第二百八十二章 绝境死地
小蝶突听“格”的一声,手指赫然又断了。
这人的动作直接而简单,手指忽然丢了出去。
鲜血犹在飘零,扭断的手指已落到大地上。
血淋淋的手指顷刻间变得漆黑,比锅底还黑,柔风飘过,忽然飘散,忽然消失不见。
小蝶已无力喘息,眸子里惊慌、恐惧之色更浓。
她彻底傻住,这人竟又将手指扭断,竟又将手指丢到大地上。
脸上的神情竟依然没有一丝改变,呆滞而没有一丝活力。
这人的手赫然已剩下两根手指。
小蝶想不通,这人为什么会如此残忍而冷酷,对别人残忍、冷酷,可以理解,可是对自己残忍、冷酷,实在令人无法理解。
桥夫忽然又面对小蝶,死鱼般眸子已瞧着小蝶,“现在是不是相信了?”
“相信了。”
她不敢在点头,因为点头在桥夫眼里,依然算是不相信,桥夫还会让那人将手指扭断,丢到大地上。
小蝶看了看那双手,又看了看那个人。
“你不疼吗?”
那人也看了看这双手,眨了眨眼,却没有说一句话。
小蝶又盯着桥夫,“这人不疼吗?”
“这人绝不会疼的。”
小蝶想不通,这种事怎会不疼?
死鱼般的眼珠子已瞧着小蝶,“你想不通他为什么会不疼?”
小蝶点头。
“因为他的名字叫不疼。”
小蝶愣住。
这人的名字居然叫不疼,难道他真的一点疼痛也感觉不到?
“他真的一点也不疼?”
“是的,因为他得了一种病。”
“什么病?”小蝶的好奇心又已飘起。
“不疼病。”桥夫忽然说了出来,他的声音简洁而急促,仿佛是一口骤然出鞘的刀。
“这也是种病?”小蝶更不懂了,“这种病能不能治?”
“这种病只能染上,无法治好。”
“那他是怎么染上的?”
“他的爱人、情人、亲人、朋友、......,跟他有一点关系的人都被杀了,每次心痛到无法忍受的时候,就要捅自己一刀,这种痛苦已跟了他多年,所以才变成这样,时间长不去折磨一下自己,就会活不下去。”
小蝶眸子里已现出疼惜之色。
这人实在很可怜,遭遇竟如此凄惨、悲凉。
她很想知道是什么人将不疼的亲戚朋友都杀了,这人实在很残忍、很恶毒。
“你很想知道不疼的那些亲戚朋友被什么人杀死?”
小蝶点头,她很想知道这是什么人做的。
“这人是小公子。”
“小公子?”小蝶吃惊的盯着那双死鱼眼,眸子里竟已流露出惊讶、不信之色。
“你可知道不疼为什么来这里?”
小蝶不知道。
不疼本该找小公子拼命,却偏偏会成了小公子的人,这实在令小蝶想不通。
这一句话更令小蝶惊讶。
“他来这里,为了祈求小公子原谅的。”
小蝶看了看不疼,“这是真的吗?”
不疼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疼不语,凝视着鲜血飘零,似已呆住。
“他是不
会说话的。”桥夫看了看不疼,又看了看小蝶。
“他为什么不说话?”
“我也没见过他说话。”
小蝶吐出口气,才点点头。
“现在你是不是很清楚了?”
“是的。”小蝶不敢再点头,更不愿见到不疼在伤害自己。
“那我们是不是该去见小公子了?”
“是的。”
小蝶盯着前方的大地,这里可如何过去?她已想不通这如何能过得去。
“你想不到过去的法子?”
“是的。”这里本就没有过去的途径。
桥夫不语,忽然盯着前方,前方渐渐已现出一座桥。
那座桥竟已神奇般飘了过来,没有人在上面。
桥夫缓缓将小蝶扶上桥,无生也被缓缓扶了上来,桥缓缓已飘动,飘向远方。
广阔的大地上竟没有一丝林木,也没有一丝河流,更没有一丝花草,仿佛是绝境凡尘的死亡之地。
这里实在很凶险,无论是什么人,想要见小公子,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要杀小公子,更难如登天。
小蝶深深叹息。
“这里是不是很危险?”
小蝶点头。
“我保证无论什么样的人,就算是功夫很高,落到这下面,也会顷刻间死翘翘。”
小蝶点头。
她相信,因为她已看见那几根手指头。
桥夫的目光已落到大地上,“这里却不是最危险的。”
小蝶盯着桥夫,“这里还不是最危险的?”
桥夫点头。
“你可知道之前那些人,走路为什么那么慢?”
小蝶不知道,她摇摇头。
“因为他们若是走错一步,都会遭到灭顶之灾。”
“难道那里面都是机关?”小蝶忽然想起那些人走路的样子,都缓慢而仔细。
“失魂谷的人若是走错一步,就会被化骨水杀死。”
“化骨水是什么?”
“化骨水飞溅到身上,就会立刻腐烂而死,烂的一丁点都不会剩下。”
小蝶眨了眨眼,只觉得额角冷汗沁出。
那几人若是走错一步,自己岂非死的连影子都没有了?
“台阶上若是走错一步,就会被穿骨钉杀死。”
“穿骨钉是什么?”
“穿骨钉飞出,并不是定在身体上,而是穿过身体。”
“机簧暗器?”小蝶吃惊不已。
桥夫点头,“在失魂廊里若是走错一步,就会坠入万毒池里,活活毒死。”
“万毒池?”
“是的,走廊下面都是毒蛇、毒蜘蛛、毒蜈蚣......。”
小蝶已听得晕眩,若是掉进去会怎么样?也许根本不必用毒就足以将人活活咬死。
死鱼般的眼睛缓缓盯着小蝶,似已看穿了她的心里。
“若是掉进去,并不用毒,也足以将其咬死,也许咬得连骨头都不会留下。”
小蝶看了看大地,没有什么异常的大地,若是有人站在上面,一定顷刻间化作漆黑,然后随风飘散。
前方是不是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这已令小蝶忧虑不已。
桥已停下,停在山脚下,桥夫并没有下去,已有人走了上来。
这人的样貌语桥夫极为相似,神
情也极为相似。
这人将小蝶扶了下去,后面的人走了上来,将无生扶了下去。
桥渐渐离去,桥夫也离去。
那两只手犹在滴血,不疼的脸颊上依然没有一丝疼痛之色。
小蝶盯着那个人,盯着那双血淋淋的手,心里酸痛之色更浓。
“你不必去担心那人。”
“你认识他?”
“是的,因为这人有毛病,我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
小蝶点点头,盯着这人。
死鱼般的眼眸,简直与桥夫几近一样的。
“你是什么人?”小蝶忽然说着,她很想知道这人又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有着别人没有的那种努力。
“我不是人。”
小蝶吃惊的盯着这人,这人说的话与桥夫一模一样。
“那你是......。”
“我是山夫。”
这人说着话的时候,忽然将小蝶扶起走向山坡。
柔风阵阵,林木里芳草发出的那种浓香,实在令人振奋不已。
山坡上每一块青石,摆放的很整齐,两边林木犹在柔风下飘动,一条路道直通山顶。
小蝶看了看山顶,看了看山夫,“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失魂山。”
“是的。”山夫点头。
“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危险的地方?”小蝶的目光到处看着,到处的搜索着。
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地方,跟其它山林都一样,都有石头,都有林木。
可是小蝶感觉所看见的一切,都仿佛都充满了危机、险境。
“这里没什么危险的,是不过我们脚下走错的话,就会爆炸。”
“爆炸?”小蝶目光里已现出惧怕之色。
会不会像霹雳之心那样可怕?这实在令人无法想象。
“是的,这里只会爆炸,不会发生别的。”山夫又解释了一次,“这座山就会爆炸。”
小蝶活活愣住。
这里原来也是极为危险的,与其它地方也是一样,都看不出来哪里有危险。
也许看见的危险就不是危险了,也许看不见的危险才叫正真的危险。
山夫指了指山坡两侧整齐而光滑的山石,“这里面都是炸药,只要我们一步踏错,这两侧的炸药都会爆炸。”
小蝶已剧烈喘息。
她实在已不行了,她实在快要被吓死。
“这个不用担心,因为我早已习惯了。”山夫看了看小蝶,又看了看山石,“我呆这里已三十多年,每时每刻都与这些炸药在一起,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什么。”
小蝶面无表情,这种事情若是不怕,就不是人了。
她想不通,这人为什么一丝也不怕?难道没有灵魂的人都不懂得惧怕?
“你们也没有灵魂?”
她又问了一遍,可她还是很想知道这人说什么。
好奇心很强烈的女人,遇到什么事,都会忍不住去一问到底。
她也不例外。
“是的,这里只有一个人有。”山夫面对小蝶,神情依然呆滞而没有一丝活力。
“是小公子?”
“是的,只有他一个人有灵魂。”
柔风阵阵,枝头绿叶翩翩起舞,沙沙作响。
小蝶背脊冷汗不由已生出。
第二百八十三章 山顶夫人
柔阳热力渐渐更加猛烈,柔风掠过躯体,那种凉意,令人欢快而刺激不已。
小蝶实在想将衣襟拉开一点,却偏偏没有一丝力气。
山夫走的并不快。
他与别的人都一样,都极为缓慢、仔细。
“你在这里有三十年了?”小蝶忽然忍不住去问问他。
“是的。”山夫脸颊上没有一丝异样的神情。
“你一直都在这里?没有离去?”
“是的,我没有离开过一步。”他笑了笑。
小蝶眨了眨眼,努力凝视着这张没有一丝神情的脸颊,心里不免些许忧伤。
三十年来没有下去,岂非是一种折磨?无论是痛苦、悲伤,还是凄凉、凄惨,都是一种令人无法忍受的折磨。
小蝶很想知道他是怎么过的,这三十年来是不是有过什么忧患?有过情感?
她并没有去问他,这是别人的**,也许是别人的痛处。
她很想知道这里面故事,却不愿去刺痛、伤害到这人,有时伤害到别人,并不需要动手,也不需要特别的心机,就可以将人伤害,不但伤害的很成功,而且也伤害的很彻底。
死鱼般的眸子没有一丝光亮,脸上的神情显得极为呆滞而没有一丝活力,脚上的力道却极为认真而小心。
他竟已忽然停了下来,正不停的盯着小蝶,小蝶的神情似已将他吸引住。
小蝶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三十年来是怎么过的?”
小蝶呼吸已急促,笑了笑。
“你可以问问这个,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小蝶点点头。
“你这三十年是怎么过的?”
“就这样过的。”死鱼般的眼睛已落到青石上,“它们都是我的宝贝,每一个都是。”
小蝶吃惊。
这人竟将那些时刻都会爆炸的青石当做是宝贝,他难道不知道这些宝贝会爆炸吗?
“你每天都这样过来过去看着这些青石?”
“是的,这实在是一件愉快的事。”他说着这件愉快的事,呆滞而没有一丝活力的脸颊上竟没有一丝变化。“这是一种享受。”
小蝶眨了眨眼,垂下头,盯着山路,山路上竟有两排整齐而深凹的脚印,深而整齐。
整整齐齐的脚印,从山路的尽头一直延伸到这里,又从这里延伸到后面。
他的脚已在脚印里,每一只都是。
小蝶已盯着他的脚,“你的脚若是离开这脚印,是不是会有点变化?”
山夫点点头,他竟也盯着那双脚,“我的脚若是离开这里,这些宝贝就会生气。”
小蝶看了看两边的青石,心里忽然又生出惧怕之色。
“生气会怎么样?”
“一定会爆炸,彻底都会爆炸。”他的声音竟也是极为简洁而急促,仿佛是一口骤然出鞘的刀。
这令小蝶想起桥夫,他的话语也是这样子奇怪而生硬。
额角明明已干透,现在却又生出,小蝶盯着那双脚,暗暗惧怕。
那双脚若是踩错一步,这里的一切都会变成灰烬,这里所有人也是一样,化作灰烬。
这其间不会有一丝可疑之处。
“这里有没有爆炸过?”小蝶暗暗发笑,自己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没有爆炸过,因为我保护的很好。”
山夫忽然向山顶走去,走的极为缓慢而仔细。
他向前走着,后面的人就跟着,这些人仿佛已有了神秘而奇特的默契。
“你今年多大了?”小蝶暗暗发笑,自己竟又问出这种极为**的问题。
山夫凝视着苍穹,仿佛在沉思,脚下却没有停下。
小蝶已要吓死了。
这人若是走错一步,自己岂非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已觉得背脊飘起一股寒意,直冲脊椎骨。
柔风掠过,背脊不由的抖了抖,她已在暗暗后悔,她不该问这问题,这种问题,仿佛已将山夫难住了。
苍穹白云悠悠,柔风阵阵。
青石后面株株林木挺立,柔软而修长的枝条轻轻摇曳。
山夫缓缓凝视小蝶,“我也不记得了。”
小蝶吃惊。
这人竟忘记自己活多久了?小蝶相信他还记得其他的事。
一个人活着
,多多少少有点情感,有几次热血恋情,无论是愚笨,还是明智,都会有一点。
所以一定有情人。
“你不想念你的情人?”
山夫指了指两边整齐而光滑的青石。
“他们就是我的情人,也是我的宝贝。”
小蝶又已吃惊。
这人竟已将这随时爆炸的青石当做情人,难道这人真的不懂感情?不懂男女间的那种甜情蜜意?
死鱼般的眸子已盯着那两旁青石,一动不动的盯着,脚下并没有一丝停下,也没有一丝错误。
他的脚与脚印结合,仿佛是春风与大地交融,那么的自然而轻盈,不会生出任何错误。
小蝶的心渐渐已平息,她已发现这人绝不会走错的。
一个人在三十年里,不停的重复做着一件事,那么在这件事上就很难有错误,也无法有错误。
“你不想你的家人?”
山夫忽然摸了摸头,又凝视着苍穹,这个问题仿佛是件极为复杂而又伤脑筋的事。
小蝶忽然又有点紧张了。
这人凝视苍穹,脚下一丝停下的意思也没有,山夫实在是个不知死活的人。
山夫缓缓凝视着小蝶,“我不记得了。”
小蝶愣住。
这人居然不记得自己的家人,也不记得自己多大,难道这人已失去记忆?
“那你还记得三十年前的事?”小蝶希望他能记得,三十年前发生的故事,也许才是他辉煌、灿烂的一面。
若是记得那些故事,他才不那么孤独、寂寞,静静的回味起来,才有快意、刺激。
一个人多多少少有点快意、刺激的事,没事的时候,回味着,这岂非也是一种享受?小蝶只希望他能记得这种享受。
山夫已点头。
小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居然记起来了。
“我不记得。”
小蝶脸上的笑意渐渐已生硬,变得忧伤不已。
他实在是个可怜人,居然不记得一丝一毫,山夫三十年是大侠?还是豪客?
“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
“是的,我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他说的很快速,并没有一丝思索。
“你难道只记得这三十年的事?”
“是的,每一天都记得很清楚。”
小蝶眨了眨眼,“那二十八年前的今天,你在做什么?”
“我在这条山路上,看着青石。”
“那十六年前的今天,你在做什么?”
“我在这条山路上,看着青石。”
“那五天前呢?”小蝶已懵了。
“我在这条山路上,看着青石。”
小蝶傻住了。
她已明白了,这人居然每天都在这里,重复着一件事。
不停的走在山路上,不停的看着青石。
“你每天不做别的事?”小蝶看了看两排深深的脚印。
“是的,别的事我不去做,也不会做。”
小蝶又看了看这人的脸颊,呆滞而没有一丝活力的脸色,没有一丝人活着特有的那种欢乐、喜悦。
她已要发疯,却没有一丝力道去发疯。
小蝶瞧了瞧山路,又瞧了瞧青石,这实在令人厌恶、厌倦,换做是她自己,也许连一天都无法呆下去。
这里根本找不到一丝乐趣、欢愉,更享受不到一丝快意、刺激。
这实在令人无法理解,实在令人无法想象,这种寂寞、孤独的日子怎么度过?
小蝶想不通。
“你是不是想不通我这个人?”
小蝶点头。
“这其实很简单,只要一心想着做这件事,不要去想别的,就可以了。”他说的很慢,也很仔细。
小蝶听的怔住。
她瞧了瞧两旁的青石,整齐而光滑的青石没有一丝好看的地方,也吸引不了别人。
这里青石与失魂廊里油灯都是一样的,七步矗立一块,侍卫般神秘而奇异。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一点也不苦闷?”
小蝶点头。
“因为这本就是一件欢快的事。”
小蝶不语。
她已明白了,这里所有的人,也许都已失去记忆,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不记得来之前的事。
这好比是佛门,
入了这里,便两世为人了。
以往的恩仇旧怨,统统忘却,统统遗弃,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也不记得自己以往的一切。
山路并不是崎岖,小蝶盯着自己的影子,漆黑的影子拉得很长而瘦消。
林木里的叶子沙沙作响,山顶上的更加猛烈。
山夫并没有走上山顶,而是远远停下,那里仿佛是他的禁地。
山顶上已走来几个女人,几个衣着华丽、腰肢纤细的贵妇,她们过来并没有看山夫一眼,直接将无生扶住,将小蝶扶住。
这几个女人竟与山夫一样,脸颊上显得呆滞而没有一丝活力。
小蝶已想要呕吐,背脊不停的轻颤着。
扶住她的贵妇,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是不是好受点了?”
小蝶努力抬起头,凝视这妇人,又凝视着山顶,“这里就是失魂顶了?”
贵妇点头,也已承认。
“那你是山顶夫人?”
贵妇点点头。
“这里是不是很危险?”
山顶夫人看了看小蝶,“没有危险。”
小蝶笑了笑,她终于遇到了一个没有危险的地方。
可是她脸上的笑意忽又消失不见,因为那妇人又说着,“只不过我若走错一步路,就会有危险。”
小蝶已要崩溃,这里居然还是一样,若是走错一步,就会惨遭灭顶之灾。
“你的步子若是走错了,会怎么样?”
“山顶立刻崩塌,我们就会被活埋。”
小蝶呆呆的看着这山顶夫人,“那我们岂非就要死翘翘了?”
山顶夫人点点头。
“你一点也不怕?”
山顶夫人摇摇头。
这句话是废话,她自然不会怕,因为她一定也在这里呆了很多年,也许比前面的那几人都要长。
“你若是有什么事不清楚?可以问出来。”
小蝶点点头。
山顶上林木稀疏,路道两边的竹林已褪去了冬意,新生的枝叶更加新鲜而娇嫩不已,娇嫩的仿佛是十六岁那花季少女,说不出的诱人而轻盈,躯体每一寸仿佛随时都会生出令人惊喜、欢愉而满足的活力。
花季的少女绝不会令人厌恶,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令人心生厌倦,因为这本就是一种美景,是哭、是笑、是相思、是苦楚......,都会给人带来欢快、刺激。
初生的嫩枝显得纤细而娇弱,也许正因为如此,掠过来的风,才显得极为柔和而无力。
小蝶盯着这片竹林,仿佛是盯着一个花季少女。
她的花季已离去,脸颊上已生出丝丝岁月的痕迹,一种令大多数女人心酸、哀伤的痕迹。
“这竹林好漂亮。”
山顶夫人点点头,死鱼般的眼睛缓缓盯着一片片竹叶摇曳。
“这是你种的?”
“不是我种的,我来的时候,这里便有了竹林。”
“你可记得来从哪里来的?”
山顶夫人摸了摸头,眨了眨眼,躯体显得很疲倦而劳累。
小蝶笑了笑。
心里却在暗暗替这人忧伤,因为她一定也不记得以前的事。
“这件事我也一直在想,但一直都想不到。”
“你还记得什么?”小蝶吃惊的盯着山顶夫人,这女人跟其他的人有点不同,也许只有一丁点不同,她会主动思考这问题。
小蝶笑了笑,笑意说不出的欢快、喜悦。
她希望这种笑意,能给于山顶夫人鼓舞,希望她能想到点什么。
柔风掠过,眼角那根皱纹渐渐已变得柔软而无力,山顶夫人已喘息,“我想不出来。”
“你一直都想不出?”
“是的,我一直都没有想出来。”
小蝶凝视着山顶夫人,她觉得这女人凝视这片竹林的时候,仿佛很奇怪,脸上的神情虽然呆滞而没有一丝活力,却带着种疲倦、劳累。
“你是不是觉得这片竹林有点奇怪?”
山顶夫人点头。
她不在说话,也不在看这竹林。
扶着小蝶走进竹林,后面的几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小蝶努力吸进一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这地方虽然很危险,景色却极为迷人。
她闭上眼,静静享受着这迷人、诱人的地方。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天机故事
穿过竹林便可见到三两间小木屋。
这里岂非已到了山路尽头?小公子岂非已该出来了?
小木屋前一松树,一木桌。
一人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们,手里轻摇一折扇,桌上一茶壶,边上围着三两杯子。
“这是小公子?”小蝶忍不住叫了出来。
山顶夫人将小蝶扶到这里,移了张椅子过来,将小蝶柔柔扶坐在上面,才缓缓离去。
无生并没有坐在椅子上,因为他并不需要。
他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盯着、戳着这人。
披风柔柔飘动,折扇轻轻摇摆。
山顶妇人早已离去,这里已无旁人,这人缓缓转过身,凝视着无生。
这人神态没有一丝呆滞,一双眼角明亮而清澈,眼角虽有几根皱纹,却偏偏平添了他几分魅力。
脸上虽未流露笑意,却足以令人感受到诚恳而热情。
他看了看小蝶,又看了看无生。
手里虽在摇着折扇,人已缓缓走了过去,停靠在无生七尺处。
“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你是不是动不了了?”
无生不语。
“我现在若是杀你,你也无法逃避?”
无生不语。
“可是我不会杀你。”他看了看那只手,又看了看那杆枪。“因为你根本就没事。”
“你不是小公子。”
这人点点头,笑了笑。
他忽然走向桌子,将折扇折好,放在桌上,倒了杯茶,端给无生,“你怎知我不是小公子?”
无生接过茶杯,盯着、戳着这人,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我叫大公子。”
小蝶吃惊的盯着这人,想不到走了这么远的路,见到的竟是大公子。
“小公子是你弟弟?”
大公子凝视着小蝶,竟已眯起眼睛笑着,“当然不是。”
“那你怎么叫大公子?”
“因为我是大公子。”
这个回答并不是很好,却并没有令小蝶厌恶。
大公子缓缓端了杯茶给小蝶,在小蝶边上缓缓晃了晃,茶香飘飘,小蝶深深吐出口气,又伸了伸懒腰。
她竟已动了。
她眨了眨眼,脸上已飘起笑意。
“这茶竟有这效果?”她忽然将茶端起,笑着凝视大公子,“这是解药?”
大公子点点头,走回桌旁,握住折扇,轻拍着手掌。
“你是画中仙子?”
小蝶点点头,微笑不语。
她的目光忽然盯着那三两间小木屋,仿佛在搜索着什么。
“你在找小公子?”
小蝶笑着点点头。
“小公子几天前已走了。”大公子脸色显得极为无奈而苦恼。
“那你呆在这里岂非很孤独?”
大公子点点头。
“现在我来陪你,你是不是要好点?”
大公子笑了笑,“可惜你不会呆这里的。”
“为什么?”小蝶已吃惊的盯着大公子。
难道他知道无生要离去,不打算等小公子回来?
“因为这封信。”他手里赫然多出一封信。
小蝶吃惊的盯着那封信,“这是谁写的?是留给我的吗?”
大公子将这封信递给小蝶。
信上公公整整的书写着几个字。
远游东海桃林,还望枪神见谅。
小蝶将这封信递给无生,“这人已走了,去东海了。”
“是的。”
“我们白来了。”
“也许。”
小蝶看了看大公子,“这人何时离去的?”
“三天前。”
小蝶苦笑。
这人竟已在三天前便将这里的一切安排好,自己又从容的离去。
大公子缓缓坐在椅子上,浅浅的喝了一口茶,凝视着无生,“枪神是不是也要去东海?”
无生点头,“你为什么不去东海?”
大公子笑了笑,笑意流露出苦恼之色,“我不会去的。”
“那里难道还不能吸引你?”小蝶又笑了笑,“那里桃花可是特别的鲜艳。”
她说着话的时候,心神似已飞了过去,她的心,她的魂,似已在享受着远方那片桃林带来的欢快、喜悦。
大公子笑了笑,“还是不要去的好。”
“为什么?”
大公子不语,两根手指轻掐、轻靠在一起,神情却已在呆住。
小蝶苦笑。
她见过这样子的手法,街道上算命先生岂非都这样子?
难道这人会算命?洞察天机?
“你会算命?”
大公子点头,微笑着,“一点点而已。”
“那你算算我?看看我命运如何?今年能不能找个如意郎君?”小蝶痴痴的笑着凝视无生,又缓缓将左手伸出。
大公子却将她右手握起,扇子在上面轻轻滑动,他的神情竟变得苦恼、无奈。
小蝶痴痴的笑着,“你算出了什么?快说给我听听。”
她已迫不及待了,已急迫知道结果。
大公子却笑了笑,指了指桌子,却不语。
小蝶不懂,痴痴的盯着桌子,古朴、陈旧的桌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是什么意思?”
大公子笑着指了指苍穹,又指了指木桌,“天机不可泄露,你慢慢悟。”
小蝶苦笑。
这人原来与那天机神算是一样的,都那么小心,不愿泄露天机,仿佛生怕横遭灾难、不幸。
“我很笨,你说出来岂不更妙?”小蝶笑着凝视大公子,她的笑意已充满了祈求之色。
大公子眨了眨眼,“这个真的不能说,真的不是用来说的,你只能去悟。”
“你怕折寿?还是怕别的?”
大公子虽在笑着,却变得更加酸楚、无奈,“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大公子吗?”
小蝶不知道。
她不知道大公子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对小蝶而言,简直比天机还要难以窥透。
她又摇了摇头,一口将茶饮尽,就痴痴的笑着,痴痴的等着他继续说。
他一定会说出很有说服力的说法。
“因为我笨,所以叫大公子。”
“小公子难道比你聪明?”小蝶笑了笑,“所以你才叫大公子?”
“是的,就因为他比我聪明,所以叫小公子。”
“有多聪明?”小蝶的好奇心又飘了
起来。
“要有多聪明就有多聪明。”大公子笑着凝视无生。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空空洞洞的眸子依然盯着、戳着前方三两间小木屋。
“我不信,你一定很谦虚。”
大公子缓缓松开手,“比如我这人......。”
“比如你这人什么?”
“我只能在这里守着几间小木屋,他却可以出去逍遥快活。”
“那是你不愿意去。”小蝶的笑意竟生出戏弄之色,“也许你金屋藏娇,没空去赏花。”
大公子眼角皱纹里都已充满酸楚之色,“这是天命所致,我是不能去的。”
小蝶更加好奇了,她更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能去了。
“什么天命?难不成你要终老在这里?”小蝶痴痴的嬉笑着。
大公子居然点点头,“是的,我的确只能终老在这里,不能下山的。”
小蝶的好奇心已剧烈抽动,她仿佛已好奇的不行。
“为什么?你难道一下山就会倒霉?”小蝶嬉笑凝视着那把折扇,“你难道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大公子点点头,轻轻吐出口气,“你可听说过天机圣花这人?”
小蝶点头。
她的确听说过,神算子提起过这人,天机圣花是万花楼里算命先生,因为窥窃天机太多,遭受天谴而死。
“你也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大公子倒了杯茶,端给小蝶。
小蝶接过茶杯,浅浅喝了口茶,笑了笑,“据说这人想找无生顶替天谴,却没能如愿,结果死在天谴下了。”
她还是不懂,大公子为什么在此时提起天机圣花?难道他也是天命已尽,在逃避天谴?
小蝶痴痴的笑着,这实在令自己振奋、欢快。
“天机圣花当时到处寻找高手顶替天谴,正好碰上枪神,所以他倒霉了。”
“他怎么倒霉了?”
他看了看苍穹,声音竟变得萧索而凄凉,“这都是天意。”
小蝶更不懂了。
这人为什么提起天机圣花,又替天机圣花哀伤?这跟他自己又有什么密切联系?
小蝶摸了摸鼻子,又盯着大公子,她希望这人尽快能说出里面的缘由。
“其实他还有一个法子,避免一死。”
“什么法子?难不成要他跟你一样,困在这里?”
大公子点点头。
小蝶眨了眨眼,她又想不通了。
她最近发现自己想不通的事实在很多很多。
“也许只有这一种法子。”大公子眼眸里已现出哀伤之色,“也许天机圣花没有我的运气好,才有这样的下场。”
小蝶不语。
她越听越玄乎了,越听越不明白了。
可是她并没有说话,静静的等待大公子述说一件天机故事。
“天机圣花若是建造个这么大的失魂之地,向上天谢罪,也许死的就不会这么惨了。”
“难道你也是窥窃天机太多?”
大公子点点头,又垂下头,“是的,我的确窥窃天机太多,也许比天机圣花还要多,也许比天机圣花还要该死,该死在天谴下。”
“可是你并没有死,也没有遭受过天谴,依然活的好好的。”小蝶又看了看大公子左边,又看了看他的右边,笑了笑,“也没少一块肉。”
第二百八十五章 面对天谴
大公子眨了眨眼,脸上的神情仿佛很苦恼。
“因为我很笨,很笨的人,运气一向很好,所以我没死。”
小蝶苦笑。
这种说法,实在不是很好,他一定还有更好的理由。
一个比天机圣花泄露天机还多的人,没有理由活的很笨,运气好的人也一定不会很笨。
“你躲在这里,为了躲避天谴?”
“不是的。”大公子缓缓已喘息,“留在这里,是为了向上天谢罪,并不是为了躲避天谴。”
小蝶看了看那片竹林,那几个贵妇已不见。
她很想知道那些贵妇,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如此呆滞而没有一丝活力。
小蝶笑了笑,“天谴是不是很难逃过?”
“不是很难逃过,而是没法逃过。”大公子笑了笑,“我在这里,并不是逃避天谴,而是面对天谴,以求宽恕。”
“那你岂非时刻都会死去?”
“也许,也许不会死去。”
小蝶不懂。
他看了看那片竹林,又指了指,“你可知道这里为什么有这些奇怪的人?”
小蝶不知道,却很想知道。
“他们每个人都是罪孽深重,他们的恶名在江湖中都极为响亮。”
“所以你将他们抓来受刑,以释你窥窃天机的罪行?”
“是的,却不是我抓的。”
“是小公子抓的?”小蝶吃惊的盯着大公子,已深深的体会到一点,他的确比天机圣花的运气好点,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有小公子这样的朋友,运气也许都不会很坏。
“是小公子抓的。”大公子笑了笑,“他为了保住我的命,才建造了这庞大的失魂坑。”
小蝶点头。
原来失魂坑是这么样来的,里面的人都是罪孽深重的吗?
小蝶忽然想到了不疼,那个人岂非很无辜?他的遭遇,岂非很凄惨?
“为什么会有很多机关陷阱?”
“这里机关都是我一手设计的,因为我不想被人打扰到赎罪。”
“那些都是江湖中很有名的人?”
“是的。”他看了看竹林,竹叶飘飘,没有人,山顶夫人已不知道到哪去了,“山顶夫人是峨嵋派前任一派之主。”
小蝶吓了一跳。
这女人竟是名门正派里一代剑客,她听小马提起过峨嵋派,知道里面的厉害。
“那山夫是什么人?”
小蝶忽然想知道这又是什么人,这人是不是哪个名门正派的角色。
“他是丐帮执法长老。”
小蝶已喘息,这人居然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丐帮执法长老。
“那桥夫是什么人?他是不是武林正派人士?”
“他不是。”大公子浅浅喝了口茶,“他是离别咒前任四大天王之一,荡剑天王。”
小蝶已不敢问了。
她觉得这些人都是江湖中少之又少的高手,每一个几近都是。
“你见到桥夫一定也见到一个不怕疼的人?”
“不疼?”小蝶当然记得这人。
这人实在太残忍、冷酷,对别人残忍、冷酷,可以理解,可是他居然对自己残忍、无情。
小蝶依稀记得他扭断手指,脸上居然没有一丝改变。
“他又是什么人?难道他也罪孽深重?”
“他是一窝蜂的头头,一窝蜂无恶不作,臭名远扬,打劫强抢,除了好事,什么都做。”
大公子脸颊上已现出怒容。
“据说小公子将他一门全部杀光了?”
“是的,铲草除根,一个不留。”他神情竟变得说不出的怨毒、怨恨,“可惜我无法过去,否则......。”
“否则你会怎样?”
“我会好好折磨折磨他们。”
小蝶不懂,这人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冷酷、无情。
大公子脸颊上已没有一丝笑意,直愣愣看着竹林,竹林另一头便是山顶夫人站立的地方。
柔风阵阵,竹叶轻轻摇曳。
柔阳渐渐已西移,热力渐渐没有那么强烈。
小蝶浅浅喝了口茶,盯着大公子,“你与大公子认识已多年?”
“是的。”大公子轻轻叹息。
小蝶看不出他叹息的是什么,却相信他一定有极为酸楚的痛苦经历。
“你是小公子贴身军师?”
“是的。”
“他的秘密基本没有多少不知道的,是不是?”
“是的,他的计划,大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小蝶明白了一切。
这人竟是小公子的帮手,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成就一番事业,都少不了奇能异士,像大公子这样的人,更少不了,越是庞大的事业,越是少不了大公子这样的人。
大公子无疑已帮了他很多很多自己无法做到的事。
所以小公子大兴土木,建造这样的神秘宫殿,替大公子像上天赎罪。
小蝶笑了笑,“你的运气的确很好,比天机圣花好上很多倍,无敌神花绝不会替天机圣花建造这么大的建筑。”
“是的,所以我还活着。”大公子凝视着远方,“所以我比天机圣花要幸运的多。”
他说的是实话,天机圣花无法享受到大公子这样的优待,只能去找无生拼命。
这也许是大多数江湖人凄凉、凄惨的命运。
空的茶杯已满上,小蝶凝视着这茶水,不免些许感慨、酸楚。
这华丽的巨坑背后,竟有这么样的故事。
“他们的记忆当然都已消失?”
“是的,统统的消失,一入此地,两世为人。”
小蝶不再说话,她忽然走向无生,贴着无生的躯体,他的躯体石像般坚硬、冷静而稳定。
她只要触及到,心里就会不由的生出快意、刺激。
无生仿佛没有看到。
他忽然石像般走向大公子,盯着、戳着大公子,仿佛要将这人活活戳死在大地上。
无论是什么人被这双眼睛盯着,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他已不例外。
折扇渐渐已轻轻摇晃,脸上的神情变得疲倦而无力,甚至连那双眸子都已变得说不出的朦胧而忧伤。
他忽然站了起来,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凝视着那只手,那杆枪。
苍白的手,漆黑的枪。
手没有动,枪也没有动,没有动,却足以令人惧怕、胆寒。
大公子已喘息,躯体上却很稳定,很冷静,他的神情也没有一丝不稳之色。
“小公子已走了,是我的主意。”
无生点头。
“你一点也不怨恨我?”
无生
不语。
“你可以好好报复我一下,我不会离开的。”
无生不语。
大公子忽然盯着那杆漆黑的枪,枪头没有动,也没有滴血。
“你可以出手,将我杀了。”
“我为什么要杀你?”
“花钱收买杀手,是我一手完成的。”大公子脸颊上竟已飘起了笑容,但眼角每一个皱纹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无生不语。
小蝶吃惊的盯着这人。
这人是很精明而又极为奇怪,他能看穿江湖中很多别人看不穿的事情,也能做到大多数人无法做到的事,可是他竟已等着无生出手。
他竟已在求死。
“你不想活了?”
“是的,我活够了,你可以出手了。”
“我不杀你。”
“你为什么不杀我?”大公子脸颊上现出惊讶之色。
“我不会杀你。”
“你不杀我,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收买杀手追杀你?”
“是的。”
“我不会告诉你的,因为......。”
“因为什么?”小蝶忍不住说着。
“因为这也是天机,我不能再窥窃天机,否则我一定会死的很惨。”他的眸子已盯着苍穹,呼吸渐渐已不稳,“你们以后会知道的。”
无生不语。
柔阳热力渐渐已消失,柔风掠过,寂寞而萧索之色更浓。
无生忽然走了过去,倒了一杯茶,递给大公子,“你不必说的,因为我知道了。”
这句话不但令大公子吃惊,也令小蝶吃惊。
“小公子并不是三天前走的。”
大公子吃惊的盯着无生,空空洞洞的眸子里仿佛充满了令人无法理解的智慧。
无生将折扇打开。
折扇上面公公整整的书写着几个字。
天机公子。
大公子额角冷汗也流出。
小蝶并没有看出这四个字有什么不同。
无生将那封信放在边上,“这都是你的笔迹。”
小蝶看了看笔迹,竟愣住了。
这封信笔迹与折扇上笔迹赫然是一样的,大公子已喘息,神情却依然极为镇定而冷静。
“你很沉得住气。”
大公子不语。
“小公子刚刚才离去,就在你说话的时候。”
大公子额角青筋已跳动。
“你故意多说话,什么话都说,尽量替他多争取点时间,是不是?”
大公子不语。
他似已说不出话了,嘴里似已被活活塞住。
“我们刚到的那一刻,他并没有走,只是在不远处的小木屋后面,是不是?”
大公子不语。
“那封信也是你临时写的,显得很匆忙,所以小公子并没有动手去写。”
大公子不语。
小蝶吃惊的盯着无生,“你怎么知道的?我怎么一点也没有觉察到?”
无生柔柔将小蝶搂在怀里。
“小公子的确很小心,你若是看出我中了软骨散,他就会出现,我若是没有中软骨散,他就开溜,是不是?”
大公子不语。
“你故意替小蝶解掉软骨散的药力,就是为了跟我们多说说话。”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失魂荡魄
残阳将落未落。
柔风已没有一丝柔意、热力,变得说不出的阴冷而凶猛。
掠过山顶的风岂非都是这样凶猛?
小蝶凝视着大公子,那样子很像是一个受了委屈而没有地方哭诉的顽童,令人心生可怜、可爱而可恨。
他竟已垂下头,瞧着冰冷而僵硬的大地,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大公子的躯体。
冷风掠过,他的躯体不由抖了抖。
小蝶看不出是他的躯体冷,还是躯体里的心在冷。
“你本不该将这里的秘密说出的,可你却说了出来。”
大公子不语。
“因为他在逃脱,你在替他争取多点时间,是不是?”
大公子不语。
“他离开这里,一定会去东海桃林,他是不是去找魔教?”无生轻轻拍了拍大公子的肩膀,“你一定要告诉我,因为你说不定会害了他。”
大公子忽然盯着无生的脸颊,脸上竟已现出惧怕之色。
“他去找魔教,反而害了他?”
无生点点头,“你一定认为我会杀了他,是不是?”
大公子点头。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无生没有理由放过小公子,因为小公子收买很多高手去追杀无生。
大地渐渐变得昏暗、冰冷。
天边那朵白云已失去了原有的迷人景色,就像是衰老而笨拙的女人,不会再得到别人一丝疼爱、怜惜。
大公子已喘息,躯体不由抽动,甚至眼角那几根皱纹,都已在轻颤着。
他竟已不稳。
他竟已判断失误,一次判断失误,有时也会令自己痛恨终身,悔恨终身。
“你想错了,因为我本就不会杀他。”
大公子脸颊上已现出惊讶之色,“你为什么不杀他?”
“我为什么要杀他?”
大公子不信,这人实在很奇怪,奇怪的令人无法理解。
“我不会杀他的,他却很可能死在魔教手里。”
大公子点头。
的确很可能,因为魔教不会去保护一个无用之人,他到那里,也许就会命丧当场。
那里也许是小公子的生命终点。
小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小公子若是像银针公子那样,也许就不会有事了。
“现在去找他,也许还不晚。”
无生不语。
漆黑的眸子盯着、戳着天边,残阳已垂下,天边仅有一片红色,红的像是血,血淋淋的血。
天地间阴冷肃杀之意更浓。
无生并没有说话,他似已被景色迷住。
大公子的头垂得更低,他似已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击溃,活活击溃。
他的躯体,他的信心,都已被击得粉碎。
“现在一定还有法子赶上他?是不是?”她竟已拍了拍大公子的肩膀。
大公子抬起头,凝视着小蝶,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小蝶的心酸痛不已。
她从未见过人的变化如此之快,大公子仿佛已老了三十几岁。
顷刻间竟已变得说不出的苍老而憔悴不已,面带笑意,态度诚恳而热情的折扇公子已消失不见。
是什么力道令他有了这种变化?凄凉、凄惨而凄绝的变化。
也许能令这种人有变化,只有一种理由,那就是情感,友情。
小公子的友情。
“为什么?”小蝶已显得焦急,她并不希望小公子出什么事。
从大公子的神情不难看出,他与小公子之间友情有多深。
“他一定已走远了,我们根本追不上他。”他的声音已变得凄凉而萧索,仿佛是掠过的冷风。
“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机密沟通工具,就像是烟花。”她已想到了狗头铡,狗头铡与下属之间,也有一种紧急沟通工具,她亲眼看到狗头铡用那种工具,召集四处的下属。
“你是说这个?”大公子手里忽然多出一枚漆黑的精致细小铁管。
小蝶笑了笑,“就是这个,你释放这个,他一定会回来,是不是?”
大公子摇摇头。
“他不会回来?”
大公子点点头,“他一定会认为我已死在枪神手里,他走的会更快,一定更快的去东海桃林。”
小蝶叹息。
他说的没错,如果现在发信号,一定会令他走的更快,一定令他心里恨意更加强烈,仇恨生出的力量也许比平时要大很多很多。
小蝶很清楚这一点。
“那我们岂非无法追到小公子了?”
大公子点头。
无生忽然盯着、戳着那几间小木屋,“小木屋后面是不是有条路,直通下山的路?”
“是的。”大公子忽然盯着无生,想说什么,却久久没有说出口。
“那里也许有很多杀手,是不是?”
大公子不语。
不语有时也是一种认同,那里的确应该有很多杀手,因为一个人在逃走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留点麻烦给后面追逐的人。
“你现在要离去?”
“是的。”无生不再看他一眼,忽然走向小木屋。
大公子忽然跟了过去,看了看小木屋后面。
小木屋后面忽然现出三个人,三口剑。
三双呆滞而没有一丝活力的眼睛,三口早已出鞘的剑。
小蝶硬生生停下,这三个人已走了过来,步子很慢,却一下子到了无生跟前。
“枪神无生?”
无生不语。
“我们久候多时了。”
“那你们可以出手了。”
这句话不竟令小蝶惧怕不已,也令大公子惊讶、不信。
无生并不讨厌拼命,对拼命的事,仿佛很喜爱。
三个人脸颊上没有一丝变化,死鱼般眼珠子也没有一丝变化,剑光已飘起。
三口剑忽然直直的刺向无生三处致命要害,没有一丝灵动多变,也没有变招。
大公子已喘息。
不竟动容,脸颊上根根肌肉不由跳动。
他显然知道这三个人的来历、厉害,小公子为了抓捕这凶名极盛的桃源三杰,当时躯体都中了十七八剑,每一剑都很深,几乎差点要了他的命。
大公子实在没有想到,小公子会用这三个人来阻挡无生的追路。
无生忽然已出手。
披风柔柔飘动,显得寂寞、萧索而空虚。
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那三口剑更没有看见,他们只记得无生好像动了动。
一口剑忽然撞向林木深处,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
另一口剑忽然刺向无生的躯体,死死咬牙,紧紧握住剑柄在无生躯体上刺着,却发现自己只握住剑柄,没有别的。
他竟握住剑柄在刺着无生躯体,无生并没有阻止他,仿佛也懒得去阻止他。
最后一口剑很快,也很猛,疾刺无生胸膛,无生仿佛没有动,在等着他刺过来。
他等着这人刺过来,仿佛是英俊、有力、挺拔的情郎在等着寂寞、空虚、孤苦的少女扑过来,少女扑过来,只会给人带来欢快、刺激、快意,也会给人带来疲倦、无力。
那口剑刺来仿佛只能带来不幸、灾祸。
小蝶已急了,因为无生依然石像般挺立着,难道这石像想被刺个窟窿?想放放血?
剑尖明明是刺中无生胸膛的,却忽然有了变化。
这种变化也许不能用极速来形容,也不能用快速来形容,能形容的也许只有神秘。
剑光神秘消失,剑气神秘般逝去,剑意神秘般死掉,活生生死掉。
小蝶不信。
大公子更不信。
这本就是件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偏偏发生,奇迹般发生着。
造成这种奇迹的人,也许根本就不是人,也许只有神,江湖中少之又少的神。
剑“叮”的骤然落地,剑尖赫然已到了无生脚下,已被活活踩住,似已被踩死。
握剑的手没有动,躯体已倒,一双死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只脚。
脚没有动,人更没有动,躯体依稀石像般挺立着。
枪尖没有滴血。
动的也许只有一样,也是唯一动的一样。
披风柔柔飘动着。
夜色将临未临,苍穹将暗未暗。
天地间肃杀之意更浓。
握剑的手已抖动,软软松开,他竟握不住剑,竟已放弃剑柄。
他竟已不行!
无生盯着、戳着昏暗而阴森的林木深处,冷风飘飘,群树犹在摇摆,奇异、诡秘而诡异不已。
阴森的林木深处是不是还有什么杀手?是不是有着无法想到的杀招?
小蝶的心跳动不已。
“前面是不是还有杀手?是不是还有很多?”小蝶的声音竟变得生硬而轻颤。
惧怕中的人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极为用力而缓慢的,她也不例外。
“也许。”
握剑的人软软躺着,似已没有一丝力道,眼睁睁的盯着那口剑在别人脚下踩着,竟没有一丝反抗的力道。
无生忽然一脚将这人踢飞,重重撞向昏暗的林木深处。
那种嘶叫声,仿佛是一头割破喉管的野兽,凄惨、凄凉而凄绝不已。
小蝶激灵灵抖了抖。
边上那人痴痴的盯着剑柄,似已不信这是真的。
大公子忽然走了过来,将这人推开。
“下面很凶险,我陪你一道下去。”他勉强挤出笑容,但脸颊上每一根肌肉都没有一丝笑意。
“你不能下去。”无生并没有看他一眼,依稀盯着、戳着昏暗的林木中,仿佛要将林木里的一切活活戳死。
大公子忽然盯着握剑柄的人,“下面还有多少人?”
这人只说了四个字,“失魂荡魄。”
大公子不竟动容。
失魂荡魄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一个代号?还是一个暗语?
小蝶盯着大公子的脸颊,他的脸颊神情显得极为悲伤而痛苦。
“失魂荡魄是什么意思?”小蝶忍不住问了出来。
“所有人都动手。”他的神情极为悲伤而痛苦,可是他凝视无生的时候,又变得说不出的歉意、酸楚。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
“我们一起去,我去阻止他们。”
“你不能下山,一步也不能走。”无生忽然石像般转过身,眸子盯着、戳着大公子,“你一步也不能离开这里,他们杀不了我。”
大公子点头,深深吐出口气。
他已相信昏暗的林木深处道道危机,道道剑光,条条人影,是很难杀了无生。
可是他眸子里依稀流露着忧虑、关切。
这些人很难杀了无生,却并不是没有机会杀了无生。
夜色已临。
漆黑的夜色,冰冷的冷风。
最冷的也许还是剑,林木深处已有剑影晃动,冰冷的剑光,呆滞而没有一丝活力的眸子。
大公子喘息更加急促而不稳。
离别已在眼前,凶险犹在晃动,他的心已在剧烈打颤着。
无生石像般走向前方,走向林木。
大公子看着他走向林木,仿佛是一只羔羊走进狼窝里,仿佛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小蝶紧紧跟着,紧紧握住披风,眸子里的惧怕之色,渐渐已变得更浓。
无生忽然停下。
小蝶也停下,她不明白,无生为什么要停下?难道不愿下去了?难道已知道林木深处危险,已惧怕,已改变主意了?
她已觉得肚子里的心跳动如奔蹄,奔跑中的马蹄。
这时冷风中已现出破空声,十几道寒光急射无生躯体。
披风柔柔飘动。
寒光骤然消失不见,叮叮一连串骤响不停,夜色里看不清这是什么飞镖。
无生也没有看。
他忽然转过身,柔柔将小蝶抱住,“你是不是很怕?”
“我不怕,一点也不怕。”小蝶脸颊上已生出笑意。
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生出笑意。
她紧紧的贴着无生躯体,呼吸渐渐已平息、稳定。
冷风更冷,他的躯体坚硬、稳定而温暖,这种躯体仿佛可以给人一种魔力,一种能给人镇定、冷静的魔力。
小蝶柔柔将脸颊贴在他的躯体上,一动不动的贴着。
她的心,在此刻已得到了平静、安稳。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盯着、戳着前方。
手里折扇的并没有打开,惨白的脸颊在夜色里看来,显得说不出的忧伤、哀痛。
“你想跟着我?”
大公子前方就是石阶,离开只差一步之隔。
小蝶忽然凝视着大公子,心里酸楚之色更浓,“你不能离开这里,我们不会有事的。”
她又柔柔的靠在无生躯体上。
大公子脸上忽然飘出一抹羡慕之色,他只是静静凝视小蝶贴在无生躯体上,那种柔情蜜意,实在容易令人心生羡慕,也会孤独中的人生出寂寞、空虚。
前方无论有多么凶险,多么可怕,小蝶在此刻已不那么惧怕。
第二百八十七章 离别山顶
漆黑的夜色,无星,无月,无光。
又是这种夜色!
这种夜色岂非很容易令人生出寂寞、空虚?令那些在外漂泊的无根浪子更加寂寞、空虚。
大公子的眼睛里已现出寂寞、空虚。
无生忽然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回去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你是不是已听明白了?”
大公子不语,点点头。
无生也不语。
冷风掠过,他脸颊上每一道皱纹都在轻轻抽动,显得极为忧虑、关切。
人的情感其实很奇妙,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多年以后,说不定会生出仇怨;也有两个人在一起并不需要多久,也许只有片刻而已,友谊已极为深厚。
小蝶吃惊的盯着这两人,大公子岂非已对无生生出了友情?那无生?是不是也对大公子生出了友情?
石像般坚硬、冷静而稳定的脸颊上没有一丝情感。
没有情感,也许就是最好的情感,有些人生出情感,并不是脸上可以见到的,脸上的表情有时会有欺骗,各式各样的欺骗,各式各样的嘴脸,你若是在漂泊时间太久太久,一定会深深体会到那里面的深意。
小蝶瞧了瞧漆黑而阴森的林木,眸子里竟已闪出了光。
剑光。
剑光忽然生出,疾刺无生背脊。
握剑的手很稳,刺出的剑很快,这是口好剑。
“后面有人。”小蝶忍不住惊呼出声音,她已闭上眼,似已不敢在看下去了。
无生轻烟般飘起,飘向夜色里。
剑叮的落地,握剑的人已倒下,剑光印在这人脸颊上,显得极为狰狞而凶恶,小蝶睁开眼就看到这张脸。
林木森森,冷风飘飘。
坚硬、冰冷的石块,小蝶并没有触及,因为已彻底被无生抱住,双脚已彻底离开大地。
柔软的发丝紧紧贴着脸颊,小蝶将发丝柔柔拨开,看了看两旁林木。
一切都显得安安静静,只有冷风在飘飘。
可是这种安静,实在容易令人心生惧怕、胆怯,小蝶已喘息,她摸了摸胸膛,希望肚子里的心跳动不那么剧烈。
无生飞行的并不慢。
他并没有在路道上飞行,而是在林木枝头飞行,这种飞行实在令小蝶惧怕,却又偏偏感觉很刺激。
前方一株巨树忽然飘了起来,极速撞向无生。
无生躯体忽然下沉,落到路上。
十几道剑光忽然从林木间飞出,每一口都是好剑,握剑的手都很稳定,握剑的姿势也很正确。
剑光人影飘动之中,小蝶已认出一个人。
这人赫然是山顶夫人。
她的剑最快,顷刻间已飞出十几剑,每一剑都极为快速而狠毒。
“山顶夫人?”小蝶忽然叫了出来。
山顶夫人十几剑飞出,没有一丝停下的意思,“这里是你们葬身之地,你们走不掉了。”
死鱼般眼珠子直愣愣盯着无生的脖子,她的剑又已挥出十几剑,十几剑几乎都贴着脖子飘过。
无生轻烟般飘起,石像般挺立在枝头。
冷风冷意更冷,枝头犹在剧烈摇曳,他的躯体石像般一动不动。
小蝶紧紧捂住胸口,仿佛生怕那颗心随时都会跳出去,她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下面。
十几口剑已盯着这边,却没有动。
他们为什么不出手?是不是在想着别的法子出手?还是已想到了别的法子?
枝头扭动的更加猛烈,片片林叶沙沙响声不绝。
小蝶已要崩溃,“这些人为什么不出手了?”
无生不语。
脚下树木忽然无声无息的倒下,无生掠到另一株树木,另一株也倒下。
无生掠到地上。
这时十几口剑缓缓靠了过来,远远站着,却并没有出手。
不出手,却足以令小蝶惧怕、惊慌不已。
掌中剑犹在飘着亮光,一双双死鱼般眼珠子直愣愣盯着无生,盯着小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一丝活人的那种生机。
他们为什么直愣愣不动了?
冷风掠过,天地间肃杀之意仿佛更加凶狠。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十几口剑。
这时无生脚下忽然多出一根软鞭,软软的鞭子忽然将无生死死缠住。
人已缠住,握鞭子的人缓缓从地下爬出。
“枪神无生?”
“是的。”
“你死定了。”
无生不语,忽然纵身一掠,鞭子忽然挣脱那只手,握鞭子的人竟已无法握住软鞭。
这人竟已倒下。
小蝶松了口气,鞭子柔柔松开,滑落地上。
这时边上忽然飘出一面渔网,竟将无生死死网住,网子忽然收紧,这人从树上掠下,无生与小蝶忽然飘到树上。
这人竟将无生与小蝶挂在树上。
无生没有动,依然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我们完蛋了。”小蝶眨了眨眼,盯着无生。
无生不语。
这时十几口剑已飘了过来,直愣愣的盯着无生。
“枪神无生?”
无生不语。
“你的死期到了,你始终逃不过我们布下的陷阱中。”
无生不语。
这人忽然掠起,剑直直刺向无生咽喉。
网在悬着,网中人岂非已到了死亡时刻?小蝶忽然闭上眼睛,柔柔贴着无生躯体。
无生柔柔将她抱着,“你不用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小蝶不懂。
这岂非已是死亡边缘?这人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剑叮的落地。
握剑的人忽然惨叫着倒下,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剧烈扭动、挣扎,然后渐渐归于平静。
这人很容易令人想到热锅里的泥鳅。
无生轻轻落下,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走向十几口剑。
十几口剑竟已缓缓后退着,他们仿佛已觉得惧怕。
剑未入鞘,握剑的人也未离去。
“你不愿杀他们?”小蝶瞧着一口口缓缓后退的剑。
无生不语。
“可他们随时都想杀你,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无生点头。
“所以你还是......。”
无生不语。
忽然轻烟般飘起。
后面十几口剑忽然也掠起,紧紧跟着无生。
“他们还是跟着我们,我们还是躲不开他们的。”小蝶眸子里忧虑之色更浓。
“是的。”
“你不出手杀了他们?”
“是的。”
“他们若是杀了你,岂非不是很......。”
“是的,很不值得,但是他们杀不了我。”
漆黑的
林木已到了尽头,无生石像般挺立在那条河边。
十几口剑赫然没有跟过来,在对面直愣愣盯着无生。
小蝶深深吐出口气,“原来他们不能过来。”
“是的。”
小蝶挣扎着越向地面,在河面洗了洗脸,瞧了瞧对面十几口剑。
“你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他们竟真的转过身,走向漆黑的林木。
小蝶笑了笑。
现在她终于可以笑出声音,危险已远离,这实在是一件欢愉的事。
小蝶喘息着用力甩了甩头,尽量令自己清醒一点,“我现在真的佩服一个人。”
无生不语。
“我真的佩服小公子,他居然能将这些人抓来,陪大公子呆在山上。”
无生不语。
“小公子没有找到,我们是不是应该去东海桃林?”
“是的,我们是应该去了。”
“可你是不是想见一个人?”小蝶笑了笑,笑意竟变得有点神秘。
“是的。”
“你一定想去见夺命灯夫?无论他是死是活?你都想去见一见。”小蝶柔柔贴着无生躯体,“我是不是没有猜错?”
无生点头。
小蝶笑的更加欢愉了。
/
“你不担心夺命灯夫被云游三杰杀死?”
“不用担心。”
“难不成这人真的像你一样,也不容易死去?”
“也许。”
冷风掠过,一片绿叶飘落,小蝶忽然伸手接住,闻了闻,又甩了甩。
“我有件事不明白。”
“你说说看。”
“山上的人都已失去记忆,韩狼儿为什么没有失去记忆?”小蝶眨了眨眼,“他们岂非也是小公子的人?”
无生不语。
这问题也许只有去问一问小公子了。
“我知道什么原因了。”小蝶觉得很有把握,“也许这人的名号还不够凶狠,所以还不能进去。”
“也许。”
“那曹义杰呢?他的名字是不是也不够凶狠?”
“也许。”
小蝶叹了口气,“想不到大公子的运气还真不错。”
“是的,他的运气比天机圣花好多了。”
“小公子为了挽回他的性命,不惜建造那么大的宫殿,不惜与江湖豪杰结怨。”
“是的,他的确跟江湖中很多门派结下怨恨。”
“小公子也许是个善良的人,因为他毕竟比无敌神花要好上很多。”
“也许是的。”
小蝶笑了笑,“也许他不是?”
“也许。”无生深深叹息,他的眸子已盯着、戳着树上那间小木屋。
没有灯光,难道他真的已死了?真的死在云游三杰手里?
小蝶犹在沉思,她的神情似已僵硬住,“小公子为什么要杀你?”
无生不语。
他的眸子依然盯着、戳着那间小木屋。
他们并没有进去,只是远远的站着,仿佛生怕惊扰到夺命灯夫入睡。
“我们为什么不过去找他?”小蝶眨了眨眼,“他说不定在里面休息,只是没有点灯而已。”
无生不语。
小蝶嬉笑着,捡起一块石头,砸向小木屋。
石头撞在木屋发出的声音很大,里面却没有一丝反应。
第二百八十八章 资深仵作
小蝶嬉笑着,捡起一块石头,砸向小木屋。
石头撞在小木屋发出的声音很大,里面却没有一丝反应。
“里面没有人?”
无生不语。
小蝶静悄悄的走了过去,却被无生忽然拉了回来。
她眨了眨眼,轻轻摸了摸画卷,苦笑着。
这石像有时很奇怪,他为什么不让去那里瞧瞧?难道那里有鬼?
无生柔柔拥抱小蝶,“不要过去。”
小蝶笑了笑,她柔柔贴着无生脸颊,“这里是不是有鬼?”
他的笑声显得很神秘而戏弄,这种奇特的笑意只有在情人之间才会见到。
无生不语,也没有看小蝶一眼,依然盯着、戳着小木屋。
小木屋没有变化,既没有人,也没有鬼。
“那里并没有人,也没有鬼,你是不是看到别的东西了。”
无生点头。
小蝶也盯着那里,认真的瞧了又瞧,看了又看,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不信无生会发现什么,那里根本什么也没有。
“那里好像什么也没有,我并没有找到什么。”
无生不语。
“你难道看到了什么?”
无生不语。
“你看到了什么?”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变化,依然盯着、戳着那间小木屋。
小蝶愣住了。
她又看了看小木屋,又认认真真瞧了瞧,然后伸出手摸了摸无生脑袋,又缩了回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接着垂下头,盯着大地,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很苦恼。
她已要疯了,这石像是不是中邪了?大半夜吓唬别人?
“可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小蝶的眼眸里苦楚之色更浓。
“你再看一看。”
小蝶又瞧着,却已闭上眼,因为她实在看不到什么。
无生叹息,轻抚着她的躯体,“你再看一下。”
小蝶睁开眼。
这时果然有了动作,小蝶吃了一惊。
一个官差端着木桶站在小木屋下,一动不动的站着。
小蝶不懂,这官差为什么在这里?
更令人想不通的是这官差为什么会抱着木桶,小蝶盯着那木桶,仿佛在哪里见过。
冷风掠过她的躯体,她不由的抖了抖。
她忽然想起来了。
这是狗头铡的木桶,她深深记得有个官差端着血淋淋的尸骨从身边走过,那种可怕、恐怖的事,那种可怕、恐怕的人,也许终身都无法忘却。
“狗头铡?”
无生点点头。
“他为什么来到这里?这里难道有什么人犯法了,需要动用狗头铡?”
无生不语。
“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要。”
“你是不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无生点点头。
这官差忽然纵身一跃,掠上小木屋,手里木桶平平稳稳的端着,竟没有一丝倾斜。
“这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无生不语。
他是枪神,却不是千里眼,所以木桶里有什么,他并不能看见。
“这人难道来杀夺命灯夫的?”
无生不语。
这官差将
门打开,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吹了吹,迎着火光看了看里面,又忽然走了出去。
他将门带上,掠了下去。
他缓缓从怀里摸出一个手指般大小的漆黑圆筒,圆筒骤然冒出一缕烟雾,直冲云霄,刺入天际。
声音尖锐而高亢,雪白烟雾骤然悬浮苍穹,骤然凝聚成一幅神秘的图案。
赫然出现一口铡刀。
狗头铡。
“狗头铡?这个信号......。”
“是的,狗头铡很快就来了。”
小蝶不语。
她摸了摸鼻子,神情变得极为苦恼而厌恶。
“你讨厌这人?”
小蝶笑了笑,却不语。
“这人并不是大坏蛋,所以你不必讨厌这人。”
小蝶苦笑。
她苦笑,无生居然说这人不是坏蛋。
冷风中已有一行人走了过来,这里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七八口油锅缓缓架了起来。
道路上忽然变得像是狗头铡的公堂,漆黑的地方很少。
新欢打了个哈欠,他显得极为疲倦而困倦。
他忽然盯着这小木屋,又忽然挥挥手,后面两名官差掠起,掠进小木屋。
这两名官差从里面出来时,手里赫然抬着口棺木。
棺木缓缓落到大地上,他们的轻功并不坏,也许跟在狗头铡后面,轻功不好也会变得很好。
小蝶吃惊的盯着这口棺木,她想不到小木屋里居然会有棺木。
里面装的是什么人?是夺命灯夫?还是其他神秘人?
“这里面是不是夺命灯夫?”小蝶好奇心又动了。
无生不语。
这时棺木已打开,里面尸骨眼珠子几乎已掉出来了,牙齿渐渐几乎已完全露出,一双手鹰爪般僵硬而有力,没有一丝松懈。
躯体上衣衫已完全破碎,仿佛被某种诡异的野鬼撕咬过。
小蝶躯体不由剧烈抽动了一下,这实在令人惧怕不已。
她见过很多死人,这样的死人却是头一次见到。
“我们还是离开这里,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小蝶已捏着鼻子。
冷风飘过,一种令人作呕的腐尸恶臭味已飘了过来,又飘走。
小蝶已要呕吐。
无生柔柔将她抱住,轻抚着她的背脊,“是不是想要离开这里?”
小蝶笑了笑,却又摇了摇头。
无生叹息。
他很明白这女人心里所想,她明明已忍受不了,却强忍着在这里。
十几个官差面无表情,矗立在油锅边,油火很猛烈而凶残,仿佛是夜色里的饥饿野兽。
一名官差缓缓靠了过去,手持油灯,一寸一寸检查着尸骨,显得极为仔细而缓慢,生怕错过一点遗漏之处。
狗头铡缓缓走了过去。
这人忽然站起来,面无表情,面对着狗头铡。
“你当仵作多少年了?”
“三十年了。”
“那你经验一定很不错了。”
“马马虎虎。”
狗头铡点点头,“这三十年你收入怎么样?”
这人有点不明白,狗头铡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可是他不敢多耽误一丁点时间,因为狗头铡不喜欢等待。
等待不但令人厌恶、厌烦,也会令人信用打折,情况严重的也会令人死翘翘。
仵作很明白狗头铡这人,一丝的等待都经受不了。
“混个温饱,马马虎虎,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坏。”他说的话很中庸,既不是挨饿那种人,也不是发财的那种人。
这样的回答并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坏,既不显摆,也不谦虚,他已觉得这样的回答已很好了。
狗头铡点点头,笑了笑。“你好像很会享受?”
仵作愣了愣,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背脊却已发凉,狗头铡笑的样子并不是很难看,却绝不会有好事。
这是他多年总结出的经验。
狗头铡每次对下属这样笑的时候,都不会有好受,上个月有个人在这种笑意下,活活脱了层皮,还在家养伤,没个三五年,也许很难下床。
他只是眨了眨眼,久久不语,垂下头,凝视着狗头铡的拳头。
狗头铡的拳头已在握紧,好像极为愤怒。
有些人脸上的笑意,并不是真正的笑意,也许是一种愤怒,一种怨恨。
狗头铡正是这种人,他的笑意有时会给人带来难受,有时也会给人带来霉运。
这种霉运不但令人痛苦、悲伤,也很难躲得开。
“据说你在观前街有一套前后七进的老宅子?”
仵作不语。
他额角已不由沁出冷汗。
“你一口气取了五六个小妾?有没有这回事?”
仵作不语。
他发现自己要倒霉了,也许是一种无法躲过的霉运,可是他脸色依然没有一丝变化。
“据说城外还有一百亩地?”狗头铡笑了笑,脸上的笑意仿佛更浓了,但那只手却握的更紧了,“你的丫环就有五六个,是不是?”
仵作不语。
他已呼吸已局促,额角冷汗已更多。
狗头铡仿佛没有看到,眨了眨眼伸出手,已在缓缓拨弄着几根手指,“你收入好像并不高,一月的俸禄是六两银子,一年下来,不吃不喝也就只有七十二两银子,我好像没有算错。”
他凝视着手指,仿佛是掌柜的凝视着算盘珠子,显得苦恼而厌恶。
仵作躯体已抖动。
他已要崩溃,他的心已彻底不稳,他已知道狗头铡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也知道今天是什么下场。
“我去观前街打酒,正好遇上你家丫环,还跟我聊了几句,说我是穷光蛋。”狗头铡忽然拍了拍仵作肩膀,动作并不大,人却已倒下,倒在地上不停抖动着。
狗头铡笑着将仵作扶起,笑意不变,“你猜她手上那镯子多少钱?”
仵作脸颊上每一根肌肉已抖动,他似已要崩溃。
“一百两银子。”狗头铡的笑意竟有些许讥诮之色,“当时差点把我吓死了。”
仵作忽然跪下,喘息着,“你杀了我,我该死,我实在很该死。”
狗头铡笑了笑,缓缓将他扶起,眨了眨眼,盯着仵作,“上次送终大人尸骨是你负责验看的?”
仵作点头。
“你好像收了五十万两银子,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仵作点头。
他不敢不点头,因为现在坦白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就真的倒血霉了。
“难怪你这么有钱了,这种外快来钱实在很不错。”狗头铡居然已在摸着胡子,仿佛很羡慕这外快,“你也知道送终大人是被刺脑针杀死的,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仵作点头。
第二百八十九章 死亡牢骚
仵作软软倒下。
躯体抖了抖,目光变得娇弱而无力,忽然晕眩了过去。
他竟已不行!
他竟已活活的晕倒!
狗头铡叹息,将仵作缓缓扶起,松开手,躯体又软软倒下。
他忽然对着那木桶点点头。
木桶里没有血,也没有头颅,极为干净,没有一丝污垢,也不敢有一丝污垢,这也许比贵妃的屁股还要干净,干净的令人生出惧怕、恐惧。
小蝶已生出惧怕之色。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又摸了摸无生的胸膛,又摸了摸鼻子。
脸上神情仿佛很惊讶,又仿佛很苦恼。
“你怎么一点也不惧怕?”小蝶轻声说着,她实在不愿惊扰到狗头铡这种人。
无生不语。
小蝶的手已些许抖动,轻轻擦了擦汗,“你跟这人是老交情了,你是不是想过去见见他?”
无生不语。
他没有一丝变化,只是安安静静的挺立在林木深处,安静的仿佛是一尊没有一丝生机的石像。
石像是不会令人惧怕的,他却会。
“狗头铡到这里,难道是为了找你?”小蝶眨了眨眼。
无生不语。
小蝶叹息,脸上苦恼之色更浓。
整天面对个石像活着,有时真的苦恼、厌倦,她已轻轻咬唇,仿佛很无奈。
她的目光又落到那里。
木桶没有一丝抖动,这官差极为冷静,显然已习惯了这种日子。
他忽然走了过去,停靠在狗头铡边上,凝视着狗头铡,也在等着。
狗头铡指了指仵作,又指了指木桶,“你叫木桶?”
“是的。”
这人居然叫木桶!江湖中奇怪的人有很多,奇怪的名字也并不少见。
“你会不会弄人?”
“会。”他的话比仵作要快,不但快也很简洁。
“那你去弄他。”
木桶点头。
他点头的同时,躯体忽然掠起,掠向漆黑的夜色。
小蝶不懂了。
这人为什么要离开?难道没听到狗头铡的命令?
她看了看无生,目光又飘向那群人。
她深知这石像绝不会多说话,也不愿多做一个动作。
时间并不长,木桶忽然又飘了回来,他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抱住个木桶。
木桶很稳定,没有一丝抖动。
小蝶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却坚信一点,绝不可能是水。
木桶缓缓走向仵作,木桶缓缓倾斜,里面的水缓缓流出,流到仵作脸颊上。
这赫然是水。
小蝶吃惊的盯着这人。
端着木桶飞行,里面的水居然没有溅出一滴,这种过人的镇定,也许真的很少有人能做到。
木桶里的水已倒完,人已肃立一旁。
仵作缓缓睁开眼睛。
狗头铡忽然盯着仵作,将她扶起。“你终于醒了。”
仵作不语。
“你是不是梦到了什么?”他居然跟仵作磨牙。
小蝶越看这人,越不对劲,这人行事并不合乎常理,有点邪邪的。
也许开铡杀人的人,都有这种特征,一种令人沉闷、阴森的特征。
仵作忽然盯着不远处那口铡刀,喘息变得更加剧烈而不稳。
铡刀上红绫并没有取下,刀锋也没有现出,丝丝寒意却已飘出,若隐若现的寒光已飘动。
一双狗眼直愣愣盯着前方,仿佛在盯着仵作。
“我什么也没有梦到。”仵作只觉得舌头僵硬、发麻。
他说的很慢,也很颤,声音并不是好好发出的,忽高忽低,忽短忽长。
“你应该好好做个好梦。”
“为什么?”
“因为那是断头梦。”
仵作不语。
他已不必说话了,也不用多说什么,人已将死,多说也无用。
奇怪的是这人躯体居然渐渐变得稳定、冷静了下来。
“你是不是已记起很多外快的事?”
仵作不语。
“你们缺德外快的事,我并不想听。”狗头铡笑了笑,“我只想听一件事。”
仵作不
语。
“你是不是不愿说?”
仵作看了看狗头铡,苍白的脸颊上竟已现出讥诮之色。
“我为什么要说?”
“因为你还有十几个小孩,还有七八个老婆。”狗头铡阴恻恻的盯着仵作,他仿佛很欣赏这种表情,这种表情仿佛能给他带来快乐、喜悦,“你可以死去,但是他们还有活着,想要活的更好点,运气就必须好点。”
仵作脸颊上已现出惧怕而愤怒的神情,“你......。”
“你是不是已想到了什么?”狗头铡忽然盯着仵作的嘴唇,脸上竟有些许期待之色,“无论你想到什么,说出来,都会给他们带来幸运。”
仵作不语。
狗头铡眨了眨眼,脸上没有一丝愤怒、失望之色,却淡淡的说着,“你跟我多久了?”
“七八天。”
“你是不是已很了解我这人?”狗头铡笑意不变,已轻轻拍着仵作脸颊。
仵作点头。
“我这人怎么样?是不是很不好?”
仵作点头。
“你说说看,有多不好?”
“你简直不是人,更不是鬼。”
狗头铡点点头,“还有呢?”
他脸上的神情显得很期待,听的仿佛很愉快,也很过瘾。
“你杀人如麻,什么人都想杀,杀好人,杀坏人,杀男人,杀女人,杀强盗,杀神偷,杀大侠,杀英雄,......。”竟已说的喘息,似已疲倦,却依然咬着牙,“甚至连......。”
“甚至连什么?”狗头铡笑的更加欢愉了,眸子里根根红丝似已变得更加明亮而疯狂。
他已要疯狂,他竟已被骂的疯狂,疯狂而喜悦。
小蝶眨了眨眼,不由轻轻磨牙,他见过令自己难受的人,却没有见过这么令自己难受的人。
“这人是不是疯子?”
无生点头。
“你好像也很了解这人?”
无生点头。
“这人是不是很爱用铡刀去杀人?”
无生点头。
“有多爱?”小蝶轻轻缩回目光,似已很不愿,也不敢惊扰到这人。
“要有多爱,就有多爱。”
小蝶怔住。
这人毛病居然这么厉害,厉害的令人无法理解。
“那他岂非也......。”
“是的,他也像是剑客一样,很爱铡刀。”无生叹息,“他若几天杀不了人,就会活不下去。”
小蝶说不出话了。
这种人岂非是个疯子?是个怪兽?
这种怪兽活着,江湖中做过缺德事的人也许便会活不好,一天也活不好,也许时刻都会提心吊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这好比是忍受相思折磨的情郎,岂非都无心入眠?都无心吃饭?特别是寂寞漫漫的夜色里。
“其实这种人活着也很可怜。”
小蝶傻住。
她只觉得这人很可怕,要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身上实在看不到一丝可怜的地方。
无生不语。
他的眸子又盯着、戳着狗头铡。
狗头铡已在笑着,他轻轻拍了拍仵作背脊,“说的很好,你继续说,甚至什么?”
听到这种辱骂,他显得很得意,很过瘾。
“甚至连你老子也会杀。”仵作竟已笑了。
狗头铡点点头。
笑意忽然消失,轻轻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你知道的事情好像很多。”
仵作点头。
“你还知道什么?”
仵作瞧着狗头铡那僵硬的脸颊,不由笑了笑,笑得仿佛很满意,却并未满足。
“我还知道你很多年前的事。”
狗头铡点点头,“你消息还挺灵通的。”
有钱的人,也许都不会耳背,越是有钱的人,耳朵更不会耳背。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越是会花钱的人,越是明白这其中的好处。
“你以前只是个喂猪的,是不是?”
狗头铡点头。
“你也只会割猪草?”仵作冷冷的笑着,冷冷瞧着狗头铡的脸颊,脸上已现出胜利的光芒,“你家也有个铡刀,是用来铡猪菜的。”
狗头铡神
情竟已扭曲,根根肌肉已抽动,眸子里没有一丝怨恨之色。
仵作的确很成功。
“你每天都要铡猪菜,一天不铡猪菜,你就睡不着觉。”
狗头铡不语。
“有一天下雨,你无法去割猪草,也铡不了猪菜,但你实在很想去铡一铡,所以你将你家狗狗铡掉了?”仵作脸颊每一根皱纹都充满了一种无法理解的残忍、冷酷之色,“我的消息是不是很好?”
“是的,你这消息的确很全面。”狗头铡看了看那口铡刀,缓缓闭上眼,心神仿佛已飞走,飞到那条狗狗边上。
“自从那以后,你就喜欢铡动物,你不但将家里所有动物全部铡死,还抱着铡刀去了山林?”
狗头铡不语,也没有睁开眼睛,他竟已变得安静、疲倦而满足。
“山林里野兽并不能完全满足你,于是你看上了强盗、地痞?”仵作轻轻拍了拍狗头铡肩膀,“所以你去当捕快了,那样子铡人可以名正言顺了。”
狗头铡不语。
“然后你到处铡人,什么人都铡,只要是人,你就可以拉来铡一铡。”仵作脸上笑意竟已变得更加疯狂而剧烈不已,“你活着的唯一乐趣,也许就是开铡去铡人,一天不开铡去铡人,心里就不舒服,就会睡不着觉。”
每一个人都已惊呆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一丝惊讶之色,新欢也没有露出惊讶之色。
他只是静静的瞧着这尸骨,冰冷、僵硬的尸骨,没有一丝活力,却有一种令人惧怕、心慌的魔力,特别是那双眼球,直愣愣的仰视苍穹,仿佛是寂寞而干枯的大地,在期待雨水的冲击。
仵作冷冷盯着狗头铡,冷冷盯着脸颊上每一根柔软而疲倦的线条。
他仿佛很过瘾,也很痛快,有的人去伤害别人,脸上都会现出这种刺激、欢愉的快意,越是伤害的越深,得到的快意越是强烈而舒畅不已。
人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残忍而恶毒的思想,为什么伤害到别人,才可以令自己得到快意,得到满足。
“就在你洞房的那天,喝醉了酒,居然将新婚夫人给铡了。”仵作脸上残忍的笑意竟已扭曲、变形,仿佛是一头野兽,也许连野兽也不如。
狗头铡眼角那几根皱纹竟已轻轻打颤,仿佛已在忍受着刺痛、折磨,一种深入躯体的刺痛,一种深入骨髓的折磨。
“所以你眼睛都就被哭红了,永远都是红色的。”仵作轻轻拍了拍狗头铡肩膀,“所以你不是人,也不是鬼,只是喜欢到处开铡的铡刀,狗头铡刀。”
仵作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得意的笑着,神情显得满意而又满足,一种深入灵魂的满足。
“所以我无论说什么,我家人都离不开这口狗头铡刀下。”他忽然盯着那口铡刀,脸上已现出哀伤、痛苦之色,“所以我就算将秘密说出,他们也逃不过厄运。”
狗头铡缓缓睁开眼睛,浅浅的笑了笑,他的笑意竟已变得软弱而无力,仿佛是一个享受过猛烈快意、猛烈刺激的贵妇,似已彻底满足,彻底疲倦,不但躯体得到有效的满足,灵魂也得到有效的满足。
满足而萧索不已。
仵作脸上笑意渐渐褪去,眼角的泪水渐渐已流出。
他竟已在流泪。
“人活着,能开心的时候,就得开心一点,不要伤心了。”狗头铡向那边一群官差点点头。
里面一个官差忽然走了出来,从怀里摸出个雪白柔布,轻轻擦着仵作的脸颊。
他用柔布擦脸颊,他的动作直接、简单、快速而娴熟,无论谁都可以看得出,他在这柔布上的功夫,也许比佛教徒在金刚经上的功夫还要高深。
他的热情与活力已在柔布上飘零。
他擦仵作的泪水,也像是擦铡刀一样,说不出的仔细而轻柔,唯一不同的是擦铡刀柔布上要用酒,擦仵作的泪水没有用酒。
泪水是擦不净的,他的手并没有停下,柔布柔柔丢到木桶里,他又从怀里取出一块。
狗头铡点点头。
这人缓缓将柔布丢到木桶里,缓缓肃立着。
“可知我为什么听你说这些话?”
仵作点头。
“你说说看。”
“因为你还有一丝人性。”
狗头铡点点头。
“你希望我在临死之前好好发发牢骚,然后好好死去。”
狗头铡点点头,脸上已飘起了赞同的笑意。
第二百九十章 大搜魂门
狗头铡笑了笑,“你还是不肯说出什么人给外快的?”
仵作点点头。
冷风飘飘,大地变得更加阴冷而无情。
狗头铡忽然盯着漆黑的夜色,又指了指,“你走,我不想杀你了。”
仵作吃惊。
他忽然盯着狗头铡,“你为什么不杀我?”
狗头铡不语。
他的手依然指着夜色,没有一丝改变,眸子却已闭上,似已极为疲倦、无力。
仵作一动不动的站着,他并没有离去。
新欢忽然走了过去。
他的神情不但疲倦、无力,也极为厌倦、厌恶,他为什么有这样的神情?
难道他活着,也找不到一丝乐趣,也享受不到一丝快意。
冷风犹在呼啸。
高耸的脑袋在夜色里看来,显得极为丑陋而狰狞恐怖。
“你可以走了,他的心肠并不是时常都这么好。”
仵作盯着新欢的脑袋,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对这人了解也不深,可是这人总给人一种不安、不祥的感觉。
“他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他已累了,已累的不愿杀人。”新欢忽然盯着仵作那双手,“你可以好好离去,回去好好洗个澡,再舒舒服服的睡个觉,第二天说不定会有精神去玄妙观上上香。”
仵作点头。
他忽然扑倒在地上,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十七八个响头。
狗头铡没有睁开眼,更没有说话。
人忽然纵身掠起,掠向漆黑的夜色。
新欢招了招手,后面一名官差忽然也掠起,跟了上去。
他缓缓将貂裘披在狗头铡躯体上,“你实在很累了,实在很需要休息一下,可是......。”
“可是什么?”他竟已盯着新欢,“你以为我不行了?”
新欢不语。
他已垂下头,凝视狗头铡的脚。
这人并不是笨蛋,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什么时候多说话,什么时候少说话。
现在无疑到了不要说话的时候。
他希望狗头铡能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好好面对这个尸骨,拿出好的主意去应对。
狗头铡盯着那具尸骨,“你都看出了什么?”
“我什么都看出了。”他忽然又招了招手,后面一人掠起,掠进小木屋,端了张椅子出来。
人已轻轻落下,椅子轻轻靠在狗头铡后面。
狗头铡坐下,凝视着新欢,笑了笑,“脑袋大的人,也许都很聪明。”
新欢不语。
头垂得更低,腰也弯了下去,这样是不是可以令狗头铡看的舒服点?
狗头铡缓缓闭上眼,似已睡熟。
这时新欢才挺直躯体,盯着漆黑的林木。
小蝶吃了一惊,他仿佛已看到这边,却并没有做什么。
“他是不是已看到了我们?”
“也许。”
“我们要不要过去?”
“也许他会过来。”
“他会过来?”小蝶不信。
可是她却不得不信,因为新欢的确已走了过来。
新欢迎着冷风,躯体不停的抖着,衣服穿的并不多,脸色苍白的像是得了重病一样。
又有谁能想到,江湖一代智囊,竟如此落魄、潦倒,仿佛是不入流的乞丐。
能用脑子左右江湖的人并不多,这人是其中一
个。
冰冷的冷风撞向他躯体,仿佛不但要将这人的躯体撞倒,仿佛还要将这人的灵魂撞灭。
他就停在无生不远处,凝视着无生,静静的站着,“我们有见面了。”
“是的。”
“我本不该跟你说话的。”新欢忽然轻轻咳了咳,他咳嗽的时候,躯体跟着不停抖动,仿佛时刻都会倒下,然后失去生命,死去。“可我还是要过来。”
“你已过来了。”
新欢点头,“我不得不来。”
夜色里看不见他的脸,却可以感觉到他的苦衷,极为心酸的苦衷。
无生不语。
他并不是个喜欢磨牙的人,能不去说话,尽量就不会说。
“你是不是看到了很多奇怪的事?”
无生点头。
“这里其实并不是你该来的。”
“为什么?”
“因为你该去东海桃花林,去找御清风,好好算算账,无论是血账,还是情赃,都应该好好去算一算。”
“可是我并没有去。”
“你该去了,你实在不该留在这里。”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新欢,躯体在冷风中抖动更加剧烈,他忽然拉了拉衣襟,尽量少忍受点冷风的冲击。
“你不走,单单为了见一面夺命灯夫?”
“是的。”
“你希望他过得很好?就因为那条命是你的?”
“是的。”
“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不该见他。”
无生不语。
“他并不在,你是不是想将这人找到?”
无生不语。
“不找到这人,你是不会走的?”
“是的。”
新欢忽然弯下腰,抱着胸膛,似已无力忍受冷风的冲击、折磨,就在冷风最凶狠、最猛烈的时候,他忽然倒下。
他竟已躺在冰冷、僵硬的大地上剧烈抽动。
无生深深叹息,将他扶起。
“你实在不应该呆这里,应该回去,好好洗洗澡,好好找个热被窝睡上一觉。”
新欢点头。
喘息渐渐平稳,躯体抖动的依稀极为剧烈。“是的,可是我不能回去。”
这人实在可怜极了,实在需要别人的关心,小蝶已轻轻走了过来,“你可以回家。”
新欢苦笑,不语。
家对这种人而言,也许只是想一想过过瘾的天堂,现实中根本没有这么个奇怪玩意。
小蝶暗暗忧伤。
她已明白他的酸楚与悲哀,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落魄、潦倒,这人并不是笨蛋,他足以想出一万个令自己舒服点的法子。
新欢摇摇头,“我不能回去,而你却应该去东海桃花林。”
无生不懂,也不语。
“枪神可知那具尸骨是什么人?”
无生不知道,所以不语。
“那是大搜魂手,杭天鹰。”新欢看了那尸骨,又看了看无生,“这人并不是什么好人,死的也并不冤枉,可是......。”
他的话并没有说出,又开始咳嗽。
“可是什么?”
“可是他死的实在不是时候,死因也不是很好。”
“什么死因?”
“只有一个死因,躯体上没有一处伤口。”新欢深深喘息,“胸前仅有一血洞,枪伤。”
无生不语,已等着新欢说话。
“是你杀的,用枪的高手并不多,周围只有你一个。”新欢凝视着无生,“可我知道另一个死因。”
“什么死因?”
“枪神可见过勾喉签吗?”
“没有见过。”这种兵器在江湖中很少出现,几乎没有出现过。
“前几日出现过一次,杭天鹰就死在勾喉签上。”新欢又指了指嘴,“从嘴里伸进去割破咽喉,这种死因,近两百年仅出现过这一次。”
无生不语。
“这种杀人手法是不是很歹毒?”
无生不语。
这种绝迹多年的神秘杀人手法,为什么会突然现出?是什么人做的?为什么要留下枪伤?
小蝶已喘息,“你也没查到是什么人做的?”
新欢点点头。
“大搜魂手岂非是死在无生手里?”
“是的,至少搜魂门是这么想的,所以......。”
小蝶盯着新欢的神情,暗暗叹息,他实在是的可怜的人,“所以什么?”
“所以航天狐将夺命灯夫带走了。”
无生不语。
夜色冷风冷意更加剧烈,令人心生寂寞、孤独。
“大搜魂门不会放过你的。”新欢又将衣襟拉紧了点,他的脸色已极度苍白而没有一丝血色。
“大搜魂门是什么地方?”小蝶觉得这门派并不是一般门派,这名字就比较邪门,那手上功夫一定也不会很差。
“这是个奇怪的门派。”
“有多么奇怪?”
“江湖中很少有人不知道这么个门派,却也很少有人知道这门派在哪。”
“这是什么门派?为什么没有地方立派?”
冷风掠过,新欢不由的剧烈喘息、咳嗽,他抬起头时,小蝶已发现他嘴角有了血迹。
小蝶缓缓将血迹擦净,“你好点没?”
新欢笑了笑,“我没事,人已将死,在怎么样也都无所谓了。”
他忽然又吐出血,脸上笑意却更浓。
“大搜魂门弟子不但将门派地方当作是一件极为秘密的事,也将自己身份也当做是一件极为秘密的事。”
“他们是不是干了很多缺德事,所以才躲起来?”
新欢苦笑,“他们若是做点缺德事,也就不必躲起来了。”
“那他们做了什么?”
“搜魂门弟子无恶不作,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坏事,都会做一做,就算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的事,也会做一做。”
“那他们岂非要找无生算账?”小蝶已心慌,深深恐惧。
这种门派里弟子杀人一定很在行,也许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也许他们想不变成高手也很难,多年的杀人,就算功夫不好的人,经过这么多次的杀人经历,积累这么多次的杀人经验,也会变得很恐怖。
这些人若是动起手来,也许都比不上名门子弟快,招式也没有他们好看,甚至连修炼的内力,也不如他们,可是有一点却是很令人惧怕的,那就是他们杀人的时候,一定都很会等,等到最正确的时机出手。
能够把握最正确的时机出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种经验只有在死亡边缘挣扎、游走的人,才可以吸收到,这是那些名门子弟万万比不上的,他们绝不会为了这种经验去冒险。
他们往往将生命看得很重,所以很难吸收到那种宝贵经验,那些神秘秘籍里,也不会有这种经验。
第二百九十一章 顺天而活
冷风呼啸,浪子犹在天涯。
林木森森,寂寞之色更加剧烈,脑袋垂的已更低。
小蝶的心已要碎了。
这人是不是有着心酸的过去?不愿回去,才跟着狗头铡。
“你为什么这么脆弱?为什么这么容易死去?”小蝶并没有将这句话问出,脸上无疑已说了很多次。
她希望新欢不要死去,好好活下去,去享受人应该有的那种快乐、喜悦。
新欢只看了小蝶一眼,脸上痛苦之色变得更加剧烈。
“你是不是在替我难过?”新欢凝视着冰冷、无情的大地,“这是人的命数,我无法逃过。”
小蝶痴痴的凝视新欢。
这令她想到了大公子,大公子岂非也是深受命数折磨?
“人不可胜天,只能顺天而行,顺天而活。”新欢摸了摸脑袋,“命数如此,不必忧伤。”
小蝶点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你们也不例外。”新欢忽然盯着小蝶的躯体,“每走一步路都很艰辛。”
小蝶点头。
新欢说的没错,从画卷里出来至今,她已经历了太多的凶险。
“所以你们还是......。”
“所以我们还是早点去桃花林为妙,是不是?”
“是的,你实在应该早点去那里,那里才是你该去的。”新欢又盯着无生,“你还不放弃去找寻夺命灯夫?”
“是的。”
“你不怕死?”
无生不语。
生命对他而言,也许真的很淡薄,一个将生命献于决斗的人,时刻都在死亡边缘倒下,时刻都会死亡,生命对这种人来说,已不那么重要了。
新欢深深叹息,他已明白无生这种人。
这种人活着,岂非懒得去怕死?一个连死都懒得去怕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缓缓凝视无生,“你们也许并不知道这尸骨为什么在这里?”
小蝶不知道,所以摇摇头。
“这是航天狐来这里,并没有将尸骨带走。”
小蝶想不通。
航天狐为什么将尸骨放在这里?为什么不带回去?
“因为他要想将这尸骨留给我。”
“为什么?”
“他很想借官门的手,去杀无生。”
“他并不知道真正的死因,所以一定会好好折磨折磨夺命灯夫。”
“是的,他们本就喜欢做这种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新欢没有说话,忽然伸出手,挥了一下,十几道寒光骤然飞出。
骤然飞进漆黑的夜色里。
冷风中已有人惨呼着倒下,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不远处静静停在那里?
“只不过他们也会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所以你们要小心才是。”新欢的手柔柔垂下,“他们都很能等,也很会等,不等到最正确的机会,他们是不会出手的。”
小蝶吃惊盯着漆黑的夜色,那里居然有个杀手?
“他们并不知道真正的死因?”
“是的,也许他们懒得知道,也不愿过多了解什么。”新欢眨了眨眼,“他们只是一群喜欢杀人的人,所以绝不会了解其他的死因。”
小蝶倒抽一口凉意,“他们见到你们并没有跟无生交手,岂非就要自动了。”
“是的。”新欢点点头
,“所以真正的死因已并不重要了。”
小蝶眨了眨眼,“你知道是什么人用勾喉签杀死杭天鹰?”
“也许很快就会知道。”
小蝶不懂。
“之前那个仵作你可看到?”
“看到了。”
小蝶深深记得这人已走了,后面还有个人跟着。
她明白了。
这正是新欢得意之处。
“那人也许并不会回去,而是去见给他好处的人,是不是?”
“也许。”新欢点头,“到那时,我们一定可以见到是什么人出手了。”
“到那时,是谁杀了送终大人,也可以查明?”
新欢点头。
/
冷风飘飘,大多数灯已熄灭。
观前街路口一个人在夜里缓缓走着,显得极为疲倦而无力。
走过钱庄的时候,依稀可以见到个摸着花白胡须的掌柜,在仔仔细细拨弄着算盘珠子。
算盘珠子滴滴作响,人已在笑面迎向仵作。
仵作也笑了笑。
他竟已走了过去,停靠在柜台边,“看来你今天生意很不错。”
这人点点头。
手里依稀在拨弄着算盘珠子,嘴里已说着话,“马马虎虎,算不上太好,也算不上太坏。”
“那你还忙到现在?”
“我在等你。”这人的手缓缓停下,笑着凝视仵作。
仵作不明白。
就在垂下头的时候,掌柜的忽然已飘出,手里赫然握住那算盘。
这人竟已现出笑意。
仵作缓缓后退着,他已觉得这人跟往常不一样。
手里算盘珠子嘀嗒嘀嗒的响着。
“你要杀我?”仵作忽然张开手,振臂一呼,凌空一翻,已到了外面。
他已感觉到这人身上的杀机,一种无形的杀机。
“你今天怎么不一样?”
铁算盘冷笑,“也许。”
这两个字刚说出,人忽然已到了外面,手里算盘忽然动了动。
十几道寒星忽然飘出,飘向仵作。
这出手,的确很快,快得令人无法相信,也很难逃避。
仵作忽然冲天而啸,临空翻天,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他竟软软落到地上。
“你......。”
“是的,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杀你?”
仵作不语。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人会动手杀他。
一粒算盘珠子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骨碌碌转着,转的仿佛是骰子。
“你不该离开狗头铡,因为只有他能帮到你。”铁算盘狞笑,算盘上珠子已少十几粒。
“你为什么要动手?”仵作显得很吃惊,因为他们很小就在一起完,一直都是好朋友。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人会出手,更没有想到这人手上的力道竟有这么大?仵作擦了擦汗,看了看下盘。
“你不用看了,你下盘暂时动不了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们可是.......。”
铁算盘忽然冷笑,笑意恶毒而冷酷不已,他忽然将脸上精致面具缓缓取下,一个陌生而冷傲的中年人现了出来。
“我不是你什么朋友,跟你也没有什么交情。”
“你是谁?”仵作咬牙,眸子里已现出
恐惧之色,“你为什么要杀我?”
人已缓缓靠近,“你很想知道?”
仵作点头,“就算是要杀了我,你也应该让我做个明白鬼。”
这人笑了笑,“好,我让你做个明白鬼。”
仵作不语,冷冷盯着这人。
“你还记得那五十万两银票?”
这句话仿佛是一根鞭子,已重重抽在这人躯体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抽了个遍。
那五十万两银子正是他检验送终大人尸骨时接收到的。
仵作点点头。
“除了隐瞒真正死因外,好像还有一件事你没有做好。”这人摸了摸下巴。
仵作已喘息,“什么事?”
“你居然望了?”这人忽然冷冷盯着仵作,脸颊上的笑意疯狂而怨恨。
仵作不语。
他记得了,除了隐瞒死因外,还有要将家丁遣散,将七八个老婆卖掉,或者送到隐秘的地方躲起来。
这人点点头。
“看来你好像记起来了。”
仵作点头。
“知道为什么让你将家遣散?”
仵作摇摇头。
这人笑了笑,“你到家最爱干的事是什么?”
仵作不懂,也不语。
对于陌生的话语,还是不要说的好,因为说不好会令自己带来很多麻烦,这是他多年总结出的经验。
“你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然后就是喝酒,是不是?”
仵作点头。
这种习惯已保持多年,并没有改变过,这是一种享受,特别是在外漂泊一天的官差来说,实在是一种无法描述的快意。
“你一喝酒就容易醉,是不是?”
仵作点头。
这也是他多年的习惯,这也是他的毛病,很多人都有这毛病,一喝酒就忍不住醉,这是件平常的事。
“可你却不能喝醉,因为你一喝醉,就会多说话,什么话都说。”
仵作不语。
他忽然想通了,这件事一定在喝醉的时候,不小心说了出去,说给不太喜欢守口如瓶的妇人听,简直是说个满大街的人听。
这样的妇人并不少,每个时代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点,遇到这种妇人,只要不太笨的人,都可以打听到很多秘密,例如醉酒相公是不是很可爱?是不是很有趣?比平时更会懂得去享受乐趣。
仵作忽然想起狗头铡也在自己跟前提起过五十万两银子,也许就是那几个爱美的妇人说出去的。
他已深深后悔了。
这人笑了笑,“看来你已经后悔了?”
仵作不语。
“你现在是不是已知道自己该死了?”
“是的,我实在太该死了。”他说着话的时候,脸颊上的哀伤之色已更浓。
“所以你死的一点也不怨,是不是?”
“是的,我实在笨死了。”
这人笑了笑,“你还没笨到家,所以你还有的救。”
仵作忽然抬起头,凝视着这人,“你不杀我?”
这人的笑意变得奇怪起来,“你是不是已知道错在哪里了?”
仵作点头。
“这是你的经验,好好记着。”
仵作点头。
却不懂,这人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
“十八年后,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快刀小芳
仵作咬牙,冷冷盯着这人。
他已懂了,这人还是要动手,还是不会留活口了。
“你好像已后悔了?”这人冷冷瞧着仵作的脸上神情。
他瞧着仵作,仿佛是大人瞧着脸颊上有鼻涕的顽童。
仵作点头。
他实在是后悔死了,连肠子都悔清了,他现在恨不得想将那几个妇人脖子拧断。
“喜欢女人并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喜欢的要命,就不好了。”
仵作点头。
这实在是至理名言,若是喜欢的要命,有时真的会将自己的命喜欢掉。
这是事实,他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可是他已想到了小孩,十几个小孩是无辜的,他们跟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关联,他们没有理由受到这种折磨。
“很好。”这人将算盘丢到一旁,笑着拍了拍手,“你已知道怎么去生活了,你已渐渐明白了女人的坏处。”
仵作点头。
可他还是不懂,这人为什么不动手了?是不是自己还有别的利用价值?
他瞧着这人笑意,竟没有那么冷了,竟已变得温和起来,温和的简直是酒楼伙计。
“你现在像个真正男人了,懂得取舍,也有资格去享受男人应有的乐趣了。”
“你不杀我?”仵作眸子里冷意渐渐已褪去。
“我为什么要杀你,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你为什么将我放倒在这里?”仵作凝视着冰冷、坚硬的大地,“这里又冷又硬,我们为什么不进去聊聊?”
仵作已伸出手,希望这人将自己扶起来,然后进去。
里面柔和的灯光,实在令人心生暖意。
这人笑着伸出手,却没有去握住仵作手,而是轻拍他的肩膀,“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仵作摇头。
他看不穿这人心思,这人仿佛想杀自己,又仿佛不想杀自己。
“所以你是个笨蛋,笨蛋要受点活罪才能开窍。”这人笑意竟变得些许戏弄,“你猜猜看,猜对了我就将你扶起,带你到里面去。”
他样子很容易令人想到作怪的顽童,怪怪的,又坏坏的。
仵作轻轻吐出口气。
他已相信这人不会杀自己了,小命终于是保住了。
“你一定嫌弃我太笨了,所以要作弄一下我?”仵作目光里现出笑意,他说的很有把握。
这人笑着摇头。
“你继续猜猜。”他忽然在仵作脸上重重掴了一巴掌。
冷风掠过,一盏残灯在寂寞而冰冷的长街上起落,仿佛是丑陋而笨拙的戏子,在没有观众的舞台上疯耍、疯跳着,既不知道什么叫艺术,也不知道什么叫美感。
仵作咬咬牙,脸上根根肌肉已抽动,那巴掌实在很重。
“你为什么要打我?”仵作吃惊的盯着这人。
这人笑意不变,又柔柔拍了拍仵作肩膀,“你实在是个笨蛋,笨蛋就要挨打,越是笨的出奇,越是需要挨打,你现在明白了吗?”
仵作愣住,勉强挤出笑意,点点头。
“所以你继续猜猜。”这人笑的竟已变得神秘了,“你一定要用心去猜,用心去想。”
仵作点头。
他咬牙,凝视大地,他竟已真的在努力想着。
这人已在点头。
“要不要提醒你一下。”
仵作忽然抬起头,凝视着这人,“提醒是不是也要打我?”
他已惧怕这人,那巴掌掴在脸颊上,简直是刀鞘掴在脸上。
这人点点头,缓缓伸出巴掌,然后盯着他的脸颊,“那你还要不要提醒?”
“不用了,我想想看。”
这人点点头,已在等着。
等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仵作忽然抬起头来,脸上已扬起笑意。
“因为我没有将家里老婆卖掉,没有将家遣散,是不是?”
他说的很有把握,一定是这原因。
可是这人忽然重重的掴了他一巴掌,用的力道更大,“不是的。”
这人依然在笑着,笑的很得意,也很恶劣。
仵作咬牙,紧紧捂住脸,“那是什么原因?”
这人怪怪的笑着,“你是不是要我提醒一下?”
仵作忽然将两边脸颊全部捂住,摇摇头。
“那你继续猜猜。”
“是你心情不好?”
仵作忽然又被掴了一巴掌,他已傻了。
他想不出,所以他继续挨打,不停的挨打。
这人打他,仿佛是大人在打顽劣的孩子,不但用力,仿佛也很怨恨。
时间并不是很长,他的脸已彻底变形,彻
底扭曲。
“我实在猜不到了,今天能不能到此为止?”他的声音已模糊不清。
这人笑了笑,“不行的,你的脑子太笨,需要开窍。”
仵作咬牙,“可我......。”
“可你已不行了,可你已实在忍受不了了。”
仵作点点头。
“可你实在应该好好去开窍一下。”
他忽然又打了仵作一巴掌,“所以你还是好好想想。”
仵作冷冷的瞧着这人,冷冷的说着,“你是故意的,你只是想要打我,是不是?”
这人笑而不语。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杀了我?是不是?”
这人点点头。
“是的,我就是想要打你,又怕你不配合我,所以就想出这个法子。”
“你.......。”他竟已被气得说不出话了。
“我逗你开心的,所以我还是要......。”
“你有毛病?”仵作冷冷盯着这人,“你有折磨人的毛病?”
这人忽然大笑起来,“你说中了,果然没有笨到家。”
“你一直在骗我,一直在逗我?”
“是的,所以你还是活不成。”这人忽然盯着仵作的脖子。
仵作的脖子激灵灵抖了抖。
“可你说过不杀我。”
“是的,我说过不杀你,可我没说不骗你。”这人的笑声忽然变得疯狂、恶劣不已。
仵作说不出话了。
这人一直都在耍猴,一直都在逗弄着别人。
疯狂、恶劣的笑意犹在,一双眼珠子已冷冷盯着仵作,冷冷的说着,“我已玩够了,所以......。”
话语声中,这人手里忽然多出一把短刀,薄而锋利的刀锋。
这是口好刀。
刀光寒光飘动,握刀的手没有一丝动作。
仵作咬牙,疯狗般用力的扑向这人。
刀光一闪而过。
躯体软软倒下,那双眼珠子依然死死盯着前方,说不出怨恨、怨毒而怨恶不已。
这人一脚将尸骨踢飞,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时,漆黑的苍穹忽然现出一口铡刀。
狗头铡。
这人忽然掠起,掠向信号的下方,那里正有一名官差,冷冷站着。
手里的链条叮叮作响。
“是你发出的信号?”
官差点头。
手里的链条忽然已飘动,忽然飘向这人,紧紧将这人缠住。
“好手劲。”链条忽然叮叮作响,躯体骤然飘动,刀光骤然一闪而过。
人忽然倒下。
/
小蝶吃惊看着新欢离去的背影。
她从未想到如此弱不禁风的人,动作竟如此迅疾。
新欢竟忽然不见了。
悬浮在夜色里那口铡刀渐渐已消失,夜色里更加寂寞、孤独。
“他们这是去什么地方?”
无生不语。
他忽然抱着小蝶掠起,掠向小木屋。
下面的人忽然全都不见,小木屋里没有人。
油锅已不见,椅子已在小木屋里。
天地间一片沉闷,小蝶呼吸已加速。
冷风萧萧。
夜色里这时忽然现出剑光。
剑光骤然飘向无生胸膛,无生轻烟般掠起,飘了出去。
小木屋剑光飘动,人影忽然飘了出来,站在无生不远处。
小蝶躯体还没有站稳,一道剑光无声无息贴着躯体飞过,握剑的人忽然冷冷站在不远处。
冷冷说着,“你是什么人?”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眸子忽然盯着、戳着这人,盯着、戳着这口剑。
这人冷冷盯着无生,掌中剑叮的入鞘。
脸上已现出惊慌之色,他显然已认出无生。
“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生不语。
小蝶冷笑着,“他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这人也笑了笑,“你们应该去桃花林了。”
“我们为什么要去桃花林?”
“因为你们......。”这人竟已说不出话了。
他的神情仿佛在犹豫,又仿佛很吃惊。
小蝶更吃惊。
“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是我们?”
这人点头,摸了摸小胡子,“是的,你们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你是小公子叫来的?”
这人摇头,盯着那杆漆黑的枪,又盯着握枪的手。
他不由的喘息着。
“你是来杀夺命灯夫的?”
“是的。”
“你来的不是时候,他不在家里。”
这人眨了眨眼,忽然掠起,顷刻间已消失不见。
小蝶眨了眨眼,盯着那片漆黑的夜色。
“这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夺命灯夫?”
无生不语。
“我们见他一面好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无生点头。
“他的仇家并不少,朋友好像并不多。”
无生点头。
“你算不算是他的朋友了?”
“不算,我是他的债主。”
小蝶笑了,“他欠你什么?”
“他的命是我的,没有我允许,他是不能死的。”
“现在他也许已死了。”
无生不语。
他忽然掠起,迎着冷风飘向那处有亮光的街道。
观前街。
他们并没有走进长街,而是停在不远处的屋檐上。
冰冷的冷风从躯体掠过,小蝶的躯体剧烈抖了抖,这里远比想象中要冷。
小蝶凝视着在冷风中抖动的新欢,心里不由酸楚。
那人实在很可怜。
七八口油锅耸立边上,十几个人肃立一旁,冷冷淡淡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表情。
地上的尸骨已放到棺木里,两口棺木,两个人。
狗头铡冷冷盯着一口,新欢也盯着一口。
“这是快刀小芳做的?”
新欢点点头。
“这附近只有他的刀这么快。”
新欢点点头。
他轻抚着薄而纤细的刀口,眸子却在盯着他的眼眸。
仵作的眼眸直愣愣盯着前方,目光里那种怨恨、怨毒、怨恶之色没有一丝褪去。
尸骨的脸颊几近变形、扭曲,但新欢一眼便可认了出来。
狗头铡忽然盯着新欢边上那口棺木,“你确定是仵作?”
新欢点头。
“仵作身手并不坏,他会不会发现跟踪的人,与小芳一起动手,将这人杀了。”
新欢不语。
钱庄的灯火已熄灭,门板也关上。
新欢缓缓走了过去,在地上捡起一样东西,他缓缓递给狗头铡。
狗头铡怔住。
这是精致面具!
“是小芳用的?”
新欢点头。
“他在钱庄里等着仵作回家?”
新欢点头。
他缓缓盯着地上,又捡起两粒算盘珠珠子,狗头铡不懂,痴痴的瞧着新欢。
“这是什么?”
“算盘珠子。”
狗头铡盯着那两粒算盘子,眨了眨眼,“是铁算盘出手了?”
“应该不是他出手的。”
“你怎么看出来?”
新欢摸了摸脑袋,忽然走向棺木,将仵作膝盖那截裤子撕开。
狗头铡怔住。
大腿上那根肌肉绷紧如铁块,仿佛随时都充满着力道,时刻都会生出致命的力道,靠近膝盖的那两根青筋,松软没有一丝力道。
膝盖上赫然多出两点血红。
“这是那两粒算盘珠子击出的伤口?”
新欢点头。
“你还看出了什么?”
新欢摸了摸脑袋,才缓缓的说着,“铁算盘应该早已被收拾了,小芳易容成他的样子,在里面等着仵作回去。”
狗头铡点头承认,他们两人本就是好友。
“仵作走到这里,他一定会去看一看。”
“是的。”
“小芳杀仵作岂非很容易?”
“是的,小芳手上功夫并不弱,他出来握住算盘珠子,那时忽然出手,两粒算盘珠子击打膝盖,然后仵作倒下了。”新欢眨了眨眼,“就算小芳被仵作认出,到那时也晚了。”
“小芳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也许他有点毛病。”
“什么毛病?”
“也许他有折磨人的毛病,想个法子,慢慢折磨仵作,等到自己满足了,就将仵作杀了。”
狗头铡缓缓又看了一眼边上的棺木,“这人正好放信号,小芳过来也将其杀了。”
新欢点头,“应该是这样子的。”
“你还发现了什么?”
“快刀小芳现在也许去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睡觉的地方,人已杀过了,他自然去休息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冷夜幽情
两口棺木已盖上。
狗头铡的目光依然盯着不放,却没有一丝哀伤、痛苦之色。
“小芳是浪子。”
新欢点头。
“他也是男人,所以一定去了飘香楼。”
新欢不语。
他在摸着脑袋,一双眸子里却透着极为疲倦、劳累之色。
“你在想什么?”狗头铡缓缓将貂裘披在他躯体上。
“小芳既已看到这信号,一定知道我们很快赶到这里,所以他一定去了个我们想不到的地方休息。”
“他会去什么地方?”
一个人在逃亡的时候,会去什么地方躲藏?去街上客栈里?还是去美人如玉的飘香楼?还是去那个深宅大院?或者是自己挖了个坑躲起来?狗头铡已想了很多,这些地方好像都不是躲藏的好地方?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一个别人无法想得到的地方。
“仵作的家里?”
新欢点头,“也许是的。”
“你觉得还有什么地方适合躲藏?”
“最危险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是哪里?新欢看了看钱庄。
狗头铡吃了一惊。
“他会在钱庄?”
新欢点头,躯体忽然扑了过去。
十几名官差也忽然跟了过去,板门忽然已开,里面一条人影忽然窜了出来。
箭一般射向漆黑的苍穹。
新欢凝视着夜色,眨了眨眼,“我是不是没说错?”
狗头铡点头。
他深深吐出口气,这人的确没有说错,快刀小芳果然在里面。
新欢又在摸着脑袋。
狗头铡笑了笑,他很欣赏新欢这时的样子。
“你还想到了什么地方?”狗头铡已有点迫不及待了,“是不是去了衙门?”
那里岂非也很危险?也是别人想不到,也无法想到的地方?
新欢不语。
他盯着狗头铡看了看,又眨了眨眼,面无表情。
小蝶已看得吃惊、兴奋。
那大脑袋,竟如此厉害,对问题的关键所在,分析的竟如此细致。
“你看他们能不能抓住快刀小芳?”
“也许。”
“你猜一下,快刀小芳现在去了哪里?”
“你想去见一见?”
小蝶笑了,“你能找到他?”
她有点不信,她坚信小芳一定找到个好地方藏起来了,现在无论是什么人,也许都很难找得到他。
“他一定已走远,一定不在这里了。”
无生不语。
/
观前街前后七进的老宅并不多。
这里是最显眼的一个,夜色已深,没有灯火。
无生掠过高墙,又飘过两个屋脊,石像般挺立在烟囱边,盯着、戳着那间主卧。
“这是什么地方?”
“是仵作的宅子。”
院子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音,冷风掠过,门板上那对联不由动了动。
看门的狗狗,似已睡熟,一动不动的蜷卧在墙角。
“难道快刀小芳会在这里?”
无生不语。
小蝶仔仔细细的将院子里一切看了个遍,没有快刀小芳的踪迹。
她已发现无生脑袋有问题了,这件事做的好像一点也不靠谱。
“这里并没有人,只有一条狗狗。”
这里的确只有一条狗狗,这条狗狗
很大,大如小水牛。
无论哪家有这样看门狗,都不用担心小偷。
这时主屋的门吱地一声打开,声音很小,里面并没有灯光,身着夜行衣,仅露出一双眼睛。
纤细的腰肢,一双眼睛明亮而勾魂。
“这是什么人?”小蝶的声音很小。
“是女人。”
小蝶苦笑,“这是什么样的女人?漂不漂亮?”
无生不语。
漆黑的夜行衣紧紧贴着躯体,所以躯体上每一寸诱人的地方,都无法遮掩着。
她走出来声音很小,那条狗狗忽然起来,摇了摇尾巴,轻轻叫着。
“这女人长的好像很不错。”
无生不语。
“你看看那身材,真的很不错。”小蝶痴痴的笑着。
无生不语。
“你喜不喜欢这样的。”小蝶的笑意里竟流露出一抹戏弄之色。
狗狗已回到原来的地方,这人轻轻的将大门打开,开的很小心。
然后这女人笑了,笑着退了退。
外面忽然进来一个男人。
小蝶怔住。
这人赫然是快刀小芳。
女人柔柔的贴着小芳躯体,忽然亲了一口,小芳的神情显得很疲倦、无力。
“我正要去找你,怎么样了?”
小芳点点头。
“他真的死了?”
小芳点点头。
这女人高兴的仿佛要跳起来,拍手称快着,紧紧的贴着小芳躯体。
“你是不是想我了?”
小芳点头。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害得我担心死了。”明亮的眼睛里竟已飘出了神秘情感。
小芳笑了笑,那种笑意竟也是疲倦的,疲倦而无力。
“我来不了。”
“你怕什么,难道有人能吃了你?”这女人将蒙在脸上的布撤掉,痴痴的笑着。
小芳忽然呼吸已局促,似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这是个极为诱人而勾魂的女人,正常男人看上一眼,都会忍不住生出情感。
小芳是男人。
他不但已生出情感,也已把持不住,一双眸子竟已变得说不出的灼热、明亮而兴奋不已。
兴奋的连脸颊上每一根肌肉都已扭曲、轻颤、变形。
女人痴痴的笑着,吃吃的凝视着小芳这种神情,仿佛很得意,很欢快。
她的确应该得意一下,因为她的确有傲人的美色。
一个早已出了嫁的女人,很难有这样的躯体,很难有这样的美感,她却偏偏有。
小芳忍不住忽然将他抱起,匆匆走进漆黑的屋里。
小蝶已喘息,眨了眨眼。
“这是仵作的老婆?”
“也许。”
“这女人居然敢做这种事?”小蝶渐渐已变得恼火,“这女人实在很......。”
她的话硬生生顿住。
这时院子里忽然幽灵般现出一行人,这行人在夜色里看来,仿佛是野兽。
血红的衣衫,血红的眸子,脸上笑意仿佛都带着一种诡异的血红之色。
边上靠着个脑袋过度前突的人。
狗头铡赫然已来了。
新欢眨了眨眼,盯着那间主屋,又指了指。
狗头铡点点头,脸上得意之色更浓。
“他们居然来了?”
无生点头。
“这回小芳是不是要倒霉了?”
无生不语。
“我看他是逃不掉了。”
无生不语。
小蝶也不语。
她已静静瞧着漆黑的屋里,屋子并没有关门,里面没有点灯。
他们也不必点灯,因为做这种事的时候,点灯实在不能尽兴,只能令人苦恼。
里面喘息声渐渐变粗,渐渐变得急促、慌乱、轻颤而**不已。
漆黑的屋里,神秘而奇异的声音。
无生忽然转过身。
他似已不愿面对这种声音,这种声音仿佛令他厌恶、作呕,冷风犹在呼啸。
小蝶痴痴的笑着,瞧着无生的背脊。
她的声音竟已变得急促而不稳,“我......。”
无生不语。
小蝶忽然贴着无生胸膛,柔柔贴着,她的躯体竟已渐渐轻颤着,神秘而奇异的轻颤着。
无生不语。
他仿佛没有感觉到,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改变,盯着、戳着漆黑的夜色。
冰冷的夜色,没有一丝光亮,漆黑的令人寂寞、空虚。
小蝶仿佛已不行了。
眸子里柔意更浓,躯体不但更柔,也更加轻颤不已。
小蝶忽然凝视着无生的眼眸,她令死也不信这人没有反应。
无生忽然将披风解下,柔柔披在小蝶躯体上,眸子依然盯着、戳着漆黑的夜色。
他仿佛已将夜色当做是自己的情人。
“你是不是讨厌我?”小蝶呼吸更加不稳。
无生不语。
“我难道真的......。”她的呼吸渐渐已平稳,眸子里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忧伤、痛苦。
无生缓缓转过身,柔柔将她拥抱住。
“你是好女人。”
小蝶忽然凝视着无生眸子,“真的。”
无生点头。
小蝶不语,嘻嘻的笑了起来。
无生轻抚着她的躯体,又指了指那条狗狗。
小蝶不懂。
那条狗狗没有一丝变化,依然一动不动的蜷卧在墙角,一双眼睛赫然直愣愣的盯着这里。
小蝶看了一眼,躯体不由抖了抖。
“那条狗狗为什么看我们?”
无生不语。
“前面那么多人站在那里,为什么不去看看。”
无生不语。
“它是不是认识你?”
无生不语。
狗狗依然盯着这里,一动不动的蜷卧在墙角,并没有看一眼别的地方,更没有看一眼狗头铡他们。
小蝶吃惊的盯着这条狗。
这实在是一条奇怪的狗狗,陌生人进来,居然没有叫出一声。
屋子里那种急促、慌乱、轻颤而**的声音渐渐更加疯狂而剧烈不已。
狗头铡已喘息。
他的神情竟已彻底扭曲、变形,仿佛时刻都会炸掉。
这种夜色,这种声音,实在令人无法压抑,寂寞、空虚的人,更无法、也无力去压抑着。
这本就不是正常人所能压抑得住的。
狗头铡忽然走向屋里,新欢却将他拉住。
“先不要过去,等一下。”他挥了挥手,后面几人忽然掠起,掠向屋檐,一动不动的站着。
“你要做什么?”狗头铡眨了眨眼,他实在不明白这人要做什么。
“等一下,现在还不行。”一双眸子没有一丁点变化,依然极为疲倦、无力而没有一丝活力。
这人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第二百九十四章 狡猾计划
狗头铡不明白。
新欢缓缓靠在他边上,轻轻的说着,“等一下,就可以抓他了。”
狗头铡笑了笑,“你有抓他的法子?”
新欢点头。
狗头铡不语,静静的等着。
他很想知道新欢用什么法子去抓小芳,这法子一定很高明。
这时屋子里声音渐渐已没有那么剧烈,渐渐已平息。
新欢缓缓走到墙角捡起一个砖头,接着忽然丢到屋里,砰得一声,仿佛砸到了桌子,又仿佛砸到了椅子。
狗头铡笑了。
江湖一代智囊,自然有着一代智囊的法子。
小芳忽然跳了出来。
他显得很无力,很狼狈,见到新欢,像是见了鬼一样,竟被吓了一跳。
他忽然掠起来,可是忽又落了下来。
一面渔网死死将他网住,他竟已在网中无法动弹。
屋檐上几名官差已跃了下来,紧紧拉住渔网,一动不动的站着。
狗头铡笑了。
他忽然走了过去,上上下下瞧了瞧小芳,笑意更浓了。
小芳眨了眨眼,盯着狗头铡,笑了笑,“夜深人静,还劳烦铡刀大人过来,在下实在罪孽深重,在下实在罪该万死,在下实在......。”
这人居然笑着斯文起来,斯文的像学堂里书生。
狗头铡点点头,“你很不错,很不简单。”
小芳笑了笑,“岂敢岂敢。”
狗头铡拍了拍他的肩膀,“久仰久仰。”
小芳看了看身上,又看了看狗头铡,笑意不变,“幸会幸会。”
狗头铡点点头,又竖起大拇指,笑了笑,“高明高明。”
小芳不语。
“你这边将仵作杀了,那边跑去跟他老婆鬼混,实在太不要脸了。”
小芳不语。
“人已将死,其言也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小芳不语。
他忽然闭上眼,不愿看一眼狗头铡一眼。
这时冷风中飘来一盏灯笼,惨白的灯纸,漆黑的火焰。
夺命灯夫。
狗头铡忽然盯着这盏灯,冷冷的盯着。
没有人,只有灯。
夺命灯缓缓飘向小芳,小芳躯体渐渐变得不稳。
“夺命灯夫。”小蝶忍不住惊呼出来。
无生点头。
“他真的没死,并没有被云游三杰杀死。”
“是的。”
“你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无生不语。
小蝶仔细瞧着那盏灯笼,灯笼在冷风中缓缓飘动,四处没有人影。
“怎么看不见人?人为什么没有过来?”
无生不语。
小蝶仔细的找着,到处找着,并没有发现这人。
新欢忽然将狗头铡拉住,远远的避开这灯笼。
“这灯笼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狗头铡点点头。
他见过各式各样的灯笼,什么样的花灯多多少少都见过一点,这样的灯,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实在极为邪异,极为诡异。
“这是夺命灯夫的夺命灯。”
“这只是一盏灯笼,为什么叫夺命灯?”
新欢不语。
他也无需再语,灯已有了变化。
灯笼缓缓靠近小芳,骤然射出一道寒光。
小芳忽然
软软倒下,像是被一道无声无息的雷电击中。
灯笼缓缓飘起,飘向漆黑的夜色。
夜色寂寞而黑暗,灯笼诡异而邪异不已。
灯笼已远去。
没有人去追,新欢将狗头铡紧紧拉住,仿佛生怕他会去找他。
小蝶凝视着那盏灯笼离去,缓缓盯着无生,“他走了,我们要不要去找这人?”
无生不语。
他忽然轻烟般飘起,跟了过去。
/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盯着、戳着这件小木屋。
小木屋里已点燃了灯。
什么谁在里面?小蝶盯着无生,希望无生能说出点话。
她肚子里心又剧烈跳动起来。
灯笼在屋檐下轻轻飘动,里面的人缓缓走了出来。
一条漆黑的影子缓缓飘了下来,停在无生不远处。
“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我们又见面了。”
无生点头。
“你已见到我了,是不是该去桃花林了?”
无生不语。
冷风中忽然惊现一道剑光,刺向夺命灯夫的躯体要害。
夺命灯夫忽然飘起,幽灵般飘起,幽灵般飘荡着。
“夺命灯夫,你终于露脸了。”
夺命灯夫冷笑,不语。
灯笼已缓缓飘了过来,灯笼骤然爆射一道寒光,剑光骤然一挥而过。
一道寒光“叮”的落地。
小蝶吃惊的看着这剑客,想不到这剑客身手一点也不坏。
他们已见过一次面,那次是向无生出手,误认为无生是夺命灯夫。
剑光飘飘,这人忽然已刺出十几剑。
“夺命灯夫,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
“大搜魂门第一把交椅,杭天狐?”
杭天狐冷笑。
“你很狡猾,你的剑也很狡猾。”
话语声中,他躯体已变化了十几种不同姿势,这剑实在很快,也很狡猾。
杭天狐冷冷的说着,“你岂非更狡猾,用心还有谁比你狡猾。”
夺命灯夫冷笑不语。
杭天狐顷刻间又刺出十几剑,每一剑刺出的都极为迅疾而稳定。
“是你杀了送终大人,是不是?”
夺命灯夫不语。
“你用刺脑针杀了他,是不是?”杭天狐冷冷的笑着,“你这一招真的很毒,想要借官门中人杀死无生?”
夺命灯夫不语。
他的手忽然一挥,十几道寒光骤然爆射而出,急射杭天狐。
剑光飘过,骤然消失。
人忽然惨呼着重重跌向漆黑的夜色里,林木森森,这人竟没有出来。
夺命灯夫忽然落下,停在无生不远处。
“你都听到了?”
“是的。”
“你不想杀了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想要杀了你,为了杀你我借了两大势力,我时刻都想着怎样杀了你。”
无生不语。
小蝶冷冷的盯着夺命灯夫,“你是很毒,的确应该死了。”
夺命灯夫冷笑,冷盯着无生,“是的,我实在毒的该死了。”
“你不但借官门中人去杀无生,也借大搜魂门出手,这两大势力实在很不错。”
夺命灯夫点点头,“是的,这两大
势力实在很不错。”
“所以绝迹江湖两大杀人手法,你都用上了。”
“是的,送终大人是死在刺脑针下,杭天鹰是死在勾喉签下。”夺命灯夫冷冷的笑了笑,“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法,本不该有人看出来的。”
小蝶的笑意已变得说不出的怨恨、怨毒。
“可惜你还不能随了你的意。”
夺命灯夫点头。
“可惜那两手杀人法子,都已被新欢看穿。”
夺命灯夫深深叹息,“是的,这实在太可惜了。”
“可惜不能随了你的意,你很不是滋味?”
夺命灯夫点头,他心里是不舒服。
“杭天狐将尸骨交给新欢,自然怀疑有其他的死因。”小蝶轻轻笑着,夺命灯夫却一点也笑不出了,“新欢一定会将真正死因告诉他。”
夺命灯夫脸上几近没有一丝笑意,这计划本来是很完美的,可是新欢将计划变得一点也不完美。
小蝶柔柔贴着无生躯体,凝视着无生脸颊,轻轻笑着,“这里有人要变成呆子了。”
夺命灯夫眨了眨眼,他仿佛没有听到。
他看了看无生,却发现无生早已在盯着、戳着这边。
无生并不喜欢过多言语,任何不必要的言语都不喜欢,任何不必要的动作都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朋友,任何多余的友谊都不去喜欢。
他的人生仿佛有种令人无法理解、无法相信的洁癖,任何多余的东西都不喜欢有。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也没有一丝惊讶、哀伤之色,依然盯着、戳着夺命灯夫,“你一直都想着杀我?”
夺命灯夫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已没有隐瞒的必要,隐瞒已是徒劳、无用,只能令人厌恶、呕吐。
“你在夜里卖灯,是故意的?”
夺命灯夫点头。
“你并不是卖灯,而是为了杀我?”
夺命灯夫点头。
“你杀不了我,所以将我带到这间小木屋?”
夺命灯夫点头。
他的神情变得极为哀伤而痛楚,仿佛是死了十七八个爹娘的孝子。
“你与云游三杰本就是一伙的,都想杀我,是不是?”
夺命灯夫点头。
“你不见我,是因为深知根本杀不了我?”
夺命灯夫点头。
“仵作也是你收买的?因为他可以替你隐瞒真正死因。”
夺命灯夫点头。
他仿佛只能点头,已不能摇头。
“你花了五十万两银子,这钱花的并不少。”
夺命灯夫点头。
“快刀小芳也是你收买的,却不是用钱买的,而是用仵作老婆勾引到他的。”
夺命灯夫点头。
他觉得背脊被冷汗湿透,根根肌肉已在萎缩,已在松软、僵硬,已生不出一丝力道。
“仵作老婆并不是好端端的女人,这女人的心也许不用三千两银子就可以彻底占有了,你要她勾引快刀小芳,要他杀了仵作。”
夺命灯夫点头。
他喘息着盯着无生的眸子,漆黑的眸子,比夜色更加漆黑。
“那女人的魔力,你一定也很清楚,因为你也享受过,所以仵作一定会死翘翘,一定会被快刀小芳杀死。”
夺命灯夫点头。
“你把这一切算计的都很美好,快刀小芳杀了仵作,一定被江湖第一智囊追杀。”
第二百九十五章 绝无破绽
夺命灯夫盯着无生,直视无生脸颊。
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已没有隐瞒的必要,隐瞒已是徒劳、无用,只能令人厌恶、呕吐。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也没有一丝惊讶、愤怒之色,依然盯着、戳着夺命灯夫的躯体,仿佛要将那躯体戳死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
他的声音也没有一丝不稳。
“你的确很狡猾,狡猾的简直不像是人,什么人都会拿过来利用利用,就算是仇敌也会被你利用。”
夺命灯夫忽然笑了,笑意说不出的开朗而欢快。
“是的,我活着,就是为了算计别人。”他笑着凝视那杆枪,凝视那只握枪的手,“江湖就是这样,如果不是这样,就不叫江湖了。”
小蝶眸子里的怨恨、怨毒之色更浓。
“你也配提江湖?江湖中本就不该有你这样的人存在。”小蝶忽然盯着夺命灯夫的手,那只手已没有夺命灯,手里已没有东西,却依然很稳定,这人也很冷静,“也许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存在,江湖有时才变得像是地狱。”
夺命灯夫点头。
他居然点头承认,也许他已不愿隐瞒,隐瞒不但令别人厌恶、厌烦,也会令自己厌恶、厌烦。
“是的,你说的差不多全对,也许只有一样不对。”夺命灯夫笑意说不出的狡猾而恶毒。
“哪一点不对。”
“江湖本就是地狱,本就是人吃人的地狱,身为江湖中人,一定要懂得这道理,若是不懂得去算计别人,那么自己一定会死在别人算计之下。”
小蝶的心已绞痛。
她心在绞痛,也许并不是这人说出的话很恶毒,很凶残,而是他说的很现实,也很实在。
江湖岂非就是这样?不是自己去死?就是别人去死,死亡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这种事没有多少人愿意尝试。
她竟已绞痛的无法言语。
“你们本该去桃花林,不该留在这里,这里并不需要你们,你们在这里,只是多余的。”
他笑着凝视小蝶的脸,笑意似已变得更浓。
小蝶不语。
她的躯体竟已在不由抽动,她竟已被气的抽动。
“愤怒容易令人变老,令女人变得更老。”夺命灯夫忽又眨了眨眼,“你不该生气,你本来是仙子,若是生气了,就变得像是野狗,一条没有人愿意抱一下的土狗。”
冰冷的冷风从大地掠过,带不走一片泥土,也留不下一丝冷意。
小木屋已在冷风中摇曳,嘎吱嘎吱的响着,令人极为苦恼、生厌,数根枝条剧烈拍打着小木屋,仿佛是怨恨、怨恶中的怨妇,在怨打着冰冷、坚硬而无情的大地。
小蝶实在不愿听到这种声音,因为这种声音令人想到了另一件恶心的事。
这岂非很像小芳释放寂寞、空虚的那种声音。
她的脸颊竟已变得苍白、无力,没有一丝血色,更没有一丝活力。
夺命灯夫笑了笑。
他的笑意仿佛带着种胜利、满意的之色,却并不是满足的,因为满足会令人疲倦、无力。
“你现在好像不是很舒服?”夺命灯夫已瞧着小蝶的脸颊,显得很关切。
小蝶已要忍不住呕吐。
这种人的嘴脸,并不是时常有的,也不是时常能见到的,但每个时代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
无论什么人见到这样的嘴脸,也许都会心生吐意。
小蝶并没有吐出。
能令自己没有去呕吐,也许只有一种原因,那就是情感。
无生的手轻轻伸出,轻抚着小蝶的躯体,轻的仿佛是柔软、多情的春风抚摸着大地,轻的令大地生出春意,生出奇迹。
林叶犹在沙沙作响,冷风中的绿叶并不是欢乐的,夜色里绿叶,显得萧索而酸楚不已。
无生轻轻抚摸着小蝶躯体,小蝶脸上渐渐已生出笑意。
她忽然笑着转过身,柔柔贴在无生躯体上,脸颊轻轻柔触着,这种感觉,实在是件欢快、刺激的事。
无生的眸子本来是盯着、戳着夜色,现在忽然盯着、戳着夺命灯夫。
枪头般盯着、戳着夺命灯夫的躯体,无论是什么人,被这种眸子盯着,都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他也不例外,他脸上的笑意已扭曲、变形。
笑意已平息,恨意却渐渐生出。
“你的确是条狡猾的灯。”
夺命灯夫点头。
“你知道快刀小芳绝对逃不掉的。”
“是的,无论是什么人,想避开江湖第一智囊新欢找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也知道小芳一定死定了,只不过......。”
夺命灯夫忽然将无生的话打断,“只不过我不愿他临死之前将我的秘密说出去。”
“所以你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早已在那院子里。”
“那的确是个好地方,好的实在不能在好了。”
无生不语。
他实在不愿看见这么狡猾的人,狡猾的没有一丝人性、人味的怪物。
“好的连枪神也想不到的地方,那地方实在很难有人能想到。”
“我知道你躲在哪里。”
夺命灯夫笑了笑,“你说说看,我真的不信你能猜到。”
“你根本就没有躲。”
夺命灯夫笑意忽然凝结,他的神情仿佛被别人重重打了一巴掌。
“我没有躲?那岂非很容易被你们发现?”
“你本来是不会被发现的,因为你实在很狡猾,躲的地方实在令人无法想象。”
“我躲在什么地方?”他的笑意已不那么自信,也不那么欢快。
“你以为变成一条狗狗,就不会被发现?”
夺命灯夫笑容彻底僵硬,彻底冻结,这本是自己得意一手,完美的一出戏,这绝不可能有一丝破绽的,也绝不可能被别人发现。
所以他吃惊,他不信,他不懂。
“你这一出戏本来是没有一丝破绽的,可惜你却加了上去。”
“什么破绽?我做了什么事,露出了破绽?”
夺命灯夫摸了摸嘴,又摸了摸耳朵,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地方有了破绽,因为这计划经过自己无数次设想,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很难被发现,无论是下雨,还是下雪,还是下刀子,都很能令他有一丝露出的破绽。
这本就不是有破绽的计划。
可是别人已找到破绽,完美计划绝不该有一丁点破绽,就像是鸡蛋,一丁点破绽都不能有,否则就会将蛋白、蛋黄流出,直至流尽为止。
他不但想不通,也绝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他不得不信这是真的。
过于自信的人,有时会死在自信之下,因为过度自信,就会变得骄傲,骄傲有时真的很好,有时真的却很倒霉。
空空洞洞的眸子依然枪头般盯着、戳着夺命灯夫。
夺命灯夫一动不动的站着,他的神情似已不稳,精神似已崩溃。
他的自信与笑意仿佛已被那双眸子活活戳死。
他似已不行。
“你是不是想不到什么破绽?”
夺命灯夫点头,垂下头,额头皱纹已更多,皱得也更紧,显然想不出什么原因造成这破绽。
他并不是个笨蛋,能想出这种计划的人,想去笨也笨不了。
“我实在想不出。”夺命灯夫看了看无生,“你说说看,我犯了什么错误?”
这的确无法想出破绽,找这种破绽,无疑是鸡蛋里挑骨头,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
可是这种不可能的事却已发生。
“你为什么不去好好想想?”
夺命灯夫点点头。
他又垂下头,凝视着大地,额头的皱纹又紧紧皱了起来,他又将整个计划想了一次。
他的心神似已飞到每一个计划环节之中,一环一环的找着,这计划本就是环环相扣的,这好比是鸡蛋,蛋壳紧紧包裹里面的营养,一滴也不会流出,也绝无可能流出的。
“我们见面的时候,难道有什么破绽?”
“没有,一丝也没有。”
夺命灯夫点点头,又想到了将无生带到小木屋,“难道将你们带进小木屋有了破绽?”
“没有,一丝也没有。”
夺命
灯夫想不通了,“难道是云游三杰去杀你们去的太早了?还是去的太晚了?”
“不是,这些都不是那破绽。”
夺命灯夫挠了挠头皮,他显然已想不出来了,“难道曹义杰逃亡的不够好,令你起了疑心?”
“不是,这个也不是。”
夺命灯夫眨了眨眼,他忽然想到了观前街,观前街上一定有人露出了破绽。
“难道快刀小芳做出了什么事,令你起了疑心?”
“不是,这个也不是。”
他又想到了仵作的宅子,想到了用迷烟将很多人迷倒,可是并没有杀掉,因为将他们杀掉,也是一种破绽,特别是血腥味,岂非很容易令人生出疑心?
难道是用迷烟的时候,被别人发现了,这也绝不可能的事,因为那时,无生不在这里,在观前街,这一切算计的都很完美,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地方有了破绽?
“难道是那女人露出了破绽?”他已想到了那女人开门,想到了快刀小芳进来,可是这也没有什么破绽可找寻的。
“不是,这个也不是。”
夺命灯夫忽然又去摸了摸脖子,这实在是一件苦恼的事,他实在无法想通。
小蝶痴痴的笑着。
她见过别人伤脑筋的样子,却未见过这么伤脑筋的,这人若是在伤一会,也许就要将躯体上每个地方都摸遍了。
脑子伤得越是很重的人,这种毛病越是容易患上。
“你是不是想不通?”小蝶笑着忍不住问出,这人伤脑筋的样子实在很可爱。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会有一点童意,顽童的那种可爱之意。
夺命灯夫点点头,凝视着小蝶,“你知道?”
小蝶苦笑着摇摇头,“我也想不到,因为你的计划实在很完美,我无法看透。”
夺命灯夫点点头,他已承认,“因为在院子里,自己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小蝶点头,“是的,那条狗狗实在很老实,很安静,安静的令人喜欢。”
夺命灯夫忽然想通了。
狗狗看门,特别是在深夜里,陌生人进去,一定会叫两声,甚至会扑过去撕咬、鬼叫一番,这实在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快刀小芳进去的时候,他实在应该去叫上一叫,撕咬一下,这样就不会令人心疑。
十几个官差进去,他也应该进去好好叫上一叫,撕咬一下,也许正是这道环节露出破绽,令无生起了疑心,他想得很细致,也很有把握。
“我知道是什么破绽了。”夺命灯夫看了看小蝶,才盯着无生,这是小蝶提醒他的,“一定是外面来陌生人,我没有去好好问候一下,是不是?”
“不是,这个也不是。”
夺命灯夫傻了,彻底傻了。
他在也想不通是什么原因了,他几乎将整个环节统统想了一遍,没有一丝破绽。
“世上不会咬人的狗很多,并不差那一条。”
夺命灯夫点点头。
他承认无生说的没错,他记得有些狗狗在夜里看到陌生人,不但不去叫两声,说不定会被吓的躲起来。
这种狗狗并不多,却不是没有的。
“我实在想不到了。”夺命灯夫摇摇头,眸子里竟流露出疲倦之色。
过于伤脑筋的人生出疲倦,有时比移山的苦力还要严重。
“你在想想,说不定会想到。”无生仿佛生怕他脑子伤的不够彻底,又鼓舞了一下。
夺命灯夫的手已摸到屁股,抓了又抓,眼睛眨了又眨,于是想到了迷烟用的竹筒,细小的竹筒,已被他放到炉灶里了,也亲眼看着燃烧起来,亲眼看着燃烧成灰烬,与其它的灰烬彻底融为一体。
这显然不是露出的破绽。
他又想到了屋子里发出的声音,那种声音实在令人苦恼,实在令人无法忍受,难道破绽在那里?
夺命灯夫苦笑。
那是他深深记得,自己并没有异样的动作,那时正闭上眼,正在努力控制住自己。
这显然更不是。
他又想到了夺命灯,那盏夺命灯飘过来,连新欢都避让,也不让狗头铡靠近,这更不会是破绽。
第二百九十六章 成名一招
夺命灯夫已要发疯了。
疯在伤脑筋下的人,并不是没有的。
他看了看小蝶,又看了看无生,“我实在想不出了。”
“有破绽,也许只有一处。”
夺命灯夫眨了眨眼,“这绝不可能的,我不会留一丝破绽给你们。”
“是的,可是你还有破绽,你很狡猾,一定可以找到哪里露出了破绽。”
夺命灯夫点头。
他又在想着,脑子又在伤着,他想到漆黑的屋子里,那对狗男女发出的声音,那个时候难道有了破绽?他们显然很尽兴,这种事绝不会有一丝破绽的。
他又想到了新欢捡起一块砖头丢进去,那块砖头一定是砸在桌子上,这一点他很肯定,因为砖头砸在桌上的声音,与砸在椅子上声音还是有点不同的,虽然都是木料,但还是有点不同,这种细微的声音,并不能逃过他的耳力。
不但这个无法逃过他的耳力,就连小芳脱衣服的细微动作,也不会逃过。
小蝶痴痴的笑着,痴痴的柔摸着发丝。
她仿佛已看到一件极为愉快的事,这人伤脑筋的样子,不是一点的可爱,实在可爱的要命。
“你是不是还想不出?”
夺命灯夫点头。
“我是想不出,你难道知道破绽在哪里?”
小蝶看了看小木屋里的一切,痴痴的笑着不语。
夺命灯夫笑了笑,“这里是不是很干净?”
这句话是废话,这里岂止是干净,干净的简直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你一直都在这里住着?”
夺命灯夫点头,笑了笑。
这是他得意之一,也是他的享受,这种享受也许并不是正常人所能想得通,也不是正常人所能做得到的。
他深知这种享受在很多人眼里,也许并不是一件享受,说不定是一件折磨,一种煎熬。
“我只奇怪一件事。”小蝶笑的很神秘。
“什么事令你奇怪了?”夺命灯夫眨了眨眼,凝视着小蝶的笑意。
“我只奇怪你为什么没有疯掉?”
小蝶痴痴的笑着凝视夺命灯夫,脸上已现出戏弄之色。
她实在想不通,这样的屋子别人怎么受得了,这屋子干净的简直像是贵妃的屁股。
夺命灯夫忽然看了看夜色,又看了看无生,才眨了眨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无生不语,也不动,他似已真的变成是石像。
“我知道是什么破绽了。”夺命灯夫笑了笑,“一定是小芳走进去的时候,是不是?”
他相信天底下的狗狗也许都一样,见到陌生人到了跟前,一定会变得惊慌起来。
这本是狗狗特有的警觉。
“不是,那个也不是破绽,天底下懒狗并没有死绝,所以也不差你一条。”
夺命灯夫看了看无生,“我已找不到破绽了。”
“原来你不是很狡猾,而是很愚笨。”小蝶笑了笑。
夺命灯夫又眨了眨眼,看着无生。
“你真的想不到?”
夺命灯夫点点头,“难道是那夺命灯?”
“不是夺命灯,夺命灯并不是你的破绽,那时你并没有动。”
“那是什么原因?”夺命灯夫不愿想下去了。
他已将一切都想了个遍,这决不
可能有破绽的,可是无生已看出了破绽。
“狗狗甩尾巴是怎么甩的?”
夺命灯夫想不通,无生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句话实在很奇怪。
可是他依然回答,“当然用屁股甩了。”
小蝶痴痴的笑了笑,“你真是个大猪头,狗狗甩尾巴不是用屁股甩,而是用尾巴直接甩的。”
夺命灯夫怔住。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那女人出来的时候,自己走了过去,就在甩尾巴,就在那时被无生看了出来。
夺命灯夫深深叹息。
本来是一件完美计划,本来完全可以将自己置身事外的一件事,现在却因为一根尾巴上的破绽彻底搞砸了。
“你现在是不是已彻底想通了?”
夺命灯夫点点头,“你发现那条狗狗是人易容出的,当时并未对我起疑心,是不是?”
“是的。”
“可你看到夺命灯的时候,就对我有点起疑心了。”
“是的,夺命灯离去的时候,那条狗狗也不见了。”
“所以你才认定是我做的?”
“还不能。”
“直到杭天狐过来找我算账才知道这一点。”
“是的。”
“想不到那人过来的正是时候,正好令你知道了一切。”
“是的。”
“所以你不会放过我,是不是?”
“你想要死在我的枪下?”
夺命灯夫盯着那杆漆黑的枪,“我为什么不能死在那杆枪下?”
枪没有动,那只手也没有动,没有动却足以令人生出心寒、胆寒。
夺命灯夫缓缓停于无生七尺处,盯着那杆枪,“难道你不杀我?”
“是的,我不必杀你。”
“为什么?”夺命灯夫不懂。
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他没有理由不杀,可是他偏偏不杀。
披风在冷风中飘动。
这是个奇怪的人,夺命灯夫轻轻叹息,眸子里已现出惊讶、不信之色。
“我不会杀你的,不过别人却有理由杀你。”
“什么人有理由杀我。”夺命灯夫目光已飘向漆黑的夜色。
漆黑的夜色冷风飘飘,没有人,更没有人影。
“我杀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不杀我一次?”夺命灯夫忽然冷冷盯着无生,盯着那杆漆黑的枪。
“我为什么要杀你?”
夺命灯夫傻了。
他已完全说不出话了,他见过奇怪的人,无论有多么奇怪的人,都见过,但是却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小蝶痴痴的笑着,痴痴的笑着凝视夺命灯夫,“你不用多说什么话了,因为他真的不会杀你的。”
夺命灯夫点点头,嘴角已现出酸楚之色,“他为什么不杀我?难道他真的有毛病?”
小蝶笑了笑,轻轻咬牙,“是的,而且还很重。”
“我不信。”他忽然扑向那杆枪,“我不信世上有这样的人。”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很突然,这么突然的事,本就很难令人想得到,更很难避得开。
一个求死之人,动起手来,往往会将躯体上每一丝力气用光,这好比是进了赌坊的赌鬼,不把口袋输的底朝天,是不会罢休的。
就在脖子好像触及枪头的时候,那杆
枪忽然消失,那个人忽然消失。
夺命灯夫挣扎着站起,冷冷的笑着,冷冷的盯着不远处,“你果然是个疯子。”
无生不语。
他赫然已到了不远处,神奇般挺立在不远处,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漆黑的夜色,不再看一眼夺命灯夫。
“你的毛病果然很疯,可我不信。”
他说不信的时候,手忽然挥了挥,十几道寒光骤然射出,骤然射向无生躯体。
夺命灯夫已将躯体上所有的力道统统用出,这是自己杀人致命的一击,也是他必胜的一击。
他眼睁睁看见很多人在这寒光下失去生命,横倒在地上。
这是他成名的一招,没有人能躲得过。
也许无生并不是人,而是神,江湖中少之又少的神,枪神。
披风柔柔飘过。
一连串叮叮作响落地,寒光顿消,杀机顿死。
人已软软跪下,他已不行,额角冷汗冷雨般滑落,又冷又急。
这种杀人招式都无法击杀无生,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杀无生,还有什么法子能逼无生出枪。
人没有动,那只手也没有动,漆黑的枪更没有动。
披风在动,柔柔飘动,柔的仿佛是多情女人的心,柔的令无数情郎心生快意,心生刺激。
嘴角酸水渐渐已流出,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已变形、扭曲。
“你为什么不杀我?”
无生忽然走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一起掠进小木屋。
小木屋里油灯几近枯萎,几近没有一丝亮意。
小蝶柔柔挑了挑灯芯,灯火渐渐变得更加明亮起来,夺命灯夫脸颊上酸楚之色更浓。
桌上的茶水已凉,小蝶试了一下,并没有倒出。
无生握住茶壶,递给小蝶,“可以喝了。”
小蝶吃惊的盯着无生,吃惊的盯着那只手,那只手仿佛有中魔力,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魔力。
这壶冷茶在那魔力下竟已变得发热。
小蝶痴痴的笑着,倒了杯茶端给夺命灯夫。
夺命灯夫躯体上每一根肌肉几乎都已不稳,都已无法控制住,他接过茶杯喝水,喝进去的并不多,落到衣衫上却很多。
小蝶的心已要碎了。
无生石像般挺立在窗户边,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漆黑的夜色。
冰冷的冷风,漆黑的长夜,寂寞的心灵。
冷风犹在呼啸,浪子犹在他乡寂寞、空虚。
小蝶盯着无生的眼眸,空空洞洞的眼眸没有一丝情感,他真的没有情感吗?还是曾经被女人彻底伤害,被女人彻底伤透过。
现在已不会生出情感?彻底变得石像般坚硬、冷静而温暖。
她深深的感受过那只手上的力道,能带给自己很多柔情,很多柔意。
这种柔情柔意,岂非是大多数女人想要的?
小蝶倒了杯茶,端给无生。
“他好像不行了,什么都做不了。”
“也许。”
“也许他什么都可以做?”小蝶看了看夺命灯夫。
“也许。”
小蝶笑了笑,“他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就可以好好活着了?”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