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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庸手     枪与道txt下载     枪与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七章 银针公子

    一洞不再点头,骤然已出手。

    他出手极速而简单,那根手指在过江龙躯体上骤然戳了七八下。

    每一下仿佛没有戳到,又仿佛已戳到。

    一洞出手实在很快,并没有给过江龙一丝反应的机会,因为给了过江龙反应的机会,就是给了自己死亡的机会。

    这好比是赌徒,一旦将骰子放到雪白的瓷碗里,就不会给对手撤走赌注的机会,一丝也不会给。

    过江龙躯体骤然已飘到两个新娘子怀里,新娘子将盖头忽然掀起,这两个赫然是男的。

    鲜血骤然从血洞里标了出来,喷泉般飞泻而出。

    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痛苦之色,眸子里竟已流露丝丝快意,过江龙手里赫然握住把刀,刀尖赫然已滴着血。

    这鲜血绝不是自己的。

    一洞忽然倒下,捂住肚子爬向震天湖,爬的很慢,也很用力。

    他死死的盯着震天湖,玩命大骂着,“都是你害我的,老子说不要过来,你非要过来。”

    过江龙笑的很疯狂而恶劣,冷酷却又残忍不已,“你特娘就是耳根软,硬不下心肠。”

    一洞喘息着紧紧捂住胸膛,那一刀几近将躯体削断,他已感觉肚子里没断的东西几近没有,可是他脸上竟没有一丝痛苦之色。

    他只有怨恨、怨毒,他比震天湖更加怨恨、怨毒。

    过江龙毒毒的笑着,毒毒的盯着一洞,毒毒的说着,“你活该,这下是不是很舒服?”

    一洞盯着过江龙躯体上七八个洞洞,鲜血已流得很缓慢,“你高兴什么?”

    他仿佛很惊奇,因为过江龙伤得也不轻,从伤势上看,不死也要废掉。

    过江龙笑意不变,“我这局是为了无生设的,钻进来的却是你们。”

    那身着红妆的男人忽然将红妆脱掉,手里忽然多出一把刀。

    刀光已闪动着,他们的眸子里恨意已更浓。

    过江龙喘息着将他们拦住,“他活不了了,不必去动手。”

    那两人点点头。

    刀已入鞘,刀光已消,眸子里凶光却更浓。

    过江龙盯着一洞,他的目光渐渐已没有了力道,“人已将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一洞点点头,脸颊上每一根肌肉都已剧烈抽动不止,“你要杀无生?”

    过江龙点头,他点头似已无力。

    一洞笑了,他的笑声更加疯狂而恶劣。

    他仿佛从来也没有听到这么好笑的事,他竟已在这笑声中死去了。

    过江龙咬牙,点点头。

    边上十几个人骤然将他高高举起,走向长街。

    他们走向长街,仿佛是战士举着烈士走回军营,说不出的悲壮不已。

    小蝶忽然从无生怀里跳下去,落到地上,倚在枯树上,暖洋洋的面对柔阳。

    她的躯体已变得柔软而无力。

    无生忽然石像般落了下来,石像般挺立着。

    “过江龙为什么做这个局?”小蝶并没有睁开眼,她也懂得闭上眼思考事情时,很容易得到答案。

    无生不语,眸子已飘向天边。

    天边白云悠悠,柔风春意已更浓,寒意渐渐已娇弱。

    小蝶柔柔抱着画卷,仿佛是少女柔柔抱着情郎,“他们是不是想杀你?”

    无生点头。

    “那震天湖跟一洞又怎么会过来了?”小蝶已想不通。

    他们是什么人叫来的?难道是他们自己过来替无生挡灾的?

    这显然不是,他们死得很可怜,却并不是笨蛋。

    小蝶忽然睁开眼,拉着无生的手,又摇了摇,已觉得厌恶、厌烦。

    她想不通杨晴怎么受得了这石像,一句话都不愿说,仿佛多说一句话就会掉两斤肉。

    她无力的向无生眨了眨眼,“他们已走了。”

    无生不语。

    “这里已没有什么好戏看了。”

    无生不语。

    “你是不是该到别的地方去找银针公子?”

    无生不语。

    柔柔的阳光飘在躯体上,令人不由生出倦意、疲惫,也令人不愿动弹。

    就在这时,柔阳下飘动一顶轿子。

    轿子赫然已现出。

    无生骤然间轻烟般飘起,飘向那轿子。

    小蝶惊叫不已。

    这实在太突然,她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骤然飘了起来。

    轿子掠过一重重屋脊,这种飞翔的感觉,仿佛是飞鸟,在享受着飞翔的乐趣与快意。

    无生并没有靠的很近,却也没有离的很远。

    小蝶盯着下面,下面一家家炊烟已飘起。

    其中一座院子里两个顽童在不停痴痴笑着,笑着指向轿子,笑嘻嘻的连口水竟已流出。

    另一座院子已有人出来,提着一只大木桶,往门口那猪圈走去,里面的猪仿佛经受不了这诱惑,正在不停的嘶叫着,那对对猪眼瞪得仿佛要比牛眼还要大,还要圆。

    最令小蝶心动的,还是那家两个学子,年龄并不大,正在院子里写着字,却并不是用毛笔写,而是用树枝在柔土上写着,这么用心的学子并不多。

    小蝶柔柔笑着。

    他们已飞行了不小时间,轿子里的人竟没有一丝倦意,也没有话语。

    小蝶盯着那顶轿子,笑了笑,“那里面是银针公子吗?”

    无生不语。

    “你为什么不用枪去戳两下?”小蝶笑着指了指那顶轿子。

    无生不语。

    那顶轿子里却已传出了笑声。

    “他若戳死我该怎么办?”

    小蝶点点头,这人说的没错,若是将这人戳死了,不就白追了吗。

    “那你们就一个玩命的逃,一个不要命的追,你们不累吗?我这双眼睛都看累了。”

    轿中人笑了,苦笑不已。“画中仙子小蝶说的没错。”

    小蝶眨了眨眼,已吃惊了。

    这人也知道自己的名字,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已这么出名了。

    小蝶笑了笑,盯着那顶轿子,“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

    轿中人也笑了,这人居然也笑了出来。

    “就看枪神有没有胆子了?”

    小蝶不懂,大笑着,“你是说枪神无生胆子小?”

    轿中人居然笑意不变,那种笑意居然也很自信。

    小蝶有点不服气了,大笑忽然化作冷笑,“枪神会怕你?”

    “你不信?”

    小蝶冷笑不语。

    “那我说出个法子,令我们不这么辛苦,好不好?”这人居

    然已说出这么可爱而和睦的话来。

    小蝶看了一眼无生,忽又盯着那顶轿子,“你说说看?”

    “我邀请你们来轿子里坐坐,你们敢不敢?”轿子里的笑意更浓了,仿佛还带着一种邀请之色。

    小蝶激灵灵抖了抖,这个法子仿佛并不是什么好法子,仿佛已将她惊呆了,又惊又怕。

    她看了看无生,希望无生不要上这个当,因为这明显是一个坑。

    “怎么样?你们是不是不敢了?”轿子里的笑意忽然变了,得意而恶劣不已。

    小蝶眨了眨眼,忽然说着,“谁知道你在里做什么,你若是在里面洗澡,我们进去岂非很罪过?”

    她说出这句话又不由的笑了笑。

    “你居然是个善解人意的人,看来我还是要拉开帘子给你们瞧瞧才可以。”里面的得意之色竟又变得暗叹。

    小蝶的笑意也充满了得意之色,“是的,你不让我们看看,我们怎么好意思进去。”

    “是的,你说的很有道理。”

    “我们就等着你拉开帘子了。”小蝶悄悄将嘴巴捂住。

    无生看到这人,下次去找这人岂非很容易?

    “那我好像只有拉开帘子了。”

    “是的,我们就等着你拉开帘子了。”小蝶笑的更得意了。

    “好。”

    话语声中,帘子已拉起。

    帘子拉起,轿子骤然撞向无生,竟活活的将无生撞了进去。

    轿子里竟没有人。

    那人呢?之前的人是鬼?是看不见的野鬼?

    轿子犹在飘动,声音已不见,小蝶吃惊看着那轿子。

    他看了看无生。

    无生不语。

    轻烟般飘了出去,就在飘出的那一刻,轿子骤然巨响。

    轿子竟已炸得粉碎?

    无生轻烟般落了下来,石像般挺立在大地上。

    轿中人已不见,轿子已碎。

    无生石像般挺立在大地上,这里赫然是长寿棺材店。

    小蝶盯着一口口棺木,心里不由紧张起来。

    这里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副副棺木,堆放的很整齐,保养的也很好,木料光亮如新,没有一丝腐烂、陈旧之色。

    老板瞧见无生过来,忽然迎了上去,“你终于来了。”

    “你在等我?”

    “是的,这些棺木是您定下的。”老板盯着无生后面的那女人,仿佛很奇怪。

    他并没有说错,无生是将这棺木全部买下了,一共六十六口。

    无生走向其中一口棺木,手里忽然多出一锭银子,“这口先要了。”

    话语声中,他骤然已出手,手里的银子骤然已不见。

    棺木上竟多出一个洞,鲜血骤然标了出来。

    里面人惨呼着撞击了一下棺木,就归于平静,彻底平静了下来。

    小蝶忽然闭上眼睛,这实在太吓人了,这棺木里居然躲着个人。

    无生忽然指了指这口棺木,“银子已在里面。”

    他手里忽然又多出一锭银子,走向另一口棺木,这口棺木的盖子骤然飘起,人却没有动。

    无生手里那锭银子已不见,那口棺木上赫然已多出一个洞。

    这口棺木里的人,连惨呼都没有发出。

第二百三十八章 得意下手

    两口棺木,两口漆黑的洞,两缕血红的鲜血。

    老板已伏倒在地上不停喘息,似已不行,似已被彻底惊住,彻底惊愣。

    棺木里是什么人?是哪里的杀手?是钱百万的杀手?还是银针公子的杀手?

    银针公子已消失不见,轿子已炸毁。

    这岂非又找不到了?

    小蝶垂下头,盯着自己的影子,修长的影子显得极为瘦消而娇弱,阴森而凶残。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对影子会生出这样感觉?

    难道正如半斤说的那样,自己是魔头?

    柔风依稀飘动,是南风。

    已有暖意,她脸颊上却显得极为忧虑、不安,漆黑的影子死死与躯体连接在一起,似已无法、也无力分开,仿佛已与躯体彻底融为一体,彻底占有自己的躯壳。

    学会思考是好事,若是过于思考,或者是死在思考里就不妙了。

    小蝶握住披风,她与杨晴一样,都有着惧怕的一面,所以握得很紧而又不停抖动。

    无生柔柔将他抱住,“不用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小蝶勉强挤出笑意,点点头。

    “这里为什么会有杀手?”

    无生不语。

    也许他知道何人出手,也许他不知道何人出手,他并未说话。

    小蝶柔柔咬住薄薄的嘴唇,苦楚已更深。

    无生轻叹,似已触摸到她心灵里的苦楚,“这里有很多杀手。”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小蝶苦苦的盯着无生眸子 。

    “自然是想杀我们的人。”

    这句话是废话,废话有时并不会令人厌恶、厌烦。

    情人间如果没有那么多废话,也许就没法活了,一刻都活不下去,特别是热恋中的情人。

    小蝶已笑了,苦笑。

    这石像说出的话有时真的很有学问,也很有用。

    无生将老板扶起,眸子盯着、戳着这老板,并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有时比说出任何话语都令人恐惧。

    小蝶苦笑。

    “他不会杀你的,不要害怕。”

    老板努力控制住自己,勉强点点头,目光闪动的依稀剧烈。

    小蝶凝视着这老板,柔笑着,“我有点话要问你。”

    老板点点头,却无法说出一句话。

    小蝶没有急着问他。

    无论是什么人,在情绪过度惊惧、过度不稳的时候,是很难问出点什么。

    她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老板的躯体抖动不那么剧烈,渐渐平息的时候,她才说话。

    “你说说话,说话令自己不那么紧张,随便说什么都可以。”小蝶的笑意里已现出安慰之色。

    柔阳软软轻抚着那根根皱纹,竟无法褪去一丝惧怕、惊慌之色。

    小蝶将他嘴角口水擦净,又笑了笑,“你说说话,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说话会令自己不那么惧怕,这是我的秘诀。”

    她的笑意里安慰之色更浓。

    老板点点头,凝视着小蝶,却不敢去看一眼无生,“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蝶眨了眨眼,有点吃惊,他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仔细想一想,一定会记得点什么?”

    “我只是出去了会,买了点瓜子回来,时间并不大,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手颤抖着从口袋里伸了出来,手里赫然真的是瓜子。

    小蝶看了看无生。

    她已不必在问了,因为这人一无所知。

    卖瓜子的地方并不远,片刻即到,可是这片刻对于那些杀手来说,无疑已足够,已足够做好任何准备。

    瓜子颗颗落到地上,他的手已不稳,仿佛已无力抓住瓜子。

    小蝶笑了笑,取出一锭银两,放到他手里,“这是给你重新买瓜子用的。”

    买瓜子用不了这么多钱,老板脸上已震惊。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方的人,大方的简直不是过日子那种女人。

    小蝶又盯着无生的眸子。

    无生却盯着前面那几口棺木。

    小蝶抖了抖披风,“那里难道还有?”

    无生不语,走向这棺木,手里忽然多出一锭银子。

    小蝶忽然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砖块,丢向棺木,只是轻轻丢了一下,并未砸到棺木。

    这么近的剧烈居然没有砸中,小蝶轻轻叹息。

    就在这时,十几个棺木盖子骤然打开,二十几条人影骤然现出,骤然箭一般射向远方。

    小蝶的脸顷刻间变得惨白不已,竟没有一丝血色。

    无生柔柔将她抱住,“不用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小蝶点头。

    她虽已点头,躯体却极为僵硬、无力。

    无生忽然抱起小蝶,靠近、盯着老板,“这些棺材我都要了。”

    老板点头。

    “不要卖给别人,我全要了。”

    老板点头。

    “我随时都会来取。”

    老板点头。

    无生不再说话,走向长街,石像般挺立在长街上。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连柔风柔阳也休想令他们有一丝改变。

    小蝶贴着无生的躯体,她实在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灾难?

    她轻轻将嘴角那缕发丝拿掉,盯着无生的眼眸,“你能陪我说说话吗?就一阵子。”

    无生点点头。

    他轻叹,叹声中仿佛带着一抹极为酸楚之色。

    “你知道我是什么?”

    无生点头,“你叫小蝶,画中仙子。”

    “我还有别的身份吗?”小蝶眸子里已飘零泪水。

    她实在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另一个身份,那个身份是不是很恶毒而凶狠。

    “你叫小蝶,画中仙子。”他的话很简单,说的也很简洁而缓慢。

    “这世上是不是有个跟我很像的人?”

    “也许有,也许没有。”

    “那个人是不是很坏?”

    “也许很坏,也许很好。”

    “能找到这人吗?我很想去见见这人。”她的声音已变得哀求。

    无生点头。

    他走进那家杂货店,买的东西只有一样。

    铜镜。

    无生将铜镜交给小蝶,“你可以天天看着,你可以将她想成好人,也可以将她想成坏蛋。”

    老板陪笑着,他也跟上次一样,也不愿收钱。

    “这是小的一点心意。”

    小蝶笑了笑,盯着这老板,“你这样会亏本的。”

    老板点头,却依然笑着,“亏本也不能收。”

    小蝶不懂。

    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无法诉说的苦衷。

    老板笑了笑,指了指那家当铺。“自从上次以后,这里已很安全了很多。”

    小蝶懂了。

    老板又笑了笑,指了指里面,“若是喜欢什么,拿就是了,小的高兴还来不及。”

    他说的是实话,那几日已将他们吓坏了。

    一想到那脖子上有四个牙齿印,他就不由惊慌不已。

    小蝶笑了笑,“你这小本生意,赚钱不容易。”

    老板也笑了,“这是小的荣幸,高兴还来不及。”

    小蝶笑着垂下头,盯着那面铜镜子。

    镜子里的人很幽美而安静。

    对面同福客栈里的老板已在招手,边上那几个浓妆艳抹、露肩秀腿的女人,没有一丝改变,依然在笑着。

    在门口走来走去,仿佛很寂寞而孤独。

    这种姿态岂非令很多光棍无法离去,纷纷去投宿,纷纷睡不着觉,也懒得去睡觉。

    这也是招揽生意的法子。

    为了活着,很多人并不会去顾忌尊严、顾忌人格,这些有时真的很不重要。

    小蝶迎着柔光,晃动着铜镜,镜光柔柔晃动着,她脸上的欢愉之色更浓了。

    同福客栈老板已躬身一礼,“小的久候了。”

    无生忽然石像般停下,石像般挺立着,“你在等我?”

    老板点头。

    “你知道我会来?”

    老板摇头,“不是小的。”

    他不再说话,手已将无生的眸子引向前方。

    前方已肃立一人,血红衣衫,血红眸子,甚至连脸颊上都时刻闪动着血红的光辉。

    人虽在屋里,笑意已飘了出来。

    那种笑意竟也是阴森而诡异的。

    小蝶不愿看这人一眼,因为他总给人一种不安、不祥的感觉,无论谁看了一眼,都会忍不住想呕吐。

    无生竟已石像般走了过去。

    小蝶轻轻飘到地上,看了看狗头铡,又看了看无生,她竟已喘息。

    无生轻抚她的躯体,“他是好人,不是坏蛋。”

    小蝶不信。

    这样的人会是好人?她有点晕眩了。

    他用铡刀的时候,怎么一点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无生石像般走向这人,石像般挺立在不远处,空空洞洞

    的眸子已盯着、戳着这人。

    狗头铡脸上带着笑意,他却没有。

    他既没有笑意,也没有恨意。

    狗头铡盯着无生,盯着无生手里的枪。“好枪。”

    无生不语。

    “你可以出枪杀了我。”

    无生不语。

    他不懂,这人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

    这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脑子烧坏的那种,他很镇定,也很冷静。

    无生没有动,手里的枪也没有动。

    “你为什么不出手?”他的笑意居然没有一丝改变。

    “你要我杀你?”

    “是的,你的枪很不错。”狗头铡竟已盯着那杆枪。

    漆黑的枪,苍白的手。

    无生不语。

    他听不懂,这人有点古怪而邪异,却很冷静。

    “你不会杀我?”

    无生不语。

    狗头铡点点头,“既然你不杀我,那我们就谈谈。”

    无生点头。

    小蝶有点听不懂,他们的话有点奇怪。

    “你在找银针公子?”狗头铡盯着无生的眸子。

    他的笑意不变,目光却盯着无生,仿佛想从无生眸子里找到点什么。

    无生点头。

    “你跟丢了,是不是?”

    无生不语。

    他眸子忽然盯着、戳着狗头铡,仿佛要将他活活戳死在大地上。

    小蝶吃惊,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不是也想杀无生?所以他们消息知道的很快。

    狗头铡笑得更大声,“你是不是想不通?我怎会知道这件事?”

    无生点头。

    他的确想不到,因为这件事不该传的那么快。

    “这很简单。”

    他已忽然挥了挥手,不远处湖面上忽然出现五个人。

    四名官差,一名黑衣人。

    官差的样子很威猛而狰狞,仿佛是夜色里孤独而疯狂的野兽,仿佛随时都会去咬人,将人咬死。

    黑衣人的衣着简洁更显轻便,手里仅有一柄断刀。

    他们忽然走了进来,彪悍的站着,就站在狗头铡边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黑衣人则相反,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

    他伏倒在地上,不停的呕吐着、喘息着。

    那双眼睛已被湖水泡得发白,白得仿佛是死鱼眼般没有一丝力道。

    小蝶怔住。

    这赫然是从棺材里逃出去的人,二十几个人之中之一。

    他为什么要将这人抓来?给无生看?

    狗头铡俯下身子,盯着这黑衣人看了看,才走向那四名官差。

    他笑着拍了拍这四个人肩膀,又笑了笑,“你们辛苦了。”

    那四人点头,野兽般点点头。

    却没有说话,脸颊上的狰狞之色没有一丝改变。

    狗头铡盯着他们一个个脸颊,脸上笑意更浓,“给你们引荐一下。”

    他看了看无生,无生仿佛没有听见。

    他看了看小蝶,小蝶满脸假笑着点点头。

    “这四位是我得意下手。”狗头铡轻轻摸了摸其中一个有胡子的人,摸到胡子的时候,忽然将手缩了回来,“四条狼。”

    他说的没错,一点也没有夸张。

    这四人的确像是夜色里丛林中孤独而疯狂的狼,他们仿佛随时都可以去咬人,而且一定咬得死人。

    狗头铡忽然将手里的胡子吹掉,阴邪的笑了笑,“这是大狼。”

    大狼没有动,胡子被拔掉一小把,仿佛没有感觉一丝疼痛,野兽般的眼睛竟没有一丝哀怨之色,这胡子仿佛不是他的。

    “你疼不疼?”他忽然阴邪的盯着大狼。

    “不疼。”大狼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仿佛也懒得去想。

    狗头铡点点头,似已很满意,但未满足。

    他忽然又已出手,忽然又从那渐渐稀少的胡子上抓了一把下来,阴邪的盯着大狼。

    大狼没有一丝改变,也没有一丝痛苦之色,仿佛也懒得有痛苦之色。

    狗头铡忽然一吹,手里几根胡须骤然已落下。

    小蝶已看得痴了,她死也不信那人不疼,为什么会不疼?

    稀少的胡子已现出血红,大狼居然没有一丝疼痛之色。

    “你为什么不疼?”血红眸子已盯着大狼,血红的仿佛是从铡刀上流出鲜血。

    “不疼。”

    “你一点也不疼?”

    “不疼。”

第二百三十九章 黑衣真身

    大狼没有动,更没有一丝疼痛之色。

    他的胡子就算是被拔光,仿佛也休想令他有一丝痛苦,更不会令他皱一下眉头。

    狗头铡邪笑着,“你看他们怎么样?”

    无生不语。

    小蝶已点头,她已承认他们真的很棒。

    狗头铡忽然盯着地上那黑衣人,脸上笑意渐渐已消失,“这是从棺材店逃出去的。”

    无生不语。

    “你们不知道这人是谁找来的杀手?”

    无生不语。

    小蝶已点头。

    她已很想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是什么人过来要下杀手?

    狗头铡盯着最后那名官差,“四狼,他说了吗?”

    “没有说。”四狼忽然回答,他的回答并不比大狼慢。

    “为什么没有说?”

    “因为我们没有给他说话。”

    “你们为什么不让他说话?”

    “因为你没有吩咐。”

    狗头铡点点头,脸上没有笑意,却有了满足之色。

    看他的神色,显然对他们的做法很满意。

    四狼与大狼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脸上也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也是野兽般凶狠而疯狂。

    “你们为什么将他折磨成这样?”狗头铡忽然盯着四狼。

    “因为他想逃,所以我们要折磨折磨他。”四狼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忽然就说了出来。

    “你们怎么折磨他的?”

    “他逃到湖面,我们就用湖面上该有的法子去折磨他。”

    湖面上有什么法子去折磨?小蝶不懂,难道湖面上有几种折磨人的法子?

    她忽然已生出好奇心,因为这湖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算是想从上面去找法子去折磨别人也很难找到。

    狗头铡看了看小蝶,似已看穿了小蝶心里所想。

    “你们在湖面折磨他?”

    “是的。”

    狗头铡点点头,神情变得很奇怪,仿佛对什么有点不太明白,“你们在湖面上用了多少种法子去折磨他?”

    小蝶又有点不懂了。

    湖面上能有多少方法折磨人?这有点令人难以相信。

    “我们只用了二十二种法子。”四狼居然说的很清楚,也很简洁。

    这句话说的很令人费解,因为只用了二十二种,那就是说他们还没有将法子全部用光。

    小蝶盯着地上那黑衣人,不由的可怜那黑衣人。

    狗头铡脸颊上的红光缓缓已变得更浓,更亮,他显然已过度满意,已过度满足。

    他点点头,看了看无生,又看了看小蝶,“你们居然没有用完法子?”

    “是的。”

    “你们对这人居然手软了?”狗头铡脸上并没有一丝责备之色。

    可是四狼已有了变化,额角冷汗已沁了出来。

    他明显对狗头铡的畏惧很重,那口铡刀的厉害,他显然并不是见过一次,也许也见过很多次办事不利的人被他活活铡掉了。

    狗头铡铡人也许像是天气,随着他的需求而定。

    他喜欢什么时候开铡,就会什么时候开铡,并非是否犯法。

    死在那口铡刀下的人也许绝大多数并不是犯法,而是他想要铡人。他喜欢去铡人,很多人就会无法逃避,甚至干脆震断经脉死去。

    额角冷汗已更多,他忽然拔出刀。

    刀光一闪,忽然又消。

    刀“叮”的被狗头铡捏

    断,“你要自杀?”

    四狼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自杀?”

    小蝶也觉得惊奇,这件事做的本就不错,为什么要以死谢罪?

    “因为只用了湖面上二十二种折磨人的法子,所以我该死。”他说的很肯定,也很认真。

    “为什么只用了二十二种法子?”

    “因为我们再用多用一种,这人就会死去。”

    “那也是他的错,不是你们的错。”

    “错了就是错了,不分谁的错。”额角冷汗更多,说话却很冷静,也很肯定。

    小蝶惊呆。

    这人居然是一根筋,不会转弯,错了就是他的错,无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都是一样,都是自己的错。

    只要错了,他就应该接受死亡,他也不愿逃避死亡。

    也许有人会说这人脑子被驴踢了,脑子已坏了。

    狗头铡点点头,四狼的刀才入鞘。

    “你们湖面上折磨人法子一共多少种?”

    “三十六种。”

    透过窗户,可以清晰的看到柔风浮动,湖面涟漪起伏着。

    小蝶怎么也找不到三十六种折磨人的法子。

    狗头铡看了看地上那黑衣人,“他是不是还可以说话?”

    “可以。”四狼说的更认真,更肯定。

    “你让他说说话。”

    四狼点点头。

    他忽然将这人一把抓起,抖了抖,这人忽然已睁开眼睛,苍白而没有一丝活力的死鱼眼,竟已有了丝丝光亮。

    “你是老几?”四狼问话居然也很直接。

    黑衣人缓缓张开嘴,吐出两个字,“张三。”

    “你家几口人?”

    “三口人。”

    “你老婆有没有死光?”

    “没有。”

    “你老婆有没有跟别人跑了?”

    “没有。”

    小蝶苦笑,四狼的话令人不由发笑。

    黑衣人居然也回答了。

    四狼不再问了,闭上嘴面对狗头铡,他面对狗头铡,仿佛是孤独而疯狂的野兽面对心中神灵,老老实实的面对着,任由神灵驱使,任由神灵折磨,也不会有一丝畏惧,更不会有一丝怨恶。

    手松开,人已软软倒下。

    狗头铡点点头,又深深吐出口气,眸子里已有些许厌恶之色,“够了,你问问重点。”

    四狼点头。

    忽然又将这人一把抓起来,抖了抖,这人缓缓睁开眼睛,睁开的很缓慢,死鱼眼似已更白,又白又暗。

    “你是杀手?”

    张三点点头。

    “来杀无生的?”

    张三点点头。

    “什么人让你来杀无生?”

    “钱百万。”

    四狼点头,不再说话。

    他的手却没有松开,依然握得很紧。

    这人虽然是一根筋,却不是蠢蛋,所以在等着,等着狗头铡继续问。

    多年的跟随已摸到了规律,对狗头铡的那种规律。

    狗头铡是闭上眼的,似已疲倦、厌倦,他缓缓又睁开眼睛,盯着四狼,“你相信这是真的吗?”

    “不信。”

    “为什么?”

    四狼没有说话,忽然从张三腰畔摸出个锡纸,锡纸折叠的很整齐,这里面的东西显然很重要,四狼递给狗头铡。

    狗头铡点点头,并没有接到手里,“这是什么?”

    四狼打开锡纸,里面漆黑的针已现了出来。

    “断魂针。”

    狗头铡点点头,“银针公子的人?”

    四狼点头。

    狗头铡点点头。

    他拍拍四狼的肩膀,仿佛对此很满意。“不错,你们辛苦了。”

    四狼点头。

    狗头铡指了指张三,又指了指那面湖水,“现在你们可以将剩下折磨人法子用完了。”

    四狼点头。

    他忽然将张三拉到湖水里,四匹狼都走了过去。

    狗头铡邪邪的盯着无生,“这是不是已知道了一点消息。”

    无生点头。

    “至少知道银针公子要杀你,是不是?”狗头铡笑了笑。

    他的笑意令人厌恶而惧怕不已。

    一个天天靠近铡刀的人,也许都带着那种令人沉闷、窒息的血腥味。

    无生点头。

    “你是不是已知道什么人要杀你了?”

    无生点头。

    狗头铡忽然盯着小蝶的眸子,只是笑了笑。

    小蝶激灵灵抖了抖,外面虽然柔阳漫天,没有一丝冷意,她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飘起。

    “你既然已知道什么人要杀你,就应该知道什么人要帮你了。”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那面湖水,湖水涟漪纵纵,几个人已在折磨着张三。

    他们折磨张三,仿佛是孤独而疯狂的野兽在折磨着温顺而无力的羔羊。

    他仿佛很欣赏这种折磨人的法子。

    小蝶没有看湖面,她虽然想知道那些折磨人的法子,却不愿去看。

    狗头铡盯着无生的眸子,他仿佛也欣赏这种眸子,“你是不是已想通钱百万要帮你。”

    “他为什么要帮我?”

    “银针公子与钱百万都是这里的豪强,找你目的显然不同。”

    无生不语。

    “银针公子想要杀了你,带走小蝶与那幅画。”狗头铡笑了笑,又接着说,“而钱百万是想要带走小蝶与那幅画,并不是要杀你。”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里仿佛隐藏着无法理解的智慧与力道,他仿佛知道这一点,知道的仿佛比别人想象中还要多。

    小蝶却已有点急了,“钱百万是不是不愿无生死在银针公子手上?”

    狗头铡点头,他的笑意已有点疲倦,“是的,所以才找了两个高手去八仙楼。”

    小蝶已明白,那两人就是震天湖与一洞。

    她忽然从怀里取出喜帖,红红的喜帖,现已没有一丝价值,却隐隐透着一股股阴谋、诡计。

    狗头铡忽然走了上楼,不再看无生一眼。

    也许他真的很疲倦,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无生也没有看他一眼。

    狗头铡请他过来,只是单单说明这一点?分清谁想帮他?谁想杀他?

    他是不是还有别的用意?是不是希望他不要去找钱百万?因为他们本就是朋友?

    小蝶痴痴的凝视着喜帖,轻咬嘴唇,柔柔笑了笑,“他还是走了。”

    无生点头。

    “他为什么跟我们说这些话?”

    无生不语。

    “他是不是怕我们摸不着方向?”

    无生不语。

    他忽然走向长街。

    柔风飘飘,吹在躯体上,仿佛是多情少女的戏弄,欢快、刺激不已。

第二百四十章 天机神算

    他忽然走向长街。

    柔风飘飘,吹在躯体上,仿佛是多情少女的戏弄,令人欢快、刺激不已。

    这种天气很容易令人欢快、喜悦。

    大地上已现出春意,寒意渐渐已褪去。

    不远处林子里已又三两对少男少女成双成对,结伴而行,撩欢踏春,采摘甜蜜而娇嫩的禁果。

    这不仅是年轻人的享受,也是年轻人的权利。

    没有人说他们不对,因为他们很爱生活,很会去挥霍、享受那美好的春光。

    枯树还未披上绿装,倦鸟已现出,摇晃枝头,嘻叫不止。

    ......。

    这就是春天的魅力。

    无生忽然石像般走向林路,这里是一条没有人烟的地方。

    他走进这里,也许是想远离世人、世俗的地方。

    光秃秃的小路显得极为凄凉而崎岖,没有一丝活力、生气,仿佛是将死未死的衰弱老人,丑陋、笨拙而恶劣。

    枯黄的野草却更加柔软。

    小蝶的心情显得很凝重,她并不是很开心。

    她忽然盯着枯黄而柔软的野草,心里酸楚之色更浓。

    “我是不是会给别人带来不祥?”小蝶忽然不愿走了。

    无生转过身,盯着小蝶的脸颊,她的脸颊上皱纹似已变得更深了点。

    “你是好女人,我一直没有厄运。”

    小蝶忽然嘻嘻的笑了出来。

    这还不是厄运?一路过来,他们经历了多少危难?

    如果这还不是厄运,那什么叫厄运?

    “你为什么不将我交出去?那样你不就少了很多麻烦了?”小蝶迎着柔阳,将衣衫拉开一点,尽量让躯体多吸收点热力。

    她虽已不在年轻,年华已逝去,那种青春的魅力犹在,那种青春的活力犹在。

    这样的女人岂非很期待、更希望享受那禁果?

    迎着柔风,她已喘息,脸颊上的红晕已更红,脖子喉管已不由抽动着。

    无生仿佛没有看到她。

    小蝶忽然盯着无生的脸颊,然后扑向无生,“你为什么带我到这里?”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已盯着、戳着前方,前方似乎没有人,枯黄野草柔柔飘动。

    “因为我想见他。”

    一个人忽然现了出来。

    一个人,一口剑。

    剑光骤然已飞起,飞虹般飞向无生。

    直直刺向无生的胸膛。

    无生没有动,一丝动的意思也没有。

    小蝶惊吓的差点忘记呼吸。

    剑光骤然一抖,忽又消失,剑气也消失。

    剑入鞘。

    小蝶软软倒了下去。

    握剑的人已停在边上,“我们又见面了。”

    “是的,我在等你。”

    “你已知道我想找你?”

    “是的。”

    “你果然是我的知己。”小路笑了笑,却一直盯着无生手里的枪。

    无生的手没有动,枪也没有动。

    “你居然没有杀死他们?”

    “我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小路笑意不变,“你真的是个奇怪的人。”

    无生不语。

    “你为什么没有杀死钱百万?”

    无生不语。

    “你有理由杀死他。”

    “什么理由?”

    “他很有钱,而且比我们想象

    中要多。”小路已笑的有点激动。

    “这个理由不够好。”

    “长安街上最有可能收买杀手的人就是他。”

    无生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小路,仿佛要将小路戳死在路面上。

    “这理由还是不够好。”

    小路已有点不懂了,可是他的笑意没有一丝改变,“你为什么不杀了银针公子?”

    无生不语。

    “你是不是找不到他?”小路的笑意已有点奇怪了。

    无生不语。

    “你一直在找他?是不是?”

    “是的。”

    “可惜你们两人很难好好碰过面,好好说说话,是不是?”

    “是的。”

    小路笑意竟已化作叹息,“他不见你也许有自己的苦衷。”

    “什么苦衷?”

    “一种无法叙说的那种苦衷。”

    “你知道这种苦衷?”

    “我不知道。”

    “那谁知道?”

    “就要问算命先生了。”

    “算命先生?”

    “是的,只有算命了,让他去好好问问天机。”

    “天机神算?”

    小路点头,“你每次见到我都会知道点东西,是不是很不吃亏?”

    无生不语。

    “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方让我见你?”他的笑意竟已变得小狐狸那样,狡猾着,“例如赌坊、牡丹坊这些地方?”

    无生不语。

    他忽然抱着小蝶轻烟飘起,飘向城外令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乱葬岗。

    乱葬岗这名字并没有叫错,什么都是乱的。

    每一个墓穴几乎都是乱的,仿佛生怕不乱,乱得仿佛想向世人证明着什么。

    有高有矮,有大有小,有的上面很压着一株枯树,上面的枯枝犹在柔风中舞动。

    有的墓穴已几近消失,上面残留着一堆枯叶,依稀可以看到下面那块青白的墓碑,漆黑的文字。

    无生轻烟飘了下来。

    石像般走向那洞穴,盯着、戳着那墓碑,破碎的酒瓶犹在。

    墓穴里已有喘息声。

    一种过度愤怒而怨毒的那种喘息。

    无生走过去,一脚将这墓碑踢飞,飞向苍穹,飞向消失。

    “你没有病,是不是?”

    一条人影骤然间飘了出来,诡秘、诡异的鬼叫着飘了出来。

    小蝶激灵灵抖了抖。

    虽然是白天,虽然有柔意,虽然飘柔风,但是没有一丝暖意,小蝶眸子里忽然飘起惧怕之色。

    雪白的头发,雪白的手,雪白的长衫,雪白的脸颊,雪白的眸子,雪白的牙齿,一切都是雪白的。

    她能看到的只有雪白,没有别的。

    白天撞鬼的机会非常少之又少,除非你运气实在太霉。

    小蝶现在就觉得自己运气很霉。

    孟婆已喘息。

    她显然没有一丝病痛,更不像是有病的鬼,有病的鬼绝不会这么像模像样生气。

    无生忽然走向孟婆。

    “你没有病,也没有毛病。”

    孟婆不懂,喘息的更加剧烈,她对无生实在很惧怕,却也很怨恨、怨毒。

    “你什么意思?”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有病了,是不是有毛病了。”

    孟婆直愣愣盯着无生,盯着无生的眸子,躯体每一根骨节仿佛都已因过度怨毒、过度怨恨而变得

    抖颤不已。

    她的声音更颤。

    如果见过一条鬼若是生气,就会联想到孟婆现在的样子。

    她忽然努力疯狂大叫着,“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坏了?下雨天漏水进去了?”

    小蝶忽然跳下来,指着孟婆鬼叫,“你脑子被驴踢了,你脑子被墓碑......。”

    她忽然变得仿佛是乡下的村妇,刁钻而恶毒不已。

    孟婆忽然盯着小蝶。

    怨毒、怨恨竟已彻底消失,她竟已吃惊的盯着小蝶,“你是小蝶?画中仙子?”

    小蝶愣住。

    这人怎么知道自己是小蝶,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如此出名?

    自己是不是有着另一个人生?

    她忽然凝视着无生,轻轻咬唇。

    孟婆忽然又鬼叫、鬼笑着,“你居然跟这魔头在一起,实在很般配,简直般配极了。”

    她笑的得意、疯狂而拙劣不已,雪白的脸颊上根根肌肉都已变形、扭曲。

    “是的没错,你的确应该跟这魔头在一起,枪神与魔头本就是一对。”她大笑着,“还有比你们更适合的吗?”

    小蝶不懂。

    她忽然贴着无生的躯体,“我真的是魔头吗?”

    “你不是魔头。”

    “那她说我是魔头。”

    “她的脑子被驴踢了,被墓碑夹坏了,所以说的话不正常。”

    小蝶苦笑,“你.......。”

    她已吃惊的说不出话了,实在没有想到这石像竟说出这样的话。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仿佛也懒得有情感,枪头般盯着、戳着孟婆,仿佛要将她活活戳死在大地上。

    “你脑子果然有病。”

    孟婆冷冷盯着无生,不语。

    “你没病,却装病,是不是?”

    孟婆点头,冷笑着,“是的。”

    “你装病为了令鬼王阴森去偷千年人参?”

    孟婆点头。

    “鬼王阴森一定会去偷的,有没有偷到都一样,是不是?”

    孟婆点头。

    “也知道他一定会遭受钱百万要挟,去找我,然后想死在我枪下?”

    孟婆点头。

    “你也知道我一定会杀了这人?”

    孟婆脸色显得有点失望,“我真没想到你没有杀他。”

    “但他还是死了,你是不是很失望?”

    “是的,这计划本就是你跟狗头铡拼命,可惜你没有杀死他。”

    无生忽然一步步的逼近孟婆,眸子枪头般死死盯着这女人,“但你还是害死了他。”

    孟婆躯体不由抽动,呼吸竟已加重。

    她看见无生过来,竟已一步步往后退,退得很快。

    “你的心好毒,好狠。”

    孟婆不语。

    “鬼王阴森没有逃走,因为他害怕你受到牵连,所以令死也没有走。”

    孟婆咬牙,“你想杀我?”

    无生忽然盯着、戳着孟婆,“我只是想看看你,你到底有没有病,有没有毛病?”

    孟婆的手忽然伸出,边上几块墓碑骤然飘了过来。

    她骤然抱着几块墓碑扑向无生,压向无生。

    她已实在受够了这种眸子,被这种眸子盯着,仿佛是被枪在戳,戳的躯体隐隐作痛。

    若是不动手,迟早会发疯,疯死。

    无生轻烟般飘起,飘走。

第二百四十一章 剑客的手

    无生轻烟般飘走。

    雪白的怪物已远离,柔风中极为怨恶、怨恨的话语已渐渐消失,怨意却犹在。

    一个人的痛怨过度亢奋、过度热烈,是不是连柔风都会容易受到传染?

    无生忽然挺立在岔路口,盯着、戳着这两条路。

    一条是通往长街,宽阔而平整,着眼细琢,即可见到炊烟飘动,人潮涌涌。

    另一条是古道,孤独而破旧,纵使是柔阳低垂、柔意楚楚,也无法褪去一丝阴森、诡异。

    这条古道是不是淹没了太多孤独而寂寞的躯体,才变得无法释放本色?无法吸收柔意?

    小蝶轻轻跃下,踩在柔软的泥土上。

    之所以泥土这么柔软,是因为经受冰雪掩盖、冻结,脸上柔软的情感也许更是如此。

    小蝶柔柔摸了摸柔土,渐渐已现出欢快而神秘的笑意,脸上的苦楚与惊惧竟已悄悄褪去。

    她嬉笑着,他的目光已远眺田地,广阔、油绿而富有生命力道,“你知道那片田里是什么?”

    无生不语。

    他的目光已飘了过去,盯着那片油绿之色。

    “那是韭菜?”小蝶嬉笑着。

    “不是。”

    “不是韭菜,那是什么?”

    “是麦田。”

    “小麦?”

    “是的,那是麦田。”

    小蝶嬉笑拉住无生的手,走向后面的麦田。

    她笑着凝视这片广阔无边的麦田,中间矗立几株高耸挺拔的古树。

    披风柔柔飘动,他的躯体石像般挺立。

    小蝶摸了摸充满柔软、生命力道的麦苗,眸子里已显得苦恼,“你是不是很了解这个?”

    无生点头。

    “你也知道里面的学问?”

    无生点点头。

    “你说为什么经过冰雪之后,为什么没有枯萎?反而更加有活力?”

    “冰雪并不能令它屈服,只能令它更有生命活力。”

    “这是不是好比劫数,一条蛇如果想要化作神龙,就必须经历天劫?”

    无生点头,不语。

    江湖中的剑客岂非也是一样?想要变得更强,就要经历寂寞、艰辛的痛苦折磨途径,不停的历练、苦练,永无休止的历练、苦练,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想要勇攀高峰,唯一途径是经历寂寞、崎岖的路,这条路也许真的令人厌恶、厌烦,也许会在路上不停倒下,不停挣扎,不停流血,也许会受到很多人去讥讽、嘲笑,甚至辱骂,也许还会遇到更多的心酸与哀伤,可是在成功的那一刻,享受那里面的乐趣与快意时,就会发现,之前付出的种种心酸、痛苦经历已得到了补偿,彻底的补偿。

    小蝶盯着柔阳,柔阳已很柔,她的躯体更柔。

    他的躯体没有一丝柔意,坚硬、稳定而温和。

    她嬉笑着贴了上去,靠在石像般躯体上,“你说说看,江湖中的帮会,若是要选拔重要人物,是不是很严格?考虑的方便很多?”

    无生点头。

    “那魔教呢?”

    无生不语。

    他仿佛不愿提及这件事情,里面的事与人仿佛不能令他有一丝兴趣。

    “魔教教主若是上任,是不是也要像那蛇一样,想要成龙,就要接受天劫?”

    无生不语。

    “我听小马说过这故事。”

    “他还说过什么?”

    “他说那是神劫,一定要经历,否则就当不上教主。”

    无生不语。

    “就难以服众,在教内很难有威慑力,很难有驾驭教众力道,是不是?”

    无生不语。

    他忽然石像般转过身,盯着长街的那一头,已走过来一行人。

    雪白的孝服,双手肃捧白色孝棍,后面乐声哀伤、悲痛凄绝,......。

    他们的神情更哀伤而悲痛,中间十几名妇人的眼眶已哭肿,却依稀飘零着泪水。

    无生忽然走了过去。

    这行人在哀伤、悲绝声中缓缓转过身,走回长街,走进深巷里。

    小蝶不懂。

    无生为什么要跟着他们走进深巷?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丧事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无生并没有进去,而是走进边上院子。

    小蝶揉了揉鼻子,眨了眨眼,“这是什么地方?”

    无生不语。

    他石像般走了进去,石像般挺立在一个人跟前,

    这人是个剑客。

    一只手握住剑,另一只手却握住枯枝。

    枯竹在柔土上写着字,写得很奇怪,因为他始终写着一个字,反反复复的写着一个字。

    他始终在划着一横。

    无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空空洞洞的眸子已盯着这截枯枝,枯竹犹在划动着一横,并没有停下。

    那只手并不稳,已轻轻抖动,却并没有放弃。

    没有放弃,就有机会成功。

    这人显然很明白这道理,也很会把握机会。

    小蝶又不懂了,这人为什么在办丧事的地方做这个奇怪动作?

    她看了看无生,无生居然没有打扰这人,这人也没有抬起头,正认认真真的划着那一横。

    每一横几乎都不稳,他的手几乎都在抖动中划动着。

    这人躯体上都是稳定而冷静,只有那只手是抖动的。

    那也是只握剑的手。

    握剑的手若是抖动,岂非很不幸?剑客的生命岂非很容易死去?

    他并未死去,也并未放弃对剑的那种热爱与追求。

    小蝶仿佛并没有看出什么,无生却已看出,他已看出这人在想办法令自己的心更稳。

    一名剑客的心若是很稳,握剑的手岂非会更稳。

    剑客在生死搏杀的那一刻,最需要的是什么?岂非正是那个稳?如果心不够稳?岂非会很容易死在别人的剑锋下?

    那只手依然很抖动,他的心并不稳,所以并没有握剑柄。

    咯的一声,枯枝已断了,这人手忽然抖得更加剧烈。

    无生忽然又递给他一截枯竹,他接过这截枯竹的同时,也盯着无生。

    他盯着无生的躯体,又盯着无生手里的枪。

    “我知道你是谁了。”

    无生点头。

    “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无生点头。

    小蝶看了看无生,又看了看这人,目光里已飘起疑惑之色。

    “你们认识?”

    无生点头。

    “你们什么时候见过面?”

    这人笑了笑,嘴里的酸楚已更浓,又酸又苦。

    看见这人的笑容,小蝶忽然想了起来,这人竟是夜色里的酒鬼。

    这人赫然是半斤。

    他的手握住酒瓶极为稳定,极为冷静,为什么握住剑柄就会抖动?是不是面对杀人就会不稳?

    剑的出现,仅是为了杀人。

    剑一旦出鞘,就必须去杀人,否则不但会折了剑气,也会折了剑心,剑客的心。

    剑客的心一旦被击碎,就很难再去杀人,那只手握住的纵使是神兵利器,也与凡铁无疑一样。

    手松开,枯枝已落下,斜斜插在那柔土上,柔风掠过,那截枯竹柔柔落下。

    无生盯着那只手,盯着那把剑。

    他的手是不是很久没有触及剑柄?是不是已强烈需要?可是已不行?

    那只手不去握住剑柄,也许是怕自己给不了什么,既不能给那口剑生出寒意,也不能给那口剑生出杀气。

    这好比是多情的情郎,在面对心爱的圣洁女神,想要接近,却惧怕接近,因为生怕自己给不了她幸福与甜蜜,满足不了她的需求。

    小蝶是不会明白这道理的,明白这道理的人也许并不多。

    柔风已更柔。

    他的脸颊干净而明亮,衣衫上没有一丝泥污,更没有一丝皱褶。

    发丝上仅仅系着一截红丝带。

    他的一切都很得体而简单,他的手却没有靠近那剑柄。

    无生盯着那只握剑的手,“你的手握不了剑?”

    “是的。”

    “因为很抖?”

    “是的。”

    “你可以去握剑的,可是你没有去握,是不是?”

    “是的。”

    “你不去握剑,是不是生怕自己满足不了那口剑?”

    “是的。”

    “你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却不是一个伟大剑客。”

    半斤不懂,也不语。

    眸子里哀伤、酸楚之意缓缓飘了出来。

    “你的剑被击落过一次?”

    “是的,只有一次。”半斤忽然盯着那口剑,那截剑柄,嘴角已不由抽动着,“也是最后一次。”

    “那是你最后一次握剑?”

    “是的。”

    无生叹息,他已明白了一切。

    自从那次之后,他

    的手就不再握剑,因为他的手已不稳,不稳的手,触及剑柄,只会遭受羞辱,遭受剑客们的羞辱,也会遭受死亡的羞辱。

    所以他不愿握剑,也不敢去握剑。

    可是他永远也不会明白一点,那口剑会不会羞辱他?

    那口剑是不是也在等着他去握,等着跟自己结合,然后融为一体。

    多情的情郎若是见到心爱女神,若是顾忌自己的能力,因给不了她的幸福与快意,因满足不了她的需求,而叹步不前,岂非也会令女神更加心酸、痛苦?令女神更加寂寞、空虚,这种煎熬、折磨,情郎岂能不顾?

    剑没有动,剑柄上没有手。

    剑若是有情,也会跟少女那般期待、急需情郎的情爱。

    “这口剑跟你多久了?”

    “二十年了。”

    二十岁的少女岂非更令人无法拒绝?那种柔情蜜意岂非更令人无法逃避?

    “你多久没有握住剑柄?”

    “十六年。”

    “一直没有握住剑柄?”

    “一直没有去触摸剑柄。”他说的很直接,更快速,眸子一刻也没有离开那剑柄。

    那剑柄是不是也希望得到他的手?剑柄并没有说话,也不会说话。

    人却会说话。

    “那口剑是好剑,你现在就可以去触摸它。”

    半斤的呼吸忽然加重,那只手忽然不稳,抖的更加剧烈。

    那只手竟在握剑柄时刻忽然变得不稳,一丝也不稳,他的眸子里竟已现出紧张而惊慌之色。

    小蝶吃惊的盯着这人。

    剑柄与那只手渐渐已很近了,可是却始终没有握住。

    最后深深叹息,那只手竟已软软垂下,似已不行,似已没有了信心、勇气。

    他竟已真的不行。

    一名剑客的心若是废了,是不是很难生出信心、勇气?

    没有了这两样,是不是很能与真实触摸到剑柄?更无法与剑融为一体,无法做到心神与剑融为一体。

    那口剑若是有情,也会像多情少女,一直会等着情郎,就算是极为寂寞、孤独也会一直等下去,直到情郎彻底有了信心、勇气,才会有了决心,有了决心,她的寂寞、孤独才会褪去。

    剑未动。

    那只手仿佛已不行,已彻底不行。

    手在抖动,人在剧烈呼吸着。

    小蝶痴痴的瞧着,她完全看不懂。

    握住剑并不是很难,只是轻轻触及就可以了,这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无生盯着他的脸颊,又盯着那只已不行的手,深深叹息,“你是不是很想触摸这剑柄?”

    “是的。”他说的很肯定。

    “可是你很怕,是不是?”

    “是的。”

    “你为什么要怕?”

    半斤不语,将那只手缓缓抬起,凝视着那只抖动的手。

    手抖动,泪水已飘零。

    他是不是真的不行?真的不能给那口剑带来森森杀机?

    小蝶凝视着这人,心里不免生出酸楚之色,她实在很像知道击落这口剑的人是谁?

    是什么人有这么可怕的力量?

    泪水并未擦去,那只握剑的手,并没有握剑,忽然将枯枝握起,依然在软土上划着。

    他依然在轻轻的划动着一横。

    那一横并不长,也不是很深,他的手却很抖。

    无生叹息。

    小蝶看了看无生,又看了看半斤,“你是不是可以帮到他?”

    无生不语。

    他的眸子依稀盯着半斤的手,盯着那截枯枝。

    枯竹在抖动,那只手也在抖动。

    小蝶忽然拉着无生的手,摇了摇,“我们可以去帮帮他。”

    无生点点头。

    “你有没有法子帮到他?”

    无生摇头。

    小蝶已想到了什么,笑着凝视半斤。

    “那口剑是被别人击落的?”

    “是的。”他手并没有停下,依然抖动着在柔土上划着。

    他还在努力,想将剑客之心磨砺的更加稳定。

    “是什么人击落的?”

    小蝶很想知道这一点,因为这个人一定可以令半斤恢复信心、勇气,不再抖动。

    只要找到这人,也许就可以帮到半斤了。

    那只手忽然抖的更加剧烈,枯竹在柔土上竟已折断。

    无生的手伸出,又递给他一截枯枝。

第二百四十二章 无字天书

    半斤没有接过枯枝。

    他的手仿佛已连枯枝都无法握住,那只手仿佛不能握住所有东西。

    “你说出来,我们说不定可以帮到你。”小蝶轻声的又说了一次。

    半斤缓缓转过身,盯着小蝶,也指着小蝶,他的神情几近崩溃、虚脱。

    小蝶不懂,盯着无生。

    无生不语。

    就在这时,半斤忽然转过身,痛哭着奔了出去,奔向远方的那片田地。

    “他是不是说我,将他掌中剑击落?”小蝶眼眸酸楚之色更浓。

    她的心绞痛不已,这是不可能的事,她并没有将他的剑击落。

    “是的。”

    “我并没有这么做过。”小蝶已垂下头。

    “是的,你的确没有这么做过。”

    “他并不像是在说谎。”

    无生不语。

    “你是不是知道这里的秘密?”

    无生点头。

    “你说说看,我好想听听。”

    “不是你做的,你很善良,你绝不是这种人。”

    小蝶走向外面,凝视着外面的一切,她的心似已要痛得飞出来。

    无生柔柔将她抱住,轻烟般飘起。

    /

    买菜的地方,人潮总是很拥挤,这里也不例外,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盯着不远处那个算命先生。

    发白的黄袍衣衫破旧而古朴,桌子并不大,上面东西并不多,漆黑竹筒,里面装着枯黄而油亮的竹签。

    他的手上仅有一本书。

    一本没有文字的书。

    他的神情安详而稳定,正欣赏着书卷上的风采。

    小蝶盯着这算命先生,盯的很入神,“这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

    “我好像认识这人。”

    “你认识这人?”

    小蝶点头,忽然走了过去,盯着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却盯着书卷,仿佛并没有看见小蝶过去。

    “求算什么?”

    小蝶不停的盯着这算命先生,这人脸上并没有长什么花,“你会算命?”

    算命先生点头。

    “我问一个人。”

    “你要问什么人?”

    “魔教这一代的教主。”

    算命先生点点头,脸上没有一丝改变,神情也很稳定。

    他伸出手指向竹筒。

    漆黑的竹筒,枯黄的竹签。

    小蝶握住竹筒,摇了摇,飘出一根竹签。

    竹签并没有飘落桌上,而是飘到算命先生的手里。

    算命先生将书放下,瞧了瞧竹签,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

    小蝶盯着他手里的竹签,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算命先生笑了笑,将竹签递给小蝶。

    小蝶吃惊的盯着竹签,这竹签上赫然写着天机不可泄露。

    这是什么签?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异的签?

    无生忽然走了过去,盯着竹筒里的签。

    他一只眼盯着竹签的时候,另一只眼却盯着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眨了眨眼,吐出口气,看着无生,他看着无生仿佛是看着书卷,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看了看漆黑的枪,点点头,又看了看握枪的手,又点点头。

    “你是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点头。

    “你会算命?”

    算命先生点头。

    “这竹签是用来算命的?”

    算命先生点头。

    “这里面签很多,却没有一根能算命?”

    算命先生点头。

    小蝶不明白,他忽然取出一根竹签看了看,这赫然跟之前抽出的签是一样的,都写着天机不可泄露。

    这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将签上都写着天机不可泄露?

    难道泄露天机真的会令人折寿?

    “你是天机神算?”

    算命先生点点头。

    江湖中称得上是神算并不多,他是其中一个。

    “你算命很准?”

    算命先生点头,笑了笑,“三十年来没有一次算错。”

    无生点头,盯着那只手,盯着那书卷,“一次也没有算错?”

    算命先生点头,笑意不变。

    “因为你三十年来就没有给别人算命?是不是?”

    算命先生点头,大笑,“枪神果然是枪神,果然一点就通,这道理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得通的。”

    小蝶吃惊。

    这件事无生是怎么知道的?算命先生并没有告诉他。

    算命先生凝视小蝶,笑得仿佛更开朗了。

    无生仿佛没有看见,盯着、戳着那本书,“那本书也没有一个字?”

    算命先生忽然不笑了,仿佛很惊讶。

    他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

    柔风掠过,书页已起伏着,这上面赫然没有一个字。

    无字天书。

    又是一本无字天书。

    无生见过一次无字天书,那是万花楼的天机圣花。

    天机圣花已死,天书已消失。

    小蝶盯着那本书看了看,又看了看,这上面什么字也没有。

    “这是天书?”

    算命先生点头,他的笑意竟变得有点怜惜、疼爱,“是的。”

    “天书是不是都没有字?”

    算命先生点头,又摇头。

    小蝶不懂。

    “天书是无字的,若是遇到有缘人,就会有字了。”

    小蝶点头,却还是不懂。“你看得见里面的字?”

    算命先生点头。

    小蝶忽然将书拿起来,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一点也没有看见文字。

    她眨了眨眼,盯着算命先生,笑了笑,“可是这上面没有一个文字。”

    算命先生点头,也笑了笑,“你跟它无缘。”

    小蝶将书递给算命先生,“这书没什么好看的。”

    算命先生点头。

    他将书接过来,柔柔盯着这雪白的书卷,仿佛也显得很苦恼。“枪神可要看看?”

    他居然将书卷递给无生。

    无生盯着这书卷,却并没有接到手里,“你要给我看看?”

    算命先生忽然将书卷缩了回去。

    他笑了笑,笑的很神秘,仿佛很惧怕。

    “江湖中这种书并不多,万花楼有一本,魔教也有一本。”

    算命先生点头。

    “万花楼那一本我已看过了,天机圣花已死了。”

    算命先生点头,“那是他的劫数,他并没有找到方法逃过。”

    “这是天意?”

    “是的。”

    “你的天意呢?你的天命是不是也快要到了?”

    算命先生眨了眨眼,盯着天书看了看,才瞧着无生,“我的命数还没到,不会这么快就死去。”

    “因为你

    不会随随便便将天机泄露?”

    “是的。”

    “所以竹筒里只有一种签,任由别人怎么去抽,绝不是泄露天机的签?”

    “是的。”

    “别人算命就要给钱,抽两次也就不会抽了,是不是?”

    “是的,有时我也会告诉别人,改天再过来抽。”

    小蝶苦笑,“你这样是欺骗别人,不合规矩的。”

    算命先生居然也苦笑,“不合规矩是小,总比泄露天机遭受天劫要好。”

    “你这样子做生意,还会有人过来吗?”

    “有,而且很多很多。”

    小蝶不信,因为这是戏耍别人,这样怎么会有人过来。“别人会相信吗?”

    算命先生点点头,“他们不得不信,因为我是神算子。”

    “你有令别人相信的法子?”小蝶的目光已变得狐疑。

    “当然可以。”

    “你说说看。”小蝶根本不信这件事。

    这种骗术简直无赖透顶,简直令人懒得相信。

    “如果有人不信我的话,可以问问自己吃过什么,家里有什么人,自己有几个孩子,......。”

    小蝶笑了笑,“你这法子不是泄露天机?”

    “绝不是,因为已发生过了,这绝不是天机。”

    小蝶明白了,没发生的事算是天机,发生过的就不算是天机。

    这人实在很狡猾,实在很会保守天机,也实在很会活着。

    小蝶笑了笑,笑着从无生怀里取出一锭银子给算命先生,“我就问问发生过的事,这不会折你的寿,你看行不行?”

    算命先生点头,将银子忽然摸走,却笑了笑,“你可以问了,但有些发生过的事却还不能说。”

    银子已收走,他才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

    “这是天机,天机是不能泄露的。”算命先生笑了笑,“你看那万花楼里天机圣花,就是因为泄露天机太多了,所以才死的很惨。”

    算命先生看了看无生,笑了笑,“是不是?”

    他显然也知道无生与天机圣花的故事,更知道天机圣花想要利用无生去替自己遭受天劫。

    无生不语。

    这一行的饭显然并不是很好吃,吃多了就会倒霉,天降的倒霉,想逃是逃不掉的。

    小蝶点点头,苦笑着。

    算命先生柔柔将天书握住,笑了笑,又点点头。

    小蝶看了看无生,又看了看这幅画,“我想问你,杨晴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算命先生看了看无生,笑着凝视天书,他看的很认真,也很仔细。

    “她过的很好,皮肤白了不少,你家的酒已被喝了大半。”

    小蝶吃惊的盯着算命先生,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还有呢?”

    “还有她最近很懒,喜欢边晒太阳,边喝酒,所以胖了好多好多。”

    “有多胖?”小蝶笑意竟已更浓。

    “胖得一般男人是绝对抱不动的。”

    无生忽然抬头,凝视天边。

    天边白云飘飘,柔柔变幻着,柔柔的飘来,柔柔的飘走。

    小蝶忽然凝视着无生的眼眸,他的眼眸空空洞洞没有一丝情感,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却是有了情感。

    他是不是在牵挂着杨晴?

    一起生死患难过的人,有时比亲人更令人难以忘却。

    小蝶的心已要碎了。

    他已感觉到无生在牵挂着杨晴,时刻都在牵挂着。

第二百四十三章 风流公子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他的心神仿佛已飞到天边。

    牵挂另一个人时,岂非都习惯仰望天边?

    小蝶很了解这种事,所以她盯着算命先生,“杨晴刚刚在做什么?”

    “吃着切牛肉,喝着女儿红。”

    “还有呢?”

    “还有她吃了两斤切牛肉,喝了两坛女儿红,就睡在屋顶,欣赏着白云。”

    小蝶叹息。

    原来她也是一样,也在牵挂着无生。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依然盯着、戳着飘来飘去的白云。

    多情的女人岂非都喜欢小酌一点,忍受着寂寞、孤独的折磨,牵挂着情人。

    杨晴岂非在牵挂着无生?

    小蝶垂下头。

    算命先生笑了笑,盯着小蝶,“你是不是已知道很多秘密?”

    小蝶点头。

    “你还想知道点什么?”

    小蝶从怀里摸出铜镜,然后就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你说说另一个我的故事。”

    算命先生眨了眨眼,仿佛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江湖中很多人都把我当做是另一个人。”

    算命先生点头,他显然知道这件事。

    “我就想听听那个人的故事。”

    算命先生忽然摇摇头,苦笑着。

    小蝶凝视着他的苦笑,已明白这人是不会说的。“这也是天机?”

    算命先生点头。

    “那说说半斤,长安街上半斤酒鬼。”

    算命先生点头。

    他点头,接着再空白书卷上看着,他看得依然极为认真,极为细致。

    天书上没有一个文字,却多出这么多消息,这实在令人无法相信。

    “是个剑客,十六年前是个很有名的剑客,也是杀手。”

    小蝶点头。“他真的很有名?”

    算命先生点头,“他以前的名字叫半天,本名叫薛半天。”

    “薛半天?”

    “是的,他的名字很霸气,手中剑更霸气,出手一剑,很少有人能躲开那一击。”

    “你能不能躲开?”

    “我也不能。”

    小蝶点点头。“还有呢?”

    她已明白了半斤以前是出色的剑客,杀人于瞬间、快意恩仇的杀手,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放弃那口剑,依然想要握住那口剑。

    “还有他那口剑被一个人收买了。”

    “被谁收买了?”

    “被银针公子收买了。”

    “银针公子收买了他那口剑?”

    算命先生点头,“是的,他也是这条街上的霸主。”

    “能称得上是霸主,并不容易,江湖中能杀他的,是不是很少了?”

    “是的,能杀得了他的人,的确已很少了。”

    “能击落他手中剑是不是更少了?”

    算命先生点头,不由吐出口凉气,“的确是,能击落他手中剑的人,实在太少了。”

    小蝶忽然盯着算命先生,“那击落他手中剑的人是谁?”

    算命先生叹了口气,缓缓摇摇头。

    这居然也是天机?那个人是谁?功夫是不是很厉害?小蝶忽然很想知道,更想知道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也是天机?”

    算命先生点点头,他已承认,“是的,这也是天机。”

    小蝶显得很失望,却没有彻底失望,她

    至少知道了杨晴最近的日子,也知道半斤十六年前是有名的剑客,也是有名的杀手。

    算命先生凝视着小蝶,他的眸子依稀充满了那种怜惜、疼爱,“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还有一点。”

    算命先生笑着等待。

    “我想知道银针公子在哪里?”

    算命先生摇摇头。

    这显然又是天机,不可泄露的天机。

    小蝶看了看无生。

    无生点点头,似已满足。

    算命先生凝视着他们离去,眸子里竟显得说不出的酸楚、忧伤。

    小蝶盯着长街上的人流,嘻嘻的笑着。

    街道的买卖已将她吸引,无生买了两串冰糖葫芦递到她手里。

    她笑得欢快而兴奋。

    “杨晴是不是很爱逛街?”

    无生点头。

    “她也喜欢吃冰糖葫芦?”

    无生点头。

    “她还喜欢什么?”

    无生盯着那家衣服店,指了指那一件件漂亮衣衫,却没有说话。

    小蝶忽然扑了进去。

    这实在很幸福,也许每个女人都不会讨厌这种逛街。

    无生石像般挺立在边上,盯着、戳着外面过来过去的人。

    天底下的卖衣服老板也许都一样,这老板也不例外,看见她进来嘴就没有闲着,不停的叨唠着,什么亭亭玉立,什么如花似玉,什么花枝招展,什么出水芙蓉......。

    这种话仿佛比学堂里书生还要专业,娴熟。

    小蝶忽然嬉笑着跳了出来,停在无生跟前,盯着无生,“你看看,这件怎么样?”

    无生点点头。

    雪白的衣衫,柔柔的质料,仿佛是少女的肌肤,柔软而细滑不已。

    无生将银子递给这老板。

    老板笑了笑,“这是一点心意。”

    小蝶不懂。

    老板为什么不收钱?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有人付过了?

    这样子逛街,实在很不错。

    可是小蝶很想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她笑了笑,“为什么不收钱?”

    老板陪笑着,“小店的一点心意,只希望下次常来光顾光顾。”

    他的笑意热情而诚恳,却不愿说出什么原因。

    小蝶看了看无生,笑了笑,“这下麻烦了,我们这人情债越来越多了。”

    无生点头。

    “这是什么人?”

    老板陪笑着不语。

    他笑着,说出的话,也许只有那一句话。

    小蝶笑着凝视老板,“这是不是有人付过钱了?”

    老板陪笑着,“这是小店一点心意,只希望下次常来光顾光顾。”

    小蝶苦笑。

    这是什么意思?又不说出什么人付的钱。

    他们离去,老板陪笑送着他们离去,直到他们走远,才走进店里。

    小蝶笑着将一粒冰糖葫芦送到无生嘴里,无生并没有拒绝。

    “好不好吃?”

    无生点头。

    “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后面付钱?”

    “我们不用知道。”

    小蝶不懂。

    “这个人会出来的,我们不用着急。”

    无生走向这家八仙楼,小蝶吓了一跳。

    他没有想到无生走进这里。

    柔阳已西移,热力渐渐已褪去。

    柔风中已有凉意。

    这个老板是个秃子,并不是和尚,嘴角那两撇胡子并不长,却很亮。

    特别是遇到客人上门,那两撇胡子就不由分开着。

    看见无生过来,脸上的笑意已飘起,那两撇小胡子分开的更大了。

    他远远的就迎了上来,笑的跟吃了蜜似的,他的话更甜。“枪神驾临,小店蓬荜生辉,是小的上辈子修来福气。”

    无生仿佛没有听到,他石像般走了进去。

    里面已彻底打扫干净,墙上大大的喜字已不见,红红的鸳鸯也不见。

    震天湖与一洞的尸骨早已移走,甚至连血迹也已移走。

    所有喜事用的物品都已不见,他们的动作显然很快速。

    秃子摸了摸头,又摸了摸那两撇小胡子,“里面有人久候枪神多时了。”

    无生盯着这人。

    秃子激灵灵抖了抖,脸上笑意忽然凝结。

    他不在说话,在前面引路,将无生引进一间雅间。

    里面一人负手而立,金黄色的衣衫,金黄色的发冠,金黄色的发簪,金黄色的戒子。

    宽宽大大的桌上,仅有一酒壶,一碟花生米。

    剑穗已在轻颤,人缓缓转过身来。

    一张脸柔情、飘意仿佛是春天里的柳枝,生动、灵活,显然是个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风流公子。

    这人赫然是钱百万。

    钱百万面带笑意,凝视着无生,“枪神无生?”

    无生不语。

    石像般挺立着,盯着、戳着钱百万,他仿佛从没有见过这人。

    “我们又见面了。”

    “是的。”

    “你还想要杀我吗?”

    “我为什么要杀你?”

    钱百万点点头,将酒壶握起,喝了口酒,又吃了几粒花生米。

    眼睛里根根红丝已更红,更粗,“既然你不杀我,那我们好好谈谈。”

    他的话很平淡,平淡的仿佛是酒壶里酒,看似平淡,到了肠子里就会变得烈火般剧烈燃烧着。

    看似平淡的事,也许很不平淡,也许是波澜起伏不已。

    钱百万笑着又吃了几粒花生米,“你是不是想不到我会在这里等你?”

    无生不语。

    他的确没有想到,因为这种人本不该这么冒险的,应该在安全的地方,享受着柔阳,然后欣赏着一大堆女人扭动腰肢,接受她们柔情蜜意、投怀送抱。

    “过江龙走了,我就来这里了。”

    “你没有走,一直等我?”

    钱百万点头,“这里是长安街上最安全的地方。”

    “你很会珍惜自己的生命。”

    “是的。”

    “你为什么不在观星楼里等,要在这里受罪?”

    “那里并不安全。”

    无生不明白。

    那里为什么不安全?那里本是他势力范围之内。

    “那里自从银针公子去过一次,就不会安全了。”钱百万苦笑,“那里至少有十几名杀手已被他收买了。”

    他看起来仿佛是一条有家回不了的可怜虫,可怜而倒霉不已。

    只能默默的买醉,偷偷的躲着买醉。

    他忽然又喝一口酒,吃几粒花生米,笑了笑,笑得仿佛很开朗,开朗而狼狈不已。

    小蝶已有点替他难过了。

    这人实在很倒霉,一大群漂亮女人在家里独守空房,他却只能漂泊在外面不敢回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落魄猛虎

    小蝶凝视着他的笑意,肚子里那颗心几近要碎了。

    这人简直倒霉的不能再倒霉了,身上有钱,却不能出去花,家里有多姿多彩的漂亮女人,却不能回去看上一眼。

    现在只能偷偷摸摸的哀伤、痛苦。

    一个人哀伤、痛苦已够凄凉了,他却要偷偷摸摸躲起来去哀伤、痛苦。

    他的笑意岂止是凄凉,简直是凄绝不已,凄惨透顶。

    小蝶很想去安慰安慰他,可是又不知道说点什么。

    钱百万笑着面对无生,笑意竟已变浓。

    他笑意变得越浓,酒就喝得越多,花生米渐渐没有,竟剩下红皮。

    这并不影响到他喝酒,因为他本就是来买醉的,有没有花生米都一样,所以拈起一片红皮,他笑着。

    这种笑意说不出的讥诮不已,前几日琼楼笙歌不止,柔情蜜舞不断,现如今却变得狗屁也不是,狗屁也不如。

    他笑着凝视那没有一粒花生米的碟子,认真的仿佛是一名学者,浅红色的花生皮竟已将他吸引住了。

    小蝶捂住心口。

    这人简直可怜、倒霉到家了,她已不忍再看了。

    钱百万将拈起一片花生皮,迎着柔阳看着,痴痴的笑着,嘴角口水竟已流了出来。

    他仿佛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狼狈不堪、落魄不已。

    这人没有说话,只是痴痴的笑着,笑的声音却并不大,但这足以令人心碎,足以博取别人的怜惜、同情。

    格格笑着,格格笑着将那片花生皮丢到嘴里,接着又忽然喝了一口酒,然后就闭上眼睛,脸上渐渐已飘起了红晕。

    神秘而满足的那种红晕,灿烂、辉煌而凄凉透顶的红晕。

    小蝶并不是个很笨的女人,她很明白这一点,他岂非在回味着那种快意与刺激?

    他岂非在白天做梦?一种令人心碎、心酸、心寒的那种梦?

    梦总是要醒的。

    梦已醒,眸子已睁开,泪水已飘零。

    他喘息着轻轻敲了敲桌子,仿佛已惧怕自己动作太大。

    动作太大,岂非容易将银针公子招来?这人来了,自己也许就要死翘翘了。

    秃子走了过来,凝视着无生,笑着。

    他居然没有看一眼钱百万,脸上的笑意没有一丝改变,说不出的热情而诚恳,目光也很祥和而安定。

    钱百万忽然盯着秃子,恨不得将这秃子头顶盯出几根毛来,“秃子,是我在叫你。”

    秃子点点头。

    他依稀没有看钱百万一眼,仿佛懒得去看。

    钱百万将剩下的酒一口喝完,轻轻的说着,“我的酒喝完了。”

    秃子点点头。

    他依稀没有看钱百万一眼,仿佛懒得去看。

    钱百万有点受不了了,怒狠狠盯着秃子,他竟已喘息,胸膛竟已被气得剧烈起伏着,“花生米也没有了。”

    秃子笑意没有一丝改变,点点头。

    这人竟没有将钱百万看在眼里,仿佛也懒得看在眼里。

    小蝶已看不过去了。

    她忽然笑着凝视这秃子,“刚刚是他在叫你。”

    秃子笑着凝视小蝶,脸上跟吃了蜜似的,又甜又亲切。

    两撇小胡子分开的又大又神秘,神秘的仿佛是舞者的**,结实而雪白、修长而纤细的**。

    他笑着点点头。

    然后转过身,面对钱百万,他面对钱百万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已消失,竟没有一丝笑意。

    他呆呆的看着这人,仿佛从来也不认识这人,也懒得认识这人。

    也没有说话,他仿佛也懒得去说话。

    钱百万怒视着秃子,忽然将酒瓶丢给他。

    这动作就算是再笨的伙计也知道,需要替客人去打酒了。

    秃子呆呆的站着,呆呆的抱着酒瓶,呆呆的仿佛懒得去打酒。

    他竟没有打酒。

    钱百万脸上的怒意很浓,说出来的话却很轻,“你是不是不会开店?”

    秃子不语。

    他只是眨了眨眼,没有一丝动作。

    “你怎么不懂得给我打酒?”钱百万不再盯着秃子,却已在盯着那酒瓶。

    秃子不语。

    他又眨了眨眼,又没有一丝动作。

    这人呆子般愣在那里,呆板、木纳不已。

    小蝶已看不懂了,这秃子看着钱百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钱百万是这里最有钱的人,

    这里的钱大都数都是他的,难道会差他酒钱吗?

    钱百万脸上愤怒之色没有一丝褪去,甚至连嘴角都已轻轻打颤,“你什么意思?”

    秃子点点头。

    轻轻吐出口气,缓缓说着,“喝酒要花钱的,你还有钱吗?”

    钱百万又急又气,连腰畔的剑穗都已不停轻颤着。

    秃子已将手伸了出来,他竟已在等着要钱。

    小蝶暗暗心酸。

    她实在想不到一代长安街花花富少、风流公子,竟落得如此凄惨、凄凉。

    钱百万摸了摸身上,忽然盯着秃子,竟已说不出话了。

    他身上竟没有银子。

    秃子缓缓走了过去,忽然在钱百万脸上吐了一口吐沫,冷冷笑着,冷冷盯着疮黄的吐沫从脸颊上滑下,滑向脖子。

    他仿佛很欣赏这风景,脸上已现出笑意,讥诮、恶毒而拙劣的笑意。

    小蝶吃惊的盯着钱百万,这人脸上竟没有一丝怒意。

    之前的怒意似已被那吐沫淹没、淹死,活活淹死。

    秃子冷冷的盯着钱百万,冷冷的说着,“是不是还要喝酒?”

    钱百万不语。

    竟已呆子般愣在那里,呆板、木纳不已。

    秃子又在他脸上掴了一巴掌,又掴了一巴掌,冷冷的说着,“老子在晒太阳,你鬼叫着吵我。”

    钱百万竟已将头垂下。

    他已在默默忍受着这种屈辱与折磨,竟不愿去反抗。

    他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落魄、狼狈?昔日的雄风竟已消失不见。

    是什么力量令他有了这样的变化?

    小蝶忽然走了过去,推开秃子,“喝的酒钱,我给。”

    她已实在看不下去了,实在已不忍在坐视不顾,这人实在很可怜。

    他竟已可怜的失去了尊严与人格。

    这种人岂非是天底下最不幸、最倒霉的人之一?

    秃子凝视着小蝶,脸上忽然变了,又恢复了那种甜蜜般笑意,甜的跟吃了蜜似的。

    小蝶递给他一锭银子。

    秃子忽然将手缩回,陪笑着,“这是小的一点心意,想要什么,尽管吩咐,小的一定竭尽全力,为枪神做点什么,实在是小的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是我祖上显灵了......。”

    他的话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离谱。

    小蝶忽然不愿去看他一眼,喘息着指了指那酒瓶。

    秃子立刻出去了。

    他出去的很快,回来的更快。

    桌上忽然有了十几碟精致小菜,几坛女儿红,拍开泥封,飘香阵阵。

    “好酒。”

    钱百万忽然说了出来,他盯着那酒坛,嘴角竟已流出了口水。

    小蝶的心更痛。

    这人前几日还在琼楼欢歌撩舞,杯中酒是长安街上最好的,也是最正确的。

    前几日的他,若是见到这样的酒,说不定会呕吐。

    时间有时真的很奇妙,能将穷光蛋变成是大富豪,也能将大富豪变成是穷光蛋。

    小蝶忽然倒了一杯酒,递给钱百万,“你慢慢喝,这里有的是酒,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绝不会有人阻止你。”

    钱百万点头,他慢慢的喝着,慢慢的忽然将一碗酒喝了下去。

    小蝶柔柔叹息,又将小菜移到他边上,“慢一点,没事的,多吃点。”

    这人实在很需要关怀,很需要去怜惜、同情。

    好酒,也是烈酒。

    这种酒很适合买醉的人去喝,只要专心的喝上几大碗,就会享受到晕眩,在喝上几大碗,就会享受到醉意,如果想醉的更加满足点,就要在喝几碗,说不定会得到前所未有的那种快意、刺激。

    钱百万的眼睛已朦胧,他似已找到另一个乾坤,已在逍遥快活着。

    小蝶凝视着他那可爱、呆滞而嬉笑不已的笑意,忽然摸了摸胸口。

    她摸胸口,是不是已被这浪荡公子的凄凉、凄惨遭遇所深深刺痛?

    “你是不是很想说说话?”小蝶忽然盯着钱百万。

    钱百万点头。

    他点头的时候,忽然已伏倒在桌畔呕吐。

    小蝶将他扶起,将他嘴角的酸水、狼藉擦净,“你可以慢慢说。”

    钱百万点头,喘息着。

    他的神情令小蝶想起了半斤,夜色里寂寞、孤独的那个酒鬼。

    “醉里乾坤大,醉死算封侯,......。”

    小蝶点头。

    她轻抚着他的背脊,轻声的说着,“你是不是有很多心里话却无处诉说?”

    钱百万点头。

    他仿佛真的有很多心里话,笑着凝视小蝶,“你知道那秃子为什么这样对我?”

    醉鬼的笑意都不会好看,他的笑意更难看,却难看的令人生出怜惜、同情。

    小蝶笑着怜惜、同情。

    这种样子博取别人同情、怜惜岂非很容易?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对你?”小蝶知道,却装作不知道。

    这样能令酒鬼多说点话,多说点酒话出来,酒鬼岂非会变得很舒服?

    “因为我实在很倒霉。”

    “你怎么倒霉了?”小蝶的心很绞痛,眸子却很柔和。

    “我逃出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不能再回去了,因为那个小楼的主人再也不是钱百万了。”

    小蝶点头。

    她的心更加绞痛不已。

    “自从我出来,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我逃了,都知道我的老窝被银针这小兔崽子霸占了。”

    小蝶已明白了。

    秃子肯定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另眼相看,才这么侮辱钱百万。

    可是钱百万却只能忍着,忍受着这种小人的羞辱,因为他一旦出去,就会很容易被银针公子的眼线看到,说不定被活活打死,像野狗那样,被打死在阴沟里。

    这种屈辱,并不是正常人所能忍受的,小蝶很理解这里面的苦衷。

    “这叫虎落平阳被犬欺,是不是?”钱百万剧烈喘息着。

    小蝶点头。

    “又有谁会想到我钱百万会有今天?”

    小蝶不语。

    没有人会想到,小蝶更想不到。

    “都是那银针做的鬼,他实在太狡猾,太奸诈了。”

    小蝶点头。

    她也发现那银针公子实在很神秘,很诡异。

    每次遇到这人,都是一顶轿子,从来也没有露脸。

    “这人将我赶出观星楼,长街上的人也知道我穷途末路,所以都不敢收留我。”

    小蝶盯着他的手,那只手始终没有离开过酒碗,他的一生是不是已离不开烈酒?

    他会不会也像半斤一样,渐渐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行尸走兽般胡乱活着。

    这日子岂非也是另一种折磨?

    无论是什么人,在这种折磨下,意志、信心都会慢慢消失。

    没有这两样,活着跟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小蝶已暗暗替他忧伤。

    “我在这里坐着,说不定等不了多久,就有人过来要我的命。”

    小蝶承认。

    这里的确不是很安全,银针公子向来神秘的很,行踪飘忽不定。

    “我现在也许仅剩一点好处了。”

    “什么好处?”小蝶眨了眨眼,她没看出这人哪里还有好处?

    钱百万笑了笑,“枪神是不是在找银针这小兔崽子?”

    小蝶点头。

    “我只要出去,用不了多久,这小兔崽子一定会出来追杀我。”

    小蝶懂了。

    只有钱百万能将银针公子引出来,这的确是好法子。

    小蝶忽然盯着无生,笑了笑。

    无生忽然石像般走了过来,石像般挺立在边上,盯着、戳着钱百万的脸颊,他的脸颊顷刻间已变得隐隐抖动着。

    “你现在回不了家了?”

    钱百万点头。

    “你却只能躲在这里?”

    钱百万点头。

    “你为什么不去找狗头铡?他岂非也是你的好帮手?”

    小蝶盯着钱百万,无生说的没错,因为狗头铡替他做过点事,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交情,一定能够帮到他。

    钱百万笑了笑,他的笑意竟已变得朦胧而讥诮,“他是官门中人,我是江湖中人,我们这交情就是泛泛之交,算不上很好,也算不上太坏,他绝不会为了我去违反官门规则,乱杀无辜的。”

    “他不会帮你?”

    “他绝不会帮我,因为他很清楚这条街的势力。”

    “那你出去不用多久,银针公子就会找上你,跟你拼命。”

    钱百万苦笑,“他不用跟我拼命,就可以要了我的命。”

    他说的很实在,因为银针公子的势力很大,而他只有一个人,这明显不是拼命,这明显是屠杀。

第二百四十五章 惊人出手

    吐意犹在,并未有一丝减退。

    他忽然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惧怕之色才渐渐得到平息,不那么剧烈。

    无生的眸子并没有离开他一刻,依然盯着、戳着钱百万的脸颊。

    “你们两人都收到黑色信函?”

    “我没有收到,那信函是他的。”钱百万苦笑,眸子里变得凄凉、萧索,“是飞毛腿从他那偷出来的。”

    无生点头,“所以你知道银针要杀我?想要那幅画跟小蝶?”

    钱百万点头。

    “你却想要借用官门的狗头铡杀掉我,得到那幅画跟小蝶。”

    钱百万点头。

    “然后利用那幅画跟小蝶引出银针公子?”

    钱百万点头。

    “你不想杀我,因为你没有把握杀得了我,也犯不着来杀我?”

    钱百万点头。

    他已垂下头,盯着地上呕吐的痕迹,眸子里痛苦之色飘了起来。

    “我只想得到那幅画,还有小蝶,这样容易引出银针那小兔崽子。”

    无生点头,“长街上杀手根本不是你收买的?”

    钱百万点头,“我并没有收买杀手去杀你,却收买过杀手保护你。”

    “之前这里杀手就是你收买的?”

    钱百万点头,“是的,得知过江龙这圈套,便找了两大高手过来。”

    “你消息很灵通。”

    钱百万点头,苦笑,“这条街上本就没有多少事能瞒过我。”

    无生点头。

    “现在你想要见银针公子,最好的法子,就是跟在我后面。”

    无生不语。

    小蝶目光酸楚之色更浓,因为她已听到自己跟这幅画的争抢故事。

    她想不通,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故事?

    钱百万挣扎着站起,盯着外面柔阳。

    柔阳渐渐已西移,柔风中已起冷意。

    他忽然大步走了出去,走向长街,脸颊上醉意渐渐已消失,躯体却没有一丝力道。

    他实在不像是长安街上最有钱的人。

    无生跟在他后面。

    小蝶笑了笑,“这人变得好快。”

    无生点头。

    钱百万走向人群之中,盯着一家家店铺的老板,这里的人仿佛不认识他。

    他们并没有正眼看他一眼。

    钱百万也不在乎,忽然停靠在卖菜的地方,这里的人很多。

    赶集的人都赶在天色未黑之前,买点菜回去。

    钱百万斜倚在墙角,盯着人群过来过去,显得很惧怕而期待。

    小蝶拿着两串冰糖葫芦,边吃边盯着那些过来过去的人。

    不远处算命先生躯体抖了抖,仿佛已受不了这冰冷、寂寞的冷风。

    迎着残阳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

    这时已有两人靠近钱百万,两个篮子,篮子用漆黑的布幔盖着。

    其中一只手始终没有从篮子里伸出,正冷冷盯着钱百万。

    钱百万忽然站起,盯着这两人。

    篮子已渐渐已靠近,布幔下的手渐渐已伸出。

    手伸出,身子忽然扑了过去,篮子已丢到一旁。

    两把刀骤然飘出,一把急削钱百万的咽喉,另一把急削下盘。

    钱百万躯体一缩,两把刀忽然从头顶、脚下骤然掠过。

    小蝶惊呼着,“有人来了。”

    无生点头。

    他点头骤然已到了跟前,没有人看见他怎么到边上的,那两把刀更没有看见。

    这样的速度本就不是人该有的。

    刀“叮”的落地,人骤然撞向不远处猪肉摊,这两人咬牙,忽然凌空一翻,已消失。

    冷风中依稀飘着恶毒而凶残的话。

    “暴发户,你死期到了。”

    钱百万喘息着,贴着墙壁,似已虚脱。

    小蝶盯着钱百万,“那是杀你的人?”

    “是的。”

    “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一个都不认识。”

    钱百万忽然握住剑柄,那只习惯触摸女人腰肢、酒杯的手,现在握住剑柄显得很生硬而奇怪。

    他明显不是剑客,握剑的手并不稳定,也不够冷静。

    夜色已临,华灯初上未上。

    街道上的人已稀少,赶集的人已在归程。

    卖豆腐的人盯着钱百万,脸上竟现出讥诮而怨毒之色。

    框子里的豆腐已剩一块,另一个框子口袋里装满了黄豆。

    这人冷冷盯着钱百万,“你为什么不去死?”

    小蝶吃惊。

    这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如此辱骂钱百万?

    这时衣服店老板忽然走了出来,端着一盆刷锅水,不偏不移的泼在钱百万身上。

    钱百万居然没有躲开。

    衣服店老板也冷冷盯着钱百万,冷冷的笑着,冷的令人心寒,“你要去死就死远点,不要死在我家边上。”

    小蝶更不懂了。

    钱百万为什么如此遭受辱骂?他品行真的很差吗?

    他为什么如此令他们厌恶、憎恨。

    小蝶凝视着钱百万,轻轻叹息,“你是不是抢了他们老婆?”

    她并不是乱猜,越是有钱人,都有点奇怪毛病,说不定他也有。

    钱百万闭上眼,忽然垂下头,似已无力叙说,也不愿叙说什么。

    他只是摆了摆手,然后就做在地上,倚靠着墙壁。

    不远处卖糖炒栗子妇人,看了看框里,又看了看周围,忽然摸出一秤砣,气汹汹的走了过来。

    小蝶忽然将她拦住,这妇人竟要用秤砣砸钱百万。

    她为什么痛恨钱百万?难道钱百万酒醉后骗取过她的初吻?

    小蝶忽然将秤砣夺下,“你为什么要恨他?”

    这妇人拍了拍手,冷冷盯着钱百万,冷冷说着,“你问他自己,做了多少缺德事?”

    小蝶眨了眨眼,面向钱百万,“你做了多少缺德事?”

    钱百万忽然转过身,躯体抖的仿佛是冷风中那飘零残叶。

    这时冷风中忽然飘下一个人,这人仿佛是断了线的风筝,忽然落到地上,走向卖糖炒栗子妇人。

    “多少钱一斤?”

    “十文钱一斤。”

    “我要两斤。”

    这妇人笑着将两斤糖炒栗子递给他,接过二十文钱,还不停的数了数。

    她边数边点头。

    这人笑了笑,身子忽然掠起,飘向漆黑的夜色,忽然消失不见。

    妇人仿佛没有看见,依然盯着那二十文钱,嘻嘻的笑着。

    夜色渐渐已暗了下来。

    这几个人始终没有离去,是不是都想着多赚点钱回去?

    谋生的日子也许比想象中要辛苦得多。

    夜色里飘起了冷风。

    长街的尽头缓缓走过来一行人,飘过来一顶轿子。

    小蝶认识这轿子,因为这轿子几乎将自己与无生活活炸死。

    这赫然是银针公子。

    十八条彪悍勇猛、动作矫健的大汉忽然走了过来,死死盯着无生,死死盯着钱百万。

    每个人手里都握住一口剑,握剑的手很稳,也很正确。

    无论是谁,都可以看出每一口剑皆是好剑,好剑中的好剑。

    握剑的手没有动,眸子里的寒光已飘了出来。

    轿子并没有把手,所以没有人抬,也无需有人抬。

    无生石像般走了过去,盯着、戳着那顶轿子,“银针公子?”

    银针公子没有说话,缓缓伸出手来,纤细、嫩白的手中赫然多出一把银针。

    数点寒星骤然飘起,爆射而出。

    骤然急射钱百万的躯体,钱百万没有躲避,也无法躲避。

    惊人的寒意,惊人的速度,惊人的力道。

    这一手本该将钱百万变成马蜂窝,可是却偏偏没有。

    银针“叮叮叮......”的落地,披风缓缓落下。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不语。

    漆黑的眸子没有一丝改变,也没有一丝情感,盯着、戳着那只手。

    那只手已缩回轿中,里面已有喘息,显然很不高兴。

    “枪神无生?”

    “是的。”

    “你要坏我好事?”

    “是的。”

    “你不怕我把你一起杀了?”

    “是的。”

    “你......。”

    无生不语。

    钱百万这时缓缓站了起来,握住剑柄,他的手忽然也变得很稳定,稳定而冷静不已。

    人在危难关头是不是很容易激发出潜力?将所有的智慧与力道都激发出来?

    小蝶凝视着钱百万,深深吐出口气,“你居然也很稳定。”

    钱百万笑了笑,却不语。

    这人仿佛已变了,变得说不出的自信,也很有勇气。

    是什么力量令他有了这样的变化?

    小蝶不懂。

    轿子里已传来了“咯咯”声,这种声音刚发出,十八条彪悍勇猛、动作矫健的大汉骤然有了变化,十八口剑骤然已有了变化。

    剑光骤然飘出。

    好剑,握剑的手都是好手。

    每一口剑锋上都已流过很多高手的血,所以显得很亮,也很寒。

    他们的眸子更亮,也更寒。

    就在这时,卖豆腐的小贩,忽然从框子里摸出菜刀。

    忽然扑了上去,刀光一闪而过,六口剑骤然惨呼着倒下,死死的倒在地上。

    那卖糖炒栗子妇人骤然挥动一下手。

    满把铜钱骤然化作寒光,嗡嗡作响,不偏不移的定入十个人咽喉,那十个人连一声惨呼都没有发出来,就骤然倒了下去。

    倒下骤然就失去了所有力道,失去了一切动作。

    卖衣服的老板缓缓走了出来。

    他手里没有武器,空着手的,可是靠近最后两口剑的时候,手里骤然多出口剑。

    剑光一闪而过。

    那两人胸膛骤然间冒出两个血洞,鲜血骤然间飞溅而出,足足飞出七步。

    鲜血飞溅,人未倒下。

    剑“叮”的落在地上,脸上的肌肉骤然变形,漆黑的眼珠子直愣愣盯着那口剑。

第二百四十六章 阴险狡诈

    剑犹在滴血,一滴一滴的从剑尖滑落。

    握剑的人笑着靠近钱百万,笑嘻嘻的站着,“老板,刚刚真的......。”

    小蝶听的已傻住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居然认识?卖衣服的人居然称钱百万为老板。

    她实在想不通?

    之前还冷冷的将刷锅水倒在钱百万身上,现在就变成是另一个人,又变得仿佛不是人,是一只温顺、柔和的羔羊。

    这变化实在令人无法想得通。

    那卖糖炒栗子的妇人已走了过来,垂下头,似已感觉自己也做错了什么事。

    卖豆腐的人也走了过来,手中的刀犹在滴血,并未滴尽。

    那只是切豆腐的菜刀,想不到竟也是杀人于无形的兵器。

    钱百万看了看他们。

    他忽然笑了笑,得意而欢愉,“你们都很不错,表演的很好。”

    这几个人也笑了笑。

    小蝶苦笑。

    她凝视着钱百万,“你们这是演戏。”

    钱百万笑着点头,“是的,这是演戏,演给银针公子看。”

    “这也太真了。”

    钱百万苦笑,“没办法,想要令这只老狐狸上钩,就要牺牲一下自己。”

    身上的刷锅水还在,正飘着油腻而发苦的糊味。

    他居然闻了闻,仿佛并没有一丝厌恶之色,却令他欢愉、兴奋不已。

    衣服店老板的头垂得更低,仿佛再也不敢抬起来。

    钱百万盯着这衣服店老板,笑了笑,“你家锅里糊味怎么这么重?”

    衣服店老板不语。

    钱百万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大半年不洗锅?”

    衣服店老板摇头。

    “是这样的,老板吩咐要有糊味的刷锅水,所以就......。”

    他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了。

    “所以就怎么了?”钱百万对这个仿佛很感兴趣。

    “所以就将一锅米饭烧糊了。”

    “有多糊?”钱百万笑意更浓。

    “所有的米饭都是糊的。”

    “糊透了?”

    衣服店老板点头。

    “那还能吃吗?”钱百万笑得有点吃惊了。

    “我喂猪了。”

    “你老婆不跟你拼命?”钱百万的眼睛竟已眯起一条线。

    “已经打过了。”衣服店老板居然指了指脖子,“就这里。”

    钱百万大笑,瞧了又瞧,瞧了又瞧,仿佛很过瘾,很刺激。

    他还招了招手,让另外两人也过来瞧瞧。

    那两人居然也笑了笑,笑得欢快而喜悦。

    小蝶也笑了。

    因为他老婆没有打他,脖子上的红印并不是爪印,而是唇印,红红的唇印仿佛是雪地里梅花。

    钱百万大笑着拍了拍衣服店老板的肩膀,“你小子很不错,这唇印走在大街上绝对很拉风。”

    衣服店老板苦笑不语。

    小蝶也笑了笑。

    这唇印的确很漂亮,这不但令很多男士羡慕不已,也令很多女士学会怎么去发脾气。

    卖糖炒栗子的妇人痴痴笑着,“一朵太少了,要不我在边上加一朵。”

    衣服店老板忽然将脖子紧紧缩着,眸子里嬉笑之色竟有点惊惧,“还是算了。”

    妇人笑了笑,“为什么?老娘种梅花手艺可是一流的。”

    卖豆腐那人咯咯笑个不停,“你还是不要去吓他了。”

    妇人也笑了笑,“难不成她老婆不让他上床?”

    钱百万轻轻咳了咳。

    他们都不再说话,也不再笑了。

    欢快的时候已过去,现在已到了动手的时候。

    钱百万忽然走向那顶轿子,停在不远处,“银针公子?”

    “在。”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进去抱你出来?”

    “当然是你自己抱我出来。”

    钱百万居然伸出手,走了过去,却并没有靠得更近,“你一年到头都躲在轿子里,是不是会很闷?”

    银针公子不语。

    “你是不是会很寂寞、空虚?”

    银针公子不语,却已喘息,一种过度愤怒的喘息。

    “我很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有没有摸过女人屁股?”钱百万的笑意已变得更加疯狂而恶劣,仿佛是夜色里凶猛野兽在欣赏着温顺、乖巧的羔羊。

    银针公子忽然伸出手,手里忽然生出满把银针。

    银针骤然爆射而出。

    这比之前要更多,也更快。

    剑光一闪。

    银针叮叮落到地上,握剑的手没有一丝抖动,脸上的笑意没有一丝改变。

    小蝶的手已惊出冷汗,边上那几人,静静的盯着钱百万,竟没有一丝动手的意思。

    他们仿佛并不担心钱百万会出什么事。

    “你们一点也不担心吗?”小蝶忍不住盯着他们。

    他们摆了摆手,笑了笑。

    卖糖炒栗子的妇人,痴痴的笑着,“这种并不多。”

    小蝶不懂。

    那妇人又解释着,“你可知道他们两人斗了多少年?”

    小蝶摇头。

    那妇人已叹息,“他们已斗了大半辈子了。”

    小蝶点头。

    这实在令人哀叹,这种斗法他们难道不累吗?一点也不厌倦?

    那妇人盯着小蝶,似已看出她心里所想。

    “这里面的恩恩怨怨,根本就不是对与错的事。”

    “那是什么?”

    “是胜与败的事。”

    小蝶不懂,苦笑不语。

    “胜利就是对的,失败就是错的。”

    小蝶懂了。

    “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恶斗了。”

    小蝶点头。

    她已感觉到了,因为银针公子已被钱百万彻底引出。

    他再想离去,就很难了,也许他自己也不想离去。

    那妇人忽然盯着小蝶笑了笑,笑意里竟有几分戏弄之色,“你在这条街买东西,是不是都不花钱?”

    小蝶点头。

    这问题已是大问题了,因为这人情债已很深。

    “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他老板?”

    小蝶摇头,她不知道。

    那妇人笑了笑,“因为这里所有店铺老板都是他的属下。”

    小蝶惊住了。

    这简直令人无法相信,一个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能力。

    “每一家都是?”

    “是的,每一家都是的。”那妇人笑了笑,“所以你们去哪一家都一样,都不会收钱的。”

    小蝶点头,可是她还有很多疑问。

    “你是不是还有疑问?”妇人笑了笑。

    “是的。”小蝶眨了眨眼,看了看那妇人。

    妇人痴痴笑着,“没关系,你问就是了。”

    “八仙楼也是的?”

    妇人点头,“那个秃子也是,他是老板的得力手下之一。”

    “可是他那态度?”

    小蝶深深记得秃子羞辱过钱百万,这种羞辱简直不是人所能忍受的。

    他的羞辱简直令人无法面对。

    小蝶想不通。

    特别是那疮黄的吐沫在钱百万脸颊上滑落,简直令人无法理解。

    “你是不是想不通?”

    小蝶点头,她实在想不通。

    “他是不是对老板很不敬?”那妇人居然笑了。

    小蝶点头。

    “那都是老板安排的,老板真的受不了银针公子了,所以才......。”

    “所以才忍受别人无法理解的屈辱。”

    小蝶喘息,“那都是演给我们看的?”

    “不全是你们看。”

    “还有谁?”小蝶不懂,他们边上并没有人。

    “还有飞毛腿。”

    小蝶不语。

    妇人笑意不变,“这人神出鬼没,轻功很好,脑子好像不好。”

    小蝶笑了。

    她没有想到这妇人说别人脑子不好。

    “飞毛腿喜欢赚钱,什么人的钱,都会赚。”

    “那他就是只认钱,不认人的那种人?”

    妇人笑了笑,点点头。

    “那我们在八仙楼的一切都被他看到了?”小蝶吃惊的盯着妇人。

    妇人点点头。

    “之前你们也是?”

    柔妇人点点头,“都是演给他看的,他再将知道的一切告诉给银针公子。”

    小蝶苦笑。

    这哪里是演戏,简直是真做,每一个动作几乎都是真做。

    这简直令人无法理解这是演戏给别人看。

    妇人笑了笑,“之前到我那买糖炒栗子的那个人,你还记得吗?”

    小蝶点头。

    “那人就是飞毛腿。”

    小蝶愣住,“你们就是演给他看的?”

    妇人点点头。“是的,因为他轻功实在太好了。”

    “有多好?”

    “比万花楼里的飞天樱花还要可怕。”

    “他不杀人?”

    “他不喜欢杀人,只喜欢赚钱。”

    “你们这老板还真下了血本,拼了。”小蝶笑了笑。

    “是的,自从当铺老板死在银针下,他就下了决定,要尽快解决他们之间的恩怨了。”

    “钱百万也不愿在拖了?”

    “是的,他实在不愿在拖了,一山不容二虎,这的确不能在拖下去了。”

    “拖下去的话,是不是很累?他累,你们也累。”

    妇人点头承认,“也许银针公子也累。”

    小蝶承认,这种恶斗,实在令人厌倦、厌恶、厌烦,有时也令人惊慌、恐惧。

    “现在是不是已知道他的苦衷了?”

    小蝶点头,已深深明白了,钱百万实在想要得到自己与那幅画,然后做个圈套,令银针公子进圈套。

    妇人深深叹息,她似已极为厌倦他们这种恶斗。

    “我还有一丝不懂。”

    “你说说。”

    “观星楼是不是被银针公子霸占了?”

    “是的,的确被他霸占了。”

    小蝶的脸已惨白,钱百万并没有说谎,他竟真的是有家去不得,有漂亮女人却看不得。

    妇人却又笑了笑,“你倒不用担心这个。”

    “这不会也是......。”小蝶吃惊的盯着这妇人。

    妇人点头,笑意不变,“是的,那也是圈套。”

    小蝶不语,她吃惊的说不出话了。

    “银针公子将老板逼出观星楼,又将消息传遍长安街,老板就将计就计,做一回落魄倒霉鬼而已。”

    小蝶深深吐出口气。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凶狠,一个比一个阴险,一个比一个狡诈。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两虎恶斗

    剑未动,剑穗犹在飘飘。

    苍穹一片死黑,无星无月无光,边上已有烛火。

    冷风中没有一丝柔意,小蝶激灵灵抖了抖,夜色里寒意渐渐已飘起。

    小蝶笑着凝视无生,无生盯着轿子,盯着钱百万。

    钱百万盯着轿子,“你是不是没穿衣服?”

    银针公子已有笑意,“你为什么不进来看看?”

    钱百万也笑了笑,“你若是女人,我这轻薄之罪又当如何是好?”

    银针公子缓缓伸出手,勾了勾手指。

    钱百万额角那根青筋忽然跳了跳,他不在说话,剑尖已缓缓伸了过去。

    伸向帘子。

    冷风中剑穗飘动更急,帘子却没有一丝抖动,石门般一动不动。

    那只手忽然触及剑尖。

    只是轻轻触及一下,并没有多余动作。

    不远处钱百万属下仿佛已要爆了,他们显然很知道那只手的厉害。

    剑尖犹在轻颤,手已缓缓缩了回去。

    “这是好剑。”

    钱百万不懂,也不语。

    “我摸过好多柄剑,这是好剑中的好剑。”

    钱百万眨了眨眼,盯着石门般帘子,“你也喜欢剑?”

    银针公子笑了笑,“我喜欢折剑。”

    钱百万欣赏着剑尖轻颤,握剑的手仿佛已享受到一种快意。

    那只握剑的手仿佛已在动,又仿佛没有动。

    这细微的变化本不该有人发现,也许只有最体贴的情人才会感觉到,情人的心时刻都不会离去,感觉到的变化岂非很多很多?

    那对手呢?

    是不是也会感觉到?情人的心时刻都不会离去,理由是情爱,对手的心时刻都不会离去,理由是胜败。

    胜利就是活着,失败就是死去,这其间没有一丝选择的余地。

    情人的情爱是无私的,那对手的胜败岂非更无私?

    对手在决斗的那一刻岂会想到别人?心里岂非都在想着怎样令对方倒下?

    那只手已缩回,人已叹息。

    钱百万不懂,脸颊上根根肌肉没有一丝抖动,额角的那根青筋已骤跳不已。

    也没有人能理解银针公子的意思。

    小蝶忽然拉着无生的手,柔柔晃了晃,“你看他们为什么不动了?”

    无生不语。

    “你一定知道这一点。”

    无生点头。

    “说出来听听。”

    无生不语。

    “说给我听听,我好想听听。”

    她已好奇的受不了了,肚子里的心似已要雀跃而出。

    那只手柔柔的晃动着,晃的又柔又期待不已。

    无生点头。

    小蝶已在等待着,凝视着无生。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依然盯着、戳着那顶轿子,盯着、戳着钱百万。

    他的心,他的魂,似已在那两人躯体上,这仿佛是赌鬼盯着碗里的骰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其他事仿佛休想能打扰到分毫。

    他欣赏着那两人决斗,仿佛是风流公子在欣赏着一群漂亮女人扭动屁股。

    小蝶苦笑。

    “你想知道点什么?”

    他终于说话了,小蝶忽然笑出了声音。

    “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动了?”

    “他们是不是斗了很多年?”

    “是的,他们明斗、暗斗、虚斗、实斗,还是官斗,大小次数已不下于三百。”

    “那还在乎这一点时间吗?”

    小蝶有点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在等待?

    “他们是不是在等着什么?”

    无生点头,“是的,他们并不急,既然是最后一次出手,都不会很急的。”

    “他们很有耐心。”

    无生点头。

    “那他们在比耐心?”

    无生摇头。

    “那他们等着什么?”

    小蝶盯着无生那石像般没有一丝情感的脸颊,仿佛永远都无法生出情感。

    “他们在彼此了解对方。”

    “了解对方?”

    无生点头,“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小蝶懂了,“他们已彼此了解很多年了。”

    “是的,但还嫌不够。”

    “这还不够?”

    “绝不够,他们还想多了解一些。”

    小蝶笑了笑,“他们了解多一点,胜算是不是就会大一点。”

    无生点头。

    “他们谁都不愿失败?”

    “是的,因为他们都输不起,也不敢去输。”

    小蝶点头。

    她仿佛已明白,又仿佛没有明白。

    江湖中两大势力生死搏杀,后面带来的影响岂非很大?

    胜利的那一方占有失败者的一切,失败的下场就是死亡,身前的一切都化作空无,失败者的钱财、势力、女人......,等等一切,都会被彻底占有,一丝也休想挣脱。

    这事实很残酷,也很恶毒。

    街道上的牡丹坊里对对歌女、舞女,也许大多是失败者的情人、亲人。

    所以他们也输不起,也不敢输。

    无论是谁输了,灾难都会很快降临到失败一方头上,家里女人也许会在别人怀里痛哭、伤心的落泪,孩子也许会沦落到街头,变成乞丐,永远都不会有书读,永远都不会有暖和点衣衫穿。

    这代价实在很大,大的令他们都很小心,都惧怕失败。

    漆黑的夜色里又幽灵般飘过来一群人,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口剑,握剑的手没有离开剑柄。

    忽然停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站着。

    漆黑的衣服,苍白的手,目光沉稳而有力。

    小蝶已喘息,似已被这惨痛的失败下场吓住,“他们这样岂非很不智?”

    无生不语。

    江湖中的事,什么叫明智?什么叫迂腐?这又有谁能分得清?

    无论是迂腐也好,明智也好,只要是活着,就是对的,就是胜利的,胜利就可以高高在上,将失败死死踩在脚下,也可以彻底占有失败的一切,享受失败者者的一切,失败者的情人、爱人、女人统统都是胜利者的战利品,因为失败就是死,死了就不在需要这些。

    小蝶忽然忍不住要呕吐。

    她忽然想起那夜色里薄纱轻盈、躯体神妙的舞者,在钱百万跟前努力扭动腰肢,努力释放着躯体上娇媚、快意,令钱百万得到满足。

    她们努力释放,岂非就是努力活着?

    手没有动,剑尖已平息,轻颤已消失。

    钱百万盯着轿子,笑意不变,后面那群黑衣人似乎没有看到,也无法令他有一丝变化。

    他的心,他的魂,似已与这顶轿子融为一体。

    “你很有耐心?”

    银针公子笑了笑,“你岂非也一样?”

    “你一直想将我逼出观星楼,现在你做到了。”

    “是的,但那也是你自己不愿呆,自己想出来溜达溜达。”

    钱百万眨了眨眼。

    他居然已知道这件事,这岂非说明银针公子知道钱百万是在演戏,知道想引诱他出来。

    这阴谋诡计并不能瞒住银针公子。

    这一切的计划都已落空,银针公子岂非已有防备?

    银针公子笑意不变,“你这么辛苦演戏,无非是想引蛇出洞,是不是?”

    钱百万点头,他已承认。

    “蛇已出洞,暴发户是不是已找到七寸在哪里?”

    钱百万不语。

    他仿佛并没有找到,也无法找到,成精的蛇,并不是那么好找的,因为那七寸一定被死死隐藏住。

    这是胜利的关键所在,生死所在。

    剑没有动,剑穗依稀在冷风中扭动着。

    “你居然已知道这一切?”

    “你这么辛苦,我若是不去知道,岂非辜负你的一番心意?”银针公子笑的有点神密了。

    “你知道了又如何?”

    银针公子笑了笑,并没有面对这话锋,“这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钱百万并没有看一眼,他的目光似乎一刻都不愿离开那顶轿子,帘子没有动,石门般一动不动。

    他笑了笑,“他们是你姘头?难道你好这一口?”

    银针公子不语。

    里面已有喘息,过度愤怒的喘息。

    “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是不是在等流星出现,然后玩命许个愿,希望我早点死?”钱百万的笑声已很大而疯狂、恶劣。

    无论是什么样的戏子在表演,得不到掌声,都会激动而疯狂。

    他也不例外,精心设计的圈套,在这人眼里居然是狗屁,这不但令人无法容忍、面对,更令人心痛、心酸不已。

    衣服上的刷锅水已干透,他已用躯体上热力彻底驱除每一滴水。

    冷风中依稀可以闻到糊味,又糊又苦的那种味道。

    银针公子忽然笑了笑,“这刷锅水是不是很臭?”

    钱百万不语。

    银针公子笑意更加淫狠而恶毒,人的笑声有很

    多种,他这一种也许是最令人不愿面对的其中一种。“这种味道,我已查过,不用一锅米饭烧糊,是发不出这味道的。”

    钱百万不语,却已喘息。

    如此周详的计划竟已被这人看得精光,还悠悠的说了出来。

    “这味道是挺香的。”

    钱百万不懂,也不语。

    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还想羞辱这计划?

    “这锅米饭,实在不该喂猪的,你们实在应该好好尝尝。”

    钱百万努力控制住怒火,这时的怒火也许比毒药还要毒。

    这句话更不懂了,这人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吃糊长大眼,这道理你也许还不懂。”

    钱百万怒火渐渐已平息,苦笑不已。

    他知道吃糊长大眼的道理,小时候经常吃到糊掉的饼,都不愿吃,大人都骗着孩子吃。

    他苦笑却没有笑出声音,更没有一丝苦笑的表情。

    “你演戏是不是很累?”

    钱百万笑了笑,“那你看得岂非更累?”

    “是的,我们都很累。”

    钱百万点头。

    银针公子忽然又将那只手伸出,又向钱百万勾了勾,“你累了就进来,一起坐坐,好好聊聊。”

    钱百万死死盯着那只手,不语,也不动。

    “你为什么不进来?”

    银针公子竟已在邀请,那只手伸出的已更长。

    钱百万没有动,脸上的笑意渐渐已消失。

    那只手竟已轻轻抚摸着剑尖,仿佛是多情少女抚摸着情郎的脸颊。

    剑尖已轻轻颤抖,握剑的手依然很稳定。

    小蝶盯着那只手,忽然躲在无生后面,紧紧握住披风。

    她似已感觉到危险的事。

    就在这时,那只手忽然捏住剑尖,手背上的青筋竟已高高凸起。

    钱百万已喘息。

    他已发觉到那只手上的力道,远比想象中要可怕。

    那只手竟已在缓缓缩回,剑尖也在靠近。

    钱百万躯体竟已被活生生移动着。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脚边忽然生出一道剑光。

    剑光骤然间飘出,疾刺钱百万的胸膛,这一剑又凶又狠又猛又邪。

    钱百万一脚踢出,剑光骤消,握剑的人忽然消失于夜色里。

    躯体却忽然进了轿中,轿子骤然飘起,飘向夜色里。

    他竟已被银针公子拉了进去。

    无生轻烟般飘了过去,跟着那顶轿子。

    小蝶喘息着睁开眼,盯着下面一座座院落往后移去,不竟惧怕不已。

    “你跟了上来?”

    无生点头。

    “你要找银针公子?”

    无生点头。

    “你不怕钱百万将他杀了?”

    无生不语,躯体骤然一震,一翻,竟已石像般挺立在轿子上。

    轿中剑光飞舞,人影晃动。

    他们都不愿在等待,都已选择动手,因为他们谁也不会给对方机会。

    轿子越来越晃,时而侧身,时而扭转,变幻不停,飘忽不停。

    无生骤踢一脚,轿子骤撞山璧,骤变粉碎,里面骤现两条人影。

    人影现出,剑光更冷,剑气更寒。

    两人沿着山璧竟已缓缓飘向上面,并没有一丝停息,他们谁也不愿给对方停息。

    小蝶瞧着山石滚落,人影已远离,剑光在夜色里剧烈飘动。

    “他们离远了,我们是不是该靠近一点?”

    无生点头。

    轻烟般飘起,飘向那两条人影。

    冷风更冷,剑风更寒,人影犹在变幻飘忽。

    无生已骤然飘了过去,骤然石像般挺立在山顶之上。

    “你居然将他找来了?”

    “他是来找你的,他要杀你。”

    迎着冷风隐约听到他们在剑风中飘了上来,越飘越近。

    小蝶已看到钱百万恶毒而疯狂的大笑,手中的剑光飘舞更急更猛,剑尖并未触及山石,山石却在隐隐抖动、滑落。

    她指了指那道剑光,“那是钱百万?”

    无生点头。

    小蝶脸上已现出了笑意,“他们很快就上来了?”

    无生点头。

    小蝶盯着银针公子在剑风中疾退,手里隐隐现出寒光,却无法看出是什么武器。

    “银针公子用的是什么兵器?”

    她已看得痴了,却始终也看不到那是什么,绝不是剑,也不见刀,因为刀剑决没有那么长。

第二百四十八章 请君入棺

    影子极速飘动、变幻着,小蝶不竟笑出声音,“银针公子用的是什么兵器?”

    她实在看不到那是什么兵器。

    银针公子面对剑光飞舞,只是伸出手仿佛在抚摸着,手里仿佛并没有任何兵器,每一道剑光却偏偏无法贴近银针公子,偏偏被那只手死死挡住。

    “难道他不用兵器?”小蝶忍不住惊呼着。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那两条人影骤然飘了上来。

    他们冷冷的站着,冷冷的瞧着对方。

    山顶冷风更急,更猛。

    小蝶不再握住披风,席卷在无生怀里,盯着那两名恶斗半生的对头。

    银针公子身着漆黑的衣衫,手里竟捏着一根银针。

    这竟用一根银针跟钱百万拼命,从轿子里恶斗到山脚,又从山脚恶斗到山顶。

    “他竟用一根银针?”

    无生点头。

    “他用一根银针岂非很吃亏?”

    无生不语。

    他将小蝶柔柔抱住,小蝶笑着将那幅画柔柔抱住。

    漆黑的夜色里又幽灵般飘过来一群人,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口剑,握剑的手没有离开剑柄。

    忽然停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站着。

    漆黑的衣服,苍白的手,目光沉稳而有力。

    他们的动作并不慢,竟已跟到这里。

    钱百万冷冷盯着他们,显然没有想到这些人脚力这么快。

    银针冷冷的笑着,“你是不是没有想到他们脚力会这么好?”

    钱百万点头。

    他已明白了一点,银针公子一路缠斗到此,为得就是远离那街道。

    钱百万的势力已远离,危机已不在。

    这个时候岂非到了屠杀钱百万最好时机?

    十几口剑并未出鞘,人也未动,冷冷盯着钱百万,冷冷盯着那只握剑的手。

    银针公子笑意不变,“他们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剑客。”

    钱百万点头。

    这十几个人,的确比之前那十几名剑客要强上很多。

    每一口剑几乎都是百中选一的好手,杀人都不会手软,杀人都不会厌倦,也不会疲倦。

    这些人仿佛是一群狼,一群为了撕咬肥肉的狼。

    肉已现出,狼牙岂能空流口水?

    银针公子盯着钱百万,笑意变得讥诮、轻蔑,“我知道你已很累了,手上已发软了,是不是?”

    钱百万不语。

    “你在故作镇定?”

    钱百万不语。

    脸上竟已没有一丝笑意,冷冷盯着那群狼。

    “你瞒不了我,我很清楚你,就像你也很清楚我一样,是不是?”银针公子的笑意又变得邪恶而狡黠不已。

    钱百万点点头。

    他的体力是不是已不行?掌中剑是不是已变得衰弱?

    小蝶有点担忧起来。

    夜色里那十几口剑渐渐靠向钱百万,却并没有靠近钱百万。

    钱百万冷冷盯着那十几口剑,又冷冷盯着银针公子,“你果然很狡猾。”

    银针公子笑着不语。

    “他们跟我拼命,你是不是在后面可以出手,要了我的命?”

    “是的。”

    “这里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了?”

    “是的,墓碑我都准备好了。”银针公子竟已摸出一个石碑,大大的石碑上刻着五个大字。

    钱百万之墓。

    漆黑的夜色里已现出一口棺木,银针公子轻抚着棺木,柔笑着,“怎么样?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体贴?”

    钱百万点头,他的确该满意了,因为若是在长街上杀死银针公子,那里的人绝不会给银针公子一口棺木。

    银针公子笑了笑,“做我的朋友也好,做我的对头也好,都应该是一件愉快的事。”

    钱百万不语,冷笑。

    “你也应该满足了,若是你杀了我,你绝不会送我棺木的,是不是?”

    钱百万点头。

    银针公子说的没错,钱百万并没有准备棺木,衣服店老板在院子里已准备了十几条狼狗。

    钱百万暗暗叹息,这人实在比自己要仁慈很多。

    银针公子笑着将棺木打开。

    十几道寒星骤然从棺木里爆射而出。

    这么近的距离本该没有人能躲过,银针公子却偏偏已躲过,他的躯体忽然变了十几个姿势,道道寒星竟已落空。

    两条人影骤然跃出。

    一条人影刀光闪动,闪向那十几口剑。

    剑光刀光骤然相融,叮叮作响,忽又分开。

    十几口剑忽然倒下几口,两条身影飘落到钱百万身边。

    小蝶忍不住惊呼出声,“是他们?”

    无生点头。

    他们的确很聪明,躲在棺材里,以逸待劳,出手岂非更会事半功倍?

    这两人赫然是卖豆腐的小贩,还有卖糖炒栗子的妇人。

    刀“叮”的落地,那柄切豆腐的小刀竟已离手,那只握刀的手臂竟已没有一丝血肉。

    人已惨呼着,“老板,我......。”

    钱百万点头,“你好样的,我很欣赏你,你并没有令我失望。”

    卖豆腐的小贩缓缓闭上眼,眼睛却残留一丝笑意。

    妇人却已哭了出来。

    银针公子缓缓落下,陡壁冷风阵阵,一连串山石忽然滚落了下去。

    他喘息盯着一块块滚落的山石,又盯着钱百万瞧了瞧。

    “你的下属还真刁钻,佩服。”

    钱百万不语。

    银针公子不再说话,挥了挥手。

    十几口剑忽然出鞘,十几道剑光骤然直直刺向钱百万。

    妇人忽然挥出十几道寒星,疾射十几处要害。

    剑光一闪,寒星叮叮落地,十几枚钱币竟已落到地上。

    剑光又是一掠而过,妇人忽然倒下,就倒在卖豆腐的小贩边上。

    钱百万躯体掠起,凌空一翻,骤然飘动不远处青石上。

    剑并未入鞘,剑锋上的寒意犹在。

    银针公子冷冷盯着钱百万,冷冷盯着他手里的剑,又指了指那口棺木,“你是不是该进去了?”

    钱百万喘息着,握剑的手已轻轻抖动,他似已无力。

    他看了看那口棺木,又看了看银针公子,“我是该进去了。”

    银针公子忽然伸出手,他竟已在邀请钱百万,笑意忽又飘出,“那请吧?”

    钱百万居然也笑了笑,笑着飘向棺木,停在棺木边,盯着这口棺木。

    银针公子已觉得有点奇怪了。

    这人仿佛有点不对,却看不出是哪里不对。

    他并没有靠近,只是冷冷的笑着,笑着欢送一代暴发户入棺。

    “这棺木是不是很好?”

    钱百万点点头,“是的,这是口好棺木。”

    他又

    摸了摸木料,仔细瞧了瞧“这棺木好像是长安街上的。”

    银针公子点头。

    他为什么会对这口棺木这么了解?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对棺木的质料好像很在行?”

    钱百万点点头。

    “你对这口还满意吗?”

    钱百万眨了眨眼,又轻轻摸了摸棺木,“这棺木是不错,可是......。”

    银针公子笑不出了。

    他已发现有点不对劲了,却依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

    “可是什么?”

    钱百万笑了笑,他居然已笑了出来,“这棺木不能用。”

    银针公子不懂。

    这棺木是从棺材店买来的,料子并不错,手工也很好。

    他想不通,这口棺木怎么不能用了?

    钱百万笑了笑,“因为这棺木都是炸药,木料夹层里都是炸药。”

    银针公子不由后退了几步,脸色竟已变得惨白。

    这口棺木若是爆炸,这威力岂非可以将很多人炸得粉碎。

    钱百万仿佛没有看他,笑了笑又接着说,“你是不是不信?”

    银针公子不语。

    钱百万忽然将棺木抱起,骤然砸向那银针公子。

    银针公子忽然掠起,躯体一纵,骤然飘远。

    棺木骤然撞向那十几口剑。

    霹雳骤然巨响一声,十几个人竟已被活活炸死。

    银针公子额角冷汗不由滑落。

    “这是怎么回事?”

    钱百万站在那里没有一丝改变,“这口棺木并不是用来装死人的。”

    银针公子冷冷盯着钱百万,“你早就准备好了?”

    “是的,我知道你每一次杀过人,都习惯找个棺木装上,然后好好掉两滴眼泪。”

    银针公子说不出话了。

    这的确是他多年的习惯,他没有想到钱百万会利用这习惯,将棺木变成霹雳。

    “里面那两人也是你早已安排好的。”

    “是的,因为你们反正要送口棺木给我,所以他们就躲在里面。”

    “你岂非也很狡猾?”

    钱百万笑着凝视地上那两个人,笑意变得酸楚、哀伤不已。

    可是他抬起头盯着银针公子的时候,又变得说不出的凶狠而怨毒。

    “彼此彼此。”

    银针公子看了看不远处,他带来的十几口剑已变得粉碎。

    他忽然盯着不远处,不远处无生石像般挺立着。

    空空洞洞的眸子竟已在盯着、戳着前方,仿佛要将前方的一切统统戳死。

    银针公子就站在他的前方。

    无论谁被那双眼睛盯着都不会舒服,被那双眼睛盯着,仿佛是被枪在戳。

    他也不例外,他的躯体已在隐隐作痛。

    无生并没有动,仿佛懒得动。

    小蝶已动了,他忽然向钱百万吐了吐舌头,“你真的好狡猾。”

    钱百万点头,苦笑。

    他如果不狡猾点,也许已死了很多次,他的属下也许早已被屠杀,家里的妻儿早已分离。

    这一切的灾难早已降到身上了。

    银针公子忽然走向无生,停于七尺处,盯着无生。

    “你一直没有离去?”

    无生点头。

    “你也知道我们会有这样的结局?”

    无生点头。

第二百四十九章 缠斗尾声

    冷风呼啸,山石滚动的更多。

    小蝶紧紧贴着无生躯体,他的躯体坚硬、稳定而温暖不已。

    银针公子冷冷盯着无生,冷冷的说着,“你是不是已知道这种恶斗的下场,我们都死不了。”

    无生点头。

    “你也知道棺木里有蹊跷?”

    无生点头。

    “你也知道最后在山峰上的,就剩下我们两人,是不是?”

    无生点头。

    银针公子忽然笑的更加剧烈而疯狂。

    “你还知道什么?”

    无生不语。

    “你是不是还想知道点什么?”

    无生点头。

    “你说说,说不定我会告诉你。”

    “你为什么要杀我,想夺取小蝶与那幅画?”

    他问的很简单,也很直接。

    因为他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他希望银针公子能说出实情。

    银针公子却没有说话,笑着忽然扑向钱百万,恶狗般扑了上去。

    这动作实在很突然,钱百万竟没有反应过来。

    剑“叮”的落地。

    这两人竟已在地上野狗般撕咬着,玩命的撕咬着,不要命的撕咬着。

    一代长安街上两大势力组织头子,竟已在地上无赖般打着架。

    小蝶忽又盯着无生,“你一点也不担心?”

    无生不语。

    “钱百万若是杀了银针公子,你不是白来了?”

    无生不语。

    他忽然走了过去,停在不远处,盯着、戳着这两人,却并未阻止。

    这两人已喘息,疯狂的动作已结束,躯体剧烈痛楚着,却偏偏并不能减轻目光里那怨毒之色。

    银针公子冷冷笑着,冷冷盯着钱百万,“我们是不是很像无赖?”

    钱百万居然也笑了笑,居然也承认,“你比我无赖,很不要脸。”

    “为什么?”

    “那日我在欣赏歌舞,你却在偷看,也不出来杀我,等着枪神去杀了我。”

    小蝶忽然已想了起来,那日银针公子是在那里出现过,可是又消失。

    银针公子笑了笑,“装死是不是很不舒服?”

    “我并没有装多久,就逃了。”

    “你知道我会过来?也知道无生会过来?”

    钱百万点头。

    “我并没有去找你,而是将外面的十几名杀手收买了。”

    钱百万点头,“你做的很对,所以我没有家回了。”

    “那十几名杀手之间,有一大半是你的心腹,所以买过来也没有用。”

    “是的,你白买了,那里还是我的地盘。”

    银针公子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所以装作是回不了家的可怜虫,去八仙楼等无生?”

    钱百万点头。

    银针冷笑着,“你是不是受了很多活罪?连刷锅水都用上了,我也是真的佩服你了。”

    钱百万苦笑,冷冷盯着银针公子,“可是我还是将你引出来了。”

    银针公子点头,笑意不变,“你那么拼命受尽委屈,我若是不出来配合一下,我岂非很不着道。”

    他们两人笑的仿佛是恶作剧顽童,可爱却恶劣不已。

    “到头来又怎么样?”

    钱百万苦笑,他苦笑自己将计就计算计别人,却不知道别人已看出这用心,也将计就计算计自己。

    他们算计过来,算计过去,结局却令他们狼狈不堪。

    无生忽然走了过去,一脚将钱百万踢到不远处,一把将银针公子抓了起来,“你们已没力气去打了?”

    银针

    公子点头。

    “今天是不是已结束?”

    银针公子点头。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谈谈?”

    银针公子点头,笑了笑。

    “你为什么要杀我,想夺取小蝶与那幅画?”

    银针公子笑的有点酸楚,也很无奈,“枪神可知道魔教?”

    无生点头。

    “魔教每一代教主都要接受劫数,是不是?”

    小蝶知道这个,她听小马说过,这是极为神秘的故事。

    银针公子看了看小蝶,又垂下头,“接受这种劫数,都要消除记忆,消除修为。”

    无生点头。

    “不会记得任何有关以前的事,是不是?”

    无生点头。

    “这个时候,魔教是不是群龙无首?”

    无生点头。

    “这时魔教是不是最乱的?”

    无生点头。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银针公子笑的很无奈。

    “你收到一封黑色信函?”

    银针公子点点头。

    “要你去做事?”

    “是的。”

    “是什么人要你做事?”

    银针公子摇头。

    他喘息着盯着小蝶,盯着她手中的画,“枪神可以去找两人去问一问?”

    “什么人?”

    “一个是江湖画神御清风,另一个是天机神算。”

    无生点点头。

    他将银针公子缓缓放下,石像般走向峭壁口,盯着、戳着下面。

    小蝶忽然走向无生,贴着无生躯体,“你是不是想不到什么人要杀你?”

    无生不语。

    银针公子挣扎着站起,盯着无生,“枪神可要杀我?”

    “你走,现在就走。”无生忽然盯着、戳着银针公子。

    银针公子居然真的走了,身子忽然飘起,沿着崖壁飘了下去。

    钱百万挣扎着走了过来,冷冷盯着无生,“你是不是很失望?”

    无生不语。

    “因为找到了银针公子也不知道后面那人是谁?”

    无生不语。

    他忽然抱着小蝶,轻烟般飘了下去。

    /

    长街寂寂,夜色森森。

    无生轻烟般落下,这家同福客栈的灯还亮着。

    里面一个伙计正围着炉火烤火,看见无生过来,欢笑着迎了上去。

    “你们终于回来了。”

    这伙计依然是那伙计,他依然在夜里等着无生回来。

    他为什么要等无生回来?每一次都可以等到?

    小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已等得很累了?”

    这伙计点头。

    他将无生引到早已准备好的房间里,放下热水,就走了出去。

    小蝶将画挂上,痴痴的盯着杨晴。

    无生却盯着漆黑的夜色。

    夜色里忽然现出剑光,剑光一闪而过,一个人忽然倒下。

    这是什么人?

    小蝶忽然扑向无生,夜色里的女人岂非都很容易被惊吓到。

    “你不用怕,你不会有事的。”

    小蝶闭上眼,紧紧贴在无生胸膛,似已一刻也不愿离开。

    “你是不是要去外面?”

    “是的。”

    “你还是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无生不语。

    长街上已有更声。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已是三更。

    无生没有一丝睡意,他将小蝶放到床上。

    小蝶柔笑着进了梦里,嘴角还残留着一抹笑意。

    无生深深叹息。

    她的确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江湖漂泊并不是每一个女人经受得了的。

    一行灯笼从长街的另一头,忽然飘了过来。

    苍白的脸,苍白的手,苍白的灯笼。

    面无表情,佩刀斜斜的悬在腰畔,冷风中寒意更浓。

    这时同福客栈里忽然走出去一个人。

    血红衣衫,血红眸子,血红脸颊在夜色里看来,厉鬼般凄厉可怕。

    这人赫然是狗头铡。

    他为什么要出去?那群官差停在夜色里,等着他出来,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事要做?

    狗头铡走向这一行人,缓缓跟着这行灯笼离去。

    他们要去哪里?

    无生轻烟般飘了出去,跟在他们后面。

    狗头铡并没有带铡刀,显然并不是为了铡人出去的。

    他竟已走向城外的破庙。

    他并没有靠近破庙,忽然停了下来,他停下,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无生轻烟般飘了过去。

    石像般挺立着,盯着、戳着这人,“深夜闲游,你好雅兴。”

    狗头铡点点头,“枪神岂非一样,都不能入眠。”

    无生不语。

    “你跟着我,是不是有点疑问要问我?”

    “是的。”

    “你说说看。”

    “你为什么告诉我杀手是银针公子的人?”

    狗头铡笑了笑,“因为我相信钱百万,更相信他没有理由出手杀你。”

    “还有什么原因?”

    狗头铡不懂,“没有原因了。”

    “不对,应该还有。”

    “那你说说看,什么原因?”

    “你是不是已看出银针公子近年来势力很大?”

    狗头铡点头,“他势力的确已变得很大。”

    “你不愿他变得更大?”

    狗头铡不语。

    “你也不愿钱百万势力更大,是不是?”

    狗头铡不语,脸上笑意已消失。

    “他们谁的势力变小,你就会帮谁,是不是?”

    狗头铡不语。

    “你说给我听,是不是想借我手,去消弱银针公子的力量,是不是?”

    狗头铡不语,冷冷的盯着无生,冷的仿佛从来都没见过这人。

    “可是我并没有杀银针公子。”

    狗头铡吃惊,目光忽然盯着无生,“你没杀银针公子?”

    “是的,我并没有杀他,也没有消弱他的力量。”

    狗头铡点点头,“可是你有杀他的理由。”

    “可是我没有杀他。”

    “你为什么没有杀他?”

    “你的本意是想要我杀了他?”

    狗头铡不语。

    “你希望我杀了银针公子?”

    狗头铡不语。

    “你也很想去杀了他,可是你不想去冒险,是不是?”

    狗头铡不语。

    “官门八将之首,烟雄死在他手里,是不是?”

    狗头铡不语。

    “你的本意是希望我去替烟雄复仇?是不是?”

    狗头铡不语。

    “你本来是想联手钱百万,去杀银针公子,是不是?”

    狗头铡不语。

    “可是你发现我更有价值。”

    冷风中寒意更浓,灯笼在冷风中摇曳。

    狗头铡盯着漆黑的夜色。

第二百五十章 握剑僵尸

    狗头铡盯着漆黑的夜色,血红眼珠子竟变得说不出的昏暗而疲倦。

    “你知道两大势力在暗斗?”

    “是的,我还知道你也在。”

    “你并没有去出手?因为你知道我一定会杀了他?”

    “是的,可是......。”

    “可是你错了,我并没有杀他。”

    狗头铡面对无生,他的神情显得不安而忧虑,“你为什么不杀他?”

    空空洞洞的眸子忽然盯着、戳着夜色,“我是不是应该杀了他?”

    夜色里没有光,没有星星,没有月色,只有寂寞、空虚,令人厌恶、厌倦的那种寂寞。

    “我有一点想不通。”

    无生不语。

    “你为什么不杀了银针公子?那可是时刻想杀死你的人?”

    无生不语。

    “你是不是忘了那些断魂针?从你到长安街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有离开过这些?”

    无生不语。

    “你的性命时刻都在悬着,就因为他。”狗头铡冷冷盯着无生,盯着那杆漆黑的枪,“这样的事还不能令你出手?”

    十几个人没有一丝动作,脸上更没有一丝表情,直愣愣挑着灯笼,直愣愣站着。

    这两人所说的一切都很难令他们有一丝改变。

    冷风中已有一种奇异的声音,仿佛是哭泣,又仿佛是嬉笑,忽大忽小,忽高忽低。

    这十几个人眸子里已现出惧怕之色。

    无论是什么人听到这个,很容易联想到可怕、恐怖的画面。

    狗头铡忽然走向破庙,不再看无生一眼。

    他离去,十几个灯笼忽然也离去,却并没有跟着狗头铡。

    天地间一片漆黑。

    无生停在狗头铡不远处,似已与这令人发疯、寂寞的夜色融为一体。

    第三层石阶上忽然亮起两盏灯,仿佛是夜色里精灵的眸子,奇异而明亮。

    破旧的衣衫,破旧的人,破旧的每一只手仅有两根手指,这人破旧的仿佛是上帝丢下来的垃圾,丑陋、拙劣而诡异。

    无生见过这人。

    这人居然还活着?这是什么地方?狗头铡为什么要过来?

    狗头铡忽然将那两粒鬼火握起,盯着无生看了看,“你是不是想要进来?”

    “这是什么地方?”

    狗头铡笑了笑,走了进去。

    无生也跟着进去。

    他来过这里,本该对这里很熟悉,可是这里已有了变化。

    外面破破烂烂的,里面却极为精致的。

    破旧的帘子拉开,五彩霞光缕缕飘出,里面两个贵妇柔笑着走了过来,柔盯着狗头铡,柔摸着狗头铡,柔声说着,“你早该来了。”

    狗头铡笑了笑,又看了看无生。

    一个人忽然迎向无生,柔柔的笑了笑,柔柔靠近无生,柔的仿佛是春风,说不出的欢快、妩媚。

    无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已,这贵妇脸上的笑意忽然凝结,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竟被无生惊吓到了。

    狗头铡笑着将她抱起,笑了笑,“你们一定没见过这样的人。”

    “这人好特别。”两个妇人娇笑着。

    “哪里特别?”

    “哪里都特别,我说不出。”

    狗头铡笑着,“你是不是很喜欢这样的人?”

    怀里贵妇嬉笑着点点头,“是的,可是也很怕。”

    “怕才够刺激,是不是?”

    贵妇点头。

    房间并不大,极为整洁、明亮。

    两张长案并不高,地下铺的貂裘并不小,案上摆满了酒菜与水果。

    这里每一件物品几乎都是极为精致、新鲜的,这里女人笑的几乎都是极为热情而欢快的。

    狗头铡眸子里倦意渐渐已消失,渐渐变得亢奋不已。

    他竟已喘息,而他怀里的贵妇仿佛并没有做什么动作。

    “这里是什么地方?”

    “神仙窝。”

    无生忽然转过身,走了出去。

    狗头铡看着他石像般离去的背影,不竟暗暗叹息。

    外面的冷风更冷,也更令人寂寞、空虚。

    在外面漂泊的无根浪子,在这个时候岂非都在忍受着孤独、寂寞的折磨。

    披风在冷风中剧烈抽动。

    他是不是也在忍受着?

    枪没有动,人也没有动,帘子里已伸出一只手。

    破旧的帘子,修长、纤细而嫩白的手,每一截手指都那么的柔美而勾人。

    她已在勾人

    她勾过很多男人,只要是正常的男人,她都可以勾到。

    那只手已柔柔扭动、变幻着,只要是正常男人看上一眼,都会忍不住去喜欢,忍不住去玩命喜欢。

    特别是寂寞、孤独中的那些浪子,就算是花光了口袋里最后一分银子,也感到很值得,就算是明知自己进来一次,出去会变成乞丐,也同样感到很值得。

    看到这只手,就很容易令人想到其它角落也很美好。

    这只手犹在扭动、变幻着,并没有停下。

    外面的人呢?

    /

    冷风呼啸。

    小蝶已从恶梦中惊醒,挣扎着睁开眼睛,冷汗飘零的已更多。

    窗户外夜色已更深。

    屋子里漆黑而寂寞,炉火的火光已极为娇弱,仿佛是挣扎在寂寞边缘的少妇,孤零、孤苦而孤哀着。

    小蝶往里面加了几块木炭,拨了拨,然后就坐在边上喘息着。

    她是不是也孤独?

    披风犹在飘飘,无生并未打扰她休息。

    昏暗的画卷一动不动悬挂着,杨晴在夜色里显得更加哀伤、酸楚。

    小蝶轻轻思索着,这个女人是不是也无法入眠?也在盯着夜色?就像是无生。

    无生已盯着夜色。

    “你醒了?”

    小蝶嬉笑着握住披风,点点头。

    “是不是做恶梦了?”

    小蝶点点头。

    无生叹息,忽然转过身,轻轻擦了擦她脸颊上冷汗。

    小蝶笑了,“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对杨晴?”

    无生柔柔将她抱住,就像是抱住杨晴一样。

    小蝶已喘息,躯体不由抽动、轻颤起来,“你是不是想杨晴了?”

    那只手渐渐已用力。

    小蝶已感到丝丝刺痛,却没有叫出声音,只是柔柔喘息着,脸上也没有一丝痛苦之色。

    力道渐渐加重。

    她喘息渐渐已不稳,渐渐已在剧痛,嘴角已因过度用力而变得隐隐流出鲜血。

    她仿佛已理解无生,夜色里的寂寞、空虚,岂非更加令人发疯。

    所以她并没有反抗,也没有拒绝这种疼痛折磨。

    手软软松开,人已轻轻吐出口气。

    小蝶柔软的贴着无生躯体,“我知道你。”

    “你知道我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杨晴。”

    无生不语,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盯着那幅昏暗的画卷。

    小蝶将嘴角鲜血擦净,柔笑着凝视无生,“你可以试着闭上眼,将我当成是杨晴。”

    无生不语,也没有闭上眼。

    小蝶喘息渐渐已剧烈,躯体仿佛渐渐已不稳,“我现在就是杨晴,我现在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好。”

    炉火热力渐渐已变得更加剧烈而疯狂。

    雪白、娇嫩的背脊上滴滴汗水已下滑,她的眸子已死死缠住无生躯体,似已一刻都不愿离开。

    无生已闭上眼睛。

    她已将躯体柔柔靠向无生,“我真的很美好,做什么都会很好,我现在就是杨晴,杨晴就是我,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她也闭上眼。

    无生轻烟般飘向不远处,石像般挺立着。

    冷风掠过。

    躯体上汗水缓缓干透,热力渐渐已褪去,她的心仿佛已掉进寒潭里,又寒又痛。

    小蝶柔柔席卷在墙角,躯体冷冷的抖动着。

    “你这是为什么?”她的声音更抖。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已盯着那幅画,盯着那哀伤、酸楚的脸颊。

    他是不是在牵挂着杨晴?思恋的心已很剧烈?

    小蝶也不语。

    屋子里寂寞之色更浓。

    无生轻烟般飘了过去,将披风解下,柔柔披在小蝶躯体上。

    柔柔将小蝶抱住,柔柔将她抱起,靠在炉火边。

    冷意渐渐消失,眸子里那种寂寞、空虚却没有一丝褪去。

    “我真的可以的,你相信我一次,我真的可以做到。”

    无生并没有睁开眼。

    披风柔柔裹住小蝶躯体,却裹不住心灵的那种安慰、寂寞。

    炉火柔柔扭动着,根根火焰仿佛是柔软的躯体,在扭动着欢快、刺激。

    她已在静静笑着,笑着凝视无生,“我知道你的,我什么都明白。”

    眸子里安慰、寂寞之色已更加剧烈。

    小蝶紧紧贴上无生躯体,“你可以试着抱紧我,就像刚刚,用力抱

    住我,我......。”

    她的声音竟已变得祈求。

    “你该喝点水。”

    披风柔柔将她裹住,他却已离去。

    小蝶轻轻咬唇,柔柔凝视着无生,“我知道你心里很苦,我很明白。”

    无生不语,将一杯开水递给小蝶。

    小蝶柔柔接过杯子,盯着无生的躯体,“你是不是......。”

    无生竟已喘息,“我什么也没想,你是你,杨晴是杨晴。”

    小蝶仿佛并没有放弃,将杯子放下,柔柔将披风褪掉,柔柔靠近无生。

    背脊上的汗水已逝去,热力却已生出。

    漆黑的夜里,雪白的躯体。

    她死也不信无生不想杨晴,死也不信他心里不是寂寞、孤苦的。

    躯体上每一根肌肉都是完美的,都可以令正常男人得到欢快、满足。

    她已充满信心,这本是女人最原始的信心。

    无生不语,盯着那幅画卷,画卷里的杨晴是不是也在盯着夜色,也在牵挂着他?

    小蝶渐渐靠近无生,贴向无生。

    她的躯体依然是那么轻盈而柔软,无论是什么样的男人都很难拒绝,更不忍拒绝。

    “我一定可以做到的,一定做的很好,你相信我。”

    她已伸出双手,已触及无生躯体,已完全触摸到无生背脊上石像般根根肌肉,那只手已完全感觉到根根肌肉已在隐隐抖动,隐隐忍受着什么。

    这时炉火根根火焰骤然扭曲、变形。

    无生轻烟般飘起,抱着小蝶飘向屋子另一个角落。

    炉火旁忽然多出一个人。

    一个人,一口剑。

    剑已出鞘。

    剑光寒意飘动,握剑的人行尸走兽般盯着无生、盯着怀里的小蝶。

    小蝶赫然忍不住叫出声音。

    “小马。”

    这赫然真的是小马。

    无生手轻轻一招,披风忽然飘了过来,柔柔将小蝶躯体包裹住。

    他睁开眼就看到了小马。

    小马并没有什么变化,行尸走兽、孤魂野鬼的神情、样子、笑意。

    嘴角那根鸡毛柔柔飘动。

    他竟已变成僵尸!

    他笑着挥动剑光,剑光一点也不慢。

    无生轻烟般飘起。

    他已在剑光下飘忽着,剑光萧萧。

    “好剑。”

    剑光骤消,人影骤停。

    握剑的人忽然停下,忽然盯着小蝶,盯着小蝶那雪白的脖子。

    小蝶盯着小马,“小马,你还活着?”

    小马已笑着,行尸走兽、孤魂野鬼般笑着。

    他只是笑着,并没有说话。

    无生忽然石像般走了过去,盯着小马。

    剑光忽又飘起,飘向夜色里,骤然消失于夜色。

    小蝶忽然软软坐在地上,“他是不是还活着?”

    无生不语,盯着漆黑的夜色。

    小马已走远,他并没有追上去。

    “他并没有死去,是不是?”

    无生轻轻将她扶起,将他泪水擦净。“他已走了。”

    小蝶点头。

    “我一直都在,不会离开你的。”

    小蝶柔柔将他抱住,“你真的不离开我?”

    无生点头,“是的。”

    “小马还会过来吗?”

    无生深深叹息,“他也许会过来,也许不会过来。”

    “他的样子好可怕。”

    无生点头,凝视着夜色,“你不必怕他。”

    小蝶点头。

    “他无论变成是什么样子,都不会伤害到你。”

    小蝶点头。

    屋子里忽然变得极为死寂。

    墙角忽然现出一条人影,一把刀。

    人已在冷笑,刀背上金丝已闪光。

    无生仿佛没有看到,又仿佛难得去看。

    小蝶已看到了,这人如果不发出笑声,她绝不会看见。

    因为他实在很安静。

    “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你为什么还活着?”

    无生不语。

    “你可记得这把刀?”

    无生看了一眼,又点点头。

    刀背上金丝犹在摇晃,丝丝闪动金光。

    刀赫然是金丝大环刀。

    不是功夫很好的人,用不了这柄刀,手上力道不是很大的人,也用不了这把刀。

    无生忽然指了指那扇窗户,“轻便。”

第二百五十一章 离别前夕

    小蝶盯着刀背上发亮的金丝,不由将躯体往无生怀里缩了缩。

    “这是什么人?”

    “这不是人。”

    无论是不是人都一样,刀已挥动着扑向无生。

    一脚踢出。

    这人惨呼着飞向夜色。

    “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小蝶不由看看躯体。

    无生柔柔将她抱住,却没有说话。

    小蝶苦笑。

    这石像不喜欢说话,这实在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

    “小马是不是跟你很亲切?”

    小蝶点头,笑了。

    这石像居然肯说点话了,这实在令人欢愉。

    “我忽然想听听。”

    “你想听点什么?”

    “有关魔教的事。”

    “魔教每一代主人掌教之前都会有个劫数,一定要将自己的修行与记忆统统遗弃,然后到凡间受劫,没有一个人能例外,每一代教主都是。”

    无生点头。

    他已听小路说过,说的并不是很全面。

    “小马是魔教里什么人?”

    “小马是小马,不是魔教中人。”

    “小马是不是天天都守在你跟前?不离不弃?”

    “是的,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真的很好。”

    “有多好?”

    “他除了握剑,就是握住画卷。”小蝶的脸颊已飘起粉红。

    “他有没有说过御清风?”

    “说过,这人是江湖画神,与你齐名。”

    “他住在哪里?”

    “不知道,小马说过这人飘忽不定。”

    “小马有没有说过你与御清风的关系。”

    “说过一些。”

    “说过什么?”

    “我这画中仙子就是他画的。”小蝶指了指自己。

    “他有没有说过御清风在什么地方将画卷交给他的?”

    “他说过。”小蝶笑了笑,“想不到你今天说了这么多话。”

    无生不语。

    “他说在东海之边。”

    “有没有说过御清风为什么将画卷交给他?”

    “他说过。”小蝶笑意更浓,“他说御清风高兴,所以将画卷送给他。”

    “他有没有说过御清风为什么高兴?”

    小蝶将浅浅喝口水,又将茶水端给无生。

    无生居然也喝了口水。

    小蝶眸子里笑意更浓,“他们在东海之边比剑,比了两天两夜。”

    “他们是不是没有分出胜负?”

    “你居然知道这件事?”小蝶吃惊的盯着无生。

    “他们是不是已心心相惜?”

    小蝶点点头。

    “所以御清风将画卷送给他?”

    小蝶点点头。

    “御清风是不是告诉他,香烛、水果供着,多陪画卷说说话,画中仙子才现出?”

    小蝶点头。

    “他有没有说过怎么见到御清风?”

    “说过,每当东海桃林花朵开得最灿烂的时候,御清风都会去欣赏一次。”

    “每年都是?”

    “是的,小马就在那里等了足足有三个月。”

    无生点头。

    屋里并没有燃灯,墙角阴暗的地方依然极为漆黑。

    无生忽然走了过去。

    小蝶已要受不了了,那漆黑的角落是不是还有什么人?

    是不是什么神秘杀手?

    无生并没有靠得更近,石像般挺立在不远出,盯着、戳着那里,“你手里是不是有剑。”

    小蝶呼吸已急促,他居然在说话。

    那里果然有人,一个人,一口剑。

    忽然现了出来,眸子里已现出惊惧之色。

    “我手里是有剑。”这人手里剑已现出,却并未出鞘。

    “那你也是剑客了?”

    “是的,我是剑客。”这人虽然很惧怕无生,说话却很利索。

    “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这人不明白。

    “很好的意思就是你可以出手了。”无生眸子已盯着、戳着那只手、那口剑,“你的剑可以出鞘了。”

    这人呼吸已局促,剑已在鞘中隐隐抖动。

    小蝶将披风紧紧抱住,走向无生。

    “你的剑是不是已锈了?”

    这是一句侮辱的话,只要是剑客,都无法忍受这种侮辱。

    他也不能。

    剑出鞘。

    剑光忽然飘出,冷冷的剑锋刺向胸膛。

    小蝶明明已看到那口剑刺中无生,可是就在剑尖触及躯体的时候,忽然有了变化。

    变得令人无法相信,也无法理解。

    剑光顿消,剑气顿无。

    这人骤然杀猪般鬼叫着撞向漆黑的夜色里。

    屋子里是不是还有人?小蝶不由的到处看了看。

    “没有人了。”

    小蝶指了指那漆黑的角落,“那里是不是有人。”

    她已经受不了这夜色里的人影。

    “没有了。”

    无生将窗户关上。

    “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就要离开这里。”

    “去哪里?”

    “东海之边,桃林。”

    “你要去找御清风?”

    “是的。”

    /

    大地渐渐已现出曙色。

    小蝶抱着画卷,离开这家客栈。

    里面的伙计笑着跟他们摆摆手,“你们要离开这里?”

    “是的。”

    “你们要去哪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很美丽。”

    她并没有去过里面,此时心神似已飞了过去,那里到处都是桃花,桃花盛开的那种美丽,岂非很容易令人陶醉。

    小蝶仿佛已在陶醉之中。

    伙计陪笑着。

    小蝶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却准备了不少。

    行路的人若是没有带点干粮,实在是一件不幸的事。

    无生提着包袱,走向长街。

    “我们现在就离去?好不好?”

    她仿佛已迫不及待了,桃林里那万花灿烂的盛开,已将她的心魂勾去了。

    “现在还不行。”

    “你要去做什么?”

    无生不语,他忽然指了指衣服店。

    柔阳热力更加强烈,躯体上的衣衫的确该换了。

    “你要我去买衣服?”

    无生点头。

    衣服店里面的目光已飘了出来,笑意诚恳而热情。

    小蝶认识这妇人,她在这里买过衣服,这妇人并没有收钱,还将年上的年货端出来给他们吃。

    她也记得泡了一杯龙井给无生。

    “你去挑衣服。”

    小蝶点头,跟着那妇人走了进去。

    无生挺立在边上,盯着一件件衣服,漂亮的衣服总是令女人生出欢快之色。

    她也不例外。

    她忽然将水绿色的衣裳换成粉红色,粉红色的衣裳不着其他颜色,粉红的仿佛是少女羞红脸颊。

    “这件怎么样?”

    无生点点头,却没有看一眼。

    茶已尽,妇人又走了过来,给她倒上。

    “我换了十几件衣裳,你都是点头,你是不是都喜欢?”

    无生不语。

    “那我都买下了?”

    无生不语。

    那妇人笑着将衣服包好,交给无生。

    无生递给妇人银子,妇人并没有收,她又不收银子。

    这样做生意,岂非亏的很过分。

    “这是小店一点心意,万望笑纳。”她依然笑着,似乎一点也不心疼。

    小蝶将银两放到桌上,摆摆手,走了出去。

    那妇人笑着追了上来,却往小蝶手里放了一叠银票,每一张都是一千两,“这是小店一点心意,万望笑纳。”

    小蝶吃惊的盯着这叠银票,竟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妇人笑了笑,“这是一点心意,万望笑纳。”

    小蝶笑了笑。

    她忽然想通了,这人是钱百万的下属,这钱一定是钱百万安排的。

    “钱百万也是你的老板?”

    妇人点点头。

    “这里所有的店铺都是他......。”

    妇人点点头。

    “那他岂不是非常非常有钱?”

    妇人点点头。

    小蝶看了看那叠银票,又看了看无生。

    无生不语,走向长街的另一头。

    “你这样累不累?”

    无生不语。

    长街上忽然飘落一顶轿子,漆黑的轿子没有一根把手。

    小蝶认识这轿子。

    银针公子缓缓走了出来。

    笑着迎向无生,“你居然要走?”

    街上消息传的比相信中要快,小蝶躲在无生后面,盯着那只手。

    那只修长、纤细的手已在抚摸着发丝。

    “你为什么不杀我?”银针公子瞧着无生,脸上显得很奇怪。

    “我为什么要杀你?”

    银针公子的脸上奇怪之色更浓,“我到处追杀你,你一点也不记恨我?”

    “我为什么要记恨你?”

    这句话令小蝶都吃惊了,无生居然不记恨这一切。

    银针公子俯首一笑,“枪神好雅量,银针佩服。”

    无生不语。

    “枪神若是还有什么话要问的,银针知无不言。”

    “你收到那黑色信函是不是交给飞毛腿了?”

    银针公子点头。

    “飞毛腿一定会将这信函交给钱百万,然后又赚一笔。”

    银针公子点头。

    “钱百万一定会利用这机会找我,将小蝶与那幅画抢到手,然后设圈套让你上钩?”

    银针公子点头微笑,“是的,这本就是我的计划。”

    “你的计划很精妙,在他们后面吃现成,是不是?”

    银针公子点头,“他既然很想利用小蝶与那幅画引诱我上钩,我何不将计就计,成全了他。”

    “你的确很狡猾。”

    银针苦笑,“在枪神跟前,还是本分点好。”

    他目光已落到那杆漆黑的枪。

    这并不是一般的枪,也不是时常能见得到的。

    “你们都很狡猾。”

    银针公子点头,他承认,钱百万也很狡猾。

    如果不狡猾,也许就死了一万次了。

    “可是还有个人也很狡猾。”

    “谁?”

    “狗头铡。”

    银针公子不懂,这人有什么狡猾?

    “你们在恶斗,他并不是不知道的。”

    银针公子点头,“银针记下了。”

    枯树并未没有一丝生机、活力,三两只倦鸟已围绕着残枝上上下下飞着,吱吱叫个不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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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惊阴阳两处,决斗天地之间。纵横万水千山,不惧风急雨翻。豪气吞吐风雷,盈握雪杯霜盏,胆似铁打金铸,独闯高峰远滩。轻锁月寂星愁,傲视群雄古今。(新书求热度,求收藏。)枪与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枪与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枪与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