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漫雨长街
冷风飘飘。
冷雨更飘,也更冷,最冷的还是人心。
无生的眸子盯着、戳着烟雄,仿佛要将他的躯体活活戳碎、戳死在地上。
“你现在可以说出买通你的人是谁了?”
烟雄不语,忽然走向窗户,盯着冷冷冰冰的长街,神情已变得很奇怪。
小蝶端过茶杯,看了看。
显得很吃惊,她想不到无生的手会这么神奇。
好端端的一杯热茶,到了他手里,看了看,就变成是冷茶。
冷冷冰冰的长街上没有人,大多数店面都已半掩着门,这时街道上已现出一顶轿子。
没有人抬轿,轿子忽然飘了过来。
烟雄吃惊的盯着这顶轿子,他仿佛也不相信这顶轿子会出现。
一只手缓缓伸了出来,手里赫然握住一根银针。
烟雄已喘息,他已看见那根银针忽然已不见了,那只手已出手。
轿子已飘走。
他依然吃惊的盯着那顶轿子,仿佛依稀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不敢相信那人会对自己动手。
无生轻烟般飘了过去。
轿子已离去,长街上依然冷冷冰冰。
烟雄忽然倒下,嘴里嘶嘶作响,双手用力抱住脖子,眼珠子缓缓凸出,直愣愣盯着前方。
躯体剧烈抖动了几下,然后又归于平静。
他竟已死了!
每个人都不相信这事实,却又不得不信。
小蝶忽然握住无生的手,她的手已抖动不已。
她盯着无生,却没有说话,仿佛也不敢说话。
无生深深叹息。
丫环盯着无生,冷笑着扑向无生,她的手已挥出,那只充满剧毒的手已重重掴在无生胸膛上。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里的枪还要直。
嘴角却已流出鲜血,却没有倒下,更没有死去。
丫环吃惊的盯着无生,她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居然没有事,居然能活着。”
无生不语,仿佛懒得言语。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无生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出手?一枪刺死我。”
无生不语。
“我在等你出手,我已不想活了”
无生不语。
他走了过去,将她扶起,她的心仿佛已剧痛不已。
丫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忽然扑向无生怀里,大哭着,“都是你,若不是你,他就不会死去,......。”
烟雄给她的打击实在很大,她仿佛已要崩溃。
无生将嘴角鲜血擦净,喘息着将她推开,盯着那伤心、痛苦的脸色,不由的吐出口气。
“我知道你。”
丫环冷笑着,“你知道我什么?”
“我知道你是女人,却不是一般的女人。”
丫环不语,眸子里飘零的泪水更多。
“你不会因为这种打击就会倒下,就会不想活了。”
丫环不语,盯着无生的脸颊,石像般坚硬、冷静的脸颊没有一丝情感,给人的感觉,却是有了情感。
她不相信有这样脸颊的人会有情感。
“你为什么被我打了还不死?”
无生不语。
躯体依然挺得很直,依然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痛苦折磨并不能将他的躯体压弯,一丝也不能。
“你难道真的是打不死?”
无生忽然拉着小蝶,“我们走。”
小蝶将无生扶住,看了看那些官差,那些官差已让出一条路。
他们离开这家茶楼的时候,就听到那个丫环痛叫着倒下。
一个人若是对人生失去了信心,失去了希望,对活着也不抱什么幻想,也没有什么留恋,到了那个时候,就会死去,没有人能阻止住。
没有人能阻止,却有理由能阻止,只要能找到一丝打动到的理由,就有机会重燃生命,就有机会活着。
无生忽然停下,石像般转过身,盯着茶楼,深深叹息。
她还很年轻,也很美丽,有很多的时间,也有精神,更有理由去享受年轻的那种刺激、快意,而且一定可以享受的到。
小蝶将画塞在怀里,又紧紧抱住。
她忽然发现无生已盯着自己,她笑了笑,“你是不是带我玩?”
无生不语。
他将披风解下,披在小蝶身上,她脸上的笑意更浓。
她脸颊上的笑容蝴蝶般优美、灿烂而动人。“你不冷吗?我很担心你。”
“我不冷。”
“你为什么不冷?”
无生不语。
沿着长街,走向前方。
这时不远处隐隐现出弹棉花的声音,嗡嗡的声音实在令人厌恶、厌烦。
边上的店铺仿佛已无力忍受这种折磨,已关上门。
对面一家杂货店老板并没有关门,正凝视着冷冷冰冰的长街,不停喘息着,仿佛正在生闷气。
无生忽然走了过去。
老板笑着拿出一把油布伞给他,无生也递给他银两。
奇怪的事,他将手缩回,仿佛不敢接受银两。
无生不语。
那只手并没有缩回,手里的银子犹在等着他。
老板笑了笑,“不必了。”
小蝶笑了笑,“为什么?”
老板笑着不语,盯着外面看看,又看了看。
小蝶也看了看,又看了看,“老板,你在看什么?”
老板笑着不语,只是笑着摆摆手。
无生不语。
撑着油布伞,走向长街,冰冰冷冷的长街仿佛只有他们两人,显得极为寂寞而空虚。
没有一丝年味。
也许下雨天就是这样,有钱人都不喜欢出来挨冻。
这家饭店也是一样,生意并不是很好。
杏黄色三角旗在冷风中摇摆。
老板已伏在炉火边裹住被子竟已睡着了,炉火上的水壶已烧开,热气徐徐直冒,他竟没有一丝觉察。
无生石像般走了进去,石像般挺立在他边上。
老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仿佛被一种说不出的压力压醒。
小蝶轻轻敲了敲他的头,“起来了,太阳晒屁股了,你还不起来?”
老板看看无生,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他笑着又凝视着小蝶,“小姑娘,你要吃点什么?”
无生要了一碗阳春面,又点了几道小菜给小蝶。
老板静静的凝视着无生,并没有说什么话,脸上现出羡慕之色。
无生不明白,将银子递给他。
这老板居然也没有要,手紧紧放在后面,仿佛不敢伸出来。
小蝶笑了,“你为什么不收钱?”
老板也笑了,却不说话。
小蝶笑着凝视着无生,“我看你做什么都不必掏钱了。”
无生不语。
小蝶拿起油布伞
,迎着冷风走了出去,她的躯体裹住披风,抖动的依稀很大。
无生将他带到隔壁的衣服店。
这家衣服店妇人看见他们进来,显得很欢喜,远远的迎了上去。
无生进去,她将早已泡好的茶端给他们,“这是刚泡好的西湖龙井。”
她仿佛嫌自己照顾的还不太好,又将里面的年味端了出来,针线匾里年味浓浓。
小蝶笑了笑,却没有吃,看着无生。
无生点点头,“你吃。”
无生端着茶杯,走向门口,凝视着冷冷冰冰的长街。
对面同福客栈已在准备着什么,无生盯着,却没有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几个大姑娘浓妆艳抹、露肩秀腿的矗立在门口,勾魂般的眸子早已飞了过来,仿佛想在无生躯体上找到点什么。
无生仿佛没有看见,喝了口茶。
里面的妇人已忙着替小蝶挑衣服,小蝶笑着试穿衣服。
“这件衣服怎么样?是不是喜欢?”
小蝶笑了笑,走向无生,将披风系在他躯体上。
这令无生想起了杨晴。
她岂非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躯体上若是有了伤口,也是她擦着。
无生深深叹息。
他忽然很想见到杨晴,希望她也能这样去好好逛逛街。
小蝶已穿着一件雪白的衣裳过来,她笑了笑,“怎么样?好看吧?”
无生点点头。
他将茶杯放下,取出银两送给妇人。
这妇人竟已将手放到后面,竟已不愿伸出来。
“钱还是算了,这是小店一点心意。”
她的笑意很诚恳而又有点惧怕,小蝶不懂,“你为什么不收钱?”
妇人笑着不语。
她仿佛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缓缓后退着,仿佛很怕无生手里的钱。
小蝶笑着将那银子接过来,看了看,又看了看。
银子没有问题,她苦笑着凝视无生。
无生不语,石像般走了出去。
妇人站在门口,欢送着他们离去,“慢走,慢走,......。”
小蝶揉了揉鼻子,盯着无生,就不停的眨眼睛,却不敢说话。
无生摸了摸她的头,“你可以说说话,我不会讨厌你的。”
小蝶笑了笑,指了指那几家店,“他们为什么不收钱?”
“你很想知道?”
小蝶笑着点点头。
无生盯着那家同福客栈,看了看又离去。
小蝶不懂,这家客栈挺不错的。
无生石像般走着,仿佛没有发现她苦闷的表情。
这时同福客栈的老板忽然扑了过来,远远的迎了上来。
“两位还没有光顾在下小店,怎么就走了呢?”这人仿佛要哭了。
小蝶笑了笑,盯着无生。
无生缓缓的盯着她,又点点头。
小蝶已懂了,她盯着这老板,“在下是很想去光顾,可是......可是......。”
老板仿佛已要被急死,却偏偏没有一丝法子,“我的姑奶奶,可是什么?”
“可是你又要不收钱,是不是?”
老板点头,“这不是挺好的吗?”
小蝶笑了笑,凝视天边,“若是让我去光顾,就告诉我,替我们付账的人是谁?”
老板眼泪仿佛已被急出来了。
无生石像般转过身,走向同福客栈。
第二百二十三章 画像又变
房间极为舒适、整洁,透过窗户便可看到那面湖水。
湖边那片芦苇早已没有了挺拔的娇姿,也没有了生动的活力,它们不会再受到世人的赞赏与喜爱。
三两对鸭,三两对鹅,欢叫着在上面过来过去,然后又扑向水里。
小蝶将画像悬挂起来,就呆呆凝视着下面的香炉与果品。
无生并没有看一眼那些香炉跟果品。
他仿佛并没有一丝惊讶之色,也没有去问她。
老板端着水果走进来痴痴的盯着画像,盯得已入神。
小蝶揉了揉鼻子,盯着老板,“你认识她?”
他当然认识,江湖财神的字号,并不是虚名,做生意的人想不认识都很难。
“小的当然认识。”
“你是不是见过她?”
“小的哪有那福气,这是江湖财神,看两眼也是一种财气。”
小蝶将水果接过来,目光已更亮,“她这么厉害。”
老板点头承认。
小蝶笑了笑,“那你应该好好拜一拜了。”
老板没有说话,忽然靠近那画像恭恭敬敬的竟真叩拜起来。
小蝶笑着不语。
老板离开时,又多看了几眼画像。
小蝶取了个苹果给无生,“杨晴这么出名?”
无生点点头。
他将苹果接过来,盯着那上面的红晕,仿佛已被那种红晕所吸引。
“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问我?”
无生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
无生不语,他仿佛懒得问。
小蝶笑着指了指画像,“我知道你不会明白的。”
无生点头。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小蝶出奇的盯着无生,她仿佛在炫耀着自己的才华。
无生不懂,等着他说下去。
“这画也有自己的规矩。”
“画规?”
小蝶盯着无生,仿佛很得意,“这个你也知道?”
无生点头,盯着那幅画,“江湖言传,画神御清风的真迹并不常有,所以得到之人,大多悬至墙上,下摆神案、香炉、果品、蒲团数样,已释敬仰之意。”
小蝶开心的拍起手来,不停叫好。
“这只是传言,可惜并无神往。”
“江湖传言,不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所谓无风焉能起浪呼?”
这女人忽然变得书生般酸里酸气,说起话来仿佛显得很有学问,有这种学问的人都有点自豪,她也不例外。
小蝶的脸色都已显得有点骄傲。
无生不语,仿佛没有看到。
“有人得到一幅贵妃醉赌图,下摆神案、香炉、果品、......,于是赌坊生意俱好。”
无生不语。
他依然盯着、戳着湖面上三两只鸭,在风雨中戏耍、雀跃。
她说的话,仿佛已听到,又仿佛没有听到。
“你是不是已想不通了?”
无生不语。
他也许真的想不通,单单一幅画竟有如此神韵。
“他的画并不多。”
“你也是其中一张?”
“是的,仙子欢舞图也是他的真迹。”
“你就是画中仙子?”
小蝶点点头,笑了笑。
“你认识的人只有小马?”
小蝶点点头,“是的,我只认识他,现在又多了你跟杨晴。”
“你还记得什么?”
“我是画中仙子,记得很多香烛,很多果盘,很多次叩拜......。”
无生盯着画像,盯着满带憔悴、疲倦的神情,轻轻叹息,“小马天天对着叩拜,最后你才出现了。”
“是的,他不单单叩拜,还......。”她的脸颊忽然现出了羞红。
“他还抱着画卷入眠?”
“是的,我能感觉得到他,他对我的那种热情,我能感觉得到。”
这种话实在很悬疑,很缥缈,也许很难有人相信这是真的。
小蝶握住他的手,她的手仿佛已因激动而变得滚热,“你相不相信这是真的?”
无生不语,空空洞洞的眸子依稀盯着河面。
冷风更冷,飘雨更急。
三两只鹅在里面飘动了几下,忽然尖叫着纷纷躲进岸边小屋里,都不愿在出来遭受冷风冷雨中那种折磨与酸楚。
红纸上“六畜兴旺”四个漆黑的大字,受到冷风冷雨冲击,渐渐已透明。
芦苇犹在湖中漂浮,早已枯萎、干黄的枝叶,此时在湖面起伏,仿佛又有了生机、活力。
无生的眸子一刻都没有离开那里,那里仿佛有种野兽在潜伏在里面,仿佛时刻都会出来。
“小马得到这幅画像,与我朝夕相处,他心里只有我,所以天天叩拜,诚心许愿,诚心祈祷我早日出现,所以我就出现了。”
“你出现了,他却死了。”
小蝶的手忽然变得冰冷、僵硬,她的眸子也变得哀伤与悲痛,“他没死,他并没有死去。”
无生忽然盯着小蝶,盯着小蝶的目光,仿佛想从里面找到点什么,“你能感觉到他?”
“我能感觉到,他依然活着,并没有死去。”
无生不语。
冷风已更急,窗户已剧烈抖动,叉竿忽然跳动了一下,随风而摆,飘向湖里。
叉竿在湖水里剧烈扭动着躯体,仿佛是多情的少女在冷风中释放多日的相思与苦楚。
十几只鸭子团团围住一块,咯咯作响,怯声涟涟。
它们仿佛已感觉到了一种压力,一种无形的压力。
窗户并未关上,冷风冷雨已卷了进来,他们仿佛全然不知,又仿佛懒得知道。
“你是说小马还活着?”
“是的,他决没有死去。”
无生不语。
“真的,我真的感觉到他没死。”她摸着自己的胸口,摸到很神秘,躯体抖动的仿佛更神秘。
无生不语。
“不信你也来摸摸,我这感觉到他了。”她忽然将无生的手拉向胸膛。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他的手更没有动。
小蝶忽然垂下头,脸上已现出苦楚之色。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
无生不语。
将披风忽然接下,披在小蝶身上。
小蝶笑了,她仿佛很容易哭泣,也容易现出笑意,更容易满足。
小小的一丝关怀,就很容易令她吸收到欢乐与喜悦。
“你相信我了?”
这种事实在很诡异,实在很神秘,这种事绝不是正常人所能想象得到,也很难令正常人相信。
小蝶盯着无生,他脸颊上的笑意已更浓,“我知道你会相信我的。”
无生点点头。
他走到里面,倒杯茶递给小蝶。
小蝶双手紧握滚烫的茶杯,靠在炉火边,盯着无生躯体。
他躯体每一根肌肉仿佛都是石像雕刻而成,坚硬、冷静而稳定,每一根线条仿佛都充满了一种神秘的力道。
任由冷风冷雨的冲击,他依然石像般挺立在窗户边,他的眸子依然盯着、戳着那面湖水。
湖面岂非的更加猛烈,矮屋里的尖叫声更加疯狂,它们仿佛已受到一种诡异力量侵犯,在那种诡秘力道下鬼泣、哀叫着。
叉竿已不见了,湖水依然很猛烈,没有一丝停下的意思。
最后一次见到小马是在兴隆客栈里,他抱住小蝶神秘失踪。
小蝶盯住炉火,炉火已变得剧烈抖动、扭曲,仿佛是燃着的恶魔在炉子里挣扎、咆哮。
杯子“叮”的落地,她的手已剧烈抖动着,她的声音更抖。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无生忽然走向小蝶,盯着她的躯体。
小蝶忽然扑进无生怀里,她的躯体抖得很剧烈,她的心似已惧怕至极点。
“我真的好怕,这里好恐怖,每一样东西都很恐怖。”
无生不语。
小蝶忽然惊叫了起来,她已说不出话了,手已抖动着指向画卷。
神案上果盘未动,香炉里的三支香竟已燃尽,两侧的燃烛竟已神秘般燃尽、消失。
这是什么惊奇现象?屋里没有别人,小蝶犹在惧怕之中。
无生缓缓靠近画像,盯着杨晴。
杨晴也在盯着她,眸子已飘零泪水,说不出的哀伤、苦楚。
这幅画竟已有了变化。
这实在令人惊恐不已,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小蝶紧紧抱住无生,似已一刻也不愿松开,“不要离开我,我很怕......。”
她的声音更抖,抖得更加剧烈。
无生轻抚着她的躯体,“不要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他忽然石像般一步走到了冰冷、昏暗的墙角,伸手猛击墙壁。
墙壁没有碎,外面已有人痛叫,石像般躯体竟已硬生生后退了几步。
这外面竟有人。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
嘴角竟也不由流出一缕鲜血。
小蝶忽然扑向无生,“我好怕,你不要离开我,我求你了。”
无生叹息,点点头。
小蝶笑了笑,躯体渐渐已不那么抖动,渐渐已平稳。
她眸子里的胆怯之色却没有一丝褪去。
“不用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小蝶点点头。
她指了指画像里的杨晴,想说点什么,张开嘴却没有说出一句。
无生叹息。
他理解她心里所想,嘴里所说。
这时湖面已有剑光,剑光飘飘,忽又消失。
无生走向窗户,小蝶也跟着过去。
小蝶盯着窗外,“那是春雷?”
无生不语,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也没有一丝惊讶之色。
这绝不是春雷,他深深知道这一点,剑光中的寒意与闪电绝不一样。
“你是不是很想小马?”
小蝶点点头。
“你跟小马面对面的见过几次?”
“两次。”
无生不语。
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林子里,小马死去的那一刻,第二次是在兴隆客栈里,小马诈尸离去的那一次。
小蝶喘息的更加猛烈、疯狂,他仿佛已感觉到什么了。
屋里没有燃灯,只有炉火在摇曳着。
昏暗的地方几近漆黑,漆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无生倒了杯茶给小蝶,“不要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小蝶接过茶杯,浅浅喝了一口,盯着外面,外面依然冷风飘飘,跟屋子一样昏暗。
无生走向窗户,盯着、戳着那面湖水,湖水起伏的猛烈而邪恶。
冷风冷雨中又现剑光,剑光骤然又是一闪而过,忽然又消失。
小蝶盯着无生的脸颊,他的脸颊石像般没有一丝变化,没有一丝惧怕,也没有一丝惊讶。
“那里是不是有人?”小蝶的手已指了指湖面。
无生不语,也无需言语。
剧烈起伏的湖面上忽然冒出一个头出来,正不停的盯着他们。
小蝶看了一眼,就忽然倒了下去。
她竟已晕眩了过去。
无生将小蝶放在软塌上,又将披风包裹的更紧了一点。
他忽然轻烟般飘了出去,飘向湖面。
湖面上忽然出现一个人,一口剑。
剑已入鞘,握剑的手很稳。
这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盯着无生,“你终于出来了。”
无生点头。
这人赫然是小路,小路盯着无生的手,盯着手里的枪,“你知道我一直没有离开过。”
无生点头。
“你是不是也想到我不像是官差?”
无生点头。
“你是不是还没有找到想杀你的人?”
无生点头。
“烟雄并不是想杀你的人,他也不愿,更不敢。”
“那是谁想杀我?”
“出手这么大的人,一定不是穷鬼。”小路忽然将身子缩进湖水里,竟露出一张脸在外面。
他样子仿佛是作恶的水鬼。
冰冷的雨水冲击着他脸颊,他仿佛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
无生不语,却已点头。
他说的没错,出手这么大方的人绝不会是穷鬼。
“附近有钱的人并不多。”小路看了看前面,又看了看后面。
他的样子很神秘,仿佛生怕自己会被别人发现,会横招灾难。
无生不语。
他已看到小路的样子,仿佛并没有觉得奇怪,又仿佛懒得觉得奇怪。
“附近最有钱的只有一家,暴发户钱百万。”小路已盯着那扇窗户,那扇是无生的窗户。
里面昏暗不已,里面仅有炉火柔柔扭动。
无生点点头。
“附近只有他最有钱,也只有他有这能力。”
“你知道的东西好像很多。”
小路点头。
“操心事做的也不少。”
小路不语,也没有点头,只是静静的盯着无生。
“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谈一谈?”
小路眨了眨眼,表情很奇怪,仿佛很惧怕,又仿佛很苦恼。
“我们是不是应该上去,然后再聊聊?”
小路不语,盯着那扇窗户,里面的火光扭动更加剧烈,他皱了皱眉,轻声说着,“就此拜别,多加珍重。”
第二百二十四章 当铺寒光
湖面剧烈起伏不已。
小路已离去,不远处那根叉竿已现出,飘了过来。
无生捡起叉竿,轻烟般飘了回去。
房间里已有人来过,如果不用心去看,是看不出来的。
炉火里已被加过木炭,燃烧的显然比先前更猛烈。
小蝶的手不再外面,在披风里面,发丝也没有那么乱。
这是什么人来过?目的仅仅是做这两件事情?
无生将窗户关上,将灯点燃。
冰冷的雨水拍打着窗纸,仿佛是寂寞、空虚的妇人在夜色里忍受着煎熬、折磨。
他迎着灯火静静的盯着那幅画像,盯着杨晴。
杨晴也在盯着她,眸子已飘零泪水,说不出的哀伤、苦楚。
无生叹息。
他是不是已对杨晴生出了很重的情感?现在已在默默眷恋着她?
他仿佛并没有关心画像变化的原因。
小蝶已在恶梦中惊醒,拿着披风,走了过去,将披风系在无生躯体上,忽然抱住无生。
可是她抬头看了一眼杨晴,忽然又离开。
她仿佛很惧怕杨晴的样子,眸子里飘零泪水的样子。
“你是不是很怕?”
小蝶点头。
“不要怕,有我在边上,你不必害怕。”
小蝶点头,泪已滑落。
她现在才知道,杨晴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一个女人在惧怕的时候,能有这样的男人在边上,实在是一种幸运。
无生忽然将她拥在怀里,柔柔的拥抱着。
她睁开眼盯着无生,她很想看看无生现在脸上的样子。
他的脸颊没有一丝变化,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那幅画,那个人。
小蝶将躯体贴的更紧,目光变得极为朦胧而柔软,她的躯体更柔软,柔软而温和。
她没有说话,眸子里的话无疑已说了很多。
有经验的男士一定知道,动情、生情的女人眼眸不仅仅会说话,更会令人生出怜惜与犯罪。
无生仿佛并没有发现,只是静静的盯着画像,盯着杨晴,盯着她那满带哀伤、苦楚的泪水。
她为什么要哭?是不是已看到小蝶在亲近无生?是不是受不了无生怀里有别的女人?
泪水没有动,人也没有动。
可是给人的感觉就是在动,默默的哀伤、酸楚着,仿佛是多情少女在闺房里哀伤、苦楚着心爱情郎被别人占有,彻底占有。
无生没有被别人占有,他也没有情感。
他将小蝶轻轻推开,走了出去。
老板来来回回走着,仿佛是满怀心事的娇媳妇,无处释放自己的苦恼与酸楚。
无生走了过去,盯着这老板,并没有说话。
他很不喜欢说话,仿佛生怕多说一句话会累死,活活累死。
外面的冷风冷雨渐渐已没有那么剧烈,寒意却犹在。
几个浓妆艳抹、露肩秀腿的大姑娘,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她们看见无生过来,神情显得很欢喜,又很惧怕。
老板笑着凝视无生,“小的照顾不周,望枪神多见谅。”
无生不懂。
他已照顾的很好,没有人说他照顾不周,无生更没有说。
老板恭恭敬敬的端杯茶,恭恭敬敬的走在无生跟前,“这是江南姑苏碧螺春,小的一点心意。”
生又不懂了。
他盯着老板,盯着他手里的茶杯。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麻烦?无法解决?”
老板点点头。
“你可以说说,说出来,也许就会好受点。”无生的眸子已盯着外面,长街上已现出十几条人影,幽灵般飘了过来,又飘走。
江湖中伸手这么好的并不多,这样功夫无论在什么组织,还是什么门派,都会很受欢迎。
老板张开嘴却已合上,眸子里惊惧之色变得很疯狂。
他惧怕什么?无生不语,盯着他,也在等着他说话。
无生将那杯茶端起,喝了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仇家要来了?”
老板点点头,“不是我一个人的仇家。”
无生点头。
“是我们整个长安街的仇家。”
无生点头。
“是个恶魔,时刻都会发疯,咬人。”老板说的很慢,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的样子仿佛是被恶魔疯狂撕咬过,变得极度不安。
无生点头。
“那只恶魔太可怕了,一到晚上就去咬人。”老板已不愿说了,说着话的时候,双腿已在打晃。
“每天晚上都出现?”
老板指了指边上,“隔壁老王就是被活活咬死了,脖子上都有四个齿印。”
“官差也没来?”
老板点点头,“他们最近好像很忙,没有人手。”
“还在里面?”
老板点点头。
无生石像般走了出去,走向那家当铺。
门并不大,无生一脚踹开。
昏暗的角落里横躺着几具尸骨,脖子上都有四个齿印。
脸色狰狞、凶狠而恶毒,无生看了看里面,一道人影忽然窜了出来,十几道寒光骤然现出,急打无生躯体。
无生轻烟般飘起,十几道寒光骤然定入墙壁,齐根定入,冰冷、坚硬的墙壁上渐渐有了漆黑,又黑又亮。
他轻轻落下,盯着屋外,那人已没有了踪影。
外面冰冰冷冷的长街上没有一条人影,令人厌恶、厌烦。
无生石像般走了出去,走了回去,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外面,外面雨水犹在飘,冷风已显得很无力。
“那人走了。”
老板吃惊的看着无生,“那个恶魔已走了?”
无生点点头,“里面没有危险,几具尸骨可以下葬了。”
老板点点头。
无生走回屋里,小蝶蹲在炉火旁烤手,见到无生回来,苦闷、呆板的笑容忽然变得开朗起来。
“你一个人是不是很怕?”
小蝶点点头。
无生石像般走向窗户,将窗户打开。
这时下面已传来痛叫声,无生深深叹息,他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小蝶忽然将画卷取下,卷起来,“让我跟着你,好不好?”
她握住披风,甜甜的笑着。
无生点头。
下面是老板的声音,他已虾米般席卷在地上,嘴里的苦水已流了出来。
一人正用力踹着老板的屁股,脸上已现出恶毒的笑意,仿佛很过瘾,很愉快。
另外两个在边上瞧着,笑着。
三人身上的衣裳都很华丽,穿得却很不雅,一人手里紧握铁胆。
他格格笑着,手里铁胆叮叮作
响。
另一人手握长剑,剑穗在笑声中微微摆动。
老板已求饶,“我真的不行了。”
这人摸了摸满脸胡渣子,忽然又一脚踹出,老板的嘴已张开更大,声音却更小。
无生石像般走了过来,挺立在他们边上,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他已经不行了。”
这人又摸了摸满脸胡渣子,斜着眼盯着无生,“你是哪根葱?敢管我们的闲事。”
小蝶笑了。
这几人明显是地痞流氓,是最无赖的那种。
哪里都有这样的人,每一个时代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点。
他们显然不知道无生的来历,看着无生手里的枪,竟没有一丝反应。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这人。
这人狞笑着,指了指无生脑瓜盖,“这人是什么人?怎么以前没见过?”
边上两人笑着摇头。
他们显然也不认识无生,仿佛也懒得认识无生。
无生将老板扶起,不远处几个浓妆艳抹的大姑娘忽然奔跑着过来,将他扶走。
满脸胡渣子的人已裂开大嘴疯笑着,仿佛没见过这么好笑的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无生不语。
“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是哪个山头上的大王,到了这里也不能这么蛮狠。”
他的话很上道,也很着道,显然是这里多年的混混。
无论是横着看,还是竖着看,都是正儿八经的标准混混,地痞老流氓。
“就算是江湖地头蛇草莽到了这里,也要给我们哥三薄面。”这人忽然指了指自己。
无生不语,仿佛懒得言语。
“你是什么人?快说出来,让哥三掂量掂量你的家底。”
小蝶捂住嘴,控制住笑意。
无生不语。
这人冷笑着挥出一拳,重重的打在无生胸膛上,咯的一声。
无生没有动,拳头也没有动。
边上那两人已笑了,然后看见胡渣子软软倒下,倒下就死肉般一动不动。
手松开,铁胆“叮”落地,额角冷汗已滚落。
这人竟已死了。
两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却又不得不信。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挺立着,没有一丝动作。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他们两人,“他死了,救不活了。”
他说的很简单,也很实在,那两人仿佛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握剑的人忽然盯着无生,“你将他杀了?”
“是的,我是将他杀了。”
“你真的......。”
无生忽然将他的话打断,“我真的不想看见你们,你们还不走,我会将你们也活活打死。”
握剑的手已不稳,冷冷盯着无生,竟已说不出话了。
“你也用剑?”
这人不语。
“你为什么不出鞘?”
这人不语。
“你是不是没胆子?”
这人冷笑,冷笑着出手。
剑出鞘,剑光一闪,忽又顿消,人已到了两丈外一动不动的席卷着。
咬牙冷盯着无生,竟无法说出半句话。
无生忽然盯着、戳着没有倒下的人。
第二百二十五章 求死之人
苍穹森森,冷雨萧萧。
这人挣扎着站起,剑已落到地上,那只手竟已握不住剑柄。
他的手竟已抖动,竟已不再冷静,目光却依然很冷。
正冷冷盯着里面。
里面那个石像般的人是什么来头?出手为什么如此快速。
无生眸子盯着、戳着还没有出手的人,盯着、戳着那只手,手里已没有铁胆。
“你的铁胆不错,看起来很不赖。”
人已软软倒下,缓缓后退着,“你要杀我们?”
无生缓缓伸出手,手里赫然现出两枚铁胆。
这人傻了,他从未见过这种功夫,这简直不是功夫,是魔法。
他瞧着那只手,仿佛并没有什么变化,每一截骨节仿佛都没有生出一丝力道。
可是铁胆已粉碎。
铁胆已粉碎,无生缓缓缩回手,却伸出脚。
他一脚将这两人踢飞,重重跌在外面。
“我们还会回来的,你等着。”
无生不语。
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仿佛在等着他们。
小蝶凝视着他们离去,嬉笑着,“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不是人。”
小蝶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走的很慢,伤势也很重。
“他们好像很不好惹。”
无生不语。
“他们在这里是不是很有来历?”
无生不语。
“他们还会来吗?”
无生不语,眸子已盯着、戳着长街,冰冷、寂寞的长街。
“他们一定会来的。”
老板被几个浓妆艳抹、露肩秀腿的大姑娘扶了出来。
小蝶转过身就看到了老板,半边脸已高高肿起,竟已变形。
他们出手显然不轻。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银针公子的人。”
“银针公子?”
老板看了看外面,他的神情显得很惧怕,仿佛生怕自己的话被别人听到。
“这个人很厉害。”他的声音变得低小而又微弱。
小蝶笑了笑,“有多厉害?”
“他的势力很大。”
“他的势力有多大?”
“整个长安街那么大。”
小蝶看了看无生,“那么大,岂非连官府也不敢去得罪他了?”
老板点点头,盯着无生,“所以你们还是快点走,不要再呆在这里,这里真的不是很好玩。”
小蝶盯着无生,仿佛在等着他说话。
无生忽然盯着老板,“银针公子是不是很会用银针?”
老板点头。
“他用银针杀人?”
老板点头。
“那就好。”
老板不懂,他听不懂无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蝶也不懂,可是她的心已隐隐不安,仿佛已感觉到什么不祥的事即将发生。
“很好的意思是......。”
“很好的意思是我们不会走,等着他们过来。”
老板目光缓缓现出惧怕之色。
“枪神功夫没得说,当世罕见。”老板的目光里已现出忧虑之色,“可是你不嫌麻烦吗?他们可是......。”
无生的眸子盯着、戳着远方,天边的雨水渐渐已滴尽。
苍穹依然极为昏暗而阴寒不已。
“他们一定会找我,我也要找他们。”
老板不语,他
说不出话了。
几个浓妆艳抹、露肩秀腿的姑娘已将老板扶走。
小蝶盯着无生的眸子,她很不明白这人,“银针公子是不是很厉害?”
无生点点头。
“他是不是想要杀你的那个人?”
“也许是。”
“他也是用银针的。”
“是的。”
“那些杀手该不会是......。”小蝶眸子里已现出惧怕之色。
“也许是他,也许不是他。”
“你想去见他?”
“也许我不用见他,他就会来见我。”
“那你们迟早还会见面的,是不是?”
无生点头。
“你不怕他们吗?”
无生不语,也许他懒得去怕。
“你是不是想从这人身上找到点什么?”
无生点头。
“他也许会知道点什么。”
无生点头。
他忽然走向门口,盯着、戳着冷冷冰冰的长街,长街上已现出一行人。
手里都握住竹杖,衣衫都很破旧,神情却显得很冷静,冷静而稳定。
泥泞已将鞋子重重粘住,他们仿佛没有看见,依稀走向前方。
他们前方就是无生不远处。
无生盯着、戳着他们,盯着他们手里竹杖。
一个额骨高耸、神情冷漠的人缓缓走了过来,盯着无生。
这人脸上仿佛没有肉,躯体上仿佛也没有肉,眸子里已现出怨气。
很重的怨气。
有这种怨气的人,出手绝不会客气。
“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你杀戮无常?喜爱找人决斗?”
无生点头。
“你杀了很多人?”
无生点头。
“无论是该死的,还是不该死的,只要你想杀,就会出手去杀?”
无生不语。
“那你可以出手杀我了,我等着你那一枪。”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这人,盯着、戳着这人手里的竹杖,“你是丐帮中人?”
“是的。”
“你有病。”
这句话说出,小蝶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人决斗的时候,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这种话不但不该说出,更不该去提及。
可是更令小蝶吃惊的是这乞丐居然同意这说法。
他竟已点点头。“是的,我是有病。”
无生忽然盯着他的脸颊,“你快要死了?”
这人点头。
“你想死在我的枪下?”
这人居然又点点头。
“你有求死之心?”
这人又点头。
无生忽然伸出手,指了指远方,“你滚,去找个棺材,然后躺进去。”
这人咬牙,冷冷盯着无生,“你不杀我?”
无生不语,也不再看他。
这人忽然扑向无生,动作很快。
小蝶已感觉这人已要跟无生拼命,这人竟不为什么就跟无生拼命。
江湖中人有时不为什么就会去拼命,不为什么就会去决斗,如果为了什么,也许就拼不了命了。
无生轻烟般飘起,飘向不远处枯树。
这人吼叫着又扑向枯树,他的躯体明明没有半两肉,刚刚也承认自己有病,可是那棵树竟已被他活生生扑倒,连根拔起倒向大地。
这人也倒下。
无生骤踢一脚,枯树骤飞,人已骤飞,飞向湖水,重重的落到湖水里。
三两对鹅已惊叫不已,惊叫着舞动双翅在湖面上逃串。
这行人没有离去,枯竹般树立在大地上,没有一丝动作,也没有一丝表情,竟眼睁睁的盯着这人在湖面上扑腾。
无生将小蝶放下。
小蝶已喘息,已惧怕,“你为什么不索性杀了他?”
无生盯着正在扑腾的乞丐,“我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在跟你拼命,你不杀他,他会杀了你。”小蝶目光忧虑之色更加凝重。
“我的枪不喜欢杀这种人。”
小蝶盯种无生手里的枪,那杆枪仿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这人身上是不是没有肉?杀的不舒服?”
无生不语,盯着、戳着湖面,那人竟已双臂一震,忽然已掠了过来。
他看了看冷冷冰冰的长街,脸颊上已现出些许急躁,“我今天一定要死在你枪下。”
话语声中,他的躯体忽然扑向无生,扑向无生手里那杆枪。
身上明明已湿透,却没有一丝影响到他的速度,他的动作依然很快速。
他的眸子已盯着那杆枪。
他已将胸膛快速的撞向枪尖,漆黑的枪尖没有一丝动作,那只手也没有一丝动作。
他已闭上眼,脸颊上已现出笑意,一种满足的那种笑意。
就在胸膛触及枪尖的那一刻,他忽然发觉自己高高飞起,睁开眼时,却已发现自己又回到湖里。
湖面的鹅嘶叫着扑腾,踩着湖面奔跑,仿佛是天鹅欢乐的舞动身姿,释放着自己的相思与寂寞。
这人看了一眼,却显得很厌恶,很厌烦。
无生不语,盯着、戳着这人在湖水里扑腾、挣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懒得有表情。
小蝶更不懂了。
这人为什么要拼命的想死在无生枪下?而且很急,难道这人真的有病?不是身体有病,而是脑子有病。
脑子有病的人是不是都很不正常?都会做出很多令人无法想像的事出来?
无生为什么不去杀他,杀一个人并不是很困难,为什么不去成全他?
她眸子已盯着无生,希望无生能给出解释。
无生叹息,盯着湖面,似已极为厌恶,极为厌烦。
一行人依然一动不动的枯竹般耸立着,没有人说话,更没有离去。
求死之人挣扎着站在枯树上,手里的竹杖已不见了,竟已喘息,他仿佛已疲倦、无力。
一双眼睛依稀死死盯着无生,盯着无生手里的枪。
他仿佛并没有放弃死在那杆枪下,他仿佛非要死在那杆枪下。
小蝶看了看那个人,又看了看无生,“他看起来好像很可怜。”
无生点点头。
他居然承认那人可怜,小蝶苦笑。
“那你是不是应该让那人死在枪下?”
“不行,我的枪不喜欢杀这种人。”
“可是他很可怜,好像不死在你枪下,就会睡不着觉。”
无生点头。
“那你还是不肯杀了他?”
无生点头。
“可是他还是会过来,还会找你拼命。”
无生点头。
“直到自己死在你枪下。”
无生点头。
“那你还不把他杀了?”
“是的,我不会杀他的,因为我的枪不喜欢杀这种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阴森鬼王
掌中竹杖已不见,这人双臂一震又飘了上来。
无生没有动,手没有动,手里的枪更没有动。
小蝶指了指那人,“他好像又要跟你拼命了?你有什么打算?”
无生不语。
他石像般走向冰冰冷冷的长街,离开这里,他仿佛已不愿再呆在这里。
这里已令他极为厌恶,极为厌烦。
“你不能走。”
躯体上的衣衫并不多,经过冰冷的湖水侵泡,更显得丑陋、拙劣而不堪,脸颊上那根鹅毛并没有除去。
他忽然招了招手,冷冷盯着无生。
那行乞丐忽然枯竹般定在无生周围,枯枝般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竟枯枝般盯着无生。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石像般不语。
他仿佛并没有一丝异样的变化,又仿佛懒得去变化。
小蝶却不同了,她的样子仿佛已要爆炸了。
她抖了抖披风,又看了看十几名乞丐,“他们不会罢休的,你还是......。”
无生不语。
手里的竹杖已没有,有没有都一样,因为自己已不需要竹杖。
一个求死的人,并不需要任何武器,别人手里有武器就已足够。
冷冷的目光里已有了祈求之色,“你为什么不杀我?难道我的功夫还不好?”
无生不语。
“我的功夫在丐帮首屈一指,响当当的好,不会辱没了你的枪。”
无生不语。
“能死在枪神的手下,是我的荣幸,你就不要推辞了。”
无生不语,手里的枪也没有动。
空空洞洞的眸子依稀没有一丝改变,那十几名乞丐也没有离去,枯竹般耸立着。
他们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株株没有绿叶、没有活力的枯竹,得不到世人赞美、喜欢、眷恋的枯竹。
丑陋、恶劣而又可怜的枯竹。
小蝶已在可怜他们,她可怜兮兮的盯着无生,眸子不停的眨了眨。
“我疯丐绝不会辱没了你的枪,你还是出手,否则......。”
无生忽然盯着疯丐,“否则会如何?”
“否则你走不了,就算是死也走不了。”疯丐不再盯着无生,已盯着无生手里的枪。
无生不语。
“你没有别的选择,我一向不会给别人选择。”
无生不语。
他的眸子忽然又盯着、戳着自己的枪,漆黑的枪尖没有一丝抖动。
它仿佛也不愿杀这人。
疯丐疯笑着扑向无生手里的枪,漆黑的枪已在他眼前不远处。
他已接近死亡。
就在这时,他的躯体忽然重重跌在不远处,竟已无法站起。
直愣愣盯着黄袍道人,手里的拂尘轻轻摇摆,脸颊上竟已飘起讥诮、不削的笑意。
黄袍道人冷冷盯着疯丐,冷冷的笑着,“你要找枪神出手?”
他的声音更讥诮、不削,却恶毒、怨恨不已。
小蝶已要疯了,这人又是什么人?过来要做什么?
冷冷冰冰的长街上忽然现出一行人,竟抬着一口棺木走了过来。
棺木已放下,黄袍忽然俯首一拜,“在下清虚观拙徒黄袍真人,特来恳请枪神出手,送我归西。”
他说的很诚恳、简单而又礼貌。
疯丐一招手,那十几名枯竹般弟子,枯竹般散开,枯竹般耸立不远处。
他忽然扑向无生,伏倒在地上,“枪神不要杀他,我先来的,要先杀我才符合道义。”
无生不语。
他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
小蝶已要疯了,盯着他们一个个跪倒在前面,一个比一个想死,一个比一个有诚意。
他们仿佛都急着去投胎,这是不是有什么好处?她已想不明白了。
黄袍真人忽然冷笑着面向疯丐,盯着疯丐,“枪神不会杀你的,你还是识相点,尽早离去,免得自讨没趣。”
疯丐忽然将他抓住,恶狠狠的盯着黄袍真人,“为什么不能杀我?”
黄袍真人冷冷的笑着,“因为你没有一丝诚意,又没有准备,又跟枪神动手,试问你这种人,枪神会杀吗?”
疯丐摸了摸脸,那根鹅毛已不见,恶狠狠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你说我没有准备?”
黄袍道人点头,脸上笑意不变。
“好,我是有准备
的。”疯丐忽然将黄袍真人手的剑抢了过来,“你看着,我准备是有的。”
黄袍真人吃惊。
他不明白疯丐为什么将自己的剑夺走,又惊又恐,却也只能看着。
疯丐握起剑,恶狠狠的盯着那口棺木,恶狠狠盯着十几名抬棺木的人,恶狠狠的盯着十几根脖子。
十几个人当中,已有人忽然倒在地上,不停呕吐。
那种目光并不是每个人所能忍受得了的。
黄袍真人气得已剧烈喘息,“你......。”
疯丐恶狠狠看了黄袍真人一眼,忽然大笑,“没出息的东西,一群不成材的废物,没一个像样点的。”
他忽然拍了拍黄袍真人肩膀,恶狠狠的竟已笑了,“你也一样,都是废物,都是窝囊废。”
黄袍真人没有说话,冷冷的笑意已冻结、僵硬,指了指疯丐,张开嘴竟狂喷鲜血。
他竟已被气得直喷鲜血。
疯丐仿佛还不够刺激,又拍了拍夺过来的剑,“你这种人,能有什么好剑,是你这般窝囊废,枪神会杀吗?”
黄袍真人脸颊上肌肉剧烈抽动了几下,眼睛往上翻了翻,然后就倒了下去,倒在冰冷、柔软的泥泞中。
他竟已被气倒了。
疯丐忽然吐出一口吐沫在他脸上,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
他忽然盯着棺木边上的人,忽然拔出剑。
剑出鞘。
他恶狠狠的扑了过去,恶狠狠的盯着他们脖子,剑光骤然从十几个人脖子飘过。
十几个人忽然柔柔倒下,倒下就不在动弹。
每个人眼睛都流露着恐惧、不信之色。
疯丐忽然盯着黄袍真人,恶狠狠的看了一眼,仿佛很得意,“你徒弟都死了。”
他忽然将黄袍真人抓起,抖了抖,又恶狠狠盯着那口棺木,“那口棺木是我的,不是你的。”
黄袍真人咬牙,努力挤出两个字来,“你抢......。”
疯丐点头,“你应该在边上休息一下,等着另一种死法。”
这句话仿佛是一根鞭子,黄袍真人脸颊抽动的更加剧烈。
黄袍真人咬牙,伏倒在地上,竟已惧怕的无法控制住自己,顷刻间竟已不行。
小蝶紧紧抱住无生,盯着那两人。
她仿佛已被彻底惊吓,彻底愣住,他们为什么如此残忍?为了死在无生枪下,不惜动手去杀人。
他说的另一种死法又是什么?
无生不语。
他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也没有一丝怜惜、同情,更没有一丝惊讶、不信之色。
枪头般盯着、戳着前方。
冷冷冰冰的长街上没有风,也没有雨,更没有人。
疯丐忽然盯着长街,长街寂寂,没有人声,他的脸已扭曲、变形,然后倒下。
脖子上竟定入一张纸,发黄的纸。
这种纸只有送死人才会用得到,他脖子上是第一张。
一张一张的飘着,渐渐已更多。
无生一动不动,盯着、戳着冰冰冷冷的长街。
长街上没有人,只有纸,偶尔还会传出几声哀伤的哭声。
这又是什么人?还是什么鬼?
小蝶将躯体上那片黄纸拿开,看着那片黄纸柔柔落下,躯体竟不由的抖了抖,“这是什么纸?”
“送死人的黄纸。”
小蝶说不出话了。
她忽然盯着无生,胸膛起伏的更加剧烈。
无生柔柔将她抱紧,她仿佛已惧怕的无法呼吸,“不要怕,不会有事的。”
小蝶点头,心里却绝不是这么想的。
疯丐脖子里那张纸已彻底染红,十几个枯竹般的人早已倒下,已看不见他们。
他们竟已被这黄纸彻底盖住。
没有风,飘动的很无力,更诡异。
更诡异的是那偶尔传出的哭声,那种哭声并不大,拉得却很长,也很尖锐。
小蝶的目光已抖动不已。
她凝视着无生,她仿佛只能凝视着无生,已不能再说话。
无生忽然盯着她。
她眨了眨眼,勉强挤出笑意,她很想问问这又是什么人,还是什么鬼。
可是她张开嘴,一个字却没有说出。
疯丐的躯体渐渐已被黄纸淹没,血迹却可以看到。
黄纸下忽然有
人动了,小蝶尖叫着躲到无生另一边,嘴角的口水都已流了出来。
无生叹息,盯着那动弹的人。
这人也许真的很窝囊,很没用,更倒霉。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找无生?找无生去杀自己?情愿死在无生枪下?
难道他们真的活够了?活腻了?已不愿在活下了?
无生不语。
这人挣扎着站起,面对无生,脸上显得说不出的尊敬、敬仰。
黄袍真人面对无生手里那杆枪,漆黑的枪。
他脸上渐渐已飘起了欢快,他的祈求更诚恳,诚恳而真誓。
“在下清虚观拙徒黄袍真人,特来恳请枪神出手,送我归西。”
他的话又说了一遍。
无生没有动,那杆枪也没有滴血。
小蝶已很不懂了,他为什么要死在这杆枪下?仿佛不死在这杆枪下就投不了胎。
黄袍真人缓缓靠近那杆枪,漆黑的枪。
“大恩无以为报,来世定还。”
话语声中,这人忽然将胸膛撞向枪头,撞向死亡。
漆黑的枪头没有滴血。
剧烈胸膛不足三寸,躯体烂泥般滑倒,倒在地上。
脖子赫然多出一张黄纸,他的眸子依稀带着诚恳与真誓。
无生叹息。
这时哭声渐渐已飘得更近,仿佛就在耳畔,就在身边。
小蝶贴着无生,贴得更紧了。
哭声中已现出话语,“枪神无生?”
这种声音竟也很诡异、诡秘而阴森,仿佛真的是十八层地狱里冤鬼的隐隐嘶叫。
无生点点头。
“你还没死?”
无生点点头。
“你居然还活着,这实在很不容易。”
无生不语。
“你可知我是何许人也?”
无生点点头,“鬼王阴森?”
阴森笑了笑,他的笑声竟也跟哭声一样,竟已极为诡异、诡秘而阴森。
“你果然知道我,并没有忘记我这个名字。”
“你该在地狱里,不该在这里。”
苍穹渐渐变得很昏暗,昏暗而阴冷。
黄纸飘动的更急,声音已现出,却没有现出人影。
这人仿佛已与黄纸融为一体,已分不清人在哪里,也分不清声音从哪里生出。
“你不喜欢我出来?”
无生不语。
这样的人,这样的声音,也许喜欢的人很少,甚至没有。
没有人希望见到这种人,见到这种声音,小蝶更不想,她只想这人赶快消失,越快越好。
“你也不欢迎我出来?”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前方,仿佛要将前方的一切都统统戳死,戳死在大地上。
“可是我来了,我出来就没有打算回去。”
无生不语。
“就算是我想回去,也不能好好的回去。”诡异、诡秘而阴森的声音里竟透着哀伤之色。
无生不懂,也不语。
“这年头做鬼也不容易,做个舒舒服服的鬼更难。”他声音里竟飘起了一抹酸楚之意。
小蝶惊讶不已,难道这人也有自己的苦恼,无论是谁,只要将功夫练到这样的境界,哀伤与酸楚应该很少,更应该没有才是。
无生不语。
“其实我也很不愿意来,不愿见到你。”他的声音里忽又生出一种无奈之色,深入躯体、深入骨髓的那种无奈。
无生不语。
“这些黄纸并不是撒给别人的,而是撒给我自己的。”
无生不语。
小蝶不懂,更不信这是真的,这人竟在为自己送行,难道他也想死在这杆枪下?
“我是来肯求你杀死我的,送我归西的。”
话语声中,一条枯黄的躯体已现了出来,停在无生跟前。
枪尖不远处。
无生不语,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鬼王阴森。
阴森就这样被他盯着,一动不动的站着。
枯黄的脸颊,枯黄的躯体,枯黄的发丝,枯黄的手里竟握住满把黄纸。
手轻轻一挥,黄纸飘了起来。
另一只手里握着麻袋,又大又鼓,他带来的仿佛很多很多。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站着。
第二百二十七章 死亡铡刀
没有阳光,苍穹极为昏暗而阴冷。
黄纸犹在飘飘,他的手并没有停下。
手里的麻袋鼓鼓囊囊,仿佛永远也用不玩。
枯黄的脸颊上没有一丝笑意,更没有一丝哀伤,他的神情变得很呆滞,呆滞而无力。
“我在等你动手。”阴森目光已落到漆黑的枪头,他并没有一丝惧怕,仿佛显得很期待。
无生不语。
“我这样的身手都不配你出枪?”阴森的目光里竟已现出不信之色。
“你也想死?”
“是的,我早就该死了,只是没找到舒服的死法。”
小蝶不语。
这种话简直是疯话,是鬼话,更不像话,好端端的活着,为什么要死去?地狱里真的很美好吗?
他不信这是真话,心里一定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
黄纸犹在挥舞,他的手直接、简单而娴熟。
他的躯体渐渐已靠近无生那杆枪,靠得很近,“你还是快点杀了我,因为投胎也需要好时辰。”
无生不语。
他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盯着、戳着前方。
枪没有动,枪头也没有滴血。
他没有出手,依然没有出手,似已不愿出手杀这样的人。
小蝶瞧着鬼王阴森,感觉这条鬼并不是很诡异、诡秘而可怕的,她已觉得这鬼极为凄凉、凄惨。
她竟已在同情这条鬼。
鬼王阴森瞧着那枪头,一动不动的瞧着,喘息渐渐已变粗,渐渐已变得很急促而神秘,他躯体仿佛已有种神秘而奇异的变化。
“你是不是还不肯杀我?”
无生不语。
小蝶已有点急了。
她觉得这条鬼真的实在可怜极了,他实在应该去成全了这条鬼。
她拉了拉披风,“举手之劳,何不......。”
无生叹息。
他忽然石像般转过身,屁股对着阴森,仿佛不愿再见到这人。
这人仿佛已令他厌恶、厌烦不已。
阴森忽然飘动无生前面,盯着无生,“我是鬼王,我的身手难道还不能令你出手?”
无生的眸子忽然盯着、戳着阴森,“我的枪不想杀你这种人。”
阴森的眼中掠过一抹极为痛苦、哀伤、恐惧之色,“你可以破例一次,就一次。”
话语声中,他已扑向那枪头。
漆黑的枪头仿佛永远都跟胸膛保持一段距离,他竟已死不了了。
“你看不起我鬼王?”
小蝶苦笑,这条鬼竟已摆起架子。
手里的黄纸犹在挥舞,他的脸色竟已更加难看。
阴森看了看漫天飞舞的黄纸,躯体竟已神奇抖动不止,目光竟已现出惧怕之色。
他竟已惧怕了?
他惧怕的是什么?为什么会令这种鬼惧怕?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小蝶更不信。
阴森叹息,“我还是跟你实话实说一下。”
无生点头。
“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远千里找你寻死吗?”
无生不知道,也不语。
“其实我们也很倒霉,真的很倒霉。”
无生不语。
小蝶已在替他暗暗忧伤,她相信他一定很倒霉,否则自己绝不会不远千里找无生寻死。
她盯着阴森的
枯黄脸颊,那种脸颊显得可怜兮兮。
“你做了什么事?竟这么倒霉?”小蝶心里的惧怕已消失,“你老婆是不是被别人拐走了?”
阴森苦笑,他的笑意又苦又酸。
“这也不全是我的错。”他垂下头,似已沉思,心神似已飞走,飞到那个倒霉的地方。
小蝶等着他继续说,人已将死,其言也善。
“不久前家里忽然多出一个婆娘,要做我的老婆。”
小蝶苦笑。
原来他的老婆没有被别人拐走,而是有人要拐走他。“这女人要拐走你?”
“是的。”阴森冷笑,目光里已有怒意,“她蛮横无理,见面就要我跟她走,根本不顾别人感受。”
小蝶笑了笑,“这不是倒霉,这是桃花运才是。”
“这是倒霉运,绝不是桃花运。”
小蝶不懂,也不语。
“这女人不是好端端的女人,一点也不是。”
小蝶苦笑。
一个男人若是好好体谅女人,就不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更不会说自己情人不是好端端的。
“我不相信。”小蝶笑了笑。
“她真的不是好端端女人。”阴森已诡笑着,“她一天到晚抱着口大缸,水缸里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抱住水缸睡觉,把你踹下床?”
“将我垂下床也不错,只是她根本就不上床。”阴森已咬牙。
这才令小蝶吃惊,难道那女人真的有毛病?
“她整天抱着根铁棍,在水缸里搅动着,不停的搅着,玩命的搅动。”阴森竟已喘息,脖子仿佛已被气的变粗,“没日没夜的搅动,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小蝶眨了眨眼,点点头。
她看了看无生,她希望无生也说句话。
无生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变化,仿佛也懒得有变化。
“你老婆不是人。”
小蝶吃惊的盯着无生,她不信无生会说出这话。
阴森点点头,他仿佛居然承认。
“你老婆是孟婆,是不是?”
阴森吃惊。
他没有不到无生竟知道那女人来历。
“孟婆不是真心喜欢你,那口缸里也不是普通的水。”
阴森不语。
“那是孟婆汤,杀人的汤。”
阴森点头。
“你们住在乱葬岗?”
阴森点头。
“那天夜里为什么不出来?”
阴森喘息更浓,咬牙一个字一个字说着,“那时我还不想死在你手里。”
“所以你没有出来?”
阴森点头。
“孟婆伤势很重,是不是?”
阴森点点头,却没有一丝怨言,他并没有怨恨无生对孟婆出手。
他目光里仿佛现出感激之色,他感激,也许是因为无生令他的日子过得好受点。
孟婆受伤绝对在床上,而不是在水缸边,玩命的搅动孟婆汤。
“你想去偷千年人参?”
阴森点头,“千年人参只有一个人有,钱百万。”
无生不语。
他似已觉得自己的话已说很多,不愿多说什么。
小蝶笑了笑,他觉得这条鬼实在不该死,实在应该好好活着,然后跟孟婆开开心心度过晚年。
“你是不是
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没有偷着?”
“是的,我是没有偷着,手里却多了两样宝贝。”阴森眼中已发出了光。
“什么宝贝?”
“一样是夜明珠,另一样是白玉凤凰,这两样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小蝶不懂。
这两样岂非很珍贵?很值钱?这跟倒霉有什么关系?
阴森似已感觉到她心里所想,又缓缓说着,“这两样是别人送给我的,送给我以后,忽然就跑了。”
小蝶不语,更不懂。
“这两人一个是疯丐,另一个是黄袍真人。”他说着说着竟已惊慌、惧怕起来。
他为什么会惧怕起来?世上还有什么能令他惧怕的?
小蝶已发现这人一定遇到了很麻烦的事。
“我拿着那两样东西,就遇到了一个人。”他眸子里惧怕之色更浓。
“是什么人?”
“钱百万。”
“这人要杀你?”
阴森摇头,“他并没有杀我,而是叫我快点走,快点离开这里。”
小蝶蒙了。
钱百万的东西被偷走,为什么让贼快点走?他是呆子?
这实在令人无法相信。
“他不但让我走,还说快点去找枪神无生,然后死在他枪下,否则就......。”
“否则就怎样?”
“否则就会死在铡刀下。”
“铡刀?”
“是的,那是狗头铡。”这时阴森的眸子惧怕之色已抖动不已,“我情愿死在枪下,也不愿死在那口铡刀下。”
小蝶眨了眨眼,盯着枯黄的脸颊,脸颊上每一根肌肉竟已惧怕而扭曲、变形,“你可以躲起来,永远不要出来,这不就可以了吗?”
阴森喘息着,他仿佛已感觉到那口铡到要过来,过来铡死自己。
“我不能躲,也不敢躲。”
小蝶不懂,“你为什么不敢躲起来?”
“我躲起来,我家人、亲戚、朋友都会死在那口铡刀下。”
“那是官府的铡刀?”
阴森点点头,又摇摇头。
小蝶更不懂,这种刑具难道不是官府里的?
“算是官府里的刑具,可是人却是江湖中人。”
看来他很倒霉,遇到这么一个倒霉事情,躲又不能躲,避开会殃及家人、亲戚、朋友。
小蝶目光里已飘起了关切之色。
“你很怕那铡刀?”
“是的,江湖中人,没有人不怕的。”阴森的脸已没有一丝血色,“那种死法太痛苦,我不愿死在那口铡刀下。”
他不让小蝶说话,又接着说,“那人根本不是人,也不是鬼,他......。”
他的话竟硬生生停下,竟已无法说出一句。
冰冰冷冷的长街已过来一行官差,几个拿着扫帚,几个拿着麻袋。
他们竟已在清理着长街,最后面的六个人赫然抬着铡刀。
狗眼直愣愣的盯着阴森,说不出的凶狠、残酷而恶毒,刀身上红绫薄而透明,远远便可清晰的见到刀锋上那丝丝寒光。
刀未至,寒意已更浓。
“好刀。”无生盯着、戳着那口铡刀,不由的说出话来。
阴森的躯体上每一根骨节仿佛都已抖动,剧烈抖动着,没有说话,也无法说出话。
第二百二十八章 铡刀下压
刀未至,寒意已更浓。
这的确是好刀,丝丝寒光已从薄薄红绫现出。
后面一人身着血红衣衫,血红双眼阴森而诡异,没有一丝人该有的那种活力,也许时刻杀人的那种人都是这样。
给人一种不安、不祥的感觉,无论谁看了一眼,都会忍不住想呕吐。
铡刀已放下,陈旧、古朴的木桶已紧贴在边上。
狗眼直愣愣的盯着别人,说不出的凶狠、残酷而恶毒。
他并没有说话,走过来就将铡刀上那块红绫拉开。
刀已现出,刀已出鞘。
人已在不远处,头还在脖子上,狗头铡仿佛并不急,静静等着,没有一丝急促之色。
鬼王阴森却已要崩溃、虚脱。
没有风,也没有光。
天地间肃杀之意更浓,令人无法忍受,无法面对。
小蝶紧紧贴着无生胸膛,双手紧紧抱在怀里,牙齿已不停打颤。
无生石像般挺立,石像般一动不动。
人已将死,他不愿死的痛苦、难受,他现在要选择死的舒服点。
令他死的舒服点只有那杆枪。
枪未动,握枪的手也未动。
狗头铡也未动,手里那片薄薄的红绫已抽动,无生披风也在抽动。
边上的黄纸已扫尽,清理的很彻底。
几名官差脸上也带着那种没有一丝活力的死灰色,不祥、不安而又阴沉不已。
他们走到狗头铡跟前,居然也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狗头铡也点点头。
其中一名官差从怀里摸出一个手指般大小的漆黑圆筒,圆筒骤然冒出一缕烟雾,直冲云霄,刺入天际。
声音尖锐而高亢,雪白烟雾骤然悬浮苍穹,骤然凝聚成一幅神秘的图案。
赫然出现一口铡刀。
狗头铡。
狗头铡没有看一眼,依稀盯着阴森,盯着阴森的脖子。
他竟没有一丝离开过。
不远处已有数骑,直奔而来,马嘶涟涟,骑士彪悍勇猛。
长街上忽然已多出很多棺木,崭新的棺木。
一具具尸骨已入棺,已离去。
这里已没有尸骨,更没有鲜血,却有人,只要有人,就有机会流血,也有机会出现尸骨。
阴森已倒下,似已虚脱,似已崩溃。
他的已仅能呼吸,那种呼吸也是极为娇弱而无力。
他仿佛已要死亡,并不用铡刀也许也会死去。
是什么力量令他有了这样变化?一代鬼王阴森,竟已没有一丝活力,没有一丝生机。
顷刻间已变得仿佛是枯萎的残花,又残又丑又拙劣。
他竟已没有一丝鬼王的气魄,一丝也没有。
长街上一行人带着棺木缓缓离去,每家店铺的门都已关上,每一扇窗户都已关上,仿佛生怕自己会遭受灾祸。
红绫犹在手中舞动,披风也在舞动。
薄而透明的红绫仿佛是少女娇羞脸颊,说不出的朦胧而神秘,透着令人欢快、刺激的快意。
没有风,却依然在飘动,没有一丝倦意。
这里已没有多余的人,连多余的死人也没有。
这时岂非已到了杀人的时候?犯人岂非已到了伏法的时候?
铡刀边一个官差向狗头铡点点头,狗头铡也点点头。
他点头,狗头铡已掀起。
刀锋彻底已现出,寒意更浓,更令人胆寒、心寒。
那名官差从怀里取出雪白的柔布,又摸出一酒壶,酒壶倾斜,酒已流至雪白的柔布上,然后轻轻的擦拭着刀锋。
刀锋已更亮,也更寒。
那名官差将那块雪白柔布丢到陈旧而古朴的木桶里。
刀锋已擦净,人已向狗头铡点点头,肃立于一侧。
狗头铡眨了眨眼,盯着阴森的脖子,“你过来。”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话生硬而尖锐,仿佛是铡刀打开的那种声音。
这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刀锋与刀锋摩擦发出的那种声音,生硬而尖锐不已。
阴森没有过去,躯体已在这声音下抖的更加剧烈、疯狂。
小蝶已经受不了这种压力,似已要发疯。
她也替阴森暗暗忧伤、疼惜,这人实在不是什么人,也不是什么鬼,这竟是活生生的刀。
一把杀人的刀。
无生忽然将阴森一脚踢飞,真真好好落到狗头铡边上,他抬起头就看见了刀锋,雪亮的刀锋已开得很大。
是狗头铡自己打开的。
他并没有看一眼无生,也没有看一眼小蝶。
他依稀盯着阴森的脖子,盯得很仔细,很认真,仿佛是认真的学子在盯着书本。
阴森已缩成一团,脖子上依稀可以见到泥污。
狗头铡点点头。
这里已剩下三名官差,三名没有一丝笑意,没有一丝欢乐的官差。
他们也点点头。
他们点完头忽然间已出手,一人将阴森的头拉出,一人将双腿拉住,最后一人缓缓从怀里取出雪白柔布,缓缓又将酒取出,酒壶倾斜,酒已流至柔布上。
他的动作直接、简单、快速而娴熟,无论谁都可以看得出,他在这柔布上的功夫,也许比佛教徒在金刚经上的功夫还要高深。
他的热情与活力已在柔布上飘零。
擦的动作并不大,却很干净,干净的没有一丝污垢。
脖子已擦净,刀锋也擦净。
狗头铡盯着阴森的脖子点点头,似已满意。
那三名官差才松手,肃立于一旁,死灰色的眸子盯着这口铡刀,盯着那陈旧而古朴的木桶。
狗头铡将阴森的脖子放到刀锋下,手已触及刀柄。
阴森盯着木桶,陈旧而古朴的木桶里竟有一块柔布,淡淡的飘着酒香,烈酒。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更没有一丝变化。
他们两人居然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多看一眼对方,他们仿佛都不愿多看一眼。
漆黑的枪头没有一丝抖动,披风抖动的仿佛是发情中少女,仿佛要将心里所有柔情与寂寞统统抖出去,一丝不剩的抖出去。
小蝶看了一眼忽然又将脖子扭转过来,紧紧闭上眼。
手没有动,铡刀也没有动。
动的只有阴森,躯体已抖得像是弹棉花的玄,每一根骨节都已不停抖动。
额角的冷汗已流干,枯黄的脸颊上没有一丝汗水,就算有也被那官差擦净。
手未动,人已点头。
边上的官差忽然走过来,俯下身子,将阴森脖子边那几缕发丝拿开,一根也休想有。
脖子已干干净净的在刀锋下,刀锋也干干净净的在脖子上。
它们之间的距离已接近空无,几近没有,这时刀锋并没有动,依然没有动。
因为握住刀柄的那只手没有动,既没有动,也没有松开。
狗头铡没有点头,
盯着脖子,干干净净的脖子上没有污垢,也没有一根发丝,更没有衣服,能阻碍铡刀下压的所有途径已绝对没有,彻底没有。
剩下的只有一个动作,铡刀下压。
可是铡刀并未下压,那只手依稀没有动。
血红双眼盯着雪白的脖子,雪白的脖子上那几根青筋已暴跳不已,喉管已剧烈抖动。
狗头铡为什么没有将铡刀下压?生死已在顷刻之间。
死亡将至未至,刀柄将压未压,头颅将断未断,性命将无未无。
这时那名官差忽然缓缓走了过来,在狗头铡边上低语了两声。
狗头铡点点头。
官差忽然从怀里取出雪白的柔布,他居然又摸出雪白的柔布。
雪白柔布取出,缓缓又将酒取出,酒壶倾斜,酒已流至柔布上。
这人仿佛有洁癖,很发疯的那种洁癖,这次又要擦拭哪里?是刀锋?还是脖子?
这两个地方已擦净,已极度干净,并不需要再擦拭。
可是他缓缓依然蹲下,蹲在铡刀口,伸出手。
手里雪白柔布已擦拭着阴森嘴角,擦的很慢,也很仔细,仔细的仿佛是慈祥母亲在擦拭着宝宝屁股,说不出的仔细而疼爱。
嘴角的口水已擦净,一滴口水也没有,甚至连流到铡刀上那几滴都已擦净。
阴森盯着陈旧、古朴而又沉闷的木桶里,又多了一块雪白柔布。
他想不通,为什么会又多出柔布,一块又一块的落到里面,他的心已要被砸碎,活活砸扁。
浓烈的酒气飘飘。
吸进去却只能令人惧怕、作呕,他已无力惧怕、作呕。
现在有的仅有呼吸,娇弱而没有一丝力道,更没有一丝活力。
死人岂非都是这样?
他仿佛已感受到自己灵魂离开躯体的那种感觉,缥缈而神秘。
手未动,刀也并未下压。
那名官差忽然又过来,他过来竟然已开口说话,“你可有三急?”
那声音仿佛是夜色里柳枝抽动墙壁发出来的,沉闷、呆板而急促不已。
阴森点头。
他的呼吸又加重了点,血管仿佛已跳动的更加猛烈,仿佛随时都会爆掉。
官差指了指不远处,他显然不愿阴森走的很远。
阴森点头。
官差又走到他跟前,死灰色的眸子里竟已发出了光,“这是断头急,是你最后一次了。”
阴森点头。
他不明白,他只听过断头饭,并没有听过断头急。
无论如何,都是一样,岂非都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就要好好享受,享受里面所有乐趣与快意,因为这是人生最后一次能享受到的事。
他的生命已到了终点,没有人能救他。
他也不希望别人来救。
他特地走的远点,不愿靠近他们,仿佛生怕他们会打扰这种享受。
狗头铡没有动,手没有动。
血红双眼依稀盯着阴森的脖子,那脖子并没有少女娇嫩、细滑,可是却深深的吸引住他。
他的心、他的魂已彻底被吸引,没有事能打扰到那种吸引,一丝也没有。
就在这时,那根脖子激灵灵抖了几下,接着骤然间飘起,飘走。
他竟想逃走。
就在这时,那只手已动,狗头铡也动。
格格格三声骤响,躯体已断成三段。
小蝶的躯体不由剧烈抖了三下。
第二百二十九章 繁星点点
铡刀已下压。
死亡已至,头颅已断,性命已无。
人逃的迅疾如闪电,缉捕手法却更快、更冷、更稳。
他们动作直接、简单而有效,显然已极为纯熟、娴熟,显然遇到这种事绝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也许有很多次,多的已令他们自己也数不清了。
他们脸上依稀带着那种死灰色,既没有一丝欢乐,也没有一丝刺激,更没有一丝怯意。
三名官差已出手,一名将雪白柔布取出,将酒壶取出,酒壶倾斜,酒已流至雪白柔布上,他已在清理着刀身,刀柄,刀背,刀的一切,甚至连刀锋也没有逃过他清理。
他换了六七块雪白柔布,摸出六七次酒壶,倒了六七次酒,终于已擦净,六七块雪白柔布已丢到木桶里,他就点点头,另外两名官差忽然将铡刀抬起,却并没有走,这人又在下面仔细的吹了吹。
红绫已献上,整个铡刀仅露出一狗头,眼珠子直愣愣盯着前方,盯着一切。
刀身上那种寒光已掩盖,却并未完全遮掩,依稀可以感觉寒光若隐若现,躯体也变得神秘而朦胧。
铡刀已离去,木桶已被端起,他向狗头铡点点头。
狗头铡也向他点点头,然后木桶已离去。
他们都已离去,狗头铡自己为什么不离去?
两条腿软软悬在木桶边缘,没有一丝动弹,因为那双手很冷静,也很稳定。
从小蝶边上慢慢的离开,小蝶只看了一眼,就骤然变得晕眩了过去。
那简直不是人所能面对的,小蝶更不能。
无生抱起小蝶,并没有看一眼狗头铡,狗头铡也没有看他一眼。
血红衣衫已渐渐变得很昏暗,天色已变暗。
狗头铡忽然走向同福客栈,老板挣扎着走了出来,他的样子显得东倒西歪,仿佛已无法站起。
脸上的笑意依然很诚恳而和善。
没有人挑出半点毛病,就算是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人,也挑不出一丝不周到之处。
几个浓妆艳抹、露肩秀腿的大姑娘已走了出来,一个置茶,一个柔背,一个捏腿,她们分工仿佛也很明确。
照顾好每一个客户,是她们应尽的义务。
老板犹在边上陪笑,狗头铡没有笑,一丝笑意也没有。
他也是一个不喜欢笑的人,仿佛生怕笑两声就会掉两斤肉,损失会很惨重。
天地间已更暗,渐渐已飘起冷风。
寒意已变得更加凶狠。
冷冷冰冰的长街已现出一行人,一行摇头晃脑的人,衣衫的料子很昂贵,穿的很邋遢,邋遢而拙劣,令人厌恶、厌烦。
最前面的那个肥头大耳、浓眉大眼,整个胸膛彻底暴露在外面,显示出自己不但很强壮,也很有气势,更有势力。
有这种气势的人都不会给别人好脸色看,却时刻要别人摆出好脸色给自己看,如果摆的不好,摆的不到位,都要倒霉,彻底倒霉。
他摸了摸胸膛,站在无生边上,上上下下盯着无生,盯了个遍。
他仿佛并没有找出什么花来,无生躯体上也没有长出花。
“哪一路的?”
无生不语,更没有看他一眼,眸子空空洞洞依稀盯着前方,冰冰冷冷的长街上没有人。
“出来混要讲个道。”
这时客栈里一个伙计已搬出一张椅子出来,垫上貂皮。
狗头铡缓缓坐下,他坐的样子也跟铡刀一样,工工整整的坐姿,竟没有一丝斜歪,就像是做人一样。
老板脸上笑意不变,“还需要点别的?”
狗头铡看了半眼老板,忽然又将目光伸向无生,仿佛生怕错过点什么,“老规矩。”
老板缓缓走了回去。
几个浓妆艳抹、露肩秀腿的大姑娘仿佛没有一丝倦意,并没有停下。
狗头铡盯着那肥头大耳的脸,在无生边上晃过来、晃过去,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眼珠上那根根血丝都已显得很更红。
“你不上道了。”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眼珠里睁开的更大了点,光也更亮了,“我叫三七。”
这名字很奇怪,无论是外号,还是真名,都显得很奇怪。
他下一句说出,也许就不会觉得很奇怪,也许会觉得不但贴切,也很吻合,这名字也许就该长在他身上。
无生不语,也没有动。
他仿佛在等着这肥肉诉说自己得意的名字。
“你是不是很奇怪这名字?”这人目光已隐隐现出凶光,又凶又狠。
无生不语。
他懒得言语,长街上店铺已隐隐现出了灯光。
夜色里的寂寞、孤独,又悄悄生出,一个个在外漂泊的浪子,这个时刻都已找到了自己的同伴,一起把酒言欢,对酒当歌,醉死梦生,来忘却心里的酸楚与哀伤,那种深入躯体的那种酸楚、哀伤,深入灵魂的那种寂寞、空虚。
无生是浪子,十足的浪子,没有根,也没有家的浪子。
不远处的湖面鹅鸭已在尖叫,冷风掠过,一根羽毛柔柔飘出,无生忽然伸出手,将这根羽毛拈起,插在这人的嘴里。
他仿佛不愿听见这人说话,更不愿听到这人什么名堂。
满脸横肉已抖动,鼻子里气已抽动的更加剧烈,“我就是三七,管你三七二十一就动手的三七。”
话语声中,他已动手。
他的动作极为刚猛而凶狠,拳头不偏不移的重击在无生肩膀上。
无生没有动,仿佛懒得动。
三七笑了笑,眸子里的笑意却已扭曲、僵硬。
他带来的十几个小弟脸上已现出得意,他们对三七的本事显然很了解,很有信心。
这一拳下去,一定已将这人打得半死,没个三月百天的绝对下不了床。
小弟们痴痴的笑着,其中一个呼叫着,“三哥威武,三哥霸气,三哥无敌......。”
这人拍马屁的功夫显然也不错,不算是专家也是高手了。
满嘴恶狗般黄牙已露出,欢喜的看着那一拳挥出,看着他三哥又将拳头软软缩回。
三七忽然已剧烈喘息,“你是什么人?”
满嘴恶狗般黄牙已消失,脸上已没有一丝笑意,他并不是呆子。
他已发现不对了。
其他人看见这人笑意消失,刚刚生出的笑意也跟着消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远处已有人鼓掌。
狗头铡忽然笑了,他的笑声岂止是难听,简直令人恐惧。
边上几个浓妆艳抹、露肩秀腿的大姑娘已激灵灵抖了抖,脸上的笑意却犹在,竟没有一丝变化。
狗头铡缓缓将茶杯放下,走向他们。
三七见到狗头铡,竟已吃惊的说不出话了。
狗头铡盯着三七的脖子,他的脖子也是堆满了横肉,“你叫三七。”
三七点头。
“你挺上道的。”
三七不语,脸颊上已有惧怕之色。
他显然知道狗头铡这人,这个不是人的人,只会铡人的人。
“你为什么不去再打一下?”
三七盯着狗头铡,虽然惧怕,却没有惧怕到极点。
他们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三七犯不着去惧怕他。
“这不关你的事。”
狗头铡盯着三七,盯着三七的拳头,“你的拳头很不耐。”
三七不语,却已慢慢后退。
“你为什么停下,你可以再出手,再击打一下试试。”
三七咬牙,盯着狗头铡,“你想试试我的拳头?”
狗头铡忽然出手。
他出手只有一下,横肉涟涟的躯体已重重跌倒在不远处长街上。
三七挣扎着想站起,却已生不出一丝力道。
那一拳的威力实在很大,他竟已在那一拳下无法起来。
十几个人忽然扑向三七,将他高举着离去,就向是高举义士那样举着。
狗头铡看着他们渐渐离去,才回过头盯着无生,“我知道你。”
无生点头,“我也知道你。”
夜色彻底变黑。
客栈里早已悬起灯笼,老板已笑着走了过来。
“已准备好了。”
狗头铡点点头,转过身,走了进去。
老板又靠在无生边上,“夜色已浓,枪神该回去了。”
无生没有回去。
他抱着小蝶,走向长街,走向漆黑的夜色里。
小蝶缓缓睁开眼睛,她睁开眼睛就摸了摸画卷,心里仿佛很甜蜜,很满足。
/
这家赌坊的招牌很显眼。
水缸般大小的骺子上
镶嵌着六,每个面都是六,下面垂着一个灯笼,苍白的灯纸上仅有四个漆黑大字。
行运豹子。
一行人迎着冷风走了进去,他们平时也很威风的,事实上他们不威风的时候很少,几近没有。
所以老板看见他们现在的样子,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是什么事令三七大爷不痛快?”
三七想伸出手掴他一巴掌,却发现那只手生不出一丝力道。
屋里的灯光很亮,三七已觉得刺眼,他找了个地方坐下,盯着桌子。
桌上忽然多出一个雪白陶瓷大碗,三粒骺子已在发着光。
几个伙计缓缓走了过来,陪笑着,“三七大爷想玩多大?”
三七一把抓住骺子,用力抓住,他并不是想玩玩,而是想知道这拳头能不能再杀人。
一个打手在道上混,一双拳头简直比衙门里的大印还要重要。
拳头若是毁掉,他就废了。
这下场实在很冷酷而残忍,他是无法接受的。
拳头已紧紧握起,并未松开,十几名小弟已知道那三粒骺子已废了,这是三七的拿手好戏。
没有一次失手过,手动开,那三粒骺子一定会变得粉碎。
三七握住拳头,并没有松开,仿佛已不愿松开。
从不远处桌旁走过来一个人,这人还未靠近三七,酒味已扑了过来,一个人喝闷酒容易醉,他是一个人喝酒的。
他仿佛已醉了。
他喝了口酒,盯着三七的手,出奇的盯着,表情更出奇,他说出的话更出奇。
“我知道了。”
三七脸颊上的肌肉忽然绷紧,冷冷盯着这人,“半斤,你知道什么?”
“每个打手都有这么一天,我是这样,你也不例外。”半斤眸子里那种醉意已更加朦胧,朦胧而恶毒。
每个人都盯着那只手,仿佛都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手松开,三粒骺子忽然落到雪白的陶瓷碗里,这碗雪白的仿佛是女人屁股。
半斤盯着骨碌碌转个不停的骺子,那种神情变得奇异而古怪。
三七将银针放到桌上,盯着半斤,“你要跟我赌一把吗?”
半斤盯着那锭五十两的文锭,痴痴的看着,痴痴的笑了起来,他仿佛已醉的很凶,也更孤独。
边上已有人说他醉了,不要去搭理他。
三七叹息,将那锭五十两银子放到他口袋,不再看他一眼。
这人身上仿佛有种令人厌恶、厌倦的味道,三七不敢去面对,也许是因为自己也生怕有这种味道。
在道上混的人,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只有这种味道,都会很容易变得一无所有,一文不值。
每个人都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又有谁会记得他以前的样子?
三七深深记得。
一个出名的打手如果手被废了,就像是老虎没有了牙齿,纵使猎人不去抓它,自己也会被饿死。
半斤岂非就是这样的人,他现在岂非跟死了没有什么两样。
嘴角的吐意犹在,他已吐了很久。
屋子里恶臭味已更浓,已令人无法容忍,更令人无法面对。
几个小弟将他重重丢到冷冷冰冰的长街,半斤仿佛并没有一丝恨意,嘴角却生出一丝戏弄之色。
他已在冰冷、坚硬的长街上翻滚着,手里的酒壶犹在。
烈酒。
他一口口喝着,然后脸颊上已现出死人才有的那种红晕。
半斤果然是半斤,他绝对在半斤前醉倒,绝不会醉倒在一斤上。
酒犹在,人已醉。
冷风萧萧,寒意森森。
他仰视苍穹,苍穹繁星点点,没有月色。
眸子里那种寂寞、空虚之色更浓,躯体软软倚在冰冷、坚硬的墙角,重重喘息着。
/
他也仰视苍穹,点点繁星若隐若现,似闪非闪。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盯着、戳着苍穹,并没有异样的神情。
大地上寒意渐深,寂寞之色更浓。
那点点繁星仿佛是多情女人的泪水,说不出的哀伤、苦楚。
这岂非很像是杨晴的泪水?
小蝶静静的盯着无生,她的心似已要碎了。
第二百三十章 美酒佳人
苍穹森森。
寂寞之色更浓,浪子犹在街头漂泊。
夜色里繁星点点,没有月色。
居然没有月色。
没有月色岂非更令人寂寞、空虚。
他依稀石像般挺立着,躯体依然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小蝶轻抚着画卷,静静的盯着无生,眸子竟已飘零泪水。
她是不是已看出什么?
多情的女人岂非都容易生情?她岂非已看出无生在牵挂杨晴?
杨晴对无生那种疯狂而热烈的痴情,她并没有见过,却深深能体会到。
多情的泪水已飘零。
无生缓缓盯着小蝶,“你哭了?”
小蝶点头。
她点头,很快又笑了,笑的甜美而寂寞。
她竟已是寂寞的那种女人。
无生叹息。
冷风中已有人呕吐,吐意很重,吐出的东西却很少,几近没有。
是什么痛苦、悲伤的事令这人伏倒在街道,野狗般没有一丝活力。
无生忽然走向这人,迎着冷风盯着这人的躯体,这人浑身都抖个不停,那只手却极为稳定,稳定而冷静、有力。
握住的竟是酒壶。
酒壶里的酒犹在,未尽。
人已倒下,似已不行,躯体紧紧贴着冰冷、坚硬的大地,玩命呕吐着,吐着吐着就抖动一下。
他的躯体似已得到那种神秘而奇特的满足。
无生并没有完全靠近这人,这人已盯着无生,“你不要过来,我知道你是谁。”
无生没有过去,停在不远处。
这人紧紧握住酒瓶,没有一丝松懈,根根骨节已因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几近没有一丝血色。
小蝶吃惊的盯着这人,眸子里已现出关切之色,“她是不是也有很多烦恼,无处倾诉,独自在街道,好可怜。”
无生不语。
她的话令他想起了柳**,柳**岂非就是这样?
就算是自己多么痛苦、悲伤,看见别人落魄,都会去怜惜、同情,总会带着娇弱、善良、多情、**的笑意。
她没有柳**那么**、多情,她们俩都有着一种善良,对别人同情、怜惜的那种善良。
小蝶抱着画卷,走近这人。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苦难的事了?我可以去帮帮你。”小蝶将画卷抱得很紧,眸子却显得很关切。
吐意犹在,他仿佛还没有吐完。
这人忽然抬起头,吃惊的盯着小蝶,仿佛是野鬼遇到了阎罗,目中竟已现出惊慌之色。
脸上的醉意骤然褪去,人已骤然间掠向远方。
小蝶看了看人,缓缓垂下头,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这人为什么要突然离去?对自己生出畏惧之色?她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人,更不记得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她抱着画卷,走向无生。
无生石像般挺立,一动不动,等着她回来,等着扑向胸膛,然后静静哭泣。
她为什么会哭泣?是不是脆弱的女人都会这样?
也许不光光脆弱的女人是这样,多情女人岂非也是?
无生盯着小蝶的脸颊,“你是不是很苦恼?”
小蝶点头。
无生紧紧将她抱住。
小蝶却紧紧将画卷抱住。
这时也是冷风最猛烈的时候,也是脆弱的人最需要温
暖的时候。
那个人已离去,墙角那滩酸水渐渐已被风干。
“你说说你的苦恼?”
小蝶紧紧贴着无生的胸膛,眸子已落到画卷上,隐隐已现出歉意。“你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
“可是那人为什么要怕我?”
无生不语。
他无法回答这问题,那人为什么要惧怕小蝶?小蝶过去是什么样的女人?
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还是冷血无情的魔教女神?
“你是不是已不记得以前的事?”
小蝶盯着冰冷、坚硬的大地,眸子里苦恼之色更浓,“我当然记得,我记得小马。”
“你只记得小马,还有那幅画?”
小蝶点点头,“我在画像里可以感觉到他,他对我真的很好。”
“其它的一点也不记得?”
小蝶点点头。
无生重重喘息,盯着天边,天边繁星闪动更加寂寞、空虚。
小路说的并没有错,她是魔教教主。
魔教教主继位之前都要出来,面对劫数,没有人能例外。
小蝶也不例外。
那么杨晴为什么突然失踪?为什么会在画卷里?还会变化?
小路到底是什么人?他难道是魔教的人?
无生闭上眼,深深喘息。
小蝶轻抚着画卷,眸子里关切之色更浓,“我知道你一定在牵挂杨晴。”
“你知道怎样让她出来?”
小蝶点点头,眸子里已显得很无奈,“我无法将她放出来。”
无生不语,盯着小蝶,也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连我自己都进不去,我也很想回去。”
“你家里是不是很好?”
小蝶笑了笑,“我家什么都有,好吃的,好玩的,好喝的,......。”
“那你家也有酒?”
小蝶点点头。
无生不语。
杨晴是酒鬼,一天也离不开酒,只要那里有酒,她在那里也许要舒服点。
“那里也有骰子?赌坊里的那种,大白碗里叮叮响的那种。”
小蝶笑着点点头。
无生不语。
这里岂非正是杨晴的天堂?她岂非很喜欢那里?
“那你家有没有人?”
小蝶依稀笑着,却摇摇头。
无生不语。
/
行运豹子那四个漆黑的大字犹在冷风中摇摆。
里面的人已极为热闹。
骰子在雪白的陶瓷碗里叮叮作响,尖锐而欢快,欢快的像是少女高歌。
少女的高歌绝不会令人厌恶,越漂亮的越不会。
老板的手气仿佛并不好,脸上的笑意却很浓。
三七已赢了很多,可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一丝也没有。
骰子犹在骨碌碌转着,老板已将银子推到三七边上,“我还是输了。”
三七点点头,“点子还没现出,你就认输了?”
老板点点头。
“你很大方?”
老板陪笑着,“小的承蒙三爷照顾,在这里开个赌坊,一年到头平安无事,全仰仗三爷威名。”
三七笑了笑。
他很喜欢这种话,他们生意人都会来这些实在话,也很实用。
说过之后,无论多少都会
有点。
这次也不例外,他盯着面前的一大堆银两,眸子里仿佛更加欢愉。
也许这就叫上道,就是三七眼中那种着道。
这时冷风将帘子掀开了一点,一个人忽然走了进来。
一个人石像般走了进来,石像般挺立着。
三七认识这人,那只手还没有痊愈,也许永远也痊愈不了。
他忽然站起,走向外面。
无生忽然石像般挺立在门口,他的动作并不快,也不能用快来形容。
如果要强行来形容,那就只有神秘了。
三七咬牙,盯着无生,“你想做什么?”
无生盯着、戳着桌上的银子,又盯着、戳着三七的脸,“你运气不错。”
三七不语。
“你不想继续多赢几把?”
三七不语。
目光已盯着外面,外面冷风飘飘,长街上没有一条人影。
“你要走了,连钱都不要了?”
三七不语。
无生忽然飞出一脚,三七忽然重重撞在墙壁上,又软软落下。
这一脚实在太快,根本没有人能反应过来,也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出手的。
三七挣扎着,十几个人忽然围了上去,将他扶起。
无生忽然石像般挺立在他不远处,盯着、戳着他的躯体,“你是银针公子的人?”
三七点头。
“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
三七笑了,冷笑,“你找他做什么?”
“你一定可以找到他?是不是?”
三七不懂,更不想说,也懒得说。
这人出手这么霸道,见银针公子一定不会有好事,他不敢引路。
如果见到银针公子,自己说不定会倒霉。
他不愿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去冒险,所以他冷冷的笑了笑,“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无生不语。
石像般走了出去,石像般不再看他一样。
“你找银针公子做什么?”小蝶不懂。
无生也不语。
“他是不是很厉害?”
无生不语。
他忽然抱着小蝶,迎着冷风,轻烟般飘了出去,飘向长安街最高的地方。
长安街最高的地方是观星楼,不是极为有钱的人,住不了这样的楼,不是很有势力的人,也住不了这样的楼,不是极为尊贵的人,也住不了这样的楼。
冷风阵阵,寒意已更浓,却不能减轻这里一丝一毫的华丽、奢侈。
钱百万的确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这里的守卫并不多,也许只有几个而已。
江湖中很多名流剑客,跟他们过招,也许出不了五招,必死无疑。
几尊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石雕孤零零矗立在池水畔。
三两小亭孤立于池水中,池水清澈,三两杂草已在池面游动。
虽是冷夜,却依然能感受到这里白天夕阳下泛起的徐徐凌波,是多么柔美、动人。
亭子里灯火辉煌,欢愉、喜悦之色正盛,隐隐飘出缕缕酒香,还有缕缕幽香,那种少女特有的那种幽香。
透过几个亭子,便可隐隐看到高楼一尊,里面人影舞动,笙歌飘飘。
薄纱轻盈的扭动,里面的躯体竟没有一丝寒意,她们也没有一丝倦意。
琼楼已在眼前,美酒佳人俱在。
小蝶看到这一切,已深深叹息。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三无剑客
剑光一闪。
森寒剑光骤然生出,直直刺向无生胸膛。
无生轻烟般飘动,落到石雕上。
这是他进来见到的第一口剑,无论是谁,身边多几个这么样的剑客,想不高枕无忧也很难。
剑锋已在不远处,握剑的人眸子冷冷盯着无生,竟已隐隐现出一种不信、吃惊之色。
这人盯着无生的枪,惊呼着,“枪神无生?”
他居然认识无生,也在片刻间认出了无生。
无生没有动,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前方。
前方人影舞动更欢,薄纱飘动更加神秘、朦胧。
“你要过去找暴发户?”这人看了看无生,又看了看那琼楼里勾魂舞姿。
“是的。”
冷冷的眸子已有惧怕之色,握剑的手却没有一丝不稳,“你离去,我绝不会追究你的罪过。”
无生不语。
落到地上,盯着那琼楼。
冷风中已飘来缕缕酒香、舞姿,只要是正常男人看上一眼,都会忍不住再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就忍不住看第三眼,看了三眼的人,目光就不愿离开那里,就会走向那里。
无生就走向那里,石像般走了过去。
剑光骤然惊现,贴着无生躯体飘过,剑势犹猛,又猛又急又快,剑势竟已无法收回,剑光一闪,竟已刺入池水里。
溅起池水涟涟,那人居然已笑了。
他笑着摆摆手,居然在送行,居然没有一丝愤怒、苦恼之色。
琼楼里对对佳人已在投怀送抱,薄薄云纱似已再也无法困住心里的寂寞、空虚。
琵琶犹在悠悠而响,那只手柔柔的似已无力,似已被佳人彻底勾走魂魄,勾走心灵,仅有躯壳在柔柔抚摸着音弦。
那种声音竟也出奇的神妙而勾魂、浪魄。
杯在手中,酒已流入口中。
小蝶轻抚着胸膛,仿佛已要喘不过气了,“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无生不语。
石像般停下,石像般停在一道剑光前,漆黑的影子,漆黑的眸子。
剑已在飘光,寒光。
剑气已纵纵,杀机已飘飘。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盯着、戳着这口剑,“好剑,武当刑天也未必有此好剑。”
握剑的手没有动,剑也没有动。
剑光飘动更急,神情却显得更冰冷、残酷而孤傲。
他盯着无生的躯体,盯着无生手里的枪,“好枪,当世唯有枪神方可驾驭。”
无生盯着、戳着这人的剑,“请出剑。”
“好。”
话语声中这人骤然出手,影子般骤然飘了过来,剑气萧萧,寒气飘过池面,池水道道涟漪扭动、摇摆不止。
“好剑法,好剑招。”
无生轻烟般飘了起来,飘向剑锋,眸子里竟已飘出了一抹欢愉、喜悦。
小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竟没有想到无生会是这样的人,竟在死亡边缘飘起了欢愉、喜悦,这简直令人无法理解,无法相信。
剑光骤急骤缓,骤有骤无,骤冷骤温,起伏不定,变幻无常,剑招似有似无,似虚似实。
无生掠到小亭上,盯着那口剑。
这实在不是一般
的剑,实在很难找到第二口。
“你是夜欢?”
剑光骤无,剑气骤消,剑意骤抖。
夜欢躯体忽然影子般一晃,骤然消失不见,杀气缓缓消失。
池水涟漪渐渐平息。
小蝶盯着无生的眸子,仿佛又重新认识了他,“他是不是已走了?”
“不会。”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盯着、戳着前方,前方池水渐渐已没有一丝起伏,更没有一丝涟漪。
“这人不见了,剑也不见了。”小蝶到处搜索着。
她的眸子已到处搜索着,心神却在无生躯体上,而无生的眸子仅盯着一个地方,心神却到处飘着,到处搜索着。
“他一定还在,绝不会走,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小蝶指了指胸膛,“你来摸摸这里。”
无生不语,仿佛不愿言语。
“你不要吓我,我的胆子很小。”
琼楼已传出三两佳人剧烈喘息、刺激雀跃的那种声音,神妙而奇异的声音。
冷风吹在小蝶脸颊上,她仿佛并不觉得怎么冷。
“他不会走的,还这这里。”
小蝶盯着无生的眸子,他的眸子竟在生死搏杀、命悬一线时有了变化。
她死也不信会有这种变化,却又不得不信。
“这人已不见了,消失了,是不是看见你逃了?”小蝶笑了笑。
她居然没有想到自己也能笑得出。
无生不语。
他忽然将小蝶抱起,轻烟般飘向另一口亭子。
就在离去那一刻,亭子骤然有了变化,变得实在凄惨、凄凉不已。
这亭子竟骤然化作灰烬,缓缓落到池水里。
这是什么剑法?小蝶彻底惊住,彻底惊呆,彻底惊愣。
她见过剑法,什么样的剑法多多少少都见一点,这样的却头一次,这剑法简直比小马的剑法还要邪异。
亭子已落下,彻底没入池水,彻底消失。
漆黑的池面上骤然现出一口剑,一人影,剑已不稳,人影已打晃。
夜欢竟已现出。
冰冷、残酷而孤傲的神情竟已疲倦、无力。
他竟已喘息,狗一般喘息着,冷冷盯着无生,冷冷的说着,“认输了。”
话语声中,这人竟已消失不见了。
人影已消失,剑也消失,池水里涟漪渐渐平息。
无生闭上眼,深深叹息,似已在回味着那一刻的快意与刺激。
小蝶盯着无生的脸颊上丝丝快意、刺激。“你一点不怕?”
无生重重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他睁开眼骤然间飘向池边那株垂柳上,垂柳早已枯黄,根根枝条早已枯萎,没有一丝生动的活力与新鲜,没有这两样,绝不会给世人带来刺激与快意,也绝不会得到世人的称赞、眷恋。
无生为什么突然挺立在这里?他是不是已发现了什么?
周围出现了剑客?更厉害的剑客?
小蝶的心狂跳不已,胸膛起伏更加剧烈。“这里是不是也有什么人?”
无生点点头。
小蝶到处搜索着,可是什么也没有,冷风掠过,根根柳枝摇曳。
没有人,也没有影子。
她已慌了,这是个看不见的人。
“我怎
么看不见?”
“他出来不是为了给人看的。”
小蝶不懂,也不语。
“他出来是为了杀人,只要将人杀了,就可以了。”
小蝶盯着无生,盯着无生的眸子,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也没有一丝惊惧,更没有一丝不稳之色。
他已看不懂这人,这简直不是人。
“你已知道这是什么人?”
无生不语。
池水涟漪渐渐变得很猛烈而凶狠,仿佛是久经寂寞的疯妇,焦躁而不安起来。
“他是不是已来了?”小蝶盯着池水拍打岸边,渐渐已更加剧烈。
“是的。”
话语声中,他们脚下柳树忽然无声无息的断成三段,无生轻烟般飘向不远处青石。
他石像般挺立在青石上,眸子盯着、戳着前方,漆黑的前方什么也没有,既没有剑,也没有人。
“这是什么人,怎么......。”小蝶的声音已抖动。
她实在快被吓死了,实在很佩服一个人。
杨晴。
她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怎么面对这种危险?
小蝶已受不了了,她忽然伏倒在无生肩膀上,“我们是不是该出去了?这是不是太危险了?”
无生不语,仿佛没有听到她说什么。
漆黑的夜色里已传出声音,“枪神无生?”
“是的。”
“你想找死?活得不赖烦了?”
“是的。”
“你......。”这人竟已被无生气的说不出话了。
“你可以出手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冷风呼啸。
“江湖传言,三无剑客,号称一剑飞出,对手就会无病、无灾、无痛。”
漆黑夜色里已有得意、骄傲的笑声。
这种笑声仿佛是冷风呼啸,竟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也不知道飘向何处。
三无竟没有出来。
只有笑声,冷风般冰冷、残忍。
“我看未必,那种说法实在高看你了。”
“你说说看,说的若好,我放过你,说得不好,就慢慢被我杀,直到我杀得满足,再杀掉你们。”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眸子盯着、戳着不远处,“你应该是无用、无胆、无脑才对。”
他说得很快,躯体动的更快。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骤然轻烟般飘起,飘走。
就在同时,剑光骤然无声无息的现出,那块青石骤然化作三段。
无生轻烟般飘落到地上,石像般挺立着,之前的凶险仿佛并不能影响到他什么。
世上影响到他的东西仿佛很少,几近没有。
夜色里喘息声更加剧烈、疯狂,“你为什么还能活着?为什么还不死去?”
无生不语。
“万花楼里那么多支花,为什么还没有杀死你?你是不是真的死不了了?”
无生不语。
冷风犹在呼啸,小蝶盯着漆黑的夜色,冷冷的说着,“你刚刚说错了,他根本不是三无,应该叫三屁,放屁、狗屁、臭屁。”
无生不语。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无声无息的贴着小碟脖子,一动不动的贴着。
小蝶已感觉喉管剧烈森寒不已。
第二百三十二章 银针又现
冷风更冷,握剑的手紧紧握住剑柄。
剑锋已紧紧贴着喉管。
剑下亡魂将现未现,生命将休未休。
那口剑为什么不出手?为什么紧紧贴着脖子?一动不动的贴着?
那只手依然很稳定,极端稳定不已。
小蝶不懂。
她想不通,这人为什么不杀了我?是不是也有种毛病?喜欢虐待人的那种毛病?
剑锋上的寒意渐渐已娇弱,光芒渐渐已褪去,杀机竟已死去。
这一剑来得很神秘、很诡异,出手也很邪异,因为这剑并不是从不远方刺来的,而是直接到了脖子边,仿佛是从脖子边长出来的。
剑并未离手,握剑的人已倒下。
脸上根根肌肉几近变形,这很容易令人想到顽童手里的泥娃娃,笨拙、丑陋而恶劣。
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惧、不信。
他惊惧,他不信,也许是因为世上竟有这样的枪,这样的人。
他惊惧,他不信,也许是因为世上竟有人能杀死自己,将那一剑封住,彻底封住。
胸膛上的鲜血犹在飞溅,飞得很稳定,也很冷静。
冰冷、坚硬的大地,骤然被染红,染得血红,在夜色里看来,显得昏暗而又新鲜。
人已死,剑气已绝。
这人竟已死了。
无生盯着、戳着枪头,漆黑的枪头犹在飘零鲜血,一滴一滴飘零着。
并不快,却始终在滴着。
小蝶努力控制着自己,盯着那慢被发丝掩盖的脸颊,那脸颊几近不是人的脸颊,这是厉鬼的脸颊吗?还是妖魔的脸颊?
为什么这么难看?令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要惊呼,惧怕。
枪头最后一滴鲜血已落下,冷风也不知将它卷到哪里,也不知道落到哪里。
不远处犹在欢呼,柔情、疯狂的欢呼着,仿佛这是断头欢,仿佛是生命最后一次欢乐,最后一次活着的乐趣、享受。
杯中酒犹在添加,一杯又一杯的喝着,他的眼眸没有一丝倦意,更没有一丝厌恶之色。
朵朵浮云般嫩躯薄纱下显得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神秘、奇异不已,躯体上的汗水也干透,彻底干透,又添新汗,她们并没有一丝疲倦,仿佛也不敢有一丝疲倦。
她们活着,仿佛就是为了舞动,扭动躯体,将躯体上每一根肌肉都变得很完美,很伟大,令欣赏飘舞的人不停得到欢愉,得到快意。
人生也是不同的,不同的人,真的有着不同人生与追求。
虽然都是活着,却截然不同,也无法相同。
因为有些人真的充满了铜臭味,臭的令人厌恶,令人厌烦。
无论在那个时代里都有这样的人,就像是马屁精,根本是不可或缺的。
酒杯犹在高举,目光竟已斜望天边。
夜色里繁星点点,冷风萧萧,浪子犹在孤独、寂寞。
眸子里的酒意已更浓,脸上每一根线条都极为柔美,柔美而灵活。
外面的剑光犹在飞舞,生命犹在飘零、离别,枪头犹在滴血,那杆枪已渐渐逼近,越来越近。
他却没有一丝惧怕,更没有一丝意外之色。
舞者的舞,酒杯的酒,薄纱下的躯体,似已没有一丝改变,也不愿改变。
那杆枪渐渐已走了过来,已彻底靠近琼楼,走近琼楼,然后走进琼楼。
这里是长安街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看到的星星要比别的地方更清楚点,也更明亮点。
掌中杯已空,酒又添上。
枪已到了不远处,人已石像般挺立在不远处。
他仿佛没有一丝在意,他没有在意,这里所有人都没有在意,仿佛也不愿在意。
轻盈薄纱妙舞涟涟,躯体扭动不止,欢快笑意不休。
有了这些,琼浆岂能空守杯中?岂能独守杯中?
这岂非是人生一大罪过?
无生不语,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一动不动。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也没有一丝欢乐,更没有一丝快意。
眸子已盯着、戳着那只手,柔握酒杯的那只手。
那只手没有一丝变化,杯中酒没有一滴溅出,也没有一丝抖动。
这岂非也是好手?无论握住什么武器,岂非都很稳?岂非都很冷?
美酒并未断,佳人也未离去。
小蝶紧紧抱住画卷,紧紧贴着无
生,她的声音已紧张而抽动,“这里是什么地方?”
酒案已飘到他们跟前,案上几盘鲜果,几碟菜点,酒杯两个,牙筷两双,没有酒壶。
这里竟没有酒壶?
小蝶吃惊盯着飘过来的酒案,盯着上面的一切。
这时一缕柔纱飘了过来,手里盈握酒壶,笑意轻轻生出,酒壶轻轻倾斜,琼浆轻轻流出。
薄纱轻轻飘飘,里面每一块肌肉仿佛都充满了活力与快意,这不仅仅令自己得到活力、快意,也会令别人得到活力、快意。
小蝶已要醉了。
她并未喝酒,只是看了一眼神秘、朦胧的躯体,仿佛已要醉了。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仿佛没有看到,又仿佛彻底看到。
琼楼没有一丝变化,并未因多出两个人、一杆枪而有了丝毫变化。
钱百万也没有变化,柔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柔柔转过身,凝视着无生。
这是他第一次看无生,也是无生第一次见到他。
一张脸柔情、飘意仿佛是春天里的柳枝,生动、灵活,另一张石像般却没有一丝情感,也不会生出情感。
酒已在杯中,杯在手中,眸子里已飘起笑意。
手已高举,“为君洗尘,不成敬意。”
他的声音邀请之意更浓。
无生不语。
他说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有意在此等候无生?还是早已知道无生会过来?
他是不是早已准备好了?等着无生过来?
钱百万柔柔的走了过来,靠近无生,盯着无生手里的枪,“好枪。”
枪尖的鲜血已滴尽,早已干透。
无生依然没有说话。
钱百万笑了笑,目光落到舞者的娇躯上,“良夜佳人,枪神为何不去及时行乐?”
“我来这里不是行乐。”
“那你是来要我小命不成?”钱百万笑着将脖子忽然伸出,他竟将脖子伸向无生。
无生不语,似已没有见到。
“脖子已在,枪神难道不想要在下小命?”他的脖子居然没有缩回去。
无生忽然盯着他的脖子,那根喉管居然没有抖动一下,“你是暴发户?”
这外号并不是很雅,却很贴切。
能被称着是暴发户的人,家底若是不厚,岂非很意外?
钱百万点点头,缓缓将脖子缩回,柔柔的目光已落到无生脸颊上,“是的,我是暴发户。”
“暴发户的脑子并不会很坏。”
钱百万笑意似已发苦。
“脑子这么好的人,江湖中消息知道的一定很快,也很多。”
钱百万将杯中酒又饮尽,“是的,我知道的一定很快,也很多。”
“所以你一定知道我来这里为了什么。”
钱百万笑意渐渐已褪去,“我知道。”
无生不语。
钱百万手一挥,飘舞已停,佳人已消。
琼楼顷刻间已变得安静而寂寞,就连那美酒也变得不那么诱人。
小蝶盯着漫天星辰,心神似已飞走。
然后只觉得躯体没有一丝力气,疲倦之意渐渐生出,她看到最后一眼就是钱百万的笑意。
她竟已晕眩了过去。
无生没有一丝反应,仿佛并不意外。
钱百万盯着小蝶,盯着小蝶手中的画卷,“你也知道她是什么人?”
无生点头。
“她很快就要继位,这个女人只要坐上魔教第一把交椅,江湖就要动乱,想不乱也不行。”
无生不语。
“所以你只有将那幅画交出来,将这女人交出来,麻烦就没有。”
“你不想要她继位?”
“是的,她不能继位,我很怕她成为魔教教主。”
“她会杀你?”
“她杀了我就好了,就怕......。”
无生不懂。
难道还有比死亡更令人惧怕的事?钱百万盯着小蝶,眸子里竟已现出惧怕之色。
“就怕她将我当成奴隶,她会把我变成是奴隶,我不愿变成是奴隶,所以就......。”
“所以你要买通很多杀手,来杀我?”
钱百万不语。
“你也买通了银针公子来杀我?”
钱百万不语,神情变得奇怪而僵硬,似已被这名字惊住。
无生忽然石像般走近钱百万,他们的距离更近了点。
枪头没有动,那只手也没有动,不动足以令人胆寒、心寒。
“你家打手好像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钱百万不语。
他似已明白无生要说什么,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不必再说。
因为无生已明白他的用心。
“有这样的打手本不该有贼,疯丐跟黄袍真人也绝不该活着出去。”
钱百万不语。
“你故意让黄袍真人跟疯丐盗走白玉凤凰、夜明珠?然后告诉他们,找到我才可以死的舒服点,是不是?”
钱百万不语。
“鬼王阴森也是,你让他们找我,然后死在我的枪下,就可以令狗头铡来杀我?”无生忽然盯着钱百万的手,他的手居然握住酒杯,居然没有一丝抖动,“狗头铡也是你着手一步棋?”
钱百万点头。
他居然已点头,却也不停喘息着。
“是的,我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一点,你居然没有杀他们。”钱百万忽然盯着无生的枪,盯得很仔细,“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无生不语。
“难道他们还不配你出手?”
无生不语。
“你不杀他们,是不是已惧怕狗头铡?”钱百万眸子里已现出轻蔑之色。
无生不语。
琼楼高烛犹在燃烧,仙子早已离去,软卧上琵琶犹在,安安静静的横卧在软塌上。
他真的惧怕狗头铡吗?那种死法真的令他无法面对?
无生忽然盯着、戳着钱百万,“你希望我跟狗头铡拼命,最好拼个两败俱伤,你就可以将小蝶跟那幅画带走,是不是?”
钱百万不语,他仿佛也不愿面对这问题。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幅画跟小蝶?”
钱百万点头,“是的,我需要这幅画跟这女人。”
无生不懂。
他不懂的是这么有钱人,为什么会大动脑筋的去得到这幅画跟这女人?
这很不符合暴发户的特征,难道他真的很惧怕小蝶当上教主?
钱百万忽然盯着无生的眸子,“只要将那幅画跟小蝶留下,观星楼里看得上的东西,你可以随意取走。”
无生不愿看他一眼,忽然石像般离开钱百万,盯着、戳着苍穹。
他仿佛已明白了里面的原因,已看透钱百万的内心。
钱百万忽然笑了笑,笑意已不那么欢愉、喜悦,显得生硬不已。“怎么样?你若是嫌不够,这观星楼也送给你。”
这句话又是很令人意外。
无生叹息,“你也不是想要杀我的人,你也是工具。”
钱百万不语。
“你虽然很有钱,也喜欢花钱,却只有一条命,你情愿将所有钱送出去,也要将命保住,是不是?”
钱百万不语。
脸颊上肌肉已扭曲,银杯“叮”的落地,那只手竟已不稳。
是什么原因令他不稳?
他后面是不是有个人会要了他的命?
“你可以说出来,是什么人要你这么干的。”
钱百万喉结已不停滚动。
他的心仿佛已掉入寒潭,躯体渐渐变得森寒不已。
“你一定要说出来,是什么人要你这么做的?”
钱百万忽然倒下,刚刚玉树临风的样子竟已消失不见。
冷风犹在呼啸。
漆黑的夜色里已现出一道寒光,寒光一闪而过。
钱百万的躯体骤然一动不动。
他的躯体竟已动不了了。
迎着冷风,依稀可以看到一顶轿子飘走。
轿子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奇怪的居然没有人抬,一个人都没有。
无生轻烟般飘了出去。
迎着冷风依稀感觉到小蝶在抖动,她仿佛在惧怕着什么。
无生将她抱得更紧了点。
她跟杨晴也不同,杨晴的梦大多极为甜美,很少、甚至没有恶梦。
轿子横行在林子中,仿佛是九天仙女的仙轿,竟带着一种无法叙说的神秘感。
“枪神无生?”
“是的。”
“你最好还是不要追上我。”
“为什么?”
“我是银针公子,你追上我就要倒霉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行运豹子
寒光闪动。
十几枚寒光骤现,骤然急射无生躯体十几处要害。
披风骤然飘动,根根银针落到地上。
躯体石像般挺立着,一动不动的站着,盯着、戳着漆黑的夜色。
冰冰冷冷的夜色里没有人,也没有轿子。
那顶轿子竟已消失。
小蝶睁开眼,盯着无生,“这里是什么地方?”
无生不语。
柔柔将小蝶抱住,只希望她不要那么惧怕。
一个人活着在梦里居然也很惊慌,这岂非令人更难以忍受?
冰冰冷冷的长街上没有人,每家店铺都已关上门,都已关上窗户。
他们赫然又回到了这条冰冷的长街。
长街上唯一开门的,只有行运豹子赌坊。
这家赌坊的招牌很显眼。
水缸般大小的骰子上镶嵌着六,每个面都是六,下面垂着一个灯笼,苍白的灯纸上仅有四个漆黑大字。
不远处烂泥般横躺着一个人,躺在呕吐出的酸水中。
小蝶的心又酸痛不已。
无生将她放下,她走近这人,这人居然在盯着小蝶,手里的酒壶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一双眼睛没有一丝力道,仿佛对生活没有一丝向往,也没有一丝追求。
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也许真的很痛苦,也很悲伤。
小蝶将他扶起。
将他躯体上泥泞拍掉,又将他的发丝理了理。
“你为什么不回家?那里才是好地方。”
这人看了看小蝶,眸子里惊惧之色更浓,“回家?”
小蝶看了一眼无生,又回过头来,“你可以回去,你只要回去,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这人盯着小蝶的脸颊,惧怕之色没有一丝褪去,“我没有家。”
小蝶的心更加酸楚,原来这人没有家。
没有家的浪子,酒醉后岂非都是一样,都会露宿在冰冷、漆黑的街头,漂泊在夜色里,忍受着寂寞与孤独的折磨。
特别是没有作为的浪子,岂非更令人心寒。
也许他之前打拼得到的却是狗屁,狗屁也不是,在别人眼中,也许什么都不是。
他的家人也许也不愿接受这种狗屁。
冷风更冷,浪子心中的寂寞更浓。
小蝶努力张开嘴,竟已无法说出一句安慰的话,因为她实在无法想到能安慰到他的话。
这人笑了笑。
惧怕之色渐渐已涣散,那种寂寞、孤苦却更浓,“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家?”
小蝶柔柔咬着嘴唇,眸子关切之色更浓,“你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你需要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
这人笑声更大,然后盯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已不再握住酒壶,“就因为你们魔教。”
小蝶不懂,“魔教?”
她看了看无生,又看着这人,这人笑声很大,脸颊上的笑意几近没有。
“可是你现在应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只要好好休息上一段日子,你就不会这样了。”
这人盯着小蝶,盯着小蝶的眸子,仿佛很好奇而惊异,“你真的不记得以前事了?”
小蝶眨了眨眼,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走向无生,靠近无生,大笑着指了指小蝶,“她既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了?”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改变,更没有一丝厌恶、厌烦之色。
这人又走到小蝶跟前,“那你一定也不记得我是什么人了。”
小蝶走向无生,盯着无生的眸子,她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无生不语。
这人笑了笑,笑意猥琐、淫狠而恶劣不已,“我叫半斤。”
半斤忽然围着无生与小蝶疯笑、疯跳着,“你居然跟这老魔头在一起,你胆子实在很大很大。”
无生不语。
他忽然将这人一脚踢飞,笑声忽然消失于漆黑的夜色里。
小蝶的泪已飘零。
声音说不出的哀伤、悲痛而凄凉不已,“我是不是坏蛋?”
“你不是坏蛋,是个好女人。”
“可是他说见过我,说我是大坏蛋。”
“他是醉鬼,在醉鬼眼中除了自己是好人,其他人都是坏蛋。”
“那你为什么要将他踢飞?”
无生忽然盯着、戳着漆黑的夜色里,不远处渐渐已有人喘息,痛苦而寂寞的那种喘息。
“也许他实在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好好去投胎,重新再做人。”
小蝶吓一跳,吃惊的盯着无生,“你想要杀了他?”
无生不语。
盯着、戳着骰子那几个面,几个面都是六,没有其他的点数。
这家老板也是爱赌爱的发疯那种。
他忽然不愿看那人一眼,走进赌坊。
这里没有什么变化,十几个赌鬼伏在桌上盯着雪白瓷碗,里面的骰子骨碌碌转着,他们一生的岁月也许就要在这骨碌碌转动下消磨掉。
无生盯着这几个人的模样,忽然想到了剑神。
剑神金御博。
他的老头子岂非也是这样?骰子、牌九、麻将,这三样岂非已占据了他的心,他的魂。
那位老人的一生岂非就这样走了下来,也许进棺木的那一刻,手里还会抓着骰子,随他陪葬的这三样东西也少不了。
无生叹息。
这里的赌鬼犹在赌博,一个少妇却在不远处嚎哭。
抱着一口棺木嚎哭不止,这是谁的棺木?
少妇的边上还有两个孩子,桌上的银子已不见,孩子显然已晕眩了过去,似已无力再哭。
无生走了过去,盯着、戳着老板。
老板陪笑着,却没有一丝笑意,“这就是天意。”
棺木在阴暗的拐角,那里没有灯火,灯火明亮的地方只有赌桌。
别人的死活并不能影响到他们赌博,因为他们都是赌鬼。
无生不懂。
老板说的天意是什么意思?
骰子在雪白瓷碗里叮铃铃的响着,一双双眼睛盯着,骰子在舞动,欢叫声也很热情。
有的人在叫大,有的人在叫小。
一个脖子很粗,腰肢极肥的矮墩子走了过来,盯着无生。
无生知道这人。
这人是三七的小弟,围着三七后面屁颠屁颠笑的像个弥勒佛,现在依然还在笑。
他笑着指了指那口棺木,仿佛并没有一丝哀伤,“那是三七的。”
三七竟已死了?
无生不懂。
他为什么要死?那一拳打在躯体上,反震回去的力道并不足已要了他的命。
小蝶盯着矮墩子,“这就是天意?”
矮墩子笑意不变,“是的,这是天意。”
小蝶不懂,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死掉?
“这是什么天意?”
“这是门规,门规就是我们的天意。”
“三七死在门规下?”
“是的,这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小蝶不语,目光已落到那少妇身上,她的躯体抽动并未停止过,仿佛已伤心的不能控制自己。
她又看了看矮墩子,只是奇怪一点,这人为什么一点也不伤心?
为什么还是笑的像个弥勒佛一样,难道昔日的一起患难都忘了?
“你为什么一点也不伤心?”
“我为什么要伤心?”
小蝶不语,已说不出话了。
矮墩子笑意不变,指了指那少妇,又指了指那孩子,“你知道她们是什么人?”
杨晴不懂,这人为什么要问出这句话?这妇人跟孩子一定是三七的。
矮墩子笑意渐渐有点酸楚,“你什么都看错了。”
一个人眼睁睁看到的那面,也许并不是真实一面,真实的一面有时也会被掩盖住,无论是什么原因,都是被掩盖着的。
小蝶更不懂。
看到一切有时真的很假,但这妇人跟孩子能有什么假象?
矮墩子笑了,盯着那口昏暗的棺木,笑意竟变得出奇的得意,“那妇人本就是我的妻子,那孩子却是三七的。”
小蝶怔住。
想不到这矮墩子竟如此凄惨,自己的媳妇被老大占有,还生出了孩子。
他笑的渐渐已变得极为恶毒,“你看我是不是很倒霉?”
小蝶点头。
“你看我见到他死去,是不是应该好好高兴?”
小蝶不语。
她无法回答这问题,因为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高兴。
这是个很奇特的问题,矮墩子有悲伤的理由,也有高兴的理由。
如果要回答,也许只有悲喜各半。
矮墩子笑着凝视小蝶,“你是不是在替他悲伤?”
小蝶点头。
矮墩子点点头,笑意不变,“你也在默默替我难过,是不是?”
他盯着小蝶的眼睛,盯的很认真,仿佛想从里面找到点什么,他也并不是笨蛋。
一个人说没说谎话,从眼睛里就很容易看得出。
小蝶点点头。
矮墩子笑了笑,“你也是明事理的人,是个好女人。”
小蝶不语。
“我的媳妇被他霸占,我还要假装高高兴兴的,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好好做他的小弟。”矮墩子笑意变得更酸更苦。
小蝶不愿再看他一眼,那种酸楚很少人能忍受。
能忍受这种酸楚的人,大都有一种非人的智慧与毅力。
小蝶忽然将目光盯着那妇人,那妇人岂非更可怜?
一个好端端的娇媳妇,被人抢走,又强行生下孩子,这岂非更令人痛苦。
这矮墩子是不是应该好好照顾她,因为她实在很需要照顾。
天底下的男人之中,矮墩子岂非更合适?
小蝶忽然又盯着矮墩子,“那你是不是应该去好好对待她?”
她觉得自己没有说错,因为那女人实在很需要安慰。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朝过江
冷风更冷,浪子心中寂寞更浓。
半斤挣扎着站起,迎着冷风,在夜色里渐渐消失。
他也许已回到自己清醒时该去的地方。
但那又是什么地方?是不是酒坊?还是去满带胭脂花粉、衣衫破旧的残花败柳那里?
赌坊里明亮的地方极为明亮,昏暗的地方极为昏暗。
高兴的人总是在明亮光辉下,他们也不例外,桌上银票数张,碎银子到处散落着,就像是夜色里的星星。
一帮人玩命鬼叫着,有的已卷起袖子,玩命瞪着雪白的瓷碗,那瓷碗雪白的像是女人屁股。
昏暗的地方大多都是凄凉的,这里也没有例外。
孩子犹在沉睡,边上的母亲已将衣衫褪掉,盖在他们躯体上,生怕他们着凉。
哭泣的声音并没有一丝停止。
躯体抖得更加剧烈,声音变得更加哀伤而凄凉。
无生忽然盯着、戳着矮墩子,盯着他的躯体。
矮墩子吓了一跳,他不懂自己哪里做错了。
无生忽然枪头般说着话,“你是男人?”
他的话很奇怪而生硬,如果枪头能说话,就是这种声音。
矮墩子点点头。
他是男人,不知不扣的男人,虽然矮了一点,但始终是男人。
但他不懂无生为什么说出这句话,他惊讶,他吃惊。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已盯着、戳着矮墩子。
矮墩子从来没有见过人的眸子会是这样子。
一只眼盯着脸时,另一只眼却盯着胸膛;一只眼盯着胸膛时,另一只眼却盯着裤裆。
这是一双奇特、怪异而可怕的眼睛。
矮墩子已喘息,似已不稳,他不知道无生想做什么。
“她是女人?”无生指了指棺木边的少妇。
那少妇抖动的已极端剧烈,她仿佛已要受不了了,仿佛随时都会被冻死。
她实在很需要关怀。
矮墩子点点头。
他更不懂了,这本就是废话,废话为什么要说出来?
“她做过你的女人?”
矮墩子喘息更重。
他已感觉有种不安、不祥的事即将要发生,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矮墩子点点头,他不能不点头,因为这是事实。
那少妇本来就是他的女人。
无生也点点头。
他点完头就靠近矮墩子,然后已出手。
无生出手很快,也很神奇,他忽然一把就将矮墩子身上棉袄抓了下来。
小蝶苦笑。
她哭笑着将棉袄取走,披在少妇躯体上。
矮墩子脸上的笑意已显得冰冷而僵硬,他挥了挥手,不远处已有人忽然走了过来,手里赫然多出一件棉袄。
他穿上棉袄,脸上的神情才显得安详点。
小蝶忽然扑进无生怀里,紧紧抱住画卷,笑意极为欢快。
她仿佛已见到自己意外而惊喜的事情,这种事情也是自己想要见到的。
无生的心并不冷。
石像并不是冷血、绝情的,而是不愿生情。
她凝视着矮墩子,她觉得这矮墩子并不是呆子,好像很有办法。
矮墩子将棉袄扣子系好,才笑着凝视小蝶。
“我并不是笨蛋。”
小蝶点点头。
他的确不是笨
蛋,有办法找到衣服穿,没有令躯体受凉。
“多年的忍辱负重,并不是白来的。”他的笑意竟已现出傲气、自豪。
他竟有自豪感,小蝶笑着不语。
“三七死去,我就这里头头,我就是这长安街的大混混,大坏蛋。”
小蝶苦笑。
一个人变成大坏蛋、大混混,竟如此高兴不已。
“你是这条街上大混混、大坏蛋了,那你叫什么名字?”
矮墩子咳了咳,淡淡的说着,“我叫过江龙。”
小蝶吃惊的已说不出话了,这名字实在很响亮,真的像个大头头的名字。
“这名字是不是很威风?很霸气?”过江龙的脸上傲色更浓。
小蝶忽然捂住嘴,不愿别人看见自己的那种笑容。
因为她笑的时候,牙齿会露出,她的牙齿并不好看,少了两颗。
“你以前叫什么名字?”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过江龙斜望明灯,傲气没有一丝褪去,“我以前叫过江虫。”
这名字很有趣,人如其名,以前的小虫虫已不会在有,身份有时真的令人改变很多很多。
他已熬过来了,人现已是长安街的大混混、大坏蛋,不是小混混、小坏蛋,所以名字也变得响亮点了。
“这名字是不是很好?”
小蝶点点头。
她承认这名字的确很好,很适合这样地位的人。
“还有更好的。”
小蝶笑着不语,已在等待。
“三七是不是抢了我的老婆?”
小蝶点头。
她仿佛已感觉到这大混混、大坏蛋要做点什么坏事了,只希望不要太坏。
这大坏蛋、大混混的眼眸里已发出了光,一种又坏又得意的光芒。
“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坏事?”小蝶痴痴的笑着。
过江龙笑了笑,“绝对不是坏事,而是喜事。”
小蝶轻轻吐出口气,“什么喜事?”
她很想知道这种大混混、大坏蛋能有什么喜事。
过江龙招了招手。
这时已有人将喜帖已递了过来,恭恭敬敬的递到过江龙手里。
过江龙却走到小蝶跟前,恭恭敬敬的将喜帖递到小蝶手里。
小蝶居然已接到手里。
她笑着欢快极了,“这叫双喜临门?”
过江龙笑了笑,“是的,所以我娶了两个老婆。”
小蝶的眼睛已睁得又大又圆,却盯着过江龙的躯体,矮小、敦实的躯体。
她竟已现出一种奇怪的笑意。
过江龙眨了眨眼,似已明白她的笑意,“我身体一向很好,很棒很棒的。”
小蝶脸颊上竟已现出娇羞。
过江龙看着棺木边那少妇,出奇盯着,神情变得很奇特,仿佛很忧伤、关切,又仿佛很痛恨、怨毒。
小蝶不再笑了。
似已明白那种神情,那种酸楚、痛苦、怨毒的神情。
“你可知道我的媒人是谁?”
小蝶不知道,却隐隐的已感觉到。
这人难道是那少妇?那少妇为了减轻过江龙心里的怨气,才给他说媒。
“你看的没错,就是她。”
原来真的是她。
小蝶盯着那少妇,那少妇的酸楚仿佛也很剧烈。
为了保护孩子,有时不得不去做点很
多人无法做到的事。
她已深深在佩服这少妇的智慧与勇气。
少妇的躯体已不再抖动,她竟已睡熟,在哭泣中睡熟的人,岂非很可怜?
冷夜寒意犹在。
过江龙又招了招手,指了指那少妇。
几名彪悍强壮的大汉忽然走了过去,将棺木移走,孩子移走,少妇移走。
棺木已离开,少妇已离开,孩子已离开,十几名小弟也已离开,赌坊里忽然空荡了很多很多。
喊叫声犹在,骰子犹在骨碌碌转着,一双双眼睛依然直愣愣盯着雪白瓷碗。
他们仿佛已离不开骰子,骰子就是他们的爱人、情人、家人、朋友......,他们的一切。
这些赌鬼似已决心将自己的一切统统献给骰子,去换取想要的点数。
小蝶不愿看他们一眼,他们仿佛已令自己厌恶、厌烦。
过江龙凝视着他们离去,才停在无生前面,抱拳躬身一礼,“在下告辞,明日恭候枪神大驾。”
无生点点头。
过江龙忽然走了出去。
小蝶盯着喜帖,痴痴的笑着,“明日我们去吃喜酒了。”
无生点头。
“你是不是很期待?”
无生不语。
“你是不是没见过一下子取两个新娘子的新郎官?”
无生不语。
他忽然也走了出去,石像般挺立着,盯着长安街上最高的地方。
长安街最高的地方只有观星楼。
透过夜色,依稀可以见到那朦胧而神秘的琼楼,粉红纱帐犹在冷风中飞舞,淡淡灯火若隐若现,仿佛是九天仙女被贬凡间,在夜色里孤苦、空虚的忍受着煎熬。
夜色已更浓,老板向小蝶摆了摆手。
小蝶也摆了摆手。
她柔柔躲进无生胸膛,他的胸膛坚硬、稳定而温暖,这是很多女人需要的那种胸膛。
她也不例外,她也很喜欢。
特别是贴上去那一刻,岂非令很多女人无法忘却、无法拒绝。
小蝶轻抚着无生躯体上那根根肌肉,眸子里竟已现出羡慕之色,她忽然很羡慕杨晴。
杨晴先认识无生的,她一定享受过更多的快意与刺激。
冷风更冷,寒意更重。
她的躯体已在冷风中丝丝抖动。
冷冷冰冰的长街,冷冷冰冰的夜色。
更冷的还是人心。
无生将披风解下,柔柔系在小蝶躯体上,“现在是不是好点了?”
小蝶柔柔咬唇,脸上甜蜜已更浓,她点点头。
“你是不是去那观星楼?”
无生点头。
“那里我们已去过了。”
无生点头。
“钱百万已死了。”
“他并没有死。”
小蝶有点不信,因为她明明看见钱百万横躺在那里。
“江湖中能叫暴发户的人并不多,他是其中之一,也许是最聪明的一个。”
她吃惊的盯着无生,“他没死?”
无生点头。
“你还要回去看看?”
无生点头。
小蝶盯着漆黑的夜色,冷风已变得更加凶狠而恶毒,隐隐仿佛飘着一种残忍、冷酷的肃杀之意。
高高琼楼犹在星光下若隐若现闪动着,仿佛是冰冷、寂寞的月宫。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又去观星
小蝶已闭上眼,紧紧握住画卷。
她点点头。
无生迎着冷风,轻烟般飘起,飘向长安街最高的地方。
冷冷冰冰的长街上忽然变得更冷清,也更凄凉,三两张似红似黑的残破对联在寂寞长街上翻滚着,仿佛是迷路的酒鬼,已找不着回家的路,也找不着人生的路。
笆斗般大小的骰子在冷风中一动不动定在墙壁上,仿佛是无所畏惧的伟大剑客,矗立在冷风中,一动不动的面对危险,面对所有灾难与不幸。
下面雪白灯笼犹在冷冷摇晃,没有一丝停息,没有一丝疲倦,更没有一丝厌倦。
夜色也更深,寂寞之色更浓。
孤独的心更加剧烈,冷风中飘零一根稻草,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更不知道飘向何处,经过这骰子时,忽然紧紧贴着,似已不愿放开,似已厌倦了漂泊,厌倦了流浪。
骤然又被冷风卷走,卷向漆黑的夜色。
夜色里只有冰冷,她已觉得嘴里冰冷,因为冷风已从她的牙齿缝里窜了进去。
无生轻烟般落下,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不语。
观星楼并没有什么变化。
临近池水时,那名落水剑客正在笑着向他们打招呼。
他依然握住剑,却没有一丝出剑的意思,更没有一丝阻拦的意思。
他的意思也许跟夜欢是一样的,也是认输的意思,也是请便的意思,这里已不关他的事。
小蝶笑了笑,也向他摆摆手。
这人居然也摆摆手。
夜欢已不见,池面上泛起的涟漪已稳定,不那么剧烈。
进过这里时,小蝶依稀感觉到那一剑的锋芒与寒意,刺得肌肉似已隐隐作痛。
这样的剑客并不多见,在剑上的研究,也许要比得道高僧对金刚经研究的还要深厚。
无生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却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小蝶苦笑。
这也是种毛病,仿佛是偷腥的猫,在捕捉余香。
他是不是在回味着那一剑的锋芒与寒意?回味着那一剑的刺激与快意?
人活着,乐趣与欢愉本就不多,又有谁能说他是错的?
她轻轻抚摸着无生躯体,似已在深深替无生酸楚,这实在令人酸楚,在夜色里更令人酸楚。
她仿佛想将自己变成杨晴,好好去安慰、体贴这人,用躯体与灵魂去安慰、体贴这人。
粉红纱帐犹在冷风中飞舞,淡淡灯火若隐若现,仿佛是九天仙女被贬凡间,在夜色里孤苦、空虚的忍受着煎熬。
钱百万已消失不见,柔软而雪白的波斯毛毯上,仅有一块漆黑的磁铁,一根银针紧紧贴在上面。
小蝶倒吸了口冷气,“他果然没有死去。”
无生点头。
“能称作是暴发户的人,并不是偶然的。”
无生点头。
“这样的人脑子并不坏。”
无生点头。
“我们是不是不该来?这里没有什么要看的,也不会出现漂亮舞者。”
无生点头。
“我们并没有白来。”
小蝶不动。
“因为她们还没有走。”
“是谁?”
无生走向软塌,轻抚琵琶,一连串炫音骤起,宛如珠落瓷碗,骤响又骤停。
小蝶吃惊的盯着这琵琶,不懂这里面有什么奇妙之处。
苍穹繁星点点,若隐若现,粉红纱帐后面已现出一条人影,这人风一样轻盈。
虽已年华已半老,风姿却更加幽美、动人。
这种美,并不是少女的那种美,而是历尽风霜磨砺的那种美,成熟的那种魅力。
这人赫然是那弹琵琶的妙妇。
她的身姿更妙,声音也很妙,“你还是回来了。”
无生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所以我一直没走,在等你。”
无生点点头。
“可是你来了还是要走的。”
无生不语。
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这妙妇,“你没走,是因为走不掉,是不是?”
妙妇不语。
“钱百万不会放你走的,一刻都不愿你离去,是不是?”
妙妇不语,已盯着小蝶。
她仿佛很羡慕小蝶那种年轻的活力。
如果将小蝶比喻是一朵绽放的花朵,那这妙妇就是正在凋谢的花朵。
凋谢的花朵最动人,最伤感,凋谢中的女人岂非更动人?更伤感?
小蝶也盯着这妙妇,她不但很妙,也很贵气,小蝶
竟也有些许羡慕之色。
“这女人是什么人?”小蝶已盯着无生的眸子。
无生不语。
“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才回来看看她?”
无生不语。
妙妇却已笑了,苦笑而欢快。
小蝶已盯着妙妇。
妙妇盯着小蝶,缓缓走向小蝶,“你就是小蝶?画中仙子?”
小蝶点头。
忽然躲进无生怀里,目光却没有离开过妙妇。
妙妇笑了笑,“你不要怕,我只不过是个女人。”
小蝶笑的不信。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妙妇笑了笑,眼眸里却没有一丝哀伤之色,“我是琵琶仙子。”
“琵琶仙子?”
江湖中的仙子并不多,不出名的并不多。
能叫仙子的人并不是偶然,都有自己独特的道理,她也不例外。
琵琶点头。
她将琵琶抱起,虽未弹奏,风姿足令人欢快不已。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小蝶点头。
“你是不是很奇怪无生会回到这里?”
小蝶点头。
她的确很奇怪这件事,看到这女人更觉得奇怪。
难道无生真的来见她,这实在不是个很难看的人,无论什么样男人都可以从她躯体上得到安慰,得到满足。
这种女人生出,仿佛就是为了令男人得到安慰、满足。
大多数正常男人遇到这样女人岂非很容易心动?钱百万岂能放过她?
无生难道也喜欢这样女人?
小蝶吐了口气。
琵琶似已明白了她的心里所想,笑了笑,“无生是为了我而来,却不是为了这个人来的。”
小蝶盯着无生的眸子,已现出歉意。
“他回来,因为我是钱百万的女人,至少知道点钱百万的事情。”
“你肯说出?”
琵琶点点头。
小蝶笑了,盯着那琵琶,“钱百万是不是没死?”
琵琶点头。
她仿佛并不是一个喜欢隐瞒事情的人,对自己的情人不想,对陌生人仿佛也不想。
“这银针是银针公子的?”
琵琶点头。
“银针公子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们本就是对头,这里的死对头。”
小蝶吃惊。
琵琶盯着这磁铁,磁铁上的银针隐隐发着光,是那种漆黑的光芒。
“长安街这里,有两大势力,一个是银针公子,另一个就是钱百万。”
小蝶点头。
“他们两人都想将对方杀死,都没有机会。”
小蝶已理解。
每个地方都有势力,但是一山岂能容二虎?他们一定都想杀死对方,吞并对方的势力。
小蝶也相信一点,这女人一定知道更多的事情,例如银针公子的事。
“他们已斗了很多年?”
琵琶点头,“是的,他们的确斗了很多年,这实在很残酷。”
她的眼角竟已泛起一根皱纹,那根皱纹里仿佛也充满了说不出的悲痛与哀伤。
小蝶点头。
“他们明斗、暗斗、虚斗、实斗,还是官斗,大小次数已不下于三百。”
这种恶斗岂非很令人厌恶、厌烦、厌倦?
小蝶已佩服他们这种胆识与谋略,还有死不认输的那种毅力。
这数字实在令人惧怕不已。
“他们一直都这样斗?一直也没有停息?”
琵琶摇头,忽然将那磁铁捡起,仔细瞧着,“就在前几日忽然不再斗了。”
“为什么?”小蝶又惊住了。
一山不容二虎,这是不会变的,他们始终要倒下一个,否则这里不会有安稳日子。
这也是江湖中常有的故事。
“因为他们在前几日,都接到一封奇怪的信函。”
“信函?”
“是的,他们就不再斗了,都在忙着找一幅画。”
小蝶忽然惊呼着,“就是找我?”
琵琶点头。
她居然一点也没有隐瞒,已将事实说了出来。
她是不是还有很多秘密?令自己吃惊的秘密?小蝶已有点期待了。
“是的,他们都是为了你,到处追杀你们,什么样的法子都会用上。”琵琶似已有点哀伤,仿佛在替小蝶哀伤着。
“他们用了什么法子?”小蝶笑了笑。
琵琶忽然看了一眼无生,仿佛想从无生眼眸里找到点什么。
无生没有一丝变化,眸子里也不会有一丝变化,也许懒得有变化。
“什么法子都会用上,你们要小心点。”她的脸色竟已流露怜惜。
这的确已令小蝶振奋不已,却并未满足她的好奇心,她还想知道一点。“那信函是什么人发来的?”
小蝶很想知道这一点。
这信函的力量也许更可怕,也许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苦怕。
能左右长安街上两大组织的人并不多,江湖中也许少之又少。
可是小蝶显得很失望。
琵琶摇摇头,竟已垂下头,似已在沉思,“那是个很奇怪的信函。”
“有什么奇怪之处?”
“因为上面没有写一个字,只有空空的纸张而已。”
“空白纸?”
琵琶点头,“是的,一张漆黑的纸,上面什么也没有。”
“漆黑的纸?”
小蝶不懂,信函为什么会是漆黑的纸?漆黑的纸怎么用来做信函?
无生忽然盯着、戳着琵琶,“送信过来的不是人,是不是?”
琵琶忽然盯着无生,她竟也吃惊。
“是不是一只漆黑的鸽子?”
琵琶点头,“你知道那是什么鸽子?”
“那是天机信鸽。”
无生知道那信鸽,他已见过一次,是书香递给他的,他并没有看。
他想不到这里竟也会出现。
小蝶激动的盯着无生,“你见过那种信函?”
无生点头,“钱百万是不是在夜色里看那信纸?”
琵琶点头。
“是不是看玩之后,那信纸就不见了?”
琵琶点头。
“所以你也不知道那上面写得是什么?”
琵琶点头。
“钱百万看完是不是显得很害怕?”
琵琶点头,她吃惊的盯着无生,“你竟知道这信?”
无生点头。
钱百万惧怕不已,那银针公子一定也好不到哪去。
小蝶盯着琵琶,琵琶却在盯着银针,“那银针公子为什么要杀钱百万?”
“也许他生怕钱百万泄露他们之间的秘密。”
“你是说银针公子当时想杀人灭口?”
无生点头。
“钱百万知道他会来这一手,所以早有准备,将一块处理过的磁铁放在身上?等着这一手?”
无生点头。
小蝶呼吸已加重,盯着琵琶,“你知道钱百万现在去了哪里?”
琵琶摇头。
她笑了笑,笑意显得很无奈。
“观星楼已剩你一个人?”
琵琶摇摇头,她凝视着漆黑的夜色,“这里绝不是我一个人,而是到处都有人。”
漆黑的夜色里繁星点点,冷风飘动,粉红色的纱帐犹在扭动。
人已轻烟般飘走。
小蝶盯着下面,下面并没有人出现,可是她相信随时都会现出一个人来。
“你回来就是为了看她一眼?”
“并不全是。”
“你还有别的用意?”
“是的,银针公子很有可能再回去。”
“他也会想到钱百万没死?再回去瞧瞧?”
“是的。”
“见到银针公子,便可知道什么人在后面想杀你了?”
无生不语。
同福客栈的门并未关上,里面的灯犹在亮着,一个伙计正围着炉火烤手。
他看到无生与小蝶回来,显得很欢愉。
“你们终于回来了?”
小蝶笑着点点头。
“房间已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回来。”
这伙计显然已等了很久,神情却没有一丝厌恶、厌烦。
他忙着将开水提起,走在前面引路。
走道漆黑而幽静,不远处房间里隐隐已现出几个女人娇笑声,还有碰杯声。
几个浓妆艳抹、露肩秀腿的大姑娘正围着一个血红衣衫的人,正不停的敬酒,倒酒。
“大爷今天怎么如此高兴?”
“因为我没有不高兴的事。”
“那今天一定要多喝点。”
“必须要多喝。”
墙角的酒坛已空了几个,一个浓妆艳抹、露肩秀腿的大姑娘似已不行,已伏倒在坛口不停作呕着。
冷风掠过,那娇躯就不由抖动几下。
小蝶看了一眼,就将目光缩了回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出手一刀
这个房间跟原来那间几近一样,伙计将热水放下,又将木炭往炉子里加了几块。
炉火燃烧的已足够热烈。
小蝶将画挂起,笑着凝视伙计,“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回来?”
伙计陪笑着,“这里开门的并不多,夜色又很深,所以就等两位。”
他的话并不多,该说的话会说点,不该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会说。
小蝶舒舒服服的泡泡脚,躯体上寒意已渐渐褪去,她笑着凝视无生,“你为什么不过来泡泡?”
无生不语。
石像般走向窗户边,将窗户轻轻打开一点,用叉竿撑住。
外面繁星点点,冷风飘飘。
没有别的,如果有那也是鬼了。
“你喜欢看星星?”
小蝶笑着走了过去,握住无生的手,又柔柔摇了摇。
无生不语。
盯着、戳着夜色里,这夜色里仿佛随时都会有什么奇怪而邪异的危险。
柔软脚趾踩在冰冷、坚硬的地上,不由的生出些许刺激、快意,她脸颊上已泛起了羞红。
小蝶看了看柔软的床铺,又看了看无生。
她仿佛想说什么,眼眸却变得更柔和、娇艳。
无生仿佛没有看见,盯着漆黑的夜色,“我不困,你去睡。”
小蝶轻轻咬牙,又泡了会脚,直到自己实在熬不住才伏倒在床上,连被子都没有盖上。
无生盯着这女人,深深叹息。
这女人实在太疲倦了,实在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
吉时将至未至。
大地一片祥瑞,八仙楼那三个子在阳光下,徐徐生辉,一切都显得很幸福而安详,连冷风都变得不那么冰冷。
这个日子岂非很适合嫁娶?过江龙凝视着窗外,换上吉服,深深吐出口气。
他的躯体矮小而肥胖,所以穿着时,给他穿衣服的喜娘显得费劲而难受。
外面已站满了各式各样的人,街道上有头有脸的人大都已过来。
门口一个老先生拿着礼部,小心接待着每一位来道喜的人。
墙壁上红红的喜字高高挂着,对对鸳鸯仿佛在水里游动。
大厅里人已更多,迎客的小伙子嗓门已发干,他已喝了十几杯开水。
什么某某店的张大爷,什么某某门的徐二当家,什么......。
过江龙一个个看着他们进去,心里始终在惦记着两个人。
那两个人为什么还没有来?
来的人已渐少,该来的人都已来了。
这时已有人将鞭炮取了出来,显然吉时已要到了。
过江龙凝视着长街,长街上三三两两的人过来过去,并没有他想见到的人。
无生为什么没有过来?他是不是有什么原因过不来了?
长街上这时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走向门口的礼部。
目光炯炯有神,额骨高凸,身上衣服很少,没有穿鞋。
老先生陪笑,“大侠贵姓?”
他看了几眼才说出这样的话,他坚信自己绝不会说错,这样的称呼绝不会有什么错误。
这人忽然将手伸出,忽然在长案上轻轻拍了一下,声音并不大。
过江龙目光凝重。
这人并不是一般的人,内力十分深厚,他面上虽然没有一丝变化,手心已沁出了冷汗。
老先生不懂,等待着,他并不急,也不能急。
冷风柔柔飘过,一
切都显得祥和而欢快,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那长案忽然已变得粉碎。
老先生竟硬生生倒了下去,仿佛被雷电骤然击中,倒下就没有站起。
他竟已被吓到。
过江龙不语,笑着凝视这人,这人忽然走进屋里,并没有看他一眼。
这人仿佛并不是来贺喜的,而是特意来捣蛋的。
老先生已被抬走,那张破碎的长案也被抬走,又换了另一张长案,也换了另一个人。
这时长街上又走过来一个人。
这是个和尚,头顶的香斑犹在发光,手忽然伸出。
他的手竟只有一根手指,两只手只有一根手指,这只手伸出,这位老先生也被吓晕了过去。
和尚忽然在长案上轻轻一插,长案上竟硬生生被他插出个洞洞。
老先生已晕倒,他却依然说着,“我叫一洞。”
过江龙已喘息,这人的身手显然不是一般的好。
他虽然不知道这人的来历,却十分肯定这人的身手绝不会很差。
一洞走向过江龙,笑了笑,那只手忽然伸出,却吹了吹,然后走了进去。
过江龙笑了笑,心里却变得发苦不已。
这时鞭炮已响。
吉时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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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楼不远处林子里,一个人嘻嘻的笑着,她笑的时候,总是要将嘴巴捂住。
小蝶控制着笑意,欣赏着过江龙在鞭炮声中走入礼堂。
她笑了笑,盯着那张永远都不会改变的脸颊,“你为什么不靠近一点去看看?”
无生不语。
“那里真的好漂亮。”
无生不语。
小蝶欢喜着拍了拍手,“我看到新娘子了。”
无生不语。
小蝶又指了指,“两个新娘子。”
无生点头。
“你为什么不进去看看?”
“我在等一个人。”
“什么人?”
“银针公子。”
小蝶不笑了。
过江龙是银针公子的小弟,他实在应该过来。
“他好像并没有过来?”
“是的。”
“他是不是也在等你出现?”
“也许?”
“你可看见最后那两人?”
无生点头。
“第一个好像很厉害,手轻轻一拍,那长案就碎了。”
无生点头。
“那是什么人?我以前从未听小马提起过。”
“关西震天湖。”
“他名字是不是很响?”
“他名字并不响,那只手却很响,响得要命。”
小蝶承认,那只手好像并没有花什么力气,那长案就变得粉碎。
她想不通,这么厉害的功夫,为什么没有出名?
“他没有出名,是不是运气不好?”
“他不出名,也许是因为自己不愿出名。”
“你说他不愿出名?”
无生点头。
“出名不是很好吗?”
她觉着自己没有说错,出名至少很威风,很霸气,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一个人活着,总得有点追求,受到别人的瞻仰、尊敬,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无生不语。
小蝶笑了笑,又说着,“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是少林弃徒一洞。”
“一洞?”
“是的,他两只手仅有一根手指,所以叫一洞。”
“他看起来很可怕,手上功夫好像并不是很厉害?”
“你错了。”
小蝶不懂。
如果功夫高的话,手指为什么会剩下一根?
无生叹息,“那一截手指有时候要比一万根手指都要有用的多。”
小蝶倒抽一口凉气,但她还是有点不信。
“我不信。”她笑了笑。
“你等一会就相信了。”
小蝶有点不信,等一会是不是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她忽然莫名的紧张起来。
这时八仙楼里有了动作,新郎官忽然窜了出来,后面十几个彪悍勇猛的大汉已肃立,面露凶光,手持刀剑,怒视着震天湖。
震天湖也瞪着他们,他好像并不是很高兴。
小蝶笑了笑,“这人好像是来捣蛋的。”
无生点头。
“他是不是要做出点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无生点头。
小蝶苦笑,她盯着那一群彪悍凶猛的大汉忽然水一般涌向震天河,刀剑俱动,每一个都是刀头舔血过了小半生的人,出手都不会很差,更不会手软。
震天湖缓缓伸出手,他的手伸出很慢,身子变化的却很快。
他的手仿佛并没有动,身子已变化了十几种姿势。
刀剑并没有停下,仿佛更急更猛。
“有种单打独斗,老子不怕你们。”
“好。”
过江龙将衣袍缓缓脱掉,骤然间已出手,他出手只有一下。
刀光一闪。
刀尖上的鲜血还未滴落,刀柄已到了别人手里。
过江龙已到了一洞边上。
震天湖忽然倒下,眼珠子死死盯着一洞,仿佛要活活将他咬死,咬死一万次。
过江龙实在太快,取刀,挥刀,还刀,离去,这几个动作骤然间发出,骤然间又结束,并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这样的出手跟他身材很不相称,别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小蝶看着这矮墩子,眨了眨眼,又看了看无生,“这人身手好像也不坏。”
无生点头。
“捣蛋的人始终没有好下场。”小蝶已叹息。
无生点头。
“我们要不要过去?”
“不要过去。”
“你不是很喜欢找那些高手决斗吗?”
“我的枪不喜欢杀这些人。”
小蝶不语。
这时过江龙已围着一洞,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一洞没有动,手指更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的凝视着震天湖,怨毒而痛恨的目光盯着自己。
过江龙笑了笑,他的笑意令人厌恶、厌烦,“和尚是不是该出手了?”
一洞笑了笑,“那是当然。”
他居然已承认。
过江龙盯着震天湖那神情,盯得极为仔细而欢快,“他刚刚应该出手的,可是没有出手。”
一洞点头。
他的神情居然没有一丝改变。
“他没有出手,是因为在等你出手。”
一洞点头。
过江龙忽然不笑了,冷冷盯着一洞那根手指,唯一的手指,“你若是出手,他就不会死了。”
一洞点头。
“所以是你害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