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谜底揭晓
胡不归确实淹死了,葛天见到的那个人,不过是他无法超生、游走在世间的阴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么他为什么两次见到葛天都把他误认成那个“祁阳”呢?
这个世上有一种虫,名叫“葛天”。
它们世代栖息在水底,自从地球诞生之日起,它们就存在了。
它们从没到过陆地上,它们的认知只停留在水下见到的礁石和浮游生物。
它们不知道还有“人”这个物种存在。
这种虫的身体很小,离近看就像是一只只小眼睛,在一眨一眨的,还闪着光。
某一天,一个男孩碰巧闯入了它们的世界里。
男孩失足掉进了那条河里,他的身体一直沉啊沉啊,沉到了水底。
他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往外吐着一连串的气泡,虫从来没见过这种奇特的生物。
它们都离这个男孩远远的,警觉地观望。
只有一只“葛天”壮着胆子靠近了他。
它围着男孩转啊转啊,从前转到后,从头转到脚。
男孩的眼睛很黑、很明亮,和虫长得很像。
虫觉得无比新奇。
它又游近了一些。
它发现男孩那两只黑黑的、亮晶晶的眼睛牢牢镶嵌在了一个圆滚滚的球里,这只球又大又圆。
球的前面和球的左右两侧还长着几个黑乎乎的洞。
它小心翼翼地飘到了洞口,好奇地往里面看去。
还是一片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它又钻得更深了一点儿。
洞里面很暖,那是一种它未曾感受过的温度。
过了那条悠长漆黑的隧道,前面突然豁然开朗。
借着自己身上的亮光,它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色彩、一条条流动的液体和一根根杂乱缠在一起的绳索。
那是男孩大脑里鲜红的汩汩流动的血液和灰白的纵横交错的神经。
虫进入了男孩的大脑,并在那里安了家。
没想到,它刚找到了一处安稳窝,男孩的身体就被一股极强的力量拽出了水面。
男孩被及时赶到的村民救出来了,在被捞起来的时候他还没断气。
虫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它躲在男孩的大脑里,钻进了一条灰白色的绳索,藏了起来。
就是这一举动,改变了虫和男孩的命运。
虫怎么都不会想到,它居然长在了男孩的大脑里,和男孩长在了一起。
渐渐的,它忘记了那片阴冷漆黑的水,甚至忘记了原本的自己。
它唯一记得的就是它的名字——葛天。
这个男孩就是祁阳。
虫占据了他的身体,他的大脑,他的意识和他的生活。
因此,当男孩升到初三的时候,他的名字就莫名奇妙地变成了“葛天”。
也许是虫与生俱来的某种能力在作怪,男孩初二以前所有的照片和文字记录统统都不见了,像是被人故意藏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顺理成章地管这个男孩叫开了他的新名字——“葛天”。
包括他的父母和同学,都没有觉出丝毫的不对。
虫彻底占据了男孩的身体和他的人生。
而男孩自己的意识大概是丢在了洛河那神秘莫测的水中,和那群叫做“葛天”的虫作伴去了。
如果不是他又失足掉进了这条河,估计他一辈子都找不回属于自己的那原本的意识了。
洛河流淌了几千年,曲曲折折、蜿蜒而上。
洛河很长,那里面住着无数生灵,有看得见的,又看不见的。
洛河,有的流域很深,深不见底,有的流域很浅,浅得连水底的石头都一览无余。
洛河把祁阳的意识吞没了,在这么多年之后,又把他的意识还给了他。
这些都是葛天从馒头山回来以后慢慢回忆起的。
他仰面躺在床上,泪水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洇湿了枕头。
“你怎么自从回来以后就变得怪怪的啊?”余琦彤见到葛天这副样子,很是奇怪。
“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就不是个人?”葛天带着哭腔说。
“想过。”余琦彤躺到了他的身边。
葛天转过脸,无言地望着她。
“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余琦彤平静地说道。
“什么意思?”葛天问。
“你先说,你是谁?”
“我是葛天,可这个人不是葛天。”
余琦彤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想不起初三以前的事情了。”
“为什么?”
“因为初三以前,我还生活在洛河的那片水里,初三以前的人生我根本没有经历过。”
“我不懂你说的。”
“我其实是一只虫,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只虫,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就是葛天,我们生活在水底,从不曾到过这个世界。”
余琦彤没吭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人的本名是祁阳,他掉到水里的时候,我钻进了他的大脑,从此,我们的意识也生长在了一起,我以为我是他,他以为他是我。”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也忘了我本来的身份,你知道的,自欺欺人得久了,就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对不起,我无意骗你,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
余琦彤也把脸转向了天花板,两个人并排躺着,静静体味着时间的流逝。
“最近一段时间,我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你不是人。”余琦彤说。
“你……知道了?”葛天问。
“有的时候你好像很害怕你自己,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反正就是很奇怪,不像个正常人,还有……”
“还有什么?”葛天追问道。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着你,觉得你很像我。”
“我像你?”
“像我一样对自己感到很陌生。”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是什么意思?”
余琦彤拉住了葛天的一只手,笑道:“你不是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嘛,还在我枕头底下放水晶石试探我,你就那么希望搞清楚我到底是谁吗?”
葛天呆愣着,像一只受惊了的土拨鼠。
“现在我告诉你,我并不是余琦彤。”她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是在讲一个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故事。
“我是钱落落。”她说。
“你是钱落落?”葛天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挣脱了余琦彤的手。
“是啊,你难道没看出来?”余琦彤依旧面不改色。
“你不是……死了吗?”
“其实我和那个秦刚一样,都是变异人。”余琦彤慢悠悠地讲述着。
“自从我认识了你,我觉得,你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男人了,可是没想到最后你还是回到了你妻子的身边,我很伤心。”
她的眼角泛起了一点儿水花。
“可是后来,我得知余琦彤死了。”她将半个身子斜靠在床头,好像沉浸在了很久远的往事里,“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你……你都干什么了?”葛天问。
“我趁着天黑悄悄地潜进了停尸间,把我全身的细胞都和她的尸体调换了,除了她的外皮。”
“你和她换皮了?”
“嗯……通俗地说,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你的那具尸体呢?就是从河里打捞上来的那具尸体……对了,我还去了你的葬礼!”
“对啊,那的确是我的尸体,不过,只剩下了皮,不是吗?”
葛天想起来了,钱落落的那句死尸确确实实只有一层皮囊,里面包裹着的不过是一团臭烘烘的不明气体。
“那是我丢进河里的,我不能一直把我的皮放在租的那座房子里啊。”余琦彤说。
“哪座房子?”葛天问。
“绿苑小区啊,你不是去过吗?”余琦彤把目光停在了葛天的脸上,他的脸抽动得很厉害。
“我之前一直住在那里,后来余琦彤死了,我就套上她的皮变成了她。”
“你还记得那天你参加完我的葬礼回到家发现我根本不在吗?”顿了顿,她接着说。
“对啊,那天你去干什么了?”葛天问。
“我也去了葬礼,去看我妈妈了,我很不放心她,想见见她,可是我又不能以这个身份去,所以只能躲在一旁悄悄地看,她那天哭的很伤心。”
“你妈妈也是变异人?”
“不,她不是,我是她领养的,说是领养其实就是捡来的,但是她对我真的很好,就像亲生的一样,我觉得很对不起她,可是我又那么的爱你……”在她眼眶徘徊了很久的那滴泪终于滑落了下来,滴在了葛天的手背上。
“我给她打了电话,也发了信息给你,看到你来参加我的葬礼我很感激,谢谢你。”
葛天陡然想起了那个闪动着的钱落落的头像,和出现在他qq对话框里的那句话——请到黑柳市城郊医院停尸房来探望我。
那的确是钱落落本人发的信息!
“所以你才回来的那么晚?”葛天接着问。
“是啊,我想多陪陪我妈,她哭了整整一宿,眼睛都哭肿了,那个时候我突然后悔了,可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余琦彤沮丧地说。
“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她问。
葛天注视着这双眼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多可笑啊,我们都用一个假的身份欺骗了对方这么久,你以为我是余琦彤,我以为你是葛天。”她想了想,觉得不对连忙改口道,“我说错了,你就是葛天,只不过这个人的身体并不是,你刚才说他原本的名字是……”
“祁阳。”
“哦,对,祁阳,你住在祁阳的脑子里,而我套着余琦彤的皮。”说着,她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既凄惘又无助。
葛天感觉到了一股莫大的悲哀。
也许在这个身体的潜意识里,祁阳还活着,他在葛天睡去的时候挣扎着要摆脱这只虫的侵占,于是在废弃大楼的墙上,在卫生间的玻璃上,在他的电脑里,在他的手机里都留下了那一行线索——你真的是你吗?
他期待着哪一天能够真正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里,让这只虫记起来它不过是一只虫而已。
至于那个紧跟余琦彤的神秘黑影,它到底是什么呢?我们不得而知。
也许它正是死去余琦彤的幽魂也未可知。
有太多的悲恸和懊悔在牵绊着她,使她一直陪伴在葛天的身边,久久不能离开阳间。
也可能,她跟在钱落落的身后,目的是想让葛天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她自己。
真相大概只有那个黑影自己知道了,我们所得出的所谓结论,都不过是些毫无根据的猜测罢了。
对于有些事,或许并不需要刨根问底,现在这样就挺好。
两个人背靠着背坐了一夜,这一夜,谁都没再多说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模棱两可,有太多不能挑明的真相。
我们生活在谎言里,用谎言伪装着自己,用谎言取悦着别人。
没了谎言,我们的生活会变成另一幅景象吧,我们必须面对残酷的事实,讲着内心的慌张,现实把我们美好的幻想都粉碎一空,我们在仇恨和怨愤面前会变得毫无遮挡。
我们欺骗不了自己,只能默默忍受着歇斯底里的痛。
我们欺骗不了别人,只能让赤条条的自己在这个社会变成可怜的落汤鸡。
葛天和钱落落在这一夜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换做是我,也许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朝霞还是那样的一尘不染,像孩子明亮的眸子,像贝壳穿就的风铃,像少女纯洁的心。
葛天打了个哈欠,问身边人:“琦彤,你今天去上班吗?”
“不去了,我请个假,咱们去逛水族馆吧,小天。”她说。
他就牵起她的手,出了门。
(完)
本书未完结,敬请期待异体滋生第二卷~
第一章 尸肉(1)
毛庆喜已经很多天没吃上肉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别说是肉,家里连米缸面缸都已经见了底。
用现在的话来讲,毛庆喜是个不折不扣的啃老族。
他天生就是一副凶相,对自己的亲妈说话都毫不客气,还极度喜欢占小便宜,贪得无厌,要不是已经解放了,他必然会成为一个烧杀抢掠的土匪。
在毛庆喜刚刚出生的时候,天上一道白晃晃的闪电,正巧劈到了他家院子里的那个材火堆上,瞬间就喷射起了熊熊大火。
毛庆喜的爹一见,立刻就慌了阵脚,愣在原地大叫着:“可了不得了啦,可了不得啦,着起火来了!”
毛庆喜的亲姑姑一跺脚,二话没说,操起个脸盆就往院子里泼水。
当时,除了毛庆喜的娘和那个急得一头大汗的产婆,几乎全村的人都去他家帮忙扑火了,好在借着随即落下的倾盆大雨,火势渐渐减弱了下来。
这个时候,一个婴儿的啼哭从里屋传了出来,毛庆喜呱呱坠地了。
一个村子里的老者说,这个孩子是雷公电母之子,生下来就带着一股煞气,迟早会克死全家。
毛庆喜的爹嘴上虽然不敢冲撞他,但心里却满是怨气,他恨不得立刻就把那个老者胖揍一顿,反驳他说:“那么多人都是在下雨天出生的,难不成都是雷公的娃?那晴天生的就都是太阳的娃呗?”
他见到这个胖乎乎的小男婴,简直欣喜到无以复加。
这是毛家的独苗。
独苗,就意味着独享专宠,就意味着无法无天。
毛庆喜从小就敢斗狗、敢杀鸡、敢和比自己大十岁的孩子打架。
只要他看谁不顺眼,不问青红皂白,他上手就揍人,把人家打伤了、打残了,他爹就会出面调解,赔点粮食或者粗布细软之类的了事,久而久之,他就更加肆无忌惮地闯祸了,因为他知道,只要出了事儿,他爹就会屁颠屁颠地为他善后,他知道既然生出了他,他爹就得对他负责,他就是他爹上辈子欠下的债。
他曾经毫无理由地打折了村里一个老光棍的腿,那个老光棍在这之后就瘸了一辈子。
老光棍找shang men的时候,在腰里别了一把镰刀。
那一年,毛庆喜十四岁。
也是这一年,他没了那个一直宠着他、为他善后的人。
老光棍在他爹开门的一刹那,就抡起镰刀,径直砍向了他的脖子。
一股猩红的热流喷注而出,把周围洁白的雪都染成了令人触目惊心的鲜红色。
毛庆喜的爹当场死亡。
老光棍在砍死他爹以后,把自己的生命也了结了。
他在那间破旧的茅草屋里留了一张字条:我活不下去了,死了我也要找人陪葬。
老光棍只有一亩田地,田里本就颗粒无收,他的腿一折,等于就断了他活下去的工具,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这个年代,连狗都瘦得皮包骨,更何况是人呢。
毛庆喜没有想到,自己的那已经成为习惯了的为所欲为居然把自己的亲爹给推向了死路。
他爹死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还被喷了一身血。
血粘糊糊的,就像是平时喝的玉米粥,他还舌尖舔了舔喷到他脸上的那滴,有点儿像生铁的味道。
你一定以为他会就此悔改,一心一意侍奉老母亲平静地过完后半生,可是恰恰相反,他爹死的那一幕鬼却启发了他的另一个恐怖嗜好——杀生。
夏天,他就下到河里抓鱼、抓青蛙,抓上来以后便趁它们还活着一刀攮进去,享受那种刺激感。
冬天,他就偷偷捉邻居家的鸡鸭鹅狗回来,满足他那扭曲的嗜好。
现在是冬天。
此时,他的母亲正盘腿坐在炕上,裹着一条破棉被,瑟瑟发抖。
寒冬腊月,按理说,最起码应该吃上一顿饺子,哪怕是白菜馅的呢。
可毛庆喜家里,除了捂了一冬的最后一颗白菜,什么都没了。
没有一粒米,没有一滴油。
跟着消失不见的,还有那细如牛毛的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毛庆喜的娘下了炕,在菜缸里左翻翻、右找找,终于死了心,她对窝在火堆旁懒洋洋的毛庆喜说:“庆喜啊,咱们家里头没吃的了。”
毛庆喜不耐烦地回着:“没吃的就饿死得了。”
“要不,你去隔壁看看,都有啥吃的没有啊?咱要能赊来点儿也不至于饿死啊。”毛母说。
“要去你去,我不去。”
毛母叹了口气,披了件单薄的棉衣便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隔壁住着五口孤儿寡母,毛母知道,她们的生活比起自己好不了多少。
她进了另一户邻居的门。
毛庆喜就一个人呆在自己的草窝里,眯起眼睛烤着火。
北风呼啸,像一只青面獠牙的怪兽在吞噬着人们身上和心里残存的那点儿热度。
毛母不知是从哪家要来了半杯生玉米面。
她一进门,就欢欣鼓舞地说:“庆喜啊,你快来看娘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毛庆喜冷哼一声,没搭理她。
“娘给你做饭,等着啊。”
毛庆喜把两只手插进袖子里,吸了吸鼻子,斜眼看了她一眼:“吃什么呀?”
“诺,都在这儿了。”她把盛了半杯玉米面的杯子放在他的鼻子底下,笑了笑。
“就这个呀,天天吃这个,连个肉丝儿都看不见。”
“我也没办法呀,你爹没了,咱们家现在就你一个壮劳力,我……我还指着你吃肉呢……”毛母怯生生地说。
“你可别指望我。”毛庆喜的鼻子里喷出了两道长长的白色雾气。
“唉,这年头,能吃饱就不错了啊。”毛母把玉米面倒进了一个黢黑的盆里,又加进了一瓢水,用冻红了的手费力地揉着。
突然,毛庆喜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好事儿,蹭地站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凑在毛母的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从哪弄肉吃了。”
“哪儿啊?”毛母的眼睛里也射出了光。
“你猜。”毛庆喜得意地挑了一下眉毛。
“这孩子,娘上哪儿猜去。”
“从别人家拿啊。”他做了一个拿的手势。
“这年月,谁家里能吃得起肉啊。”毛母更不明白了。
“咱们家就吃的起,娘,你就等着吧。”话还没说完,毛庆喜就一步跨出了门。
当天晚上,毛母果然吃到了久违的肉。
那些肉很腥,还带着一股死鱼的腐臭味道,毛母不知道那是什么肉。
毛庆喜一边烤着肉,一边得意洋洋地对她说:“你瞧,我就说咱们家今天一定吃得着肉,你还不信。”
“你这肉是哪儿弄的啊?”毛母狼吞虎咽地吃着,随口一问。
“嗐,你怎么这么啰嗦,有的吃,还问那么多干嘛!”
见毛庆喜的脸色明显转阴,毛母便不敢再多说什么,专心吃着碗中的肉。
毛母觉得,那肉虽然有些发臭,但是越嚼越香,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能把人深深地吸引进去,让人欲罢不能。
她在小时候听她爹也就是毛庆喜的外公说过,穿山甲的肉很好吃,咬一口整个人就都飘飘欲仙了,宛若身处仙境云端。
毛庆喜的爷爷是个军人,他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经历过最艰难的时期,在山里没东西吃的时候,他就抓身边一切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比如穿山甲和蛇。
他还吃过很多我们想都想不到的东西,像刺猬。
据他事后回忆,刺猬是最难吃的动物之一,因为那些长长的刺下面全都是厚厚的脂肪,除了脂肪,什么都没有,既没骨头,也没有肉,只要咬下一口,那些肥油就会瞬间填满整个口腔,前几口还可以接受,但没吃几口就开始反胃了。
毛母从来没吃过这些听起来就让人遐想连篇的东西。
儿子带回来的会不会就是这些东动物呢?
她看到毛庆喜那铁青的脸,最终还是没敢问出口。
可不是嘛,成吃饱比什么都强,还刨根问底干什么。
这一刻,毛庆喜和毛母都没有意识到,死神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
如果他们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吃的这么心安理得。
这一天是1955年1月3号。
毛母在吃完以后还抹了抹嘴,满足地夸赞了儿子一句:“还是咱们家庆喜有出息!”
毛庆喜把两只手往袖子里一插,盘腿坐下了,继续烤他的火。
“那娘把碗洗了啊。”毛母笑吟吟地端着家里仅剩的那两个瓷碗,小心地浸在了水盆里。
“明天,咱们还吃肉!”毛庆喜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
“不用,娘吃一顿就行,哪还能天天吃肉啊。”虽然这么说着,其实她是怕肉的来源不正,如果真的不是什么正经肉,儿子辛辛苦苦弄回来的,她吃不对,不吃也不对。
毛庆喜显然没有看穿母亲的心思,他豪气地回道:“我都说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说有肉吃就肯能能吃得上,你看看你,能吃上东西吧还非得要饿着,真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头顶有一个细微的声音,有点儿像敲钟,有点儿像摇铃,怎么说呢,反正是金属碰撞发出来的那种特有的响声——当,当,当。
他摇了摇脑袋,又仔细去听,声音却消失不见了。
第二章 尸肉(2)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毛母都如毛庆喜所说,吃上了香喷喷的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对肉的来源毛庆喜却一直都缄口不谈。
有一次,毛母试探着问他:“庆喜呀,你那些肉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
毛庆喜却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说:“不是都说了嘛,不该问的别问,有吃的还那么多废话。”
毛母就不敢再问了。
这天晚上,毛庆喜出去了还没回来,只剩毛母一个人在家里。
她听到院子里好像有人在敲门,那敲门声很轻、很有规律——咚咚咚,咚咚咚,响三次停几秒。
毛母从炕上下来,朝院子里喊道:“是庆喜呀?”
敲门声骤然断了。
“是不是庆喜啊?”毛母又问了一句。
门外的人好像忽然发了疯似的,开始死命地砸起门来,那一连串的撞击声把毛母惊得浑身一震。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这个村子里曾经闹过鬼。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大概是二十世纪初,有一户姓刘的人家,家里有一个十六岁生得如花似玉的女儿,因为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刘老爷便开始联络媒婆安排相亲。
刘家xiao 激e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家闺秀,从小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闺阁中,宛若一朵冰清玉洁的莲花。
她的小名激ao chun晓。
春晓懂礼数、敬父母,而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媒婆几乎要踩塌了刘家的门槛,带着各色聘礼来登门造访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来提亲的有赵裁缝家的秀才,有李老爷的公子,有秦财主家的少爷。
什么年龄的都有,什么长相的都有,什么出身的都有。
春晓出于好奇,就躲在正堂的门帘后偷偷地看。
她对出嫁一词并没有具体的什么概念。
一日,刘老爷问她:“女儿啊,你看看,这么多shang men提亲的,你想选择哪户人家啊?”
赵秀才有才气,李公子家世显赫,秦少爷腰缠万贯。
春晓对着堆积如山的那些彩礼,愣愣地发着呆。
“爹,什么是嫁人?”她一脸稚嫩地问。
“就是你离开咱们家,去别人的家里生活啊。”刘老爷说。
“春晓不想离开爹和娘。”一滴晶莹的泪从春晓的脸上滑落下来。
“傻孩子,你长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刘老爷无奈地说,“一想到你要走了,爹何尝不是跟你一样难过呢。”
“那我就不嫁人了。”
“那怎么行,女孩子到了年纪不嫁人成何体统啊,会被人一直笑话的。”
春晓并不怕被人笑话,她在意的,只有他爹的言辞。
春晓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想到了一个择婿的办法,明着是要给自己选郎君,暗地里其实是想让那些提亲的人都知难而退,让她不用出阁,不用去到一个陌生的家里生活。
她对刘老爷说:“爹,你不是选不出女婿嘛,我倒是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这样,你让那些shang men来提亲的人在家门上都做个记号,我半夜的时候去到各家各户,敲中了谁家的门,我就嫁到哪家去。我压根没出过门,所以根本不知道门里住的是哪户人家,一切但由命运做主。”
刘老爷虽然觉得春晓的这个主意很任性,但还是同意了。
当晚,赵裁缝家、李老爷家、秦财主家的门上都贴上了一张黄纸,静候春晓前来叩门。
刘老爷不放心春晓一个人大晚上的出门,想让丫鬟陪着她一块儿去,却被春晓断然拒绝了。
她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夜里三更,春晓便一个人出了家门,从村头儿的第一户人家往下走去。
她走过了赵家,走过了李家,走过了秦家,可始终没有敲任何一家的门。
就这样,她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又回了家。
刘老爷正焦心地等在门口,见到春晓回来,急忙问:“春晓,乖女儿,你敲了谁家的门啊?”
春晓笑而不语。
她谁家的门都没敲。
她是这样想的,既然这个提议是大家都认可的,那么明天一早,那些送聘礼来的人家就都会自认倒霉,放弃来shang men提亲,这样,她就有理由不出嫁了。
她可以和刘老爷理直气壮地说,并不是她不想嫁,而是那户被选中的人家后悔向她提亲了。
可是,令所有人都吃惊的一幕发生了,第二天一早,几乎村里所有的未婚男丁都来到了刘家的大门外,敲响了他们家的门。
所有人都信誓旦旦地说,昨晚自己家的门“哐哐铛铛”得响了一夜。
那到底是谁替刘家xiao 激e敲的门呢?
没有人知道。
村子里的人都说,那是僵尸在作祟,因为挨家挨户的门前都有很多杂乱的脚步,看得出,那个人还没穿鞋。
这就是村子里僵尸敲门传闻的原委。
据说,那些僵尸都青面獠牙,背上长着长长的白毛,身上散发着恶臭的气息,嘴里流淌着青绿色的粘液。
据说,如果你一不小心给它们开了门,它们就会勾走你的魂,吃光你的肉,你的命数也就尽了。
现在,正有个人在拼命砸着毛家的院门。
毛母的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了那个村子里流传着的说法——半夜来敲门的,多半都不是人。
夜黑得很彻底,连星星都看不见了。
毛母的双腿抖得很厉害:“谁啊,说话啊,是不是庆喜,你可别吓娘,娘胆子小。”
敲门声又停了。
毛母的手指在无意中突然碰触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那是一把生了锈的菜刀。
她拎起菜刀就往门口摸去。
脚底下的雪在咯吱咯吱得作响,毛母感觉自己就像踩到了一只只嗷嗷乱叫的老鼠。
她走一步,脚底下就响一声,她的心就抖一下。
她终于摸到了院子里的那扇大铁门。
门闩还是老老实实地插着。
“庆喜?”毛母贴着门怯怯地问道。
瞬间安静下来的空气让人心慌到了极点。
她狠了狠心,一下子拉开了门闩,把门推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儿。
冷风像一把锋利的刀在刮着她的脸和她的皮。
她猛然感觉到有一个巨大的力量瞬间集中在了大门上,要将那扇门全都给拉开,一股恶臭扑面袭来。
她失魂落魄地大叫起来:“你松手,你松手!来人啊,要死人啦!”
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毛母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惊魂未定地爬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回来了。”
是他儿子的声音!
“哎,咱家们咋没锁?”毛庆喜问。
毛母像个哑巴似的,一个字也挤不出。
“这是怎么了?不会说话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你不知道,咱们家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火堆的光一跳一跳的,毛母的脸在那光下显得白惨惨的,像是个皱巴巴的纸人。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神叨叨的了,进来什么了呀?”毛庆喜说。
“我没看到……”毛母低下了头。
“行了,赶紧睡吧,明天早上起来炖肉。”
“还炖肉啊?你那些肉都是从哪儿来的,娘求求你,告诉娘吧。”
她顺着儿子的方向看去,毛庆喜已经蜷缩在炕头,睡下了。
他刚躺下,就传来了一阵雷鸣般的呼噜声。
毛母叹了口气,也缩到炕上闭上了眼睛。
早上,那些肉变成了一锅热气腾腾的肉汤。
毛母捧着碗肉汤,忽然觉得,那肉的味道和昨天晚上那个门外跟她较力的东西散发出的气味一模一样。
那是一股死人身上的味儿。
毛母把碗撂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儿没吐出来。
“儿啊,你跟娘说实话,这肉到底是哪儿来的啊?”
毛庆喜一股脑喝完了汤,抹了抹嘴,含糊地说:“山头上。”
“哪个山头上啊?”
“咱这有几座山?就那个山头上呗。”
村子确实背靠着一座山,山不高,却很陡,山上长满了樟树。
“这年月,连黄鼠狼都饿死了,那山上哪来的肉啊?”毛母问。
“咋没有呢,你懂什么。”毛庆喜又舀了一碗汤,吸溜着喝了一大口。
毛母转身看了眼那堆从肉上剥下来的皮,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那是什么皮呢?
黄鼠狼?不像,黄鼠狼的身上有毛。
野猪?也不像,野猪的肉不会这么薄。
蛇?更不像,蛇皮都长着坑坑洼洼的鳞片。
要说像,那块长满了暗斑的皮,怎么看都像是人的皮!
毛母浑身一哆嗦,手中的碗就掉到了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你干什么呢!连个碗都拿不住!”毛庆喜对她怒吼道。
毛母弯下了腰,默默地收拾那些瓷碗的尸骨。
当……当……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一阵铃声,毛母感到头顶一阵发麻。
从这一天起,毛母觉得,这个屋子里好像多了一个人,他不动声息地躲在某个角落里,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监视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而毛母却看不见他。
因为,从这一天开始,屋子里就多出了一股臭烘烘的味道,那感觉就像……就像屋子里正横躺着一具死尸!
毛母四下环顾,似乎什么都没多,也什么都没少。
她没对毛庆喜提起昨晚的那件事儿。
第三章 尸肉(3)
这天,村里组织开了个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毛庆喜和母亲都去了。
天还是那么冷,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有几家的屋顶都被雪给压塌了,还压死了一个人。
被压死的那个人是村里的一个老光棍,他一个人生活了五十多年,终于在昨天晚上结束了这孤独的一生。
因为是一个人,所以压根就没有人为他料理后事。
村民们计划给老光棍挖坑埋了,就埋在村头的南山上。
谁都没有发现,毛庆喜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的双手在不安地搓着,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慌张。
南山,是大家约定俗成的一个坟场。
这时候还没兴起火葬的习俗。
因为穷,村里的人死了,基本上都会直接裹上一张破席子,埋在南山上的某处,没有寿衣,也没有棺材。
这年头,大冬天的连棉衣都穿不上,更何况是死人的寿衣呢。
老光棍在雪里埋了一宿,身体被冻得硬邦邦的,活脱脱的就像是一根人形的冰棍。
大家围在那根冰棍周围,纷纷议论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毛庆喜也在人群中间。
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从家里拎出了铁锹,开始铲起压在尸体上的雪。
老光棍的身体渐渐暴露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棉衣,与其说是棉衣,其实和单衣并没有什么两样,衣服夹层里的棉花早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一个男人说:“咱们几个人把他拖去山上埋了吧。”
另一个男人说:“行,就这么办吧。”
毛庆喜的心里一动。
“我去吧。”他抢着说。
全村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射向了他。
“你去?”一个抱孩子的女人狐疑地问。
这要放在往常,遇上这种白费力没有油水的的事儿,毛庆喜肯定是第一个躲着的。
让他干活,要么就是有横财赚,要么就是有红包收。
这么多年,还头一次看到他主动请缨。
毛母也奇怪得很,她小声对他说:“庆喜啊,天这么冷,你可别把自己给冻坏了呀,咱别去了吧。”
毛庆喜用胳膊肘怼了她一下,示意不让她再说话。
日正当空,雪化了一点儿,老光棍的五官从上面蒙的那层白霜里隐约显现出了形状,他的双眼紧闭着,看上去睡得很安详。
毛庆喜看了他一眼,说:“这种体力活,还是我去吧,这老光棍活了一辈子也不容易,他年轻的时候还没少帮过我娘呢,我这个人懂得知恩图报。”
知恩图报,这显然不符合毛庆喜的性格,谁都想不通,他争着去埋尸究竟是要图什么。
毛母的心里却有了眉目。
见没有人答话,他瞪了一眼母亲:“是吧,娘?”
毛母连忙点了点头。
最后,经过大伙的一致商议,村里人决定让毛庆喜和刘椿山一起去把老光棍的尸体扛到山上埋了。
山路崎岖,加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雪,抬着个人很不好走。
刘椿山抬着头走在前面,毛庆喜抬着脚走在后面。
两个人一路无话。
“哎,刘椿山,你累不?”毛庆喜问。
“干什么?”刘椿山警觉地说。
“要不咱们歇一会儿吧,反正也不用急。”毛庆喜说。
刘椿山的脚早就打滑了,便依着他的意思把老光棍的尸体靠着一棵樟树撂在了一边,自己也靠着树坐下了。
他一向看这个游手好闲、坑蒙拐骗的毛庆喜不顺眼,一路上都在提防他。
“你们家里还有米吗?”毛庆喜凑到了他身边。
“我女儿都好几天没吃上饱饭了,你说呢。”刘椿山带搭不理地说。
“我老娘也好多天吃不上饭了,你说说这叫什么日子,呸。”毛庆喜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饿不死算是命大,饿死了就自认倒霉呗。”刘椿山也叹了口气,盯着一块大石头发呆。
毛庆喜突然嘿嘿笑了一下,他神神秘秘地贴在刘椿山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让刘椿山陡然一惊,不由得愣住了。
他说:“现在咱们面前不就有吃的么?”
刘椿山没反应过来,他四下张望,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以当作口粮的东西。
“你说什么?什么吃的?”他问。
“你再仔细找找。”
刘椿山的目光落在了老光棍僵直的尸体上,脑袋轰隆一下炸开了。
“你是说……你是说他?”
“是啊,不然呢。”
“可是……这是个人呐!”
“他活着的时候是,可现在不是了。”毛庆喜冷冰冰地说。
“你还有没有点儿人性!吃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亏你想得出!”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刘椿山的嘴唇剧烈颤抖了起来。
毛庆喜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雪,才挤出了几个字:“你想想看,你女儿现在才多大啊,就要饿死了,多可怜!她这辈子啊,就是投错了胎,摊上了你这么个没本事的爹。”
一个拳头直奔他脸上砸了过来,毛庆喜并没有躲,他用一个手掌稳稳地将它接住了。
刘椿山一言不发,怒目圆睁,就那么看着他。
刚才还在头顶的太阳沉到了山的西边,把那些樟树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也把山腰上这两个人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
刘椿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感伤,他愤怒,他懊恼,他羞愧。
被毛庆喜说中了,他的女儿从出生时起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归根结底,只能说是她投错了人家,生错了年代。
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女儿。
眼前的这具尸体,是个人,也是肉。
在古代,饥荒的时候人们会互相残杀,食人肉、喝人血,那都是些活生生的人啊,而现在吃个尸肉有什么好訾议的呢?
是啊,只有活着的人才算是人,死了以后就不再是人了。
毛庆喜说的并没什么错。
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吃尸肉。
他们趁着天还没黑,了老光棍的尸体,剃下了他的肉,抓起一把雪洗了洗,用衣服兜着下了山。
那些尸骨残骸被两个人埋到了那棵樟树旁。
就这样,一个人的秘密变成了两个人的秘密。
刘椿山没对别人透露一个字。
那天晚上,他的女儿也吃上了人生中的第一顿肉。
他并没有想过,这件事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可怕后果。
毛庆喜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毛母正面对着墙躺在炕上,身子蜷缩成了一个球。
毛庆喜对母亲说:“你睡了?”
毛母没吭声,应该是已经睡熟了。
毛庆喜就躺在了她的身边,嘟囔了一句:“睡吧睡吧,这一天可累死我了。”
晚上,毛庆喜感觉嗓子干的要命,就像是上了一层蜡,他轻轻碰了碰母亲,含糊着说:“娘,你给我倒碗水去。”
“哎,好。”毛母就起身进了厨房去舀水。
他从母亲手里接过了那碗水,咕咚咕咚地灌进了肚子。
水和冰一样凉,顺着他的喉咙一直凉到了胃里,凉遍了全身。
他把碗递回给母亲,就要缩回了被子里。
在母亲接过碗的一刹那,他碰到了母亲的手,那只手毛烘烘的,更像是一只熊爪子。
毛庆喜猛地缩回了手,望向了母亲。
毛母站在黑暗中,两只眼睛放着绿莹莹的光,看不见她的手。
“娘,你手上怎么有毛啊?”毛庆喜问。
“你是摸到棉花了吧。”
这句话没带一丝感情,就好像是从窗缝飘进来的一片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了毛庆喜的脑门上,让他顿觉浑身都凉飕飕的。
“娘,你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啊。”
“那快躺下睡吧。”
毛母无声无息地又躺回到了他的身边。
她还是把脸对着墙。
下半夜,一股尿意愣是把毛庆喜给搅和醒了,他摸下了炕,要去外面上厕所。
“你去哪儿啊?”毛母叫住了他。
“上茅房。”毛庆喜说。
“哦,那小心点,别去屋后。”
上个茅房有什么好小心的呢,毛庆喜想不通,屋后是柴火垛,什么都没有,母亲特意叮嘱这么一句,又是为什么呢?
和往常比起来,今天的夜似乎格外黑。
他在院子里解手的时候,听到身后有动静,细细碎碎的,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发出来的声音。
有点儿像是个人在踮起脚尖走路。
他回过头去看,四周漆黑一片,连个影子都看不着。
毛庆喜匆忙解决完,提着裤子就往屋里跑。
刚跨进门槛的时候,他感觉貌似踢着个什么东西,死沉死沉的,估计不是个装沙土的麻袋,就是个倒了的水缸。
进了屋,他才多多少少安心了一些。
“这么快啊?”毛母背对着他问道。
“娘,我怎么觉得有什么不对头啊。”
“你是在怕什么吧?”
“啊?”毛庆喜没明白母亲这句问话的用意。
“不是,我刚才在院子里的时候吧,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看……”
“是错觉吧,你是不是把腌菜缸看成个人了?”
毛庆喜仔细回想了一下,说:“也有可能。”
他闭上眼,打算明天一早去院子里看看有什么不对头。
第四章 尸肉(4)
天阴得像铁锅的锅底,黑黢黢的,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毛庆喜打了个哈欠,从炕上坐了起来。
“娘,几点了?”
身边空空的,看样子母亲已经起了。
“娘。”毛庆喜冲着屋外喊了一声。
没人回应。
屋里只有他自己。
他披了件衣服,走出了屋子。
刚推开门,一股冷风就呼地窜进了房间,就像好不容易找到猎物的猛兽。
和猛兽一起闯进来的,还有一个人头。
那正是毛母的人头。
她的身子正横在门外,脑袋随着门被拉开的那一下,哐当一声就砸进了屋里,四肢极度扭曲,姿势看起来无比得诡异。
“娘,你这是怎么了?”毛庆喜连忙蹲下身,扶起了母亲的头。
毛母的身体被冻得像个木板一样,直僵僵的,五根手指像个巨大的叉子,死死扒着地面。
毛庆喜推了推她,她还是没动。
她死了。
毛庆喜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在他解完手进屋的时候,踢着了个什么东西,那东西圆滚滚的,还死沉死沉的。
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母亲的脑袋。
他的脚碰到了母亲的头,却丝毫没有发觉。
如果当时他能弯腰仔细查看的话,就会发现躺在脚边正是自己的母亲,说不定那时母亲还没成为一具尸体,说不定她还在喘着气。
一股浓烈的悔意涌上了毛庆喜的心头,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看着母亲那张青紫色的脸,忽然感到很害怕,他分明记得,昨晚在他回屋以后,母亲还是躺在他身边,貌似还翻了个身。
月光洒下一片银白,罩在她的身上,宛若一张洁白的闪闪发光的裹尸布,将她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
如果说母亲昨晚一直躺在屋子外面,那个睡在他身边的人又会是谁呢?
他顿时慌了,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都从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畏惧,他不信命,不信邪,不信因果报应,不信天道轮回,一直以来,他只信一个人,那就是母亲。
现在,连母亲都跟他闹起鬼来了。
在毛庆喜很小的时候,他就喜欢装神弄鬼地吓唬人。
村里几乎所有人家都被他吓到过。
半夜,趴在哪一家的院门口,或者直接fan qiang跳进谁家躲在大门后,都是他惯用的伎俩。
他曾经甚至还把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吓成了痴呆,村子里兴师动众地请来了一个大仙,给那个孩子叫了三天三夜的魂。
十二岁的毛庆喜就躲在栅栏后边偷看。
那是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人,他的头顶挽着一个发髻,面容消瘦,脸色蜡黄,嘴边长着一颗痣,上面还有一撮毛。
他的左手拿着一沓黄纸,呼啦啦地在那个小孩的身边散着,口中还念念有词,听不清他嘟囔的是什么。
过了一阵,他便一声声地喊着孩子的名字,对着的正是毛庆喜所在的方向。
他的心怦怦跳着,还一度以为自己的藏身之处就要暴露了。
这样的法事一连做了三天,道士便离开了村子。
那个孩子就是刘椿山的哥哥。
他的魂具体招没招回来还另说,反正没过几年,他就生了一场不知名的病,一命呜呼了。
毛庆喜一点儿都不觉得那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
他爹死的时候,他都没生出一丁点儿的愧疚之情。
现如今,报应终于来了。
他把母亲的尸体驮进了里屋,母亲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紫黑色慢慢转化成了一种淡淡的青紫色。
他用那已经露出了棉花的被子裹住了母亲,将她端端正正地抬到炕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母亲紧闭双眼,仰面朝天。
他轻轻地推了推母亲,唤道:“娘。”
他好像在恍惚中看到母亲翻了个身!
这一幕,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破烂发黄的棉被在太阳的映照下反射着白晃晃的光,像极了昨晚那一片月亮洒下的网。
不同的是,现在母亲盖着的,真真正正是一块裹尸布。
他猛地想到,或许,昨天在他进屋时,母亲就已经死了,那个一整夜躺在他身边的,并不是个人。
母亲曾经对他说,庆喜,我怎么觉得,咱们家进来什么东西了呀?
那时他并不以为意,他还以为是母亲年老痴呆,出现了幻觉。
会不会真的是有什么东西不请自来了呢?
那个东西杀了他的母亲,刚要逃走,正赶上他回到家,它情急之下就披上母亲的衣服面对墙壁躺下了,装作母亲的样子,等待时机出逃。
半夜,毛庆喜说,娘,我口渴,它就下了炕给他舀了一碗水。
对了,在毛庆喜把碗递给它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到了那个东西毛烘烘的手,那绝对不是人的手!
什么东西手上张着长毛?
狗熊?老虎?狮子?野狼?
什么东西能站立行走,手上还长着长毛?
猴子?猩猩?
什么东西会讲人话,能站立行走,手上还长着长毛?
有吗?有吗?有吗?
毛庆喜的手脚忽然一阵发麻,怎么没有啊!
僵尸!
僵尸生前是人,它们都会讲人话;僵尸有两条腿,它们都用脚而不是爪子走路;僵尸手上的尸斑上,都会生出密密麻麻的长毛。
毛庆喜听说过那种长毛僵尸。
他们一到夜里就走街串巷,见到谁家的门开着就溜进去,躲在那个人家里,伺机而动。
他们和一般的僵尸比起来,要精明的多。
他们懂得什么时机应该现身,什么时机应该躲藏,什么时机应该逃走。
他们也很会挑人家。
他们能嗅到哪些人做过很多坏事,哪些人干过许多好事。
毛庆喜属于前者。
僵尸就喜欢他身上那种腥咸恶臭的坏人味儿。
日上三竿,毛庆喜正坐在炕沿上,嘴里喃喃有词。
如果你走近一点儿,你可能会听到这样一段话。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羊肉;
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闹一宿;
大年初一断了头。
今天是大年初一。
外面一阵嘈杂声,好像是村子里出了什么大事儿。
毛庆喜听到有人在叫他。
“毛庆喜在家不?快开门啊。”
毛庆喜附在母亲的耳边,低低说了一句:“娘,有人找我,我去去就来。”
他走出屋的时候,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炕上的母亲,她的右眼皮好像动了动。
他马上回到母亲跟前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母亲确实是已经没气了。
大概是他看错了吧。
果然,门外聚集了几乎全村的人,他们都在嘁嘁喳喳地议论着什么。
见到毛庆喜出来,一个驼背的老头就主动走上前,说:“庆喜啊,昨天晚上出事了,你知道吗?”
“出什么事了?”毛庆喜没精打采地问。
“和你一起上山埋尸的刘椿山,他失踪了。”
“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你来说吧。”驼背老头对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说道。
女人头上围着一块黑色的破布,脸被冻得通红,看得出,她刚刚哭过。
她说:“昨天,我们家那口子莫名其妙拿回来了一堆生肉,愣是让我做给娃吃,还死活都不说那是什么肉,你告诉我,那究竟是什么肉啊?”
毛庆喜说:“我不知道。”
女人似乎并不相信他说的话:“你跟我老实说,昨天明明是你和他一起上的南山,你怎么会不知道那些肉是哪儿来的!”
毛庆喜还是铁青着脸说:“我们埋完人,就下山了,到了山脚下,各走各的路,我怎么知道他又去干了什么。”
女人冲了过来,发了疯似的就要咬他的脸,被毛庆喜给一把推开了。
“你男人没了,来找我干什么,疯女人。”毛庆喜的火气也蹭得一下蹿了上来。
“就是啊,你不是说他是出去捡柴火了一直没回来嘛,这事儿吧,跟毛庆喜确实扯不上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压根没回过家。”驼背老头说。
“他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一定是那个肉有问题,村里出的哪件事和他扯不上关系?你说,是不是你把他给杀了?”女人不依不饶。
“刘大姐,你不能遇上倒霉事就往我身上推啊,要是哪一天他看上别的女人跑了,你是不是也得赖我啊。”毛庆喜说。
驼背老头走到他跟前,隔开了他和女人,低头思考了一阵,对两个人说:“会不会是他在上山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呀?”
毛庆喜说:“没我的事儿我就回去了。”
“你等等,现在各家各户都没多余的口粮,连年都过不去了,他能从哪儿弄来的肉啊,你真的不知道他那肉是哪儿来的吗?”驼背老头问。
“我们下山的时候,他手里什么都没有。”毛庆喜说完,就推开他,回了院门。
毛母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炕上,不过,她和之前相比却换了个姿势。
毛庆喜记得,他出门的时候,母亲是仰面朝天的,可现在,她却面对着墙侧躺着。
那和她昨晚的睡姿近乎完全一样。
昨天晚上,刘椿山失踪了,毛母咽气了,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吃了尸肉以后。
难道真的跟僵尸有关?
第五章 尸肉(5)
毛庆喜有个邻居,姓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秦家的男主人叫秦华。
秦华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大能人,他能掐会算,而且算得特别准,是个地地道道的相师。
所谓相师,也就是能根据人的五官气色、手掌骨骼等推断他的凶吉祸福、寿命姻缘、前世后世的人。
秦家在土改以后被分了几亩地,他白天去种地,晚上回来给人相面,有的时候还会有其他村子的人特地跑很远来请他算命。
秦华在给人相面的时候,有一个不能打破的戒律,不相干的人不可以在旁观看。
一次,一个女人来请他算她出走的爹去了哪里,她的丈夫死活非要在一旁听着,秦华索性就把两个人都撵了出去。
据说,他还懂一点道术,会驱魔,能斗鬼。
很多人都亲眼见过,他给村子里的一个婴儿做法,各种法器一应俱全,什么桃木剑、符咒、符水,摆了一排,看起来像模像样的。
他手持契印,口念口诀,一副大师的模样。
毛庆喜那个时候还小,他当时就在人群里,拉着母亲的手,瞪着大眼睛惊奇地看。
他完全听不懂那些咒文的意思,可那些咒文却像有魔力似的深深印刻了在他的大脑里——
玉清有命,告下三元,十方曹治,禀明所宣,各统部署,立至坛前,转扬大化,开济人天,急急如律令!
他看见秦华端了一碗清水,在水里插了一根筷子,随口念了句什么,筷子就立在了水碗里,就像插在土地里那么结实。
他觉得很新奇,刚要问母亲是怎么回事,就被母亲一把捂住了嘴。
开始很多人还不信他有仙术,可是做完法以后,那个原本哭闹不止的婴儿居然平静了下来,高烧在半天之内就退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从此,秦华的盛名就传了出去,有很多人慕名而来,求他算上一卦。
毛庆喜对这个人却没什么好印象。
小时候被好奇心驱使,他经常会趴在秦家的窗沿上偷偷往里窥视秦华的一举一动,他觉得这个人很神秘,神秘得不像个人。
那时候天下还不太平,但是战火从来都绕着这个小村子走,似乎这是一个外界无法抵达的空间。
毛庆喜坚信这一切都是秦华捣的鬼。
他一定实施了什么障眼法,让溯溪村孤立在了世人的视线之外。
毛庆喜一直都很怕这个人,他怕有一天,这个人会撕开他那张伪善的皮,露出皮囊之下的血盆大口,将他一口吞食掉。
他担心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发生,反而,在他刚刚满十八岁的时候,秦华就因病去世了。
秦家只剩下了三个女儿和一个寡妇。
他们的日子也越过越清贫。
有几次,毛庆喜路过秦家的地,还看到四个女人在顶着大太阳“呼哧呼哧”地翻着土。
他就好像是报了什么血海深仇似的,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舒畅,装作什么人都没看见,慢悠悠地走开了。
过了整整十年,毛庆喜几乎已经把那个叫秦华的人彻底忘记了。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早已过世的人会和他的生活再扯上什么联系。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此时此刻,秦华藏就在他的家里。
刘椿山的失踪是个意外。
在他行踪不明的第三天,村民们就在山脚的断崖下发现了他,他的左腿被压在了一根粗壮的树干下面,一身的血迹。
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
据人们推断,他应该是在爬山的途中被滚落的树干砸到,腿被压在了树干底下,动弹不得,他被活活冻死的。
在北方,这种冻死人的事情时有发生。
可是,大晚上的,他一个人鬼鬼祟祟地上山去干什么呢?
毛庆喜得知这个消息,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得通。
他吃到了尸肉,还吃上了瘾,就又独自上山挖尸去了。没想到的是天寒地冻,他竟然会从山上滑落下来,自己也变成了一具直僵僵的尸体。
鬼知道是不是那些僵尸把他推下去的呢。
僵尸这种东西,没有人见到过,可没见过的东西就真的不存在吗?
毛庆喜就没见过报应,可报应还是找上了他。
毛母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无比蹊跷。
毛庆喜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孤儿。
这正应验了他出生时那个道士的话——这个孩子命中带煞,必会克死父母,克死身边的人。
刘椿山那天是和他一起上的山,那是不是也算他身边的人呢?
毛母还是由棉被包裹着躺在炕上。
已经是第三天了。
毛母的身上开始长满了大大小小的尸斑,乍一看,还以为是奇形怪状的胎记。
到了第四天晚上,那个隐藏在黑幕中的东西终于现身了。
厨房里还有一堆尸肉,那是毛庆喜和刘椿山分瓜的老光棍的肉。
他的肚子正咕噜噜地叫着,自从母亲没了,他连续三天都滴水未进。
他决定生起火、把那堆肉烤烤吃了填饱肚子。
“庆喜,你告诉我,你拿回来的到底是什么肉啊?”
一个遥远的声音飘了出来。
毛庆喜猛地一哆嗦,竖起耳朵捕捉着声音的源头。
是母亲的声音!
他赶忙扔下了手里的柴火,立马跑进屋查看,母亲还是一脸安详地睡在炕上,没有一丝挪动过的痕迹。
她身上的尸斑更多了,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娘,你刚才在跟我说话吗?”
四下一片静寂。
天愈发黑了,他看不真切母亲的脸。
他又走近了一点儿。
“娘。”他叫了一声。
不对,那根本就不是母亲的脸啊!
那分明是……分明是那个叫秦华的脸!
此时,他正怒目圆睁,定定地看着毛庆喜,舌底还含着三枚铜钱,那是他下葬的时候含在嘴里的。
他的两只手露在被子外面,上面长满了长长的绿毛,像是戴了一对用青苔做的棉手套。
“庆喜啊……”
他的最没动,那个声音仿佛是从他肚子里传来的。
毛庆喜大叫了一声,就往屋外跑去。
他又听见头顶传来了那熟悉的金属敲击声——当,当,当。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那是个什么声音。
远处有两个幻影,一黑一白,正一跳一跳地向他走来。
他们拎着一条粗粗的铁链,铁链的一头是一把锁,上面还粘着几滴血。
他们蹦一下,那把锁就和铁链撞一下,发出了“当”的一声。
他们蹦两下,那把锁就和铁链撞两下,发出“当、当”的声音。
这个景象,毛母也见到过。
屋子里又传出了母亲的呼喊声:“庆喜啊,庆喜啊,你那些肉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你告诉娘,告诉娘啊!”
毛庆喜飞奔着跑出了院门,跑向了大路,一边跑还一边呼救着,这大概是他生前最难忘的一幕了吧。
那天,有很多人都听到了毛庆喜的喊声,只是在他们出门看的时候,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他跑了有多远呢?
他觉得自己跑过了山,跑过了河,跑过了一户户人家,跑过了一条条的路。
他似乎跑了有一生那么久。
那一黑一白两个幻影就那么一直跟在他身后,不快不慢地飘着,像两条甩也甩不掉的尾巴。
我们也可以把这一情景理解成毛庆喜在死前出现的幻觉。
其实,毛母在吃了尸肉以后也出现了相同的幻觉,那都是尸肉的毒性引发的病症。
那些肉埋在地底下,埋在雪地里,埋在冰层中,要烂没烂,要臭没臭,没有生命,也没有思想。
尸体都没思想,它们被埋在哪儿,哪儿就是它们的家;谁给它们烧纸,它们就收受谁的阴财。
从理论上来讲,它们并不会追着谁跑。
毛庆喜曾经坚持认为,所有关于僵尸的传言都是杜撰的,纯属子虚乌有。
直到他死前那一刻,他才真正信了。
毛庆喜的尸首就横在他自家的门口,是隔壁秦家的寡妇最先发现的。
他的脸和身体呈现出了一种很不自然的青绿色,上面还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绿毛。
秦寡妇刚发现他的时候,吓得差点晕了过去,她立刻叫来了街坊邻居,捂着口鼻站在人群的最外围。
一个男人问:“这是谁啊?”
另一个男人答:“老毛家的庆喜吧。”
一个女人问:“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另一个女人答:“嘿,你看他不是穿着毛庆喜的衣服嘛。”
还是之前的那个驼背老头在掌控大局,他推开了人群,走到毛庆喜的身边,说:“人死了,找个地方埋了吧。”
“你说,他这是生了什么病啊?”一个村民问道。
“不会是瘟疫吧?这些日子,好像好多人都得了这个病,我家的那个男人就是,今天早上我好像看到他手上长出了好多绿毛。”另一个村民说。
人们面面相觑,都不再说话了。
他们在一瞬间貌似都明白过来了一个事实——
吃尸肉的,岂止只是自己啊。
第六章 夺命之行(1)
一幅画,一直挂在客厅的墙上,房子有多老,它就有多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画中是一个黑衣女人。
房子里住的是一个画家,周末,他请朋友们来家里聚会。
朋友们都喝得伶仃大醉,干脆在他家客厅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都发现,女人的衣服变成了血一样的鲜红色。
血一直滴到了他们的头发上,粘糊糊的,还有一股腥味。
所有人都惊慌起来,盯着画哑口无言。
这时,画家端着一个盛满红色水彩的盘子静悄悄地站到了他们的身后。
他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他每天早晨都会给女人画上一套新衣服,这样她就不会自己出来选了。
时间来到2017年八月6日。
这是一个无比阴沉的早上。
洛凡正在整理着繁复的行囊,准备和几个朋友一块儿去旅游。
桌子上摊开着一本杂志,杂志上有几张彩色大图,都是一幅幅优美的风景,那几张图下写着几行小字——
一个美丽又幽静的世外桃源:溯溪村。
未经战火的洗礼,没有外人的惊扰,这个村庄完美地保存了原始的自然风光和人文习俗,是休闲旅行的最佳选择、当之无愧的心灵驿站。
by编辑:小蜘蛛
一阵急促的dian hua铃声响了起来,手机屏幕“刷”地亮了,显示的名字是“黄青青”。
“喂,青青,有什么事儿吗?”洛凡接起了dian hua。
“洛凡,你收拾好了吗?”黄青青问。
“基本上吧,我看看啊,换洗的衣服,鞋子,相机,充电器……哦,对了,还有攻略!齐了!”洛凡爽快地说。
“就这些?太简单了吧?”黄青青质疑道。
“你要带多少啊?要是太多了我可不帮你拎。”洛凡说。
“你不给我拎,有人给我拎,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男人吗?追我的人能从俄罗斯排到阿富汗!”
“可不是嘛,追你的人要不就是被西伯利亚冷空气吹过来的,要不就是被炮给嘣过来的。”洛凡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再说,你再说以后我一句话都不会再跟你说了,哼!”说完,黄青青就摔了dian hua。
洛凡放下手机,继续整理背包。
他想了想,进了卫生间,拿出一双袜子,塞进了背包里。
“这回应该差不多了。”他又仔仔细细地点了一遍背包里的东西,满意地自言自语道。
洛凡是个大四的学生。
黄青青是他的同班同学,两个人的关系向来很好,但好归好,他们都心知肚明,这种好仅限于朋友之间的合拍,绝对不会发展成那种情侣关系,洛凡一向把黄青青当作哥们,而黄青青则将洛凡视为闺蜜。
尽管他们俩都是单身。
洛凡的班上确实有一对落实了的小情侣,男的叫袁浩,女的叫贺子怡。
袁浩是个文质彬彬的男生,平时不声不响,连话都很少说,对于他能追到贺子怡的这个事情,班里几乎没有人不感到惊讶。
两个人的恋情刚一曝光,就成了全年级的大新闻,大概是由于追求贺子怡的公子哥太多了吧。
贺子怡的父亲是教育局的一个小领导,有权有势,手底下不仅管着一些人,还管着远河市里的所有小学、初中、高中。平时,贺子怡还会偶尔碰上几个拎着大包小包的陌生人,死活非要塞给她一堆补品、高级礼盒什么的,求她转交给她爸。
找她爸送礼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孩子升学的事情。
面对这些人,她都采取近乎一致的行为——冷眼相对,闭门不理。
可是那些人还是像苍蝇一样地围着她转悠,怎么赶都赶不走。
她几乎对所有人都持一种很高傲的态度,包括对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她都瞧不上眼,因为那些人都是有可能来求她爸办事的人。
奇怪的是,她的傲慢在袁浩的面前却掉到了地上。
袁浩的家庭条件很一般,两个人每次吃完饭,他要主动结账的时候贺子怡就会抢先一步说:这顿饭我先请,下顿轮到你请,怎么样,公平吧?
袁浩一共也没请贺子怡吃过几顿饭。
贺子怡却从来不抱怨,她似乎对袁浩没有一丁点儿的苛求。
爱情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没有原因,没有理由,不求回报,无论付出多少都甘之如饴。
洛凡就经常打趣袁浩说:“你可真幸福,还没毕业呢,就抱上了大腿,那毕业以后岂不是吃喝不愁了?老大,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带带我啊!”
袁浩就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挪开,用近乎蚊子叫那么大点儿的声音说:“她的是她的,我的是我的,我不会动她一分钱。”
“对对!你不会动她一分钱,你只动她爸的关系。”正说着,洛凡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袁浩脸上那犀利的目光。
其实,洛凡和袁浩两个人的关系,就如同河岸边的两棵树,风吹过来,枝条就会四处飘动、互相交织在一起,风停了,就隔得老远谁都挨不着谁。
贺子怡就是两个人中间的风。
从入学的那一刻起,洛凡就喜欢贺子怡。
他觉得,贺子怡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气质的女孩,只有世界上最帅最爷们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
袁浩显然不够格。
他的个子不高,长相一般,要钱没钱,要身材没身材,放在人群中根本就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和他不同,洛凡浑身的肌肉块结实饱满,壮得像一头牛。
之所以沮丧,之所以不忿,那是因为他有充足的资本和袁浩争他的女神。
黄青青就常常说他:你脸皮咋那么厚,掉贴给人家都没人要,还装什么呀装。
他从不和黄青青置气,因为压根就没那个必要,黄青青是个没皮没脸的主儿,说什么她都不会往心里去,最多就是做个鬼脸,骂一句:“我呸!”
黄青青的脾气出奇得好,不论谁说什么她都不会生气,也不会往心里去,她从不记仇,也从没想过要和谁结仇,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he ping主义者。
在她身上根本就不可能发生那种和闺蜜争男朋友的狗血事件。
忍气吞声的那个人,永远都是她。
大二的时候,她在学生会里认识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对她一见钟情,疯狂发起了攻势,不出一个月,她就招架不住答应了那个男生做他女朋友。
男生信誓旦旦地对她说:“青青,相信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等毕了业我就娶你!”
黄青青并没指望他给她买化妆品、买衣服、买手机,只是希望他对自己可以始终如一。
这并不是多么奢侈的愿望。
可是,不出三个月,就有一个女生找到了她宿舍,站在门口往他身上泼了一盆凉水,说:“我告诉你,我喜欢奇哥,你给我离他远点儿,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条件,能配得上他嘛!”
当时是深秋,宿舍还没开始供暖,黄青青被冻得直打哆嗦,当天晚上就感冒了。
晚上,她躺在床上缩成一团,越想越委屈,就拨通了男朋友的dian hua。
“刚才有一个女生来找我,说他才是你女朋友,让我离你远点儿,你能跟我解释一下吗?”她在dian hua里说。
“你别听她瞎说,她有病,他来追我吧我不同意,没想到她就找你去了,你可千万别理她,就算她是个精神病,咱们总不能跟着她一块儿犯癔症啊。”
黄青青就信了他的话。
直到有一天,她去图书馆上自习,亲眼看到两个人手拉着手,在图书馆广场搂搂抱抱的,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她没有走过去质问,而是选择默默离开了。
后来她听说,她的男朋友在那个女生面前说了她很多坏话,把她贬低得一文不值,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而在她面前,却反过来说那个女生的坏话,把她夸得天花乱坠,像个下凡的仙女那么美。
说到底,那个男生的一贯手段就是靠在一个女生的面前贬低另一个女生,把眼前的这个哄上天,然后翻云覆雨,四处留情。
黄青青没对他说一个脏字,就和他分手了。
可他却对黄青青依依不舍,抱了一大束玫瑰站在她的宿舍楼下求她原谅。
黄青青心软了,她下了楼想对他说清楚,让他别再缠着自己了,谁知男生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死活不放手,还发誓说,和那个女生真的没有什么。
黄青青就是再傻,也不可能相信他说的话。
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不爱你了,咱们还是分开吧,祝你幸福。”
就连对闺蜜,她都没说过泼她冷水的那个女生和她前男友的一句坏话,每次别人替她抱不平,她就会笑着回道:“本来他也不是我的菜啊。”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满满的都是阴森森的恶毒和咬牙切齿的恨。
她跟着外公学过风水,还自己钻研过各种奇门异术,这些她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那个抢他男朋友的女生在大三下学期刚刚结束的时候,就出了一场意外,魂归西天了。
这个消息传开的时候,黄青青当属全校最无动于衷的那个人了,听到别人的议论,她只是会随口插一句: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才这么年轻就死了,真可惜!
那天晚上,她居然在梦里“嘿嘿嘿”地笑醒了。
第二天一大早,对面床的那个室友揉着惺忪的睡眼问她:“你昨晚是梦见自己中五百万了吧?笑那么大声,大半夜的,没吓死我!”
黄青青说:“才不是呢,我梦见我中了一千万!”
这次的毕业旅行,就是黄青青提议的。
第七章 夺命之行(2)
四个人约定好周五早上九点准时在火车站的进站口集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洛凡和黄青青先到了,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一直没见袁浩和贺子怡的身影。
距离开车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洛凡隔几秒就看看手表,焦急地跺着脚,对黄青青说:“这两个人干什么去了?”
黄青青说:“要不我打个dian hua问问?”
洛凡说:“好,你打吧。”
黄青青就给贺子怡拨了dian hua。
dian hua在响到最后一声的时候贺子怡才接听:“青青,我们就要到了,抱歉,你再等一会儿啊。”
黄青青连忙说:“没事儿,还有四十分钟发车,现在还没检票呢,来得及。”
洛凡在一旁插嘴说:“什么来得及,等他们到了,黄花菜都凉了,问问他们现在人在哪呢。”
黄青青瞥了一眼洛凡,对贺子怡说:“洛凡让我问问,你们现在到哪儿了。”
贺子怡说:“反正就快到了,我先不说了啊。”
在距发车还剩20分钟的时候,两个人才匆匆忙忙地赶到了火车站。
“你们俩干嘛去了?说好了九点整,结果呢,迟到了半个多小时,这要是赶不上车,该赖谁啊!”洛凡没好气地说。
“兄弟,对不住,我们之前办了点私事,这才耽误了。”袁浩抱着拳说道。
“这不是赶上车了么,说那么多没用的干嘛,我们这叫时间的合理分配,不像你们,白白多等了半个多小时,干点什么不好。”贺子怡倒是一脸的不快,直接喷了洛凡一脸口水。
“行了,都少说两句啊,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何必呢。”黄青青站出来做了和事佬,大家便都不再吵了。
火车一路开过了大河小溪,穿越了隧道山洞,最后挺进了一片崇山峻岭。
沿途风景很美,像诗,像画,像美妙的音符。
黄青青始终都安静地看着窗外,后脑勺靠在后座上,眼睛微眯,嘴角稍稍上扬,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我的梦里有你的执着,你的哭,你的笑,你喂我的毒药,我都拥进怀抱;你拿着绳索走进我梦里,让我笑,让我哭,让我在空中一荡一荡的好幸福。
贺子怡则对袁浩抱怨了一路,说什么坐火车太累了,腰酸背痛的,早知道还不如坐飞机。
袁浩便温柔地安慰她说:那个地方连火车都不通,怎么可能有机场呢,你再忍忍,马上就要到了。
洛凡一直在闭目养神,静静地听着两人打情骂俏。
经过了十个小时的颠簸,火车终于进站了。
袁浩背起他和贺子怡的行李走在最前面,随着人流往出站口缓缓移动着,贺子怡就捏着他的衣角紧随其后。
洛凡和黄青青也紧紧跟在后面。
出站口有一段很长的楼梯要爬,没有扶梯,洛凡回过头看了一眼落后的黄青青,想了想,就跑向了她:“把背包给我,我帮你提。”
黄青青愣了一下,说:“你会这么好?”
“那肯定啊,也不看看我是谁,洛侠客呀,行走江湖的讲究的就是扶弱救贫。”
黄青青没憋住笑:“不用啦,我的背包重,大侠,我还是自己背着吧。”
“你就给我呗,跟我还客气什么。”正说着,洛凡就一把抢过了黄青青的背包,挎在了右胳膊上,里面好像有个什么尖尖的东西扎了他一下,他下意识地去看,隔着背包黑色的布面,什么都看不见。
“你这里头都装什么了呀,是不是女生的包都这么重?”洛凡刚抢过去,就一个趔趄差点摘倒在地。
“是你自己要帮我拿的,又不能赖我。”黄青青笑着说。
“对对,都是我自找的行了吧,快走吧,一会儿赶不上去度假村的车了。”洛凡快走了几步,追上了前面的两个人。
去溯溪村的车很少,每三天才有一辆大巴运送往返行人,如果错过了,就要再等上三天。
还好,火车没有晚点,四个人准时到达了巴士站。
和他们预想的不同,那是一辆极其破旧的qi che,就像是抗战时期开的那种军绿色的卡车,很小,看上去根本就是堆成qi che形状的废铜烂铁。
除了它有四个轮子,很难一眼分辨出它是辆车。
贺子怡变得很丧气,她指了指那辆巴士,拉着长音对袁浩说:“亲爱的,你看这种车哪能坐人啊,我不要坐,我不去了,咱们回去吧。”
袁浩无奈地搂住了她:“我也不想你受委屈啊,可是咱们都到这了,就这么一辆去度假村的车,就这么回去多可惜啊,况且你想想看,回去又得坐十个小时的火车,多不划算。”
贺子怡就撅着个嘴,不说话了。
洛凡盯了两人一会儿,给黄青青使了个眼色,就一个箭步上了车。
黄青青瞬间看明白了,贺子怡是故意在跟老实巴交的袁浩撒着娇,以显示自己多么柔弱,多么需要呵护。
这种事情她就做不来。
表面上,她可以和关系好的朋友不分你我,可真要是自己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她就变得不好开口了。
她宁可把所有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抗。
磨磨蹭蹭了好半天,贺子怡终于被袁浩连哄带骗的拉上了车。
刚一坐下,她就又折腾起袁浩来,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吃零食,一会儿让他唱歌给自己听。
袁浩就那么哄着她。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车还是没有要开动的迹象,司机规规矩矩地坐在驾驶座上,像是在严阵以待谁给他下达指令。
他的腰背挺直,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握着操纵杆,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洛凡注意到,他的脖子特别的长,如果十二生肖里有长颈鹿,那他一定是属长颈鹿的。
贺子怡又不满地嘟囔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啊,还要等多久才能开车呀?还能不能走了,哎,你们谁倒是去问问啊!”
洛凡就走到了司机身后,弯下腰客气地问道:“师傅,请问咱们几点发车啊?”
司机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
“师傅,我想问一下,咱们什么时候走啊?”洛凡又问了一遍。
“等着。”司机说。
“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们都等了半天了。”洛凡的耐心就快耗光了。
“还差一个人。”司机幽幽地转过了脸,一字一顿地对洛凡说道。
他的脸很白,是那种没有血色的白,白的有点发绿,跟青苹果的颜色差不多。
洛凡在看到他脸的一刹那,浑身的汗毛都根根立了起来,倒不是因为他的脸色,而是因为他感觉这个人有哪里不对头。
他长得似乎是没什么毛病,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都和常人无异。可是那些东西在他的脸上组合起来却显得特别的变扭,说不出具体是哪儿不对,反正就是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那张脸就像是捏坏了的泥人,五官的比例严重失调。
他说还差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洛凡挠了挠头,又问他:“还差谁呀?”
他说:“人没齐。”
司机的一双眼睛完全没有焦点,那眼眶里的两个玻璃球好像是在看向两边,而不是对着正中间的这个人。
洛凡有一种冲动,想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搞清楚他到底能不能看得见。
“那一共要几个人才能走啊?”他又问。
“还剩一个空座。”
那两个浑浊的玻璃球在司机的眼眶里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依旧定在了先前停靠的位置。
洛凡转头看了看身后,车上一共有12个座位,现在车上的乘客只有他们四个人。
也就是说,现在车上应该是有八个空座。
“师傅,怎么就只剩下一个空座了呢?一共就只有我们四个人在车上啊,其余座位不是都空着吗?”洛凡不解地问。
司机歪了一下脖子,也望向他的身后,用细长的手指从后往前数了数,才又慢悠悠地对他说:“现在齐了。”
洛凡的腿一下就软了。
什么就齐了?哪里上来人了?从一开始根本就只有他们四个人而已啊!这个司机到底是哪只眼睛看见人齐了的!
洛凡阴沉着脸,一步一步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见到他脸色不对,黄青青关切地问:“洛凡,司机说什么了?”
车轰隆一下启动了,四个人都猛地往前一倾,脑袋几乎要撞在前排座位上。
“喂,你怎么开的车啊!”贺子怡朝前面大吼一声。
袁浩吓坏了,他一把捂住了贺子怡的嘴,小声说:“亲爱的,千万别这么对司机说话,你想想,现在开车的是他,要是惹他不高兴,把咱们带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山沟里,非逼着咱们下车,你可怎么办?”
贺子怡推开他,哼唧一声,就把头转向了窗外,不说话了。
“刚才那个司机都跟你说什么了?”黄青青又问了一遍。
袁浩也回过头,看向洛凡。
“他说……没什么重要的。”洛凡支支吾吾地回答着。
“你没问多久能到?”袁浩趁势问他。
“没有。”洛凡说。
“那我去问问吧。”袁浩说。
谁知他刚站起来,洛凡竟一把拽住了袁浩,声色俱厉地吼道:“别去!”
其他三个人都感觉出了什么异样。
“到底怎么了呀?”黄青青开始紧张起来。
“那个司机……不对劲!”
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司机,他还是挺直着腰杆,伸长着脖子,在一丝不苟地开着车,他的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藏在了椅子下面,看不到他的正脸。
从始至终,他好像一直都没换过姿势,连座椅和身体的角度都似乎没有改变过。
第八章 夺命之行(3)
“师傅,一共就我们四个人坐车,没关系吗?”袁浩大着胆子问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和贺子怡坐在第二排,跟司机只隔着前面两个座位。
司机没回答。
贺子怡捅了他一下,指了指前排椅背上贴的一行小字:请不要在驾驶过程中与司机交谈。
袁浩就闭了嘴。
那个司机还是直挺挺地开着车,脖子伸的老长老长,从背影看像极了一个没有生命的蜡像。
贺子怡瞄了一眼后视镜,从里面只能看得到自己的半个身子,看不到司机的脸。
她害怕了起来,对袁浩喃喃地说:“亲爱的,咱们坐到后排去吧,好不好,我不想离这个司机这么近。”
“不用怕,大白天的,谅他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袁浩说。
其实他的心里早就开始打鼓了,他想起了从前室友给他讲的一个鬼故事。
那是一个很黑很黑的夜,黑得连星星都看不见,有一个人在公交车站等着末班车,可是车迟迟也没有来。
已经过了站牌上显示的末班车发车时间。
看样子,他已经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他决定走回住处。
就在这时,两束橘huang se的光由远及近,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终于看清了,那是14路公交车。
他顿时重燃希望、欣喜若狂,车刚停稳,他就一个健步上了车。
车上一个人也没有。
他有点儿奇怪,可转念一想,毕竟已经是半夜了,车上只有他一个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车内的喇叭传来了一个声音:欢迎乘坐“要死路”公交车,本车是由阴司站发往奈何桥站,下一站是终点站——奈何桥。
他一下就愣住了,车缓缓开动,刚才的那个站牌渐渐从车窗里往后倒着,淡出了他的视线。
就在最后一秒钟,他注意到,那个站牌上显示的站名赫然变成了:鬼门关站。
一个声音在空中幽幽地响了起来:“小伙子,你是不是上错车了呀?”
袁浩似乎觉得,现在他们就上了一辆不该上的车。
“洛凡,那个司机究竟怎么不对劲啊?”他问。
“你看现在车上有几个人?”洛凡低声反问道。
袁浩四下看了看,犹豫着说:“不就咱们四个人吗?”
“对啊,可是那个司机说,现在人齐了!”
“会不会这趟车一共就我们四个人买票了呀?”贺子怡插嘴道。
“如果是这样,那咱们一上车不就应该发车了吗?你忘了,咱们都是赶在发车时间的最后一刻上的车,这个司机又怎么会让我们足足多等了半个多小时呢?”洛凡说。
三个ren mian面相觑,似乎洛凡的说法不无道理。
见没人回应,他又接着说:“一开始,我问他什么时候走,他说人还没齐,可就在下一秒,他却说人齐了,你们谁看到这中间有人上车吗?”
三个人都摇了摇头。
“所以啊,这个司机,或者说这辆车一定有古怪!”
车速并不慢,一棵又一棵的梧桐树在车窗里往后倒着,沿途不见一户人家。
这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从未经翻修,车子在上面走得很不平坦,时不时还会飞越过一个深坑,又颠簸着向前驶进。
四个人都屏息凝神,严密注视着前方。
“对了,你不是带着攻略吗,那上面怎么说的这个地方?”贺子怡扭过头问洛凡。
洛凡就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册子,封面是一幅美丽的风景画,上面还有一个醒目的标题——那些最适合毕业旅行的小镇。
洛凡把书递给了贺子怡。
那本册子很薄,只有十几页,前面的几页都是丽江、九寨沟之类的大众旅行地,只有最后一页上花了短短几行字介绍了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
标题是:第十个必去的旅游胜地——溯溪村
那上面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是在页面的最低端用红色字体标出了溯溪村的地点和行车路线。
四个人就是根据小册子上ti gong的路线图走的。
四个人都逐行逐句地检查着那本册子,翻来翻去,都找不到更多的介绍了。
贺子怡觉察出了什么不对。
她疑惑地问:“既然这个地方是旅行胜地,那就说明应该有很多人来呀,你们想,这个溯溪村都能和丽江、九寨沟相提并论了,那肯定不是个荒郊野岭啊,可你们看看这里,你们再看看这车上……”
“现在这辆车上只有我们四个人。”袁浩颤颤说道。
贺子怡压低了嗓音:“所以啊,肯定有哪里不对!”
她拿着个小册子在洛凡的眼前晃了晃,问道:“你这本攻略,是从哪儿找来的?”
洛凡说:“青青给我的啊。”
贺子怡就把目光转移到了黄青青的身上。
黄青青好像被电击了一样,急忙澄清道:“跟我可没关系,这是我到书店买攻略的时候,书店老板拿给我的,他还说,这个地方很幽静,特别适合旅行,尤其是咱们学生党,不像其他地方,去了只能看人。”
贺子怡问:“哪家书店?”
“就是咱们学校门口的那家啊!”
学校门口确实有那么一家书店,平时大家都很常去,黄青青说的似乎并没有什么破绽。
“你们不是怀疑我吧?”黄青青有点急了。
“怎么会,咱们这不是还没到地方呢,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洛凡抢先说。
“就是,说不定就是那个司机看我们年轻,在故意吓唬我们。”袁浩附和道。
可是贺子怡的脸上却始终愁云密布,她盯着手里的那本册子,一脸的担忧。
“子怡,你放心,就算出了什么危险,不是还有我在呢嘛!”洛凡拍拍胸脯说。
袁浩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贺子怡没理他,又把头转了回去,依偎在了袁浩的怀里。
窗外的景色逐渐开始发生变化了,那一排排齐整的梧桐变成了一片荒野。
贺子怡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袁浩,忧心忡忡地说:“这是哪儿啊?”
袁浩说:“我也不知道。”
贺子怡说:“我想回去了,咱们回去吧。”
袁浩说:“现在也没法掉头了呀。”
贺子怡说:“咱们下车,走回去。”
袁浩说:“车已经开了两个小时了,要是走回去有多远你知道吗?别任性了。”
贺子怡就委屈地靠回了他的胳膊上。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车速渐渐放慢,最终停了下来。
“到了吗,师傅?”洛凡朝司机问道。
“停五分钟,有上厕所的可以去。”司机背对着他们说。
“哎,你们上厕所去吗?”袁浩回过头问后座上的两个人。
“不去。”两个人都齐声回答。
“你呢?”他又转头问了问贺子怡。
贺子怡也摆了摆手。
他就对司机喊道:“师傅,我们都不用去,咱们走吧。”
那个司机却还是冷冷地说:“有人去。”
这回,贺子怡终于绷不住了,一下站了起来,走到司机身旁,怒气冲冲地说:“你是不是眼睛瞎,除了我们四个,哪还有人?啊?哪还有人!”
袁浩见状,急忙上前要把她拉回去。
他对司机陪笑道:“师傅,对不起啊,我们不是有意和您过不去,您看,车上确实只有我们几个人啊,您这是还要等谁呢?”
司机仰起了头,盯着他们两个人的脸,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请回到座位上,车马上就要开动了。”
他的那两只眼睛又细又长,说话的时候,鼻子就会一下一下地抽动,贺子怡注意到,他的鼻头上长了一个很大的脓包。
袁浩硬是拉着她回了座位。
没过几分钟,车门就又关上了。
车继续向前开动了起来。
过了那片光秃秃的荒地,道路两边就又出现了两排奇形怪状的树,树上还结着很多红彤彤的果子,一簇簇的鲜红掩映在浓密的叶子中,散发着莫名的诡异气息。
大家都在看着窗外。
黄青青说话了:“你知道那是什么树吗?”
洛凡说:“没见过。”
黄青青说:“我也没见过。”
又是长久的沉默。
黄青青说:“咱们还有多久能到啊?”
洛凡说:“走了将近有四个小时了吧,估计不出半个小时就能到了。”
黄青青说:“哦。”
四个人谁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那两排结着红色果子的树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一直延伸向前方,看不到尽头。
还是一个村庄都没见着。
大家都心存疑虑,但是谁都不想再跟司机说一句话了。
终于,两旁的车窗外又恢复了一片荒芜。
没过多久,一个石碑渐渐跳进了几个人的眼帘,那上面刻着三个大字,还刷了红漆,只不过,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有部分红漆已经剥落了。
只见那上面写着——溯溪村。
终于到了。
几个人的担忧顿时一扫而空,他们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贺子怡最先看到了石碑,她兴奋地指着前面,对其余三个人说:“快看,溯溪村到了。”
车速放缓,最后停在了那块石碑旁。
车门又拉开了。
“到站了,回镇子里的车半个月以后开。”司机还是双眼直视着前方,生硬地说道。
贺子怡一下就急了:“什么叫半个月以后啊!不是三天一趟吗?”
“那是以前,现在是半个月。”说完,司机就毫无留恋地关上了车门,将四个人丢在了外面,扬长而去。
车轮后面飞起了一片沙土。
现在,他们是真的有回头路了。
在qi che开动的那一瞬间,透过驾驶室的车窗,贺子怡好像看到那个司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在笑!
第九章 夺命之行(4)
坊间说,一旦灵魂出窍超过七日,魂魄就再难回到躯壳之中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它终日会游荡在阴间和阳间的夹缝里,那里无风无雨、无花无果、无天无地、无人无鬼,那里全都是像它一样漫无目的找寻栖身之所的阴灵。
那里被称作失魂间。
失魂间悬浮在阴间之上、阳间之下,就如一方无名之地、宛若一处虚幻之乡。
人和鬼都到不了那里。
据说,失魂间的尽头立着一块碑,上刻三个大字——失魂间。
这些,都是黄青青从外公的相书里读到的。
溯溪村的村头也立着一块石碑,上书“溯溪村”三个字。
黄青青觉得这几个字既陌生,又熟悉。
她对其他人说:“既然来都来了,咱们就进去看看吧。”
贺子怡犹犹豫豫地说:“真的要去?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阴森森的,好吓人呀,你看,这周围连棵草都不长。”
的确,他们所在的这片地方寸草不生,一点儿都看不到生命迹象。
“那你想怎么办?下一趟车要等半个月呢,咱们总不能走回去吧?”袁浩嘟囔着。
“哎呀,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敢跟我顶嘴了!”贺子怡对他吼道。
“行了,要打情骂俏回家去,在这荒郊野岭的现什么眼!”洛凡居然莫名其妙地发起火来,他白着脸说:“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又不想进村子,又不能回去,那咱们就站在这儿等上他半个月?”
黄青青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众人的反应。
“走吧,既然是度假村一定不会差,咱们进去看看再说。”袁浩说。
几个人这才慢悠悠地往村子里走去。
贺子怡不情愿地跟在了袁浩的后面,嘴撅到了天边。
每次她生闷气的时候总会撅着嘴一个人坐到一边,袁浩就说她:嘴巴撅那么高,都能挂吊瓶了。
她就会使一招排山倒海,把袁浩推趴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说:活该!都是你自找的,让你再敢惹我!
袁浩确实不敢惹她,她霸道惯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贺子怡的脾气都是她当教育局副局长的爸爸给惯出来的。
有一次,他们一家去旅游,住到了一个四星级酒店里,她看不上房间的布置,说那里条件太差,死活不同意住下,副局长就当机立断:“那就退房!咱们家公主看哪家酒店好,就住到哪家!”
当天晚上,他们几乎开了一夜的车,辗转十几家酒店,在天快亮的时候才选定一家,住下了。
结果他们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天就亮了。
这还只是九牛一毛,诸如此类的事情举不胜举。
贺子怡在来之前,对这个“溯溪村”充满了向往。
她把这里想象的宛如世外桃源一般,甚至比武侠书里的桃花岛还要美上几分,她万万都没想到,现实和想象的差距居然会这么悬殊。
宣传册上的那些zhao pian和这片鸟不拉屎的土地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可是既然大家都要进村子,她总不能一个人走回去吧,就算一百个不愿意,她也只好默默跟在了大家的后头。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村落,远远的可以看得见那红砖碧瓦,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远山脚下。
洛凡在前面快走了几步,很快就接近了村庄。
黄青青在后面叫他:“喂,你走慢点,我们都跟不上你了。”
洛凡就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等着其他人。
一边等,他还一边往村庄的方向张望着,不知道是出于担心,还是出于兴奋。
事实上,这个地方还真的挺有度假村的风采,虽然村子四周都是寸草不生的荒地,可是进到溯溪村的里面,却另有一番景象。
正赶上夏天,五颜六色的花开满了原野,把整个村庄包裹在其中,很美。
只有最原始的大自然才能这么美。
四个人的心情都由阴转晴了。
黄青青赶上了洛凡,说:“你别说,这里还真不错,一路上我还担心来着。”
洛凡说:“都说了这儿是旅游区,要是个荒村,那谁还会来呀!”
贺子怡在后面不满地朝他嚷嚷:“你就会马后炮,刚才不知道是谁拉长个脸,跟谁欠他多少钱似的。”
洛凡就笑嘻嘻地回道:“行啦,大xiao 激e,都是我不对,我不好,是我没搞清楚状况就吵着要回家,我认错!”
贺子怡听出来了他是在映射自己,白了他一眼就没再理他。
村子里很安静,虽然现在是白天,可连一声狗叫也没有。
他们走到了一户人家的房门前。
那家的院子很大很宽敞,矮墙里面栽满了齐腰高的鲜花,红的、黄的、粉的,迎风浮摆,很是扎眼。
洛凡轻轻敲了敲院门,礼貌地问:“请问有人在吗?我们是游客。”
一个围着白色围巾的中年妇女闻声推门走了出来。
她的脸很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你们找谁?”她问。
“我们是来旅游的,找地方住,请问这里有旅馆吗?”洛凡问。
“你们一共几个人啊?”她问。
“四个。”袁浩抢着回答道。
女人打开了院门,笑了:“哦,要不,你们就住到我家来吧,我们家就我自己,房子又大,能住得下。”
“真的可以吗?”洛凡探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整个院子,院落很干净,开满了鲜花,迎面就是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没问题啊,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女人说。
“那就太谢谢了,请问您这边的费用是?”黄青青问。
“你们四个人,男的住一间屋,女的住一间屋,一共是两间屋子,我收五十怎么样?”
“一共是五十块?”黄青青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贵啦?”女人的脸上显现出了一丝难为情。
“不是,不是,挺便宜的,就这么定了。”黄青青说。
“你们就住一宿吗?”女人又问。
“是这样的,阿姨,去镇上的车要半个月之后才来,我们要等车来了才能走,可以吗?”洛凡说。
“行啊,怎么不行,那进来吧。”女人让开了一条路。
“阿姨,怎么称呼啊?”洛凡跟在女人身后,客气地问。
“我姓刘,叫刘项云。”女人说。
“哦,麻烦您了,刘阿姨。”洛凡说。
“没事,没事,你们看看房间吧。”
刘项云把他们带进了屋子,进门先是一个厨房,往里走就看见了一个敞着门的房间,房门上还挂着一串奇奇怪怪的装饰,看着像是纸糊的什么动物。
刘项云说:“你们看看这间房谁住?”
贺子怡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冲进了屋,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那是一张华丽的双人床,床上还挂着紫色的幔帐。
她开心得手舞足蹈,瞪着大眼睛对刘项云说:“刘阿姨,你们家有床啊!”
“不然呢,不睡床还睡地上啊?”袁浩插嘴道。
“大哥,北方的农村都睡炕好吗?”贺子怡说。
“大xiao 激e,都什么年代了,谁家还睡炕。”袁浩的气势毫不相让。
“袁浩!你不跟我抬杠会死啊?”
袁浩就像只斗败的公鸡,熄了火。
“你们能不能一个人少说几句,子怡,你看这间房是你们女生住还是我们男生住?”洛凡说。
“我要睡这!”贺子怡一屁股就坐到了大床上,在床上砸出了一个深坑。
“好,那你们睡这里,我们去看另外一间。”洛凡说着,走出了屋门。
刘项云就笑吟吟地指了指前面,说:“再往里走还有一间房,也没人住,你们跟我来。”
三个人就跟在了她身后。
贺子怡见状,跳了起来,跑到袁浩身边,拽着他的胳膊,撒娇说:“我也要去看!”
另一间屋子在整个走廊的尽头,也很宽敞,洛凡没想到,这个农家小院看似不起眼,实际里面大有乾坤。
他对刘项云说:“阿姨,您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啊?”
刘项云看起来很和善,她点了点头:“孩子和他爹都没了,就剩我自己了。”
洛凡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走了很远的路,几个人都累坏了,刚放下行李就都睡了。
黄昏将至,夕阳的余晖穿透了薄薄的窗帘,撩拨醒了两个女生,贺子怡揉着惺松的睡眼,坐在床上发呆。
“几点了?”她问躺在身边的黄青青。
黄青青看了眼手表,说“五点。”
“我饿了。”贺子怡说。
“你这么一说,我也饿了。”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就出门去找刘阿姨。
刘项云貌似并不在家。
她们先去了最里面的那个房间,又去了男生们睡的房间,最后去了厨房,可是到处都不见人。
她们找遍了每一个房间,诺大的屋子,好像只有她们自己。
连两个男生也不见了。
贺子怡害怕起来,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那个刘阿姨,她让他们住在她的家里,可是她自己住在哪儿呢?这里分明只有两个房间啊!难不成她不用睡觉?
贺子怡记得很清楚,在她整理行李的时候,门缝里出现了一只干瘪的眼睛在往里偷偷张望着,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刘项云!
第十章 夺命之行(5)
刘项云为什么要tou kui自己呢?
这才只是他们住进来的第一天,如果她是只是为了确保东西没有被偷,那她大可以先把值钱的东西收起来再让他们入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难道是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奇怪癖好?比如监视别人的行为?
她看上去一本正经,根本不像是那种人。
“子怡,你想什么呢?”黄青青见贺子怡眼神涣散、一声不吭,关切地问道。
“青青,你说他们去哪儿了啊?”贺子怡着急地说。
“会不会他们先醒了,出去散步去了?”黄青青猜测道。
“那刘阿姨呢?她去哪儿了?”贺子怡一脸的忧心忡忡。
“刘阿姨……对了,她就是这儿的人啊,肯定是洛凡他们想出去走走,刘阿姨人那么好,就给他们当导游去了,别担心了啊,咱们再等等看。”黄青青说。
两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并排坐在了床上。
贺子怡一直低头盯着地面,眉头紧锁。
“你难道不觉得,这个刘项云怪怪的吗?”她说。
“哪里怪?”
“你没发现,这个房子只有两个屋,一间给咱俩睡了,一间给他们两个睡了,那刘项云呢?她住哪儿?”贺子怡说。
先前,黄青青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疑点,被贺子怡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不合常理,哪有房东把房间都租出去了,却不给自己留睡觉的地方的?
“也许是因为……”黄青青也编不出什么理由了。
太阳就像一个断了绳子的船锚,一溜烟的功夫就沉到地底,不见了。
直到天彻底黑了,三个人都还没回来,黄青青拨了洛凡的dian hua。
嘟——嘟——嘟——
dian hua通了,可是一直没有人接。
屋外倒是传来了一阵清脆的dian hua铃声。
黄青青循着dian hua铃声找去,发现铃声是从最里面的那个房间传出来的——洛凡并没有随身带着手机。
袁浩也没带手机。
他们俩的背包都端端正正地放在屋子一角,床上的被子散落成一团,看起来就好像两个人遇上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匆忙离开了。
黄青青提议两个人一块儿出去找他们。
“这么晚了,真的要去啊?”贺子怡看着黑魆魆的屋外,心存顾忌。
“不然呢?咱们就在这等着也无济无事啊。”黄青青说。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贺子怡愤愤道。
“你难道不担心袁浩吗?”
“我担心他?该他担心我才对好吗!我是个弱女子,他可是个大老爷们,谁保护谁啊!”贺子怡又发起了xiao 激e脾气。
黄青青叹了口气:“唉,那就再等等吧。”
时钟指向了七点十分,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似乎是谁回来了。
“哎,你听见院子里的声音了么?”贺子怡拍了黄青青一下。
黄青青竖起耳朵听,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
“什么声音?”她问。
“好像是门被拉开了。”贺子怡说。
黄青青就望向了窗外。
从明亮的屋子往窗外看去,玻璃就变成了一面镜子,屋里的人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而外面的人却能把屋里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黄青青完全看不到走进院子的人,而那个人却连黄青青脸上有几颗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你确定听到院门开了?”黄青青问。
“我确定!我没事闲的骗你干嘛呀!”贺子怡好像是受了冤枉,急迫地想要澄清,“不信,你再听,绝对是有人进来了,不会是袁浩他们吧?”
“也可能是,我去门口看看。”说着,黄青青就把门拉开了一条缝。
按理说,院子不是很大,如果是他们回来了,那现在应该已经进了里屋,可是走廊里空空荡荡,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走廊里没开灯,漆黑一片。
“外面没有人啊,你是不是听错了?”黄青青问。
“不可能!我听的真真的!”贺子怡果断说。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空气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有的时候,寂静带给人清醒;有的时候,寂静带给人恐惧。
两个人的心都开始狂跳起来,砰砰砰……连两人身边瞬间凝固的空气都变得愈发不安起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门外传来,如果不屏气凝神地听,绝对注意不到。
那个声音不像是老鼠乱窜摩擦地面的声响,不像是由于受热地板开裂产生的响动,也不像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发出的响声。
那个声音,就像是有个人在玩捉迷藏,他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却没忍住打了个嗝,他连忙捂住了嘴,想要极力掩饰自己的破绽。
进来的绝对不是袁浩他们,也不是那个房东!
黄青青慌了,她小声对贺子怡说:“咱们把灯关了!”
贺子怡不解地问:“为什么呀?”
黄青青说:“你傻呀,你现在开着灯,万一进来的是坏人,他能看得到你,你却看不到他,这不是很危险吗!你把灯关了,谁都看不见谁,至少能减少我们的暴露。”
贺子怡就“啪”地一声把灯给关了。
这下,她们就彻底没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当她们再去听的时候,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那个捉迷藏的人像是在强装镇定,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又屏住了呼吸。
黄青青从包里摸出了一把水果刀,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重新将门稍稍拉开了一条缝。
“青青,有人吗?”贺子怡躲在她身后问。
“看不见啊。”黄青青说。
“那怎么办?”
黄青青把门关上了,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一束惨白的光由下而上射到了她的脸上,把她的五官拉的老长,贺子怡惊叫了一声,险些摘倒在地。
“你叫什么!”黄青青责备她道。
“你别照你自己呀,吓死人不偿命啊。”
黄青青就把手电筒对准了门缝。
如果有哪个不怀好意的陌生人闯进来,她就能在第一时间用手中的水果刀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嬉笑打闹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清晰了,是袁浩和洛凡!
贺子怡拉开门就冲了出去,直接扑到了袁浩的身上。
“你干嘛去了,连手机也不带,你知不知道把我给吓坏了!”她带着哭腔说。
“我才走了一会儿呀,你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袁浩说。
黄青青也走了出来,埋怨道:“你们去哪儿了?这么晚都不回来!”
刘项云从两个人的身后走到前面,笑嘻嘻地说:“我带他们去看灯了。”
“看灯?”黄青青显然没明白在这个连电都被节制的地方看的是什么灯。
“就在后面,有点儿远,但是特别漂亮!真的,城市里的灯红酒绿压根没法比!”袁浩的脸上红扑扑的,似乎刚赶上了什么大好事。
“谁让你不带我去的!”贺子怡埋怨他说。
“谁让你们睡懒觉的,你睡得那么死,我敲了那么多次门你都不开,后来还是刘阿姨说,让你们好好睡吧,以后还有机会,我们就走了。”袁浩说。
“你们在哪儿看灯?”黄青青问。
“往村子的北边走,大概走一个小时吧,有一座山,满山都是绿幽幽的灯,比**城楼还美!”洛凡说。
刘项云一直在旁边笑着听几个人谈话,自己却什么都没说。
黄青青的余光瞥到了众人背后那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她的表情一直都没变过,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这个人很像我们小时候玩的不倒翁,那个永远嘴角上扬、憨憨笑着的塑料玩具。
她猛然想到,那个司机也是从没变过表情,一路上都挺直着身体,脖子抻得长长的,就连说话都看不出他嘴唇在动。
她的心里开始有些发毛了。
不过,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觉察出了这个人的异常。
“我饿了。”贺子怡摇晃着袁浩的胳膊,拉着长音说。
“我这就去把饭菜都热热,咱们吃饭。”正说着,刘项云就大步进了厨房。
“这个阿姨真好。”贺子怡感叹道。
晚饭吃的是农家菜,有醋溜白菜片、有小炒肉、有红烧鸡肉,都是些在家里常吃的菜。
袁浩大快朵颐着,一边还斜着眼偷看身边的贺子怡,她的腮帮子鼓鼓的,吐了一堆的鸡骨头,还连着吃了两大碗饭。
吃饭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貌似刚才的所有不愉快都被一扫而空了,一个哲人说的好,人一旦吃饱,心情也会自然跟着好起来。
黄青青吃的最少,她一直在吃白菜,一口肉都没吃。
洛凡吃的最多,一大盘子肉几乎都是他消灭一空的。
刘项云坐在四个人中间,一边吃,一边笑吟吟地端详着他们。
四个人表面上相安无事,实际上则各怀鬼胎。
这些只有刘项云看得最清楚。
晚饭以后,他们道完晚安就各自回了屋。
乡村不比城市,太阳就是钟表,太阳死了人们就会睡觉,太阳活了人们就会起床。
太阳每天死一次,每天活一次。
人们就每天睡一次,每天醒一次。
洛凡他们到了乡村,也就也入乡随俗,把每天的时刻表全都交给了太阳。
熄了灯,黄青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没对贺子怡讲,刚才黑着灯拉开门看外面的时候,她觉得有一阵很细微的风,“嗖得”从她的脚踝飘过,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门外溜了进来,那个东西,和太阳正相反,就活在黑夜里,换句话说,黑夜就是它的家。
第十一章 居心叵测
你的床底下有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不对,那不是个人,那是……
黄青青在睡觉的时候,老是听到床下传来奇怪的声响。
她几次想把头伸到床下一探究竟,却始终没有勇气这么做。
一晚上她都提心吊胆的,没怎么睡好。
今天是阴天,太阳迟迟都没照面。
贺子怡还在沉沉地睡着,时不时还翻个身,说几句梦话。
黄青青听到她含含糊糊地说:你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不知道在梦里是谁抢了她什么东西。
黄青青没有惊动她,悄悄下了床。
她盯着那张脸看,越看越恼怒。
贺子怡大小就生长在温室里,没经历过风吹雨打,也没经历过山穷水尽,她从不用担心毕了业会找不到工作,生了病会去不起医院。
她有个有权有势的爹。
贺子怡的睡相很不好看,她把手脚平伸着,摆成了个大字形,还张着个嘴。
黄青青一声不响地看了她一会儿,就轻轻拿起了自己的背包。
之前洛凡帮她提包的时候,在无意中碰了一下她包里的东西,那个时候,黄青青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她的心里和她的包里都藏着无穷无尽的秘密。
她拉开拉链,里面就露出了一个黑色尖尖的东西,酷似一把刀,却没有刀柄,也没有刀刃。
那上面用朱砂写着一个名字——贺子怡。
那三个字血红血红的,被黑色的背景衬托着,让人看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把那个东西拿了出来,端详了一阵,又满意地把它发放了回去。
一阵敲门声响起来,黄青青慌忙把背包整理好又放回了原处。
“谁?”她问。
“我。”是袁浩的声音,“子怡起了吗?”
“还没呢。”黄青青说。
这时,贺子怡哼唧着坐起了身:“谁呀,一大清早的,打扰本姑娘清梦。”
“你男朋友。”黄青青转过脸对她说。
“他要干嘛呀?”贺子怡问。
“这个你得问他呀。”黄青青说。
“两位大xiao 激e,我是来请你们去院子里吃早饭的。”袁浩隔着门板说。
“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黄青青回道。
刚一开门,就闻到了扑鼻的饭香,贺子怡兴奋地跑到院子里。
院里已经架好了一张八仙桌,周围摆了五个塑料凳子。
刘项云正分发着碗筷,见到她们出来了,就热情招呼着:“起了?快来吃饭吧。”
“我连脸都还没洗呢。”贺子怡坐在了袁浩身边的那个凳子上。
“吃完了再洗呗。”袁浩说。
桌子上还是白菜、土豆一类的家常菜。
贺子怡瞥了一眼,就撂下筷子,瞪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对袁浩说:“我想吃巧克力慕斯,不想吃这个。”
袁浩夹了一片土豆放在她的碗里,说“这哪有什么巧克力慕斯啊,乖,等咱们回去以后我再给你买。”
话说到一半,袁浩突然怔了片刻,好像是说错了什么话,急忙想要掩饰。
“就是,这种农村哪有卖慕斯的,你忘了,咱们沿途可连个商店都没看见。”洛凡说。
贺子怡抬眼看了看刘项云,似乎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个本地人的身上。
刘项云不好意思地操着乡音说:“什么是慕斯啊?”
几个人都愣住了,反应了一会儿,袁浩开始哈哈大笑起来:“你要吃的这东西,人家听都没听说过。”
贺子怡涨红了脸,一摔碗就进屋去了。
见贺子怡生气走了,洛凡连忙对袁浩说:“还愣着干嘛呀,快劝劝去啊。”
袁浩极不情愿地跟着进了屋。
“阿姨,对不起啊,那个女生就是脾气不好,没别的意思。”洛凡又把脸转向了刘项云。
刘项云说:“没事没事,城里的孩子精贵,我这只有粗茶淡饭的,是我照顾不周了。”
她虽然还是一脸堆笑,可是黄青青看得出,那张似笑非笑的皮囊下面正藏着一颗恼怒的心。
吃过饭,洛凡提议去周边转转,看看风景。
四个人收拾一下就出了门,贺子怡还在生着闷气。
“别生气了,等你过生日,我送你一套最贵的化妆品。”袁浩说。
“就你,得了吧,你连一支口红都买不起。”袁浩知道,贺子怡只是在说气话,并没有贬低他的意思,可他的气还是不打一处来,他强压着火说:“你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我了?”
贺子怡没说什么,只是冲着他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黄青青走在最后,前面两个人的谈话内容她听得一清二楚。
“哎,子怡,你要过生日了?”她假装不经意问道。
“对啊。”贺子怡停下了脚步,等着和她并排走。
“什么时候?”黄青青问。
“这个月末啊,怎么,你要送我礼物?”贺子怡一下子开心了起来。
“嗯……你猜。”黄青青说。
“青青你最好了,我想想啊,你就送我一条连衣裙吧,我刚看上一件!”贺子怡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
“好啊,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的生日啊。”黄青青说。
“八月三十一号。”
“农历吗?”
“不是,我过阳历生日。”
“那你的农历生日呢?”
“为什么问这个啊?”
“没什么,我就问问。”
贺子怡想了想:“好像是七月……七月二十五号。”
黄青青说:“那是什么时辰啊?”
贺子怡一脸惊喜地问:“你不是要给我过两个生日吧!哇塞,对我这么好!”
黄青青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几点出生的呢。”
贺子怡彻底糊涂了:“过生日还要按照几点来过啊?”
“当然不是啦,是因为……”
“因为什么?”
黄青青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因为我想知道你的上行星座。”
“什么是上行星座啊?”贺子怡问。
“你没听说过?上行星座又叫生辰星位,就是一个人出生的时候东方地平线所在的星座,主要就是要根据你的出生时间和出生地点而定的。”黄青青说。
“我的天,这么高端!那上行星座有什么用啊?能算命吗?”贺子怡摇着她的胳膊问。
“当然啦,这个上行星座甚至比你按月份推断的那个太阳星座还要准,它能准确的掌控你的人生方向呢!”黄青青眯起眼睛,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这么神奇啊!我是上午九点整出生的,我妈说,我刚出生,医院的挂钟就敲了一声,时针正好指向九点,那你说说,我的上行星座是什么呀?”
“我想想,你算是在早上出生,一般情况下早上出生的人上行星座和太阳星座是完全一样的,你阳历生日是?”
“八月三十一。”
“哦,那你的太阳星座和上行星座应该都是处女座!”
贺子怡听得两眼发直:“那我就是个纯处女喽?”
黄青青说:“对啊。”
贺子怡的目光中充满了崇拜:“青青你好厉害,我随口这么一说,你就能算出来哇!都不用查书的!”
“这算什么呀。”
贺子怡浑然不知,在她说出生日时辰的那一刻,她的噩梦便由此开始了。
黄青青默默地把那一串数字记到了脑海里。
天还是阴的,云层厚重得如同吸饱了墨汁的巨大海绵,低低地悬在空中。
这个村庄不大,刚走了没多一会儿就快要到头了。
他们脚下是一条用碎石子铺就的小路,走起来很不平坦。
小路两旁都是低矮的房屋,每个房子的瓦清一色都是红褐色的,每个院子的墙都刷着墨绿的漆。
要不是刘项云的家就在这个村子的尽头,估计他们应该很难找回去了。
再往前走,路就断了,几座高低起伏的山横亘在远处。
“我们就是在那座山脚下看的灯。”洛凡指着其中的一座山说道。
黄青青这才想起了昨天晚上刘项云带他们去看灯的事情。
“什么灯啊?什么样子的?”黄青青问。
“就是很多星星点点的蓝光,特别漂亮。”洛凡说。
“除了蓝的,还有绿色的呢。”袁浩插嘴道。
“那到底是什么灯啊?你们没问?”黄青青说。
洛凡看了看袁浩:“刘阿姨怎么说的来着?”
袁浩说:“她说最近这两年溯溪村发展了旅游业,那些山灯都是旅游建设的一部分,为的是吸引更多游客。”
“对,对,刘阿姨是这么说的。”洛凡附和道。
“那天天晚上都有吗?”贺子怡问。
“应该吧。”洛凡说。
大家中午回去的时候,刘阿姨已经做好了饭,在饭桌前等着他们了。
吃完了饭,贺子怡困了,嚷嚷着要睡午觉。
“那下午就睡一会儿吧,晚上去看灯。”洛凡说。
大家便各自回了屋。
才刚躺下,贺子怡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子怡。”黄青青在她耳边小声唤她道。
她睡的很死,有没一点儿要醒的迹象。
黄青青就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她又从背包了翻出了那个黑乎乎的不明物体,握在手里,莫念了几句什么,紧接着,就用它划破了自己的食指,几滴鲜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滴到了写着贺子怡名字的那一面,鲜血沿着凹凸不平的表面四散开来,一点一点地渗进了那个歪歪扭扭的名字里。
那三个字变得更加鲜红了,红得触目惊心。
黄青青又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在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上面刻了八个小字:
丙子甲申庚子辛巳
那是贺子怡的生辰八字。
一个惊雷轰隆隆地响彻了天际,紧接着天就跟漏了似的,往下掉着黄豆大的雨点,发了疯似的砸在窗户上,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巨响。
第十二章 噩梦开端
贺子怡做了一个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太阳很大,炙烤着大地,到处都是干裂的深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走了很久,脚都疼得几乎无法站立了,于是她想停下来,却发现两只脚根本不听她的使唤。
没办法,她只好继续朝前走。
原野也继续往前延伸着。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像火轮一样庞大无比的太阳,绝望地张大了嘴,可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终于,眼前呈现出了一条宽阔的河,河水波光粼粼,仿佛是用金粉填满的一般。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飞奔向那条河。
谁知,好不容易走到河边,她刚要弯腰喝水,两只腿却依旧在向前迈着步,她一个跟头就栽到了河水里。
她往下坠、往下坠,似乎坠入了另一个时空。
她看到了一个同样硕大无比的月亮。
这里到处都是水,很冷,刺骨得冷。
她宁可回到那片炙热的原野上,可是任凭她多么努力,都再也游不回岸上了。
贺子怡扑腾着醒了过来。
她满身大汗,眼角还残存着几滴惊惶的泪。
黄青青就坐在她的身边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贺子怡惊魂未定地睁着两只大眼睛,四下扫视着。
“子怡,你怎么了?做噩梦啦?”黄青青关切地问。
“吓……吓死我了……”贺子怡吓得连说话都结巴了。
“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可吓人了,闭着眼睛长牙五爪的,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就跟着了魔似的。”黄青青握着她的手说。
贺子怡一把就搂住了黄青青,带着哭腔说:“青青,吓死我了,我做噩梦了,我做噩梦了……”
“你给我讲讲。”
“我一个人,一直走啊走啊,怎么都走不到头,后来我还掉进河里了,怎么游都游不上岸,我想叫却叫不出声,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就我自己,也没有人救我……”
“不怕了,不怕了,不过就是个梦而已啊,我这不是在嘛,一个噩梦而已,不是真的,不用怕。”黄青青抚摸着她的头,轻声安慰道。
贺子怡终于平静了一些,松开她,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什么,问:“青青,噩梦不会是将来什么事情的预兆吧?”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哪有什么预兆啊,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迷信?”黄青青笑着说。
贺子怡破涕为笑:“你比我还小半岁呢,怎么说起话来跟我妈似的?”
“好啊,我安慰你,你倒说起我来了,以后你再做噩梦,我可不管你了。”黄青青佯装生气地说道。
两个人就一齐笑了起来。
贺子怡笑得很天真、很活泼,而黄青青则笑得很老练、很阴险。
黄青青心里清楚得很,贺子怡的那个梦意味着什么。
她的噩梦就此开始了。
也可以说,她的生命开始倒计时了。
这是四个人到达溯溪村游玩的第二天。
雨已经停了,天却还没放晴,反而变得愈发阴沉。
“咱们晚上还能去看灯吗?”贺子怡问。
此刻,黄青青正在换衣服,她没回头,只是敷衍着说了一句:“你去问问房东阿姨呗。”
“我总觉得那个人怪怪的,她老是在笑,笑得我慎得慌。”贺子怡说。
“人家对着你笑你倒挑理了,难不成让人家整天哭丧个脸对着你啊。”黄青青打趣道。
“青青,你嘴要是不这么毒,早就找到男朋友了。”贺子怡将了他一军,正得意地笑着。
“你厉害,我说不过你,行了吧”,黄青青系好了最后一个扣子,转头对她说:“你收拾好了没?咱们走啊,去找袁浩他们问问房东今晚能不能看灯去。”
贺子怡就随意扎了个马尾,说:“走!”
房东并不在家。
袁浩看到两个女生来了,说:“你们看到刘阿姨了吗?”
“没有啊,她去哪儿了?”贺子怡问。
“奇怪了呀,我们下午醒了以后就找不见她了,怎么还没回来呢。”袁浩自言自语道。
“会不会是她临时有什么急事儿就出门了?”黄青青说。
“管他呢,咱们玩咱们的,只要不耽误我吃晚饭就行。”洛凡说。
“你一天就知道吃,怎么不撑死你!”贺子怡坐到了袁浩身边,对他做了一个鄙视的手势。
四个人玩起了pu ke牌。
接近五点,刘项云才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招呼着:“晚上咱们到二嫂家吃饭去,他们家刚抓了几只仙鼠,咱们一块儿去饱饱口福。”
“什么是仙鼠啊?”洛凡问。
“就是飞天鼠啊,特别香,你们没吃过?”
四个人都摇了摇头。
“嗐,去了就知道了。”刘项云说。
那个所谓的二嫂家离刘项云的家很近,只隔了三个院门。
院子里已经摆好了几盘菜,其中有一盘黑乎乎的,还闪着油亮油亮的光。
“诺,那个就是炖仙鼠。”刘项云指着那个盘子说。
看得出,盘子里盛的是某种动物,还能清晰地看到它尖尖的嘴和两只黄豆粒大的圆滚滚的小眼睛。
那是“仙鼠”的头。
原来,这里的人管“蝙蝠”叫做“仙鼠”。
二嫂是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她的肚子很大,走起路来浑身的肥肉就一颤一颤的,样子很滑稽。
她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个空碗,笑呵呵地对大家说:“刘嫂都跟我说了,你们是城里来的,天天吃我们这的粗茶淡饭,肯定不习惯,这不,孩儿他爸刚打了几只仙鼠,我就想着让你们也来尝尝鲜。”
得知当地人口口声声喊着的“仙鼠”就是蝙蝠,贺子怡捂着嘴就冲出了院子,在院墙边哇哇地吐了起来。
袁浩和洛凡也跟着她跑了出去,为她拍着后背。
“太恶心了,这里的人都吃蝙蝠。”贺子怡好不容易才缓了一口气。
“各地有各地的习俗嘛,大不了咱们不吃就得了。”袁浩不咸不淡地说。
“亲爱的,你怎么能这么淡定?”贺子怡抬起头看着他。
“人家好心好意请我们来,总不能一口也不吃吧?”洛凡帮忙扶起了贺子怡,说道。
“要吃你吃,我不吃!”贺子怡甩开他的手,又撅起了嘴。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面一度很尴尬。
“算了,先进去再说。”说着,洛凡就走进了院子。
“子怡没事儿吧?”黄青青问。
“好像是有点儿水土不服,应该没什么事。”袁浩回答道。
“那快坐下吃饭吧,多吃点身体才能好。”刘项云笑道。
二嫂所说的“孩儿他爸”就坐在刘项云身边,从始至终,他一个字都没说,一直低着头吃他自己的。
二嫂和他中间坐着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他也没说过话,始终盯着那盘“炖仙鼠”看。
“这是您的孩子?”黄青青问二嫂。
“是我儿子。”二嫂说,“娃,快跟哥哥姐姐问好!”
男孩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那盘菜。
二嫂有点儿不好意思:“娃怕生,你们可没见怪啊。”
洛凡就摆着手说:“没事,小孩子饿了,让他先吃吧。”
听见客人这么说,男孩的一只手就瞄准了“仙鼠”嗖地射了出去。
饭桌上,贺子怡的脸色一直都不大好,青一阵白一阵的,几乎什么都没吃。
只有洛凡勉为其难,夹了一块儿“仙鼠”吞了下去。
其实,那东西只是看着黑乎乎的,让人有点儿没胃口,但味道还不错,只是稍微有点腥,口感偏向于鸡肉,还挺香的。
晚上,依旧是阴云密布,好像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洛凡在饭后对刘项云提起看灯的事情,刘项云看了看天,说:“今天就算了,明天吧,明天再去。”
贺子怡似乎有点儿不太高兴。
四个人帮着收拾完碗筷,就跟着刘项云往回走。
一路上,黄青青一直觉得有双眼睛在她后脑勺注视着自己,她不停地回头看,可是并没发现什么异样。
不知道为什么,在吃饭的时候,她就对那个二嫂家叫“娃”的小男孩没什么好感。
她觉得这个孩子不太正常。
他的两只眼睛距离很远,鼻子软趴趴的,就像没长鼻梁似的,样子很难看。
男孩的那张脸一直在黄青青的脑海里晃悠来晃悠去,飘忽不定。
果然,正如刘项云所说,刚一回到住处,就又下起了大雨。
四个人本来打算继续打pu ke牌,可是洛凡一拉灯绳,却发现居然停电了。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地黑成一片,就像身处在一个密闭的黑xiang zi里,没有一丝光。
“好像是停电了。”洛凡说。
“什么啊?太过分了吧,下着大雨还要停电,那我们今天晚上怎么过啊?”贺子怡埋怨道。
“要不就直接睡吧,我手机也快没电了,早知道就提前充满了。”黄青青说。
“我去问问刘阿姨。”说着,洛凡就摸黑走出了房门。
他顺着走廊叫了两声,都不见有人回应,这个刘阿姨,又去哪儿了?
“洛凡。”
突然有一股冷风从他后脖颈吹来,洛凡周身剧烈哆嗦了一下。
“谁啊?”他回过头,可是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我,黄青青。”
“你干嘛?吓死人不偿命啊!”
“刘阿姨呢?”
“我也不知道啊,对了,她住哪间屋子来着?”
“你难道没发现,这里只有我们住的两间房吗?”
“那刘阿姨晚上住哪儿?”
“也许她不住在这儿,也许她住在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也许她现在就在你脚底下的那片泥土里……”
黄青青的声音细若游丝,乘着风飘散在空气中,就像一缕青烟,瞬间没了踪迹,却不动声色地钻进了洛凡的毛孔里、渗入了他的骨髓里。
第十三章 溯溪村之夜
乡下的夜很深沉,像一个老人在闭目沉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洛凡在黑暗中注视着黄青青的脸,那是一团黑色的轮廓,看不清她的五官,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知道你是否也有过这种感觉,当你身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之时,你转身看向身旁的那个人,就会忽然发现,眼前的他是那样的陌生,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仅凭肉眼你根本就无法断定他是谁,即便他是sha ren犯,即便他是贩卖人口的凶徒,即便他是鬼、是僵尸,你都分辨不出来,这种情形难道不是很恐怖么?
黄青青又说话了:“洛凡,你怎么不吭声?”
洛凡说:“你刚才说刘阿姨就在我脚下的这片土地里,是什么意思?”
一连串尖利的笑声从洛凡的对面爆发出来:“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啊!哪有活人晚上睡地底下的,那不成尸体了?”
是啊,只有尸体才会睡到我们脚下的土地里。
洛凡的心稍稍放下了:“你能不能别老在大半夜的开这种玩笑,太恐怖了,你看看你,哪里像个女孩子?”
他刚说完,黄青青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她的语气很平缓,就像一池波澜不惊的湖水:“谁又能确定刘项云她一定不是个死人呢?”
洛凡的头皮一阵发麻:“你……你是说刘阿姨她不是人?”
“我可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两个人正说着,空气中突然想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刘阿姨呢?没问她为什么停电了啊?”
是贺子怡的声音。
洛凡看不见她在哪儿,只好努力判断着那声音的方位,对着黑暗说:“我们哪儿都找不见她啊。”
“那怎么办呀?乌漆抹黑的,手机又没电了,这一晚上可怎么过啊?”贺子怡问。
“要不咱们一起外面找找看?”洛凡说。
“这么黑的天,又下着雨,你可省省吧。”袁浩的声音从他对面传了过来。
“是谁?袁浩?”洛凡问。
“不是我还能是谁!”不知道是在生他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袁浩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儿激动。
“你是不是害怕了呀?”贺子怡挑衅着问。
“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怕的。”袁浩说。
“那你倒是去外面看看啊,是只有我们这一户停电了,还是全村都停电了。”贺子怡说。
袁浩一拍胸脯:“去就去,等着我!”
接着,他就摸着墙往门口走去了。
洛凡感觉到他蹭过了自己的左半边身子,步履很缓慢,身体好像还有些发抖。
“袁浩,你去门口看一眼可就得回来啊,外面什么都看不见,别再出什么意外了,自己的安全最重要!”洛凡说。
“知道了。”袁浩此时似乎已经走到了门口。
“咱们进屋等他吧。”黄青青提议说。
“还是在这等吧,万一他一回来发现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不吓死才怪,我跟你们说啊,他胆子可小了,有一次我们看了午夜场的恐怖片,结果回去以后,他给我打了一宿的dian hua,挂断的时候,我手机都能煎鸡蛋了。”贺子怡嘿嘿笑着说。
“为什么要给你打那么久的dian hua啊?”黄青青没想明白。
“还能是为什么,不敢睡觉了呗。”贺子怡说。
“我mei mei也是,又胆儿小又爱看恐怖故事,你劝她别看了吧,她还埋怨你,嫌你啰嗦,我在家的时候,她天天搅合我睡觉,说什么一闭上眼睛就感觉有人在看着她,还拽她的脚,我就跟她说,这个世上哪儿有什么鬼啊,鬼不过是人幻想出来的存在而已。”黄青青说。
“你还有mei mei?”洛凡问。
“是啊,我没跟你提过?”
“没有。”
“哦。”
三个人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黑暗中的时间仿佛过得无比漫长。
“袁浩走了多久了?”贺子怡首先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得有十几分钟了吧?”黄青青不确定地说。
“你带表了?”洛凡问。
“带了,可是太黑了,看不见指针啊!”黄青青说。
“我怎么感觉好像过去半个小时了呢?”贺子怡说。
“要不咱们一起去门口看看?”洛凡说。
这时,一串脚步声从院门外传了进来,那是雨水和鞋面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是袁浩吗?”贺子怡对着那个方向喊道。
“是我。”
来人正是袁浩。
“让你去院门口看一眼,你怎么这么慢啊!不知道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呀!”洛凡焦急地说。
说话间,袁浩就已经进来了:“别提了,我去门口一看,你猜怎么着?从这头到那头哎,黑乎乎的一片,当时我还怀疑是不是我瞎了呢。”
“那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吧?”洛凡说。
“我这不是去隔壁了嘛。”袁浩回答道,
“去隔壁干嘛呀?”其余的三个人都有些不解。
“咱们能不能别站在这说,能不能先让我进屋去擦擦头发,你们看我这淋的,跟落汤鸡似的。”袁浩并没有立即回答。
几个人就又顺着墙摸回了走廊尽头的那间房。
袁浩从包里掏出了一条干毛巾,擦着身上。
“嘿,你倒是说啊,去隔壁干什么去了?”贺子怡帮着他一边擦一边催促道。
“还能干什么,我去找人问问呗,看有没有谁知道是什么原因停的电,顺便再打听一下刘阿姨的去向。”袁浩说。
“打听到了?”贺子怡问
“连个活人都没见着,跟谁打听去!”袁浩嘟囔着。
“什么意思啊?”洛凡摸到一把椅子坐下了。
“没人!到处都没人!我连着敲了好几家的门,都没人给我开,你们不知道,外面哪儿都是漆黑一片,连前后左右都分不清,要不是凭借本人超乎常人的方向感,说不定我就找不回来了。”袁浩说。
一个村子,一到晚上所有人就都凭空蒸发了,这会是什么原因呢?
洛凡仔细想了想,暗暗在心里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列了一遍。
外面正下着大雨,加之白天也下了一天的雨,蓄积的雨水很可能把整个村子里的供电系统都给冲断了,结果村长就组织了全村的村民去抢修电缆,由于他们四个人是游客,因此才没被叫去。
也有这种可能,由于这里的交通很不发达,娱乐设施也十分不健全,因此村民们晚上睡得都很早,尤其是今天还停了电,各家各户就都早早去见了周公,外面雷声雨声震天,把袁浩那微弱的敲门声吞没得不留一丝痕迹,所以压根就没传到村民们的耳朵中去。
再或者,这里的人晚上都不在自己家里睡觉,而是去到一个其他什么地方,至于去了哪里,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如果第三种可能性成立的话,那么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呢?
一个念头闪电般的滑过了洛凡的大脑——地下室!
他在报纸上看到过一则新闻,那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说的是一个女人失踪了,家人报了警,指认了那个犯人,可是犯人死活不承认,激ng cha搜遍了他家里的各个角落,仍旧找不到证据,就在要将他的犯罪嫌疑排除在外之时,他们听到从地底下传来了一阵女人“呜呜”的啼哭声,他们迅速将那块地板撬开了,结果发现地板下面有很大一方空间,那里是一个隐蔽的地下室!
会不会,这里挨家挨户都有一个隐蔽的地下室呢?
难不成溯溪村自古以来就有一个传统,晚上不睡在地面,而是习惯睡在自家的地下室里?
洛凡觉得自己好像越想越离谱。
“怎么没人说话了?”贺子怡的声音在半空中响了起来。
“说什么啊?”袁浩说。
“只有我感觉这里很奇怪吗?”贺子怡问。
“要不咱们明天一早就走吧,这大半夜的停了电都没人通知我们一声,一到晚上整个村子连个人影都没有,还有那个刘项云,一身古怪,我是不想在这个鬼地方继续待下去了。”袁浩提议说。
“我同意,他们还吃蝙蝠!恶心死了!”贺子怡连忙应道。
“可是我们怎么走啊,不是说车得半个月以后才能到吗?现在才刚第二天啊!”黄青青说。
她这一说,似乎是把所有人都点醒了,现在看来,回到镇子上的途径,一是再安心等上个十来天,等到长途qi che在半个月后来接他们,二是靠两只脚走路,从溯溪村一路走回去,那样估计至少要不分昼夜地走上个三四天。
“要不等天亮咱们去找人问问有没有去镇上的车,这么大的村子,还能一户有车的人家都没有吗?”袁浩说。
“看来只能这么办了。”洛凡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一切都只等明天一早再说。
说不定,他们一觉起来,刘项云就一身泥沙地回来了,抱歉地说:“我们这个小地方,一下雨就停电,一停电就要去抢修,哪家都不落下,麻烦死了,真是太抱歉了,昨晚我走得急没来得及告诉你们,你们昨晚睡得好吗?”
就是,凡事干嘛一定要往坏处想呢?
第十四章 一张zhào piàn
雨貌似已经停了,窗外安静得像是一座墓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刚一躺到床上,黄青青就又听到了那鬼祟的响动。
这次黄青青确信了,那绝对是从她床下传来的声音。
她把头转向贺子怡:“子怡,你睡了吗?”
贺子怡似乎已经睡着了,黄青青能清楚地听到她那均匀的鼻息声。
黄青青又推了推她,她终于说话了:“你推我干嘛啊?我才刚睡着就让你推醒了……”
“子怡,你仔细听。”黄青青说。
“听什么?”贺子怡的声音中满是不快。
“嘘!别说话!”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听到没?”黄青青问。
“你放屁了?”贺子怡哼唧着说。
“我是说真的,你别跟我逗行不行!”从黄青青的语气推断,她这回是真的急了。
贺子怡便不说话了,她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努力分辨着躲藏在寂静中的一切不和谐的声响。
擦擦——擦擦——
像是什么东西在粗糙的地面上爬来爬去。
“青青,你听到没?你听到没?”贺子怡顿时睡意全无,惊叫了一声。
“你别说话!”黄青青说。
擦擦擦——擦擦——
“那是什么啊?”贺子怡缩成了一团,不知不觉中钻进了黄青青的被子。
“你觉得那是什么?”黄青青问。
“我上哪知道啊!”贺子怡显然已经被吓得失去了理智。
“会不会是老鼠?”黄青青推测。
“老鼠发出的声音有这么大吗?”想了想,贺子怡说道。
“那不是老鼠,难道是个人?”黄青青说。
“你别说了!我害怕!”
“你听出来声音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没?”黄青青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贺子怡紧紧抱住了黄青青不放,看样子,她是真的吓坏了。
黄青青被她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用右手把贺子怡的胳膊稍稍挪开了一点儿,说:“你感觉那声音像不像是从床底下传出来的?”
被她这么一说,贺子怡的浑身剧烈一抖:“青青!你别再说了,我求求你,你别说了!”
沉默中,只有那个声音在撩拨着夜风:
擦擦擦——擦擦擦——擦擦——
黄青青终于忍不住了:“你的手机还有电吧?”
“你干嘛?”
“给我,我去床底下看看去!”
贺子怡一下抓住了她的肩膀:“你别去啊,估计就快两天了,等天亮了再说吧。”
“别怕,你把手机递给我。”黄青青的态度很坚决。
贺子怡没有办法,只好从被子里把手机递给了她,说:“就剩最后百分之十的电了。”
“够了。”说毕,黄青青就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下了地。
那个诡异的声音好像察觉到什么,躲了起来。
“青青,你看到什么没?”贺子怡着急地问。
“等会儿。”黄青青先是借着手电筒的光环顾了一下四周,贺子怡的视线也随着那束光上下左右地移动着。
屋子里的设施虽然很简陋,所有的摆设看起来都和白天一个样。
床边是一个落地的木制壁橱,柜门上还贴着两幅画,是民间的那种门神,他们一个右手拿剑左手握枪望向左边,一个左手拿刀右手持鞭望向右边,全都怒目圆睁,髭须蓬乱。
壁橱的右边是一个老式的大镜子,上面印着两只鸟,鸟在枝头嬉闹着,一派生机盎然,镜子旁还印着一行小字——我将永远活在盛夏。
床的正对面是一对桌椅,都涂着黑褐色的漆,没什么特别。
四壁尽是光秃秃的白墙,在手电筒的映照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棚顶吊着一个长条形的白炽灯,此刻,它正在黑夜中闭目养神,没贡献出一丁点儿亮度。
“好像什么都没有哎,你回来吧,青青。”贺子怡央求她说。
“我再看看床底下。”
“别看了,求求你,别看了,万一真有什么东西……”贺子怡突然住了嘴,不再说下去了。
黄青青没理她,她已经弯下了腰,撩起床单朝床底下照过去……
叮——
手电筒刷的一下灭了,周围重新陷入了那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怎么了?”贺子怡惊慌地问道。
“你手机的铃音你还不知道啊,没电了呗!”
听上去,黄青青的心情差到了极点,此刻,她正一脸可惜地努力捕捉着床底下的一切动向,可贺子怡却如获救了般连忙说:“那你快上来吧,反正手机没电了,你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一夜,那个声音再也没响起来过。
农村人早睡晚起,连太阳都像入乡随俗了似的,比城里的太阳要起得晚。
直到上午七点,天才大亮。
本来,洛凡以为住在这个小山村里,早上一定会被鸡叫声吵醒,谁知,这里的白天甚至比夜晚还要岑寂。
经过一天一夜暴雨的侵袭,院子里的花多半都败了,只留下了满院子的残骸。
两个女生是被厨房里飘出来的香气给唤醒的。
“刘阿姨回来了?”刚回过神,贺子怡就一下坐了起来,问身边的黄青青。
“可能是吧,咱们出去看看!”
其实昨晚,黄青青一直对一件事情耿耿于怀。
这两个门神,干嘛不贴在门外,反而贴在柜子上呢?
门神门神,不就是阻挡妖魔邪祟进门的么?
柜子上镶着的那两块木板俗称“柜门”。
对啊,柜门不也是门吗!
难道刘项云家里的这两扇柜门是另一个人家的大门?
除非是有人住在这个柜子里。
有人住在柜子里!
黄青青被自己这个天马行空的猜想给吓得一晚上没睡踏实。
又不是科幻片,怎么可能在一个不过一人高的柜子里藏着另一方天地呢。
黄青青在走出房门的时候,故意瞟了一眼床下,那里一片黑洞洞的,看不见藏着什么鬼怪。
“子怡,你先去,我忘了件事儿,一会儿我就去。”黄青青在门口迟疑了片刻,说道。
“好,那你快点儿。”
“嗯。”
黄青青关shang men,走回了屋子中央。
她倒要看看,那个柜子里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刚把柜门拉开一条缝,她就后悔了,要是那里面真的是一个人呢?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和谁厮打起来,一定不会占优势。
就算不是个人,而是什么其他恐怖的东西,现在她连个帮手都没有,如果遇到什么不测就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万一那是个死亡之柜呢?说不定房主是个蛊婆,在柜子里施了什么法,只要谁开了柜门就会被它吸尽阳气,变成一具干尸。
那道缝里悄无声息。
黄青青所有的猜想都没有实现,柜子是空的,里面只有一张卷边的黑白zhao pian。
zhao pian已经泛黄了,上面还有几点黑色的污渍。
zhao pian的背面写着一个日期:1942年5月八日。
那是一张全家福,一男二女,两个女人怀里各抱着一个婴儿,男人的怀里也抱着一个婴儿。
看得出来,zhao pian已经很老旧了,只能隐约分辨得出三个人都在笑,看不清每个人的脸。
但是黄青青有一种直觉,其中一个女的很像刘项云。
zhao pian上的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岁,可现在明明过了70多年,按理说zhao pian上的女人应该已经年近百岁了,那个人不可能是她。
黄青青糊涂了,她把zhao pian悄悄塞到了背包里,然后关上柜门,若无其事地出去了。
刘项云果然回来了,此时,她正在厨房忙活着早饭。
“刘阿姨早!”黄青青到的时候,其余三个人已经围在桌子旁,帮忙分发起碗筷了。
“怎么这么久,你忙什么呢?”洛凡问。
“哦,没什么,整理一下东西。”黄青青回答。
刘项云正乐呵呵地端上一盘烧豆腐。
“昨晚睡得好吗?”她问。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
她们心里都知道彼此在犹豫着什么。
还是洛凡先开了口:“挺好的,就是停电了,您知道是什么原因
“停电了?”刘项云无比惊讶,对昨晚停电一事貌似毫不知情。
好像说错了话似的,她慌忙住了嘴。
“您不知道?”黄青青问。
“哦,我睡得早,不知道啊,大概几点呢?”
“就天刚黑的时候啊,您下午五六就睡了?”黄青青显然是察觉到了刘项云话有什么不对。
刘项云的脸色煞白,愣了半天,始终一言不发。
“对了,您晚上在哪个屋睡啊?”见她脸色一变,黄青青追问道。
“怎么了?”刘项云警觉起来。
“昨晚我们去找……”黄青青刚要说,突然被洛凡狠狠踩了一脚,她“哎呀”一声,往桌子底下看去。
洛凡忙接着她的话茬说:“昨晚我们本想去山上看灯来着,可是外面下着雨,又赶上停电,就都早早睡了。”
刘项云随口答应了一声,说:“吃吧,要是今天晚上不下雨就带你们去。”
黄青青斜眼瞪着洛凡,在桌子底下也踩了他一脚。
洛凡的眉头一皱,把脚收到了椅子下面。
吃过饭,洛凡故意给黄青青使了个眼色,让她去自己房间。
“你刚才干嘛踩我?”黄青青的气还没消。
“你傻啊,你现在跟刘项云说出咱们的怀疑,就等于是暴露了咱们,如果她真的不是个好人,或者说这个村子真的有什么古怪,咱们在明他在暗,你觉得谁的赢面更大?”洛凡压低了嗓音说。
黄青青盯着他的眼睛:“那你说怎么办?”
“咱们今天谁都别午觉,全天盯着她,看她晚上会去哪儿。”洛凡说。
黄青青点了点头,答应道:“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