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古怪经历
余琦彤讲起了之前的经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包括她和秦刚的相识和后来对葛天的报复心理,以及葛天被送到家当天的情景。
“那天我接到电话听说你在乡下不知道为什么就疯了”,余琦彤轻声道。
“我的心里很乱,也很急,我甚至想马上赶到那里去把你接回来,但是村子的领导说会把你尽快送回来,我就一直等啊等啊,终于把你等到家了。”
“我事先设想过很多种你疯癫后的样子,比如你一直傻呵呵地笑,比如你不认得我了,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比如你不停地抓狂,谁都控制不住,我真怕我接受不了那样的你。”余琦彤垂下了眼帘接着道。
“小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当时一心想要报复你,也只是因为太爱你了,你不要怪我,我也不是有意要吓你的,都是我一时气不过。”
葛天怜爱地望着自己的妻子,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丝愧疚之情。
“那天送你回来的就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男的,我觉得他就是个疯子,他说他喜欢我,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不信,可他说你的疯和他有关,他还说了许多我听不懂的话,再之后,我的意识也变得模糊了。”余琦彤已然满脸泪痕。
葛天轻轻地将她搂入怀中,虽然他还是一头雾水,但他终于得出了个重要信息,想要查明这一切事情的源头,还要从妻子口中的那名陌生男子入手。
他一边安抚着妻子,一边说道:“这件事情错先在我,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背着你干那种事情,可你知道,我也是爱你的,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女人就是你,我意识到自己的错后,马上就和她一刀两断了。”
余琦彤的眼中忽而闪过一线令人难以觉察的凄凉,连葛天都没有注意到,在他提到钱落落的时候,余琦彤的手猛地缩了一下,她的眼底也生出了丝丝凉意。
“你说的那个男人,他叫什么名字?”葛天一心想避开那段不悦的往事,一方面又想快些追查出事情的真相,赶紧转移了话题。
“……”余琦彤并没有应声。
“琦彤?沐沐?”葛天发觉妻子的神色不对,又用柔和的语气轻声唤了她两声。
“啊?”余琦彤抬起了眼,询问似的望向葛天。
“你怎么了呀,沐沐?”葛天有点担心。
“谁是沐沐?”余琦彤反问道。
“沐沐就是你呀,你忘了,在我们刚恋爱的时候,你跟我说你有一个乳名,只有你们家人知道,叫沐沐,我还把你的电话号码存成了这个名字,你看。”说着葛天就拿起手机开始翻起了通讯录,果然,顺着英文字母的排序找着,“沐沐”二字就映入了他们的视野。
“诺,这个就是你呀,我有时候逗你,就这么叫你的,你不记得了?”葛天疑惑地询问道。
余琦彤的脸瞬间绿了,她双眼迷茫地连忙应声:“哦,哦,对了,我给忘了,这么多年都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我醒来了之后,就总觉得我忘记了很多的东西,你不会怀疑我吧?”她又补充道。
“怎么会呢,我好不容易找回了你,又怎么会轻易怀疑你呢。”葛天抚摸着余琦彤的秀发,若有所思地回答。
不可否认,自从这个余琦彤回来后,葛天也开始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头,这种不对劲,就如同妻子开始谋划报复自己的计划时他从妻子身上感觉到的异常那样,既令自己较劲脑汁都想不出哪里不对又有种毛骨悚然的紧迫感压身。
葛天决定继续挖掘妻子更深一层的秘密,在询问中也说不定能顺便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
“琦彤,我回来时大家都说你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葛天问。
“我也不清楚,总之我醒来时发现我躺在一个很冷的铁盒子里,我就拼命踹,结果脚那边的门竟被我一下子蹬开了,我就跑了出来,身上还没穿衣服,我才发现我是在停尸房。当时我一心只想着见你,所以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我顺了一件衣服胡乱套在身上就跑出来了。”余琦彤思索着说。
葛天努力从中搜寻着有用的信息,从琦彤的描述来看,她醒来时发现在自己在停尸房,而众人都是在确认琦彤确实是咽气了之后才把她送往的停尸房,也就是说,琦彤是在咽气后又苏醒了过来,发觉自己已经被送至停尸房,才逃了出来,她对于自己是怎样起死回生的应该一概不知。
“对了,你刚刚提到的那个陌生男人,他说是他把我弄疯的?”葛天突然又回忆起了刚才捋出的这一条线索。
“他说了一堆,我没太听懂,好像是有这么层意思。”余琦彤回忆了一下,答道。
“你说你们是偶然遇到的?他是哪里人,住在哪里,他有告诉你吗?”葛天问。
“他没说,那天我心情很糟,都是我在不停地抱怨,就是你的那件事,他一直在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很少,人看上去很老实。”余琦彤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和他之间真的没有什么,真的,后来到了酒店门口我就后悔了,我一路跑了回来,小天,你要相信我。”余琦彤的语气透露着焦急和担忧。
“琦彤,你冷静点,我没有说不相信你呀。”葛天安慰着说道。
“后来呢,你们再也没有联系?那他是怎么知道我是你的丈夫,怎么会报复我的呢?”葛天一脑子的疑问得不到解答。
“这个我也不清楚,后来我甚至都忘记了他的样子,直到那天他送你回来,我看到他的模样才勉强想起这个人。”余琦彤的眼神中一直显露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真诚。
“也就是说,不管是我的疯癫还是你的死和复生……可能都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古怪男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点应该毋庸置疑。”葛天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也许吧,我自己也很乱。”余琦彤有些委屈地说道。
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葛天的眼睛闪过一抹光亮:“还是不对啊,你那天没去接我出院?”
“什么出院?”妻子反问。
“你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在停尸房,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精神病院,我还以为很难出去,可在第三天医生就过来跟我说我的妻子来接我出院,还解释了个中缘由,那个人……不是你?”葛天问道。
虽然是正午,但今天天幕暗淡,妻子背对着窗户,坐直了身子,她的脸在昏沉的阴影下显现出了一个模糊的暗黑轮廓,竟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能隐约觉出她的脸上呈现出了些许的异样。
她淡淡地摇了摇头,接到道:“我不知道。”
她的这一句回答很轻,轻得像羽毛一样,似乎稍不留神就会让其飘散到别处去,无从捕捉。
“那你是怎么去到我爸的葬礼上的?”葛天此时才终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妻子既然从苏醒到现在都一直懵懂,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父亲的葬礼地点,还准时现身呢?
余琦彤没有迟疑,她静静地答道:“我逃了出去后,就直奔家门,我走了一整个晚上才赶到家,发现家门居然是开着的,就进去寻了件自己的衣服穿上了,我找不到你,也不知道咱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去问了隔壁邻居,是他告诉我的。”
“你说的是1103的那家男人吗?”葛天追问。
“你还是不信我!”余琦彤的泪喷涌而出,如开了闸的江水一样泛滥在了葛天的胸口。
“我没有不信你啊,我只是好奇,琦彤,你可别多想。”葛天连忙解释道。
葛天确实是心存怀疑,但对于自己这个妻子的真实性,他确是深信不疑的,他不信死而复生,但这其中有几个盲点值得推敲。
首先,妻子的死到底是由谁鉴定的,古往今来,因为假死而至人们错以为死者复生的例子屡见不鲜,妻子当时极有可能呼吸和脉搏停止了,可并没有达到真正意义上的脑死亡,也就是说,在妻子还有可能恢复意识的情况下,被推送进了太平间是极为可能的,而妻子一下缓过气来跑回家不用那灵异之说也就可以理解了。
其次,妻子在一回到家就从邻居嘴里知道了父亲去世的消息也不是不无可能,因为对面1103的人家虽然是一个糙男人,但却极爱嚼舌根,谁家婚丧嫁娶,什么东家长李家短他一概都知道。
再次,从妻子的口中得知的消息连穿起来,隐约有了一条粗略的线索,至少可以锁定一个人,那就是妻子认得的陌生男子——秦刚。而妻子在经历了这一切古怪事情后有些古怪行径和感觉也有源头可以追溯。
总之,葛天心中的疑问总算是有了一些头绪,他决定相信妻子讲的一切。而妻子口中的那神秘的追踪了自己一上午的暗影,葛天也觉得却有其物,毕竟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平常来看难以解释的事情,再多上那么一件也未可知。
但诸多问题还要去一一解决,顺着妻子提到的线索深究下去,葛天坚信终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而他和妻子也不必永久活在恐慌之中。
第十七章 异象初显露
几年前,葛天曾经遇到过一个人,那是一个冬天,天很冷,还飘着漫天大雪,世界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显得既安详又诡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街上的行人很少,有的人撑着伞、低着头匆匆而过,有的人强拽着大衣的领子与风雪拮抗着前行,葛天正疾步赶往邮局寄包裹时,突然被身后的一声大喝叫住:“祁阳!”
不知为什么,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犹如一道惊雷灌顶而下,顺着葛天的脊柱一直把他整个人都贯穿了,使葛天登时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祁阳,这个名字分明是他第一次听见,但却无比亲切,仿佛襁褓中刚刚降生的婴儿听到母亲轻唤他的乳名,他对这个名字万分陌生,可被冠以那个陌生的符号后,便瞬间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心安理得地裂开了嘴、眯起了眼、张开了双手,喜不自胜地去拥抱这个符号。
也许就在此刻,这个世界上某个医院的某个角落,一个被唤作祁阳的婴儿正理所应当地接纳着他降生以来的这个身份,而葛天一瞬间的感受,竟奇迹般的与他协同一致。
葛天木讷地回过头,在与那人四目相对的一刻,心底竟没来由升起了一股酸楚,那人高高瘦瘦的,在凛冽的寒风中宛如一根干枯的稻草,冬天榨干了它的水分,它的根奋力地扎向冰封的土层,却只能踉踉跄跄地随风摇摆。
他的脸被毛织的黑色围巾裹着,只露出了两只黑漆漆的深凹干瘪的眼睛,葛天可以确定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但却觉得他似曾相识。
“祁阳,你不认识我了?”那人艰难地跑向了他。
“您认错认了吧?我叫葛天……”葛天原地没动。
“你不是……祁阳?”那人的脸上划过一丝惊讶。
“我不是,对不起,您认错了。”葛天依旧原地没动。
他想转身离开,可是眼前这个高瘦的陌生人,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熟悉,葛天仿佛猛然间觉得,自己和他的灵魂在过去某一个时点上相遇过,这种奇怪的感觉强烈的令他不寒而栗。
“对不起,那是我认错了。”那人的声音被吸入了漫天白雪中,只被一缕瑟瑟的风裹挟着爬进了葛天的耳蜗,葛天觉得周身一冷,打了个寒颤。
世界很安静,安静的就像是一幅画,房屋、街道、车流、人群都是画中的一幕风景。
世界的画布很大、很长,囊括了一切陌生的人和事,葛天和陌生男子站在画布皱褶的一隅,周围是房屋、街道、车流和人群,他们被湮没在其中,无声无息,稍不注意就会被忽略。
只见陌生男子对葛天说了什么后慢腾腾地转了个身,向着来时的方向渐行渐远,最后化作了一个黑点走出了我们的视线,褶皱里只剩下了葛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听到了什么震惊的秘密。
现在想想,那男人对葛天说了什么呢?我们先留一个悬念。
总之,这句话很怪异,仿佛是一个尘封多年的咒语,不被触碰时乖巧的如同一句普通的问候,可一经念诵就凶相毕露,龇出了血粼粼的獠牙,流下了黏糊糊的涎水,显出了白惨惨的面孔。
值得注意的是,葛天不经意间想起的这句话,竟完美地解释了他的种种诡异经历。
葛天回过了神,墙上的挂钟干咳了一声,时针抻了个懒腰,不慌不忙地指向了10:00整。
“你不去编辑部啦?”余琦彤取了个水晶杯,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盒牛奶,倒了半杯一饮而尽。
“哦,去,这就走了。”葛天从沙发上站起来,顺手抓起了大衣,“你尽量别出去了,最近也别找工作了,身体要紧,毕竟……”
余琦彤抬眼望向他。
“没什么……”葛天欲言又止。
其实他想说的是:毕竟你已经死了,或者,别人都认为你死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无论出生或时死亡都有凭证,比如他们书房的抽屉,如果余琦彤收拾旧物不小心拉开,她就会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死亡证明,上面还有她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里的余琦彤咧着嘴,笑得无比灿烂,好像不是在哀悼她短暂生命的终结,而是宣告她崭新生活的开始。
可在葛天走后,余琪彤并没有满怀情意地翻看从前的照片,也没有恋恋不舍地整理过去的衣物,她随便披了件衣服便匆匆地出了家门。
天已经有些暖和了,脚下和头顶都已然生出了些绿意,路边的积雪都升腾成了水汽,无声无息地弥漫在空气中。
余琪彤叫了辆出租车,径直去了郊区,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居民区——绿苑小区。
这里已近乎于农村,四下是破败不堪的荒野和废墟,只有几栋居民楼孤立无助地矗立着,再远处有一家木材厂,是小区唯一的邻居。
余琦彤在一栋楼前站住了,缓缓抬起头望向了三层楼的一扇窗,良久未动,如果你走近看就会发现,她竟眼噙热泪,双唇上下翕动着,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地颤抖。
那是一扇再普通不过的窗,暗绿色的窗帘阻拦了一切想要窥探它的侵略者,仿佛所有的光都是他的敌人,所有的窥探都是卑鄙的掮客。
过了半个小时,她终于挪动了脚步,谁都不知道她从那扇窗看到了什么让她如此感伤。
相比之下,葛天的行动就显得正常的多,他去编辑部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工作,简单吃了个午饭就整理起了工作资料,一直忙到五点才回家。
厨房里飘荡着阵阵饭菜的香气,妻子忙碌的背影忽然令葛天内心一阵触动,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般,他们的生活又重归了平静。
真的重归平静了吗?葛天并不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当你熟悉的生活在经历了一系列诡异事件后又显得熟悉如初,那你就要当心了,因为在黑暗里潜伏的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不仅改变了你的生活,也重塑了你的思想。
葛天正是觉得那个熟悉的妻子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到家时的饭菜香气又重新填充了他的生活。
妻子笑吟吟地端着一盘红烧肉放到了餐桌上,招呼道:“小天,今天累坏了吧,快吃饭吧,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呢。”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碗筷,葛天面前的那碗白饭冒了个头,显得圆鼓鼓的,上面直直地插了两只筷子,就像两根加粗加长的香,混合着白饭热腾腾的蒸汽显得惟妙惟肖,葛天的脸在这蒸汽里飘飘忽忽,亦真亦幻。
“吃饭吧,想什么呢?”
葛天从筷子上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很久没吃你做的菜了啊。”
妻子的脸僵住了,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默默地拉开了椅子,坐下了。
过了良久,妻子终于发话了:“其实有件事情没和你说……”
“嗯?”葛天停下筷子。
“我总觉得……嗯……有什么事情不对”,妻子迟疑的说。
其实自从妻子重新回到葛天的生活,他也开始觉出了某些异样,可哪里出了问题呢?葛天也说不清。
他缓缓地环顾四周——
房门没变。
天花板没变。
客厅的灯没变。
厨房的餐具没变。
卧室墙上挂的结婚照没变。
周遭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堆积了一层如棉絮般的尘土,它们在无人触碰时便佯装成房间的一部分,只有在门窗忽地开启的一刹那才飘飘悠悠地转个身,躲藏在下一个角落里,窥视着屋子里发生的那些不可告人的事。
葛天收回了视线,欲言又止,默默地塞了一大口饭。
时针在滴答滴答地跳跃着,像是在欢天喜地地敲丧钟。
吃完晚饭,葛天回到书房整理第二天的工作文稿,可他刚打开电脑,被淡绿色的背景桌面包裹着,一行血淋淋的字就直插进了他的虹膜。
他蓦然记起了那个寒风凛冽的冬日,那个诡异的高瘦的陌生男子,那个生硬却又柔软的名字,那句不明所以却如响雷一般狠狠击中了葛天的话——
你真的是你吗?
我们降生在这世界上,被赋予了姓名和身份,被教授了知识和技能,被允许了生存和繁衍;我们能看,能听,能触摸,能感受;我们有亲人,有朋友,有同学,有同事;我们是儿女,我们是父母,我们是下属,我们是上司。
我们每个人自降生之日起就有很多身份,每个身份都是我们,每个身份都不是我们。
那么,正在看这本书的你,究竟有没有想过,真正的你到底是谁?真正的谁到底是你?
而此时,葛天正在这个问题上踟蹰不前,瑟瑟发抖。
你真的是你吗?
第十八章 溯源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受,一觉睡醒后,突然觉得周围尽是陌生的场景,你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回忆不起自己是谁,直到思考良久才缓缓对眼前的场景熟悉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呢?在我们睡觉的时候,我们真正的思绪究竟飘向了何方?我们做的梦真的只是梦吗?那些仿佛只是存在于我们梦境中的人物、景色、事件会和梦境本身一样虚无缥缈吗?遗憾的是,我不能告诉你准确答案。
因为一旦告诉了你,你会疑惑,会惶恐,会惴惴不安,会不寒而栗。
为了让你能睡一个安稳觉,我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自从葛天的电脑屏幕上无端端出现了那一行字后,他终于体会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不是他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那毋庸置疑就是有人在他的背后捣鬼!这个人能接近他,能接近他的生活,最重要的是,能接近他的电脑!
葛天开始害怕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做点什么,如果这个人潜伏在暗处自己在明处,那么很显然自己是处于不利地位的。他猛地回忆起妻子前几天说被人跟踪的经历,如果妻子没有撒谎,那么他极有可能和对葛天电脑做手脚的人是同一个!
这个人会是谁呢?他是何居心?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
葛天努力追溯起至今发生的一桩桩离奇事件,仔细地筛检出故事里的每一个主人公,都有谁呢?
那个似曾相识的瘦高男子?他像是和自己相识甚久的友人,在分开多年重新相遇后急忙叫住了自己,生怕错失重逢的时机,祁阳?对!祁阳!这个明明陌生却清晰可辨的名字,葛天甚至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就眼前浮现出了“祁”“阳”这两个字,这个奇怪的现象连葛天自己都没办法解释。而电脑屏幕上那句诡异的“你真的是你吗?”正是出自这个人之口,他是谁,他究竟知道葛天的什么过去,他真的只是认错人还是和葛天之间另有交集?葛天通通都记不起,因为从那之后,葛天便再也没见过这个男子,其实就算见到,他也未必认得出,因为那人的脸,在茫茫飞雪中就像当日的风一样飘忽、惨淡。
秦刚?他如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葛天的世界里,他有着黑漆漆的眼和黑黢黢的身体,他像夜一样悄然到来,吞噬掉一切光明和生气,他让葛天迷失在层层云雾中,无法触及到生和死,又无故升腾成了一片水汽,混杂在了茫茫人际中,消失在了斑驳阳光下。
钱落落?她对自己一片痴情,最后却惨遭自己抛弃,半年时间的**之欢连葛天的一句甜言蜜语都没换来,她的心从一开始就比谁都纯净,她有着最真挚最热切的爱情,她也应该有着最执着最入骨的憎恨,半年多前无故失踪,至今都杳无音信,她去哪儿了?会不会在某个城市污秽的角落里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也许她自始至终都从未离开过,一直在葛天所居住城市的某个阴暗的房檐下悄悄注视着心爱又痛恨的人,她的眼里滚动着焦灼的依恋,她的心里不断泛起层层爱意。在葛天走出房门的一刻,她就用私下配的备用钥匙不声不响地溜进了葛天的卧室和书房,她把脸埋进葛天搭在床上的衬衫里像只狗一样用力嗅着,她用身体在葛天的床和沙发上不知疲倦的摩擦,她打开葛天的电脑,把自己妩媚娇羞的照片存在最显眼的位置,一张张打开后再删掉,她一根根的揪下自己柔软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夹在葛天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里,然后心满意足地合上,最后,她还要用葛天的男士洗发露和沐浴液洗的舒舒服服才会依依不舍地离去。
想到这,葛天不禁头皮一紧,慌忙地站起了身,疯了似的将书架上的书通通扔到了地上,硬质书皮狠狠地敲击在地板上,接连发出了“咚咚咚”的响声,像极了头骨与棺材相碰撞的闷响,尘封已久的灰土如同乘着风暴一般地被高高扬起,又飘飘悠悠地重新覆盖在了散落一地的书上,伪装起了棺材上的覆土。
除了灰尘,书里什么都没有。
葛天觉得自己要彻底疯了,他和正常人相联系的那根透明的丝,正不断地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拉伸,像拉面一样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脆弱,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他决定了,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他要采取行动,戳穿这一切的阴谋诡计。
从哪里入手呢?钱落落!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如空气一般看不见摸不着的女人正是打开所有诡异事件的关键钥匙。
在分手半年多之久后,葛天重新拨通了钱落落的电话,那串电话号码就如同一具被遗忘的尸体,它一直被深埋于腐烂的泥土之中,直到这一刻才爬出了墓坑,重见了光明,墓碑上刻着一个卑微的名字——钱某某。
葛天并没有删掉钱落落的电话号码,并不是对前情还有眷恋,只是出于某种诡异的情感,这种情感说不清道不明,既不是不舍,也不是愧疚,倒近乎于一种畏惧。
钱落落在葛天的手机里没了名字,没了身份,没了语言,好像变成了路人丙,时而与他擦身而过,更多的时候是不知所踪,葛天想不起她,却又难以彻底忘记,它变成了一根小小的鱼刺,深深扎进了葛天的嗓子眼儿,平时不痛不痒,可就是那一种异物感令他吐不出又咽不下。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一个冷冰冰的女性声音:“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忙音。
他才恍惚间意识到,自从他们分手以后,钱落落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断了和他的一切联系。
葛天依稀记得钱落落是初一刚开学时转学到东北这个小镇中学的,她的老家好像在山东……山东潍坊,有一次和钱落落缠绵之际,她曾讲过,在山东的版图上,威海靠着海,大连靠着海,青岛靠着海,唯独潍坊没有那咸腥的空气,潍坊的天没那么蓝,潍坊的树没那么绿,潍坊的花没那么香,可她就是觉得家乡好,哪儿都比其他地方好。
可是潍坊很大,葛天要到哪里去找呢?
他想起了那次同学聚会,让他们激情重燃的那次同学聚会。
通知聚会的短信是班长发的,那么他说不定知道钱落落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
葛天拨通了班长洪武的电话,在滴了三声之后,一个和他身材一样油腻的嗓音从听筒传了进来:“喂,葛小天?”
“班长,是我。”葛天回应道。
“哦,好久没联系了,你有事啊?”
“我是有点事,但不是什么大事啊,我就想问问,你知道咱们班钱落落家的住址吗?她电话很早以前就打不通了”,葛天的心爱在狂跳。
“钱落落……从上次同学聚会以后我就再没联系过她了,听说她去哪儿打工了,你要找她?”班长有点疑惑。
“哦,对,我是有点事情要问问她。”葛天的声音颤抖着。
“你是要她地址吗?”班长问。
“对对,你知道么?她现在住的地方,或者,她老家的地址也行!”葛天仿佛在暗夜里艰难摸寻时,突然看到远山处的房屋透出了隐隐的一丝光亮,他必须拼尽全力到达那里,不能与这次宝贵的机会失之交臂。
“额……你等等,我看看啊……”随即电话那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葛天隐约听见了一阵翻动东西的刷刷声。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天保佑,千万要找到啊。
“喂,葛小天。”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洪武的声音才又响起。
“我在,我在,找着了吗?”葛天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你不提我都忘了,上次聚会的时候,她知道我在写书,就把住址给我了,说是让我出版以后送她一本,寄到她那里去,我后来太忙了,就把这茬忘了”,洪武顿了顿接着说:“你要她现在住的地方,还是老家地址?她老家地址同学簿上就有。”
说起来,葛天从许多年前就再也没见到过初中时期的同学簿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葛天连忙答道:“都要,都有最好了,你都给我吧,谢谢啦。”他的心跳动得更剧烈了,葛天甚至听见了自己脉搏强而有力的呼喊。
“行,我好像把她住址夹哪本书里了,我翻翻,找着了给你发短信。”
“哎,好,不急,我等你消息啊,谢谢班长啦。”
放下电话,葛天突然意识到,妻子一大早出去后一直就没回来,望了望书房摆着的那个古铜色的落地机械钟,已经到了正午十二点。
今天妻子天一亮就走了,说是去买菜,可是市场离家不过两站地,走过去也只需半个小时,为什么到现在妻子还未归呢?
自从余琦彤死而复生以后,不知什么时候起左邻右舍间就播散开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流言蜚语,有人说那女人就是具尸体,顺着人味回来的,只是装做人的样子而已,其实早就是鬼了,迟早要把周围的人都害死;还有人说那根本就是狐狸或者黄鼠狼变化的,一定是葛家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异物,那东西才找上了他,目的是在迷惑男人后吸干他的精气,啃食他的血肉。
令葛天感到既庆幸又惊讶的是,余琦彤并不以为意,她依旧悠闲地去逛商场、去买菜、去小区楼下的花园里散心。
那是在一次刚刚下过雪的傍晚,天放晴了,夕阳橙红色的余晖穿过云层洒向了大地,在皑皑白雪上闪射出了海波一样斑斑驳驳的光,葛天和余琦彤吃过晚饭去楼下散步,迎面碰见了对门的那个男人,葛天本想掉头走开,可余琦彤竟然伸出了手主动打招呼,微笑着轻唤了一声:“大哥,你去哪儿呀?”
对门男人尴尬地笑了一下,慌忙应道:“没啥,我……我去买瓶酒喝。”
“哦,您有空来家里坐呀。”
“好,好,那我先走了啊。”男人瞬间收敛了笑容,一溜烟似的消失在了大门外。
妻子原本就是这样喜欢与人交往吗?葛天倒是一直都没发现,可看见妻子心情已然大好,他便没有想太多,这有什么呢?只要琦彤开心,就算是让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也会奋不顾身,毕竟怀疑过妻子是他做过最懊悔的事情,他愿意打心底里相信她。
手机传来了一声尖锐刺耳的提示音——“叮”,葛天拿起手机,是一条短信,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地址,一个在山东潍坊,而另一个正是在本市!
葛天的目光被吸引到了那个地址上,那是一个他不曾听说过的小区——绿苑小区3栋301室。
如果正如他所想的,钱落落是一切离奇事件的幕后主使,她真的从未走远,而是一直在这座城市的某一个阴暗潮湿角落里默默窥探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么他一定要让这个邪恶的巫女原形毕露,让她在木架上焚化成一堆灰烬,让她在牢笼里接受光明的宣判。
他下定了决心要去一探究竟。
第十九章 绿苑小区
余琦彤原本的号码被销号了,这段时间一直也没办新的号码,所以葛天只好独自坐在家里等,他觉得身体里就像有一只虫,不停啃噬着他的骨髓、吸吮着他的精血,沿着骨头缝爬进爬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啖食一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三十分钟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余琦彤依旧没有回来,葛天如坐针毡,他觉得现在一刻都耽误不得,他恨不能立时生出一双翅膀飞到那个叫做绿苑小区的楼前,看看钱落落正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葛天在客厅里踱着步子,他的胸腔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势要把他整个人都点燃,他困惑、他焦急、他彷徨、他愤怒,他更加坚信了与钱落落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被一个巨大的阴谋笼罩着,就像是一堵厚重的墙,隔断了一切与外界沟通的希望、阻拦了所有到达他面前的阳光。
谎言,在真实中生根发芽;阴谋,在伪善里枝繁叶茂。
而钱落落,就是给谎言和阴谋源源不断供给养料的粗壮的根,她的双脚深深地扎进东北紫黑色的泥土里,一只手抓着余琦彤的脚踝,一只手伸向了葛天的喉管。
妻子是在近天黑才回的家,她的手里提了大大小小不下十几个袋子,一进门就大呼胳膊酸,顺势把鞋甩到了一边,一屁股就跌坐在了沙发上。
“你这是去买菜了?”葛天半开玩笑地问道。
“我在市场碰到了之前的一个同事,就跟她叙了叙旧,顺便去买几件衣服怎么了啊?”妻子没好气地回答。
“你看最近咱们家发生这么多事,我是担心你,对了,我要出去一趟,既然你回来了,就好好休息,不想做饭就叫外卖吧。”葛天随意抓起了衣架上的一件外套。
“我才刚回来你就走啊,去哪儿啊,这么急?你吃饭了吗?”余琦彤关切地问。
“我一会儿在路上买点什么吃,是出版社临时有事情让我过去一趟,十点前就能回来,不用担心我。”说完葛天就拉开了大门,在关上门的一刹那,他仿佛听到妻子的声音飘飘忽忽地从门缝挤了出来——
“小天,你可别骗我……”
那声音若有若无,淡淡的,轻轻的,好像一片雪花,在碰触到葛天耳廓的那一瞬就化作了一团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葛天愣了一下,喊了一句:“琦彤,你说什么?”
没有人应答。
大概是听错了吧,葛天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他迫切需要知道钱落落的底细,他有责任和义务挽回这破碎的局面,他有权利过回他原本平静的生活。
在到达绿苑小区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小区里只有稀稀落落的三两个暗黄色的灯,一幢幢楼房被淹没在了深沉的暗夜里,默默伫立着,就像是一个个身形高大的人,他们的脸伸向了更深邃更阴暗的空间,各怀鬼胎,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葛天好不容易找到了3栋楼,楼上没有门牌,他是通过旁边两栋楼房推测出来的,破旧的铁门虚掩着,葛天一推,整栋楼都发出了一声巨大的*。
“吱嘎——”
葛天狠狠地跺了几下脚,楼里黑洞洞的,没亮起一丝光亮,倒是一股腐臭的气息瞬间包围了他,葛天觉得他好像是一块肥硕的肉掉进了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嘴里,不消一刻他就会被粘稠的胃液吞没,最后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剩下。
可他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他知道,越往里走,离死亡越近,也离真相越近。
葛天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一束白的刺眼的光登时照亮了四周发霉的墙壁,在正对大门肮脏的墙上,用红油漆刷着一个巨大的数字——1。
红油漆厚厚的覆盖着,滴落在了墙的各处,像是喷洒上的凝固已久的血液。
葛天看清了这栋楼的格局,这里每层有三户人家,从左向右排,依次是101,102,103。
楼道里没有窗户,即便是白天整个楼里也宛如阴森的地道一般,不见天日。
三层很快就爬到了,左手边的门上同样是用红油漆草草地写着门牌——301。
葛天的心脏一下下地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他深深地呼出一口长气,然后试探性地敲响了大门——
“咚咚咚”
没有人应答。
他又用力敲了几下——
“咚咚咚”
依旧没有人应答。
他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砸向了大门。
楼道里传出了一阵闷响,像是一个肥硕的中年男子在干咳——
“咚——咚——”
突然,从葛天的脑后传来了一个喑哑的嗓音:“你找谁呀?”
葛天吓得一个激灵,急忙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矮小佝偻的老太婆从身后的门里探出了半截身子,她用一手艰难地扶着门框,两只枯萎了的眼珠挂在干涸的眼眶里,她正警惕地盯着葛天看。
“我,我,我找一个姓钱的女孩,您认识吗?”葛天仿佛听到了他上下牙相碰撞的声响。
“谁?你再说一遍?”老太婆的脑袋又探出了一大截,像极了一只正在啄食的老母鸡。
“钱落落,姓钱,大概有这么高,长相嘛,挺清秀的”,葛天慌张解释道。
“哦,你说那个小姑娘,她一个月前还在这里住呢,不声不响地就走了,东西也没收拾,房租也没交,怎么,你认识她呀?”
“算认识吧,您说,她一个月前就走了是么?”葛天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急忙追问。
“啊?对呀,电话也联系不上,这小姑娘,为了跟我这逃房租,连行李都不要了。”老太婆哼唧一声,不满地嘟囔着。
接着,她又说:“你呀,你既然认识她,就把她的东西都收走吧,我还得往外租呢,她不能这么一直拖着我呀。”
葛天的心狂跳着,他觉得自己即将揭开一个天大的迷局,而围绕它发生的种种怪事也将真相大白:“那好,那您把这门打开吧。”
“你等着啊。”老太婆的脑袋缩了回去,过了良久,她拎着一大串钥匙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你这个小砖头太亮,把它关了吧,我都快被晃瞎了。”她拿着一个老式手电筒,颤巍巍地照着钥匙孔,头也不抬的说。
葛天关了手机的手电筒,黑漆漆的楼道里只剩下了一缕残存的昏黄的光。
她费力地捅了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随着一大串钥匙“哗啦啦”的响声,门缓缓地被拉开了。
在墙上摸索一阵,“啪”的一声,房间的灯亮了。
屋子很小,进门就只是一个卧室,房门正对着卫生间,没有厨房,整个房间一览无余。
“你快收拾吧,天不早了。”老太婆用屁股找着床沿,一点一点地挪上了房门旁的那张铁床上。
葛天连忙称好,开始翻找起钱落落的行李。
作为一个女人,钱落落的东西出奇的少,衣橱里有寥寥几件衣服,房间的一角放着一个军绿色的大手提箱和一个黑色的双肩背包,桌子上蒙了薄薄的一层灰土,抽屉里横着几根发卡,下面压着一个粉色硬质的手作相册和一本包着浅黄色书皮的书。
葛天抽出了相册,翻了翻,顿时一阵脊背发凉,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满满的都是葛天的各种写真,在空白的地方写着密密麻麻的情话,上面还明确记着日期,像是一本厚厚的人物传记,而传记的主人公就是葛天。
葛天重重地合上了相册,用颤抖的手拿出了那本书,刚要翻看,一张泛黄的照片便从书里滑落到了他的脚边。
那是一张合影,上面印着一行金字——第十三中学九年四班合影,后面记着日期:2000年6月28日。
葛天一眼看到了钱落落,她站在第三排的最边上,扎着双马尾,戴着一个水蓝色的蝴蝶结发夹,两只手背到了身子后面,在阳光下腼腆地笑着。
而钱落落的前排的那个男生,就是自己,这是葛天班级的初中毕业照。
有多少年没有翻看从前的相册了呢?葛天不记得,他对大学以前的记忆都早已模糊了,仿佛那一段往事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存在过。
此时看到的这张照片,葛天却并没有过多的感触,照片里的人脸对于葛天已经不再熟悉了,他只是勉强认出了教英语的班主任,还有那个严厉的可以徒手拍碎西瓜的肌肉数学老师,记得他,不仅仅是因为他一掌拍碎西瓜的冲击力在葛天的大脑里激荡过上千次上几万次,还由于葛天曾经被他一脚从走廊的一头踹倒了另一头,具体是因为什么呢?葛天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大概是预料到将来会忘记吧,照片的背面记着每个人的名字——
……游月,赵爽,赵晓斌,钱落落,何润五,秦璐,谢玲玲……祁阳,张东阳……
等等,祁阳!
祁阳,这个名字是那样的陌生,又是那样的熟悉。
祁阳,这个名字无比正常,却又何其诡异。
祁阳,你是谁?谁又是你?
葛天恍惚间又记起了那个寒风凛冽的冬日,那个身材如螳螂一般的高瘦男子,那句只包含六个字的结尾语——你真的是你吗?
这一切看似荒谬却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事件,究竟滋养着怎样的过去,又孕育着怎样的未来?
葛天知道,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而真相,恰恰隐藏在这张照片里,它时而刻意显露姿态,给予你找寻的希望,时而在黑暗中沉默不语,让你无从探究、啧啧咂舌,就像一只荒漠中挺直了身子的土拨鼠,在暗夜里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一旦有了风吹草动,它就一股脑地钻进曲曲折折的地洞里,任你怎么拼命挖寻,它已然拖曳着那条毛烘烘的黄褐色尾巴消失的无影无踪。
葛天隐隐觉得,祁阳就是那只土拨鼠,而这些齐齐整整排列的名字,就是它的地洞,在你看不见的深处,宛若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它们在地底相互交错着、互相贯通着,浑浊而粘稠的黑色血液在这张巨大的网里汩汩流淌。
祁阳就站在第二排最左边的洞口,直立着身子,两只爪子紧贴着前胸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弯曲着,双眼射出狡黠的目光,似乎正满怀期待地等着葛天的接近。
它前面的洞口上标记着“贺老师”三个字,它后面的洞口上挂着“钱落落”的牌子。
葛天蓦地像被旱雷击中了般猛地一震,头发和汗毛都齐刷刷地根根立了起来,手上的照片忽忽悠悠地兀自飘到了水泥地面,只见钱落落在葛天的身后腼腆地笑着,阳光倾泻向他们稚嫩的面庞,像撒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粉末,反射着丝丝金黄色温暖的光。
祁阳这个名字的身后,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分明是自己!
葛天突然感觉脖颈一阵凉风吹过,身后猛地传来一阵嘶哑的干咳,他蓦地回过身,一张布满荆棘、沟壑纵横的干枯的老脸正紧紧贴着他的脖子,这张脸极力向上仰着,下面连着的脖子就像一根枯藤仿佛随时都要断裂成两截,在葛天转身的一刹那,他的耳根滑过了一缕像蛛网般又细又黏的白发。
“祁阳,这个,是你吧。”葛天觉得自己被那张脸上的两个黑洞死死地吸住了,不消一刻,就会被它彻底吞噬干净,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张了张嘴,嗓子眼里只传出了一阵“咕噜咕噜”的混沌音,随即,他疯了似的摇着头。
“你骗不了我,你的骨头上刻着的就是这个名字,我老太婆虽然年纪大了,可我的眼睛可亮着呢。”说完,她得意地一笑,露出了两颗乌黑发亮的门牙。
葛天飞也似的逃出钱落落的房间时,已经月上中天,他还隐约听见身后有一阵干涸的笑声:“小伙子,你朋友的东西,不要了吗?”
天空冲破了沉沉暮霭射下一片幽蓝,猫头鹰凄厉的叫声划破了头顶的云层,连结着或明或暗的星,午夜,只身在静谧和阴险中穿梭。
第二十章 溯源钱落落
你知道吗?每个人从出生时起就被赋予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代码,在你的基因里,在你的血液里,在你的骨髓里,都写着这个代码,我们能以名字的形式把它提取出来,但是大多数人在此之后都仅仅把它看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抑或是几个单纯的字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举个例子,警察在刑侦过程中往往会通过现场遗留下的指纹对犯人进行指证,那是因为每个人的指纹都不会完全相同,而指纹,就是你代码的一种独特外在形式。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无法通过一个人固有的代码去识别他,可有些人却能够看穿你的基因、看穿你的血液、看穿你的骨髓,在茫茫人海中叫出你的名字,认出你是谁。
葛天遇到的那个老太婆,就是我们所讲的少数人之一。
晚上到家时,余琦彤已经睡了,她头上裹着厚厚的棉被,遮住了头和脸,只能依稀听到从棉被里传出的轻微的鼾声。
葛天怕吵醒妻子,蹑手蹑脚地把被子搬到了书房,关上了房门,一屁股坐到了书架旁的单人床上陷入了沉思。
钱落落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默默离开了,连房东都不知她的去向。
书桌的抽屉里有一张毕业照,分明是葛天的位置居然写着“祁阳”这个名字。
那个诡异古怪的房东一口咬定葛天就是祁阳本人,而并非照片上的名字标记有误。
葛天固然对钱落落的无故失踪心存疑惑,但其中最让他感到大惑不解的就是照片上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名字——祁阳。
虽说钱落落的行李留下了大半,但却并未见什么值钱的衣物首饰,更没留下现金存根,其实很可能真的诚如房东所说,钱落落只是为了逃避房租不辞而别;也有另一种可能性,她是临时遇到什么紧急而又棘手的事,因此还来不及对房东打招呼就匆匆离去了,这也能解释她为什么至今都杳无音讯。
至于那是什么事情,葛天就猜不出了,他对于钱落落的关心远比钱落落对他的痴情要少得多,相处了半年,他甚至不知道钱落落的生日是哪天,如今想起来,除非与生理上的需求有关,葛天对她竟一无所知。
而想到那张照片,葛天就坐不住了,为什么毕业照上自己被标注的名字是“祁阳”?祁阳是谁?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圆脸还是长脸?葛天绞尽了脑汁,却始终回忆不起班级里有这个人。
初中的时候,大家都正值青春期,葛天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会不会钱落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对自己有了好感,就好像有一些女生会在背地里为自己心仪的男孩子起专属的绰号一样,钱落落也偷偷地给葛天起了一个名字,一个只有自己称呼的名字,一个只属于他的葛天的代码,而这个代码,就是祁阳。
可为什么会选定“祁”“阳”这两个字呢?
葛天想不起来在那个年代有哪个明星和这两个字有关联,可如果真的只是标记错了,或者是其他同学的恶作剧,那么应该只有这张钱落落持有的毕业照片上有误,想到这里,葛天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了自己的那张毕业照。
从零点折腾到了凌晨两点,书房几乎被他翻了个遍,单人床上散落了所有他能找到的相册和底片,可始终未见初中毕业照的踪影,更奇怪的是,葛天发现,他在初中前的所有照片竟然都不翼而飞了,确切的说,他活了三十四年,竟然压根就不记得看到过他自己在初中前有过什么照片。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父母在他上初中之前就从未给他拍过照片吗?可是在幼儿期和童年期的孩子往往是最可爱的,任凭哪对父母,都应该想要留住孩子那段难以复返的珍贵时光,而在葛天记忆中的父母,是再普通不过的了。
父亲虽然个子不高却有着坚实而有力的臂膀,他的背影在葛天看起来总是那么高大,他和大多数父亲一样,是一个在小孩子眼中无所不能的英雄。
在春天他会用铁丝和橡皮筋做精美的弹弓,用在山上捡的木棍做小巧的手枪,用最不起眼的青绿色杂草编制蛐蛐罐子。
在夏天他会带着葛天去小河边捉鱼、捉小龙虾,爬到树上给儿子寻找东北寥寥无几的知了,父亲是最会爬树的了,他往往手脚并用,三步并作两步不消片刻就已经到了树端,斑驳的阳光透过绿油油的叶子撒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仿佛那是强壮和生命力最好的代名词,葛天甚至觉得,如果有一棵树能伸到天上,父亲便能轻而易举地将月亮和星星都摘下来给他。
秋天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去草丛里抓蚂蚱,抓了满满一兜子以后用滚烫的油炸着吃,葛天还记得在厨房里看着父亲炸蚂蚱的样子,香气瞬间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葛天踮着脚,只能看见漆黑的铁锅锅底,他急切地想要见见蚂蚱们是如何在锅里上下翻腾着起舞的,却始终于事无补,他还记得第一口蚂蚱的味道,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美妙滋味,要比现在柜台售卖的任何零食都要香脆可口,小的时候葛天的火气很大,有一次父亲听说蛇皮炒鸡蛋能降火气,第二天傍晚他就真的拎了一条长长的粗壮的蛇回家,那是葛天第一次尝到蛇胆和蛇肉的味道,蛇胆很苦、蛇肉很香,至于蛇皮炒鸡蛋嘛,那味道真的很难形容。
东北的冬天非严寒可以形容,却给予了只有东北人才能享受的许多特权,父亲是做雪爬犁的一把好手,他还用木条和钉子钉了一个冰车,葛天坐在冰车上,父亲便拉着他在冻结实了的河面上飞快地跑起来,风在他的耳边嗖嗖地刮过,像一把把刀子割得他脸生疼,可两个人的笑声却从未停下。
母亲呢,虽然她很早就离开了他们,但葛天能感受到她在父亲的眼里就像是一个极爱撒娇的小姑娘,父亲曾经讲起他在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每天回家前都要给母亲买许多零食,直到葛天出生了,母亲仍极不情愿父亲把对自己的宠爱分一半给宝贝儿子。母亲不会做饭,即便父亲要去不远的乡下出差,在离开家前也要蒸一大锅的馒头、做好满满的几盆菜,确保母亲在他回来前不会挨饿,他每每讲起那段往事,总是会流露出满眼的情意和眷恋,有时还会落下两滴晶莹的泪,啪哒啪哒地落到葛天的脸上、手上,亦或是无声无息地破碎了一地,渗进干涸的地板缝里,最后父亲总是借口做饭洗衣慌忙转身离开,葛天从未听过故事的结尾。
温馨也好,感伤也罢,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葛天对于父母的回忆只模糊地存在于他的大脑里,在他大脑某个无人触碰的角落,静静地发霉、腐朽。
没有一张照片能证明父母对他深沉的爱是否真实存在过。
想到这里,比起恐惧和疑惑,葛天不禁一阵酸楚。
父亲离去前是否在口口声声地念着我呢?他是否为了等我固执地撑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呢?他有没有满腹的话要对我讲呢?如果有,会是什么呢?
小天啊,我要去见妈妈了,爸爸不在身边,你一定要坚强啊。
小天啊,爸爸真的好爱你,你知道吗?你就是爸爸生命的全部。
小天啊,不要哭,你就守着咱们家的那盆最高最茂盛的花,等它开花的那一天我就回家了。
小天啊,爸爸会一直在你的身边陪着你,你要是想爸爸了,就在心里和爸爸说句话,爸爸听得见。
小天啊,你也会有自己的小家,有自己的宝贝,你要像爸爸一样保护他啊。
小天啊,怎么办啊,爸爸舍不得你,爸爸不想离开你,爸爸最怕的事情就是见不着你……
不知什么时候起,葛天发现自己已然满脸泪痕,前襟像是浸到了水里,湿了一大片,父亲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寸步不离地保护着我、陪伴着我,可在父亲的最后一刻,我却不在他的身边,甚至连一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我是多么的不孝顺啊,葛天喃喃自语。
可比起懊悔,比起痛苦,葛天要做的是打起精神,把隐藏在黑暗中的那双眼睛找到,想尽办法让所有的事情真相大白,过去的已无法挽回,可未来的还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葛天不能眼睁睁得看着什么不人不鬼、不妖不怪的东西破坏掉他现在拥有的卑微的幸福。
他决定了,在天亮前的几个小时里,他要睡一觉,然后攒足体力,一大早就动身去山东潍坊,不管前面是什么阴谋诡计在等待着他。
接近早春,太阳醒的越来愈早,即便是卧室厚重的窗帘也遮不住那清晨温柔的阳光。
妻子推开了书房的门,轻唤了一声:“小天,小天。”
葛天用力地揉了揉了眼,他清楚地体会到了眼皮的厚重感,像是在两个上眼睑上分别粘了一个铅块,睁眼都很是费力。
“小天,你怎么睡在这里啊,你眼睛怎么肿了?”妻子关切地问。
“哦哦,没事,可能是没睡好,我昨晚回来看你睡着了,怕吵醒你就来书房睡了。”葛天不能告诉妻子,他昨晚一个人在岑寂的夜里,想起了父母结果哭得天昏地暗,一是他觉得这种事情没必要汇报,二是他作为一家之主的自尊心也承受不起。
并不是难为情,而是不愿提及。
假如把葛天的心比作地球那么大,那么他内心的疤痕就像是地球上那起起伏伏的沟壑丘陵,冰川和大海里充盈的就是他寒冷和苦涩的泪。
现在的形式已经不能允许他再耽搁下去了,揪出扰乱他生活的始作俑者,那个始终隐藏着的肮脏卑鄙的恶魔,是最紧迫的事情。
“我要出差三天,去山东收集素材。”编织一个最不易戳破的谎言的技巧,就是参杂着一半的真话,做到一半真一半假。
去山东是真,出差是假,说真话是让妻子了解他所处的真实地理位置,说假话是不让妻子起疑心。
妻子很惊讶:“去那么远的地方收集素材?三天回得来么?”
“回得来的,你放心,有事随时电话保持联系。”
“你现在就要走吗?”妻子还是没有缓过神来。
“嗯,刚查了票,就坐今天的早班飞机。”葛天开始收拾起了行李。
妻子迟疑了一下,终究犹豫着开了口:“有个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说……”
“嗯?”葛天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望向了妻子。
“上次我不是说感觉被人跟踪吗?”她停顿了一下,等待着葛天的回应。
见葛天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道:“后来也一直有那种感觉,不单单是在外面,在家里也有,有的时候我在洗漱间照镜子,就会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一闪而过我连忙回过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我不敢跟你说,怕你说我疑神疑鬼……小天,你相信我吗?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你扔我一个人在家……”说着说着妻子的眼睛里开始闪烁起了水晶般的光亮。
葛天惊讶地张大了嘴:“你说的黑影,跟到家里来了?”
妻子委屈地“嗯”了一声,想了想,接着说:“有一天我一个人害怕,你又不在家,我就只好出去外面逛,乘了一辆出租车,想着逛到你下班再回家,结果司机把我带到了一个好偏僻的郊区,我怕是坏人赶紧就下了车,后来好不容易才打到车回家。”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呢,你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么可能怀疑你,你害怕的时候最应该陪在你身边的就是我啊。”葛天着急地质问妻子。
谁料妻子“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小天,我害怕……”
葛天一把抱住了妻子,焦急地追问:“还有吗?”
“我当时到那个郊区的一栋楼前下了车,偶然间一抬头,我竟然看见……我看见……”说着,妻子开始面露惧色,她的肩膀也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你看见什么了呀?”葛天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了。
“那个黑影,那个一直跟着我的黑影,他就在那,就在那,像个影子一样,没有头,没有脸,没有眉毛,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没有胳膊,也没有腿,就像是一个……一个从地狱来的幽灵,来找我索命的恶鬼!那里,那里就是他的家,他把我带到了他的家!”看着妻子的情绪愈发激动,葛天用力的把她揽在怀里,他从妻子的眼神看得出,妻子并没有说假话。
忽然,葛天像是被电击中了般浑身一抖,神色慌张地追问:“你说到了一个郊区,是什么郊区?那栋楼,是哪个小区的楼?你看到的黑影,他具体在哪儿?”
“就是城郊有墓地的那片郊区,那个小区叫……好像是叫绿苑小区,对!就是绿苑小区!”妻子的声音稍稍平静了些,她认真思考着当时的细节。
绿苑小区!那不是钱落落住的小区吗?那栋楼,会不会是……
“你是在进小区后正数第三栋楼看到的那个黑影吗?是不是三楼?”葛天颤巍巍地问道,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哭腔。
“哪栋楼我记不清了,但是我记得是三楼,没错!是三楼!”妻子笃定的回答好像在葛天本来就已经凝结了的血液里又注入了寒凉的冰水。
一切正如葛天所料,背后那双正向他伸着的邪恶的手,正是属于钱落落。
第二十一章 震惊的消息
现在摆在葛天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去山东潍坊亲自找寻钱落落的踪迹,二是就在这座城市等待这个恶鬼来上门纠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既然妻子说跟踪他的黑影已经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了他的家里,那是不是意味着钱落落的阴魂正潜伏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悄悄注视着他和妻子的一举一动?
葛天下了下狠心,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进攻。
不管钱落落是人是鬼,不管她耍了什么阴谋诡计,葛天都要一把把她揪出来,曝光在青天白日之下,让她原形毕露、无处藏身。
可他怎么和妻子解释呢?他甚至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向妻子坦明钱落落这个人,如果妻子知道了真相,葛天没有信心妻子不会因此离他而去。
是的,关于钱落落的事情,他一个字都不能说!妻子已经离开他一次了,这样他痛彻心扉,他不能忍受再一次失去这个他一生最爱的人。
思来想去,归根结底这是他种下的因,那么保护妻子、保护这个家的责任,必须由葛天一个人来扛。
“天儿,你在发什么愣呢?我跟你说话呢啊。”余琦彤见葛天良久不语,疑惑地推了推他的胳膊。
“哦哦,没什么,你要是害怕,我就在家里陪你,哪儿都不去了。”葛天柔声说道。
“真的?你不会骗我吧?”余琦彤的脸上泛开了一丝笑靥,两只杏核眼微眯着,宛如两朵将开未开的桃花。
葛天的心一抖,他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眼前这个可爱的女人再受到一点惊吓。
什么秦刚,什么钱落落,统统见鬼去吧,谁都别再想在我葛天这里耍花招。
葛天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即将出征的勇士,他的胸口激荡着视死如归的豪情壮志和勇往直前的无畏品格。
他已经准备好了和一切看不见的邪恶力量做殊死搏斗。
他宽阔的肩膀就是无坚不摧的盾牌,他对妻子的一腔真情就是无孔不入的长矛,势要刺穿那没有脸、没有躯干、没有四肢的恶鬼的心脏。
然而,还没等葛天查明哪怕一点蛛丝马迹,黑暗中的那双手就再次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
吃过早饭,葛天打开了电脑准备开始撰写一篇约稿,可就在他qq头像亮起的一刹那,那个沉默了很多天的初中班群竟开始一闪一闪地跳动了起来,是又要开班级聚会了吗?这是葛天闪现的第一个念头。
然而,葛天只猜对了一半,这的的确确是一封邀请函,只不过,邀请函的内容并不是什么同学聚会,而是这样一段话——
我最最亲爱的亲友们,请在明天傍晚前到城郊医院停尸房来探望我。
署名是钱落落。
发这条信息的人头像是黑着的,葛天看见头像上的女孩穿着一件分辨不清颜色的高领毛衣,在一扇敞开的窗子前甜甜地笑着,那正是钱落落!
葛天周身猛的一抖,一阵没来由的恐惧隐隐袭来,这句消息如果真的是钱落落发过来的,是不是说明她在像蝼蚁一般地缩在地下足足半年多后终于忍受不了那暗无天日的生活,她要光明正大地和葛天对峙了吗?但是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性,那个群消息只是某个无聊的人盗了她的qq号码编排的一出恶作剧,而钱落落并没有莫名其妙地突然站出来,她只是从一个下水道钻到了另一个下水道,只露出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睛静静地观察着葛天的一举一动。
那么,葛天究竟要不要去城郊医院一探究竟呢?如果一切都是钱落落在作祟,那按照她的指示去到城郊医院将会产生两种结果,一是钱落落向葛天坦白她的诡异行径,并请求他的原谅,或许还会泪眼婆娑地恳求与她再续前缘,二是这不过是钱落落设的一个圈套,葛天一脚踩了进去,之后就只能做困兽般无用的挣扎、凄惨地嚎叫。
突然,葛天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敲击窗户的声音——咚,咚,咚,那声音先是均匀间隔开逐次响起,随后演化成了一阵杂乱无章的猛烈拍打,像是从远古纷至沓来的在劫难中四下奔逃的重重的脚步声。
那些脚步声愈发稠密起来——噼噼啪啪、噼噼啪啪,窗框剧烈地抖动着,玻璃在密集的重击下发出了一声声无奈的*,好像会随时 “啪”的一声碎裂,变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三月份还湮没在瑟瑟寒意中的东北大地上,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坚硬铠甲,那是由一粒粒大小不一的水晶球组成的。
这是一场不大不小的冰雹。
冰雹过后片刻,便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刷——刷——
雨滴从厚厚的云层里洒落、纷飞,葛天心里莫名地生气了一阵惆怅,窗棂上还贴着去年新年时张贴的暗红色窗花,冬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悄无声息地离去了,时间宛若一名不谙世事的少女,在葛天触碰不及的瞬间,欢脱地来临,又洒脱地离去,只扔下孤立无援的他,呆呆地望着来时的方向,欲哭无泪。
“天儿,你怎么了,想什么呢?”余琦彤的一句问话打断了葛天的思绪,他回过头,看见妻子正站在他身后,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琦彤,我突然有点急事,下午可能要去一趟城郊医院,你一个人可以吗?”葛天虽然对这条没来由的消息心生恐惧,可为了妻子和他今后平静的生活,他还是一狠心决定只身去一趟城郊医院。
葛天没有想到,他真的时隔半年多见到了钱落落,只不过,他们这次相见的情形,远远超出了葛天的预料。
不顾妻子的不情愿,顶着依旧淅淅沥沥的春雨,葛天驱车向着城郊医院的方向赶去,一路上他设想了很多种情形,每一种都使他心惊胆战,他惧怕到被公墓包围的城郊医院,他惧怕到阴风阵阵的停尸间,而他最怕的就是见到那个在他印象中温婉柔弱的美丽女人。
他多么希望到城郊医院停尸间经过一番打听后,得知压根就没有钱落落这个人,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闹剧,而从头到尾的诡异经历,也不过只是难以解释的巧合,并没有什么人从中捣鬼,也没有什么黑影如影随形。
内心的忐忑随着距离城郊医院距离的缩短,变得愈发强烈,葛天在医院地下停车场停车的时候,甚至听到了自己如打雷般剧烈的心跳声,他的双腿在不停地发抖,在锁上车门的一刹那,他仿佛觉得,这一刻会成为他人生的最后一次喘息。
葛天循着斑斑驳驳的指示牌七拐八拐地找到了医院的停尸房,令他感到吃惊的是,还没等他走近,他就看到了许多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还有一位面容苍老的中年妇女半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头顶惨白的射灯在她的脸上反射出了更加惨白的光。
“请问……”葛天犹豫着走向了人群,终于开了口。
女人停止了哭号,抽泣着抬起了头,疑惑地听着这个陌生男人的问话。
“您认识一个叫做钱落落的人吗?”
谁知这句话刚出口,那个女人就愈发死命地哭了起来,更是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冰凉坚硬的地面上。
倒是她身旁的男人开口了,那男人五六十岁的模样,声音嘶哑地喝到:“你是谁?找我们家落落干什么?”
葛天陡然一惊,连忙追问:“您是钱落落的……?”
男人抽了抽鼻子,他的手指向了停尸房生着斑斑锈迹的铁门,低声说道:“落落呀,她就在这!这孩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我的落落……”正说着,男人也开始低低地抽噎起来。
停尸房的门半掩着,化学试剂的味道混杂着尸体冰冷的气息从门缝溜了出来,葛天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外婆曾经给他讲的一个故事。
有一位老父亲不幸离世,他去世的时候太过突然,子女都不在身边,直到被推进了停尸间,儿子才匆匆赶来,就在他儿子推开房门的时候,他真真切切地听到里面传来了父亲粗哑的嗓音:“你怎么才来呀……”
葛天感到一股冷风从他的脚底心直蹿上他的脊梁骨,他怕在他推开门的刹那,也会听到钱落落撒娇般的责怪:“天儿,你怎么才来呀?”
可他整个人在推开铁门的瞬间猛地怔住了,因为接下来的画面是他想都没想过的——
钱落落紧闭双眼,身体直僵僵地伸展着,在一张木板床上一动不动。
她的身上蒙着劣质的白布,只有铁青色的脸和双脚露在外面,面无表情。
她没有猛然睁开眼睛,用没有瞳孔的两只白色眼球丝丝盯着葛天,面露凶光,也没有“刷”地坐直身子,直挺挺地抬起两只灰白的干枯的手臂,伸向他的咽喉,她只是那样无声无息地躺着,长发散落在床头,脸上既没有悲凉,也没有喜悦。
钱落落死了。
确切的说,钱落落的尸体找到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根据钱落落二姑妈的描述,她在两年前的一个春天回家帮忙播种,回来的第三天就遭遇了不测,二姑妈那天正坐在门口剥蒜,中午时分却见邻居胡婷婷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在见到二姑妈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二姑妈问她怎么了,她说她和钱落落去河里抓鱼,可她在岸边等了半晌始终没见钱落落从河里探出头,她急了,怎么喊都不见钱落落应声,王大叔路过听闻便一头扎进了河里去捞,一直也没捞上来,她就一直在河岸边哭,终于,王大叔的脑袋浮出了水面,他冲着胡婷婷大喊,你别傻站着哭呀,去老钱家报信去,把刘家二哥马大叔他们会游泳的都叫来,于是胡婷婷就赶忙跑过来找他们了。
全村人打捞了很久,直到太阳西斜了,钱落落的尸体才被拖上了岸,北方春天的水很凉,钱落落大抵是在水里被冻得腿抽了筋,连扑腾都没来得及就沉进了刺骨的河水里。
按照习俗,家里人该为她守灵三天,前两天是钱落落的父母和姐姐为她守夜的,第三天见大家都面容憔悴,二姑妈就自告奋勇要顶一夜,谁知倦意袭来还不到午夜二姑妈就不知不觉睡着了,令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天光放开的黎明时分,早早赶来操办葬礼的亲戚们就把她拼命摇醒了,她面前铺着白布的板子上空空如也,的钱落落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了。
直到昨天早上,钱落落的母亲在做早饭时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个女声,声音很细、很轻,她只说了一句话就把电话挂断了,她说——
请到黑柳市城郊医院停尸房来探望我。
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钱落落的母亲就确信,这一定是宝贝女儿的声音,宝贝女儿想妈妈了,宝贝女儿想让她接自己回家。
她疯了似的拉着亲友买了票连夜就奔来了黑柳市,果真在这里见到了钱落落,她还保持着两年前被捞起时的样子,仿佛刚刚离世,正等待着亲友的告别。
听到这里,葛天的手一阵发麻,紧握着的车钥匙“哗啦”一声掉到了地上,葛天的头皮都快炸开了,如果钱落落在两年前已经死了,那么半年前和他缠绵的那个女孩是她吗?她是人是鬼?那么她既然已经死了干嘛还要大老远的来找他呢?
他自问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和钱落落的出轨事件论起来是他干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了,没想到,就做了这么一件有违伦理道德的事,却让他摊上了这么耸人听闻的一档怪事。
就在葛天听二姑妈讲起这些事的时候,头顶上那盏白炽灯竟不合时宜地闪了两下,“啪”的一声,灭了。
第二十二章 诡异的尸体
守停尸房的大爷按了两下开关,就一声不响地走开了,吵闹的人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没过多时,一个粗嗄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其他的病房都有电,是灯管坏了,不着慌,换一个就好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葛天的双腿早已经不听使唤了,难道他还要等着去参加钱落落的第二次葬礼吗?不!他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管他什么真相,统统见鬼去吧,只要别让他再经历这样的鬼事他就什么都不管不问了。
然而,老天并没有就这么放过他。
就在电灯亮起来的一瞬,一声尖利的叫喊划破了沉重的气氛,众人纷纷望向了那叫声的来源,只见钱落落的母亲紧捏着钱落落的手,面露惊恐。
葛天还没来得及逃开就被大家围着推向了尸体旁,他的手肘“嘭”的一声撞到了冷冰冰的铁床上,**辣的疼痛阵阵钻心。
“我的落落,我的落落……不!这不是我的落落!”钱母突然疯也似的嘶吼起来,她开始用力按压那苍白冰冷的尸体,奇怪的是,尸体乍一看并无异样,但随着一下下的按压,它忽上忽下地开始变幻起形态,就好像一只已经满涨了的气球,一下下地反抗着那只干瘪的布满了沟壑的手,只一会就恢复了原样。
尸体的的确确像是一只气球,一只酷似人形的气球,一只长着钱落落那张娇小的脸的气球,因为还没来得及众人拉回钱母,尸体便噗的一下漏了气。
它的肚皮,它的两只手,它的双脚,她的脑袋都一股脑地迅速瘪了下去,铁床上,只剩下一副满目疮痍的人皮,嘲讽似的望着葛天,她的眼睛随着脸的塌陷鼓出了整个平面,怪异地被上下眼皮拉开了一条缝,浑浊的白花花的眼球似乎正挣扎着要摆脱身体的束缚,葛天在恍惚间甚至还看到它们滴溜溜地滚动了一下,他周身一抖,险些跌坐在了光秃秃的水泥地上。
如果你没有闻过腐尸的味道,请想象一下你正站在挂满了咸鱼的卫生间里,门窗紧闭,而下水道正不停地往上翻涌墨绿色的液体。
葛天和钱落落的亲友们正沐浴在这样一种气味之中,那是从尸体内部喷出的一股浓厚的气体,中间貌似还裹挟着一声诡异的*,那是正在泄气的“钱落落”和空气摩擦时发出的。
大概是出于震惊,抑或是出于害怕,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后退着,只有钱母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双手紧紧地扒着床沿,盯着那摊歪歪扭扭的人皮,一动不动。
终于,二姑妈先开了口:“这,这是啥呀?”
守停尸房的老头默默走到了近前,瞥了一眼那形状怪异的尸体,便踉踉跄跄地拼命往门外退,像是一匹受惊了的老马。
所有人都跟着老头跑出了停尸房,如获重生般大口喘着气,老头喘的最厉害,从他那老旧的气管发出了哼哧哼哧的声响,像极了费力给自行车打气的声音。
慌乱中不知道是谁小声嘟囔了句:“咱们要不……报警吧。”
随之老头大喝了一声:“千万不能报警,你要是惹怒了它,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说罢,他竟自顾自地咿咿呀呀哼唧了起来,“你们太年轻,根本就不懂,唉,你们哪里知道,要是惹怒了他,哼……”
“大爷,你说什么呢?”一名高瘦的男子一脸疑惑。
老头如梦方醒,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你们没见过,那我就给你们讲讲吧。”
我们不知道这个老头的名和姓,为了转述他将给众人的那些离奇故事,姑且就称呼他做老头吧。
老头在停尸房干了整整四十个年头,从二十几岁开始就干了这个行当,刚来的时候他就听说在这阴阳交接的空间里发生了许许多多光怪陆离的事件,然而并未亲眼见过,可就在他平安无事地工作了三个年头后,那些毛骨悚然的事情就开始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那天他一个人守停尸间,一个戴着眼镜问文彬彬的青年敲响了大门,他说父亲三天前出了事故被送到了这里,警察虽然联系了他,但他一直在外地忙抽不开身,所以才赶到来看父亲,老头年轻的时候便不是一个善言谈的人,他只是随口答应了一声就把他领到了停尸间门口,伸手在口袋里摸着钥匙。停尸间的门随时都是上锁的,只有他有着出入的控制权,因此,外人根本进不去那里,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停尸间里是不可能有外人的,可就在他把钥匙捅进了锁眼的瞬间,里面竟幽幽地飘出了一声谁的咳嗽,老头手一抖,顿时僵住了。
你都会在什么时候听到从门的另一边传来人的咳嗽声呢?
比如你正在客厅看电视,隔壁人家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咳嗽,你并不会奇怪,因为你心里清楚隔壁一直住着老李,而他的慢性咽炎已经伴随了他二十个年头,这种撕心裂肺的咳嗽就如同呼吸一样成为了他活着的一种状态。
比如你正在一家商店里买衣服,一墙之隔的大街上突然响起了几声女孩子清嗓子的声音,你并不会奇怪,因为你知道此时外面的街道上正人潮涌动,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所有人都在以自己最舒适的姿态走在街上,而离你不远处正站着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女孩,她手里拿着一个甜筒,嘴里叼着一个棒棒糖,被甜甜的味道黏住了细细的嗓子,正下意识地将堵在嗓子眼的那一坨糖渍清出身体。
还有这样的一种情况,在走进公用厕所时,也许你会听到从哪个门里发出一声清咳,你也不会奇怪,因为你知道那是刻意的,是有人为了传达给你这样的信息,我正在里面,请使用其他的位置。
大多数时候,我们都不会因为这样的一声咳嗽感到惊讶不已,感到寒意彻骨,感到惴惴不安,感到惊悚颤栗,因为你心里清楚,发出声音的不过是一个人,一个和你一样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而老头之所以惶恐,是因为他明明清楚房门的另一头是一个冒着寒气、死气沉沉的阴冷地带,门的对面除了尸体和鬼魂,没有一个生人。
可年轻男子貌似并未听到,他只是奇怪为什么这个沉默寡言、一脸阴沉的男人忽然变的如此神色慌张,放下了手中正欲扭动的钥匙。
他催促了几声,见老头依旧双唇翕动、俩手颤抖,没有一点要继续为他开锁的意思,便不耐烦地夺过了钥匙自己打开了那山白惨惨的铁门。门里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声响,每次老头进到停尸间都觉得自己好像是走进了一座巨大的棺材,里面躺着很多具冰冷的尸首,而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开了灯,房里依旧没有任何异常。
可老头的内心却隐隐升起了一丝畏惧,他没有进去,只是指了指正前方蒙着白布的一具尸体,说了句:“进去吧”,然后他便掩上了房门。
刚转过身,老头就清楚地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你咋才来啊?”
他浑身一抖,紧捏在手里的钥匙哗啦一下掉在了地上,他一路小跑到了楼外的那片泛黄的草地上,再也没敢回头。时值深秋,风瑟瑟地撩起了枯草和纸灰,狠狠地往他脸上抛,老头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此寒意彻骨,他的上下牙开始“哒哒哒”地死命碰撞起来,大脑虚无的像一张白纸。
从那天起,老头眼中的世界就开始改变了。
他甚至还听到过夜半从停尸房传出来的咿咿呀呀的女人*声,听上去十分痛苦,一直持续到了天亮,第二天一个车祸死亡的中年女子被拉走了,她被一辆卡车从身上压了过去,司机本欲逃逸,一直将妇女拖了近百米才停下车,当把她从车下拉车来时,女人早已血肉模糊,脸上和肚子上的整块皮都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达百米的血路,暗红的血和支离破碎的皮像是劣质的油漆刷了一路,炙热的阳光蒸腾起了一片血腥的水汽,跟随着女人的尸体渐渐暗淡了下去。
女人被拉走时,老头一眼就瞥见了女人诡异的姿势,她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捂着肚子,手指深深地扎进身体里,食指和中指完全没入了眼眶中,身体蜷缩着,即便已分辨不出女人的表情,也能知道她那深入骨髓的痛苦。
从那天起,老头就病了,他高烧不退,在床上躺了整整半个月也不见好转,一个熟人便介绍了当地有名的一个“大仙”给他。在熟人的陪同下,老头到了“大仙”的家里,那是一件阴湿的平房,水泥地面坑坑洼洼的,极其寒酸破旧,丝毫没有感觉出有什么神圣的气息,唯一和普通人家不同之处就是屋内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各种水果和正堂里供着的一尊小小的人偶,前面还燃着三炷香。
“大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她笑吟吟地示意二人坐下,然后上下打量了老头一番。
那熟人先发话了:“我昨晚给您打电话说了要过来的,您给看看吧。”熟人随之递上了一个红包,里面装着五张暂新的百元大钞,“大仙”打开看了一眼就收在了炕边立柜的一个抽屉中,不紧不慢地问道:“人怎么啦?”
“发烧,半个来月了,也吃药,也打针,就是不好。”老头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哦,你等着,我问问仙。”说完“大仙”就转身进了旁边的一个小门,不一会又走了出来,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依我看,你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老头想了想,说道:“我们停尸房送来了个女的,我半夜听到了她哼哧,吓得一夜没敢出我的屋门”。
“那就对啦,她一直跟着你呢,不过不用怕,我跟她说说。”
“大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黄纸,折成了个三角,嘴里还对着他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然后在纸上记下了一个名字,随后将黄纸和那张纸一并给了他,嘱咐说:“你回去用红布把它包着贴身揣在衣服里面,最好是缝在背心里,你带着这个符的时候,千万不能让别人从你身上跨过去。”
之后,老头就贴地买了一块红布用红线将符纸严丝合缝地缝了起来,一直贴身带着,可是只平静了不到三年,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
那是一具表面上和常人无异的尸体,他的肤色惨白,双目紧闭,身体柔软,面色安详,没有死后僵直,也没有满身的尸斑,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正常的让人心里十分别扭。
然而,老头心里清楚,那都只是表象而已,是它为了瞒天过海演的一出戏,演技既精湛又拙劣,精湛得似乎是一具再正常不过的尸体,拙劣得难掩那填充满这副皮囊的阴寒臭气。
第二十三章 狐仙黄仙蛇仙蟒仙
你丢过魂吗?
你见过鬼吗?
你在梦里对着另一个自己笑过吗?
我可以负责任的说,这些我都经历过,而且不止一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次是在半透明的窄小房间里,一次是在漆黑幽深的岩缝里,一次是在耀眼阳光那黑黢黢的暗影下。
至于我是谁,你并不需要知道,因为那会让你陷入深不见底的恐怖中。
而老头,正值壮年的这个健硕的、不信邪的、少言寡语的男子正在迅速地坠下这尸骨纵横、血肉横飞的谷底。
当那具尸体被推进停尸间的时候,老头并没有注意,他还像往常一样地把她摆在了房间的正当中,将之前送来的一具标了号推进了冰柜里,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他认为无论阳间阴界都要论个先来后到,停尸间并不大,那些后被运来的尸体总是要排个队的,就跟在银行排号、在餐厅等位是一个道理。
由于停尸间温度控制得很低,通常短期停放在外面对尸体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这具尸体却好像遭受到了什么巨大的重创,仅不到半天就开始散发出了一股死鱼的恶臭,那尸臭比在太阳下曝晒了半年的尸体更甚,老头刚一进屋,就一个趔趄险些背过气,他慌忙退出来紧紧地关上了门,然后慌忙对行政处的一位值班领导说明了情况。
领导姓莫,既是个觉悟很高的党员,又是一个什么都信的人,信基督,信佛祖,信风水,信鬼神,当然,还信**。
他有一个风水相师的朋友,给他讲了许许多多离奇古怪的事件,讲了阴曹地府,讲了冤鬼索命,讲了阴宅鬼界,当然,在相师的口中,那都是他亲身体验过的一桩桩惊心动魄的经历。
你可以不信,但是千万不要反驳虔诚的莫领导,因为他会跟你辩论三天三夜,没准还给你下个降头。
莫领导的办公室里有一株绿色的仙草,说是仙草,不过就是从附近山上道观移回的一盆普通的草,但是莫领导却对它敬重有加,它被放置在进门处办工作前三米的地方,位于房间的东北角,和从道友那里求来的灵石契合相对,房门正对向南的窗子,因为听说该楼的地理方位会聚集来自对面停尸楼的阴气,对莫领导的事业和身体产生难以估量的负面影响,所以莫领导终年都开门开窗,即便是冬天,窗子也要留出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让冷飕飕的风呼呼的往屋子里管灌。
每次去各个部门视察前,莫领导总是要出声连续念五百遍六字大明咒,在确定随身佩戴的符纸端端正正地放在衬衫口袋里后,他才肯接近老头那些和死人天天朝夕相处的人,他坚信,活人和死人相处的久了,身上的三把火就会渐渐熄灭,身边总是会汇集各种阴气,气场越来越接近鬼魂,一旦接触了他们,就会自然而然地沾染到他们身上的鬼气,尤其跟像老头这样的人接触多了,不但要影响自己的运势,兴许还会短寿,所以莫领导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疑神疑鬼的样子。
至于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这个做死人生意的地方谋职,没人问过他,我们也不得而知,或许是在他干了这行后才有的这些忌讳也不好说。
在莫领导接到老头内线电话的时候,他想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一具男尸,身体光秃秃的,脸色铁青,身体上所有的孔洞都流出了黄白相间的粘稠的脓水,周身散发着恶臭刺鼻的古怪气味,在他自己推门进去查看时,尸体登时跳了起来,冲着自己恶狠狠地扑来,一把就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然而,这只不过是莫领导的凭空想象而已。
我们所讲的故事,并不是存在于僵尸电影中,而是发生在这个现实世界,因此莫领导关于这一切的臆想并不可能真实发生。
事实是,尸体非但没有扑向心惊胆战的莫领导,甚至都没有一丝动过的痕迹。
在莫领导到达老头所在的停尸间后,他甚至没有见到那句诡异的男尸,扑面而来的只有一股似乎是五百具腐尸才能散发出的臭气,随之,眼泪便像瀑布一样喷涌而出,顺着他那遍布胡茬的脸流到了他的嘴里,一股浓烈的咸涩和腥气把他硬生生地逼出了房间。
莫领导立刻给有名的一位“大仙”打了电话,两个小时后,“大仙”便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停尸房,他只在大门外往里面瞥了一眼,便立即得出结论,里面的并非是一具人的尸体,而是狐仙修的人身,狐仙功德圆满升了天,便抛下了人身径自离开了,因此这尸身**的臭气要比正常的尸体浓重了几百倍。
“那大仙,我们该怎么处理呢?”莫领导听闻瞬间没了注意,焦躁起来。
大仙沉吟片刻回答:“这人身比正常的尸体烂的速度快得多,烂的过程中发出的毒气不但会对人的健康有影响,还会着来各种不干净的东西,一定要早点处理掉,你们把它用黄纸裹上,我画个符在上面,烧了就没事了。”
莫领导立刻招办,还对大仙千恩万谢,把他彻底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逢年过节就去给大仙送水果和烧鸭。
收到礼时,大仙总是会满意地给莫领导讲述很多他所不知道的那个世界的事。大仙说,那狐仙并不是自己一个人住的,它有一个大家庭,狐仙排行老大,掌管家里的大事小情,黄仙也即黄鼠狼修成得道,排在老二,每天吃吃喝喝、抽烟喝酒赌钱,压根不干正经事,蛇仙排行老三,主管财务,计算收得的供奉和家里的收支,兢兢业业,蟒仙排在老幺,虽说不像黄大仙那样不务正业,却也对家里没什么贡献,只管自己的事情,对家里一概不闻不问。
大仙说,那狐仙所处的世界和我们这个世界极其相似,为了修人修仙,它们从小就要学习各种本领,要会识字,要会画符,要通人间的八卦五行,要懂鬼神的道法术数,活得十分辛苦不易。
大仙说,狐要修千年才能来到人间,万年才能得道成仙,来到人间后又必须借助于人为媒介,成才能继续修行,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上身,这种被上了身的人多被尊称为“仙”,其实所谓的仙不过是那人身上所附的妖罢了,来到人世的狐借助这个人为媒介给凡人驱灾解难,而那人可以通过狐收敛钱财,维持生计,貌似互利,实则不然,狐既通过人积累了修行又得到了诸多供奉,而收受钱财和供果的报应却在人身上轮回因果,因此那次所见的狐仙人身,实际上最初也是一个普通人,狐仙得了道,而报应则降在了他的身上,少数生前过多泄露天机的人或者借着仙的道行大量敛财的人就会因为阳气耗尽、造孽太多,身体里的内脏和血肉渐渐腐烂,在狐仙离开他的身体后,就化成了臭气和脓水填满那人的尸体。
如果老头在从前遇上这样的事情,势必对所谓的“大仙”铺天盖脸的一顿臭骂把他赶走,可是现在的他不知为何竟对“大仙”深信不疑,在裹满全身的男尸化作一缕青烟的时候,他长出了一口气,好像是躲过了一个致命的劫数。
因此在见到钱落落那具诡异的尸体时,老头深信诚如大仙所说,这也同样是狐仙丢掉的人身,必须要早早地烧了才行。
可是钱母却对老头的解释完全不认同,钱落落虽然是她领养的孩子,可是在她还在襁褓中时就到了钱母的家,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狐仙附身,更不可能造什么孽遭了老天的报应,在钱母看来,落落平时听话腼腆,学习用功,孝顺贴心,非但不会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连路边的花花草草都不会轻易踩踏,她冲着老头大喊了一阵,不顾众人的阻拦,又跑进了停尸房。
远处,乌云被什么力量推着不知不觉中覆盖住了半张天幕,仿佛是浸过了墨水的棉花般将空气都染成了灰黑色,起风了,一排瞪着无数只眼的白杨惊恐地望向停尸房那朴素的灰黑色砖墙,树叶瑟瑟随着呜呜的风声不停地号哭着,好像有几百只狼在一齐扯着嗓子嘶鸣。
停尸房的大门在钱母进去后便重重地合上了,好像从未开启过。
没有人想要再进去看一眼,哪怕是看看钱母。
葛天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一步也没再挪,一句话也没再说,像个雕琢精致的泥塑。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一滴半透明的水珠拍在了这个人的脸上,他终于用袖子抹了抹脸,抬头望向了那阴沉沉的天,表情凝重,若有所思。
二姑妈打破了安静的可怕的气氛:“咱们要不,就按照大爷说的办,赶紧把落落给烧了吧……”
“对对,烧了好,烧了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落落村里的王大叔随声附和。
“可是姨妈能同意吗?”钱落落的姐姐怯生生地说。
“那咋不能,不同意还就不烧了吗?出了事谁负责!”二姑妈说。
老头见有人赞同他的说法,立刻心急地催促起来:“对呀对呀,你看看,这大妹子说的对,狐仙肉身这东西,戾气重,要是再拖,说不好要死人的!”
当准备好可以包裹住一人身体的黄纸后,几个钱落落同村体力健壮的村民捏着鼻子一口气冲进了停尸间,打算按照老头的指示烧了钱落落尸体,钱母已然不知何时晕倒在地,双眼死死闭着,像死了一般。
当天,钱落落的尸体就被推进了焚尸炉,烧得十分彻底,只留下了一抔细细的灰。
钱母捧着那罐灰,泪眼婆娑地坐上了回村的火车。
葛天没有帮忙抬尸体,没有帮忙裹黄纸,没有帮忙扶钱母,甚至没有帮忙买火车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表情复杂地看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两年前已经离世的钱落落,在半年后还在与他缠绵悱恻,而今天又赫然跑到了所有人的面前证实了自己的死讯,这是葛天做梦都没想过的事。
他只是呆愣着,脑子一片空白,直到进了家门,才一头栽到了地上,瘫软地望着天花板,耳朵里嗡嗡作响。
如果之前的那个钱落落不是钱落落,那死过一次的妻子还是妻子吗?而他自己呢?被他的记忆抛弃的那段时间到底承载着什么可怕的画面?葛天仿佛陷入了一个更大的谜团之中,任凭怎么挣扎只能越陷越深。
第二十四章 妻子消失了
如果你在室内,请看看窗外,映在你眼中的有车、有人、有楼,有树、有花、有草,还有那那阴或晴、或明或暗的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还有其他的吗?
你有没有看到一只迥然发亮的漆黑的眼珠在车里、在人后、在楼前注视着你?
你是否注意到了窗子下的那方阴影里有一只长相怪异的虫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你那如牛奶布丁一样诱人的*,正张牙舞爪、涎水直流?
你是否注意到你的背后正有一双干枯的手轻轻地捋着你的发梢,一遍一遍地念着你的名字?
你根本无法注意到,因它们离你这样近,又那样远。
葛天就住在你隔壁的隔壁的那栋楼,他和你一样,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和你不同的是,他想拼命去注意,而你,只是佯装不知、视而不见。
葛天回到了家。
他瘫倒在地,死命地整理着自己乱作一团的思绪。
房间里很静,静得出奇,静得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脚步声。
有什么不对呢?葛天突然有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感觉,什么都好像正常,什么有都好像不正常,最初有这种感觉是在什么时候呢?
他爬起来环顾四周,沙发、电视、天花板、吊灯……
他突然记起了,在所有诡异事件发生伊始,他有着近乎一致的朦胧感。
忽然,手机“叮咚”一声把葛天吓了一跳,他摸出了自己的手机,什么消息也没有,随之,又一声响刺痛了葛天的鼓膜,在这精密空旷的房间里,那两声提示音显得及其突兀。
葛天慌忙意识到了什么,朝门口望去,鞋架上只有他自己刚刚脱下来的沾满了泥土和死人味的皮鞋,方便的位置空空如也,和那天一样,妻子并不在家。
一连串急促的手机提示音胡乱地响了起来,好像在催促着葛天去寻找自己的藏身之所。
葛天小心翼翼地循着声音找过去,铃声却戛然而止,空气中漂浮着一种莫名的紧张感,不知道为什么,葛天的心脏开始突突突地跳了起来,好像正在接近什么巨大的令人震惊的真相。
他并没有看见妻子的手机,卧室的梳妆台上光秃秃的,连一丝灰尘也没有。
铃声戛然而止,切断了他追踪的唯一线索,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妻子去哪儿了呢?为什么不随身带着手机?为什么妻子的手机一直响?又为什么他四处都找不到那个可恶的声音来源?
葛天猛地意识到,他并不洞悉妻子在想什么,就如同妻子不了解他的内心一样。
他为了调查钱落落的事情,每天早出晚归,并没有向妻子吐露出半个字,面对妻子的询问,只说是工作需要,妻子真的相信自己吗?
而妻子呢?她真的每天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给他做饭、为他洗衣、收拾房间吗?
真的如她所说,她出去惟一能去的地方就是超市和商场吗?
那她之前所说的黑影又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对那如影随行的影子畏惧万分,又为什么会一个人出门呢?
而葛天几乎每天都不在家里,妻子真的在那期间只是看看电视、玩玩微博吗?
葛天从没怀疑过妻子的话,大概源于他那失而复得的受宠若惊吧。
可整整半年过去了,连小区里的桃树都已经结出了青绿色的果实,一切的谜团却还如当初一样,非但没有渐渐地明晰起来,反而愈发得扑朔迷离。
葛天起初以为自己是在一个悠长的山洞里摸索,对面那一点亮光一直指引着他的方向,如今却突然发现,那不过是某处岩壁上一抹亮晶晶的磷粉,那缕幽幽的绿光并不是出口的指示牌,而是引导着迷失的路人通往最深处的邪恶的陷阱。
一道白晃晃的闪电划破了天际,像是一把巨大的银刀横亘在云层中,一闪即逝。
随之,雷声轰鸣,大雨倾泻而下,狠命拍打着卧室窗户。
葛天顿觉一阵寒意,并不是因为气温的骤降,而是一个想法突然撞击了他的大脑通路:钱落落和妻子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葛天好像猛地摸清了那若隐若现的脉络,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而只要妻子在身边,钱落落就不会同时在他的面前出现;妻子莫名死而复生回到家中,钱落落便自此杳无音讯;钱落落死了,妻子竟离奇失踪,连手机都没有带在身上。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可以解释这两个人诡异的行踪呢?
葛天记起了在精神病院经历的一幕:一位身着白衣白帽的护士,为他端来了早餐,脸上透着难以言明的淡淡的忧伤,她有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不大不小脉脉含情的杏核眼,还有一张粉嘟嘟的小嘴。
她是钱落落吗?面对葛天的询问,她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那蒸腾出水汽的双眸,是在默许,还是只限于同情?
如果那真的是钱落落,那么这便是葛天和她的最后一次相见,她神秘地闪进了葛天的人生,又默默淡出了葛天的视线,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和意图。
之后呢?她对葛天说,“吃吧,吃完了就回家。”然后就走出了房间。
再然后,有护士说他的妻子给他办了出院手续,他可以走了。
从时间上推断,那已经是葛天住院的第三天,妻子应该早已断了气,根本不可能来给葛天办什么出院,如果不是护士医生串通起来说谎,那就是另一个顶着妻子名头的人骗了他们。
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一定是个女人,她的年纪与妻子相仿,她对葛天的处境了如指掌,她有着能蒙骗众人的精湛演技,她就身处葛天所在的这个城市。
令葛天感到害怕的是,钱落落符合所有标准。
而在妻子重新回到葛天的人生后,钱落落就再未出现过,葛天费劲一切线索追查,他确实得到了一个答案,钱落落一直住在同一个城市的郊区,在此期间,她没和任何人有过联系,就像一只卑微的蝼蚁,在石头下的阴影里默默喘息着,不见阳光,没有希望。
有一天,她注意到了葛天对她的追查,她惊恐万分,然后想出了一个破釜沉舟的方法,让葛天和所有人都亲眼目睹她的尸体,她那浑浊的眼珠好似在对所有人说,看吧,我早就死了,你们还怀疑我什么呢?
所有事情发生的时机都是那样的严丝合缝,契合得令人毛骨悚然。
妻子死了,钱落落来了。
妻子活了,钱落落死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妻子不再是妻子,钱落落也不再是钱落落了呢?
也许妻子在那次“死亡”事故之前,她们的的确确是两个人,过着互不干扰、毫无交集的生活,然后妻子死了,钱落落就摇身一变,像电视剧里的画皮一样,化作了妻子模样,光明正大地走到葛天的面前,对着父亲的骨灰抛洒那并不存在的泪。
如果那时的妻子已经不是妻子了,那么她很有可能就是画皮后的钱落落,她了解葛天,知道葛天的习惯和爱好,知道葛天的家庭和工作,最关键的是,她对葛天的妻子了如指掌。
从此后,钱落落消失了,妻子死而复生了。
钱落落死了,化身为妻子的身体变成了一堆冰冷恶臭的有机物,妻子自然也就没了实体寄托,彻底消失了。
可是,如果这些猜测都是事实,那么妻子真正的尸体又去哪儿了呢?根据钱落落亲友的描述,她在此之前就已经溺水身亡,事后尸体又离奇失踪,并不可能和他缠绵半年之久,更不可能冒名顶替了妻子和他重续夫妻之实。
葛天的脑子里像是一堆密密的乱麻,他们纠缠在一起,越是撕扯越是扯不开、理不清。
雨下得更大了,窗子被拍打地砰砰作响,窗外一片漆黑,看不见人,看不见车,也看不见路灯,如果不是时不时现身的闪电和炸雷,葛天甚至怀疑是有人顺着外墙爬到了他们家所在的楼层,用无数的触手敲打他的窗。
时钟已经指向了凌晨十二点,困意铺天盖地地突袭了葛天,他折腾了整整一天,受了整整一天的惊吓,已经疲惫至极。
当葛天醒来时,阳光已经铺洒进了房间,窗子敞开着,雨后泥土的清香混合着草木的芬芳四溢在各处,沁人心脾。
厨房里传来了一阵垛馅的声音,时缓时急,似乎在催促着葛天起床。
葛天突然反应过来,有人在厨房?
他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厨房,见到的正是那失踪了整整一天的妻子!
看见葛天醒了,她便笑吟吟地转过头去,似乎是带着撒娇的语气说:“起了?都十一点了,真能睡。”
葛天呆愣着,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啦?睡傻啦?说话呀。”
葛天的嘴角开始抽动起来,似乎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给你包饺子呢,半个小时就能好,等着吧。”
葛天嗯了一声,转身又走进了卧室。
阳光异常灿烂无比,可葛天的心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妻子回来了,她悄无声息地走了,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笑得和阳光一样灿烂。
没有什么比这更诡异的事了。
她昨晚究竟去了哪里?她是真正的妻子吗?她对钱落落的事情到底清不清楚?葛天有一肚子的问题,可他却一个字都问不出,他总觉得,一旦将他对这个女人的怀疑曝了光,那些暗藏在最深处的邪恶面孔就会接二连三地跳出来,把他撕碎,将他吞噬。
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真相从妻子口中套出来,然后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丝毫让人觉察不出他的用意。
香喷喷的饺子上了桌,葛天坐在妻子对面,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了一句话:“昨天你没回家啊,又下了大雨,没淋着吧?”说完,迅速低下了头。
妻子说:“我去以前的同事家呆了一天,她和丈夫闹离婚,丈夫离家出走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去陪她来着。”
“哦,你没带电话啊?”
“可能是走的太急了,忘记了。”
“哦。”
事实是妻子用了葛天的招数,她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怎么,才一天没见,就这么想我?”
葛天抬起了头,“你以后出门,还是记得跟我说一声罢。”
妻子调皮地一笑,又自顾自地吃起了碗中的饺子。
饺子是香菜猪肉馅的汤饺,葛天一口吞了一只,突然觉得小臂火辣辣的疼,又吞了一只,小腿也跟着疼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妻子,她的嘴里正“噗地”喷出一包汁水,油腻腻地从脸颊边淌下。
第二十五章 一段故事(上)
很久以前,葛天在报纸上读过的这样一篇恐怖小说,当时读起来觉得笔触幼稚、不知所云,可如今想起来,葛天却莫名有了一种同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小说不长,也不算惊悚,可就好像一只长满了触角的虫,从葛天的眼眶爬到了他的脑干某处,平时默不作声,却经常在关键的时候挑拨到那几根最敏感的神经。
好了,让我先把这篇恐怖小说讲给你听吧。
齐语从没想过萧茵茵会选择自杀。
萧茵茵是齐语的初恋,他们从小学起就是同学,初中由于学区不同分到了两所学校,到了高中,又考入了同一所中学。进入了高中,他们又被分到了同班,成了前后桌,可谓是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就这样,在高一上学期两个人刚一见面就不约而同地坠入了爱河,整整三年,齐语每天都会在萧茵茵楼下等他一同去上学,在课间偷偷地买上一堆零食放到他的书桌,在放学铃声响起后又送她回家。
上学的时候齐语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被老师和家长发现了,他早上会在萧茵茵家门前的大马路对面等她,晚上就恰巧把她送到离楼栋不远的小超市门前再分开。他倒并不是怕老师知道了批评他,他只是怕给萧茵茵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萧茵茵在高中时是班长,她的办事能力很强,在老师的心里是个得力的助手,她的学习也是遥遥领先于齐语,每次月考结束,她的作文几乎都会被当作范文在全班同学面前朗读,有时还会被拿到隔壁班去传阅。
但齐语却从不觉得在萧茵茵面前抬不起头来,他甚至为着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女朋友感到骄傲和自豪。
他曾一度认为萧茵茵就是他未来的妻子,他非要娶到她不可,而萧茵茵对于他的爱却从未正式坦露过,她似乎并不缺这个死心塌地的崇拜者,她总是犹如众星捧月般光辉熠熠,她就像是杂草众生出的一朵艳丽无比的鲜花,那样的光彩夺目、不拘一格。她只是默默接受着齐语对她的好,甚至有一天齐语忘记买零食给她,她竟有点恼怒了,还在全班面前对着他发脾气。
齐语那次和她吵了一架,他并不是气萧茵茵对他发脾气,而是觉出她一直以来都把自己对她的好当做理所应当,他的心里就像省了块荆棘地,把对萧茵茵的感情阻断了开来,而自此后两人间就像是有了隔阂,齐语不再上赶着追她,萧茵茵也总是在他面前冷着脸,这种僵持的不清不楚的关系一直维持到高考结束。
两个人分手了。
齐语以他一直以来都不出众的成绩似乎是众望所归地考上了一个二本师范学校,而萧茵茵却发挥失常,同样被录到了同一所学校,她伤心地哭了几天几夜,齐语看着极度心疼,他终于放下了面子,日里夜里都去陪着萧茵茵。
萧茵茵谁都不愿意见,他就在她的房门前守着,一直守着,不停地陪她说话,萧茵茵不吃不喝,齐语就不吃不喝,即便萧茵茵不予理睬,他仍旧不放弃,死皮赖脸地不挪屁股,直到嗓子哑的说不出话了,他就只是静默地坐着,他觉得只要能守在她的身边心里就踏实。
三天没有吃饭,萧茵茵终于忍不住打开了房门,她一看到坐在房门前消瘦了许多的齐语,顿时嚎啕大哭起来,齐语二话没说一把抱过了她。就这样,萧茵茵没有选择复读,他和齐语上了同一所大学,和齐语又一次陷入了爱河。
可萧茵茵毕竟骨子里有着一股傲慢之气,她总是责怪齐语的迟钝,总借着各种理由和齐语谈条件,不论什么原因只要是两人吵架,她就会拿出令齐语最为恼火的一句话去挑拨他那根敏感的神经。
她总说是为着齐语才跑到这么个不入流的学校来,是齐语葬送了她的大好前程,当齐语每每达不到她所提出的要求时,她就会讲出这番令他无比心痛的话:“要不是因为你,我肯定会复读,我就是最差也能考上个复旦,都是你欠我的!”
大四那一年,齐语对萧茵茵的偏见已经累计到了极点,趁着毕业季,跟她提出了分手。
就在那一夜,萧茵茵跳了楼。
齐语十分后悔,可终究无法挽回,他离开了这座城市,在一家网络公司做了个小职员,试图忘记这一段刻骨铭心的悲伤恋情。
他承认,他还是深深地爱着萧茵茵,只是两个人已经越走越远了,有些事永远都无法挽回,就像青春时那青涩的懵懂,就像第一次心里那痒痒的难以言喻。
齐语觉得至少在几年内他都不会找女朋友了,可就在他刚刚进入公司时起,就有一个身材性感的女同事开始对他频频献殷勤。
她的胸很挺,每次有文案递给齐语,她就会压低那深深的事业线,在齐语的眼前晃荡来晃荡去。还时不时的挺着个翘臀,对齐语问东问西,扰的齐语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工作。
有一天晚上齐语加完班回家,一直觉得身后有人在跟随着他,几次三番地回过头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已经近午夜十二点,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他的心狂跳着,脚步越走越快,只有风声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
不对,那风里还裹挟着另一种声音,像是女人高跟鞋“啪嗒”“啪嗒”地走路声,那声音极近,好像就在他身边。
他又一次猛地回过头,可身后依旧是没有一个人影,待他再往下看去时,他的心忽悠地提到了嗓子眼,只见两只血红的高跟鞋在他的脚边扭歪着。
那不是萧茵茵的鞋么!
齐语还记得,有一次萧茵茵和他逛街时,无意中相中了这款高跟鞋,硬是拉着他非要给自己买下来,当时齐语的口袋里只有三百块钱,可鞋子的定价确是七百元,萧茵茵当时还蛮不讲理的在店里就跟他吵了起来,理由是没有带够钱就敢陪女朋友逛街。
后来好说歹说,店员无奈地收起了鞋子,答应齐语不再出售,只等他把全款拿回来好卖给他。
萧茵茵收到鞋子开心得不得了,一直夸赞齐语疼她,第二天还送了他一个廉价的皮夹,说是还礼。
齐语当时真是哭笑不得。
可现在那些或甜蜜或不悦的回忆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这个在当时看起来娇美无比的昂贵礼物,在现在却透露着森森诡异,让齐语全身的汗毛刷地立了起来,双脚就像被盯在了地上,一步也挪不动了。
那双鲜红的高跟鞋好像有着思想,在感知自己被发现后,犹豫着后退了几步,掉了个头,又“吧嗒”“吧嗒”地跑向了远处。
齐语的脚这才有了知觉,目送着那双高跟鞋越跑越远后,便连滚带爬地往租的房子狂奔。
他回到房间,气喘吁吁地关上了门,一屁股靠着墙坐在了地上,真是活见鬼了!他低低咒骂道,一边又扶着墙挪到了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咕咚咕咚地灌了进去。
不料,才刚刚静下了心神,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在静谧无比的夜里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齐语的心又一次揪了起来,他蹑手蹑脚地移到电话旁,手刚一碰到听筒就像触电似的缩了回来,他注意到来电提醒显示着“未知号码”。
电话铃声依然无比清晰地响彻在齐语的耳畔。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终于,在许久没有人理它后,它不甘心地闭了嘴。
齐语这才缓缓吁出一口气,摊坐在了电话旁的椅子上。
突然,那阵莫名其妙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它似乎是被逼急了,几乎要跳离桌子,跳到葛天的脸上去。
葛天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拿起了听筒。
他本以为会像电视小说中看到的一样,电话那头会传来阵阵恐怖的鬼叫或者一阵百抓挠心的静默。可不料,传进来的确是一个温柔的女生,是公司的那位公关部女同事。
她的声音小羽毛一样轻,撩拨着齐语刚才紧绷着的神经:“齐语,你睡了吗?”
“还没,我刚到家。”齐语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你……介意我去你家么?”对方犹豫着道,她的声音在方才一场惊吓后显得无比甜腻和亲切。
“太晚了,不太方便吧,你早点睡吧,我也要睡了。”齐语说着便要聊下听筒。
“你不喜欢这样的我,是么?”在他刚欲将听筒移离耳边之际,这样一句话钻进了他的耳朵。
“不好意思,我看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对你……没兴趣,我们是不可能的,也请你不要再骚扰我了,谢谢。”齐语说罢,还没来得及对方反应,就一把把话筒砸在了桌上。
他并不是狠心不愿接纳这位女同事的好感,只是齐语一向性格内敛,对这种轻薄的女人最是看不起,尤其她是在这个当口打过电话来,一来还不知她的内心藏着怎样的诡计心思,二来刚才他被惊吓不轻,他的心里烦透了,只想着能安安静静地躺下睡一觉,什么都不想,将萧茵茵的死、诡异跟随他的高跟鞋和那个公司狐媚的女同事都一并抛掷脑后。
在齐语缓缓睁开眼时,时钟已经指向了上午八点半,他慌忙穿了衣服,连脸都没洗,就直奔公司而去。
令他感到惊讶和不解的是,当他来到公司时,大家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迟到上,而是几位穿着警服的人看到他气喘吁吁地跑来直接走向了他。
“你是齐语?”一位瘦削的警察板着脸严肃地问道。
“对,我是。”齐语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昨晚十二点左右,你和受害者通过电话?”
“是,她打电话给我,怎么了?”齐语的语气明显带了丝犹豫。
“你们都说了什么?”另一位警察紧接着问,一边还拿着笔要记录。
“她问我……能不能来我家……”齐语的声音越来越小。
一边的警察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齐语见状忙问道,“怎么了?”
“她死了,被人拨光了皮,今早有人在公司的洗手间发现的,血淋林的……”前台的那个女生悄悄凑到齐语耳边,小声说道。
说完,她似乎对自己的描述还不太满意,又补充了一句:“特别吓人,公司好多人都看见了,好几个都吓晕了,被拉到医院去了,我就没敢去看……”
警察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只对着齐语说:“你能跟我们走一趟吗?毕竟她手机的通讯录里最后一个联系的人是你,请你配合一下我们。”
齐语莫名其妙地就被带到了警察局,一路上他也没有想明白到底这一切与他有什么关系。
一位女警官将齐语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里,定定地望着他,静默了片刻,问道:“你跟她最后说的话是什么?”
“我……她问我是不是喜欢她,我拒绝了她。”齐语想了想,不安地说道。
“你看着我,齐语,你是不是在撒谎?是你杀了她么?”女警官的语气沉着而坚定。
“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同志,请你相信我。”齐语辩解道。
女警官没再问什么,她直接站起身走向了门外,高跟鞋“啪嗒”“啪嗒”的声音随着她的脚步由大到小,齐语一怔,她穿着的,和他之前买给萧茵茵的那双高跟鞋竟一模一样!
他刚要开口喊住女警官询问明白,话到了嗓子眼儿却又噎了回去,这种鞋子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一双,说不定只是款式一样呢。
齐语晃了晃了神,他蓦地记起昨晚追着他的那双鞋,心中一紧,一股凉意从他的脊骨爬到了头顶,难道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过了半日,由于没有有利的证据证明女同事的死和齐语有什么关系,齐语被放了出来。临走前,审问他的女警官还特意留给了他一个电话,告诉他有什么情况可以直接联系她。齐语只想快点离开这里,随意应了声就往门外走去。
刚一沐浴到午后的阳光,一踏到实实在在的大地,齐语的心才算有了一点着落。
太阳总是能传递给人无限的能量和愉悦,齐语甚至觉得之前的那些阴云已经被这迟迟不肯西沉的艳阳驱散了大半,他舒展了一下筋骨,才发觉自己一直都没有吃饭,便寻了一个最近的饭馆坐下了。
谁知才刚落座,一条短信就惊扰了他的手机,打开一看,竟是女警官发来的:
齐语,你好,我想私下里和你谈谈,现在我方便过去吗?
齐语也没做多想,虽然有些狐疑,但还是回了这样的一句话:
如果您还有什么疑问,我可以随时过去,但是我现在在吃饭,我等一下回去警局吗?
手机静默了,女警官没再回短信过来,齐语只当是她默认同意了,点了两个菜,坐等着上菜,可还没等菜上齐,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迈步进了店来,她一身素雅的白底粉花连衣裙,长发披肩,头上一个亮闪闪的玫瑰花形状发卡,手里拎着一个和裙子极为陪衬的白色皮包,正在四处张望。
那个人,正是女警官!
第二十六章 一段故事(下)
再没有比这更奇怪的事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齐语愣住了,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难不成自己被警察跟踪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女警官已经看到了齐语,她笑吟吟地走了过来,眉目间闪烁着调皮可爱,和刚刚在警察局里简直判若两人。
“齐语,你好。”她先打的招呼。
齐语慌忙站起身来,没话找话地说道:“这么巧啊。”
“不是巧……是我来找的你”她走到了齐语身边,弯下了腰,对齐语耳语道。
齐语的身子猛然一哆嗦,不知为何竟有一股惧意袭来。
“我来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女警官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慌不忙地坐到了齐语的对面座位。
“你不喜欢她那样的,那你喜欢我这样的么?”她的语气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齐语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你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继续追问,眼神中闪耀着某种期待之感。
“您看,我和您,今天才刚认识……”其余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迅速组织着自己脑子中纷乱的话语。
女警官叹了口气,轻柔地说:“那就是不喜欢的意思是吧?”
齐语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不明白,女警官是当真看上自己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他只晓得言多必失,说不定是警官在试探自己呢?或许他们正怀疑他是一个色鬼,对女同事调戏不成,恼羞成怒,于是杀了她灭口。
而论起这位女警官的姿色,那也算得上是美人一个,实施这种作战计划,找她再为合适不过。
齐语只能小心翼翼地应答,步步为营。
可谁知女警官竟也没再多问什么,起身就要离去,神色中难掩悲伤和失望。
齐语暗暗呼出了一口气,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也未可知呢。他放下了心,刚欲伸手拿桌上的方便筷子,却瞥见女警官离去时掉在了地上的一张照片。
他蹲下了身,本想拿起来去还给那位警官,可一看照片内容,差一点没吐出来,一具鲜血淋淋的女尸斜卧在厕所的坐便旁,她的身上没有了一丁点皮,连脸和身子都已经血肉模糊、分不清楚,那正是女同事尸体现场的照片!
齐语立马丢掉了它,可就在一瞬间,他竟看见那女尸体旁赫然整整齐齐地摆着双高跟鞋,而那双鞋竟也和自己送给萧茵茵的那双一模一样!
齐语的脑袋“轰隆”一声大了,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他实在找不出什么线索把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串到一起。
草草地吃了饭,齐语就回了家。
他多希望这一切怪事都是一场梦,一觉醒来,什么女同事,什么警察,什么高跟鞋,都化作一团虚无,而他还是大学里的那个他,萧茵茵就在他的身边微笑着抚摸着他的脸,淡淡地说上一句:“醒了?再睡一会儿吧。”
他一头栽到了床上,脑子里嗡嗡直响。
好不容易才迎来了第二天的朝阳,齐语直觉浑身酸痛,他抓了件衣服没吃早餐就急着往公司赶,可在他穿鞋的时候,一串清脆的电话铃声从卧室传了出来。
他连忙跑去拿起听筒,对面传出了一个严肃的声音:“齐语先生,你好,麻烦你现在来一趟警察局,我们有事要问你。”
放下听筒,齐语彻底懵了,他不知道现在警察还能有什么事情找自己,难道是杀害女同事的凶手找到了,通知自己一声?那也犯不着让自己跑一趟吧?
他疑惑地打了辆车就去到了警察局,迎面走来的正是昨天见到的那位警察之一,他还没走近齐语,就焦急地说:“昨天有目击者说你和吴警官在饭店说了会话,是吗?”
齐语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戳在原地。
“谁是吴警官?”他终于冒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昨天审讯你的那位女警察就是,你昨天走后又见她了?你们都说了什么?”那位警察一连串的话像炮弹一样炸的齐语愣了神。
“她……怎么了?”他迟疑地问道。
“今早我们在局里的女厕所发现了她的尸体,她和上一个受害者一样,被扒光了皮。”
齐语彻底没了辩解的话,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她们和自己的前女友穿的一样的高跟鞋,她们都在被自己拒绝后拨光了皮,惨死当场。试问这种事情他怎么和警察同志解释清楚呢?
他只有不停地摇着头,不停地说着:“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离开了警察局,齐语魂不守舍地在路上晃晃悠悠地走着,他无论如何都理不清这一切的始末,他做错了什么?这些天他身边发生的事情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是不是自己产生了什么幻觉?在茵茵死后,他就疯癫了,其实他一直都在医院里,他把大夫看成同事,把护士当作警察,把自己想像成了一个正常人,这可能吗?这不可能吗?齐语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崩溃了。
正慌神之际,天色也暗了下来,随着暮色一点点地吞噬者房屋树木,身后那奇怪的脚步声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吧嗒”“吧嗒”“吧嗒”
齐语没有回头,他停住了,在原地撕心裂肺地吼了句:“你到底是谁?干嘛要一直跟着我?”
脚步声也随之停了,一个女声悠悠响起:“齐语,我想你爱我……”
那声音像风一样飘忽,却如同细针一般猛地刺穿了齐语的耳膜,那是……萧茵茵的声音!
“我变成了很多人,想要靠近你,想要你爱我,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声音凄美而悲凉。
齐语几乎可以确定,那声音,就是萧茵茵,他的初恋女友,萧茵茵。
他颤抖着问道:“是你杀了……他们?”
“是我,我每次换一个躯体,就要蜕一层皮,我为了你喜欢我,为了找到一个你喜欢的躯体,你知道我有多痛苦,我要亲手扒光自己的皮,把我自己再塞到令一具皮囊里,可你,就是怎么都不喜欢我,我能怎么办,你让我还能怎么办?”
哭号声震天动地,齐语的心软了下来,眼泪喷涌而出,他刚欲开口回应,待一转过身,只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穿着艳红色高跟鞋的女子摸着眼泪,近的几乎要贴到了他的身上。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跟碰到了街角的石头上,一下子就向后仰了下去。
“你还是不喜欢我,是不是?”
“我爱你,但你不该害人,我是爱你的内在……”他终于颤抖着挤出了句话。
“好,那我就不要皮了……”夏夜的风竟也冷得刺骨。
天光放亮,一个醉酒的老汉在街角晃荡时,突然发现了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他们没有皮,相拥在一起。
故事讲完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像葛天一样咋了咋舌,说了句:“这么老套,真无聊,这也能叫恐怖小说!”
可当他躺在床上一眼瞥到了沉睡的妻子时,他的脑子里却充斥着两个名字:齐语、萧茵茵。
有个从事恐怖小说创作的网络作家对葛天说过,恐怖小说并不都是凭空杜撰出来的,它看似荒诞离奇,可保不准哪一部分是作者的亲身经历,哪一部分是作者听说的真实案例,不然他那源源不断的灵感又来自哪里呢?
难不成这部小说的作者便是故事的亲身经历者,又或者,他是从身边取的材,却并未明确表示?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就是齐语,他的妻子便是萧茵茵?
又或者,他身边有一个齐语,有一个萧茵茵?
或许换皮在这个世界中真实存在,只是见到的人少之又少,就好像外星人的存在一样,你无法确定,也无法否定。
而身边的余琦彤,揭开了她血粼粼的皮,便是钱落落那白森森的骨。
这便是为什么,那具自称是钱落落的早已化为灰烬的尸体,没有血肉,没有骨架,只有一副皮囊。
那么,联系到小说的作者,是不是就意味着谜团即将大白于天下呢?
第二十七章 作者的庐山真面
深夜,静谧极了,妻子睡得很熟,她的脸一起一伏,呼吸匀称,和一个活人并无差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葛天摸下了床,他蹑手蹑脚地溜进了书房,翻出了那本杂志,杂志的目录页上印着一个那片小说的题目《皮囊》 ,在下一行有一个不显眼的名字:你真的是你吗。
葛天的手一抖,书掉到了地上,风透过窗帘滑进了屋子,撩拨着那本鬼气森森的杂志,哗啦啦地翻到了写着作者名字的页码上。
《皮囊》 作者:你真的是你吗。
葛天的脑袋轰隆一声,好像是被惊雷猛地击中了,阴冷的风钻进了他的领口和袖口,葛天的汗毛都一根根地立了起来,他的眼睛仅仅锁定在了那个名字上,会有人用这样一个疑问句作为笔名吗?这仅仅是个莫名的巧合,还是个恶意满满的阴谋?
黑夜,往往栖息着无数躲在角落里的生物和死灵,他们或狰狞、或冷漠、或阴险、或邪恶;他们或许没有头,或许没有手脚,或许没有灵魂;他们有的像人,有的像鬼,有的不人不鬼;他们有的有名字,有的没名字,有的有一个不像名字的名字。
你,真的是你吗?
如果我不说这是一个名字,我猜你一定意识不到。
葛天同你一样,曾经一度认为这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问话,或许是谁的恶作剧,也可能只是一种新型电脑病毒。
这只是一种华丽丽的伪装,它的精妙之处就在于结尾的那个“吗”字。
在页脚处印着一个邮箱地址,那是一排鲜红的小字,好像是从纸张里隐隐渗出来的,飘飘忽忽,渺小又醒目。
葛天打开了电脑,输入了那串邮箱地址,思考了良久敲下了两行字:
你真的是你吗作者,您好!
我是您的一位读者,对您所写的小说内容很感兴趣,可以跟你您聊聊吗?
期待您的回复!
邮件发送成功了,葛天闭上眼靠在了椅背上,头向后仰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惶恐。
曾经的某一天,葛天的电脑上赫然出现了这六个流淌着血腥味道的大字,如今,葛天竟亲自又将这六个字敲进了他的电脑里,这是巧合,还是命运使然?
你真的是你吗。
当葛天早已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抛诸脑后时,这行诡异的文字竟兀自跳了出来,仿佛是在呲牙瞪眼地对着葛天抗议:你以为对我视而不见就能躲避开我的视线吗?
葛天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他钻回了被子里,妻子睡得很安静,没有一丝鼾声,她面无表情、双目紧闭,手脚都蒙在了被子里,长长的黑发散乱在枕边,要不是她的肚子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葛天甚至怀疑身边躺着的是不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葛天一夜未眠,他时不时望向妻子的方向,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侧脸,总觉得这个世界极其不真实。
当墨色的天渐渐显现了光亮时,葛天便迫不及待地回到了电脑前,他要在那个神秘作者回复的第一时间捕捉到他的动向,他要通过这纵横交错的电缆与那人面对面地交流,他坚信,透过闪着荧光的屏幕,有一双狡黠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那目光里充斥着阴谋和古怪。
一个小时过去了,天从宝石蓝变成了淡淡的湖蓝色,没有任何新邮件。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殷红的朝霞铺满了半边天,依旧没有新邮件。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街角处开始车流涌动,上班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安乐窝,还是没有新邮件。
葛天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终于,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葛天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妻子一袭白裙站在他身边,她的脸被重重白纱罩着,像是一具裹得严严实实的木乃伊,旁边站着葛天的父亲和他那早已记忆模糊的母亲,他们都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似乎是一尊尊栩栩如生的雕塑,他们都不是活人,他们只是像活人的木头。
“小天,你怎么在这睡呢?”妻子的一声轻唤把葛天从梦境拉回到了现实。
他呆楞着,好像还没缓过神。
“小天,小天,你怎么了?”
葛天回过头,妻子正站在他的身后,她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和担心。
“我刚刚煎了蛋和香肠,一起吃吧。”说完,妻子便走出了书房。
正当葛天要站起身走向餐厅时,他无意中瞥了一眼电脑,邮箱里,赫然出现了一封没有主题的未读邮件!它就像幽灵一样,在葛天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钻进了他的电脑,毫无声息,又让人毛骨悚然。
葛天的心在发抖,他小心翼翼地将鼠标挪到了那封邮件上,深吸一口气,点下了鼠标左键,然后迫不及待地查看邮件内容。
你猜,邮件里写着什么惊心动魄的话?
我就在你的身后啊,难道你看不见我?
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我,那就跟我一起走吧。
你真的以为自己存在?拿起镜子照照吧,看看镜子里有没有你。
其实,这些都只不过是毫无依据的猜想而已。
恰恰相反,映入葛天眼帘的,不过是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
谢谢您的关注,请问您想聊我的哪一篇小说呢?我很愿意跟您谈。
这个人给他回了邮件,从邮件的内容看,这应该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和他预想的那居心叵测的鬼影毫无半点重合之处。
也许他真的只是一名恐怖作家,他曾写过很多恐怖小说,每天都有很多读者给他发邮件,他对每个读者都统一回复成:谢谢您的关注,然后毫不在意地关闭邮箱继续写他的新作品。
也许这只是一个伪装,电脑对面的那个人一袭黑衣,他隐藏在黑暗里,看不到他的眼睛,看不到他的鼻子,看不到她的耳朵,只有一张血红色的嘴漂浮在空气中,正对着葛天嘿嘿嘿地笑。
“哈哈哈……”一阵尖利的笑声把葛天震得浑身一抖,他的心紧绷着又仔细听,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你真的以为你逃得掉吗?”
葛天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接着听,那陌生女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来人啊,把他拖出去斩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令人寒毛直竖的笑声。
葛天猛地反应过来,是妻子在看电视!
他噎在嗓子眼的那口气终于呼了出来,又不禁为着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好笑,说不定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呢,人家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恐怖作家,之所以取这个笔名,不过是机缘巧合,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更不存在威胁他的意图。
葛天想了想,便直接回了邮件:其实我是想问问《皮囊》这篇小说的灵感是什么呢?还有,您的笔名是什么意思呢?
与其旁敲侧击,还不如直击命门,如果那位作者真的和他一样只是个普通人,想必这么直截了当地问是接近答案最好的方式了。
他关了电脑,瞬间觉得轻松了不少。
妻子正端着饭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见葛天出来了就随手指了指餐桌:“你的在桌子上,快吃吧,都凉了。”
葛天边吃着早餐边偷偷地瞟了眼妻子,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身子微微前倾,一动也不动,连眼睛也不眨,那是他的妻子,那又不像他的妻子。
妻子在钱落落送葬那天去干什么了呢?为什么到了一大早才回家?她对自己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葛天虽然有着一肚子疑问,但他知道,如果他直接追问妻子,就等同于打草惊蛇。
那片不知所云的短篇恐怖小说,说不定就是对他的某种暗示,这个世界上,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比如换皮。
比如像某些电影和小说里描述的,一个人可以成仙,可以成魔,可以穿墙越瓦,可以穿越时空,既然如此,换皮又有什么难以办到的呢?
画皮里的小唯,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那么就可以这么想,真正的余琦彤在出事当天就已经死了,而钱落落早已觊觎已久,撕去了妻子的人皮,换在了自己的身上,伪装成妻子走进了葛天的生活,而她自己的皮呢?她把它丢在了停尸房,联系了亲朋好友,让他们亲眼看到自己的尸体,从此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钱落落的遗体烧了,就再也没有证据可以表明妻子并非真正的妻子,这是最好的隐匿证据的方式了。
如果真的如葛天所想,那么面前的这个人,应该就是早应如土的钱落落了,可是为什么钱落落的亲戚口口声声说早在两年前钱落落就早已溺水身亡了呢?如果钱落落在妻子去世前就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那么她又怎么能在妻子死后换上妻子的皮悄无声息地潜进葛天的家里呢?
葛天想不通。
在那个叫秦刚的人出现以前,葛天从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匪夷所思,有那么多的莫名其妙。
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有鬼?钱落落两年前死了,她的魂魄还心系着自己,于是跑回来和葛天共叙前缘,而妻子也已经一命呜呼,但是怎么也放心不下这个连饭都不会做的丈夫,于是像丧尸一样的又回到了人间,照顾葛天的饮食起居。
葛天又偷望了一眼妻子,她的姿势还如先前一样,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电视看,而她的手里依旧端着那碗还没吃完的早餐。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恐惧从他的心底里忽地生了出来,他隐约觉得那并不是个活人,更像是具直僵僵的尸体,他有种预感,当他走过去唤妻子的时候,她的身体应该已经变得硬邦邦、冷冰冰的了,因为从始至终,她就只是具尸体。
葛天的脑袋轰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突然大喊了一句:“琦彤!”
妻子的身体猛烈抖动了一下,手里的碗应声摔到了地上,她转过了头,一脸责备地对葛天说:“你有病啊,没事干嘛吓我!”
葛天怔了一会,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妻子解释,只是不好意思地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看你怎么动也不动呢,怪吓人的……”
“你看我吓人,我还看你吓人呢,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吃完了自己刷碗去,没空理你。”
妻子好像是有些生气了,别过了脸,再也没理他。
葛天收到了那位作者的回信,内容很简单,但是却让葛天刚刚放下的心有提到了嗓子眼,只见邮件里写着:
读者,您好!《皮囊》是我无意中产生的灵感写作而成,关于我的笔名,一开始我也没有想到,是有一次我在大街上看到有个人在一面墙上涂鸦,涂鸦只有一行字,就是这句话,我瞬间感受到了凉意,觉得作为一名恐怖小说作家,这个名字再适合不过了,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也许对于这位作者来说,确实没什么特殊的含义,但是与之葛天,他感觉线索忽近忽远,本来好像就要真相大白,却突然出现了什么涂鸦,他有一种预感,他将永远也找不到这团乱麻的线头了。
可是既然有了这个线索,葛天还是决定一探究竟,他的双手抖动着敲下了一行字:请问您那涂鸦您是在哪里看到的呢?
是的,任凭真相多么可怖,如果你不想等到被它摧毁的那一天,就要亲自去找寻他的踪迹和软肋。
正如我们都知道的一句话,恐怖往往来源于未知。一旦黑暗处的那双眼睛暴露于明晃晃的太阳底下,无论它有多么深邃和幽暗,也终将无处躲闪、灰飞烟灭。
第二十八章 你真的是你吗
就在这一秒,有无数的人降生,又有无数的人死去,你我都不在这一秒,因为我在写这个故事,你在读这个故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一秒,世界的一半是明亮,世界的一般是黑暗,不用怕,你在明亮的这边,晨曦正缓缓降临,黑夜正渐行渐远。
这一秒,只有一个我,只有一个你,你不用担心会有一个不是你的你在替你做着什么事情,认识着什么人,或者计划着什么暗无天日的阴谋。
也许,这个世上确实存在另一个你,只是现在的你正一无所知。
葛天收到了“你真的是你吗”的回复,那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一个地址,京西区黄埔大道601号皓月编辑部旁的那面秃墙。
葛天不是怕秃墙,而是那个地址分明是他一直以来维持生计的编辑部,那是很多年收留他稿件的唯一地点,也是他一年当中去的最多的一个地方。
他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个地址。
编辑部位于一栋老式的办公楼里,楼里甚至没有电梯,只有一条窄窄的楼梯,从地下一层一直延伸到那光秃秃的楼顶,楼顶上有一个红色帆布的座椅,积满了灰尘和细小的石砾。
编辑部的侧面是一个废弃的楼房,好多年来他都一直孤零零的站立着,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在等死,等待着自己轰然到他的那一天,那是他生命的终结,好结束他这惨淡的一生。
一直以来葛天都没有刻意去关注过这栋废旧的老楼,因为他和其他奄奄一息的老楼一样,势必会迎来寿终正寝的一天,这与你的主观意识并无半点关联。
可是现在,葛天不得不努力回想起那颤巍巍的灰色墙丕了,由于在某个潮湿的夏天那老旧的墙皮曾经掉下来砸到过路人,楼的周边一直围着一圈隔离带,示意人们不要接近他,以免受伤。
有一次,葛天上班时路过那栋楼房,他看到隔离带上贴了一张纸,用大大的红色字体写着一个公告,内容是关于拆迁他的事宜,但那之后,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还有一次,葛天谈完工作回家时路过了那栋楼,他看到楼顶上有一条白色的飘带,正随风浮摆,葛天仿佛听到了风掀起那布条呼啦啦的响声,像是一座巨大的招魂幡。
还有一次,由于路面检修葛天不得不从楼房的后面绕过去走,他看到楼房尾巴那里有一扇黑洞洞的门,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一个门形的窟窿,葛天瞬间感受到了一股不知名的凉意,好像是从门里吹出来的阵阵寒风,凉飕飕的,不断地灌进葛天的领口,他周身一颤,便快步走开了。
至于那墙上究竟写着什么,葛天用力回想,却什么都记不起来,那栋楼一直以来都默默注视着这些年复一年奔波往返的路人,他对他们了如指掌,而他们对他却一无所知,这是多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一件事啊。
那暗处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可你呢?却心安理得地过着放心舒坦的日子,甚至还悠然自得地上班、下班,睡觉、吃饭,约会、缠绵,你单纯地以为这是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私密领域,可结果呢?你不过是那双眼睛下众多连续剧其中的一幕而已。
那条白惨惨的飘带,是那人伸长了的耳朵,而那个黑黢黢的门洞,则是他深不见底的瞳孔。
葛天想起了和他对视的一幕,自己盯着她,他注视着自己,如同你和门外的人隔着一道铁皮,在猫眼里眼珠对眼珠,你以为门外没人,因为你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但是门外的人清楚,你看到的其实是他漆黑的眼珠,你以为他不存在,他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你的存在。
换句话说,你不信鬼的存在,可你怎么不知道,他们此刻就站在你的身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病死的有横死的,有死前无意中见到了你的,有死后才撞见了你的,有你的朋友害死的,有你害死的……
他们可能一直在跟着你,但是你却安逸至极。
你看电视的时候,他们在看着你。
你看报纸的时候,他们在看着你。
你逛街的时候,他们在看着你。
你睡觉的时候,他们在看着你。
你睡了,可他们不会睡。
但是你却看不到他们。
正如葛天看不到楼里的那怪物一样。
他决定亲自去看看,顺便见见负责他的那位阴云编辑,跟她谈谈下一项工作的事情,毕竟折腾了这么久他的存款已经见底了。
葛天拨通了阴编辑的电话:“喂,小葛呀?”
“阴姐您好,我想去谈谈下一个工作,您看……”
“那正好,有个读者写信来说,他们那里发生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我还想怕你去采访一下,说不定能写成个什么轰动的事件呢,你过来吧,咱们再详细说。”
“谢谢您,我现在就过去。”葛天挂断了电话。
他并没有说明他此去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方便的那栋看似普通却深藏古怪的旧楼,他打算在聊工作的时候顺便探探阴编辑的口风,看他知不知道什么重要的信息,再仔细找找那位作者所谓的灵感源头——那个涂鸦。
妻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门了,大概是葛天太过于集中精力,全然没有注意到电视的声音是在什么时候戛然而止的,不过他根本没有功夫去管这些,他迫切需要知道那栋楼的墙上到底有没有“你真的是你吗”这几个字,如果有,到底是谁写下的这几个字。
不管是谁,他都要毫不留情地给他揪出来,他坚信,多么阴毒的鬼怪,在太阳的照射下也会无从遁形。
葛天有半个月没去过编辑部了,一路上他设想了很多种情形,也许那破败不堪的砖墙上确实写着一行字,经历了雨水的冲刷和大风的洗礼,那字迹已经模糊的只剩下最后一点痕迹,但是葛天却一眼看清了,没错,那正是他要找的那一串梦魇:你真的是你吗,而在那行字的下面,还有这着一个署名,或者还会写着一个遥远的地址,那个暗处的人,他要引领着自己找到他,然后把葛天困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恐怖骗局之中,因为他知道,葛天势必会被好奇和害怕驱使着,到达自己蓄谋已久的陷阱中去。
也许,根本不存在什么可怕的涂鸦,那破楼的墙上一片光洁,除了灰尘和长年累积的各种斑渍,那里什么都没有,而那个未见其人的作者所说的,说不定只是编出来对付读者的一套说辞,毕竟他是个写恐怖小说的,和寻常那些写言情或者写仙侠的作者们肯定大相径庭,说不定他的生活中就充满了自己编纂的恐怖,更说不定他已经被自己吓疯了,他说的事情都只不过是一个疯子的想象。
葛天宁愿是后者,他知道,如果那墙上真的有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涂鸦,他就一定要追查下去,最后死无葬身之地,如果墙上空空荡荡,他就有理由躲避开自己心中暗暗下定的决心,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谈了工作后,去为家里添补生计,继续做他的自由记者去。
阳光很强,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紫外线直直地射向了大地和街道,路面反射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葛天一直眯缝着眼睛走着,他隐约觉得他的头已经要开始冒烟了。
在到达编辑部大楼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线索即将揭晓,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就好像公布高考成绩前的那一刻,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自己的心跳声了。
好了,你猜,他看到了那个作者所说的涂鸦吗?
你猜不出来,因为葛天在见到时脑袋轰隆一声,霎时间五雷轰顶,那里哪还有什么墙,如果不是路口的指示牌,他一定以为自己走错了,因为在他眼前的,只有一片废墟。
那个很久很久以前就扬言要拆掉的老楼,那个早已年逾古稀却还巍巍耸立的老楼,那个插着招魂幡没有了门板的老楼,那个一直看着葛天来又目送葛天去的老楼,成为了一片名副其实的虚空。
就在葛天不在的这半个月里,他竟然明目张胆地溜之大吉了!
葛天所有的希望和惧怕都消失一空了,他越是接近真相,真相就会逃离自己越远。
地上有很多玻璃碎渣,他们争相恐后地吸收着那强烈的阳光,然后又不屑一顾地将它抛到了一边,形成了一张刺眼的帷幕,葛天不由自主的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是的,一切的污秽和阴谋都将在阳光底下无处遁形,除非,它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具残破的骨骸。
第二十九章 那就是你啊
阴编辑正在办公桌前喝着咖啡看着一篇稿件,见到葛天进门来了,便起了身把他让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了,拿着一堆稿件坐到了他的对面:“小葛啊,怎么老是看不见你了,最近在忙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遇上了一些事,心里头很乱,不过您放心,肯定不会影响我的工作”,葛天回答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我也是听说了一些事儿,我有些话总觉得不方便问,你别介意,你……你确定你没什么问题吗?”
“阴编,您指的哪方面啊?我不太懂。”
“哦,我是说……你经历了很多事,这个我懂,你曾经也住过院的,编辑部的人都知道,对吧,我是想说,你确定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没问题吗?”阴编辑的声音很轻,好像生怕吓到葛天似的。
不知道出于愤怒还是出于羞愧,葛天的脸“刷”地白了,他的双眼圆瞪,两片嘴唇翕动着,正襟危坐,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精—神—病!”
阴编辑见葛天神色不对,赶忙解释:“不不不,小葛啊,你可千万别误会,我是没有那个意思啊,只是最近编辑部有一些关于你的谣言,当然,我说了是谣言嘛,那就半真半假,咱们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是吧,你可别多心,我也是关心你……”
“阴编,您是了解我的,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比起一般人算强的了,是,我是住过精神病院,但是那并不代表我就有病,那些怀疑是恶性肿瘤的患者住院观察,在确诊身体里的器官根本没有癌变后出了院,难道就要被所有人认定是个绝症患者吗?这也太奇怪了吧!况且,这段日子我不是没工作,半个月前我刚交了一份稿子啊,您忘了?”
“你看,我说你误会了吧,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啊,小葛,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是担心现在的你,因为,有人说你……”
“说我什么?”葛天急迫地打断了阴编辑的话。
“也没什么,就是说你最近乖乖的,怎么讲呢,就是和过去不太一样了。”阴编辑垂下了头,好像在努力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她接着说:“你知道对面的那栋楼吧,前天刚刚爆破了。”
葛天一头雾水:“什么?”
“你知道那里原来是干什么的吗?”阴编辑问。
“我不知道。”
“从前那里是一家公司,丧葬公司,但是主要经营的是墓碑生意。”
“墓碑?和我有关系吗?”
“这应该我问你呀,你上周六进到那里去干什么呢?”阴编辑的语气始终很平缓,像是妈妈在询问无意中闯了祸的儿子。
葛天觉得他身上所有的汗毛都齐刷刷地立了起来,一阵凉风忽地吹进了屋子,把阴编辑手里的那叠稿子吹的哗啦啦响。
“小葛,你怎么了?” 阴编辑试探着问。
“您是什么时间见我进去的?”
“那时候都下半夜了,大概十二点钟左右吧,前一天收了急稿,我加了一整天的班刚准备回家,出了办公楼,就看到你进了那个旧楼,怎么叫你你都不回应,我当时还以为是看错了,就直接回家了,可是后来又一想,不对,那确实是你呀,我能连你都不认得?”
上周末,葛天干了什么呢?他努力回想着,对啊,钱落落火化的那天正是上周六,那天天快黑了他才回家,到家后发现妻子并不在,然后他就一直坐在卧室的床上等着妻子回家,再然后,天就亮了,妻子正睡在他的身边。
他什么时候出过门呢?唯独那天,他记的格外清楚,晚上他绝对是一步也没有踏出过家门的,如果一定说他出了门,那也只有在梦里了。
在梦里,在梦里,在梦里!
葛天是几点睡着的呢?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他突然觉得脑子里不知道被谁蒙了一层厚厚的棉被,那些远的近的回忆,统统都被捂得严严实实,他越想越喘不过气来。
他不能确定,十二点的时候,他不是在睡着。
如果凌晨十二点他依然进入了梦乡,那又意味着什么呢?假设阴编辑的话都属实,那么他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自己的了梦游症。
他看过很多电影,也读过一些小说,那些患有梦游症的人,他们仿佛是活在私人的世界里,他们的情绪有时会很激动,甚至会说一大堆的胡话,似乎在从事一项很有意义的活动,如果你叫醒他,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他记得张国荣就演过这样一部电影,叫做《异度空间》,男主角到了夜里就会起来把自己所有的东西翻的乱七八糟,然后每天醒来都会愤怒的责怪女友私自动他的东西,葛天还记得他发起疯来的样子,那双眼睛里满是厌恶和惊恐。
电影的结尾是什么来着?对了,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放置了一部摄像机,第二天,他目睹了自己梦游的全过程,他直直地坐了起身,他的双眼忽地睁大,他僵硬地下了地,他开始肆意翻着自己的衣物,随着天光洒进他的瞳孔,他又缓缓闭上了眼,掀起床单躺在了床上,那姿势和他入睡前一模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电影毕竟是电影,现实里会发生诸如此类的事吗?葛天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他的身子微微抖动着,嘴唇一张一合,眼神涣散,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阴编辑推了推他,轻唤了一声:“小葛?”
“啊?”葛天如梦初醒般抬头望向了阴编辑。
“你没事吧,想什么呢?”
“您确定看到的是我吗?”葛天反问。
“被你这么一问,我倒犹豫了,怎么,那天你没去旧楼?”
“我……我也不确定……”葛天的声音很小,小的像是蝴蝶拍动翅膀的声音,你可以看得到他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可是那几个字轻得宛如一阵风。
阴编辑的目光转而变得关切,她细细察看着葛天的表情变化,又小心地问了一句:“上周六,我看到的那个人不是你么?”
“您要听实话吗?我应该是没去的,但是我不能百分百确定。”
“去了就是去了,没去就是没去,有什么不能确定的呢?”
“如果您看到的那个人真的是我,我怀疑,我可能梦游……”
“什么意思啊?”阴编辑更加迷惑了。
“阴编,其实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肯定没有出去过,因为忙了一整天,晚上我特别累,十二点的时候我应该正在家里睡觉。”
“哦哦,那说不定是我看错了,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梦游呢,再说,如果你梦游你妻子会不告诉你?她天天睡在你的枕边,你要是起身出去了,她肯定会觉得奇怪啊,对吧?对了,你家里有人得过这个病吗?”
葛天想了想,说:“没有。”
“那你就放心吧,我看到的那个人肯定不是你,况且天那么黑,说不定我太累了出现幻觉了也不一定啊。”
葛天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以前吧,我看到过你在那栋楼的墙上写着什么,也没多问,上周六又看到了一个像你的人大半夜的进了那栋旧楼,所以才会感到有点奇怪,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了。”阴编辑补充道。
葛天的心猛地一揪:“您说什么?我在那面墙上写字了?”
“对啊,怎么,你不记得了?”
“您说明白,什么时候?”
“好几年前了吧,后来被人给擦了。”
“到底是几年前?”葛天紧追不舍。
“三……四……年前?我记得是午饭的时候,因为那天得有三十几度,你顶着个大太阳在那里比划,我感到挺奇怪的,所以印象还挺深的。”
“三四年前,那我……写了什么?”
“我记得,好像是……就只有几个字,你一遍一遍从头到尾地描啊,描啊,感觉是什么很重要的信息,又想是在不停重复着一个什么咒语……”阴编辑回忆着。
“您能想起来写的是什么吗?啊?写的是什么?”
“好像是……嗯……你是你吗?”
阴编辑想了想,又怀疑的说:“不对,应该没这么短,我应该是落了几个字,哎呀,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吧。”
“你……真的是你吗?”葛天的脸阴沉下来,他的两只眼珠隐没在了两个黑洞洞的暗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对!对!就是,你真的是你吗,没错,就是这句话!”阴编辑一拍脑袋,还在不停地重复着“对对!”
葛天彻底沉默了,他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墙上的那行字,但是他却得到了一个意外收获,那就是写字的人——他自己!
这是葛天第一次怀疑自己疯了。
在他看到秦刚幻化成一坨软塌塌的肉糜的时候有他感觉自己无比的清醒,在住进精神病院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无比的清醒,在妻子死而复生回到家里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无比的清醒,在看到钱落落鼓胀恶臭的尸体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无比的清醒。
但是此刻,他怀疑自己疯了。
因为之前的事情,他都可以找到貌似合理的解释,那个叫秦刚的,那也许是个外星人,住进了精神病院因为他那段时间确实情绪不稳定,妻子可能只是医学上所谓的假死,而钱落落,他的尸体在腐臭的河水里泡了整整两年,内脏骨头都烂了,直到成为了一包人皮包裹的氨气也不无可能。
可是这件事情,葛天想不出应该怎么解释。
如果不是自己失忆了,那么就是他彻底疯了。
据说人梦游的时候都会选择去自己清醒时候最恐惧的那个地方,那天晚上他可能梦游走进了那栋楼,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对那个黑漆漆的门洞及其畏惧,可是大白天的他怎么会梦游呢?他为什么会在墙上一遍遍写着那相同的几个字,那令他无比畏惧的几个字,那成为他梦魇的几个字?
葛天不敢再往下想了。
第三十章 到左冷村的第一夜
葛天是五年前第一次和皓月杂志社签约的,那个时候他刚刚结婚,火气正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此之前他曾经也是一名专职记者,可是只干了两年,就把那张象征他身份的记者证还给了杂志社,至于原因,连和他同床共枕了好几载的余琦彤也不知道,葛天只说是和同事相处不和。
其实,这只是他编造出来的一个借口。
之所以辞职了,是因为葛天遇上了一件事,令他惶恐不安,甚至病了整整半个月。
那是一个叫做左冷村的小村庄,它窝踞在一座叫坟头山的山脚下,之所以叫做坟头山,是因为山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墓碑,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场,黑压压地罩在了左冷村的头上。
葛天到那里去的目的,是为了查明一桩怪事,一桩警察调查了一年也没有发觉蛛丝马迹的怪事。
小镇子里的警察不同于大城市,如果不是什么轰动全国的大案,他们一般都会草草了事,或者无可奈何地给那些追查未果的案子加上一个响亮又正大光明的名字——悬案。
左冷村的这桩怪事便是警察称作的悬案。
那要从距葛天来到左冷村一年前说起了,和所有恐怖故事发生的背景一样,那是一个阴冷的夜,刮了一整夜的大风,土路上的灰和石子裹挟在风里,呼呼地怕打着地面,时而升到半空,卷起一片阴霾。
村里的狗都在四处狂吠,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某些惊悚的异常。
从远处来了一个人,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离我们越来愈近,最后载倒在了那一片扬起的阴霾里,他的四肢在胡乱地挣扎着,他的肩上空空荡荡,他没有头!
终于,他不动了,天光放亮,殷弘的朝霞混合着他殷红的血,侵染了一整条曲曲折折的路。
第二天一早,一个晨起插秧的农民惊叫一声,倒在了那具无头尸体旁。
四五辆警车从镇里急匆匆地赶来了,当天立即开展了调查,直到傍晚,几辆警车才又风风火火地呼啸而去。
死者由于没有头,他的身份难以辨明,而小小的左冷村里一共也就几十家住户,问来问去也没有什么人口失踪的案例,警察在小村子里折腾了半个月,拿个小黑本子挨家挨户地询问,之后,就再没有警车扯着嗓子嚎叫着驶入村子了。
一个不明身份的外乡人死在了左冷村,他的头不翼而飞,这件事情立即传到了城里的一家杂志社,此时,葛天正在赶着一篇关于某女子洗澡时触电身亡的稿件。
一个月后,葛天便被派往了这个叫做左冷村的地方采访。
村子里的人都很热情,听说是城里来的记者都争相恐后地讲起了当时的情形。
一个叼着旱烟的大爷抢先说到:“那天早上四点我去田里,哎,那个时候天已经亮了,我在路上啊就看到了好多血,当时我还以为是谁家在路上杀鸡呢,你看我这糊涂劲儿”,说到这他就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我还寻思呢,哎,谁家的鸡有那么多血呀,我就迷迷糊糊地沿着那条血迹一直走啊走啊,你猜我看到啥了?哎,你猜猜,我看到老林头抱着个没有头的人躺在地上!当时可把我吓坏了,我就喊啊,老林,哎,老林,你死啦……”
另一位刚来的大爷突然挤到了葛天的跟前:“你可别听他瞎白话,我那是起的太早了,你不知道,我老伴她打呼噜,一晚上跟打雷似的,有时候我就只好去地里睡,我那天啊……”白话在东北话里是说话的意思,瞎白话也就是胡说。
人群里嘻嘻哈哈地议论了起来,之前的大爷笑着打断了他:“你真行,哎,你能抱着个没有投的死人睡得那么熟,你厉害,你真厉害!”说着他边竖起了大拇指,边斜眼看着葛天。
姓林的老头涨红了脸,想要继续辩解可是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垂下了眼,嘴里喃喃嘟囔着:“好像你胆子大似的,你们呐,都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小同志,你说说,他不是吓晕的还能是啥?”见自己占了上风,之前的那个老头又接着挑拨。
“那您就是林大爷吧?您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葛天把头转向了老林头。
“嗐,你说我倒不倒霉,大早上的,真他娘的晦气!”老林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林大爷,您能详细点跟我说说吗?”葛天问。
“说啥?啊?就是个男的,没脑袋,躺了一地的血,还说啥?”老林头好像有点急了。
“我是想问问,警察最后查出来什么了吗?”
“都回去啦,警察,警察说是要查出来,最后呢,你看看,哪还有人管啦?”一个蒙着土黄色头巾的中年妇女不满的说。
“哦哦,所以那个人你们都不认识吗?”
“没见到过啊,肯定不是我们这的人”,另一个村民说。
第二天,葛天留下了一张名片便回到了杂志社,他所得到的信息和警察大同小异,无非是一具陌生男性的无头尸体,莫名其妙地倒在了左冷村最东边的土路上,除此之外,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有。
杂志社的领导也没多说什么,这次的报道也就此不了了之了。
然而,左冷村并没有从葛天的视线里就这么消失,三个月后,有一个自称是左冷村村民的女人联系了他,问他能不能赶紧去一趟帮着商量一下,只说是十万火急,村长都没了办法。
左冷村继无头男尸事件后接连发生了三起人口失踪案件,失踪的人有男有女,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婴。
葛天乘车到达左冷村的时候,男婴的母亲正撕心裂肺的号哭着,还发了疯一样死命地薅着自己的头发,周围的人拽都拽不住。
失踪的三个人一个是刚刚所说的男婴,一个是赵家三十三岁的媳妇,名字叫海英,一个是之前亲临了无头男尸死亡现场的老林头。
三个人除了都是左冷村的村民,没有任何的共同点,他们的生活也同样没有一丝一毫的交集。
那为什么三个人都陆续失踪了呢?
警方虽然也展开了调查,但是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用其中一名警察同志的话说:此案调查的难度巨大,我们会尽力而为。
因此,村里才想到了葛天这名城里的大记者。
其实找葛天来说是村民们的主意,只不过是采纳了村里一个寡妇的建议而已,这个人三十出头,皮肤白皙,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如果你很难想象出她的长相,可以想象一下小品里所讲的邻村小寡妇的形象,我敢保证她的五官和腰肢同你的设想应该十分契合。
葛天在上一次调查无头男尸的事情时对她的印象就很深,当然,作为一个男人,主要还是源于她那出众的长相,至少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子里可称为是鹤立鸡群。
上次留的唯一一张名片,葛天也是留给了她,她叫李梅,是去年刚刚嫁过来的,嫁过来的第二年她的丈夫就不行暴病身亡了,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因为她是在一个夜里随着丈夫踏着星光进到村子里的,那天,村子里的狗也是此起彼伏地叫了一夜。
毕竟是人家的媳妇,长得又漂亮,要是你每天凑前去打听,那肯定会引起一阵风波,久而久之,村里的人好奇归好奇,也没再去多问,最多只是在背后嚼嚼舌根。
你可别误会,葛天之所以把名片给了李梅,并不是因为心怀鬼胎,请你设身处地地设想一下,如果你走失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戴着墨镜、高高瘦瘦的男子,有西装革履、一脸严肃的绅士,有身着褴褛、手持拐杖的老者,有年轻貌美、笑脸吟吟的女士,你会选择向谁问路呢?
高瘦的男子边走边不断看着金光闪闪的手表,似乎是急于赴约,他可能不会停下脚步耐心地为你指路;西装革履的绅士夹着个黑亮的公文包匆匆前行,貌似有什么重要的合约要赶着签,他可能礼貌地把你领向你想要去的地点;衣衫褴褛的老者踉踉跄跄,好像随时会倒在你的身上,蹭你一身肮脏的灰尘和恶臭的味道,即便他有意帮你,你也不可能选择这个人问路;衣着光鲜、形容貌美的年轻女人呢,如果你和葛天一样是个正值青年的男人,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走向她,即便你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可你仍愿意试一试,原因很简单,此时你接近她的愿望已经远胜于找到路的渴望了。
因此,葛天把联系方式留给了她,也无可厚非。
葛天在留下那张名片时,从没想过这位邻村寡妇会联系他。
当晚,给余琦彤打了个电话,葛天就住了下来。
夜色清明,月朗星稀,葛天刚躺下就接到了李梅的电话:“哥,你睡了吗?”
里没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从话筒那边飘来的一袭微风,吹进了葛天的耳膜,他觉得耳朵痒痒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你是……”葛天佯装淡定。
“哥,我是李梅呀,我给过你我电话啊。”
“哦哦,李梅,你有事儿吗?我刚要睡。”
“我一个人害怕,能请你来聊会天吗?”
李梅,这个娇羞又有几分风骚的女人要自己去陪她聊天!聊天,只是聊天吗?孤男寡女有什么可聊的呢!不不不,她说了是聊天,一定就只是聊天,葛天的声音在剧烈颤抖着:“聊……什么呢,很晚了,睡吧……”
“不,哥,我要跟你说一些事儿,关于失踪那几个人的,我有线索,可是我不能跟别人说,我怕……我怕……我也会被带走。”李梅的态度很坚决,电话线连接着两端,葛天隐约感觉到他的手边沾到了李梅那湿漉漉的脸,她在哭。
“你别怕,我就过去!”葛天挂了电话,慌忙往李梅家里赶去。
他万万没想到,此去,他竟真的得到了一条无比重要的线索,足以让他心惊胆寒,甚至连夜逃出了左冷村,从此不顾余琪彤的反对辞去了专职记者的职务,成为了一名自由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