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行刑
“还能有什么,正是最能够表彰自己功绩的时候,李启天是不会放过机会的。”冰糖撇嘴。
秦宜宁有些感慨:“恐怕今日之后,那些人就都该问斩了。”
“王妃难道还同情他们?”寄云见秦宜宁眉头微蹙,禁不住问。
秦宜宁惊讶抬眸,随即怕噗嗤一声笑了:“你当我是什么佛心的人?那些人都不清白,落到今日的下场也算不得冤。”
虽然对于生命的失去有遗憾和感慨,但那也是出自于秦宜宁对生命原本存在的尊重,并非烂好心。
大朝会上,奉天殿前的空地壮观的摆着一列牢笼。笼中人各个面如死灰的被堵住了嘴,只能绝望的仿若牲畜一般任凭殿内大臣围观。
大臣们今日都不必如往日那般守规矩,一个个对着牢笼指指点点,更有脾气暴些的武将指着思勤破口大骂,将他祖辈尤其是女性的祖辈都问候了一遍,粗鄙之言惹得文官频频侧目。
李启天端坐龙椅之上,垂眸看着笼中那些人,心底一股豪情油然而生,仔细去打量他们的神色,看到就连思勤都露出了几分紧张和颤抖,他的心中当真前所未有的爽快。
“多年来,鞑靼侵扰大周边境从未间断,上次被定国公打的大败,答应岁岁朝贡,如今竟也反悔了。乌特金可汗传闻之中是个一诺千金的真汉子。想不到,到头来乌特金可汗会让朕与天下百姓,都看到一场精彩的闹剧。”
思勤垂着头,口中被破布堵着,双手也被紧紧的绑缚,即便想努力去拔掉嘴里的破布,手指都用不上力气。他想反驳又不能张口,心内着实憋屈。
多日来押送回京所经受的苦楚,让思勤此时甚至有一种急求解脱的心情。
够了,真的够了。身为一个可汗,他已经被折辱的足够了,左右注定是一死,为何不能早写超生?看来陆衡是个聪明人,上车前就已经料定了以后的一步步,既然这生命成了自己的负担,便不要罢了。
其余大臣听闻李启天之言,纷纷指责起来思勤来。
什么出尔反尔,忘恩负义、丧尽天良之类的词都没含糊,一句句的往思勤的耳朵里砸。
连日的折磨和沿途百姓的虐待已快要将人逼疯。如今又被这些大臣蚊子似的在耳边嗡嗡乱叫,竭尽嘲讽之能事。思勤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等屈辱?
他眼神越发决绝,已抱了死志。
李启天任由大臣们羞辱怒骂,待到声音渐渐弱了,才摆了摆手。
臣子们见状,立即齐齐的闭了嘴。
“不论是出尔反尔也好,毁掉降书也罢,就算是带兵攻打大周,这也算是身为鞑靼可汗分内之事,虽说胜者为王,可朕处事历来公正。乌特金汗在此事上只有胜负,没有对错。”
李启天的话,引得大臣们纷纷沉思,随即便有许多大臣附和着点头,对李启天的想法深感赞同和敬佩。
可李启天话锋一转,便又道:“但是,原本身为驸马鞑靼前一任阿娜日可汗以你头夫妻之情,又有知遇之恩,你却因妄图夺位而杀害了妻子,这样狠辣又不择手段,着实让真看了都觉得心里发凉啊!”
关于阿娜日可汗之死,众说纷纭,很难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可是李启天此言,却是有十足把握让思勤变色。
果然,思勤像是被戳中了痛脚,虽然关在牢笼中,却是剧烈的扭动挣扎起来,鲜红的血滴顺着他手腕滑落,沿着脏污的袖口,最后一滴滴的落在地上。而这般疼痛之下,思勤依旧没有放弃挣扎,双目赤红仿若充血一般,死死地瞪着李启天。
“怎么?难道是朕所言不对?身阿娜日可汗可是一心相信你,将一切大小适宜都交给你去办,可你呢?觊觎可汗之位,甚至短情决义,亲手将之杀害,又嫁祸别人!你这等卑鄙之徒,朕真是看你一眼都污了眼睛!”
“呜!呜!!”思勤挣扎更激烈了。
“哦?你还有话说?”李启天挑起眉头,像是看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摆着手笑道:“去,将他口中破布拿掉,朕倒是要听听,这位鞑靼可汗是有什么能为自己辩解。”
“是。”殿内立即便有侍卫上前,将思勤口中破布拽了下来。
思勤口干舌燥,乍然见了空气,嗓子都是干的,连连咳嗽了一会儿,就连眼泪都快涌出来了,才平静了一些。
李启天见了也并没有不耐烦,等了好一会,才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操着一口流利的大周话,大声道:“说本可汗卑鄙,难道你一个谋害忠臣一心只想着霸业却不管百姓死活的昏君就不卑鄙?”
“你”!李启天大怒,忽然后悔为什么要给思勤说话的机会。
他原想着思勤一行已经是死到临头了,想不到他还有那个硬气的胆量!
听思勤骂的不像话,大臣们都纷纷侧目。
李启天恨不能将思勤的嘴堵上,可话是他自己说出去的,又不能出尔反尔。
思勤见李启天陡然变色,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天命之子?不过是一个盗取别人成果的庸才!当初天机子神算便曾经说过,这帝王之位是紫微帝星当做的,而你是紫微帝星吗?你再想想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事?你为你们国家的百姓做过哪一件事实?我倒是见你像个突然发财的土财主,就只顾着自己享乐,完全不在乎百姓的疾苦!
“有人说你一句不是你都不想听,可你仔细想先个,你有哪里比的上紫微帝星?”
紫微帝星的传说众人都知道,天机子的批算他们也都有耳闻,只是这会子没有人敢在李启天跟前提起。
今日被乌特金可汗当面戳穿,所有人都慌乱起来。他们不知道,李启天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开解尴尬?他们这些什么都听到了的,该不会被灭口吧?
李启天怒极,又怕叫人看了自己狰狞的表情显得自己心虚,深呼吸两次才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了一些。
“奸诈小人,死到临头还来挑拨我朝君臣关系!”
“恕我直言,你们朝廷里,你和谁有君臣关系?你说他们是真的信服你吗?”思勤左右打量了一圈儿,摇头失笑道:“真是暴殄天物!我鞑靼若是有你大周这般地大物博,我有信心鞑靼必定比你们现在要强大十倍百倍!你占了最优越的先决条件,却将事情弄的一团糟!你自己去问问你们国的百姓,赈灾是谁用银子去卖粮食的?他们是感谢你,还是感谢赈灾的人”
“住口,住口!”李启天终于大怒,抖着手指着思勤,扬声道:“来人,把这个人给朕活剐了!”
“遵旨。”见其余大臣们没有应声,熊金水只好快步到近前,急忙招呼殿前的大汉将军,“快着些,圣上的旨意,你们都听不见不成!”
大汉将军与侍卫们仿佛这才回过神,急忙到近前来打开牢笼,将思勤给抓了出来。
思勤却依旧悍不畏死的大骂:“昏庸无德之能,也能做大周的皇帝?我看你们大周怕是要亡了吧!你就算杀了老子也没用,老子变成厉鬼,也要看着你是怎么自取灭亡!”
“放肆!”李启天目眦欲裂,指着思勤大吼道:“不必带走,就在这里!朕要看着你们行刑!谁都不准走!朕倒是要看看,今日是谁先自取灭亡!”
“行刑!”
“行刑!”
当即便有人将思勤展开双臂捆了起来,要千刀万剐,可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必须每一道都割下薄薄的一片肉,让人体会到生不如死的痛苦,却不能让人真的死了。
大周的臣子们眼看着有人预备刑具,有人去寻有这方面经验的老人来,人人背脊都是一层冷汗,就连小腿肚都有些发抖。
大周臣子尚且如此,一旁囚车里的人,早已经吓的面无神色抖若筛糠。
卞若菡张大了嘴巴,口中的破布让她只能“呜呜”的叫,她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她想活命,却也知道可能活不了了。思勤要千刀万剐,她若是能得个全尸恐怕都是优待。
卞若菡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笼子里用力的挣扎。
不只是卞若菡,就是那些鞑靼将领和陆衡的手下,亲眼看到活生生的凌迟场面,也都吓的腿软。
思勤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就连活剐之苦也要受,索性更不在意了。待到刽子手来了,他被架上了木桩牢牢地绑缚着,仰头瞪着李启天,思勤依旧有胆量高声骂道:“你个狗日的昏君,天下交给你本汗可是一万个不放心,你们国的百姓也是人,难道都不声不响的成了神仙?你手中有多少银两,够不够养活这些百姓的?
李启天暴跳如雷,大步前,却在想与之前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只道:“勾不够,朕说了算,你就是忧国忧民胡思乱想也要明白,不论将来如何,你可是看不到了。”
思勤仰天大笑,笑声震的李启天的耳膜刺痛。思勤那无所惧怕的眼神,让李启天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
幸而熊金水和侍卫们忠心,都纷纷挡在了李启天跟前。
第一到下去时,思勤已疼的说不出话来,脸上像是凝了冰霜,额头却练练冒汗。
许多大臣胆量小一些的,甚至不敢往前看。那样鲜血淋漓燃湿了地面,不知要多少雨水才能冲刷干净!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回朝
这是一场鲜血的洗礼,奉天殿前的青石砖都被浸透,血腥味与一种来自于人类内腹的臭味弥散在空气之中,让在场之人无不汗毛倒竖,甚至已有人低着头紧闭双眼不敢去看。
割肉刮骨之痛,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够承受。
思勤痛的晕厥多次,醒来后继续惨叫,痛极了再晕厥过去,周而复始。
如卞若菡,已经被吓的昏死过去,思勤原本的手下各个抖若筛糠,更有唬的已拉尿出来的。
眼看着从前朝夕相处的人被生生的切肉刮骨,最后只剩骨架和内脏,任何人都承受不住的快要崩溃。
“腰斩!”李启天站在高阶之上,眼中透出一股子见了血后的兴奋,指着,牢笼之中其余人,“把这些乱军叛党都给朕拖去午门!”
“遵旨!”
见识过一场凌迟,所有宫人、侍卫、大汉将军都出了满身冷汗,一个个精神紧绷,嗓音都要比平日高亢许多。
笼中之人还有没吓晕的,听闻腰斩二字,惊恐的瞪圆了眼,想张口求饶,偏偏嘴被堵住了,就只能祈求的看着李启天连连点着头。
腰斩之人,并不是立即死去,甚至有过两三个时辰才彻底咽气的。
比起凌迟,腰斩也同样痛苦。
大臣们无人敢多言劝说一句,这个时候人人都背脊发凉,被李启天晶亮的目光扫过,头发都快要竖起来。杀了鞑靼可汗固然解恨,可是谁都能感觉得到,天子这样做,又何尝不是对他们的下马威?
囚笼被抬上囚车,运往午门。
而鞑靼可汗被凌迟处死,其余人被判腰斩的消息被衙门张贴出去。
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到了午时,围观之人将午门前空地拥挤的水泄不通。京畿卫分作两列穿行于道路两旁,将百姓们推挤在背后,将当中的路让了出来,将囚车运往午门。
秦宜宁在人群中皱了皱眉,转而与身边几人道:“回去吧。”
“您不想看看?”
“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咱们都回去吧。” 秦宜宁对那些人没有恨入骨髓到要亲眼看着人被斩成两节慢慢死去的程度,即便是敌人,这种死法她也觉得看不过眼。
“您就是心善。”惊蛰和小雪一左一右跟随者,护送着打扮成少年模样的秦宜宁挤出人群,绕路回了田庄。
而京城的这场酷刑,其惨烈情状直被传的全国皆知。
最令人意外的是思勤被凌迟的消息传入鞑靼,竟没激起半分水花。因为鞑靼可汗被大周逮去,鞑靼群龙无首,且又被逄枭和季泽宇联合攻打之下压的再没了起乱的心思,朝廷内部便开始焦灼的夺取那唯一的位子。
“鞑靼朝廷忙着夺位,竟没有一人在乎乌特金可汗的死活。也是令人唏嘘。”徐渭之执壶为秦槐远、逄枭、季泽宇分别续茶,随即做请的手势。
众人吃了口茶,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季泽宇问逄枭:“打算好哪一日启程回京了吗?”
逄枭点头,“粮草已预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启程了。阿岚,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徐渭之与秦槐远都垂眸端茶,并不故意去打量季泽宇的神色,这是出于对逄枭好友最基本的尊重。
季泽宇在逄枭跟前也表现的非常随意,笑着道:“我已经想好了。天门等四关如今有龙骧军镇守,龙骧军对此处熟悉,加之鞑靼也不可能又余力南侵,这里已经不必担心了。我打算与你一同回京。”
季泽宇的话,让秦槐远和徐渭之心中都很惊讶。
逄枭说是启程回京,可实际上却是要着虎贲军和平南军前去的,平南军一起额好说,冯大壮是逄枭的亲信,可以信任。虎贲军如今却有主帅高文亮在,要想带走虎贲军,还要先解决高文亮。
说白了,逄枭吃饭回京,是去反了李启天的。
季泽宇若想明哲保身,留在边境是最好的选择,若是跟逄枭一起回去,必然会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秦槐远抬眸望着季泽宇和逄枭,他素来知道季泽宇与逄枭是拜把子的兄弟,是至交好友,可反过来想,天子不也是逄枭的拜把子弟兄么,最后不也一样会忌惮逄枭想方设法置他于死地?
季泽宇的角度,不去告发逄枭就已经是极重情义了,如今他要跟随回去,却是要去帮逄枭的。
这样的做法,着实出乎意料之外,让人格外动容。
逄枭看着季泽宇,凤眸之中有些担忧,又有几分不赞同:“阿岚,你的好意我清楚,也很感激,但是我此番前去要做什么,你心里明白,战场上刀剑无眼,世间事难以预料,到时孰胜孰败,谁生谁死还是未知,我希望你能留在此处,镇守边疆,也不至于搀和进这一团乱麻里。”
见季泽宇要张口反驳,逄枭拍拍他的肩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你此番最好的选择是明哲保身,虽然安阳已经不在了,可你到底是皇家的驸马。太后还在呢,你若是随我回去,会背上反叛岳家,反叛自己家人的罪名,这就成了你的污点!你如今已经是战功赫赫,百姓推崇的英雄,何苦又浑水里来?”
逄枭的话,徐渭之与秦槐远都赞同,二人也点头道:“定国公着实不必去冒险。”
季泽宇却是洒脱一笑,道:“什么定国公,什么战功赫赫百姓推崇?我从来都不在意这些。如今距离国泰民安只差一步,当日咱们起事时的目标,也就只差一步了,我为什么要退缩?”
逄枭心头震动。
他们当年揭竿而起,反了北冀国保证,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让天下百姓不再受到朝廷的压迫与盘剥,让百姓都过上安稳的生活。
当初的北冀皇帝做不到,他们起了事。
如今的天子也做不到,所以他们还要继续。
逄枭和季泽宇是一类人,十多年来,他们的初衷一直没变,谁也没有被功名利禄迷了眼,乱了心,变了方向。
他们三兄弟,变了的只有坐上那个位置的一个。
季泽宇反拍了一下逄枭的肩头,爽朗一笑:“怕什么,不过是走到这里,就该往下一个台阶上迈了,只管做我们自己的便是。”
逄枭终于无法在去阻拦季泽宇,点了点头。
秦槐远与徐渭之也都非常动容。
季泽宇是沉默寡言之人,想不到在关键时刻,他不但能为了逄枭站出来,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看来他的沉默寡言,只留给不相干的外人,而被他当做自家弟兄的人,他就再也没有冷淡的时候了。
“好!”逄枭信心十足的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准备启程!”
季泽宇闻言,笑着点头。
与此同时,解决了鞑靼可汗与叛贼的李启天心情终于好些,着手命继续逮捕疑似前朝皇子周连的人,且将搜查的范围扩大到了周边各个城镇。
如此搜查,让顺天府和京畿卫们都疲惫不堪,连续搜查两次,都没将人搜到,再查第三次时,大家既都已经懒得再去细看了。左右都是那么些人,人人都在册,人人都没见可疑,又怎么能随便抓个人交差?
就算是找得到年龄相仿的少年,可他们到底也要找到前朝传国玉玺才行啊!否则以天子的脾气,必定会狠狠的责罚他们!
京城在一雪前耻怒杀叛贼之后,再度陷入风声鹤唳之中。
一些百姓甚至连家门都不敢出了,只是在家里实在没吃的了时才出来。
不只是寻常百姓,就是达官显贵,经过奉天殿前的血腥场面后,对天子的了解也大大的改观,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就连朝廷命官的家中如今都低调了几分。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层黑云之中。
前朝皇子李启天便寻不到,便又将矛头指向了逄枭。
他调集了三千营的兵马,安排了宋德秋和雷国能两名心腹为钦差,直接前往边境宣读圣旨,将身犯十一条重罪的忠顺亲王押解回京身,并将逄枭所犯的罪刑张榜告知天下。
李启天这一次言辞恳切,将一个结拜兄长,兢兢业业的一国之君的口吻写的入木三分,让许多百姓读过之后,都有些怀疑自己先前的是判断。
“难道,天子真的是冤枉的?忠顺亲王真的在图谋不轨,而天子却是一直在忍让?”
“难道是咱们误解了天子?”
“朝廷里那些达官贵人到底是怎么生活的,中间又有什么恩怨情仇,又不是咱们这群小老百姓看得到听得到的,咱们看到的,许都是假象,真正什么样谁能说得准?”
有这样疑问的百姓不在少数。
李启天这个办法,竟让许多百姓都对逄枭产生了怀疑。
而就在这时少,又有前朝皇子周连的檄文一夜之间洒遍了京城大街小巷,将李启天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一一细数,将两次赈灾,东征西讨之时逄枭所付出的一切都列了出来。
如此强烈的对比,但凡是有些脑子的人,就都知道谁为黑,谁为白。
李启天还没等因这檄文生够气,北疆又来了消息。
“圣上不好了!忠顺亲王与定国公,带着大军班师回朝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顺畅
“班师回朝?谁给他的胆量!朕的钦差还没到,还没给他旨意,他居然敢就这么回来!”
李启天又惊又怒,负手来回踱步,整个御书房中就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气声。
过了半晌,李启天立即下旨:“北方诸城,全力拦截逄枭一行!谁若能将逄枭活捉身,朕封谁做国公,世袭罔替!”
要知道,往上数个百来年,北冀国时起就已有了个规矩,所有爵位皆为流爵,即降等袭爵,世袭罔替的爵位少之又少。如今天子竟肯开这个金口,足可见对忠顺亲王班师回朝之事有多忌惮。
逄枭战功赫赫,如今与季泽宇共同大败鞑靼,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早已又上一层,李启天纵然百般污蔑阻拦,可那前朝皇子却是几次三番的与他作对,每一次都是声势浩大防不胜防,让李启天所有的行动都成了陪衬,反而衬托的逄枭形象更为高大。
李启天正因深知这一点,才担忧的急需将逄枭控制起来。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事情竟然会变成眼下这样。
传旨之人迅速往北方诸城而去。
李启天则焦急的等待消息。
后宫之中,哪里有妃嫔不盼望着天子亲临的?可自从鞑靼之站爆发后,天子已有数月不曾踏入后宫。妃嫔们的愁肠无处倾诉,就都或明或暗的想办法打听李启天的行程,试图偶遇。
可是他们总不得机会。
今日几位妃嫔聚在坤宁宫,正与皇后说起此事,皇后身边的孙嬷嬷便从外头快步进来,面色凝重的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当皇后听见“忠顺亲王班师回朝,或会与天子所派钦差在中途遭遇”时,眼睛都不由得瞪圆了,血色也一下子便从她保养得意的脸面上退去。
几位妃嫔打量皇后神色,便知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这位处事沉稳八风不动的主儿也不会是这幅表情。
“娘娘,可是有什么烦难?说出来姐妹们也可帮姐姐分忧。”
“是啊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皇后心里怦怦直跳,有些话却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后宫不得干政,何况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性子,就算技不如人,也不会允许人说半句不是。若是自己在这里说出什么话来,被眼前这些人传入皇帝耳中,岂不是都成了她的过错?
皇后便一语带过,推说自己疲惫了,就让众人都散了。
待到众人离开,孙嬷嬷才凑在皇后身边,低声道:“娘娘,您觉得此事该如何是好?圣上的安排了人去传旨,旨意都还没到,忠顺亲王就敢班师回朝了。这明摆着苗头不大对。”
皇后颔首,转而问:“颢哥儿呢?”
孙嬷嬷道:“殿下正在跟着师父读书,娘娘想召见?”
“不,让他好好的念书吧。只是这些日……”凑在孙嬷嬷耳边,同样将声音压的很低,“将颢哥儿的随身穿戴都预备着,若是情况不对,立即将孩子送出去。”
“娘娘,您!”孙嬷嬷大惊失色。
皇后的眼圈通红,眸中含泪,“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身为皇子虽然珍贵,可一旦事情闹僵,恐怕身为皇子会成为颢哥儿的催命符!他才五岁,他懂得什么?凭什么要被其余人带累。本宫活了这么多年,也够本了,命里只有这么一个颢哥儿,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一定要让颢哥儿活下去。”
孙嬷嬷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娘娘,不至于的,还不至于就这样了。您是一国之母,小殿下是圣上唯一的儿子,再怎么也不至于……”
“正因为如此,才要做两手准备啊。”皇后的强压泪意,轻声道:“我不求颢哥儿能做什么千古名君,我只希望他是个平凡健康的孩子,能够快快乐乐的过每一天,平平安安的活到年老,这样才不枉孩子来这世上走一遭。”
皇后站起身,身子不由得晃了晃。孙嬷嬷急忙扶着她。
“娘娘,您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可是若真有事,也不能只殿下一人走,奴婢想法子将一切打点好,若不成,您带着殿下一起走。”
“我?”皇后自嘲的笑了笑,也不摆什么皇后的身份了,只是摇着头道:“我走不成的。就像天子清算逄枭时,连秦氏他都不放过,你想想,任何一个与天子对立的人真正到了那个节骨眼上,会不会放不过我?”
孙嬷嬷一时语塞,找不到能够开解的话。
皇后叹息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知道你的忠诚,咱们主仆了一场,这么多年,我一直将你当做家人一样。如今的情况紧迫,圣上与忠顺亲王之间必有一战,到最后什么人能够活到最后都是个未知。我只想请求你,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立即带着颢哥儿离开,外面去过寻常人的生活,到时候,他不再是皇子,不再是李颢,他只是一个寻常庄户人家的小孩,而你是他的祖母,我会给你预备银钱和宅院,只求你,将颢哥儿当做孙儿一般养大,让他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说到此处,皇后已哽咽出声。
孙嬷嬷更是差点就呜咽着哭起来。
主仆二人相对垂泪,又因为宫中规矩而要克制着眼泪。
“身为女子,怎么就这么难,没见有多少的福气,就算贵为皇后了,奴婢也没见您真正的快乐过,可到了危难时候却要跟着被牵累。这是何苦的。”
皇后苦笑,“这就是命。天下女子不都是如此么。”
皇后不由得想起了逄枭与秦宜宁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当日在万佛寺时所经历的,到如今回想起来,还以后几分甜蜜几分酸涩。
秦宜宁与她的处境相同,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曾经被逄枭几次三番的带累。可秦宜宁好歹得到逄枭的真心爱护,即便是为那样一个男人殒命,应该也能够甘愿吧?
她呢?她的丈夫,早已不是原来的他了。他对她没有耐心,没有爱情,甚至亲情都没有。她之所以还坐在皇后的位子上,只是因为皇帝要彰显帝王专情之风,才没有让糟糠妻下堂。
她谨小慎微,也不再期盼什么爱情,只想让她的儿子平平安安的长大。但是现在看来,山雨欲来,连这一点她的丈夫都不能给,她还要做好陪葬的心里准备。
公平吗?
这世上又哪里来的公平?
雷国能与宋德秋奉旨率领三千营亲往北方宣旨,才刚出发不久,就又听闻圣上再度传旨命北方各地官员捉拿逄枭且有重赏的消息。
派出去的斥候一探听,才发现不等他们传旨捉拿,逄枭就已经带兵往京城方向而来。
雷国能与宋德秋都慌了。
“忠顺亲王与定国公一同来,带领的至少有兵马三十万,咱们美其名曰带了三千营的兵马,可加起来统共一千多人,如何能够拿的住忠顺亲王?”
“拿?从一开始我便知道拿不住。”宋德秋摇着头,“这件事着实不好办,武力上胜不过,想抓人是不可能了,可若不去,咱们就是抗旨。”
“但去了恐怕小命也不保。”
二人命随同的一千多人原地驻扎,也不急着往前了。
这个时候,越是往前,距离逄枭就越近,他们的心中都不约而同有了胆怯。
而逄枭这里,的确听说了李启天勒令各地官员捉拿他,且奖赏丰厚的消息。他原本以为只要路过城池就要费一番周折。
没想到,从边疆四关出来路过的第一座城池,还不等他们动手,对方就已经城门大开直接放行了。
“王爷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若无王爷,我们这会子还能回到家乡耕种?”
“王爷和国公爷打退了鞑子,往后再也没有鞑子能冲进来了。王爷大恩大德,我们一辈子都不忘。不过是开门让您路过罢了,难道还能有多费事?”
逄枭的大军一路走的极为顺利,他带着兵马所过之处,都是先前将鞑靼一点点赶出去的路线,等于是原路返回。
而天子下的旨意虽张贴在榜上,百姓们也都看到了。山高皇帝远,他们也权当不知道,就直接打开城门为人放行,甚至还有百姓往虎贲军和平南军手上塞吃的塞衣裳的。
如此畅通无阻的场面,着实让人意外。
李启天得知消息时,气的眼珠子都红了,当即在大朝会上大发雷霆。
“这群人,玩忽职守!有敌人入侵都不知阻拦,反而大开方便之门,这是什么道理!吃着朕的俸禄,朕还养出个外人了!”
朝会上诸位大臣都不敢多言。
这会子又能怎么办?
对方人多势众,偏生天子为了打鞑子,能去往北疆前线的兵马都调派去了。京城只剩下了京畿卫和三千营。
逄枭的可怕之处,就在与他在军中太有威望了,李启天甚至担忧,剩下的地界,逄枭会一路顺风顺水,到达京城时他会不会带着人攻进来?
若真的打进来,到时他们又怎么能抵挡的住?
见众人都不言语,李启天越发的暴躁了。
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忍受不住发疯。
逄枭带着兵马回来,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又如何与他对抗?
“圣上!城中再度发现前朝皇子的檄文!”正当此时,又有不好的消息传来。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失当
李启天怒睁双目,“又是周连!又是那个周连!!顺天府和京畿卫都是吃白饭的不成!京城就这么大,不过一个少年郎,你们就是抓不住!就是抓不住!!”
众臣纷纷垂首躬身,齐齐道:“圣上息怒。”
“陈词滥调!每一次有了事,都只会让朕息怒!”李启天胸口剧烈起伏,一口郁气积在胸膛,喘不上来,又咽不下去,将他憋的面色紫涨。
臣子们只听李启天愤怒的爆呵都已能体会到天子的震怒,吓的纷纷跪地身行礼,不敢言语。
而在李启天身侧服侍的熊金水一看天子的脸色,都吓的差一点晕厥过去。
若是天子真是气出个好歹,他们这些近身服侍的还能有活路吗?
熊金水在心里暗暗祈祷,可别再有什么事让天子动气了。 可事与愿违,很快便有人将周连新发出的檄文乘了上来。
李启天只看一眼,就将那檄文揉了个稀巴烂。
“混账,混账!一群乱党,狂徒!”
这檄文写的毫无水准,通篇大白话,一瞧便是力求让所有百姓都看的懂听得懂,再度将逄枭的功绩和仁义渲染了一番,而当今圣上,就是一个暴发户土财主,当了皇上就一切都为自己,根本不顾百姓死活。
且檄文的结尾,居然还敢公然发文“如此昏君,当真能给大周百姓带来福祉吗?不如恢复北冀王朝,立明君,稳天下,才是正途。”
“这个周连当真不要脸!北冀朝到底是如何被推翻的,他都给忘了不成!恢复北冀,就能让这些百姓过的比朕统治之下过的好?真是大放厥词,不知所谓!”
然而李启天的暴怒,丝毫不能阻止逄枭一行班师回朝的脚步。
时至八月,炎热的天气却阻挡不了李启天心里的含义。
“圣上,逄枭与季泽宇帅军三十万,沿途所经之处城门大开,且顺利收编了三千营,如今距离京城不过还有三四日的路程了。”
李启天又怒又急,气的心口闷痛不已,捂着胸口问:“兵部还能调派多少兵马守城?户部呢?粮饷可足够?”
兵部尚书王芝上前一步,面色沉重的道:“回圣上,因与鞑靼一战凶险,当日京城附近以及各地勤王之军已尽归逄枭统领,如今京中只有京畿卫和五城兵马司,与逄枭、季泽宇带回的三十万刚刚浴血的精兵相比,无异于螳臂当车。”
户部侍郎房守儒也道:“圣上,国库空虚,就连朝中官员们的俸禄都已欠了一年多了,百姓们赋税已加至八成,各地州府原本刚镇压下去的百姓,如今又都不满起来,嚷嚷着朝廷不仁……”
李启天咬着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皇陵没修成。宝藏没找到,没银子,也没人,就连刁民都跟他作对!
这仗怎么打?
“你们的意思是毫无办法?”
“圣上,臣等愚昧,此时当真是毫无办法了。”
“正是如此,圣上,臣等已是绞尽脑汁,竭尽全力,可臣变不出银子,也变不出兵马来。”
李启天听的冷笑:“难道就要让朕引颈就戮不成!”忍着胸口的憋闷,嗓音沙哑道,“你们不要以为逄枭带人打进来你们就会好过!一朝天子一朝臣,难道你们想置身事外不成?”
这一句话,说的在场之人无不身心剧震。
他们真的没有把握自己能够置身事外。
李启天又道:“没银子?是,朕的内帑空了,户部也没银子,可朕欠了你们一年的俸禄,也没见朝中大臣都饿的揭不开锅!你们随便一人家中逃了多少税,又收了大大小小多少好处,你们当朕都不知道?如今国难当头,朕的内帑都给掏空了,难道你们还不想表示一番?”
大臣们面面相觑,天子怕是急疯了,竟然向大臣们伸手!
没有一个人愿意自掏腰包,一则纯粹不想出血,二则也是不想暴露自己家财,三则,也是最要紧的一点,大家多少都心存侥幸,觉得忠顺亲王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何况若是真有心争那个位置,落下个滥杀无辜的名声必定不好走明君的路线,到时岂不是又成了暴君?忠顺亲王没有那么愚蠢。
可这些想法,大家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就罢了。
“若能和谈,或许此危可解。”有臣子提议。
“臣附议,圣上,臣以为不妨两方面下手,一方面,命人暗中接触定国公。定国公毕竟与圣上是姻亲,且安阳长公主是命丧秦氏之手,从中加以挑拨,必能成事。若定国公能暗杀逄枭,事情则可解,若不能暗杀,即便定国公回心转意,对圣上也是一大助力。
“另一方面,也要做两手准备,若是不能将定国公拉回朝廷的阵营,那便要想法子和谈了。”
李启天皱紧眉头,冷嘲道:“和谈?难道要让朕跟他们求饶不成!”
“圣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留性命才能保留火种,以图今后。”
失败,当真是太失败了。
他怎么能让自己落入这般境地?身为帝王,已是天下之主,万民敬服,如今却落的要与反贼和谈的地步?
他是天子,他凭什么要受这等屈辱!
李启天手指点过面前众人,冷笑着道:“这就是你们的忠君爱国之道?你们不想出银子,不想动自家根本,就让朕去跟反贼求饶?这若是传开来,你们叫朕如何自处,又如何面对天下人!”
“圣上,大丈夫能屈能伸,您是一国之君,可千万不能因小失大啊。 ”
“好一个能屈能伸。”李启天冷笑,当即便吩咐大汉将军将说话的臣子给绑了,“交由吏部严查,看看孙大人的家产几何,多少是祖产,多少是受贿所得!朕倒是要看看,你是怎么能屈能伸的!”
殿前的侍卫和大汉将军当即就快步进了殿中,将那臣子给拖了下去。
“圣上,您不能如此!臣冤枉啊!”
“圣上息怒,圣上此举不当……”
“谁有异议!都一并绑了!”
李启天一声暴喝,吓的臣子们都禁了声。
当天,那位孙大人的家底儿就被列了一张单子连同多年来收受贿赂勾结党羽的罪证交给了李启天。
次日抄家的命令下达,国库充实了一笔。
而如此一来,朝中更是风声鹤唳,即便有想法的臣子也不敢在天子跟前进言,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王妃,我已经打探过了。城中近些日搜查渐松了,一则是调查毫无进展,且朝廷俸禄不济,守城军都有些懈怠,二则如今城里到处都在抓贪官,兵将们都削尖了脑袋想去跟着抄家捞油水,三则天气也太炎热了,总之,咱们趁此机会离开正好,再等怕是不知会有和变故。”
谢岳微笑道:“到时易容一番,必定不会出岔子。”
秦宜宁点点头,笑道:“先生说的是。幸而咱们是在外城,出去就更容易一些,只是两个孩子,还需要分开来抱走。”毕竟龙凤胎在一处,还是有些扎眼了。
谢岳道:“您放心,我会安排。王爷一行想来也快抵达京城了,咱们一路往北方去,一定能与王爷遇上。”
“是啊。”秦宜宁轻叹一声,眼中满是希冀,“我都已经要等不及了。近些日通信不便,王爷那边也时常都在赶路,交换消息就更不便了,也不知他们过的如何。 ”
谢岳哈哈笑道,“即便如此,您与王爷仍旧默契的很,您这边安排了檄文,王爷那边就知动身回京,且大军一路行来,沿途城镇都打开城门,不伤一兵一卒,声望更胜从前。王爷的仁义,加上您的造势,如今王爷的呼声可是比从前还要高了。”
秦宜宁道,“着也多亏了上面那位肯出力气反衬。”
这些天李启天被逼急了做出来的事都愚蠢的很,或许李启天心里有怨气,他无从发泄的怒气终于寻到了发泄口。
可是在秦宜宁看来,他的行为无异于自毁长城,让君臣离心。
在最需要人手的时候,他在将人一个个的推离自己。
或许,这正是天机子的高明之处,她虽殒身,可是之后的一切事宜已经都计划好了。
“王妃。”寄云快步进来,“钟大掌柜才刚命人传了个口信来,四通号捐赠的一笔物资和粮食已经与钟大掌柜预备的一同往王爷的军中运送去了。”
谢岳捋顺着胡须,笑道:“这位秋老板,也是个有趣的人。 ”
秋飞珊这些日子都在竭尽全力的挽回穆静湖的心,虽然秦宜宁知道,她捐赠的这些为的也是她秋家日后的长久发展,可也的确成功的让穆静湖心软了。
穆静湖对秋飞珊毕竟是有感情的,如此下去,二人和好只是早晚的事。这也是秦宜宁乐于见到的。毕竟朋友一场,秦宜宁不希望因为她和逄枭的缘故,惹得穆静湖的生活不幸福。
“主子。外头来了几人,想在咱们庄子上借宿一夜。”外院有人进来传话。
秦宜宁一愣,“咱们田庄如此偏僻,还有人来借宿?”
“说是途经此处,着实没了去处。”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重逢
秦宜宁越发觉得奇怪。
若说她们的田庄位置在什么深山老林之中,有过路人借宿说一句无处可去也还合理。可这里虽偏僻,却是在京城外城,不说别的,若说想住店投宿,却是找得到去处的。
“来者都是什么样的人?”看着回话的外院长工一副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模样,秦宜宁站起身来,“我还是去亲自看看吧。”
谢岳却道:“不妥,万一是有人故意陷害,到时岂不是危险。还是老朽去看看。”
秦宜宁觉得有理,便点头应下了。
谁知不过片刻,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谢岳掩藏不住亢奋和欢快的声音,“王妃,你看是谁来了!”
秦宜宁奇怪的站起身。
寄云和冰糖对视了一眼,跟随在秦宜宁身后一同到了外间。
秦宜宁刚迈出门槛,便听见两声响亮的童音。
“娘亲!”
“娘亲!”
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孩,一眨眼就扑了过来,一人一边抱住了秦宜宁的腿,左边的小孩眉心一点小红痣,右边的小孩笑起来眉眼弯弯,脸颊还有两个小酒窝。
秦宜宁简直呆怔住了,不可置信的弯身摸着两个孩子的脸颊。
她不是在做梦吧?
“昭哥儿?晗哥儿?”
“娘亲抱抱!”晗哥儿扭着小身子。
昭哥儿不说话,只眨巴着眼认真的看着秦宜宁。
秦宜宁眼泪夺眶而出,蹲下身一把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呜咽着大哭出声。
她无奈与孩子们分开,她与逄枭在外面九死一生,她甚至多次觉得,自己或许随时会丧命,或许都没有机会与自己的孩子再见一面。
她有时候也想,孩子们再见到她这个娘亲,会不会觉得陌生,会不会不认得她了?或许他们认得她,但是因为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没有在他们的身边陪伴他们成长,他们会恨她的不负责任?
秦宜宁心里有愧疚,所以在这件事上,秦宜宁所设想的所有重逢的场面之中,就从来都没有包涵过眼下这样。
秦宜宁一哭,两个孩子也跟着哭了。昭哥儿和晗哥儿都用小手帮秦宜宁抹脸,冰糖和寄云也都动容的哭了起来。
谢岳见状,笑道:“您见谅,王妃对两位少爷日思夜想,这会子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已了。”
秦宜宁闻声抬眸,透过泪水看到了一张明媚至极的笑脸。
“曹姨?”
曹雨晴穿着一身粗布衣裙,头发用布巾裹在头顶,即便一身村妇的打扮,脸上还故意摸了一些黑灰,可依旧难掩她从骨子里透出的美艳。
“宜姐儿,这些年可还好吗?”
秦宜宁简直惊喜至极,起身一手一个牵着昭哥儿和晗哥儿的手走到曹雨晴跟前,未语泪先流。
想到他们分别之后自己在外所经历的一切,有几次都差点活不下来,如今见到了娘家人那种终于有人可以诉说的归属感,让她禁不住泪水决堤。
曹雨晴知道秦宜宁与逄枭的艰难,虽然秦宜宁每次都是报喜不报忧,可她听秦槐远的吩咐带着孩子们沿途赶来,一路听到的传闻也不少,到现在还有人在说,去年冬天,忠顺亲王妃和一对尚在襁褓的龙凤胎,还被天子抓了去,王妃还被关笼子里游街,就与刚被凌迟的鞑靼可汗他们是一个待遇。
曹雨晴当时气的差点想要冲进皇城里去宰了那昏君!
如今见秦宜宁哭成这样,曹雨晴也跟着心酸的直掉眼泪,秦宜宁是秦槐远唯一的血脉,曹雨晴对她爱屋及乌,加之她素来敬佩秦宜宁的聪慧与果断,如今见她受了这么多的委屈,甚至还要被迫与孩子们分别,她就越发的心疼了。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曹雨晴搂着秦宜宁,拍着她的背:“你看,你再哭,昭哥儿和晗哥儿就要笑话了。”
秦宜宁这才吸了吸鼻子,低头看着同样哭的抽抽搭搭的孩子,眼泪再度涌了出来,可是人却禁不住在笑。蹲下身给两个孩子擦眼泪。
“昭哥儿和晗哥儿都长高了很多!”
昭哥儿认真的道:“娘亲,你也长高了很多。”
晗哥儿也学着哥哥的模样,笑嘻嘻的点头:“娘亲也长高了很多!”
孩子的带着奶音的童言童语,逗的秦宜宁终于破涕为笑,搂过他们在他们的脸蛋上亲了好几口:“好孩子,可想死我了。”
晗哥儿搂着秦宜宁的脖子撒娇:“娘亲,我们也想你了。外祖母,曾祖母,太姥娘们也都想你了。外祖父说,娘亲现在需要我们保护,所以就让曹姨奶奶带着我们来找你。”
“对!”昭哥儿认真的点头,“外祖父还说,他带着人在外面接应您,接您去爹爹军营里。”
秦宜宁激动的看着曹雨晴:“你们从王爷那里来?”
曹雨晴笑着点头,“当日王爷与鞑子在边关决战,你父亲觉得或许这是事关日后的大事,就点选了一千精兵,举逄字大纛从夕月用追踪蛊成功的赶到了战场,正好退了敌活捉了鞑子可汗,我们急着出来,也不知道战场情况如何,怕晗哥儿和昭哥儿跟着我们危险,就让暗探们带着他们在后头坠着,待到一切稳定了,就送信给他们。”
低头摸了摸昭哥儿和晗哥儿的头,“如今咱们家哥儿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见过了沙漠,见过了战场,也见过了连绵成一片大海的军营。”
“爹爹舞刀,刷刷刷,可厉害了!”晗哥儿一提起逄枭,就像个小猴子,竟然像模像样的打了几下,学的颇有风骨。
曹雨晴笑道:“我没事就会教他们一些拳脚。不过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在跟着你父亲一起。”
秦宜宁喜欢的不得了,搂着孩子亲了又亲,随即感激的道:“这两个孩子,都多亏了你们。我这个做娘的太失职,没有好生教导过他们,也没有好好的陪伴过他们。”
“说的什么话,你的苦衷我们那里能不知道,昭哥儿和晗哥儿也懂的。”
“娘亲,我知道娘亲和爹爹,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在外面跟人打仗。”昭哥儿从怀里掏出小手帕,认认真真给秦宜宁擦脸。
晗哥儿也抢着道:“对,爹爹说了,要教给我刀法,等我跟爹爹回了刀法,我还要跟季叔学鞭法,跟穆叔学剑法!到时候我就能保护娘亲了。”
“娘亲,我也学。”昭哥儿也道。
秦宜宁连连点头,眼泪流个不停。
也不知是不是母子有感应,厢房里传来一阵孩子的啼哭,眨眼就变成了二重奏。
曹雨晴这才想起来,惊喜的道:“是不是暄哥儿和昀姐儿?”
秦宜宁点头,“许是睡醒了。”
昭哥儿眼睛亮晶晶的,“娘亲,我们要看小弟弟小妹妹。”
“娘亲,外祖父说小弟弟和小妹妹是娘亲生了给我们作伴的,我们想去和小弟弟小妹妹玩!”
秦宜宁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点头道:“好,咱们这就去啊。”
她如今是真的很感谢秦槐远。
她的父亲将夕月打理的那么好,还帮她将孩子教导的这么好。甚至就连她的担忧都知道。
她不能陪着昭哥儿和晗哥儿,却在外头剩下了暄哥儿和昀姐儿,她也曾经担忧,万一两个孩子知道了这件事,特别介意,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可怎么办?
可是如今听孩子们的语气,秦槐远却是连这方面都替她想到了,早已经将两个孩子说通了,让他们能够毫无芥蒂的接受弟弟妹妹。
一家子人欢欢喜喜的去了厢房。
乳娘将两个孩子哄好,乍然见秦宜宁带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来,因不认得,还有些奇怪,忙抱着不到一岁的小小姐和小少爷行礼。
秦宜宁笑着道:“不必紧张,这是我另外两个孩子,是他们的哥哥。”
昭哥儿和晗哥儿手牵着手,好奇的走到两个乳娘跟前。
乳娘忙将暄哥儿和昀姐儿放在了临窗的暖炕上。
两个孩子已经能过自己坐直,还会爬,一个穿着大红的小袄,一个穿着嫩粉的小袄,都又白净又漂亮,笑起来还都有小酒窝。
看他们咧着嘴笑的模样,晗哥儿拉着昭哥儿凑到近前,下心翼翼去戳了戳昀姐儿的脸。
“哥哥,他们好丑啊。”
“他们还没有牙齿。以后有了牙齿,就不丑了。”
“他们和你长得也不一样。和我也不一样。”
“他们又不是双生子。当然和咱们长的不一样啦。”
说着话,两个孩子就手脚并用的往暖炕上爬,好奇的去看另外两个是怎么倒着爬的。
一个小小的暖炕,两对双生胎,四个孩子,都是她的宝贝。
秦宜宁用已经湿透了的帕子擦眼角,对身边的曹雨晴道:“曹姨,你不知道,这个场面我多少次梦里梦到过。醒来之后哭的枕头都湿了半边。”
“这些年,真的为难你了。”曹雨晴搂着秦宜宁的肩膀拍了拍,随即笑着道:“好在一切都有起色了。我听你父亲说,这一次就可以一劳永逸了。王爷也已经下了决心了。”
秦宜宁点头,“已被逼上绝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不搏一搏,一家子都要没命。自然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交心
曹雨晴见婢女和乳娘将四个孩子照顾的很好,有些话也不合适让孩子们听到,便与秦宜宁挽着手缓步走到廊下去说话。
“若依着我说,早些年你与王爷若是有现在这份心,这些年也不至于多受这么多的罪。只可惜你们都是顾及道义的人,又舍不得让老百姓受苦。”
秦宜宁苦笑着垂眸,指甲刮着手边的廊柱,无奈的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或许这就是人的性格决定了命运吧。我有时候也想,若是早知道会有今日的局面,当时或许早会劝说王爷了。我们并没选择在最有利的时候做眼下这件事。”
“有时候我也与你父亲这么说,”曹雨晴揽住秦宜宁的肩膀,“你父亲说,任何事都是先由一定的积累,才能达到质变。你与王爷都是心怀百姓的人,会顾及到百姓的感受也是正常,这样也有一定的好处。”
秦宜宁疑惑的看向曹雨晴。
将秦宜宁鬓角的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曹雨晴温和的道:“事情发展到你们忍无可忍的阶段时,你们一定已经站在道德和道义的一方。到时不论往后到事情如何发展,你们是否有峥嵘之心,事情都会好处置一些,至少你们做下选择的阻碍会少一些。”
秦宜宁颔首,“这也是现在唯一值得安慰之处。只是,将来真的能容许我们做选择吗?”
曹雨晴奇怪的望着秦宜宁,“你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秦宜宁回头看了看屋内。
曹雨晴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挽着她的手臂道:“咱们在庄子里逛逛。”
“好。”二人离开内宅,秦宜宁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人不用跟随,一路寻着背阴的小路绕到一处较为开阔之处。
曹雨晴靠在一株高大的梓树下,随意看了看四周,又仰头看看宽大的叶片下垂落的缕缕流苏,“宜姐儿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秦宜宁知道处可以放心说话了,便道:“曹姨,这话我从来没有与别人提起过。我也只能与你说一说。”
被秦宜宁当做可以倾诉的对象,曹雨晴愉快的笑笑,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与人乱说的。你有什么烦难都可以说出来,我也好帮你开解开解。”
秦宜宁苦笑了声,道:“曹姨,其实我父亲说的对,如今王爷在民间的呼声高,正面评价也多,将来他与李启天必有一战,以现在李启天手中的财力和兵力来看,王爷的胜率非常大。”
“是啊。”曹雨晴笑道,“你父亲就常说,你们二人办事思虑周全,一切都已筹谋好了。将来也不会有太多的障碍。”
话虽说的隐蔽,可秦宜宁明白,曹雨晴所说的没有太多障碍,指的当然是登上那个位置。
“其实,到如今,我最想过的还是平平淡淡的日子,一家子聚在一起,能够平平安安到终老就好。”
曹雨晴一愣,惊讶的道:“宜姐儿,你似乎对那个位置……”
秦宜宁低下头,抿着嫣红的唇叹息了一声:“那个位置固然是好,可是原本会变三分的人,到那个位置上也会变个七分。我不能说人永远都不会改变,但是一旦登上那个位置,改变就会被催化。我真的有些害怕。”
曹雨晴明白了。
秦宜宁与逄枭的感情太好了。一起经历过的风雨和磨难也太多了。秦宜宁在这段感情之中付出良多,因为搀和进逄枭的生活,所受的委屈和磨难也是常人所难想象的。
逄枭能给秦宜宁的,荣华富贵会有,安稳生活却是一辈子怕都得不到的,唯一能让秦宜宁这样的女子在意的,就是逄枭不同于当世男子那般,他对秦宜宁是一心一意,从来没有过其他的心思,不纳妾,也不收通房。
可一旦登上那个位置,将来的事情就很不好说了。男人一旦醒掌天下权,难保就不会去期待醉卧美人膝。而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又能有多少年?
秦宜宁是漂亮,可红颜终会老去。总会有年轻的,花朵一样的女子出现,去充实帝王的后宫。
秦宜宁惧怕的,恐怕并不是动荡的生活,她怕的只是人心容易变。
那样会让她怀疑自己的付出是否值得。
曹雨晴怜惜的拥着秦宜宁的肩膀,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宜姐儿,你的担忧姨明白。可是有些事已经是既定存在,便是无法更改的。就像我,我也只是为妾。”
“我知道,曹姨,这些道理我都懂。如今世道如此,何况真的做了帝王,就算不是自己喜欢,朝臣之间的利益权衡,也会让许多的女子出现在他的身边。这些道理我都明白。我只是……有些怅然。”
“你不要多想,就算再如何,也没有人能够替代你的位子。你毕竟是四个孩子的母亲。”
“我明白,我都明白。”秦宜宁靠在背后的梓树树干上,轻叹道,“我只是,心里恐慌。”
“你与王爷的感情那么好,若是真的出现了变故,也着实会让人觉得可惜。”曹雨晴沉思片刻,眼神一亮,“其实以现在的情况,只要你摇头,你们就可以继续过平淡的日子。谁规定打下天下就一定要坐天下了?”
秦宜宁摇头道:“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了。”
曹雨晴一阵沉默。
若不是骑虎难下,他们说这番话,也无须避开逄枭手下的人了。
这些追随逄枭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即便逄枭将来不想登上那个位置,这些人也会想方设法的将人推上去。因为只有逄枭成为了帝王,他们才有从龙之功。
一个人,身上背负了这么多人的期待和前程,哪里能是想说不就能说不的?不说其他,只说若是不能得到就至高无上的权力,到时候不论谁登上那个位置,应该都不会放过一个在军中威望如此高的人吧?
他们都明白,不能再容许第二个李启天的存在。
曹雨晴拉着秦宜宁的手晃了晃:“宜姐儿,你听姨的一句话。”
“曹姨您说。”秦宜宁抬眸望着曹雨晴。
曹雨晴道:“这世上的事,根本不存在完美无缺事事如意的,总会有这里或者那里的不如意。就像我,出身名门,却做了暗探,做了暗探就要忠君之事,被安排了不如意的婚姻,嫁给不喜欢的人,从此步步都是蹉跎,这一生竟然有大半的时间是为了别人而活的。”
“可是宜姐儿,客观就存在的现实,有时根本就不是我们依靠人力就能够改变的。既然不能改变它,就要学会顺应它,接受它,并且是笑着接受它,才能够驾驭它。”
秦宜宁抿着嫣唇点点头。
在这些事上,曹雨晴要比她的生母通透的多,很多道理,她不敢与孙氏说,因为说了也得不到开解,反而还会多个人焦急。曹雨晴却是与她父亲同类的人,能够给她建议,给她开解。
这些道理她都懂。可是有人能够开诚布公的与她细细的说,真心实意的为她着想,这种感觉也着实让她的心里感到充实。
“我明白的。”秦宜宁抱了抱曹雨晴,“多谢你,曹姨。”
“傻丫头,谢什么的?”曹雨晴也回抱了秦宜宁,“你是个明白人,这些道理你未必不懂,只是心里愁苦罢了。不过你也不要悲观。事情还没发生,一切就都还有转机眼下咱们要做的是如何出城去与王爷他们会合,其余的都是次要。就算要担心这些,也要等真正一切了解了之后。”
“是我杞人忧天了。”秦宜宁笑了笑。
曹雨晴莞尔,“就是因为在乎,才会担忧啊。”挽着秦宜宁的手道,“咱们往回走吧。也不能走开太久。”
秦宜宁点头,与曹雨晴说说笑笑的走向正屋。
秦宜宁带着孩子们在田庄里疯玩了两天,原本说准备出城,但有了秦槐远的事先安排和曹雨晴的接应,一行人分了四批出城,乔装改扮之后进行的都十分顺利。
在城外汇合之后,众人一路上不敢耽搁,就直接往逄枭行军的方向迎面而去。
“王爷!斥候已探到了王妃一行的行踪。”虎子大步冲进营帐,对正在与季泽宇、秦槐远商议对策的逄枭禀告,面上喜气洋洋的就像是要过大年。
秦槐远禁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他们一路还算顺利。”
季泽宇取笑道,“之曦先前还在担忧,我就说秦伯父的计划不会有问题的。”这段日子朝夕相处,秦槐远的人格魅力已经感染了逄枭身边的人,季泽宇的这一生“秦伯父”叫的真心实意。
逄枭赧然道:“我这是关心则乱。岳父,我去迎一迎。”
秦槐远打趣道,“我若说不,你也不能听我的话吧?”
逄枭已经起身往外走了,闻言回头道:“岳父要不要同去?”
秦槐远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身一面往外头去一面道:“你这孩子,是不是与宜姐儿在一起久了,多大人了竟还这样作怪。”
秦槐远真心将逄枭当做自己的孩子,语气亲昵又温和,逄枭也跟着笑,拉上季泽宇和穆静湖,簇拥在秦槐远身边:“走走,咱们同去!”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团圆
八月的正午正是炎热的时候,逄枭一身黑衣端坐在皮毛漆光亮的“乌云”身上,身上已出了一层薄汗,额头上也有汗珠子滚落下来。
然而他根本顾不上这些,眼神期待的望着官道的前方,不多时就已将季泽宇、秦槐远一行甩开很远。
“这小子,是多焦急。”穆静湖失笑。
秦槐远撩起马车的窗帘,看着逄枭一骑绝尘,禁不住摇头失笑。
他也几年没见秦宜宁了,心里想念的紧,只是身为长辈,不好在人前表现的太**份。
季泽宇笑了笑,一时什么都没有说。
秦槐远眼角余光见季泽宇如此神色,便坐回了车内。
季泽宇和安阳长公主毕竟是夫妻,外界又传言长公主是被营救秦宜宁的人杀死的,季泽宇并未在逄枭跟前表现出任何异样,又肯跟随在逄枭身边,这是他们的兄弟情义。
可兄弟情义再深厚,也不代表季泽宇会完全不在意枕边人的死。
秦槐远有些担忧,稍后见了秦宜宁,若是闹出什么不愉快,于日后季泽宇与逄枭之间的和睦不利。
秦宜宁此时一身粗布衣裙,正与两个孩子坐在马车上玩翻花绳。
“娘亲,你看,这个是什么?”昭哥儿胖乎乎的一双小手,灵巧的挽了个花样,“娘亲你猜,才对了昭哥儿就有奖励给你!”
秦宜宁怀里搂着晗哥儿,幸福都快要从眼中满益出来了,抿着嘴故作不知,犹豫了好半晌才道:“嗯,到底是什么呢?真想要昭哥儿的奖励啊。”
晗哥儿在秦宜宁的怀里扭来扭去,见秦宜宁被哥哥难住了,悄悄地凑在秦宜宁的耳边低声道:“娘亲,是小蚊子!”
说罢还装作若无其事的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秦宜宁心里快要乐开花,眼角余光看到昭哥儿看了晗哥儿一眼,就知道他肯定是发现弟弟在偷偷的提醒他。可是昭哥儿什么都没说,只做没发现的模样,还一本正经的问:“娘亲快猜啊。”
秦宜宁有一种被两个儿子宠着的幸福感,沉吟了半晌才道:“是不是小蚊子呀?”
“对!娘亲,你真聪明!”昭哥儿将花绳丢开,搂住秦宜宁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奖励给娘亲一个亲亲!”
秦宜宁被逗的咯咯的笑,侧过脸又凑过去,“这边呢?这边也要。”
昭哥儿却是把小脸一扭,“不给了,娘亲再猜个谜,猜对了才给亲亲。”
秦宜宁噘嘴,大眼睛眨巴着失落的“哦”了一声。
晗哥儿却是凑过去就亲了一声带响的,还对着昭哥儿吐舌头做鬼脸。
昭哥儿就扑上来去抓晗哥儿。
晗哥儿哇哇大叫:“娘亲,哥哥要拧我了!娘亲!”
秦宜宁搂着这个,又抱着那个,笑的快要岔气儿。
因只顾着玩,根本没注意到马车已经渐渐停了下来。
马车的车帘被撩起,逄枭蹲在车辕,看着车里笑成一团的母子三人,眼神已是柔和成暖泉。
秦宜宁察觉到声音,抬眸就撞上了逄枭的眼波,一下子愣住了。
“爹爹!”双生子异口同声,往逄枭身上扑去。
逄枭搂住两个孩子,“小鬼头,在玩什么呢!”
“我们和娘亲玩花绳呢。”
秦宜宁跪坐在马车中,水眸含泪,唇边含笑的望着逄枭,“你来了。”
逄枭点点头,喉结上下滚动,凤眸之中满是思念、怜惜、愧疚等等情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秦宜宁垂眸一滴眼泪就落了下来。
逄枭当即慌了神,将两个孩子随手放在一边,就赶紧进了马车里,用袖子笨拙的去擦她的眼泪。
“别哭,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将你留在京城里,害得你差点丢了命,是我不好,是我太无能了。”
秦宜宁摇头,“这也怪不得你。何况一切都是有惊无险罢了。”吸了吸鼻子,她不想将重逢的场面搅了,笑着道:“昀姐儿和暄哥儿在后头的马车上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逄枭摇头,长臂一展将秦宜宁搂在怀中:“宜姐儿,是我对不起你。”
他有太多的愧疚了。
他带着平南军送走了,秦宜宁怀着身孕,还要为他们的粮饷操心。女人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何况是秦宜宁生的还是龙凤胎?
他非但没有在她身边陪伴和照顾,反而还一切烦难都要她自己承担,最后甚至被人截杀差点丧命,至今她一张小脸儿都是苍白的,伤势未愈,她们又都被李启天抓了去,以至于后面九死一生,甚至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子,要被关进囚车里游街……
人关在囚车里是什么感觉?他当日将思勤一行人关进囚车,也是因想起了秦宜宁受了这等苦楚,他才忍不住将这些苦难也加诸于间接害的秦宜宁受苦的人身上。
秦宜宁摇摇头,她想说没关系,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可是与逄枭分别至今九死一生,她几次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在孩子们面前她是母亲,她不能暴露出丝毫软弱,在随从们面前她是主子,她也不能失去方向,可见了逄枭,委屈与后怕的情绪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秦宜宁埋在逄枭怀里,禁不住哽咽出声。
逄枭心疼的无以复加,大手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对不住,往后再不会这样了,再不会让你置身于危险中了。”
秦宜宁一哭,昭哥儿和晗哥儿也都跟着抽抽搭搭起来。
马车外的寄云和冰糖也鼻子发酸。
别人不知道,她们对秦宜宁所经受的一切是亲眼所见感同身受的。不知道的人觉得秦宜宁贵为王妃,享荣华富贵,过的光鲜亮丽。可是只有跟在身边的人才知道,秦宜宁能够活到今日,完全是上天眷顾。若出一星半点的偏差,今日逄枭与秦宜宁也再无见面的可能了。
秦槐远一行的马车缓缓的停在路旁,穆静湖和季泽宇翻身下马,护着秦槐远下了马车。一行人奇怪的看着对面。
“怎么了这是?为何大家都哭丧着一张脸?”虎子说话直了一些,话音刚落就看到了泪眼婆娑的冰糖白了他一眼。
冰糖则是看到了秦槐远,忙屈膝行礼,转而告诉马车里,“王妃,秦老爷来了。”
秦宜宁正抽噎着,闻言哭都忘了,抬眸看着逄枭:“是我父亲?”
逄枭点头,用袖子帮她擦眼泪,“岳父与我同来的。”
秦宜宁点头,见昭哥儿和晗哥儿还在抽抽搭搭的抹眼泪,一时愧疚不已,她竟只顾着自己难过,将孩子给忘了!
“好了,好了,娘亲不哭了,昭哥儿和晗哥儿也不哭了好不好?”
两个孩子齐齐点头,晗哥儿还打了个哭嗝。
秦宜宁帮孩子们擦了擦脸。
逄枭回身一跃下了马车,转身将孩子们抱下车。
“外祖父!”两个孩子异口同声,迈开小短腿跑到秦槐远跟前,有模有样的端正行礼:“外祖父安好。”
“乖。”秦槐远分别摸了摸他们小脑袋,随即笑着看向秦宜宁。
“父亲。”秦宜宁眼泪再度涌了出来,快步走到近前,跪下叩头。
秦槐远双手搀扶着秦宜宁,“快起来吧。”
秦宜宁抬眸看着秦槐远,笑中带泪,“父亲身子可好?我母亲、祖母、二叔他们身子可好?”
“都好,都好。你祖母年纪大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但也还算好。其余的人在夕月适应的都很好。”
秦宜宁连连点头,掉落了串串眼泪,沾湿了衣襟,“父亲这些日子辛苦了,让父亲如此辛苦,是女儿的不孝。”
秦槐远笑着摇头,“你做的已经很好,你这些日的经历为父也有所耳闻,今日能够再见,为父心中甚慰。”
秦宜宁看向穆静湖,抿了抿唇,上前行大礼:“穆公子,对不住。”
天机子毕竟是为了救她而死,往事不论,只这一点,秦宜宁就心里有愧。
穆静湖摇头,笑了笑:“这怪不得你。师尊她凡事都有自己的考量,她既这样做,便是已经考虑到了后果,也接受了这个后果,你完全不用自责。”
话虽如此,可一个人为了她牺牲了自己,她的心中不可能没有任何触动。
又看到季泽宇,秦宜宁是唇动了动,到底还是直接道:“外界都在传说安阳长公主是我的人所杀。其实并不是。她当日去牢中羞辱我,恰好赶上了人去救我出来,对方杀进大牢,没有细看便将她给……我虽没有直接动手,可也算是间接害了她,是我对不住你。”
其实季泽宇的人早就将当日的情况查清了,即便秦宜宁不解释,他也知道此事怪不得秦宜宁。
可秦宜宁能够当面坦言,并不避讳,让季泽宇心中好受了不少。至少她的人品上是足够配得上逄枭的。
“此事我已知晓,她若不去牢中羞辱你,也不会遇上那些人了。”季泽宇并未直言天机子的名讳,毕竟天机子是穆静湖是师尊,且已经作古,他们现在都与逄枭同进同出,此事便不好再多提。
逄枭大手拍了拍季泽宇的肩头以示安慰。
晗哥儿这时已拉着秦槐远的手往后头的马车拖,“外祖父,快跟我去看看小妹妹!”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丢失
“好,好。”秦槐远两只手被两个小外孙拉着,弯着腰配合着孩子们的身高,往第二辆马车去。
秦宜宁与寄云、冰糖已到了马车旁,吩咐乳母将孩子们抱了下来。
暄哥儿和昀姐儿都穿着红色的小袄,脖子上挂着金项圈,腕子上带着小银镯,小脸白嫩,眼睛黑亮亮的,就像是两个招财娃娃,见了人也不怕生,都瞪着大眼睛往秦槐远这里看,还会咧着嘴笑。
秦槐远喜欢的眼睛都亮了,却只矜持的看了看,点头道:“很可爱,很像你。”
“我也觉得。”秦宜宁也笑。
昭哥儿和晗哥儿的模样,一个像逄枭,一个像她,暄哥儿和昀姐儿却长得都像她。
逄枭凑在一旁,伸长脖子看了看,眼里同样是满溢出的喜欢。但是看了看一旁的昭哥儿和晗哥儿,他也只是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手,转而对秦宜宁道:“辛苦你了。”
这一声辛苦着实沉重非常,秦宜宁当日所受的苦是双份,之后又经历过九死一生才能有今日重逢,秦宜宁自己能活下来已是侥幸,更何况她还将两个孩子照顾的这样好。
谢岳与徐渭之早在一旁聊了一会儿,谢岳便由徐渭之引着到近前来给秦槐远行礼。
“秦公安好。”
秦槐远忙还礼,双手搀扶着谢岳的手臂,随即施了一礼,“这些日,着实多谢先生对小女的照拂。若无先生谋划,小女怕性命不保了。”
谢岳受宠若惊,急忙还礼:“秦公言重,王妃聪慧善谋,老朽不过是听从王妃的吩咐罢了,老朽拙见浅薄,哪里敢提谋划二字?秦公勿要羞煞老朽了。”
秦槐远忙摇头,又感谢了一番,将谢岳说的脸色上涨红,连连摆手,心里却是极为熨帖。
又什么人会不希望自己得到主家的重视呢?何况他对待逄枭与秦宜宁,素来都真心实意竭尽全力。
一行人小聚片刻,便要启程回军营去。昭哥儿和晗哥儿一见了逄枭,就猴儿爬树似的赖在逄枭的身上不肯下来。
“爹爹带我骑马。”
“我也要爹爹带我骑马!”
秦宜宁笑道:“马上危险,还是跟娘亲去乘马车吧?”
“不嘛!”晗哥儿扭着小身子去搂逄枭的脖子。身昭哥儿索性沿着逄枭的手臂往他肩膀上爬。
逄枭抱着一个,扛着一个,粲然笑道:“没事,放心吧,我带着他们摔不着的。”
季泽宇不放心,骑着白云策马靠近,“你们谁愿意跟着我骑马?”
虎子也将逄枭的乌云牵了过来。
身昭哥儿看了看白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一层银光的毛皮,犹豫的开口:“季叔,我想坐白马。”
季泽宇笑着策马靠近,手臂一捞,就将昭哥儿搂在了自己身前。逄枭则扛着晗哥儿飞身一跃,翩然跃上马背,将晗哥儿欢喜的直嚷嚷:“飞高高了!飞高高了!”
“驾!”
一黑一白两匹马先往军营绝尘而去。
秦宜宁无奈失笑,与秦槐远等人上了马车,在穆静湖、虎子等人的随同之下也向着军营的方向而去。
逄枭一家团聚欢声笑语不同,此时的李启天正烦躁的在御书房来回踱步。
暗探面色焦急的低声道:“圣上,派遣去接洽定国公的暗探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回,雷、宋两位大人也转投入逄枭手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李启天面色沉重。
三十万大军压境,竟没废一兵一卒就横穿过所有的城镇,刀子一般斜插进大周的心脏。
他手下兵马有限,若是派出去迎敌,无异于螳臂当车,有限的人马就只能留下守城。
逄枭的人马还远时,那种恐慌感还不似眼下这般强烈。逄枭越来越近,三十万大军压境就像头顶有千斤巨石悬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将人砸成肉泥。这种逐渐走向绝境,不知灭亡几时到来的焦虑,着实让人难以承受。
“这该如何是好……”李启天不自禁呢喃。
他如今已发不出怒气了,心里只被恐慌沾满。
暗探垂眸,斟酌着言语道:“圣上,若不能将逄枭一举斩杀,最好是寻个和解的法子吧。”
和解?说的好听,不就是让他去与逄枭求和吗。
近些日,这已不是第一个人与他提起了。从一开始的羞辱、愤怒,到如今的迷茫、绝望,心态的转变也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原来承认自己的失败和弱小也并不是那么难。
如此可悲。着实可笑。
“他已有问鼎天下的实力,怎会轻易接受和解?况且,在朕拿不出能够比‘天下至尊’还要令人诱惑的条件时,他们又凭什么与朕和解?”
暗探一阵沉默,半晌后方小心翼翼的道:“既如此,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李启天眉头跳了跳。
若是平日,他早就将人拉出去斩了。
可如今他身边能用之人越来越少,朝臣们这些日连一个像样的办法也没有想出来,李启天早已不能说将人拉出去砍了就下旨。
“朕是天子,即便国破,也不能屈服。”李启天抿着唇,倔强的道,“身否则,朕将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暗探闻言一窒,心内腹诽不已:又不是祖宗的基业,不过是造反得来的,还真的当做祖辈传来的了?
“此时还是保存自己为上,圣上,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逄枭在这些臣属的眼中,便是如此令人惧怕的存在?惧怕到丝毫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转念一想,三十万大军压境,兵马上人数悬殊,加之对方又有两位战神压阵,又哪里能提起心思去反抗?
这一战,已是未战先败了。
若真的逃走,他往后如何能抬起头做人?
可若不逃,待到逄枭大军一至,他岂不是真的要死在逄枭那厮手中?
就在这时,御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即是一声尖锐的哭叫:“圣上!圣上!”
李启天本就在忧虑之中,忽而听见这一声,唬的心头一个激灵。
“什么事!”李启天沉声问。
熊金水与小内侍们去推开殿门,就见皇后披散长发满面泪痕的扑了进来,行的太急,还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跤,猝不及防的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可皇后顾不得了。
“圣上,不好了!颢哥儿,颢哥儿不见了!颢哥儿不见了!”
李启天倏然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道:“怎么可能!跟着他的人呢!”
“颢哥儿今日放课的时辰就没来臣妾宫中用饭,臣妾左等右等不见人,就命身边的人出去寻找,不多时就找到了跟着颢哥儿的小内侍,说是,说是颢哥儿在御花园里走失了!”皇后大哭着跪地磕头,“求求圣上,臣妾只有这么一个颢哥儿啊!求圣上快命人去找找!现在这般紧要关头,若是有什么人抓了颢哥儿去,孩子哪里还能有命在!”
李启天当即吩咐:“立即着人去查!”
“是!”暗探顾不上其他,赶忙带着人去寻找皇子下落。
皇后瘫坐在地,捂着脸哀哀哭泣,“圣上,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您说颢哥儿会不会……若是颢哥儿有个万一,臣妾还怎么活!”
李启天满地乱转,咬牙切齿的道:“必定是逄之曦!”
皇后的哭声顿了一瞬,才继续抽噎,“会是他?平日看起来,他也不像是这样对着稚童下手的人。”
“他还看似忠良呢!结果如何?纠结是那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意图谋反!我看他抓了颢哥儿,无非是为了多一个条件能够要挟朕!”
皇后抹着泪道:“圣上,他若是想打进来,直接大军开进便是了,为什么还要对我的儿子下手?他的人若能在宫里自由行走,对咱们的颢哥儿下手,说句不中听的,圣上的安全岂不是也没有了保障?怕不是朝中有谁动了歹念,看逄枭那厮来的凶猛,就想带着颢哥儿去投诚,也未可知!”
李启天听的眉头微皱眉,“皇后为何要为逄枭说话?”
皇后呼吸一窒,随即便抽噎着道:“圣上为何这样说!丢了的是臣妾的儿子啊!臣妾怎会为敌人说话?臣妾只是不想找错了方向,耽搁了寻找颢哥儿的最佳时机!”
抓着心口,皇后哭的瘫软在地,“颢哥儿,我的颢哥儿啊!”
母哭子,悲泣之声着实令人心酸不已。
李启天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多疑,上前去搀扶起皇后。
虽然这女人已人老珠黄,平日在她的身上也得不到什么趣儿,可到了危难之际,才看得出到底什么人才真正靠得住,才会对他不离不弃。
李启天难得的将皇后拥入怀中,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朕一定会将颢哥儿找回来!”
皇后有些意外,身子僵硬了一下才放松下来,靠在李启天的肩头身,软声抽噎着,“臣妾知道,颢哥儿也是圣上的心头肉,又怎么会弃之不顾?臣妾只是伤心,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狠心,竟然会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李启天也在疑惑,若不是逄枭,还能有谁?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潜入
皇宫里出了大事,寻常人都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寻常百姓们就只知看到京城各处都已戒严,还有顺天府的差役与城中京畿卫四处巡视,沿着宫墙周围向四周发散着去搜查。
“莫不是进了什么奸细?”有百姓低声议论。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分析,“不对,鞑子都已被彻底赶出去了。他们可汗都死了,我听说啊,鞑子那边为了争可汗的位置都已经窝里反了,这会子他们还有心思来咱大周捣乱?”
“那依你之见是怎么一回事?”
“怕是宫里丢了什么东西吧,否则也不会绕着宫墙四周开始去寻。”
百姓们不明所以,但是搜查的京畿卫们是会见人就问的,如此,很快便有人传出了消息,这些人,竟是在寻找一个四岁左右小男娃。
大家纷纷开始猜测起来,到底是谁家的小娃娃会引得京畿卫都出马了。
很快,就有人猜测到了天家子弟身上。
“怕不是圣上的侄儿?”
“没听说圣上的侄儿有这个年岁的,倒是皇子……”
说话的人意识到情况不对,眼睛瞪的溜圆,瞬间闭了嘴!
所有人的心里都在猜测,难道是皇子丢了??
皇宫守卫森严,皇帝的儿子,怎么可能轻易就不见了?许是他们胡思乱想猜错了吧?
不知真相的百姓再也不敢胡乱议论,转而担忧起自己来。那些差役们都霸道的很,保不齐哪一个差役会公报私仇的,万一趁此机会祸害了他们家中……
原本就气氛压抑的京城,此时更加的紧张起来,宫里贵人们在担惊受怕,百姓们也没能幸免。
京城中尚且如此,合论宫中?
整个宫墙之内,所有人的生活都被搅的一团乱。为搜查皇子的下落和任何蛛丝马迹,不知有多少内侍宫人被牵连,又有多少无辜之人被借机除去。
太后原因李贺兰的死已大病了一场,一直吵嚷着让李启天帮李贺兰报仇,可李启天始终不不应,太后便已是心灰意冷。如今宫里闹的反了天,就算李启天与皇后都没有故意告知,太后也听身边宫女说了。
“你说什么?你说,丢了的,是颢哥儿?”
宫女见太后脸色铁青,慌乱的跪下了,“奴婢也是刚听搜查的侍卫说的,具体怎么一回事,奴婢也不清楚。”
太后脸色惨白,眼神呆滞,好半晌缓过一口气来,呵道:“还不将皇帝给哀家叫来!”
宫人们心里叫苦不迭,御书房的差事以前是美差,现在确实人人都想避开的。皇子若真的丢了,御书房当差的不被迁怒都是万幸,何况太后又是这样的态度,他们去找天子来,怕不是要被连累?
便有太后身边贴身服侍的李嬷嬷安抚着道:“太后千万莫焦急,圣上不与您说起此事,也是怕您担忧急坏了身子。小皇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太后扶着大引枕坐起来,行动时浑身的骨头节儿都在咔吧作响。
扶着额头,眩晕了片刻,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可太后根本顾不得这些了。
“他们这是蒙骗我这没实权的老太婆!张氏那个败家破业的娘们!她难道以为秘而不发,哀家就不会收拾她?把张氏给哀家叫来!”
显然,太后已气到极致,但仍然能够保持理智,知道自己在皇帝跟前撒泼根本不管用,可皇后是个好拿捏的,想要问什么,在皇后那里也更加容易得到满意的答复。
宫人们松了一口气,至少太后还有一些理智,知道避开天子。
有人撒丫子往坤宁宫去请皇后。
皇后此时正结果宫女端来的白瓷描金小碗和雪白的汤匙吃里头的苦药。
大宫女若兰柔声劝说着:“娘娘,自从您身边的几位老嬷嬷都放出宫去容养,您的身子就一直不好,如今您因着皇子的事焦急,可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啊。您若是病倒了,又有谁能够全心全意的去盯着人寻找殿下的下落?”
皇后垂眸,眼睫遮住眸中情绪,她苍白的嘴唇抿着黑色的药汁,仿佛觉不出苦味儿一样,很快吃了药,又接过青花鲤鱼盖碗吃了一口差漱口,以帕子掩口吐进莲花篮彩的漱盂中,这才问:“有没有消息?御花园附近查出什么线索没有?”
“娘娘,当时在御花园当值的宫人都已经抓了起来,圣上命人挨个儿审问呢。就连后宫的几位娘娘宫中,圣上都安排了人挨个儿的去寻找下落,您放心吧,皇子一定没事的。”
皇后点点头,再度愁眉不展的低下了头。
宫人们知道皇后丢了心爱的独子,心里难过,也知道自己的劝说无用,是以都安静下来。
这时,坤宁宫门前的宫女进来传话,“娘娘,太后娘娘吩咐人来请您过去一趟,许是太后发现殿下的事了。”
皇后心头一凛,沉稳的想了片刻才站起身:“知道了。本宫即刻便去。”
宫人们服侍皇后更衣梳头,皇后都摆手拒绝了。
她容色憔悴,脸色苍白中透着蜡黄,才两三日时间就消瘦了一圈,两颊都凹了下去。才走出坤宁宫的大门,皇后就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还不等踏上肩,就已经一头栽倒在地。
“皇后!”宫人们大惊失色,“快,快叫御医!皇后娘娘晕过去了!”
皇后晕倒,太医院整个人慌乱起来。
太后却是气的捶打着罗汉床,将红木罗汉床捶的砰砰响。
“哀家看她就是故意的!丢了哀家的乖孙,没法子交代了,这会子就装晕应付!给哀家告诉皇帝!若是颢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哀家只要他们给孩子偿命!他们两整日都在做什么,那么一群人,看不住一个颢哥儿!”
宫人们不敢多言,只能应下。
而李启天处也很快就得知了皇后晕倒,太后暴怒的消息,皇子丢是,城中加紧寻找,可逄枭大军也不过是这两日就要兵临城下了, 所有不如意的事都敢在了一起,李启天已是焦头烂额。
“告诉人去接触定国公,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朕的话带到!若做不到,就提头来见!”
逄枭的大营中,正是一片欢声笑语。
夜幕降临,天色暗淡之际,大营之中处处燃着篝火,除了当值的士兵负责巡查之外,其余人都在篝火旁席地而坐,烤着干粮或自己去抓来的野味儿。
逄枭今日高兴,与季泽宇、穆静湖喝了一坛子酒还觉得不尽兴。
秦宜宁则早就乏累了,掩口打了个呵欠。
逄枭笑道:“你累了,先去睡下吧?孩子们早就跟着乳母去睡了,你也用太劳累,只管自己好生先睡一觉。”
秦宜宁点头。
来到逄枭的身边,她再也不必提心吊胆,安全上有了保障,心神也彻底放松,孩子们她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更不用但心,逄枭的提议正中下怀,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了。
“那我回去了。你们也不要吃太多酒。”秦宜宁站起身,与几人福了福,穆静湖、季泽宇等人都向着秦宜宁拱手还礼。
待到秦宜宁走远,季泽宇才笑着打趣:“你不回去陪媳妇儿了?”
逄枭又喝一口酒,笑道:“先吃酒要紧。今儿心情畅快,最合适吃酒了,来,干!”
“可别多吃,咱们也就这些罢,吃酒误事。”季泽宇劝说。
逄枭点头,也不多争辩,就一面吃酒一面谈论起京城之事来,此时,就有不少的兵将聚在一起聊天,甚至还有脱了上衣比划起拳脚功夫的,逄枭看的兴起,自己也下场去与人摔跤,他力量惊人,身手灵活,引得将士们连连叫。
季泽宇起身去周围树林小解,打算回来时刚一转身,就察觉到了最外围的一个营帐旁似有个黑影在向着他招手。
季泽宇顿生警觉,刚要开口示警,那人就急忙的跪下了,低声道:“定国公听我一言!”
这是个陌生的声音,此人又跪在阴影中,让他看不清楚轮廓。
季泽宇不想给这人半分翻身的机会,握着马鞭便走了过去。
“定国公!”那人语速焦急,却依旧不敢大声说话,只语如溅珠一般的劝说道,“在下奉旨前来,给您带几句话,只有我一人前来,并无恶意。”
季泽宇挑眉,倒是有些好奇李奇台这一次是打算让人怎么来说服自己。
见季泽宇并未立即叫人来,阴影之中的人松了口气,走出来一些,跪地行礼道:“在下陈安,乃圣上身边的暗卫,此番前来特地要传圣上的话,您与圣上是结拜弟兄,如今天下初初稳定,着实不是咱们内乱动刀兵的时候,定国公是忠贞之士,自然会以百姓的安危为先,还请定国公能够看在结拜的份儿上,帮圣上平息此事。”
“如何平息?”季泽宇好奇。
陈安略有些激动的道:“定国公若能劝说逄枭退兵,自然是好办,若不然,能活捉逄枭也好!想来逄枭也不会太防备定国公的。只要定国公能够拿下逄枭,阻止这场大乱,圣上愿以江山为礼,将来愿与您同享江山。”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兵临城下
季泽宇并未言语,只是沉默的负手而立,垂眸看着跪在不远处的人。
陈安不安的望着季泽宇,见他神色并未有异,也不似暴怒的模样,便再接再厉道:“定国公,您是英雄豪杰,一世英名可不能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而毁了。若是您执意帮助反贼,您岂不是自己也成了反贼?将来史书工笔又将如何记录您?”
季泽宇依旧不言语,只缓缓的又踱了几步。
陈安虽是常年跟随在李启天身边的暗探,帝王之威也是了解的,可季泽宇却是常年沙场上浴血奋战的人,且眼下的季泽宇才刚从鞑靼的战场上归来,满身的杀气,甚至要比李启天的帝王之威还要人。
陈安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打量季泽宇神色,见他仍无发怒的征兆,这才放下心来。
“定国公是聪明之人,必定看得出此番我能来到此处是带来了天子多少的诚意,还请定国公三思,一则忠君之事,二则为天下安定最要紧的,定国公也要在意自己的名声。更何况安阳长公主就是被秦氏杀害的。若是定国公执意帮助逄枭,将来不知会有多少人会记恨您,背后辱骂您,您真的甘心吗?”
此时,季泽宇已经走到了陈安跟前。
他身材高大,容貌绝世,面无表情看人时有种高高在上之感,加之浑身凛然杀气,让陈安的背上一下就冒出了冷汗。
季泽宇的声音却很平静,“所以,你们在外就一直将逄之曦称呼为反贼?你们在京城中,还怎么散布谣言诋毁他的?”
一听这话,陈安立即就觉得事情不大对。
“定国公……您怎么偏帮着反贼?”
“你还敢说?”
季泽宇弯腰,像摘一朵花一般,悠哉的单手掐住了陈安的脖子,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提了起来。
陈安双眼圆睁,不可置信的望着季泽宇,喉咙之中发出“呵呵”的喘气声。
季泽宇笑了笑,凑近陈安身边低声道:“知道我最难以忍受的是什么?”
不给陈安开口的机会,季泽宇便道:“我最难以忍受的,就是那些明明龌龊不堪,灵魂脏的比猪圈里的烂泥还恶心的人,偏生要装出高洁的模样,将旁人都当做瞎子、傻子来糊弄,却不知,自个儿满身的恶臭是那层看着像人的皮囊遮都遮不住的!”
陈安张大了嘴,双脚乱踢,双手去抠季泽宇的手,却丝毫作用都没有。
“你主子就是这么个东西。嫉贤妒能、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令人觉得可耻、可笑!”
陈安已说不出一句话来,似乎对季泽宇的辱骂也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因为他已窒息的快听不见了。
季泽宇见对方如此,手上忽然用力,只听的陈安喉咙里发出“咔嚓”一声,人就如断了线的木偶一般跌落在地,口鼻处鲜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季泽宇嫌恶的从袖中拿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擦了擦手,随手丢在陈安的身上,提着马鞭往营中而去,叫了自己的亲信来:“去,处理干净了。另外增派人手保护主帐附近那些王爷家眷所居的营帐,加派忍受加强巡逻,不能让任何人钻了空子。”
“是!”亲信有些意外季泽宇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却也丝毫不敢怠慢,立即下去吩咐了。
回到篝火旁,逄枭已结束了摔跤角力,正拿着套碗灌下一碗酒,见季泽宇回来,笑着问:“阿岚,你也来?”
季泽宇笑了笑,“算了,闹个差不离儿便罢了,现在还不是咱们放松的时候,你也别再吃酒了。”
逄枭笑着点头,绕过人群,一手揽着季泽宇肩头拍了拍,又随意的将自己凌乱的头发扎好。
“没事,我就是一家子能够团聚,太开怀了。”
二人并肩往主帐方向而去,逄枭就一边走一边抬着胳膊扎头发,季泽宇则是缓步跟随着。
季泽宇看得出,逄枭对他是完全没有防备的。 其实他若想害逄枭,是最容易得手的,也难怪李启天会选定了他来游说。
可是他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想起方才陈安所言,季泽宇不由得冷笑。
李启天打的好算盘,竟想让他来杀了逄枭,若不能杀了活捉也可。他将他当做什么人了?他季岚虽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可也知道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逄枭从来没有做任何违背道义之事,也从未做违背他们当初揭竿而起反抗北冀暴政时候所立下的誓言。反倒是登上皇位的李启天,违背诺言,自私自利,不顾民间疾苦,只为一己之私就可以牺牲无辜百姓的性命。
他若是能与这种人共享富贵,那岂不是也成了人渣?
无论怎样,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季岚还分得清。
二人又闲聊了片刻才各自回去休息。
次日拔营,经过一日的急行军,队伍的最前方已能看到京城的城墙。
逄枭并未允许任何人妄动,只吩咐陆续抵达后便安营扎寨。
而城门上的守军,看到浩浩荡荡而来的人海,早已吓的面无人色,慌乱的跑下城墙,大吼着:“关门,关城门!反贼打过来了!”
响晴的天空一片澄澈,万里无云,就连时而吹来的好风带来凉爽也不能驱散人心里的恐慌。
被这样慌乱的声音一搅合,整个城门前都乱了起来。
原本正出入城门的百姓,如今都发了疯一般往城里跑,路上一片尘土飞扬,甚至城门“咣”的一声关好,城外地上还有跑掉的鞋子和跑掉了又来不及捡起的包袱和小推车等物。
当初鞑靼人打了来,大家也就是这个反应了。
看着城门关闭,虎贲军和平南军也不以为意,只听吩咐安营扎寨。后头陆续赶到的兵马也都依着阵型前进,以京城北城门外为起点,呈环抱之势向着京城两侧行进,显然是要将京城整个包围起来,而且逄枭带来的三十万人马也的确有这个能力。
守城兵将飞速去宫中告知情况。
城里也立即就乱了起来。
大街小巷到处都有聚在一起讨论此事的百姓,没有人愿意丧命,真正兵临城下,也没有人能够拍着胸脯说忠顺亲王就一定更不会杀人。
只不过比起那些守城士兵和朝廷命官,百姓们的心情的确要比他们轻松一些。毕竟逄枭素来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大家担忧的也是池鱼之殃罢了。
“圣上,您快吩咐吧,咱们现在怎么办?”
朝中大臣但凡聪明一些又有谋略一些的,都被叫去了养心殿。
李启天面色铁青的在地上踱步,“你来问朕?难道朕养你们都是白吃饭吗?关键时刻做什么都来问朕,要你们何用?”
李启天焦虑的浑身冒汗。
臣子们心里也是毫无章法,七上八下的。
真正看到逄枭兵临城下了,他们才体会到了那种大军压境的恐怖。那是一种山洪海啸来袭一般人力无可挽回的绝望感。
“圣上,为今之计,是决不能开战!一旦开战,大军直接闯进来,我方哪里还有胜利可能?到时必定是生灵涂炭啊!”
“是啊圣上,千万要想办法稳住逄枭,千万不能开战!”
李启天眉头紧锁,咬着牙道:“你们的意思,是要朕立即去求和?让逄枭不要帅军打进来,好保全你们的狗命?”
“圣上, 臣等死不足惜,臣等心疼的是朝中百姓啊!何况眼下哪里是能以卵击石的时候?越快开战,就只会越快的加速大周的灭亡!”
“放肆!”
李启天十分然回身,怒瞪说话的老臣,这才发现,刚才说话的几位都是北冀遗老。
“于子秋!难道这就是你的为臣之道,你的忠心就是无限度的诋毁国朝,诋毁君上吗!”
“圣上息怒,臣并无此意,只是如今兵临城下,想要保全圣上,保全皇家,保全百姓,就只能寻一个不要开战的法子。”
“是啊圣上!”
“圣上恕臣无状之罪,说一句不中听的,十多年前,逄枭与季岚率军攻进京城时,就是一番惨状!城中百姓关起门来不在街上走动,到底也还好一些,只是受到了惊吓罢了,可这宫墙之中到底发生了多少烧杀抢掠,难道圣上亲身经历,还不曾记得?”
“松全!你放肆!当年只是也是你能提起的?”李启天被提起当年灭掉北冀的经历,不由得怒目远程,点指着说话的人。
这也是北冀遗老,平日看起来不显山露水,可如今说起话来却是句句犀利直戳人心!
松全却全然不顾,直接就道:“圣上没忘记吧?当年圣上下了旨,所以宫墙内几乎无一幸免,如今若真的开战,逄枭与季岚攻打进来,难免不会重蹈覆辙。而当年圣上与逄、季一同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北冀,现在他们二人还是联盟,圣上却站在了对立面上!”
李启天就像被人兜头浇下一瓢凉水,浑身一个激灵。
求和?怎么求?就这样豁出脸皮去,说一句服软的话,将江山拱手让人吗?然后他就像尉迟燕一样,做个亡国之君,或许会被留下性命,但是一生都活的毫无尊严?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纸鸢
李启天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也会走到这条进退两难的路上。他不是愚蠢之人,如今却如何都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如何让事情发展至如此地步的。
“圣上,逄枭一行已陈兵城下,若再不做决断,恐就来不及了。”以于子秋、松全等人为首的官员纷纷跪下,“请圣上以百姓安危为重!”
李启天望着跪地的那一部分臣子,眼神空洞了一瞬,愤怒至极后却噗嗤笑了出来。
他的笑容越来越深,笑声从喉见溢出,就仿佛破损的风匣。
“可笑,可笑至极。”笑容一敛,李启天指着跪地请愿的官员,“说什么让朕以百姓为重,你们考虑的还不是全家老小的安全?朕求和,朕做那个亡国之君,你们到时就如当初投靠大周一样,继续投靠逄枭就行了?”
这些意思谁都懂,可将之放在台面上来说,却着实入不得耳。
因为跪地请愿的臣子,大多数都是北冀国降臣。他们的心思也的确是因连番出现的檄文而浮动起来的。
毕竟那一场变故才过去十年,根深蒂固的归属感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改变的。何况今上为了自己修皇陵,甚至不管百姓死活,连官员们俸禄都打欠条。
给这样一个君王效命,他们能够坚定信念,没有立即离开大周去避开祸,就已经是意志坚定了。
见众臣不言不语,一个个木头桩子似的直挺挺跪着,李启天越发愤怒,可那些辱骂之言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现在暴怒有何用?焦急又有何用?
就算他一怒之下将这些人全杀了,也改变不了现状,只会让他像斗败的公鸡一样狼狈。
派去寻季泽宇的暗探至今未归。
去求和?他也没有能够比“一统江山”更重的筹码来说服逄枭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他现在能做的,除了乞求奇迹发生,就只有等。
等一场杀戮,等一个解脱,到时流干满腔热血,让人说一句,至少他这个帝王不是个开门投降的孬种?
何其可悲!
何其可笑!
“王爷,听你的吩咐侧翼已呈环抱之势将京城彻底包围了。只要您一声令下,不出日便可拿下。”
逄枭点点头,面色严肃的吩咐:“告诉所有人,不得扰民,不得烧杀奸|淫!若有抗命者,军法处置!”
“是!”
副将将此话传达下去。
季泽宇道:“打算何时进攻?”
逄枭挑眉一笑,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大家长途跋涉,也该给一些调整的时间。”
季泽宇抿唇笑,抱臂道:“我还不了解你?你不过是看城中百姓可怜,给咱们的人准备时间,也同时给百姓们一些整理的时间,往后若能藏在家中尽量不出来,这便能活许多人的性命。”
逄枭哈哈大笑,拍着季泽宇的肩膀,“罢了,算你说的是。”眼神多了几分阴郁和无奈,“起初我也并不想事情如此的。”
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放在两年之前,逄枭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带着三十万兵马包围京城。他想不到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追随他,跟着他来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这些人将他当做了领袖,他就要做一个符合所有人心意的领袖,否则将来他定会登高跌重,就与李启天一样。
说起来,事情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心里也着实疲惫的很。可是当一切都不再只是他个人的利益,而是涉及到许多人的利益时,他就已经别无选择了。
“王爷。”谢岳与徐渭之到了近前,先向着逄枭与季泽宇行礼,“不知此战王爷是打算先礼后兵还是直以兵力碾压?是否打算与今上谈判?”
逄枭摇摇头,“已没什么好谈的。但也不想立即攻进去。就先这样吧。”
“是。”徐渭之笑道,“反正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足够他们恐慌一阵子了。”
逄枭点头,负手看向京城的方向。
大纛被风吹的猎猎作响,越过飘扬的旗帜,穿过一片原野,便能看到巍峨的京城孤零零的立着,背后凹凸起伏着山峦的形状,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座山的距离尚且远着。
逄枭的兵马便这样包围着京城,不做进攻,也不做任何表示。
就是因为这样沉默的态度,配上强烈的兵力对比,让所有百姓们都很恐慌。
秦宜宁与秦槐远并肩坐在帐篷前,看着不远处说话的几人。
秦槐远道:“这么些太天了,想必城中百姓已恐惧到了一定的程度。这对与之曦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所有人都在意自己的生死,没人愿意丢了小命,现在咱们被隔绝在城门外,李启天的人在城中还不知怎么说咱们呢。”眼珠一转,秦宜宁有了个主意,“为了经营王爷的名声,我可是废了不少功夫的。不能在这样关键时刻叫人给破坏了。不如……咱们故技重施?”
秦槐远挑眉,显然已经明白秦宜宁说的是什么,“你是想用在夕月时的法子?”
“是啊。不过这次改一改。”
秦宜宁站起身,拍了拍裙摆,笑道:“父亲,我去找王爷说。”
“去吧。”秦槐远悠哉的端起茶碗了吃了一口茶。
秦宜宁这厢已经快步来到逄枭等人跟前。
季泽宇先看到秦宜宁走来,停了话头,对秦宜宁颔首招呼。
秦宜宁笑着行礼,随即道:“我才刚想到了一个主意。”
逄枭低头望着秦宜宁,看她明媚的杏眼中精芒闪烁,神色狡黠,就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禁不住喜欢的笑眯了眼睛,躬身凑近她身边,“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秦宜宁笑眼弯弯的半掩口,在逄枭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逄枭高大的身子屈就她的身高,仿佛要将她护在怀中,二人都是极漂亮的容貌,看在旁人眼中,这画面简直美的让人不忍心惊扰。
季泽宇面无表情的看向城墙的方向,片刻后笑了笑。
逄枭则是连连点头,刮了下秦宜宁的鼻尖儿:“你这个机灵鬼。”
秦宜宁摸了摸鼻子,笑道:“我也就是个提议,打仗的事我不懂,你再与谢先生他们商议商议。我回去陪父亲吃茶了。”
“好,快去吧。”
逄枭眼神温柔又专注的望着秦宜宁的背影走远,便叫了季泽宇、谢岳和徐渭之去商议。
守城的京畿卫站在北城门楼上,满脸惆怅的看着远处扎营的一片雪白的海洋,一仰头之间,忽然就看到天上飞了个圆形之物。
那东西飘飘忽忽,越飞越高,正往京城上方而来。京畿卫不敢怠慢,忙叫道:“大人!您看那是什么!”
众人闻声,急忙凑了过来,都仰着脖子往天上看。
“好像是纸鸢?还不止一个!”
说话的功夫,又有数个不同形状的纸鸢飞来。他们顺着纸鸢的细线往下看去,正看到几匹快马在城门下驰骋,马上的骑士身着虎贲军玄色软甲,手中正牵着纸鸢的线轴。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来挑衅咱们?”
“咱们不开门城迎战,所以他们是来鄙视咱们的?”
“虎贲军素来勇猛,如今又有忠顺亲王带领,他们怕是想战,闲着发慌,就开始玩纸鸢了?”
……
京畿卫们一个个猜测都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是上官没有一个反驳的,因为他们也是这样觉得。
即便看到虎贲军骑着马在城门下来回溜达,还在优哉游哉的放纸鸢玩,他们也根本不敢造次,不敢先射一箭,怕就此引发战争。
如此过了两柱香时间,纸鸢越飞越高,已经飞到了城里上空。
忽而就有一只纸鸢绕着圈子跌落了下来。
仔细一看,是断了线的。
京畿卫们还没等惊讶,就忽然发现,纸鸢纷纷断线,翩然坠落,直接坠入了城里。
大家低头再看,发现那线竟然是京畿卫自己隔断的。
他们故意利用风向,让纸鸢飞到了城中,然后割断细线,让纸鸢随意的坠落下来。
京畿卫们觉得大事不妙,赶紧就有一人禀告上官。上官急忙又吩咐人告知圣上,另一部分人则是进城想法子去寻纸鸢。
就在这消息层层上报,下面的人急着找纸鸢的时候,城中已有百姓捡到了落在大街上的纸鸢,将上面的字看的清清楚楚。
那是通篇的大白话,为的就是能让所有的百姓都听得懂。
意思也非常简明:忠顺亲王不会屠城,不会残害任何无辜百姓,百姓无辜,大家不想参与朝廷斗争的,只需躲在家中,紧闭房门便可。虎贲军、平南军绝不会扰民。
捡到纸鸢的人恰好识字,又对忠顺亲王素来敬佩,见了上头所写,立即在周围人好奇的眼神之下读了出来。
周围百姓们都惊讶非常。
“忠顺亲王这是故意想法子告诉咱们这些?”
“对啊!难为王爷怎么想得到,居然想到用纸鸢来给咱们传信儿?”
“我就说王爷不会滥杀无辜的。”
“天真!你们见过打仗不杀百姓的?”
说着话的人,立即被众人一起白了一眼,“你若不信大可以街上来回走,看看会不会当做朝廷走狗。不行,我要回去告诉家里人!咱们的小命能保住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变故
百姓们大多不懂得朝廷之中的纷争,是是非非、孰黑孰白他们也不甚在意。如今乱世,大家最期望的只有一家子能好好的活下去。
原本大家都在担心、怀疑,虽有逄枭多年来仁义的名声在外,百姓们心中对他也是敬仰有加,逄枭又被天子那般忌惮,全家人都惨遭迫害,大家心中对他也充满了悲剧英雄般的同情,只是战争一触即发之际,谁也不可能完全放下心,就能保证逄枭必定不会伤害他们。
可如今,大家都看到了逄枭的用心。
以纸鸢传递消息进城,告诉他们,只要不出来随意走动,别叫他们误解便可保命,王爷甚至还承诺,他们不会随意扰乱任何一个百姓的生活。
大家心里充满了希望,而纸鸢之上的消息也长了翅膀一般迅速的飞遍了大街小巷,没有人知道逄枭几时发动进攻,是以很快,京城之中所有人就都急忙的抢购起食物来。
御书房中,李启天看着下呈上的纸鸢,手上渐渐紧握,眼神之中是再也藏不住的慌乱和迷茫。
这纸鸢是最后的预警,虎贲军和平南军对京城发动总攻的警示。他身为帝王,如今手里却既没钱又没人,眼看屠刀将落,他却只能闭着眼睛引颈就戮。
“城中百姓反映为何?”好半晌,李启天才艰难的说出一句。
暗探垂眸,斟酌许久才小心翼翼的开口作答:“回圣上,百姓们看起来都放松了不少。”
李启天退后了两步,无力的瘫坐在铺着明黄椅褡的桐木椅上,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力气,后仰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的心中有个声音不停的在问自己:这么多年来,他到底得到了什么?他这个天子难道不是众望所归?为何到了紧要关头,竟没有人愿意伸出手来拉他一把?
这难道便是世态炎凉?
他眼看呈现败势了,那些人就王八脖子缩起来,再不想管他这个帝王了?
他践祚十年,风光过,富贵过,如今竟被逼迫到如此地步……
他该怎么办?
“圣上。”熊金水快步进了御书房,“于大人、松大人等几位大人求见。”
李启天有些烦躁,原不想见,但是一想到他们或许是想到了办法,当即便站起身来,重提精神。
“让他们进来。”
“是。”
熊金水退了下去。
不多时,便听见殿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李启天觉得有些奇怪,像于子秋、松全这几位北冀国的遗老,最是家学渊源,做什么都要讲究规矩的。如今他们来到御书房回话,脚步却如此凌乱,着实稀奇的很。
正当此时候,跪地回话的暗探忽然站起身来,面色紧绷的往殿门看去,他眼神越来越专注,神色却是越来越慌乱。
“圣上!有一大批人包围过来了!”
李启天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道:“你说什么?”
“圣上,外面的脚步声不对!至少有几百人从四周而来!”
李启天心里咯噔一声跳,血色刹时从脸上退去,双手和双脚就像被扎进了冰窟窿一般,冷的他浑身都颤抖了一下。
“是逄枭打进来了!”李启天好半晌才惊呼出声。
谁知话音方落,殿门外便传来于子秋的声音:“天子勿要惊慌,我等不过是前来为民请愿的!”
李启天心里知道事情不妙,强作镇定的快步走到殿门前,“吱嘎”一声将门推开。
只见御书房跟前的空地上,林立京畿卫和金吾卫等足有二三百人。这些人手中都带着家伙事,纷纷将视线集中在御书房。
要知道,平日里,是没有人敢只是天颜的。
李启天故作镇定,朗声问:“尔等放肆!这里是皇宫大内!聚集了这么多的人在朕御书房外,你们难道想造反不成!”
于子秋的面上挂着官关于摆出的微笑,声音中满是不在意的道:“圣上息怒。臣等并无此意。”
“无此意?那如今你们站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带着京畿卫和御林军、金吾卫,来朕的跟前表演战阵不成?”
于子秋笑了笑,“天子无须如此焦急,臣等思前想后,也是想为天子分忧罢了。您一心爱民,自然舍不得看百姓生灵涂炭的。又听闻有忠顺亲王送纸鸢入城一事,臣等商议之后,觉得忠顺亲王并非言而无信之人,想来若不轻举妄动,自然是能够保住百姓性命的。”
“是啊,圣上也会理解臣等的。”松全笑着道,“圣上身为天命之子,自然会全心全意为百姓考虑。只要能够稳住了逄之曦,那么往后事情就都好办了。”
李启天咬牙切齿,看着面前几位北冀遗老,又看看他们身后倒戈相向的御林军侍卫们,失望透顶的道:“好好,你们真好!关键时刻,你们不想法子解决问题,却是想要牺牲帝王?你们这样做,与亲手将大周江山拱手让人有何区别!”
“圣上高尚,臣等都是庸俗之人,臣等也有家小,家小也都是百姓,没道理让那么多的寻常百姓来与咱们这些人陪葬吧?”松全说的实在,面上挂着笑容,却相似在调侃李启天。
李启天大怒,高声呵斥道:“来人,将这群乱贼给朕抓起来!”
谁知道话音落下,身边却无一人响应!就只有李启天一人在焦急跳脚,其余人都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李启天心中的恐惧逐渐加深,面上也不似平日里那般雍容谨慎了。有侍卫听了吩咐,快步的带着人跑至御书房大门外,将院落死死地防守了起来。
“圣上,这些日子就委屈您在这里歇一歇。”于子秋与松全几个齐齐的给李启天行礼,便打算要退下。
李启天怒吼:“尔等莫不是被逄枭那厮收买了!所以合起伙来逼宫的!朕告诉你们,没用!”
于子秋才道:“您息怒,臣没有逼宫之意,臣也只是选择对百姓最为有利的一个办法来实行,尽量的减少人员的伤亡罢了。天子只该会员安静的休养,将来说不定您也能过一辈子优哉悠哉的日子呢。“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囚牢
这个节骨眼上,能够“悠哉的过一生”却不似个祝福,而像个诅咒!
李启天绝望的看向四周,他的身边如今只剩几名暗探和以熊金水为首的几个宫人,其余人竟没有一个肯站在他身旁!
松全、于子秋等北冀遗老转身离去,他们带进来的御林军与侍卫便上前一步,恭敬之中又带几分高傲的道:“请圣上移步养心殿。”
李启天面色铁青:“为何!”
“请圣上移步。”侍卫们态度强硬,并不多做解释,便推搡李启天一行往养心殿方向而去。
李启天脸色黑沉,左右观察想寻个办法逃脱,可是放眼望去,沿途所见竟都是京畿卫、金吾卫和御林军,他们都自由的在宫中行走,时常的就要押一些后宫中的主子往养心殿的方向来。
到了此时,李启天还有什么不懂的?
就在他沉浸在对未来的担忧和恐慌中时,这些北冀国的遗老早已被那个什么周连的告示惹得心神不宁,他们就是趁着这段时间暗中安排,将他当做了向逄枭投诚的筹码!而他身在局中尚不自知。
偌大的皇宫里,他竟完全不能左右自己的未来了?他这个帝王做的,也未免太过失败!
刚踏进养心殿,便见太后和皇后一起快步走来。两人都是满面病容,颢哥儿丢了后,这后宫之中最为尊贵的两个女人就都像是疯魔了,整日焦急的命人出去寻找却毫无进展,早已磨掉了她们所有的教养和矜持,让他们变的像寻常怨妇一样,让烦躁中的李启天看他们一眼就更心烦。
如今他们都被抓到了养心殿,想不见面也要见了。
“圣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声音颤抖,满面惊慌。
太后也焦急的道:“那些狗奴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哀家不敬!你还不命人将他们都抓起来!”
太后与皇后缠着李启天说话时,其余妃嫔也都小心翼翼的观察此处,女子们低声交谈时,心情好了听来是莺声燕语,心情烦躁时便只会让人更加心烦。
李启天拂袖将二人推开,转回身望着殿内,已是日暮西斜,却无人为殿内掌灯,斜阳似火,斜照在格扇的明纸上,在地面投下一道道阴影,便显得殿内越加的昏暗,令人感到压抑和绝望。
“咣”的一声闷响,众人被吓了一跳,就连说话声都停了一瞬,循声望去只见养心殿大门已沉沉的关上,门外立即传来一阵锤子的敲打之声,从影子上就能见,是有人将在用模板,将门窗封死!
“怎么办!这可怎么是好啊!”
“圣上,他们这是要将咱们都困死在这里啊!”
“我不想死,我才十七岁,我不想死在这里……”
众人都慌乱不已,已有年轻的妃嫔抱头痛哭起来。
李启天没有回答,紧握着双手缓缓转身看着投射在窗棂上的影子,一条条木板被交叉钉在了门窗上,将所有糊着明纸的窗棂都封了起来。
这些北冀遗老,是打定主意谋逆,将他与妃嫔们困在此处!接下来这些人想做什么已是不必细想就猜得到的了!
而他现在陷入这般困境,李家的宗亲何在?
平日里那些仗着他是皇帝便作威作福的宗亲何在?这会子说不定已经缩着脖子逃之夭夭,要么就已站在逄枭的阵营,恨不能他这个皇帝早点消失了吧!
这就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太后终于从愤怒之中抽离,听着外头的动静,脸色惨白的拉着李启天的手:“儿啊,这可怎么是好,他们这是要造反啊!”
李启天格外的冷静转身看向屋内众人。
“都怕了?”
他一开口,殿内便是一阵寂静,就算抽噎的哭声都被强行忍耐了下去。
李启天脚步沉重,仿若千金,他一步步走向那脂粉堆里,笑了笑,“平日里,尔等见了朕都使尽浑身解数的邀宠谄媚,争奇斗艳无所不用其极。今日怎么都不在意自己的仪容了?你看看你,哭的脸上的粉都糊了,看着就倒胃口,还有你,朕是不是让你看了就厌烦?”
他嫌恶的推开两个妃嫔,这两个妃嫔跌坐在地,绝望的抽噎。
李启天道:“你们早在入宫之时就应该明白,陪王伴驾素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难道你们一开始只想要朕带给你们的富贵荣宠,就不想与朕共患难了?”
“臣妾不敢。”有妃嫔急忙行礼。
其余妃嫔反应过来,也都纷纷行礼,表着忠心。
李启天却丝毫没有动容。
他此时就只觉得无趣,一切都无趣透了!
皇后看着李启天的背影,又转头看向大殿外钉在窗棂上的木板,心里凄苦,却也悄悄地透出几分释然。
幸好她将颢哥儿的未来安排妥当了。否则现在要让爱子跟她关在一处受苦,她的心里又如何受得住?
“城中情况如何?”
连绵成一片的营地外,逄枭负手看着不远处的京城城门,低声询问身边的虎子。
虎子道:“昨日送了纸鸢出去,城里想来处处已经传遍了消息,只不过昨日他们城门没开,咱们的人也没办法传递消息,信鸽也没见放,约莫着是对面查的严格,信鸽太扎眼.想来王妃这个办法是极为有用的。”
“是啊。”逄枭想起秦宜宁在他耳畔说过的那句“或可不战而胜”,便禁不住笑起来。秦宜宁简直是他心里最为柔软的所在,看到她仿若女诸葛的一面,他便会觉得由衷的自豪和喜悦。
“王爷。您看!”
正当此时,远处北城门忽然被打开一道缝隙。那缝隙越来越大,最后直至城门彻底的打开。
因对面一直在城门紧闭不许人出入,如今忽然开门的场面就格外的引人注意,将所有人都吸引出来了。
秦宜宁与秦槐远正在营帐里教昭哥儿和晗哥儿下棋,就听见了外头有人议论。
“今儿个北城门竟然开了。不知道其余的几个城门是不是也如此,难道皇帝学会用空城计了?”
“嘿,空城计?那也是要不知根底的情况,咱们知根知底的,都知道他们手里没钱也没人,还能闹出什么风浪来?”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诚心
秦宜宁与秦槐远对视了一眼,父女二人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出了几分意料之中的了然。
“想来是你这法子有效了。”秦槐远搂着昭哥儿,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木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晗哥儿在秦宜宁怀里扭动,好奇的伸长脖子往门外看,闹的秦宜宁也无心下棋了。
“娘亲,外面,我想去外面玩。”
“晗哥儿不学下棋了?”秦宜宁掐了掐晗哥儿软乎乎的小脸蛋。
晗哥儿索性一头扎进秦宜宁怀里,又是扭屁股又是摇头:“不嘛,娘亲,晗哥儿想出去看看!哥哥也要去!”
昭哥儿手里抓着棋子玩,似想不到自己一声不吭还会被“连累”,惊讶的看着晗哥儿。
晗哥儿已经从秦宜宁怀里蹦出来,抓着昭哥儿的手往外跑:“哥哥,走!”
秦宜宁和秦槐远禁不住摇头失笑,父女二人一同往帐外而去。
他们所在的主帐位于营地之中,距离城门尚远,可是周围兵将们都在议论,即便没有亲眼看见,对于城门处情况他们也都才猜到了。
军汉们见秦宜宁与秦槐远带着两个孩子经过,纷纷拱手行礼,对于王爷的岳父和王妃,都极为敬重。
来到阵前,还不等靠近逄枭身边,便已见城门大开,城门内人头攒动,并不知门里之人是要做什么。
徐渭之、谢岳等人已聚在逄枭和季泽宇身边,众人都面色平静。在武力的绝对优势之下,他们明知道李启天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是以也丝毫不觉得紧张,甚至还隐隐的透出几分兴奋。
陈兵城下这么多天,王爷也没有进一步的吩咐,他们早已摩拳擦掌等的不耐烦了!虽是发动总攻必定会有所伤亡,可历朝历代,哪一位开疆辟土的帝王不是马背上打天下?只要是战争就一定会有伤亡,这也是历史的车轮滚动时候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
“爹爹!”晗哥儿倒腾着小短腿,拉着昭哥儿跑向逄枭。
逄枭闻声回头,便禁不住笑了,一把将跑到跟前张开双臂求抱抱的晗哥儿抄在怀里,另一只手也将晗哥儿抱了起来。
昭哥儿搂着逄枭的脖子不吭声,乖乖的靠在父亲怀里,眼神疑惑的看着远处城门。
晗哥儿却调皮的要往逄枭脖子上爬,抓着逄枭的头发借力,像一只不安分的小猴子。
季泽宇在一旁看逄枭被抓头发疼的龇牙咧嘴,不免好笑的摇头,对着晗哥儿摆摆手:“晗哥儿,来季叔这里。”
“季叔,我要高高的!”
季泽宇一愣,不大明白孩子的意思。
秦宜宁这时已走到近前,无奈的道:“这孩子,是想坐肩膀上,你别由着他。”转而已去告诉晗哥儿,“你是大孩子了,怎么总想坐肩膀上?”
“无妨。”季泽宇明白过来,一把将晗哥儿放在了自己肩头,双手抓着他的两只小手。
这对于季泽宇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他没有孩子,自然是第一次体会这种类似于做父亲的快乐,孩子柔软的小身体坐在他的肩头,明明没有多少重量,却是背了很重要的东西。
季泽宇与逄枭身高相仿,坐在他肩头的体验就与骑在逄枭肩头一样。晗哥儿开心了,抓着季泽宇的手直摇,还晃荡着小短腿,脚跟不经意好几次踢在季泽宇肩膀上。
“季叔,他们在干什么呢?”
季泽宇耐心十足的道:“他们可能是想调派兵马吧。”
逄枭这时也让昭哥儿骑着自己的脖颈,双手扶着孩子,“也未必。我看他们是想投降还多一些。”
此话一出,就引得周围兵士们都爽快的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的场面,昭哥儿和晗哥儿都没见过,两个孩子听见大人们都在笑,他们也跟着笑。
秦宜宁与秦槐远看到坐在季泽宇和逄枭肩头的两个孩子笑的那般开怀,也禁不住笑起来。
秦宜宁心里还有些感慨,季泽宇看起来冷冰冰一个人,对待逄枭却是真心实意,就连对待逄枭的儿子他都极有耐心,温和的像从前那个冷若冰山的人不是他一样。
正说着话,城门之中忽然用处一大片红色。
那是穿着大周朝服的官员,应足有四五十人,他们身边并未带任何兵马和侍卫,就那般快步迎了出来。
两军阵前,有一方大大方方上前,逄枭这里自然不会示弱。
他回头将孩子交给秦宜宁,笑着掐了下秦宜宁脸蛋,“我去会会他们。”
秦宜宁抱着昭哥儿, “好,你自己小心。”
逄枭洒然一笑,“那群家伙,还不至就能将我如何了。”
他回过身,翻身跳上虎子牵来的“乌云”,倒提着长刀,单人单骑就越众而出,直往对面那一群文官身边去。
季泽宇不放心,也将晗哥儿交给了秦宜宁,“我也去看看。”
说着不等秦宜宁回答,就已跳上“白云”的背,也策马追了出去。
没有主帅吩咐,虎贲军与平南军都没轻举妄动,可是大家都各自紧张起来。即便王爷不吩咐,他们也都面色肃杀,随时准备着迎接战斗。
逄枭此时已来到众官员跟前,一提缰绳,乌云前蹄离地,人立而起咴鸣一声。
“诸位如此隆重的出城,是有何事?”
逄枭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面前众人。
季泽宇这时也随后赶到,是在逄枭身侧一勒缰绳,询问的看向逄枭。
不等逄枭和季泽宇再说话,众官员为首的一人就上前一步,躬身垂首,行礼道:“参见王爷,我等是为京城百姓安危,特地开城门迎接王爷而来。”
“哦?”逄枭的马鞭轻拍在自己手心,“你们迎接本王?难道是天子想开了,吩咐你们来隆重相迎?”
“的确是我等特来迎您。但这并非天子吩咐。”
为首的正视于子秋,此时见了逄枭,被他周身威势所慑,说起话都没有在宫中时那般底气十足。
他恭敬的行了一礼,沉声道:“我等都是北冀国遗臣,当年之事,老朽都清楚的很,也知前朝周连皇子所发檄文之上句句都是实情。我等不才,至少还知道要让百姓们活下去。是以我等在此处大开城门,就是想让王爷看到我们的真心。”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果实
“真心?尔等为的是百姓安全?”
“正是如此。君上不仁,不将百姓安危看在眼中。是但凡有一丁点爱民如子的心,也不会在天灾降临时还只顾着自己的皇陵。我等都在北冀国当过差,自然知道昏君当道究竟是何等景象,今上的做法,与当年的北冀朝亡国之君也没有什么不同。
“我等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当日一心入世,为的也是天下百姓的福祉,为的是实现各自的理想。然而今上并非良主,反而愈发的昏庸起来。
“眼下事情已发展到这般境地,天子依旧不知悔改,为了自己江山地位,依旧不管百姓的死活。是以依着我等来看,他坐在那个位置也不会给大周带来什么新气象,更不会对百姓们的福祉带来什么新的转机。
“是以,我等与忠顺亲王和定国公一样,都赞同周连皇子的提议,恢复北冀国号,拨乱反正,择选明主,为天下百姓计,为苍生计。”
于子秋滔滔不绝一番,意识到自己的大义凛然之语有可能引起面前马上之人的不耐烦,忙额头贴地,以示真诚。
松全立即机灵的道:“我等已将那位控制住,城中的有志之士也都赞同我等做法,愿意立一明主!如今鞑靼大败,四海荡平,正是我朝步入盛世的好时机,决不能将这般好的国朝耽搁给一个昏君。”
逄枭与季泽宇对视一眼,齐齐翻身下马。
逄枭问:“你们控制了天子?”
“是,天子以及妃嫔如今都被控制在养心殿,朝中那些不肯与我们联合,或者表现出中立的朝臣与勋贵宗亲,也都被京畿卫和五城兵马司控制了起来。如今只等王爷入城处置便是。”
这投名状来的突如其来,却也隐约在逄枭的意料之内。这大约就是秦宜宁先前说的“不战而胜”?
想来,秦宜宁在与他献策时就应该已经猜到了?
也难怪,从一开始接了连小粥出来,到后来与他遥相呼应的几篇檄文,秦宜宁一开始安排了前朝皇子出现,为的就是今日北冀老臣的归顺。
逄枭手握重兵,对此战有信心,不动用心里,只实力碾压他也能赢。是以不似秦宜宁那般谋划周密。
而如今的现状,让逄枭明白了什么叫兵不血刃、不战而胜。
虽然兄弟们摩拳擦掌这么长时间,没能尽情拼杀一番必然有些失落。可能够不用打仗,不用伤亡便达成目的,这也着实是一件可以列入史书的壮举了。
逄枭不言不语之际,北冀国这些遗老都十分担忧,生怕逄枭会一瞪眼将他们都宰了。
季泽宇道:“这些人未必可信。说不定是他们与昏君联合起来,做了个套让咱们钻也未可知。”
逄枭点头,觉得季泽宇所说的可能也的确有。
于子秋和松全等人脸色一白,身上立即惊恐的流满了冷汗。
两人焦急的解释:“王爷、国公爷千万不要误解,我等的确没有任何恶意,绝不敢用诡计欺骗王爷和国公爷。城里的兵马加起来就那么点儿,根本无力抵抗,王爷与国公爷带着骁勇之士而来,我等哪里有本事招惹?”
“是啊,是啊!我等绝无此心,只是不想昏君一人的错误带累了无辜的人罢了!”
他们身后跟随而来的北冀老臣都跟着附和,一时间场面极为壮观,从远处看去,便是逄枭和季泽宇背脊挺直而立,没打没骂,那群穿着官袍的臣子就已在连连磕头求饶,看的远处的虎贲军和平南军都在低声议论自家主帅的威武。
面对这样的场面,逄枭竟觉得莫名熟悉。
当初他帅军攻入进城,攻破北冀皇宫时,这些官员之中也有人做了立即站队投降的事。
如今历史重演,这一次他们又痛快的背叛了君王。
这类人懂得审时度势,或许可用,但也不能全然信任。
逄枭看向季泽宇:“阿岚,你觉得如何?”
季泽宇道:“还是商议一番再做定夺不迟。”
季泽宇虽然没有点名是与何人商议,但逄枭明白,季泽宇说的是秦槐远。
逄枭深感赞同,与季泽宇跃上马背,便径直回了军营这边。
于子秋、松全一众人见逄枭等人离开,纷纷站了起来,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尘,却不敢立即就回城去,为表诚意,都安静的留守在原地等着逄枭这里的消息。
秦宜宁与秦槐远、谢岳、徐渭之等人听了逄枭所言情况,一时都没有言语。
半晌,秦槐远才道:“如此也好,便在城外布置好人手,带着精锐进城一看也无妨。”
“秦公所言甚是。”谢岳也道,“看他们的模样,应也不敢做怪了。眼下他们为的也是自己的安全。”
逄枭点了点头,当即便道:“那么阿岚便随我去一趟。”
“自然义不容辞。”季泽宇点头,“点上精兵五千便足够。”
“是,我等在城外也能接应。”谢岳道。
秦槐也远道:“我与两位先生在城外接应,你们放心前去便是。”
逄枭看向秦宜宁,“宜姐儿一同去?”
这是男人的战争,逄枭提出主动带着秦宜宁,着实让所有人都惊讶非常。秦宜宁是想去的,因为跟在逄枭身边,他们又站着优势,一切安全上的担忧都不必。只是秦宜宁怕自己点了头,会给逄枭引来非议。
谢岳却是先一步道:“王妃同去也好,王妃巾帼不让须眉,这一路上许多计谋都是王妃所出,如今能有兵不血刃便得京城的局面,王妃也功不可没。王妃是能与王爷比肩而立的人,着实不必以寻常闺阁女子的要求来约束王妃。”
徐渭之也笑着点头:“老朽也如此认为。”
秦宜宁便看向秦槐远。
秦槐远笑道,“去吧,既然王爷愿你与你同去。”
既然逄枭愿意与秦宜宁共同去摘取胜利的果实,逄枭身边的亲信也都心悦诚服,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只有高兴的份儿。因为他的女儿,从来都不是一个需要依靠男子才能活下去的柔弱女子。
既已商定,逄枭与季泽宇便点选了精虎卫在内的五千虎贲军精锐,带了身边贴身的护卫,一众人浩浩荡荡往于子秋、松全等官员面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