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局面
不只是逄枭一行人在等待圣上的旨意,城中百姓们也同样如此。
早在逄枭带领兵马来到城外驻扎时,京城百姓就仿佛被注入了新鲜血液一般,即便每天都能看到伤病被接连不断的抬回城中救治,时常便有伤病惨死的尸体需要人去城郊埋葬,可应说忠顺亲王带兵归来,大家还是觉得此战充满了希望。
逄枭那是什么人?当初平定大燕,又平南燕之乱,逄枭都立夏了汗马功劳,若论打仗,大周朝里恐怕没有几个比得上他的。
有定国公守城,又有忠顺亲王率领那么多兵马支援,还愁京城围困不能解?
可是就在大家翘首以盼之时,忠顺亲王竟然带着人马拔营离开了!
“怎么一回事?你们谁知道忠顺亲王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走啦?”
“不晓得,这么多天了忠顺亲王都在带人等圣上的旨意,圣上这次是不是下旨让王爷离开了?”
“不可能!现在战事如此紧张,让谁走都不能让忠顺亲王走啊!”
“你们不知道,听人说,好像是圣上担心忠顺亲王带着人谋逆,这才不让他进城,下旨命他绕路去包抄鞑靼了。”
“这!这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包抄鞑靼?等包抄到鞑靼后方,咱们人都死绝了!”
“嘘!你不要命了!”
……
这样的对话,在大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发生。百姓们对李启天竟不准忠顺亲王带兵进城去抵抗鞑靼的事愤怒不已,无奈之下,京畿卫在寻常街头巷尾时还会将那些乱说话的百姓抓起来!
可即便如此,流言蜚语依旧不熄,反而有野火燎原之势。
鞑靼已经达到了眼前,圣上却因为嫉贤妒能而做下这样的事,如何能让人不愤怒?
季泽宇清瘦了许多,俊美无双的面容染了灰尘,头发只是在脑后随意一扎,下巴上也长出了胡茬,虽依旧不减风姿,却是另一种颓废之感。
听闻马呈低声回禀,面色不变的点了一下头。
马呈是个胆大心细的,此时虽气的脸色涨红,到底也不敢多说,只是问:“侯爷怎么看?”
季泽宇只看了他一眼,便低声道:“也并不叫人觉得意外。”
马呈一愣,随即便有悲哀之情一下漫了上来。同是武将,即便他自己算不得名将,可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两座大山都落的这样的地步,信中不免有些悲凉。
一个是被圣上忌惮,一个是被圣上利用殆尽,身为武将,那种悲哀和无力说出去可能都没有人会相信。
“定北候。”正当这时,高文亮大步流星走来,敷衍的拱拱手,“本帅打算带领一万虎贲军出城奇袭鞑子,这边是来告诉侯爷一声。”
“打算?”季泽宇挑眉身,桃花眼中已有寒芒在闪烁。
高文亮并无察觉,仰着方正的下巴,态度十分倨傲的道:“对,鞑靼败退,正该趁热打铁,侯爷既不敢,那就由本帅出头便是。相信以本帅的能力,加上虎贲军训练有素,必能大退鞑靼!”
季泽宇抿了抿唇,淡淡道:“忠顺亲王费尽心血练出了虎贲军,不是让你带去送死的。”
“呵!”高文亮冷笑一声,嘲讽道:“是吗,即便如此,现在虎贲军的主帅依旧是我高文亮,圣上亲定的!”
季泽宇沉默的看着高文亮。马呈脾气急,已经禁不住嗤笑道:“谁不是圣上亲封的官员?难道只有你是大周人,咱们都不是?”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高文亮眼睛一瞪,下意识挺起胸膛,高声道:“你这话说的,这不是吹毛求疵吗!本帅的意思是,本帅做下的决定是为大周考量,圣上既肯封本帅为虎贲军主帅,便是看重本帅才能。”
“是吗?”季泽宇沉声道,“现在情况不合适追击。何况虎贲军不能容许一丝一毫无意义的牺牲。你的意见,本帅不接受。”
季泽宇还是第一次如此刻意的称呼自己,而他这话才让高文亮想起来,他虽是虎贲军主帅,可季泽宇才是圣上钦定对抗鞑靼的兵马大元帅,前一阵子各路勤王大军赶到,圣上还吩咐所有人听从季泽宇指挥。
高文亮咬了咬牙,拱手行礼道:“定北候还请考虑……”
话没说完,季泽宇就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好考虑,暂且休兵。”
高文亮瞪着季泽宇,简直咬牙切齿,对上马呈那嘲讽的眼神,他当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看着高文亮健步如飞的下了城楼,马呈担忧的道:“这人最善钻营,没准回头就去找人告状去了。传到圣上耳中怕就变了味儿。”
季泽宇无所谓的看向城下,“随他。”
马呈一想,也禁不住笑了,反正现在朝廷重用定北候,圣上难道还能将整个抵抗鞑靼的大事交给高文亮那草包?圣上也不是傻的。
二十八万人马的展现拉的极长,前头已经出发,队尾还未得到指令,逄枭策马立于路边,一手提长刀,一手握着缰绳,任由乌云不安的踢踏着步伐,看着队伍从面前整齐的列队经过。
逄枭身后的的虎子、汤秀等百名精虎卫一个个都黑沉着脸。满心的不快已快化为实质。只是碍于逄枭在场,大家都强忍着心情并不表现出来。
虎子跟随逄枭时间最久,也深知逄枭的脾气性格,只看个背影,虎子就知道眼下王爷心情必定不好,王爷与王妃那般恩爱,王妃又有了四个月的身孕,是本来能享受一家子天伦之乐,可几次三番都因天子的决策而被迫分开,在王妃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王爷总是不能陪在王妃身边,王爷必定会焦虑不已。
“王爷。”虎子策马凑上前,低声道:“眼下咱们就在城外大军甚至尚未彻底开拔,只要王爷一声令下,便可结束这样的状况了。相信咱们二十八万的兵力,加上王爷的指挥,拿下京城易如反掌。”
逄枭回头看了虎子一眼,低声道:“此事不必再提了。眼下这一站我为的是大周的百姓不被外族奴役,这也是最为要紧的事。至于其他的,清理了外敌再论迟。”
“是。”虎子见逄枭心意已决,知道自己再劝说也是无用,便乖乖的点头,转而又笑了笑道:“王爷放心,如今您是一呼百应,无论您做什么决定,咱们都支持。 ”
这几乎就是明说支持逄枭夺位了。
逄枭沉着脸不开口,身虎子便也不在多言,退了回去。
逄枭现在根本没有心情想什么夺位,他担心的是秦宜宁。
虽然安排了足够的护卫,秦宜宁身边也有人保护和照料,逄枭却依旧放不下心。
他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还天下一个太平,也让他家的宜姐儿能过安稳日子,不必再如此颠沛流离了。
秦宜宁离开京城,也并不迂回躲避,队伍直接就往金港而去。
冰糖有些担忧的道:“王妃,咱们是不是该隐藏行踪?奴婢担忧圣上的人会直接跟踪上来。”
秦宜宁笑了笑:“不打紧的,咱们没法彻底的隐居,就算现在避开了,以后到了金港,也照旧是要在人眼皮下过日子, 天子的人还是照旧会查得到。”
“这可怎么是好。”冰糖担忧的皱眉,“王爷不在身边,万一天子对您动手可怎么办?”
“这个自然是要防备的。”秦宜宁紧了紧肩上的披风,笑道,“到时自然想得到办法,咱们就算东躲西藏,也没什么用处。”
冰糖和寄云都点头,秦宜宁说的对,最高明的应对不是单纯躲起来,因为躲起来总会被天子派人搜到,他们要做的是留在明处,想得出从容的退路。
“王妃一直是如此沉稳聪慧,足智多谋。”冰糖感慨,“许多事情如果不是王妃机智,果断做决定,恐怕咱们这些人早晚都是要遭殃的。”
“既然带着你们出来,身我就要为你们所有人的生命负责。一切尽我所能罢了。不过我的确觉得自从有孕之后,脑子就不够用了。”秦宜宁自我解嘲道,“有没有什么法子给我补补脑子?”
寄云和冰糖听的一愣,都咯咯的笑起来。
“王妃又说笑,自然是有这法子的,回头咱们落了脚就吃起来。”
马车里一片欢笑,也感染了马车外随行保护的人。原本大家被迫离开京城,还都有些低落。可如今他们却觉得,只要跟着王妃,他们就有路可以走。
不知不觉之间,秦宜宁一个女子对他们的影响,已经不亚于逄枭对他们的影响了。
深宫之中,李启天听了无数道内监的回报,确定京城之外平南军已彻底拔营离开,去往嘉绍谷方向准备遵旨包抄鞑靼,不由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好在逄枭没有强硬的非要进城来,否则他们君臣一番扯皮,最后还不是被人看笑话?
算逄枭识相。
“圣上。”探子快步进来,单膝跪地拱手道:“已查到忠顺亲王妃并未随同忠顺亲王,方才已看她往金港方向去了。听说车上还搜罗了不少的药材,说是去了金港准备安胎的。”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抵达
李启天闻言面无表情的点头,可桌下的双手却握住了袍摆。
这个逄之曦,真是在任何方面都不肯让他安生!
他没儿子时,逄之曦就先有了双生子。好容易老天开眼,让逄之曦没儿子了,如今他媳妇竟又有了?逄之曦身边并无侍妾,只这么一个女子而已。他拥有三宫六院,却依旧只那么一个皇长子。
他也没比逄之曦老多少,怎么这方面就不行?
“命人暗中保护忠顺亲王妃。”李启天沉声吩咐。
探子自然明白李启天的意思,这么久以来跟随在天子身边,暗中之事见了许多,哪里能不知道天子对忠顺亲王的忌惮和妒恨?说是保护,可他们都明白这个“保护”是什么意思,只别将人跟丢了就行了。
“遵旨。”探子拱手行礼,快步退了下去。
李启天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看着满桌案的折子,只觉得絮烦。
他索性起身往外走。
“去坤宁宫。”
“是,圣上摆驾坤宁宫!”熊金水高呼一声,赶紧跟在李启天的身后。
此时快到午饭的时间,皇后正带着皇长子玩。
“颢哥儿,来,到母后这里来。”皇后面上挂着慈爱的微笑,手里摇着拨浪鼓,红色的小鼓两遍两颗红珊瑚珠子咚咚的落在绘制了莲花的鼓面上,引得一身小红袄的孩子咯咯地笑,蹒跚着往前走。
李启天进了门,正看到这样的景象,心中得知逄枭家女人又有了身孕的妒意就攀上了顶峰。
“圣上。”皇后见了李启天,忙屈膝行礼。
乳母也赶忙上前扶住了颢哥儿,小孩憨态可掬的墩身也给李启天行礼,奶声奶气的叫:“爹爹!”
李启天这才稍微露了个笑。
皇后忙搂过儿子,“颢哥儿,要叫父皇,来,说儿臣给父皇请安。”
孩子眨巴着大眼睛仰头望着李启天,乖乖的又蹲了一次,“儿成给父华请昂。”
孩子的声音又软又乖,加之吐字不清,将李启天逗的噗嗤一声笑了,弯腰掐着颢哥儿的腋下将他抱了起来。
“起来吧。”
“谢圣上。”皇后暗自松了一口气,暗道虎毒不食子,才刚圣上进门时的模样,唬的她差点想让乳母赶紧将儿子暴走,免得被吓坏了,幸好她没这样做。
秦宜宁去往金港的一路都非常顺利,因不止一次来此处,路上熟了不说,此番去金港走的也是上一次赈灾的路,是以沿途但凡秦宜宁露面,所遇的百姓对她皆极为敬重和感激。
此时已是春暖花开之际,除去跟随逄枭参军的男丁,各地的百姓都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耕种,加之对家园的重建,沿途所遇的景象无不透着欣欣向荣之气。
秦宜宁越是走,就越是心情放松,就连处置粮食只事也显得更加游刃有余,有谢岳在,她往往只需说个大概,谢岳就已能将事安排妥当了。着实不用秦宜宁多操劳。
“王妃,前头就是金港城了。”冰糖撩起车帘,笑吟吟望着窗外,入目的处处都是新绿,“一路走来,处处都是充满生机的模样。王爷当初赈灾真的没有白费。”
秦宜宁含着一颗酸梅果脯,腮上鼓着个小包,闻言笑弯了眼睛,“是啊。这一路走来遇上不少熟面孔,当初饿的就剩一层皮包骨,如今却是好多了。若是老天眷顾,给个安稳年景,要不了三年大家就都缓过劲来了。”
“是啊,这一切都多亏了王爷。”寄云也笑。
一路顺利来到城门身,远远地就见一小队人就站在不远处。为首一人一身墨绿窄袖外袍,腰束白玉带扣,头发利落的挽在发顶,俊秀的眉目带着几分沧桑与疲惫,却丝毫不减风采。
“是秋老板。”冰糖蹙眉,“等在这里,难道是知道咱们的队伍这会子就要到了?”
寄云面容一敛,询问的看向秦宜宁,“王妃,您要不要见她?总觉得她不安好心。”
秦宜宁略有些犹豫,便点头道:“个人立场不同,趋利避害本就是人的本能。她虽然算计颇深,到底也没真的伤害到咱们什么,况且到底要不要给自己祖父报仇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与咱们也不相干,她是穆公子的妻子,还是不要闹的太僵才好。”
“那您可千万小心,咱们现在离了王爷的庇护,而四通号开的遍地都是,甚至怕她若是不安好心,咱们不好应对。”寄云不自禁抚着腰上缠的软剑,仿佛在思考万一秋飞珊要对秦宜宁不利,她应该选择何种角度下手。
秦宜宁被她那严阵以待的小模样引的忍俊不禁,“不会的,她眼下与王爷有共同的利益,她还指望王爷击溃陆衡,好让秋家彻底稳固下来呢。即便有算计,那也是日后的事。”
说着话,马车便在秋飞珊的面前停下了。
秦宜宁撩起窗帘,对上秋飞珊的视线,微微一笑:“秋老板特地等候在此处,可是有事?”
秋飞珊见秦宜宁和颜悦色,并未如逄枭那般直接就下了她的面子,悄然松了一口气。
“王妃。”秋飞珊拱手行礼,笑道,“听说您来了此处,我就一直在这里等候了。”
“听说?”秦宜宁挑眉询问。
秋飞珊莞尔道:“王妃何等样聪明人物,自然明白我是哪里听说来的。”
“自然,秋家的能力我还是知道的。”
秦宜宁知道秋飞珊是在不经意的与她展示秋家的实力,从而让他们的合作看起来更加诱人。
毕竟秋家在朝中也拥有错综复杂的关系,从前陆家没有犯错时,隐世世家依祖训就应该低调行事,所以秋家培养的那些人,待到陆家彻底倒下了才崭露头角。
而现在,朝中许多官员都与秋家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她这是在变相的告诉自己,现在逄枭在前线打仗,其实是有需要用到秋家的时候的。
秋飞珊扬起唇角,“与王妃这般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不必费力去解释。王妃乍然赶来,是必定还没有购置房屋田地,我已预备下了一间二进的宅院,位置极好,不至于偏僻,也不至于太过吵闹,最合适王妃这般清雅的性子,不知王妃可愿前往?”
秦宜宁笑道:“实不相瞒我先命人预备了宅子,不过还是多谢秋老板的好意。”
秋飞珊有些怅然,“看来王妃与王爷一样,都还在气头上。”
“不,秋老板误会了。只是我购置了宅子,也就不必让秋老板破费。至于王爷,他也不至于是生气,真正气的人是穆公子。毕竟我们都是一些外人,大家各有立场,你也并未直接害了我与王爷到怎样了,我们何必要生气?”
这话虽是实话,可对于秋飞珊来说也是最为戳心的。她想与逄枭盒子不假,但逄枭和秦宜宁是否生气,她情绪上是根本不在意的,她在意的一直都是穆静湖。
早知道穆静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她就要想个更加周密的法子,不让他发现才是。
秋飞珊叹息,“身王妃这么说,我心里越发的难安了。”
秦宜宁看了看左右,随即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秋老板若不嫌弃,可以上车来随我去看看新家。”
秋飞珊闻言颇为惊喜,想不到秦宜宁竟主动相邀,忙到了近前。
冰糖和寄云对视了一眼,询问的看向秦宜宁。
毕竟马车空间有限,主子又要谈事,他们若是不走开着实不像话,可是他们又不放安心将秦宜宁的安危交给秋飞珊。
冰糖下了车,寄云无视秦宜宁的示意,死活不肯下车,只是尽量坐到车门前,将位置让给了刚上车的秋飞珊。
秋飞珊见秦宜宁身边的大丫鬟不肯走,了然一笑,也并不在意,不过当她视线触及秦宜宁微微隆起的腹部时,不由得惊讶的看向她。
“王妃这是又有喜了?”
秦宜宁穿的是件豆绿色的褙子,这褙子是她生完昭哥儿和晗哥儿之后做的,那时她身材丰腴一些,如今穿在身上,其余位置都宽松许多,只有腹部的位置正好,她整天坐车,就喜欢穿这样宽松柔软的料子,头发也只简单用丝带束了,显得极为随意。
是以她此时的孕态也很明显。
“是啊,已四个多月,要么我也跟着王爷去战场上了,不过王爷不许,硬要我来金港养胎。”
秋飞珊不由得羡慕的感慨:“王妃真是有福气。”
她原本对孩子无感,可现在有了焱哥儿,她虽然还要经营四通号,可心思已经分给了孩子很大一部分,她也想多几个孩子,只可惜穆静湖已经决绝的再不肯接受她了。
秦宜宁见秋飞珊神色如此悲凉,轻声道:“秋老板我有一句话,是出于朋友,也是出于同为女人的角度来说,不知你可愿意听我一言。”
秋飞珊点点头,“王妃请讲,我洗耳恭听。”
秦宜宁笑笑道:“秋老板是个聪明的女子,能力卓绝,多少男儿也比不得你。你叱咤商场,地位超群,也养成了许多骄傲和原则,这些都让人能够理解。可是秋老板似乎错看了人心。尤其是一个同样优秀,满身骄傲的男人。”
秋飞珊长眉微蹙,秦宜宁已看出她有些抵触这个话题。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资助?
秦宜宁自嘲一笑,“秋老板莫怪,我说这些也是多管闲事了。”
秋飞珊摇了摇头,“王妃与王爷琴瑟和鸣,必定有自己的办法,您肯告知于我,是我的荣幸,又岂会怪您?我只是心理有些失落罢了。”
秦宜宁道:“穆公子师出名门,武艺超群,或许不如你足智多谋,也不如你家大业大,可江湖上行走鲜遇敌手背后又有神秘的师门支撑。秋老板是天之骄女,自小便优越,但或许秋老板忘了,夫妻之间相处,不在乎谁的出身贵贱,地位高低,在意的是感情上的付出与平等。”
秋飞珊只觉秦宜宁的话句句戳心,又无从辩驳。仔细反省自己,她的确太过自以为是了。在她心里,总将穆静湖当做个好摆弄的武夫,却不料,这武夫的脾气左犟的很,个性的很,她竟不留神真的将这人心给伤着了。
秋飞珊摇了摇头,“王妃的话着实中肯,是我先前行差踏错。如今想挽回却也无法了。”
秦宜宁见秋飞珊态度良好,话说的也很实诚,便道:“穆公子最重情义,其实若是秋老板肯面对问题,这件事也不难解决。”
“可我已经动之以情了,我还搬出了焱哥儿……”
秦宜宁摇了摇头,“他气的,是你的欺骗和利用。觉得自己真心却换来个谎言。若是秋老板只以孩子为理由,怕是解不开这个疙瘩。秋老板,十年修得同船渡,还是要好生珍惜你们的缘分啊。”
秋飞珊若有所思的垂眸,半晌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落,“我明白了。我需要面对的是自己的问题,我需要向他赔不是,请求他的原谅,而不是一味的让他来理解我。因为这段日子的观察也看得出,他是不会理解我的。”
忽而抬眸看向秦宜宁,秋飞珊道:“可实不相瞒,我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我一切都是为了他好。相信如今王妃肯与我在这里说话,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秦宜宁莞尔,颔首道:“是啊,我的确是明白的。而且我之所以能与你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是因为你并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对你不寄予希望,也就没有失望。可是穆公子呢?”
秋飞珊猛然抬头,对上了秦宜宁那双仿若洞彻一切的眸子,心里仿若翻起了惊涛骇浪。是了,或许正如秦宜宁所说的,症结就是在此处。仔细想想,事发至今,她因为并不认为自己有错,所以在穆静湖跟前没有说过半句道歉的话。
如果想挽回穆静湖,就必须要做一些什么了。
可秋飞珊越想越是觉得自己委屈。难道她发展壮大秋家,为的就不是她和穆静湖,为的就不是他们的孩子?有些事的确非常重要,可是更重要的,应该永远都是自身的利益。
这或许就是她与穆静湖的不同之处吧,这个男人总是感情用事。
秦宜宁见秋飞珊的面色变了几变,十分困扰又纠结的模样,便也不在多言。
话已说到了,将她看出的问题告诉秋飞珊,其实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因为秋飞珊利用和欺骗的不只是穆静湖,只不过她与逄枭看得开,也不会因此闹出什么情绪来。她今日肯与秋飞珊谈论这些,为的其实也是穆静湖。
马车缓缓驶向城中,一直来至于一处巷子口,巷子中只一座宅院,大门此时敞开着,钟大掌柜带着几个随行的拳师护卫笑吟吟的等候着。
见秦宜宁来了,众人齐齐的行礼,“王妃。”
秦宜宁笑道:“亏的钟大掌柜提前赶来,购置了宅院,不至于叫咱们来了此处还要现去寻合适的住处。”
说话间,寄云和冰糖已扶着秦宜宁下车。碧莹也在一旁扶着秋飞珊下车。听闻秦宜宁的话,秋飞珊便知道她与秦宜宁之间的信任已经不存在,她先前安排那要送给秦宜宁的宅院,秦宜宁压根就没放在心里。
谈不上多生气多委屈,可失落是有的,加之方才秦宜宁所说的那些原因,秋飞珊就觉得自己就算叱咤商场多年,依旧觉得这是个难题。
好在,秦宜宁并未隐瞒自己的住处。还大大方方的带着她来到门前,这多少说明,秦宜宁在眼下这个他们有共同目的的阶段是可以并行的。
这也算是今日前来发生的一件让她感到欣慰的事吧。
“秋老板,还请进来一同吃杯茶?”
“那就叨扰王妃了。”秋飞珊将一切闲思摒弃掉。
她可以有儿女情长,可是眼下她更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击溃鞑靼与陆衡的联盟,秋家在朝中才能更稳的扎根,往后的发展才能更加稳固。
秋家蛰伏百年,虽与陆家同气连枝,血脉上都是相同的,可到底这么久过去,他们已经是两个姓氏,两家人。秋家再也不想只默默的躲在角落,隐世世家与陆家也该对调了。
不过,也不知陆衡最后一败涂地,在陆家被李启天剿灭之后,还有没有余力去蛰伏。
秋飞珊一面跟随在秦宜宁身边走向前厅,一面在信中盘算,唇角已忍不住扬起一个浅笑。
秦宜宁回头看她,正看到她这个自信满满的笑容,隐约觉得秋飞珊必定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来解决与穆静湖之间的事,便也不再多言,只与她闲话家常。
直聊了盏茶功夫,两人聊的更加热络了,秋飞珊才再度提起自己的目的,“王妃,还请听我一言,王爷带着二十八万平南军去包抄鞑靼,加之季驸马原有的兵马,朝廷所供给的粮草根本就不够。
“天子调派的粮草,也必定是距离近一些的季驸马先得到。王爷那里的粮草还是要自备。四通号的财力王妃清楚。如今正是灾后,相信王妃要筹措粮草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此时王妃又何必与王爷那般死咬着过去之事不放呢?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想战胜鞑靼,首先就是让平南军吃饱肚子,这样王爷行事也能更加方便,更容易服众。
“王妃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所言非虚。王爷左右也去了前线,难道王妃不担忧王爷的安危,不想让王爷带着人都吃饱饭再去打仗吗?”
秦宜宁微笑着听秋飞珊将话说完,禁不住叹息一声。
不得不说,秋飞珊所说的这些对于她来说太有诱惑了,她不能跟随逄枭去战场,能做的就只有将粮饷军需之事调派妥当。她的财力有限,人手也不如四通号足,若有四通号帮助,她必定事半功倍。
可是就算他们不记恨秋飞珊的算计,难道他们自尊也不要吗?就是她能低头,逄枭也绝对是宁折不弯的。
“秋老板心意我明白,也很感动。只是王爷行事有原则,他已经有所安排,这件事我也着实无法插手。秋老板的好意我会带为转达的。”
竟然又给推辞了!
秋飞珊蹙眉道:“王妃,恕我直言,我如今着实懂得您与王爷的想法。这样的好事,为何你们要屡次拒绝呢?四通号要做这件事,支出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我们也是一片好意。”
秦宜宁摆手打断了秋飞珊的话,笑道:“好意也好,有所图也罢,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内宅妇人,如今来金港也是为了养胎的。战场上的事,还是让他们男人去忙吧。”
话已至此。秋飞珊甚至找不到继续说下去的理由。
若说秦宜宁完全不参与军备粮饷的筹措,她是打死都不信的。可秦宜宁拿这话来搪塞她,她就根本找不到话可说。
秦宜宁见秋飞珊面色不变,眼中却有焦灼之色,心里了然。
四通号为何一定要资助平南军攻打鞑靼?为何一定要选择逄枭所率的队伍?无非就是看逄枭奇货可居,往后可多个靠山罢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就算要吃,也要有一定的办法去吃。
秋飞珊告辞时还有些不甘,但最后见秦宜宁依旧不肯松口,只得作罢。将自己的住所和四通号在金港新搬的位置告诉了秦宜宁,便先离开了。
秦宜宁吩咐人去送,自己则躺在临窗的贵妃榻上休息。
冰糖道:“王妃。众人拾柴火焰高,为何不要四通号的自主呢?王爷好歹也能送快一些。”
秦宜宁缓声解释道:“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收不回去了。王爷将来不论做什么,都不能留给人掌握的把柄,更不能让人有挟恩图报的机会。即便粮草筹措起来的确不容易,好在还有谢先生在,相信我们商议着来,也不至于真的让平南军挨饿。”
冰糖便理解的点了头。
秋飞珊离去后,便再未登门劝说。
秦宜宁住的十分自在,有谢岳代表逄枭,钟大掌柜代表她自己,一切筹措宫都做的十分顺利,她也能够安心的养身子。
不过两个月过去,天气逐渐有些炎热,钟大掌柜面色凝重的找到了秦宜宁跟前。
“王妃。”
秦宜宁挺着六个月的肚子,正在寄云和冰糖的陪伴下在院子里绕圈,闻声回头,笑着道:“钟大掌柜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钟大掌柜道:“前儿与您说的,粮食越发的不济了,原本这匹粮食即便不足也要送出了,可今日却发生了一件怪事。”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求情
秦宜宁不由停下脚步,担忧的问:“发生什么怪事?”
也怪不得她紧张,这个时候正是战事焦灼之时,逄枭与季泽宇合作起来,一路势如破竹,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将鞑靼的队伍驱离京城,并一路后退,已夺回数道城池。
逄枭又解救了许多百姓,就有更多的百姓自愿加入了平南军。因逄枭是带领着百姓们夺回家园,这些人打起仗来愈发的勇猛。
如今战事是最为焦灼的时候。两路兵马汇合,平南军有粮吃,逄枭哪里能饿着自己一手带出的虎贲军?即便虎贲军的主帅不是自己。
所以两个月来,秦宜宁用宝藏养活着的等于是整个前线正在对抗鞑靼的所有兵马。而李启天却一点表示都没有,只管高枕无忧的庆祝城池被夺回,丝毫没有增派粮食的意思。
李启天这样的做派,自然会引起许多将士的不满。可当初他发旨要求各地兵马进京勤王时已经说的明白,是要求众人“自备粮草”的,大家既已经来了,便是认可了他的旨意。
此时即便心里不满,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尤其是看到平南军和虎贲军吃的好穿的好时,其余几路勤王的兵马着实眼馋的很。
只是要养活这么多人,宝藏消耗殆尽,秦宜宁这么些年的家底都搬了出来不说,最要紧的是大灾之后,即便想要粮草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找得到的。
这些日,秦宜宁看起来过的自在,一副专心养胎等待生产的模样,实则心里非常焦急。
她什么都不能为逄枭做,两个人天各一方,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保证他在前线吃的饱饭,穿的暖衣,受了伤有药及时救治。
如果这些她都不能解决,逄枭的情况便会更加吃紧。
秦宜宁心中千回百转,实则不过是呼吸之间,钟大掌柜已走到秦宜宁的跟前,低声道:“王妃,今日有个叫大日粮行的主动找上了我,说是有一大批存粮要出售,我去瞧了瞧,那粮食好不说,价格更是都比咱从前进的粮便宜三分。
“他们那么多的粮食,不屯着卖高价,却如此做法,我觉得着实蹊跷。可仔细问了,人却说是为了大周朝贡献一份力量,支援前线的将士们夺回大周的土地。
“这样一心为国的人也不是没见过, 您和王爷都是这样的人,可大日粮行以前从没听说过,忽然就找上我来,仿佛知道我是您的亲信,专门为您跑粮食的事似的。”
秦宜宁听的眉心微皱,如钟大掌柜所说,这样的情况的确是蹊跷。站在她的角度,正是粮草艰难的时候,对方主动伸出橄榄枝,着实是解决了大难题。
可这帮助来的太过突然,也太及时,就像是有什么人一直盯着自己的动作,在她最为捉襟见肘的时候见机行事。
这样一想,秦宜宁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有成算,粮食不足的问题能解决是最要紧的,稍后你去见了谢先生,商议着照原来行事便可。”
钟大掌柜见秦宜宁如此胸有成竹,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既如此,我便依着王妃说的去办了。”
秦宜宁点头应下。
回房后,秦宜宁便告诉寄云:“给我预备笔墨。”
“王妃又要给王爷写信了?”寄云笑着,往砚台里舀了两小勺清水,随即捻着墨条缓缓滑动。
秦宜宁扶着肚子,在冰糖的搀扶下坐下来。
“战场上瞬息万变,我也着实不敢打扰了他们,不过家书还是要时而有的。”
秦宜宁的家书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逄枭在前线拼杀,她若是还让他担忧自己,牵扯了精力,那可就太不应该了。是以她信中的内容多是一些闲话,还会写一写如今自己的身子状况。
在这次家书的末尾,她提起了此番粮草是如何解决的,直接言明是秋飞珊帮了忙,并且她还没有居功之意,根本就没有直接来面谈,而是直接让人将粮食送了去。
秦宜宁也不知秋飞珊与穆静湖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如何情况,可是她总是希望他们能够相处的好,即便不为了彼此,也要怜惜焱哥儿才是。
或许她这也算是妇人之仁?
粮草和家书一并运送往前线,最快的速度也在二十天。平南军大营之中,旌旗猎猎作响,脸面的营帐像是一眼看不到尽头,从营地外运送来的粮草和物资又一次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
便有新加入平南军的汉子动容的道:“这些粮食都是王爷给咱们准备的。朝廷的粮食一直不到,若不是有王爷在盯着,怕是咱们都要饿着肚子打鞑子了。”
“就是!鞑靼也不知哪里来的银子,打起仗来力气大不说,吃的也比咱们好。”
“还不是陆家投靠了鞑靼?原来还当陆家是什么好人家,如今看来,却是为一己之私可以不顾朝廷安危的败类,什么大世家,做起事来,简直让咱们这些大老粗都看不上。”
……
当粮食运送到军营各处时,逄枭也将家属看过了,将最后一页纸递给了身边的穆静湖。
“你看看吧。”
穆静湖有些奇怪的接过信纸,看清上面的内容后,面上的表情便有一瞬扭曲,片刻才归于平静。
将信纸递还给逄枭,穆静湖低着头就要往帐篷外去。
逄枭忙将人拦着,“木头,其实你的想法我名表,可这都这么久过去了,秋老板一直在给你写信,可你从来都不肯看,她的确做过利用你的事,可是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我都不打算追究,你也就别在计较了。就算考虑焱哥儿,该放下的也就放下了。”
穆静湖摇摇头,“你不明白。”
逄枭拉过穆静湖,与他一同随意坐下,“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咱们都是男人,我也知道你对秋老板是有感情的。”
“他是我听了师尊的话抢来的。”穆静湖的声音闷闷的,“她出身名门,又非常聪明,手段精明的许多男人都敌不过。我知道她的厉害,她能力有多卓绝,所以将这样一个女子抢来做妻子,我一开始也并没想过他立即就能接受我。”
“可是即便是我们已经又了焱哥儿,她依旧还是老样子,我在他面前,就像个抢了她的坏人,她的眼神总是带着轻视,许多事她以为我听不懂,所以说都不给我说,便做下决定。
“她美其名曰是为了我好。可是她如何能确定我是怎么想的,我又要怎么选择?说白了,她根本就看不上我是个莽夫,以为我不是她那般的大世家出身,我又是将她强迫了才成了婚,我仔细想了想,这么长的时间,她说不定见了我就厌烦,与我生下焱哥儿也是迫不得已。只要一想这些,我就觉得头疼。”
穆静湖抿着唇,低声道:“所以经过我一番深思熟虑,等到咱们的事情解决了,我便与她和离吧。从此我们各不相干,她愿意嫁给谁就嫁给谁,焱哥儿留给我就行。”
穆静湖并不是个健谈的人。也并不擅长将自己的秘密和想法告诉他人。
可今日他却将话说的很明白。
逄枭从前并不了解穆静湖与秋飞珊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听穆静湖这样说,虽然觉得秋飞珊也未必就真是如穆静湖所想的那般瞧不起他,可现在穆静湖这样一个豁达讲义气的人已经感受到了那样的屈辱,这便说明他们夫妻之间是真正存在问题的。
逄枭叹息道:“即便如此,你能做好一个父亲,又如何能做好一个母亲?”
穆静湖不服气:“我一个人照顾焱哥儿说不定教导的更好!他有我这个爹还不够?”
“自然不够。明明有办法,为何一定要和秋老板闹的这样僵?就算她曾经做错了,可她已经意识到了你的重要,也已经无数次的讨好你,与你道歉,你这人还依旧倔的像头牛,难道你连人改过自尽的机会都不给?”
穆静湖抿唇沉默,许久才憋出一句:“再说吧。”
逄枭闻言,这才放下心,只要肯松口,往后就只会越来越好了。
他拍了拍穆静湖的肩头,便去找季泽宇、马呈等人商议接下来的战事了。
“此处距离龙骧军被困之处还有不到半日路程。思勤和陆衡俨然已有退去之意,我等正好趁虚而入,将余下龙骧军彻底解救出来,便又多一份胜算。”马呈声音低沉,意气风发。
季泽宇却并未立即点头,而是转而去看逄枭,“你觉得呢?”
逄枭抱臂而立,若有所思的垂眸沉思片刻,摇头道:“总觉得鞑靼动机不纯,或许就是利用龙骧军来引咱们入瓮。龙骧军是要救,但是也不能忘圈套里钻。”
季泽宇点头,“你说的是。咱们虽然人多势众,但辎重不足,与他们拖延不起。若想取胜,就必须要一击制胜,不但救出龙骧军,尽力将伤亡降到最低,还要想办法重挫陆衡。”
“你说的极是。”逄枭道,“思勤虽诡计多端,可鞑靼人口稀少,银钱也有限,若是没有了陆家的背后支持,相信鞑靼也就是强弩之末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不死心
“可陆家与鞑靼的联盟如此坚固,他们之前有共同的目标,谁又会在乎小细节?若真要动摇他们的联盟又该怎么做?眼下是战事最为紧要的关头,该如何瓦解他们的联盟?”马呈有些感慨,“这事办起来着实不容易。”
逄枭回想陆衡平日的行事,公允又客观的道:“陆衡的确是个令人棘手的对手。他的能力卓绝,若想用计策瓦解陆衡与思勤之间的关系,还需要从长计议。”
“可眼下咱们等不得。”季泽宇毫不客气的点明现状。
逄枭自然赞同季泽宇的判断,却依旧胸有成竹又乐观的道“不打紧,先应了眼下这一战再说。他们的合作是要建立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将来不能信任的一日,所有结盟自然就土崩瓦解了。眼下就是要先毁掉他们对彼此的信任。”
马呈与季泽宇闻言,都不约而同的点头。
“你说的法子不错。”季泽宇道:“他们即便现在有共同的目标,到底并非同族,不论是思勤对陆衡,还是陆衡对思勤,心里必定都藏了不少的小心思。一些事一旦被对方发现,那便极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逄枭便叫了徐渭之等几位谋士来,与季泽宇身边的人一同讨论了一番,最后定下了一个缜密严谨的计划。
次日,军中就有流言传开。
“听说了么,陆家主昨儿亲自来见了王爷!看样子是想来求和?”
“陆家主好歹也是大周人,就算再如何,也不至于真的帮助鞑靼人来欺负咱们自己人啊。”
“那先前他做哪些事又算什么?依我看,他是有那个心,但如今看到王爷与定国公联合起来竟如此用兵如神,鞑靼此战未必能有胜算了,陆家主想趁机交好也没什么难理解的吧?”
……
流言蜚语素来都是传播的最快的,逄枭的一个授意,只不过说了个大概的意思,可最后流言竟传出许多版本来,且每一个都逻辑严谨,完全比逄枭先前说的还要让人觉得可信。
逄枭和季泽宇也想不到他们不过开了一个头,那些流言却被传的越发广了,若一开始不是他们想出这个主意,就连他们都要相信陆衡有心归顺大周了。
“这流言传的我都快相信了。”马呈抱臂站在帐篷前,看着不远处聚在一起生火造反之时还不往低声议论此事的兵卒,回头问逄枭,“王爷,这事能传到鞑靼可汗那里吗?”
“必然能的。”逄枭笃定的点头。
马呈对逄枭素来敬佩,见他说的如此笃定,自然也全信了他的话,一想到鞑靼与陆衡之间闹出矛盾来,就忍不住嘿嘿的笑出声。
而正如逄枭一众人所料,鞑靼大营之中,思勤正面沉似水的听着探子的回报。
“……可汗,还请三思,姓陆的毕竟是大周人。他们大周有句话说的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姓陆的说不得几时就会背叛咱们,若是他与大周人联合起来对付咱们到时可如何是好?”
思勤的面容依旧英俊,但这段时间连日作战,加之先前鞑靼战败后他忍辱负重却不被朝中大臣理解,有许多人都生出了异心,更有那些瞄着他皇位的人搬出了从前阿娜日殒命之事来做文章。
思勤一切都进行的不顺利,就连面容都透出几分颓意。
好容易有了以陆门世家为首的北冀国老臣大力支持,他才能够长驱直入,直接打了那些不信任他的老臣的脸。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陆衡其实是存了外心,随时有可能摆他一道。
思勤心情怎么可能会好?他如今若是见了陆衡,说不定会一把将他脖子拧下来!
正这么想着,账外便有人来传报:“可汗,陆家主到了!”
思勤沉着脸,“让他进来。”
帐帘一撩,只见一身茧绸直裰,头戴网巾气度雍容的清俊青年缓步进来,一举手一投足都透出世家大族底蕴和风骨,只对上眼神,就能看出他的不凡。
思勤面无表情的盯着陆衡,想看看陆衡此行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衡却是笑了笑开门见山道:“那些谣传我已经知道了。猜想可汗可能会误解,少不得亲自来与可汗说明。”
思勤挑眉:“陆家主请讲吧。”
陆衡从容不迫的道:“那传言是忽然出现的,不得不说,季泽宇与逄枭联合起来,要比他们单独任何一个要难对付的多了。莫说是您,就是我都险些信了他们的话。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去与他们接触过,自己却给忘了。“
“只是,可汗细想一想就能明白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我与大周人早已不共戴天,大周昏君残害我族人,整个陆家那般庞大的家族都已被屠杀殆尽,只剩下了跟随在我身边的一些人躲过一劫。
“若是有人这样对待可汗,试问可汗还会效忠那样一个昏君吗?而且我早已经担了背叛之名,现在就算我回头,以逄之曦的多疑他又怎么可能信我?
“已撕破脸到这一步,我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何况连日来鞑靼出征,我也着实动用了最大的能力来支援,可汗是聪明之人,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就知道,谣言根本不可信。因为背叛可汗,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思勤面露沉思。
冷静下来,的确觉得陆衡所言有道理。如大周朝昏君那个脾气,陆衡这般曾经背叛的人,即便回去也只是被问罪罢了,他回去归顺大周,根本就没有好处。
可是转念一想,眼下是因为没有好处,陆衡才不会反水,帮助大周来的对付自己。但将来有一天,帮助大周的好处多于帮助自己呢?
思勤可不相信一个能够投靠外族的人会有多么高尚的节操。到时他八成会踏上大周昏君同样的路。
只是,眼下他们面对强敌,联盟还不能破坏。
思勤点点头,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坐姿也显得随意了很多,“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但是你要仔细留神,可别叫本可汗抓住你背叛的证据,你想想你的家人,再想想你自己。对付大周书十万兵马本汗尚且不惧,对付一个你,到时必定是手拿把攥,你仔细想想,逃不逃的脱?”
陆衡最不耐烦的便是被威胁。可是如今她不能发作,就只能面带微笑的点头。
他出资资助鞑靼,着实也谈不上有什么实权,但是能看到她的银子用在了正地儿,他的心情就好起来了。
与思勤又说了一会儿话,陆衡才转而回自己一行所在的帐篷。
卞若菡在军营之中,吃的住的都不如从前,但依旧骄傲的坚持着自己出身贵族的习惯,即便在军营之中也依旧打扮的粉嫩精致。
陆衡一看到卞若菡正照镜子的背影心里就厌烦。
“你打扮成这样,就给我老实的呆在帐篷,不要随意出去走动。”
卞若菡对着妆奁匣子上的镜子戴宫花,闻言冷笑一声,将那朵颜色鲜艳的芍药花扶正,“你说不去我就不出去?你管的着么。”
陆衡揉了揉眉心,疲惫的在木板床坐下,冷笑道:“咱们住在军营,时时刻刻都在被鞑靼人监视着,营帐之中的鞑靼人都是什么样人你知道吗?那些鞑靼的汉子可不懂事什么规矩不规矩,你若是还想要你的清白,就轻一点打扮,少出去走动,别给我丢人现眼。”
卞若菡听的脸色发白,也不知是怕的还是被气的,她猛然回头,怒瞪着陆衡:“我丢人现眼?我再丢人,也没有低贱到要在鞑子跟前讨吃的程度!若是我在你跟前被人给伤着了,那也是你这个男人无能!”
陆衡如今只觉得一看到卞若菡就烦躁,听她这般怒吼,他心里就越发的烦乱,根本无法仔细思考。
他不想与个女人争吵,免得便宜了哪些看热闹的人,当即便起身要离开帐篷。是
眼见着陆衡话都没听自己说完便要走,卞若菡气急败坏的道:“你的心思都在哪?啊?你敢说你如今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陆家?你分明就是因为那个贱人!是你横竖瞅着我不顺眼,可到头陪着你同甘共苦的人是谁?丧了良心的!”
卞若菡的一句话,就彻底将陆衡心中最隐秘的位置藏的最深的事又翻了出来。
他想起了自己吩咐去往大周探听秦宜宁下落的探子今早的回话,心里就抽了一下。
她竟又有了身孕,且即将临盆了。
她一心只为了逄枭一人,甚至有了身孕还不忘了帮逄枭筹措粮草。他真的很羡慕逄枭,能够得到一个女子真挚的情感和真诚的付出。
他呢?他的得到的只有粗俗、吵闹和聒噪。
“文如。”
“是。家主。”陆文如悄无声息的跟随在陆衡身后,闻声上前来行礼。
“传信出去,让咱们的人去金港,暗中将忠顺亲王妃保护起来。”
陆文如诧异的看向陆衡。
陆衡自嘲的笑了笑:“她如今即将临盆,正是紧要关头,相信大周昏君现在也得到了小心,也不知他为了刺激逄枭会做出什么事来。咱们的人暗中护她一护,好歹算给她个缓解的时间。”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喜信
陆文如闻言,清秀的面上一时满是叹息,欲言又止了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主子,您这样又是何苦?您就算做的再多,先前您也已经与忠顺亲王妃闹的不亦乐乎,再无可能了。您是务实的人,何必为了一个得不到的人来为难自己?”
陆衡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可是感情的事,是多少理智都难以控制的。或许他心里也明白一切应该怎么做,事到临头,他还是忍不住要去挂怀那个永远不会答应自己的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过是随心而为罢了。她知道不知道,都已无所谓了。反正她的心里,我已经是个不可救药出卖百姓的反叛。我做的好,做的不好,她都不会在意了。”
陆文如听陆衡这样说,心里酸涩的无以复加。从前意气风发,闻名京城的年少英才,陆家最为才华出众的二爷,如今却落到了这个地步。
造成如今这样局面,与陆衡心心念念着忠顺亲王妃有绝对的关系。若是当初不恋一个不可能的人,陆衡所做之事的判断又如何会发生偏颇?
陆文如跟随陆衡这样久,一直保持着忠心耿耿,从不多言的习惯。是以尽管心里所想非常丰富,面上也依旧不会表现出来,只是沉静的点头,并不再多言。
陆衡负手看着远方,仿佛这样便能透过崇山看到远在金港的秦宜宁似的。
而秦宜宁这些天,日子过的也有些辛苦。
到了立秋,金港的天气渐渐冷了,秦宜宁的肚子越发大起来,整个人都倦怠的很。
经过大半年的努力,金港今年秋收已有成果,百姓们坚强的度过了天灾,城中渐渐恢复繁华,秦宜宁的吃用也渐渐好了起来,可她怀着双生子八个月时食欲尚好,如今却是懒怠着吃,也懒怠着运动。就连每天的散步也要冰糖和寄云强迫着才能勉强爬起来出去走走。
“王妃这样懒怠可不行,闲了咱们便要绕着院子走几圈,这样将来生产时才更加容易。”冰糖扶着秦宜宁的手臂,笑着劝说道:“您现在呀,就是太劳心了。整日里不想着怎么好生将养,却是全副心思都用在为前线筹备粮饷去了,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是啊。”寄云扶着秦宜宁另一只手,赞同的连连点头,打趣道,“王爷特地安排谢先生来,便是为了粮草之事。谢先生运筹帷幄绝对是一把好手,您将筹备军备的事交给他老人家,难道还不放心?”
秦宜宁噗嗤笑了,未施脂粉的脸颊因孕期冰糖精心调养圆润了不少,笑容越发明艳,“你们这两个小蹄子,专会打趣我。谢先生若是听见了,少不得要以为是我不信任他了。谢先生跟随王爷时间更久,做事又缜密,我哪里不放心?我只是担忧王爷,也不知能为他们做一些什么罢了。”
冰糖摇头叹息,“王妃这两胎都怀的辛苦,没有一次是赶上太太平平的日子能够专心休养的。”
“但王妃争气啊,这次又是双生胎,若是王爷知道了,还不知要欢喜成什么样子。”
秦宜宁低头轻抚了一下高高隆起的腹部,摇了摇头:“我还没打算告诉他,这次有身孕,一开始先是不确定是不是喜脉,后来肚子比前头一胎时要小的多,冰糖从脉象上也没看出是不是双生胎,还是前些日肚子越发的大了,才能够确定的。我也怕其中有什么差错,让他空欢喜一场。他人在战场,每天都是踩着刀尖儿过日子,哪里能为这等事分心?”
冰糖和寄云都明白秦宜宁的感受,他们心心念念的人,现在也每天都在战场上拼杀,他们也常常在担心,不知他们会不会受伤,是不是能吃饱穿暖,而他们这些女流却只能呆在金港,不能靠近前线,即便去了也帮不上忙,就只能尽量注意自己行事,不要给他们增添烦恼。
寄云笑着开解秦宜宁,“王妃有时就是心思重,可王爷说不定还就喜欢为您操心呢,换了另外一个人,王爷才懒得多想。”
秦宜宁笑了笑,“现在正是战事焦灼之事,他不告诉我,可前线的战况还不是都传到咱们耳朵里?龙骧军到这会子也没彻底脱困,粮草又不济,加之陆衡与思勤都是善于谋划之人,他们如今也当真是战况危机了。”
“您看看,好好的,您又想这些了。左右咱们都是女流之辈,就算担忧又能帮上什么忙?”冰糖笑了笑,转而又掩口低声道,“将来您若是诞下双生子,不且不说王爷知道了有多欢喜,就是天子等其余人知了,说不定也要嫉妒的。”
“这有什么好笑。”秦宜宁无奈的道,“这妒忌说不定还会成咱们的麻烦,日后要更加小心行事才行。”
寄云和冰糖都有些叹息,别的妇人有了身孕都是家里好生照料者,安安稳稳的养胎待产,只有他们家王妃,要操心那么多的事,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会不会有人图谋不轨。
“王妃,要不咱们悄悄地搬走,避开那些人的耳目?”寄云低声询问,眼里仿佛有小星星在闪,十分期待。
秦宜宁却是道:“敌在暗我在明,就算是搬了个地儿,也说不准对方到底跟没跟上咱们,到时很可能会更容易被人埋伏,还是眼下这里好。”
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秦宜宁的眼中满是期待与温柔,“我只想着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来,待到他们平安落地,咱们要做什么也都能够轻手利脚一些。”
“王妃放心,一定会的。”冰糖和寄云笃定的道。
谢岳筹措了一匹粮草和物资,将单子送到了秦宜宁的面前。
“王妃过目,看看咱们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秦宜宁歪在官帽椅上,低头将几张单子翻了一遍,随即笑道:“谢先生做事素来缜密,我瞧着完全没有问题。这就可以运送了。”
“好。秋日天渐渐凉了,王爷他们如今已收复失地,一路打到了天门关附近,想来不日便可将被困在天门关峡谷的龙骧军解救出来,大周的队伍只会越来越壮大。”谢岳笑着道,“到那时,王爷和定国公分别重新带领虎贲军与龙骧军,鞑靼背后就算有一百个陆衡 支撑,也抵不过这两只战神一般的队伍。”
秦宜宁点头称是,想想未来的战况,虽然依旧要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去,但至少前景可期。
待到粮草运出,又过了一个月,秦宜宁才收到了前线的消息。
“王爷和定国公合作简直是珠联璧合天衣无缝!龙骧军重新归入定国公手下,鞑靼人已经被赶出天门关,退守天枢关了!”
“天门,天枢,天狼,天域四大关是大周朝的屏障,待到成功将他们赶出天域关,便是真正的胜利。”秦宜宁只觉得胜利在望,就连呼吸都要清亮许多,也许是炎热的夏季结束,凉爽的秋日到来,即便她挺着即将足月的肚子,依旧感觉到神清气爽,未来可期,在无从前那般倦怠,整个人的精神不知要好了多少。
这也着实是让冰糖和寄云都松一口气。
秦宜宁并未将有可能还会诞下双生子的事告诉逄枭。但冰糖这一次写给虎子的信中提了一句。
是以虎子看到这一段后,直接就举着信去了主帐。
逄枭、季泽宇、马呈、高文亮四人正对着舆图讨论接下来应当如何做,听见帐篷外急促的脚步声,众人都警觉的抬起头。
虎子闯进门才发现自己有些太过莽撞,忙将信纸背在身后,尴尬的笑了笑。
逄枭见来的是虎子,再看虎子那纠结的表情不由得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王爷。”虎子摸了摸鼻子,道,“是属下鲁莽,有些私事。情急之下才闯了进来,还望王爷恕罪。”
逄枭本想责怪,到底这是在军营,可不是在王府,随便虎子怎么放肆都可以。可是想到今儿一早自己收到了秦宜宁的信,与之一同来的还有冰糖和寄云的,逄枭心就提了起来。
莫不是虎子在信上看到了什么?
他低声与季泽宇几人道了句“少陪片刻”,便快步走向虎子,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到了主帐外低声问:“说吧,怎么了?”
“王爷,今儿冰糖的信上说,王妃怀的是双生胎!”
“什么?”逄枭嗓门一下子拔高,惹得帐中之人都伸长脖子看来。
虎子指着信纸上的一句话:“是真的!冰糖说王妃身子不比去年强健,但好在不是颠沛流离,诞下双生胎问题应当不大,她最近都在忙着准备,忙的很,下次写信给我就是公子或者小姐降生之后了。”
说着话他掰着手指头算,随后大笑道:“可不是,下次接到的就是王妃的喜讯了!”
逄枭一时间宛若雷轰呆愣着,许久才喃喃:“她竟然不告诉我。”
虎子一愣,这才想起这件事王妃竟不肯在信上提起,不免讪然。
他似乎是多嘴了。
可这种喜事,就该让王爷知道,想来冰糖肯在信中提起,也是希望王爷能知道此事的,他整日与王爷形影不离,告诉他不就等于告诉王爷么。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龙凤呈祥
逄枭呆立原地,眼神发直,看的虎子越发觉得心惊胆战。
“王爷,您……这是好事,您可别太过激动了。”
逄枭摆手,沉默片刻忽而道:“你再安排一些人去金港暗中保护王妃。”
虎子神色一凛,点头道:“是。”
逄枭转身便大步流星的进了帐篷,面色凝重语速略快的道:“咱们要加快速度了。战事拖延的越久,对咱们就越不利。”
季泽宇赞同的点头,仔细观察逄枭神色,便知他必定是知道了什么事,九成九是秦宜宁那边有消息了。
“之曦,你怎么了?”
逄枭心思早都快飘去秦宜宁身边了,闻言反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宜姐儿快临盆了,大夫说这次又是双生胎。我想快些结束这场战争。”
平日积压在内心不曾表露出的思念,在得知秦宜宁再度怀了双生胎,且近些日就要临盆后达到了顶峰。
他哪里是不想念?只是每日忙着打仗,忙着收复失地,抵抗鞑靼,不得已才将对她的思念压抑着。她嫁给他,也没过上他自以为会给她的好日子,跟着他心惊胆战颠沛流离了这么久,现在她又要走一遭鬼门关,生产这样的大事,他却还身在天门关,根本不能陪伴着她。
上一次秦宜宁生产时险象环生,逄枭如今一想,还会觉得头皮发麻。他是真的不想让秦宜宁出事。若是这一次秦宜宁有个万一他该怎么办?
果真是需要加快速度,他才能早一点与宜姐儿团聚。
见逄枭回答过了便又陷入了沉思,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季泽宇抿了抿唇,半晌方道:“既要快攻,便有快攻的法子,咱们可以这样……”
逄枭收回心神,专心致志的与季泽宇几人讨论起来。
而秦宜宁所在的府中,如今也将金港有名的稳婆请了来。
“王妃,产房都已经预备妥当了。金港有名的两名稳婆也请来了,如今就住在咱们府上,加上有我在,王妃就只管放宽心,一定保证您和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
秦宜宁笑道:“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抚着沉重的腹部,秦宜宁觉得呼吸都像是胸口压了石头。越是临近生产,她的双腿和双脚就越发的肿胀。她现在连绣鞋都穿不上,因为她的双脚肿的至少大了两圈。
但即便如此,每天还是要被寄云和冰糖一左一右的扶着出来走路。
谢岳则是将筹备军备物资的事揽了过去,有什么事都与钟大掌柜当面去商议,再不让秦宜宁多操一点心。
秦宜宁扶着寄云的手,走几步就要歇一歇,揉着酸痛的腰道:“我这些天就觉得不舒服,非但如此,还总是有不好的预感,你让惊蛰和精虎卫他们仔细将宅子再检查一遍,别叫人趁虚而入了。”
一旦她要生产,大家说不定都忙的一团乱,混进人来许都没那么快发现。若是有刺客混进来行刺呢?再或者,若是有人潜进来要抢她的孩子呢?
秦宜宁越想越觉得忧虑,眉头都紧紧的皱在一起。
冰糖咯咯的笑:“王妃,您这话都嘱咐了好几次,惊蛰他们早都安排下去了。您放心,大家伙儿都在,绝对不会有事的。”
秦宜宁闻言苦笑,道:“你不知道,我对一些不好的事情预感从来都很灵验,但凡是我想得到的,若是我觉得预感不好,事情便会往不好的方向发展。我也不像如此,可终究还是忍不住担心。毕竟我与王爷树敌太多了。我怕有个万一,我的孩子会受苦。是不是,可不能叫你们受苦啊,对不对?”
秦宜宁说着说着,便又抚了抚高高隆起的腹部。她知道孩子听不懂这些,可她还是喜欢时常就与腹中的孩子交流。
冰糖知道这就是即将临盆的妇人特有的现象,总是比平日里要忧虑。
“您放心吧,不会叫人闯进来的。若真闹成那样,精虎卫和暗探都可以去面壁思过了!”冰糖故意逗秦宜宁笑。
秦宜宁也配合的弯了弯唇角。
只不过心情忧虑,也并不是旁人开解几句就能够缓解的。她不想让别人为自己担心,但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也不容易。
她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许是即将生产的缘故?待孩子平安降生,也就好了。
秦宜宁这么安慰着自己,继续依着冰糖的要求走动。
产期照比冰糖预计的要早几天,这天秦宜宁刚刚盥洗过,才刚预备入睡,便感觉到想出恭。她只好爬起来,由寄云扶着出去,可才走了几步,就察觉到了裙下一些异样。
寄云见状,怕秦宜宁跟着自己紧张,也不敢大吵大嚷,只先扶着秦宜宁在一旁坐下,就快步出去找冰糖来。
冰糖进门时,见秦宜宁的脸色略有缓和,查过才道:“王妃,孩子们要降生了。咱们移步去产房吧?”
“怎么会早了?”秦宜宁担忧的道,“莫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哪里会,您可别胡思乱想。”冰糖忙道,“好了,您现在情况很好,趁着这会子有力气,咱们便多走几步吧。”
寄云道,“要么还是让他们预备一下,让王妃乘滑竿去吧。”
“那可不成,王妃能自己动弹,为何要乘滑竿?王妃,您听我的,这会子越是勤快,稍后生产时就越是容易。莫说现在不能乘滑竿,待会儿您还是要多走动才行。”
秦宜宁点点头,感受到腹部忽然抽痛一下,不由得停下脚步。难以忍耐的疼痛蔓延,幸而秦宜宁素来懂得忍耐,才没有一下就尖叫出声。忍过了片刻,她才又步履缓慢的走向早预备妥当的产房。
两名稳婆与冰糖一同服侍着秦宜宁吃了催产的汤药,便给她换了一身衣裳,扶着她在屋内走动。
秦宜宁时而好些,时而就疼的厉害。
“王妃,您若是难受就嚷出来,嚷出来就能好多了。”冰糖看秦宜宁如此,担心又心疼的劝说。
秦宜宁摇了摇头,“嚷出来太费力气了。”
一滴汗从她下巴滑落在衣襟,将浅绯色的对襟宽袖外袍染出小小的深色痕迹。
冰糖想了想又道:“厨房给您预备了补汤,稍后多少用一些,免得没了力气。”
秦宜宁点头,抓了帕子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就继续依着冰糖与稳婆所说的来做。
相比起生昭哥儿和晗哥儿时,秦宜宁此番生产要略顺利一些,可依旧是疼了一整日,到了次日的傍晚,内宅里才有孩子响亮的哭声传来。
谢岳与钟大掌柜这两天也无心做正经事,都在担忧秦宜宁的情况。钟大掌柜可以说是看着秦宜宁长大的,谢岳对逄枭又重心耿耿,两人都为了各自的主子,也都明白只有王妃与王爷和睦了,他们这些随从才都有好日子过。
是以当听到第一声哭声传来,满地打转宛若陀螺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焦急的往内宅方向看去。
他们虽然都是秦宜宁与逄枭的亲信,可到底男女有别,他们又不好直接去问。
直到不过片刻,又传来第二声响亮的大哭。
谢岳与钟大掌柜一时间都有些呆愣,简直不可置信的道,“难道王妃又诞下了一对双生子?”
钟大掌柜与谢岳对视了一眼,同样的喜上眉梢。
“快,咱们快打发婢女去问问!”
“对对对,快去问问!王妃的情况如何了?是公子还是小姐?”
谢岳和钟大掌柜催着婢女去内宅询问,不多时就带回了好消息。
“两位先生,王妃诞下了一对龙凤胎,这会子王妃情况不错,公子和小姐也健康的很!”
“当真!”谢岳一拍手,“快,给我磨墨,我要告诉王爷!快快快!”
多子多福才是福气,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不愿意纳妾,子嗣上本就单薄,加之家里又出了那么多的事,将来一旦王爷登上大位,子嗣上再单薄下去可不行。到时候就算王爷不打算再拥有别的女子,他们这些人也是要劝说的。
只是没想到,王妃居然这般争气,在诞下一对儿双生子后,又有了一对龙凤胎!
王爷如今情况正紧张的时候,一对龙凤胎就是个龙凤呈祥的好兆头!说不定他们所期待的,真的能够实现!
谢岳想起当初逄枭将他们这几个信任的幕僚聚集在一起,说出秦家人与姚家人假死脱身的事时,那信任的眼神,想起逄枭平日对他们的器重与知遇之恩,又想起逄枭不论经历任何危险,都不会轻易放弃他们任何一个人。
如此仁主,如今又有了一对儿龙凤胎,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这是他应该得到的好报!
谢岳的眼眶都不由得湿润了。
当日得知秦家人与姚家人秘密远走他乡只是为了保命,他就已欣慰不已。如今再知逄枭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他就更加欢喜了。
抖着手,墨汁因他过于激动滴落在信纸上也不自知。
谢岳将自己的激动心情写下,命人快马加鞭的送往前线。
而秦宜宁这边,也同样松了一口气,将喜讯传去了前线。
是以当逄枭收到两封信,知道秦宜宁竟诞下一对儿龙凤胎时,当即就欢喜的振臂一呼,丢开长刀就在校场里跑了一圈!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妒
得知了这样的好消息,逄枭想快速解决战斗的心情便更加急切了,身边的人都发现他进攻时的手段越发激进,每一次大小战役都透着一股子出其不意的灵气与狠劲儿。好像从前他还是归鞘的宝刀,如今却锋芒毕露。
而且逄枭和季泽宇还都发现了一些战场上的细节。
“我怎么觉着,这思勤与陆衡之间龃龉更深了?”逄枭低声道。
“你也这样认为?”
季泽宇的话,让逄枭一下子便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可见咱们先前做的事起了效果。”
“是啊。到底不是同族。彼此之间本来就不信任,战场上瞬息万变,任何一点小事都有可能影响到战果,他们都不可能不去在乎自己的安全,自然越来越信不过对方。”
逄枭嘲讽的笑了笑,对待此战就更加有信心了。
看着校场上认真训练着的新兵,逄枭叹道:“这些新兵人人都是含着血海深仇而来,咱们一路驱逐鞑靼来至于此处,所经之地都曾经是这些新兵的家园。”
“当初鞑靼人长驱直入时,所经之处遭受到了惨无人道的虐杀,侥幸逃出生天的谁不想给家人报仇?”
他们含着怒气和报仇雪恨的决心打起仗来不要命似的,气势上鞑靼就熟了,看来将鞑靼人赶出大周的日子又近了一些。
季泽宇见逄枭十分自信,想起逄枭家中如今的情况,便低声道:“给你的儿子和女儿取了名字没有?”
“已经取了。”逄枭提起这个,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变了,“儿子叫暄哥儿,女儿叫昀姐儿。逄如,逄如昀,都应了逄家这一辈取‘如’字。”
季泽宇笑了笑:“名字很好听。”
“孩子也一定会很好看。”提起儿女,逄枭就有些兴奋,话都变多了,“我一直都比较喜欢女儿,女儿乖巧,若是长得像娘就更好了。我到今日还记着当初在梁城见到宜姐儿的模样,那年她还小呢,小小年纪,就绷着脸到处想办法给她养母治病。若是我我的女儿,我肯定舍不得让她吃这么多的苦。当年我太多的能力去帮衬宜姐儿,没有参与她小时候的人生,如今却可以照看一个与宜姐儿长的像的孩子。”
逄枭说的语无伦次,言语之中的欢乐和希望引得季泽宇忍不住摇头失笑。
“能看到你这般孩子气,也是托了你家小小姐的福。”
逄枭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前头战事紧张之余,逄枭总能找到乐子与希望。
秦宜宁在冰糖等人的服侍之下安心坐月子。
“也不知王爷给小少爷和小小姐取名个什么名字。”寄云侧坐在临窗暖炕旁,看着裹在大红喜鹊登枝襁褓里,睁着大眼睛四周打量的昭哥儿,又忍不住用指头轻轻的点了下另一个小孩的脸。
秦宜宁笑道,“不急,也未必就急着给孩子取名字,先前我在乡下,孩子到大了才勉强憋出个名字来。从来不是都照旧身体康健?”
“对,我还听说贱名好养活,是以好多大户人家,都故意给孩子取个贱名。什么门闩,板凳之类。”冰糖禁不住笑起来,“不过咱们小小姐如花似玉的,可不好取个粗鄙难听的。”
秦宜宁被冰糖那纠结的模样逗的忍俊不禁,就连月子里不方便洗头带来的烦躁都给忘了。
见秦宜宁展颜了,冰糖这才哄着道:“王妃再坚持几日,还有三天便是十七了,到时哥儿和姐儿满月,奴婢一定服侍您好生沐浴打扮一番。现在不让您洗头,也不开窗,是怕您落下病根,月子里若是病了,那可就只能下次月子里才能治好,难道平日里王妃还要受苦?”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秦宜宁忍不住笑,“你们也忒小心翼翼了。我不打紧的,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我还是知道的。”
日子过的很快,眨眼孩子们便满月了。因着眼下时局紧张,秦宜宁担心身边有事护不住孩子们,是以洗三、满月她都没大办,随时随地都要让孩子们在自己的视线之内,生怕闹出什么意外来。让孩子走了自己的老路。
这日秦宜宁刚吩咐乳娘将孩子抱来,冰糖就快步进门来,笑道:“王妃,王爷的家书到了!”
“快拿来我瞧瞧。”秦宜宁急切的起身,一面接过信纸展开来看,一面道:“王爷说不定已经想好了孩子们的名字。如今传信也比从前慢了许多,可叫我好等。”
“因为王爷他们将鞑靼人越赶越远啊。”寄云也接到了汤秀的信,刚看完,心情极好的走了进来。
秦宜宁将家书仔细看了,一字一句都不放过,最后咀嚼着“如暄,如昀”两个名字,笑着道:“真好,如昭,如晗,如暄,如昀,一瞧就是一家子。”
语音落下,许久又有些忧虑:“昭哥儿和晗哥儿若是知道他们又有了弟弟妹妹,会不会觉得是我不关心他们了?”
寄云和冰糖听的哈哈大笑,“王妃也太小心了。您放心吧,没事的。昭哥儿和晗哥儿都大了,且跟在他们外公身边,哪里就会长歪了?”
想到父亲的本事,秦宜宁这才稍微放下些心。
“这一晃,昭哥儿和晗哥儿都快四岁了。我却有大半的时间都不能陪在他们的身边。”秦宜宁有些低落,走到摇床旁弯腰望着正熟睡的龙凤胎,“也不知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几时是个头,将来暄哥儿和昀姐儿大了,我可要吸取教训。”
这世上最痛苦的骨肉分离她都经历过了,将来的状况应该也不会比现在差了吧?
就在秦宜宁安心带着孩子们的时,逄枭暗地安排在府外的人同时注意到一些异样。
“真是奇了,怎么金港大街上行走的年轻小伙子似比从前多了。 ”
“是啊,大多数人不都去跟着王爷打鞑子了么,如今却忽然多出这么多生面孔,着实让人觉着蹊跷的。”
“这事儿要不要告诉谢先生?”
“自然是要的,王爷安排暗中保护王妃,也并非是一定要瞒着王妃的,如今风声鹤唳,还是安全为重。”
几个精虎卫商议一番,便决定由一个人去找谢岳报讯。其余人则继续守在原位。
谢岳得知此事,不敢隐瞒,当即便去告诉了秦宜宁。
秦宜宁怀里抱着昀姐儿轻轻摇着,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犹豫着道:“这事的确不简单,这些人很有可能是有目的而来,极有可能是冲着咱们的。”
“是。”谢岳面色严肃,道:“王妃放心,我已命人严密布防了,不会叫人暗算了咱们,不过这时咱们若能与陈知县联络上,就会更加安全一些。您与王爷为百姓做了那么多的事,陈知县为人直率又重情义,必定会念及您与王爷所做之事竭力保护,陈知县手中有衙门里的人在,行事到底方便一些。”
“谢先生说的极是。”秦宜宁赞同的点头,“这件事就烦请谢先生走一趟吧?”
“这是自然,王妃放心吧。”
谢岳行礼退下。
秦宜宁却是抱着昀姐儿发起了呆。
金港忽然来的这些人,她可以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她第一怀疑的便是李启天。李奇天善妒的很,他又子嗣上艰难,如今逄枭又有了一对龙凤胎,李启天还不知如何妒忌,说不定为此对他们痛下杀手也有可能。
秦宜宁非常忧虑,她倒是什么都不惧怕,可暄哥儿和昀姐儿还在襁褓里,哪里能受得了磋磨和颠簸?
正如秦宜宁所料。
李启天此时收到前线的吉报,面上虽带着满意的微笑,心里却一直憋着一股火。
“多亏了忠顺亲王英勇善战,鞑靼终于被赶出天域关了!从此大周的国土依旧是大周,在无外敌可以入侵!”
“正是如此,也多亏圣上知人善用啊!”
臣子们欢欣雀跃,再没什么比驱逐外敌更让人兴奋了。这些人精夸赞忠顺亲王时,也不忘了吹捧李启天。
只是听着臣子们对逄枭大肆赞扬,李启天为显示风度,着实不好反驳。
他不过是现在做了帝王,不好亲自御驾亲征了,否则他来带兵,也未必就比逄枭带兵差多少。有那么多人,鞑靼人自然是被吓的屁滚尿流乖乖的躲出天域关了。
好好的,功劳都让他给沾了,着实是叫人腻味的慌。
朝堂上,李启天憋了一肚子气。谁知回到御书房,就又接到了探子的来信。
“秦氏竟然给逄枭那厮诞下龙凤胎!”李启天眼睛瞪的宛若铜陵,咬牙切齿瞪着探子。
探子垂首道:“是。”
“他也配!” 李启天暴怒,扬手就将桌上的端砚抓了砸在墙角,又一脚踹翻了立在角落骨腿束腰的高几,上头的青花瓷瓶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圣上息怒啊!”熊金水等内监也顾不得地上有碎瓷,赶忙恭恭敬敬的叩头行礼,“圣上息怒!”
李启天哪里能够息怒?他最痛恨的就是他已经贵为帝王,却总有人觉得自己比不上逄枭。
如今他这里三宫六院都没动静,逄枭那里却又多了一堆龙凤呈祥,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龙凤呈祥?
“来人!给朕将金港严密布控起来!只需朕一声令下,就要他们生他们生,要他们死他们死!”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莫追
李启天面容狰狞,将探子与熊金水等内侍都吓的噤若寒蝉,紧紧埋着头根本不敢去看圣上的脸。
他们现在看了不打紧,将来万一出了什么乱子让圣上丢了面子,岂不都是他们这些知情者的罪过了?
李启天负手踱步,面色阴沉。
正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个小内侍满含喜气儿的声音,“圣上,太后娘娘宫里的大宫女来,说是太后听闻忠顺亲王与定国公大败鞑靼,如此迅速就将鞑子赶出了大周,十分的欣喜,太后今儿要在慈安宫中摆宴,庆祝此番大战胜利。问圣上是否得闲,能否去一同吃一顿家宴。”
庆祝,庆祝!有什么好庆祝的!逄枭和季泽宇能将鞑靼赶出大周,这不是很正常事吗?换成是他或许还快些,哪里就值得这么多人称赞了?
李启天脸色黑沉,许久才耐着性子道:“朕知道了。”
小内侍不知道李启天刚发了火,还当他也为了收复失地而欢喜,是以此时也喜气洋洋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快步去给慈安宫送信儿了。
跪在地上的熊金水紧张的浑身肌肉都绷了起来。就怕天子眨眼就拿他们出气,打一顿是好的,拖出去斩了都有可能。
李启天咬牙切齿,忍耐了许久方压住火气。他不能在外表现出自己的愤怒与妒忌,那样会跌了自己的身份,他要做个英明的郡王,是能够包容臣子那就是最大的优点。
约莫着时间差不离,李启天便带着熊金水去了慈安宫。
谁知刚道宫门前,老远便看到慈安宫院子里到处张灯结彩,乍一看让李启天以为自己是在过年。
宫门处,慈安宫的宫女远远地看见了李启天赶忙吩咐一人去告诉太后,其余人都跪地行大礼。
“奴婢参见圣上。”
李启天冷着脸大步踏进慈安宫院落中。果然,院中头顶还悬着大红的绸带和绸缎扎的花,就连平日里穿着素来低调的宫人们今日都开始穿红戴绿。
足可见,先前一直在战争的阴影下生活着的人们,如今究竟有多重视这消息,此时又如何敬佩逄枭。
宫中这些与他朝夕相处的人尚且如此,民间百姓还不知会闹的多热闹。
只要一想到那些寻常百姓将逄枭当做战神一般的供着爱戴,甚至都忘了大周朝的皇帝是他,李启天就越发的愤怒了。
遇上逄枭的事,总是一个克着一个,从天机子对帝星的批算,到如今的大事小情,李启天在逄枭的问题上已经快要麻木,可是面对慈安宫的情况,李奇天就只剩下了不甘。
因为这些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的无知妇人,与他们讲道理他们根本不会明白,反而还要将自己气出个好歹。
“皇兄,您来了。”听闻宫人传话,李贺兰先快步迎了出来,屈膝行了一礼,妆容精致的面容显得非常喜庆。
李启天压着怒火,“嗯”的应了一声。
李贺兰笑着道:“大周朝总算是又国泰民安了。这还多亏皇兄肯给阿岚机会。”
李启天斜睨李贺兰,“朕以为你会提逄之曦。”
李贺兰面上表情有一刹的不愉,但在李启天跟前,她素来都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
“皇兄说笑了,季岚才是驸马啊。”
“你明白就好,别似从前那般对逄之曦纠缠不休了。别看他家里人都死绝了,可他对秦氏那是真的宠爱,你还不知道吧。”李启天忽然就停下脚步,将自己才得知不久的消息告诉李贺兰,“秦氏又生了一对儿龙凤胎。”
李贺兰眼睛倏然睁大,脚步停顿,不可置信的道:“皇兄……他们家一对双生子不是死了吗?”
“是啊,可人家秦氏就是好生养,又给逄之曦生了一对龙凤胎。”李启天心里酸的很,言语中也禁不住刻薄,“你与季岚成婚也这么久了,人家两胎抱四个,你再看看你?同是女子,怎么你就不行。”
李贺兰脸色涨红,贝齿咬着唇瓣,仿佛不可置信一般仰头看着李启天。
李启天看到李贺兰如此,心里竟诡异的舒服了很多。一路走进了正殿。
后宫妃嫔与皇后都聚在此处,人人穿的鲜亮喜人,见了李启天纷纷行礼。
李启天眼神扫过那些花朵一样的妃嫔,尤其是那些打扮的比过年还喜庆的,心里的厌烦已经快要到达顶峰。
皇后最是了解李启天,知道他对逄枭的妒恨从来都不少,今日本不打算来的。可太后吩咐,她不好不听,又不好将李启天的想法公之于众。此时见了李启天这样表情,心里咯噔一跳,赶忙不着痕迹的退开了。
“母后。 ”李启天给太后行礼。
太后穿了一身孔雀蓝的家常褙子,头上是一整套的金蝉头面,整个人红光满面,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岁。见了李启天,笑容满面的双手将儿子搀扶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还是圣上的本事大,安排对了人,鞑靼这么快就彻底被赶出去了。哀家得知了消息,欢喜的不行,咱们今儿就好生的庆祝庆祝,圣上也别只顾着政务,就当趁机休息休息?”
皇后听太后这样说,就知道李启天必定不会高兴,将头垂的更低了,仔细思考自己应该怎样提前离开。
李启天则强压下不耐,与太后说了几句话。
太后感慨道:“毕竟都是一起打天下的情谊,哀家瞧着逄之曦虽然有时候狂妄了一些,可到底打起仗来还是有本事的。圣上这一次打算怎么赏赐他?”
李启天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早在哦陪着太后不断的讨论前线的事时就已几次都被触动。如今听了这一句,忍耐良久之下终于爆发了。
“他不过是峰值行事,做了分内之事罢了。这朝臣若做了什么分内之事都来找朕要奖赏,朕要如何处置?”
李启天的语气太冷,整个侧殿之内原本还欢声笑语,此言一出,立即安静的针落可闻。
太后狠狠眨了几下眼,才彻底将自己竟然被儿子当众下了面子的惊愕压下去,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是揣摩错了圣意。
太后尴尬的笑了笑,道:“天子说的是。哀家久居深宫,到底见识有限,有些事不大懂,若有说错了的地儿,天子勿怪才是。”
众妃嫔低垂螓首,他们就是再傻也知道这时是谁也不能做出头鸟,一旦做了说不定今生都无翻身的机会。
李启天环视一周,视线不满的将在场妃嫔一一扫过,最后眼神落在太后身上。
“母后的确是久居深宫,什么都不懂。母后应该知道什么是内功不得干政吧?从前的那件事,朕不与母后的宗族计较,母后想来是已经忘了吧?”
太后面色巨变,手都跟着颤抖起来。
“是,天子说的极是,哀家是老了,不懂得的事情太多,哀家只是关心天子,这才会多说一些。”
李启天冷笑了一声,“是吗。母后的身子要紧,您还是多考虑自己为是。慈安宫也有小佛堂,回头朕让人将佛堂好生装点成母后喜欢的样子,您没事就多在佛堂呆着,吃吃斋,念念佛,抄抄经书,心静下来才能安泰,您说是不是?”
李启天这是将太后禁足了!
皇后将头埋的更低,生怕与李启天对上视线。
可李启天不在乎这些妃嫔是如何看自己,他又笑着道:“你们也是,没事多修身养性,朝廷现在不富裕,国库和内帑都因战事而吃紧。你们可倒好,就只知道打扮的妖妖乔乔四处走动,吃饱了饭都没事可做?有空就多做针线,要么也跟着太后一起念佛,没事儿少走动生事!”
“臣妾遵旨!”妃嫔们齐齐跪下行礼。
李启天站起身,都掸了掸袍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朕政务繁忙,先走了。”
太后哪里还敢问家宴的事?天子刚才都说了要节俭,这家宴也不敢吃了,太后称自己乏累了,转而便叫众人散了。
皇后一路离开慈安宫,回到自己的坤宁宫才松了一口气。
“娘娘,奴婢听说,忠顺亲王妃又为忠顺亲王诞下一对龙凤胎。”
“听什么人说的?”
“是天子身边伺候的小内侍,无意之中说出来的。”
皇后抬手挥退了大宫女,无奈的笑了笑。
怪不得天子今日这般反常,这是妒忌之情藏不住了。
想到逄枭,皇后就不由得想到当日在吊桥另一侧,自己与逄枭朝夕相处的时间。
如今回想,那简直就是一个梦。
只是以她对李启天的了解,他只发这么一顿脾气又如何能够解气?
接下来,天子对逄之曦必定有作为。
而她只是个后宫女子,对这些事完全帮不上任何忙。
逄枭与季泽宇双剑合璧驱逐鞑靼,一路将鞑子赶出了天域关外,这消息传遍了京城上下大江南北。
一时间,忠顺亲王与定国公战神的名声风头无两。就连黄口小儿都知道长大了要当个像忠顺亲王一样骁勇善战为国为民的大忠臣。
百姓的言论由探子打探,接连不断的传入李启天耳中,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快到达极限。
不能再给逄枭表现的机会了!
“告诉逄之曦,穷寇莫追。都赶出去了,就别显摆自己能力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下旨
“圣上,臣以为此事不妥。”
朝会之上,臣子们对李启天的决策十分意外,耿直些的已在逄枭出任虎贲军主帅之事上与李启天掰扯了多次,闻言当即就站了出来。
“鞑靼侵我国土,屠我百姓,他们的罪孽岂能是将之逐出大周就能洗刷干净的?”
“是啊圣上!”有人附议,“臣以为如今正是该乘胜追击,以绝后患之际。鞑靼既已对大周下了手,便要有遭到我大周雄兵报复的觉悟!”
“若不能杀光作恶的鞑子,朝廷又如何向被鞑靼迫害的百姓们交代?鞑靼此番一路从天域关直达京城外,这一路上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屠城之事更是没少干,后来那些甘愿跟随忠顺亲王打鞑子的,绝大部分为的就是报仇。若圣上不答允,一则纵虎归山,白白浪费了这一次忠顺亲王打出的优势,二则也无法与那么多的百姓交代,民间的议论也不会好,还请圣上三思。”
“请圣上三思。”许多臣子齐声附和。
李启天咬紧牙关,攥紧双拳才没让自己当殿大骂,平白跌了自己天子的身份,可心里那一股火已经呈现出燎原之势。
李启天不想在人前表现出自己暴躁的一面,是以压抑着情绪忍耐的极为辛苦。
见天子不言不语,许多深知李启天脾性的大臣已意识到今日的话题并不是天子喜欢的。即便是最耿直的臣子,见天子如此沉默也知道其中必有缘由。
大殿之上一时间鸦雀无声。许久,李启天才道:“诸位爱卿言之有理。这鞑靼做乱之仇若不报,只怕天下人都要骂朕懦弱了。朕也该体恤那些将报仇当做了精神支柱的人。”
李启天的话音极为平静。可众臣已从他话音之中听出不对来。
天子看了不是个耳根软的又好商量的。他在朝务之事表现出的权欲与掌控欲丝毫不少,此时竟会顺着臣子的意思说话,众人便知其中必有后招。
果然,李启天道:“诸位爱卿,可有两全之法?”
这话看似问的不明不白,可李奇台你的拥趸们立即就明白了天子之意。
当即便有人站出来,朗声道:“圣上,臣与几位大人的看法不同。忠顺亲王早已有联合朝内外大臣以及民间富户与朝廷作对的前科。当初若不是忠顺亲王命人垄断了粮草,以定国公的本事,又何至于让鞑子攻了进来?”
“臣附议,忠顺亲王私自带兵前来,退敌竟也如此容易,很难说他与鞑子暗地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说不得这一切都是他们在演戏罢了。如今只平南军就已经聚集了四十余万人,忠顺亲王若想谋逆,到时恐怕会领人措手不及啊!”
“放屁,放屁!大大的放臭屁!”有武将听不惯这人口出污言恶意抹黑逄枭,立即蹦出来指着前头说话的几位大臣愤怒的吼道:“若无忠顺亲王,还能有你们今日站这里诋毁他?他为国奋战时,你们像蛀虫一样靠天子养着,你们这会子有什么资格站出来编排忠顺亲王的不是!”
“粗鲁之人!你这样的莽夫在圣上跟前说话,简直是污了圣上的耳朵!”
“你才是个满口喷粪的奸臣!小人!”
……
李启天揉了揉太阳穴,听着下头众人又为了关于逄枭的事吵嚷起来,他就越发的不耐烦了。
若是平日,他尚且能够保持冷静,可这些日连番不顺心,李启天早就已经气的恨不能直接将逄枭抓回来杀了!
如今看着下头吵闹的正欢的臣子,再看看那些老奸巨猾不肯表态的,心里便是一阵腻味。
怎么商议都是这样,一遇上逄枭的事就没有顺的时候。
李启天掩口咳嗽了一声。
熊金水满脑门子已经都是汗,见圣上的动作,当即便大声道:“安静!”
原本各抒己见的朝臣们当即便停下了争论,再不敢在天子面前多说一句。
李奇天便满意的说出自己要说的下半句。
“忠顺亲王此番激战鞑靼着实辛苦,朕也不忍心让他继续在前线舍生忘死,加之这些日不见,朕也着实想念他的紧。是以朕决定,将追击鞑靼之事全权交由定国公,急召忠顺亲王回京述职。不知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所有人听的心里都是咯噔一跳。
他们都明白,圣上这是打算清算功臣了!
有性子直的武将,当即就嚷嚷:“圣上,臣以为临阵换掉忠顺亲王,这是对咱们大周极大的不利。鞑靼早已经被吓的屁滚尿流了,这会子唤了人,只怕鞑靼会再死灰复燃!”
有揣摩出圣意的大臣立即反驳:“难道定国公不是骁勇善战的战神?你这是在怀疑定国公的能力,也是在怀疑圣上的决断!”
“你这酸儒简直强词夺理!圣上为的是朝廷的稳固,开可不是为了某一个人!你们若想趁此机会,借用圣上的手来排除异己,那可就是错了主意!”
眼见着臣子们又有争吵之意,李启天的不耐烦几乎都要写在脸上。
“肃静!”熊金水察言观色,见李启天如此不悦,忙高声呵止了下面大臣的争吵。
众人抬眸看向端坐在御阶之上的李启天,后知后觉的发现,圣上似乎是不想让忠顺亲王继续守在边关的。
只是打仗都打的差不离了。正快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圣上却偏僻不让忠顺亲王打完了这场仗,就像是怕他沾了什么功劳似的。
但是天子已有不悦之色,既然肯这般提出要求,便是已经做了决定,他们再多言也改变不了事实,反而还会激怒天子,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来。
在鲁莽的人,也知道不能继续惹怒天子。
是以在天子高高在上的注视之下,众人再不敢出言反驳。
李启天的旨意当即便被拟成了折子,以让忠顺亲王养身体为由,急召忠顺亲王回京。
旨意被人快马加鞭的送往边关。
此时逄枭与季泽宇等人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鞑靼人远远地扎着帐篷,脸面的白色帐顶在阳光下仿佛连城一片泛着泡沫的大海。
季泽宇举目远眺,随即低声叹息道:“亏得咱们把握机会,将人给赶了出来,否则一胜一败之间还真是说不准。”
逄枭点头,笑道:“是啊。有陆衡在,战场的事还真的不好说。”
就在二人悄然舒一口气之时,虎子面色严肃的引着个年轻的内侍来。
小内侍也是第一次做传旨这等事,一看到逄枭立即便被他周身上下的凛冽气息震慑了,吓的腿肚子转筋,怕是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逄枭知道这些传旨的内侍,一旦遇上圣上下的旨意会引起两方不快,有经验的老内监是绝不会上赶着出来的。想来眼前这个小内侍也不过是刚十六七的样子,在后宫之中着实算是年轻的了。
“王爷。奴婢奉旨给您送圣上的旨意来。”
小内侍双手将旨意奉上,这倒是让逄枭惊讶了一番。毕竟每一次熊金水来传信时都会仔细宣读圣旨,他不管圣上说的那些是否合理,也是要小心的空置情绪,不能让小内侍们瞧出来端倪,而彼时熊金水则是会以高高在上的语气再选择他。
逄枭将圣旨展开,一目十行的看过,挑起了剑眉。
逄枭的异常被季泽宇看在眼中,不由得低声问:“可是圣上又有吩咐?”
“圣上宣我回宫,说是怕我在此处太过劳累,让我立即快马加鞭回京城好生调养身子。”
季泽宇挑眉,将信纸接过来,看了看问:“你打算怎么办?真的要回京?”
逄枭面色不变的低垂眼眸,“这次若是真的回去,怕是以后都要出不来了。”
季泽宇面色一沉,斜睨站在一旁的小内侍一眼,将那小内侍吓的浑身一抖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季泽宇在逄枭耳畔低声道:“你也觉得此行不好?”
“是。”逄枭抖了抖圣旨,“临阵换帅乃是军中大忌,天子也是行伍出身,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可是他依旧下了这样的旨意,便是已下定了决心。我想一定是什么事刺激到了天子,让他下了这样的决定。”
季泽宇想了想,道:“左不过是妒忌吧。”
逄枭苦笑,“我又有什么好叫人妒忌的。”
“天子的性子就是那样,他不看自己拥有什么,只看别人比自己多有了什么。不说别的,天子自私单薄,而你家秦氏刚给你诞下一对龙凤胎。天子为一己之私,耽搁了战事,而你却带领是兵马直将鞑靼人驱赶出了大周国土,这样的对比就足以让天子心怀怨恨了。”
逄枭不得不承认季泽宇所说是对的。
但他觉得李启天即便是嫉妒,也会当着人前尽力压制,不会这般急着换帅召他回京,连脸面都不在乎了。
足可见这一次的危险。
季泽宇问:“你打算怎么办?真的接旨回去吗?”
逄枭一时间有些犹豫。
若不回去,李启天处便有话说了,想怎么给他扣帽子都使得,因为他没在京城,根本就无法控制言论,若是传出个什么不好的来,他的一世英名就全毁了。
可若回去,逄枭也急知道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
“眼下鞑靼战事正视关键时刻,眼瞧着咱们可以将鞑靼人直接撵去他们的土地上,我这会子走,着实太过可惜。”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舆论
季泽宇听出逄枭言语中的抗拒,笑了笑道:“俗话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圣上远在京城,并不知眼下正是战斗紧要之时。若稍有松懈,有陆家支撑的鞑靼就会卷土重来,那么这些日子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季泽宇说着话时,眼神刀子似的扎在了传旨的小内侍身上。
小内侍哪里不明白季泽宇的意思,刚才将逄枭与季泽宇毫不避讳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时,小内侍就觉得自己或许小命要不保了。如今又被直接要求传这样的话,小内侍都快哭了。
这次回去若是侥幸能够活命,他一定要自己找个错处贬离圣上身边,宁可去刷马桶也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
有忠顺亲王和定国公两尊大佛在面前,他们都这样说,他要想活命也只能点头应下。
“是,奴婢虽然不懂许多,可鞑子的凶恶却是亲所见,若不是王爷和国公爷拼死奋战,鞑子早就闯进来了。”
逄枭笑了笑,也不想难为这么个小内侍,点点头道:“你知道就好,下去好生休息休息,明儿就启程回去吧。”
“是。”小内侍恭恭敬敬的行礼,悄然退了出去。
季泽宇抿着唇,负手看着小内侍的背影:“这人不能留。”
“没什么,不过是个小内侍。不论他说什么不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圣上对待我的态度。该怀疑的还是会怀疑。”
道理虽是如此,可是留着这么个人季泽宇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逄枭拍了拍他的肩膀,“虽是战争之中,咱们手上都沾了不少的鲜血,可做人的底线还是要坚守,若是将杀人看做一件无所谓的事,以后就会逐渐对生命失去尊重,会直接影响到往后咱们做事做人。”
“你总是有那么多的道理。”季泽宇回眸看向逄枭,语气抱怨,可眼中却是欣赏。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坚守,才能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本心,没有被外物所干扰。
逄枭负手沉思片刻,道:“我看圣上此番必定会震怒,说不定直接命人来抓我,更有甚者,会直接去拿宜姐儿和我的孩子们开刀。眼下等不得了,必须让他们避开。”
季泽宇点头:“我也正想说。你的孩子要紧,这便命人赶去吧。”
逄枭点头,当即便点选了所有跟在身边的精虎卫,由汤秀带领着往金港接应。
而秦宜宁得知逄枭竟然公然抗旨,不肯“回京述职”的消息时,已是李启天雷霆震怒,将此事闹的太难下戒指之时。
因秦宜宁抱着孩子们向陈知县求助,陈知县特地安排了差役加紧巡逻,密切观察秦宜宁所在之地周围,他们的确发现了一些陌生男子,但对方并未动作,他们也不好轻举妄动。
这日陈知县也得了朝廷的消息,特地登门来询问秦宜宁。
“王爷一心为了大周,可做事却太欠考虑了。他大可以先遵旨,回京后面见圣上当面解释清楚。圣上到时自然不会为难王爷了。如今却是产生了误会,让圣上误以为王爷是抗旨不尊,不讲圣上看在眼中。”
陈知县连连摇头,十分惋惜的模样。
秦宜宁想到的却是更深一层。
逄枭是李启天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一次眼看着胜利在握之际急召逄枭回京,根本不想给逄枭这个功臣一点封赏,甚至还有处置他的意思。这就将李启天激进的一面表现的淋漓尽致了。
以前李启天为了名声,为了其余种种原因,做事还会收敛。可现在,他似乎已越发的不能收敛怒意。
秦宜宁有些担忧。圣上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自己与孩子们呆在这里很有可能会变成李启天报复逄枭的目标.
秦宜宁笑着对陈知县道:“多谢陈知县将此事特意告知。只不过打仗之类的事,都是王爷做决断的,王爷怎么说便怎么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倒是不懂得那么多。自己近些日我也正好想带着孩子们出去走走。去我附近的庄子巡查一番,陈知县一路帮衬我们良多,还不知该如何感谢呢。”
陈知县老脸一红,摇头道:“王妃说的哪里话,比起王爷和王妃的付出,我做的真的不算什么。王妃若打算出去走走也好。还能略散散心。说不定王妃游玩够了回来了,王爷他们就凯旋回朝了。”
“是啊。”秦宜宁冁然一笑,“都能将鞑靼驱赶出大周的领土,往后只要好生经营,大周朝便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了。”
“王妃说的极是。”陈知县赞同的点头。转而又问:“王妃打算哪日出门?下官安排几个差役随行,也免得出了什么岔子。虽说咱们这里离着鞑靼还远,可大战之下也不知哪里会有埋伏。”
秦宜宁感激的笑着:“这倒是不必,毕竟金港也是这样打的一个城池,差役们本来就忙得很。王爷将他的护卫安排给我了一些,想来有他们照应,我的安全上应该能有保障。”
陈知县闻言点点头,赞同的道:“也是这个道理,王爷身边的护卫自然都是一顶一的高手了。王妃的安全能有保障便好。”
与陈知县商议之后,秦宜宁立即就去找了谢岳。
“谢先生,我总有不好的语感,王爷抗旨不肯回京,我这里诞下龙凤胎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只怕会有人盯上我和孩子们。”
“王妃所言极是。”谢岳面色凝重的道:“想不到原本最难解决的粮草问题迎刃而解了,却又出了这样的事了。王妃还是快些命人安排吧,多带一些侍卫才是。”
就在秦宜宁紧张的命人预备启程,打算暂且离开金港避避风头的时候,逄枭抗旨不尊的消息也被有心人传遍了朝野。
李启天原本很得意,逄枭在民间的呼声那般高,他就不相信百姓们知道逄枭是这般抗旨不尊藐视朝廷的人后会是什么想法。
可事情却不似李启天想的那么顺利。
李启天穿了一身富家阔少的打扮,带着乔装成随从的熊金水和打扮成护卫的几个暗探走在京城的街上,路过个茶馆便坐下来要了一壶热茶。
茶馆是寻常百姓们闲聊消磨的地方,只需要几文钱便能喝到好茶,吃到好的小食,有时候能听说书,有时也可以和朋友们一起畅谈。
今日说书先生不在,可茶馆里依旧热闹非凡。
所有人都在讨论大周大败鞑靼的事。
“忠顺亲王真乃是骁勇的战神,看来许多人都在说忠顺亲王的勇猛,也并不是骗人的。”
“是啊,若不是有忠顺亲王在,恐怕鞑靼早已经打进京城来了。”
“圣上当时安排忠顺亲王绕行,其实真是不妥当,就该开了城门迎接忠顺亲王一行人,那样说不定与鞑靼一战早就已经结束了。”
李启天听到此处,便不由得皱了皱眉。
熊金水与暗探都低着头,不敢去看李启天的神色。
这些年长的老者吃饱了没事做,不知回家躺尸去,竟然跑茶馆里胡言乱语!
真是一群不要命的!
这时,又有个老者道:“此番忠顺亲王为了趁热打铁,直接将鞑子打的在不敢来挑衅咱们大周,不得已之下抗了圣上的旨意。也不知圣上会不会怪罪啊。”
说着这话,一群人都在摇头叹息。逄枭是否会获罪是他们眼下最为关心的事。
李启天面无表情的端起茶碗了灌了一口。
熊金水真想如上朝时一样,高声要和一嗓子“安静”。
可眼下,他就只能当做自己不明白也听不懂,低垂着头不敢动作。
“说不定圣上只是关心王爷的身体呢,往后王爷开疆拓土少不了征战, 圣上说不定只是想让王爷回来好好的将养,以免过度劳累伤了根本。”
“也未必。我倒是觉得,忠顺亲王或许是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了。王爷那般优秀,对别人产生影响是便的,有人妒忌,自然就有人去圣上跟前去告状。”
“呸,真有那不要脸的?这些人都忘了到底是谁救自个儿的命了!再不是被鞑靼兵临城下,被下吓的屁滚尿流的时候了!这才几天,眨眼就要去给忠顺亲王告状,也不怕缺德缺的生儿子没**!” 李启天的拳头紧握,面上虽看不出异样,可是茶馆里没待多一会儿,他便忽然吩咐备车回宫了。
民间的呼声越高,逄枭的影响力越大,李启天就越是愤怒。
他思前想后,叫了探子来:“知道秦氏现在何处?”
“回圣上,您吩咐的属下没敢忘记,一直都命人紧密的监视着忠顺亲王妃。”
“好。”李启天食指快速的敲打桌面,发出响亮清脆的声响。
不多时,声音戛然而止,李启天道:“去,秦氏以及他身边所有的人都抓来,包括他们家的龙凤胎。”
“是!”暗探领命,恭敬的退了下去。
只不过到了店门外,想想忠顺亲王与圣上之间复杂的关系,所有得知情况的人都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金港距离京城不远,秦宜宁准备的时间也就越少。
幸而她提前做了准备,此时能够如此从容。
而寄云也告诉秦宜宁:“王妃,咱们出城,先前那些忽然出现在金港的年轻汉子们也陆陆续续的出了城。”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骨肉
秦宜宁怀里抱着暄哥儿,靠着马车中柔软的大引枕蹙眉轻声道:“不必担忧,咱们先行动咱们的,静观其变即可。”
“是。”寄云点点头,即便心中不安,可看到秦宜宁如此镇定,想到身边还有精虎卫和暗探在,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只是秦宜宁心里其实有不好的预感。她素来是那种感知敏锐的人,沉静在山中,她对危险便有明显的感知,也曾凭借这种灵敏的感知避开许多危险。
这一次她是与陈知县说话时临时下了决定要立即离开金港的,回到家中命人急急地做了准备,就带着人逃了,心里到这会子还是慌乱的,有一种刀子就垂在头顶随时都能落下的压迫感。
如此明确的危机感,已经许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秦宜宁只是不想表现出慌乱扰乱人心罢了。
“王妃,咱们往哪里走?”
秦宜宁抿着唇道:“去寻咱们的战船。”
寄云惊讶的道:“王妃打算去水泽国暂避风头?”
“无论是否要去水泽国,到了海上总觉得比在这里安全一些,当初选择在金港暂居也是算定了这一点。王爷一直安排人照看战船,站穿上也常年预备了淡水和干粮,能支撑咱们一阵子。”
冰糖笑道:“这是个好主意,就不信圣上的人能飞过来。”
秦宜宁听她说的轻松,不由得露出个微笑,紧绷的心神总算轻快了一些。
只是他们此番也并未立即便直奔主题,离开金港后紧张的绕路,打算甩开跟踪之人在去乘船。
天气冷了,金港地处北方,冬日来的自然更加霸道。腊月里寒风萧瑟,秦宜宁在车里抱着孩子烧着小巧的炭炉,还要裹着个狐裘。又怕烧炭炉空气不好对暄哥儿和昀姐儿身体有影响,还特地将车窗推开个缝隙,不断有寒风钻进来,她便侧身给孩子挡着风。
走了两日,路上还算安全顺利,让大家的心情都放松了一些。
“王妃,前头有个村庄,今日天色不早,咱们暂且投宿在此处,休息一夜明日便可转路了。”马车外,谢岳笑着道。
秦宜宁便笑道:“如此甚好,谢先生安排便是。”
谢岳就吩咐了精虎卫先往那村子去探路。秦宜宁一行的队伍则减缓了前进的速度。
不过多时,精虎卫便赶了回来,“村子叫杨家村,里头不过二十几户人家,因冬日里天短,村里已经没什么人走动,是敲开一户人家的们才打听到的。多使了一些银子,那户人家答应让咱们投宿一夜。”
“这便是不错了。”谢岳应下,见无异状,便引着队伍一行往杨家村方向而去。
马车方行丈许,天空竟飘起了鹅毛大的雪片,被寒风裹挟着洋洋洒洒扑面而来,吹的跟在马车旁的惊蛰、廖知秉等人都不由得抬起手臂遮住脸庞。
风雪从窗缝直吹进来,秦宜宁忙俯身护住怀里的孩子。
寄云回身去将窗关了,“竟忽然下起大雪来了。”
“可见咱们来的时候巧,一路上都没下雪呢。”冰糖笑着,轻哄着怀里的婴孩。
秦宜宁笑着点点头,“是啊,幸好这会子赶上大雪咱们也已找到投宿的地儿了。”
几人都禁不住笑了笑。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村中,谢岳先下了马车,去与那答应他们留宿的人家交涉,很快便折返回来,笑道:“王妃,请下车吧。”
秦宜宁点点头,将襁褓包裹好,扶着寄云的手下了车。冰糖跟在后头,也抱着个大红襁褓,用自己的棉斗篷护着怀里的孩子,跟随在秦宜宁的身后一路往前。
“待会儿煮上一壶姜汤,让大家都用一些,一路风餐露宿的着实辛苦了,天气寒冷,大家不要感冒了风寒才好。”
“是。”冰糖笑着点头,“您放心吧,这里面数您身子最弱,您……”
冰糖话音未落,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抹闪亮的银光,晃的她不由得下意识抬起袖子遮挡。
尚且反应不及之际,惊蛰等人已经转回身大吼,“有埋伏!王妃,快走!”
秦宜宁心里咯噔一跳,抱着孩子转身就走。可与此同时,四面八方都有身着黑衣的蒙面汉子持刀而来,一个个脚步落地无声,十分轻盈,一看便是高手。
精虎卫与惊蛰、廖知秉等人当即就将秦宜宁和谢岳、钟大掌柜等人围在了中间。谨慎的观察着这些人。
谢岳急的白了脸,“王妃,老朽方才竟然没有发现!”
“不怪先生,先想法子突围出去!”秦宜宁抱着襁褓,与冰糖背靠着背躲在人堆之中。”
包围在四周的黑衣蒙面人足有百余人,很快就将他们几十人紧密包围起来。
逄枭安排的精虎卫有十人,加上银面暗探四人,以及廖知秉带来的几个兄弟,他们这一行之中能战的就只有这些人,对上对手百多人,哪里能有胜算!?
“上!”黑衣人中有一人发了话,其余人当即便冲了上来。
惊蛰和廖知秉等人当即就围拢在秦宜宁身边,精虎卫们则大吼着举刀迎战,“快,你们找机会快走!”
对方却是冷声吩咐:“主上有令,不允许放过一人全部捉拿回去!”
“是!”
黑衣人们丝毫不肯退让,一拥而上。
风雪之中视线模糊,秦宜宁被人护着簇拥在中间,眼前一片缭乱,只能看到所有人都在抵死奋战。
许是被喊打喊杀声吓着了,暄哥儿和昀姐儿都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孩童的哭声脆生生的,震的整个静谧的村落里都能听得见孩子的啼哭。
秦宜宁心疼不已,天寒地冻的,孩子这样扯着脖子在大雪里哭,她真怕孩子冻出什么病来,紧忙用自己的狐裘护着怀中的孩子。
精虎卫与银面暗探们听见孩子的哭声,更是发了疯不要命一般的拼死抵抗。
可这一次他们都看得出,对方是高手,且都有备而来,于伸手上就与他们不相上下,甚至有人比他们技高一筹。他们已经拼尽全力,对方也同样进退有度配合默契,势必要将他们捉拿。
惊蛰当即红了眼,“跟他们拼了!”
“对!”其余暗探和精虎卫都齐声附和。
众人拼死搏斗,愣是从包围圈杀出一条血路且战且退护着秦宜宁就往外突围。
可谁知才跑没几步,迎面竟又有一群身着盔甲的骑兵策马而来。他们穿的都是京畿卫的服侍,马蹄声将落在地上的白雪践踏成满地泥泞。
秦宜宁听说对方要活捉,便已知道一定是李启天的人追了来,此即再看到只有天子吩咐才有可能来到这里的京畿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赶忙带着人往一旁的巷子里跑。
就在他们转了个身同时,一群做寻常百姓装扮的年轻男子冲了上来,拦住了追兵的去路。
“王妃快走!”
秦宜宁看这些人眼生。
可身边几个精虎卫却看着眼熟,“王妃,这就是先前在城里发现新来的那些生面孔!”
那些年轻男子赤手空拳就去阻拦京畿卫的骑兵,听了这话,为首之人不由得道:“我们家主吩咐要保护王妃平安,王妃快走!”
秦宜宁更加纳闷了。
家主?
她认识的人中,能称呼的上家主的除了陆衡就是秋飞珊。而秋飞珊如今与秋源清的关系还没掰扯清楚,还不能名正言顺的称之为秋家的家主,所以这些人是陆衡派来的?
秦宜宁没时间惊讶,转身就抱着孩子就逃。
冰糖等人也紧紧的跟随在她身后。
精虎卫、银面暗探和陆衡安排的人竭尽全力抵挡住追兵。
可秦宜宁一行到底是寡不敌众,京畿卫来了足有一百多人,且都是骑兵,只需拨出一部分人便将秦宜宁包抄了。
秦宜宁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京畿卫骑兵,怀抱不由得紧了紧,孩子哭的更加大声了。
端坐马上的人却是面无表情,“来人,拿下!”
“是!”
众人翻身下马,一拥而上。
惊蛰、廖知秉、精虎卫等人早已经被缠住了,抵不过对方人多,眼看着秦宜宁被人堵住了,可就是分身乏术。
秦宜宁抱紧襁褓,一步步后退着。
但对方丝毫不肯容情,数十名京畿卫一拥而上,秦宜宁一行人立即便被反剪手臂压在了地上,秦宜宁和冰糖怀里的襁褓也被人一把躲了过去。
“把孩子还给我!你们放开他!”秦宜宁猛然抬头,双目赤红的看着襁褓。
京畿卫却是 耳充不闻,一人抱着一个大红襁褓,姿势非常随意。
冰糖也被抢了襁褓,眼泪都吓的流了出来,大哭着怒吼:“你们有本事冲着我们来!伤害个襁褓中的孩子你们算什么本事!”
“那是忠顺亲王的孩子,你们若是伤了他们,王爷回来是绝不会绕过你们的!”寄云也怒吼。
秦宜宁吼得声嘶力竭,赤红的眼睛看人时觉得格外下人,对方好不怜香惜玉的将她脸颊压在雪地上,这样就可以不用看她狰狞的表情了。
可秦宜宁依旧不肯放弃,就像一尾跳出了湖塘的鱼,在地上拼命的折腾挣扎,嗓子都叫的破了音。
“放开我!还我孩子!你们还我孩子!”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押解
“还你孩子?想什么呢!”一名京畿卫抓着秦宜宁的头发,将她脸转向自己,黝黑的脸庞上挂着个近乎扭曲的笑容。
这些汉子军护出身,效忠于李启天手下,虽算不上是寻常人,可也不是什么地位崇高之人,他们有野心,也不甘心屈居人下,平日里见到逄枭这类人却是要行礼哈腰的,就是个女子,但凡嫁了高门大户,他们都要礼让几分。
今日能将秦宜宁这样一个身份高贵又美丽的女子拿捏在手心,让她毫无尊严的趴在地上向自己求饶,他心里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爽利!
“告诉你吧,天子吩咐我等必定要活捉你们这群反贼。待回到京城,自然是以反贼的罪名处置。识相的你们就别多嘴多舌的,否则直接将你们嘴堵上!”
秦宜宁的头发被那男人抓着,发髻早已散乱,长发被泪水黏在腮边,透过碎发和泪雾看着一旁抱着两个襁褓的人,终于强迫自己放软了语气。
“好,好,你们是风之而来,总要带本王妃和世子回去复命吧?”
察觉到对方抓着自己的手有些松动,秦宜宁咬着牙道:“就算是要论罪,以我家王爷的身份,也是要等圣上亲自裁断的。王爷没有其他子嗣,如今就这一子一女,将来世子肯定是这个孩子,若是真闹出什么闪失,就是圣上要抓忠顺亲王世子治罪也找不到人,圣上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
京畿卫与李启天的暗探面面相觑,都有些动摇了。
“罢了,还是要留活口的。”抓住秦宜宁那人终于放了手。可也依旧没好气,转而抚上了秦宜宁柔嫩的脸颊,“不过想要我们对你的孩子好一些,你总要付出点什么来不是?”
他的眼神贪婪的望着秦宜宁梨花带雨的精致面庞,即便是狼狈的被按在地上,发髻散乱满脸泪痕,这个女子也依旧是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触及到的存在。
一旁的京畿卫们也都哄堂大笑起来。
“对对对,可不是,这可是忠顺亲王的女人,咱们家里可见到这样标致的!”
秦宜宁咬牙切齿,趁那人不注意,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她手上没留力气,加之年少时的多年在外养成的身体底子,她的力气可要比寻常女子大的多,这一下当即就将蹲在自己面前出言不逊的人打的脑袋嗡一声响,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一屁股坐下了。
秦宜宁却依旧不肯罢休,扑上去就又给他眼眶一拳,“放肆!胆敢对我无力!你们也配!有本事你们就现在弄死我,看你们回京交不出忠顺亲王妃圣上会怎么处置你们!”
“你!”被打的汉子脸上顶着个巴掌印,一时间怒目圆睁,扬手就给了秦宜宁一耳光。
秦宜宁一下就被打的趴在了雪地里,耳朵里嗡的一声,好像什么都要听不见了。
“臭娘们!不让你死,可也没说能让你好好的活!这会子你还狂呢,你等着杀头吧!”
那人还要再打秦宜宁,寄云和冰糖早已挣扎着挤上来,即便双手被绑着也不能阻止他们的动作。
谢岳、惊蛰、廖知秉等人更是睚眦欲裂,纷纷铆足了力气去挣扎,却都无能为力。
一旁旁观半晌的暗探沉着脸上前来,“好了,差不多便罢了。”
京畿卫与暗探到底是两个部门,且暗探乃是天子心腹,京畿卫虽然之际上官职要高,却依旧不敢小觑,有暗探发了话,京畿卫们行为到底不敢继续造次。
常跟随李启天身边的暗探道:“圣上的旨意,是要活的,所有忠顺亲王的家人,所以在场的每一个人,咱们都务必要将人或者带回去,若是死了,圣上万一想起用道谁却用不上,到时谁手底下死了人,到时可就找谁算账了。”
“是。”众人齐齐应下。
秦宜宁的嘴角淌下一丝鲜血,那巴掌打下来时,牙齿磕破了舌头,这会子血都没止住。
可是眼下好歹是能暂且放下心,至少他们这些人暂时都性命可保。
秦宜宁心疼的是两个襁褓中的孩子,天寒地冻的,他们若要进京就要赶路,她什么都可以忍耐,都可以将就,可是孩子不行啊。
“你们将孩子交给我来带。我左右逃不掉了,你们自己带着孩子,难道不麻烦?”秦宜宁嘴角的血滴落在衣襟和地面,染出一朵朵红梅。
京畿卫和暗探却同时摇头。
“忠顺亲王妃身份贵重,怎么能做这种粗活呢?你们队伍离不是还有奶妈吗?若是没有,便不喂了将就一下也就到了。”
“你们卑鄙!”秦宜宁知道他们不敢害死她的孩子,至少在李启天发话之前,他们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少。
可是这些人是要想给他们点罪受,想在不折腾死孩子们的基础上折磨他们,也是十分容易的。
秦宜宁的骂声非但没有惹怒这些人,反而引的他们哈哈大笑。
这一次的任务进行的太过顺利,大家吆喝着,就将秦宜宁一行人都用绳子困成了粽子,拴成了常常一串。
京畿卫们留下了二十人辅助暗探,其余人则列队策马而去,提前回京了。
天子暗探与京畿卫人人都有马,他们还将秦宜宁带来的两个乳娘安排上了的马车,将暄哥儿和昀姐儿交给了他们。
“你们,将这俩孩子给看好了,不许饿死,不许冻死,否则就杀了你们全家赔罪!”
“是是是,大爷放心,我们一定小心伺候。”两个乳母早已被吓的魂飞魄散,他们都是金港本地人,受过秦宜宁和逄枭的恩惠才能活命,如今有机会能保护恩人的孩子,他们心里也是开怀的,只是面上都不敢表现出来。
秦宜宁看到这一幕,才能稍微放下心,平日她需要休息时,也会将孩子们交给乳母去带,自己的奶水不够了也会让她们来喂。至少在遇见李启天之前的这段赶路的时间,可以保证孩子们的生命安全了。
可是秦宜宁的这一行人就非常难办了。
秦宜宁一被抓,惊蛰和精虎卫等人就只敢束手就擒,根本不敢反抗,怕伤了主子性命。而陆衡安排的那些人因是赤手空拳,早已死伤过半,剩下的人见势不妙就赶紧逃了,已经有京畿卫策马去追杀,想来此时也是凶多吉少了。
眼下他们都被拴在一根绳子上,长长的一队人逶迤行走在风雪路上。两侧是骑在马上的京畿卫和暗探,他们的有人探路,有人断后,防卫严密,秦宜宁根本就找不到可以脱身的机会。
这样的天气,生长在南方的秦宜宁根本无法适应,坐在马车里尚且要裹着被子抱着汤婆子,此时双脚被冻的失去知觉,却依旧要在雪地里踉跄着前行。
秦宜宁看看前后左右,她还好一些,惊蛰他们为了打仗方便,绵大氅都给脱了,此时穿的单薄,又寒风凛冽,她真的很担心大家会出事。
幸而这一行人里,就连谢岳也是老当益壮,秦宜宁虽是女子,日常却多受冰糖的照顾,生产之虽也虚了一阵子,现在已经养的好多了。寄云和冰糖更是不必说。
他们咬牙坚持着,风餐露宿冒雪前行,好歹是没有一个人掉队。
他们回到京城城门前时,正是声场九年的最后一天。
城池巍峨而立,城外的荒原铺了厚厚的一片白。
秦宜宁双脚和双手都有冻伤,每走一步伤处都又疼又痒,眼见着到了城门前,她们却依旧没有办法逃走,心里的阴霾就又多了一层,觉得自己更冷了。
到了李启天的手中,他们就成了逄枭的把柄,秦宜宁不想两成为威胁逄枭的筹码,可是手下这么多人都被抓了, 还有她的孩子也是,这时就不是她想怎样就可以怎样了,就算想一了百了,她都没有这个资格。 她依旧是要站在所有人的最前端,做那个能够抵挡一面的人。
“进来吧。”
到了城门前,京畿卫兵马依旧没有推开,左右两派的拉着那一串生子,众人排着队被扯进了城里。
他们风餐露宿,天寒地冻之下早已头发散乱,衣裳脏污。
路旁的百姓看到了这一幕,都不由低声议论起来。
有人看到人群中的秦宜宁,就低声的议论:“哎呦,这是哪一家的犯妇啊,生的这般俊俏。若是卖做官妓,那可就是大家伙的福气了。”
“是啊!是啊!如此美丽的女子,咱们平日可是碰不到!”
“呸!你们积点口德吧!”有认出秦宜宁的人当即就责骂道,“那是忠顺亲王妃!忠顺亲王在前线打仗,忠顺亲王家眷却被抓了回来,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忘了是谁打退了鞑子,没叫鞑子踏进京城半步吗?若是当日没有忠顺亲王,大周都要亡了!这会子你们看到他家眷在此还要出言侮辱,你们还是个人?”
这一番话,说的众人都哑口无言。
有人讷讷的道:“我们也是不认得……”
“不认得也不能乱说啊!”有泼辣的胖妇人上前来,堆笑问骑着高头大马的暗探和京畿卫:“官爷,王妃究竟犯了什么错啊,这都到了竟成了,您看看王妃都折腾成什么样儿了,你们就让王妃喝口热水暖和暖和吧。”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骚动
“走开走开!”京畿卫挥舞马鞭驱赶百姓,那说话的胖妇人也被一并赶开。
“这是朝廷的重犯,圣上要亲自发落的!岂是尔等能决定他们是否有水喝?是听你们的还是听天子的?”
京畿卫声如洪钟,气势凌人,百姓们方才看这些人不言语,也不阻挠他们靠近这才敢说话,可此时再见这样场面,哪里还敢再多言?就算再不满,再有正义感,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为了心中的正义而甘愿冒险的。
秦宜宁垂眸,敛住眼底的沉思。
京畿卫和暗探都意识到了他们入城的时间选的不是时候,此时还未知圣上如何决断,虽然他们觉得圣上要求忠顺亲王回京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可到底他们没有请示过,很容易被迁怒。
是以他们当即推搡着秦宜宁一行人加快速度。
“先去刑部大牢。将他们关起来等候天子发落。”
“是!”
众人齐声应下,立即推搡着队伍前进,路两旁的百姓见了虽也有异议,可这一次却没人敢说话。
秦宜宁闭了闭眼,散乱的长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落在了两颊边,她的脚步有一瞬踉跄,又艰难的站直了身姿。
可所有人都看得出,忠顺亲王妃很虚弱。
有人已经紧张的握紧了拳头,还有人在队伍的后方,伸长脖子往前拥的。
秦宜宁这一路本就很累,冻伤的手和脚以及浑身的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饥饿的胃因呼吸过多的冷风凉气而越发的紧缩着绞痛,不过是太担心孩子才一路硬咬牙忍着,全凭一口气。
如今她虽要继续坚持也能够坚持住,但她更清楚,眼下她可以不用再坚持,因为李启天安排的这些人太过目中无人,与他们的主子一样都忽视了民心,而现在正是她制造舆论的最好时机。
秦宜宁放弃了坚持,她一直强迫自己麻木着不去在意身体上的疼痛。如今她放纵自己,那难受与虚弱就立即宛若涨潮一般将她彻底淹没了。
踉跄两步差点没跟上队伍,脚步沉重的仿佛灌了铅,一旁的京畿卫见秦宜宁速度放缓身形异,立即认定了她这是要耍阴谋诡计,扬手便是一鞭子。
“快走!装模作样!耽搁了天子的事你们谁担待起?”
这一鞭正抽在秦宜宁背部,这一路她就没少挨打,有鞭,有棍子,有树枝,也有巴掌,她强迫自己去习惯,可现在心里的防线破了,那沉重的一鞭子抽在背上,疼的她眼前一阵发黑,脚下一软便到了下去。
“王妃!王妃你怎么样了!”众人惊呼。
秦宜宁的前后分别是冰糖和寄云,这些人将他们都拴在一根绳子上,她一倒下,寄云和冰糖距离最近,立即也被拽倒,紧挨着他们的前后也同样有人摔倒,一时间整个押解的队伍都乱做一团。
寄云尖叫着一把抱住软倒的秦宜宁,悲切的大吼:“王妃,王妃!”
冰糖也满脸泪痕,赶忙去探秦宜宁的脉搏。
谢岳艰难的爬起来,双手紧攥着绳子,老泪纵横的大吼:“王爷为国征战,你们却抓王爷的妻子和孩子!你们到底还有没有人性!王爷和王妃又做错了什么!这一路你们对王妃非打即骂,动辄侮辱,你们难道就不怕死后下阴曹地府,阎王爷将你们下油锅吗!”
“住口!”京畿卫上前一脚将谢岳踹翻在一旁。
可惊蛰、廖知秉等人哪里会答应,就算是双手双臂被绑缚,他们也依旧用脚反抗。
一时间大街上马嘶人叫,打斗辱骂声混杂成一团,将京城百姓都吓的连连后退,也有不少百姓看着这一幕心里生寒。
鞑靼给打出大周了,忠顺亲王的家眷立即就遭受到这样的境遇,王爷为国征战,没得到褒奖,也没有得到信任,甚至他带兵勤王,天子连城门都不让他进!
如今战局稍微稳定,天子就急招王爷回宫,王爷想继续打鞑子,天子就抓王妃和王爷的家人,且还这般当中虐待。
狡兔死,走狗烹,也不至做的这般难看吧?
天子这样做,又如何对得起良心?
百姓们不懂得太多的大道理,毕竟他们接触不到那些秘辛之事,可他们保持着良善之心,知道是非对错,知道做人最基本的底线。他们平日或许和邻人都会因为一些针头线脑的小事而计较,可放到大是大非上,谁是对大周朝做过有利之事的人,他们心里何尝不记得?
看着王爷的家眷受此虐待,王妃已如此虚弱不堪重负,马车里还有婴孩惨烈的啼哭,加之京畿卫们虐打王府家人时部分老幼都下狠手时拳拳到肉的闷响。
这还是京城吗?
这还是天子脚下?
许多百姓已快不知自己置身何方,更不知自己为何要在这里看这样一出闹剧,他们不敢多说,因为怕被迁怒,可他们心中对天子的敬重却是在一点一点消磨干净在,只剩下天子虐待功臣家人的阴影。
“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
“你们去那边,把乱党都抓起来,逄家所有人,立即押往刑部大牢!”
五城兵马司的人很快赶到,一队人摩西分海一般冲入人群,将缠斗众人分开,对着惊蛰等王府的人拳打脚踢,重新用绳子紧紧绑着。
秦宜宁依旧倒在地上起不来,对方也只好将秦宜宁的那段绳子斩断,将寄云和冰糖连在一起,秦宜宁则被绑着双手双脚丢上了马车。
“走!”有人一声令下,队伍立即前行,五城兵马司来了百多人,将街上围观的百姓隔离在外。
所有人都看着秦宜宁所在马车离开的方向,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想。
可谁又能彻底参透民心?
御书房。
李启天眉头深锁的看着眼前跪了三排的暗探。
“所以,你们将忠顺亲王的家眷带回来了,但你们也惊动了满城的百姓?”
“圣上息怒,当时忠顺亲王妃忽然昏倒,耽搁了进程,加之忠顺亲王府的的管事大声哭诉,这才引起百姓的议论。”
众人低垂着头,不敢抬头去看天子的表情。
李启天看着这群人,额头上青筋直跳。
“蠢材,一群蠢材!”
“圣上息怒!”众人急忙叩头。
李启天冷笑:“办砸了差事就知道叫朕息怒,你们自己出门没带脑子吗?难道什么事都需要朕事无巨细的分析?抓秦氏一行回来,你们动动脑子便知是佛应该宣告于众,你们可倒好,竟将事做成这样!”
“圣上,臣等知罪,请圣上宽恕!”
李启天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缓步慢行。
熊金水一种殿内伺候的内侍纷纷屏息敛神,根本不敢让天子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暗探们也都额头紧贴地面,浑身冒冷汗的等着李启天的发落。
而李启天沉静片刻,反倒是想开了。
如今南放灾荒已解,北方鞑靼也破了,逄之曦抗旨不尊的罪名在手,而且他的家眷还都在他的手里攥着,他就不信有秦宜宁和新添的两个小娃娃在,逄枭不束手就擒!
这世上素来是成王败寇,所有历史都由胜利者书写,只要将逄之曦一举拿下,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名声吗?怕背负骂名吗?
那群无知愚民,除了会动动嘴皮子,还会做什么?他们平日才不会关心皇族与大臣之间到底是有什么事,他们只关心自己吃不吃的到饱饭,有没有大把的银子使。只要他励精图治,改变了眼下的情况,百姓们自然会将不相干的人和事抛诸脑后,他们会知道自己应该效忠什么人!
更何况,再不济他也是天子,这些人又敢在他背后议论多少?难道都不要命了?
思及此处,李启天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眼下他正要用人,也不能将手下这群人都处置了。一时半刻要做事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手。
思及此,李启天平和的道:“罢了,你们起来吧。”
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面相觑一番,纷纷给李启天叩头,“多谢圣上不杀之恩!”
众人站起身垂手而立。
李启天道:“下不为例,若是再做事不经脑子,坏朕的事,朕就要把你们的脑袋当球踢!”
“是!”众人齐声应是,不论如何,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李启天便问起路上经过,是在何处用何办法抓住了秦宜宁一行,以及沿途发生了什么事,又着重问:“……你们可搜到逄之曦的书信亦或是逄之曦有什么消息传来。”
“回圣上,我等并未发现忠顺亲王的书信,想来即便有往来,这些要紧的也都被王妃给藏起来了,或者干脆毁掉了。至于账簿,更是在我们捉拿他们长房之时政治之下给一把火烧了。臣等下手去火盆里抢都没抢到!”
李启天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众人心里惧怕,为首的暗探低着头沉思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圣上,其实这一次捉拿忠顺亲王妃,我们还遇见另外一件怪事。”
“哦?什么事”李启天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
暗探想了想,就加油添醋的将事说了:“其实在捉拿秦氏时,秦氏的周围暗地里还有一群侍卫在保护,只是看起来王妃根本就不知道这群侍卫的存在,而他们也被我等杀的十不存一大败而去。”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阶下
李启天狐疑的垂眸看着面前众人,他自是知道这些人很有可能因想要推脱责任便胡扯一通。
见天子不语,暗探们心内惧怕,忙急切的相互补充。
“圣上,我等绝不敢欺瞒圣上,此事绝对当真!当时那群人身手都不弱,但身上并未佩戴武器。”
“正是。看得出那群人是暗中保护忠顺亲王妃的,但他们相互之间与忠顺亲王府的人又不熟悉。”
“是以臣怀疑,对方极有可能是另一方安排来的。许是那些与忠顺亲王相熟的人!”
他们都知道,天子最是多疑,只要提起逄枭有可能与什么人有勾结,又有什么人可能会暗中窥伺皇位,天子必定不会再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这些人身上。
果真,李启天垂眸沉思,心中惊疑不定。
如今当朝之中,什么人会与逄枭同流合污?
这么一想,那些武将不是各个都私下里称逄枭为“战神王爷”吗?他们对逄枭的崇拜几乎达到盲目的程度。朝堂上因为与逄枭相关的事吵起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怎么就给忽略了?
若只是这些人与逄枭暗中勾结倒也罢了,可若是他们被逄枭蛊惑,联起手来闹上一场呢?
如今外忧内患才刚初定,逄枭若得这些人帮衬,岂不是要趁机行个“大事”?
李启天心提了起来,“如今逄家的那些人呢?”
“回圣上,已依着您先前吩咐,将人送去了刑部大牢。”
“你们仔细想想,方才你们说的那些人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众人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他们说起这些本是为了吸引李启天的注意力,让他别总关注着他们此番回京引起哗乱的事,谁承想却给自己找来另一个麻烦。
暗探们唯恐答不上来会被天子罚个二罪归一,当即绞尽脑汁的回响起当时的情况。
如此一来,还真叫他们想起一些来。
“对了!圣上,那些人的衣裳是我大周朝平民服侍,可似乎穿了鞑靼的牛皮靴!”
被这么一提醒,当日与那群人交过手的又有几个想起了一些细节,确定的点头道:“是,圣上,那些人的确穿了鞑子的牛皮棉靴。那种牛皮并非大周能有,却是鞑靼草原上的特产,他们必定是鞑子潜入进来的!”
李启天目光一沉,一字一顿的道:“鞑、靼?!”
“是!”众人低垂着头,沉声应道。
李启天负手踱步,片刻嘲讽一笑:“真是有趣。朕还当忠顺亲王是个什么东西,一心为了打鞑子,甚至不惜抗旨,没想到他竟是如此道貌岸然,表面上做了打鞑子的英雄,暗地里却与鞑靼人勾结!”
众人闻言都有些慌乱,因为他们深知让李启天造成如此误解会带来什么后果。
只是那群人的确是穿了鞑靼特有款式和材质的牛皮靴子,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暗探们虽然效忠李启天,可心中对逄枭却是非常敬佩的,如今若是说逄枭与鞑靼人勾结,那怕不是要亡国了?
“来人!给朕在传圣旨,急召忠顺亲王回京述职!”
“遵旨!”众人齐齐行礼。
暗探们松了口气,刚打算退下,李启天便道:“另外,将秦氏一行人都给我看好了。将逄之曦的孩子单独带出来。朕回头要亲自去问问,他们到底和鞑靼暗地里做了什么交易!”
“是!”众人再度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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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的地牢比往日还要阴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烂发霉的气味,走廊尽头一闪小巧斗窗根本照不进多少光线,碗口粗的木栅将秦宜宁与其余的人分隔开。
冰糖、寄云、紫苑几个都与乳母和孩子们关在一起,侍卫们则是被困成粽子关在了对面距离他们最远的位置,隐约只能看到个人影而已。
乳母抱着暄哥儿和昀姐儿正柔声哄着,好容易才将孩子们哄睡。
秦宜宁虚弱的靠着墙壁,双手被绑缚在身后,长发散乱,脸颊脏污,唇角染血,一双晶亮的眸子看着孩子们睡下,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显现出几分疲惫。
“王妃,您怎么样了?”冰糖双手抓着木栅,伸长脖子往隔着一间囚室的秦宜宁方向看去。
秦宜宁摇摇头,背后靠着发霉的稻草,虚弱的道:“没事,我还好。你们好生照看着孩子们。”
寄云和冰糖都点头。
乳母也将小公子和小小姐紧紧的搂在怀里,“王妃放心吧,您救了奴婢全家的性命,奴婢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让小公子和小小姐有丝毫闪失的。”
秦宜宁苦笑,唇角被打破之处撕裂,又淌下一丝鲜血,“我又做了什么呢?我与王爷去赈灾是做了本该做的事,可如今却带累了你们。若是不选你们来府上做乳母,今日也不会沦为阶下囚了。到底是我带累了你们。”
“王妃不要这样说!”
“是啊王妃!若是当日不来王府做乳母,我们在家里也活不下去的!王妃救了我们家人性命,又给了我们差事,让我们有银子可以养活家里老小。我们感激王妃还来不及,王妃厚道,从来不会苛待下人,我们跟着王妃吃好穿好,没道理享福的时候腆着脸接着,如今遭了灾就怪您连累,那我们成什么人了!”
另一个乳母最笨一些,却也赞同的连连点头。
这两个花信年华的女子受多了生活的磋磨,看起来都像快四十岁的样子,可是他们脸上真诚的笑容,却让她们看起来更加温和美丽了。
秦宜宁觉得安心了不少,笑道:“能得你们帮衬,是我和王爷的福分。若是往后能让我有命逃出生天,我再好好感谢你们。”
众人都连连摇头,“王妃放心,您与王爷都会没事的。”
可话虽是如此说,众人心里却都不好过。
因为他们一路上亲眼看到皇帝是如何对待功臣家眷的,也知道鞑子被驱逐出去后,天子又是如何召王爷回京来的。
这些事联系在一起,但凡是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能明白这前因后果到底是为何。
还不是天子忌惮功臣?
他们与王爷接触的不多,可自从跟随王妃,照看小公子与小小姐,就多承王妃的照拂,这样好的女子,却因这等事而被牵累。
男人在外打仗,出生入死保家卫国,女人和孩子却被抓进大牢里前路难测,这是何等讽刺?
秦宜宁疲惫的闭上眼,想趁着这会儿没事睡一会。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开所声和铁链滑动的哗啦声。
随即便是铁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一阵错杂的脚步声传了进来,在冗长幽暗的甬道上回响。
一行人快步走过走廊,向着最里侧而来。
谢岳等人都不由得站起身,一个挨着一个的往里头看,奈何他们身陷囹圄,有力气也使不上,就只能挨在一起,伸长脖子想尽办法往秦宜宁的方向看。
暗探在狱卒的带领下快步来至秦宜宁所在牢笼跟前站定,待狱卒开了秦宜宁牢房的们,便对着狱卒随意的摆摆手。
狱卒退后几步站在了角落。
秦宜宁眯起眼,隔着碎发看着面前之人,认出这是抓她们回来时一路上做主的人,就连那几个嚣张的京畿卫都对这人礼敬几分,想来他是李启天的心腹。
对方未开口,秦宜宁便也不开口,安静的坐在原处等着。
那暗探笑了一声,“都说忠顺亲王妃秦氏出身名门,乃智潘安之女,艳冠京城,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他的声音不高,可刑部大牢的空间就这么大,且牢中还算空旷,四周墙壁引起了不小的回音,这等轻浮之语立即被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放肆!不得对王妃无礼!”
“狗贼,你有本事冲我们来!”
谢岳等人大怒,奈何身上被紧紧绑缚,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里瞪眼睛干吼干着急。
秦宜宁却很冷静,依旧不卑不亢的看着来者。
暗探笑了笑:“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明明弱质女流,却一身硬骨头,这一路的鞭子棍棒打都没把你打服了。”
他推门进了牢房,在秦宜宁面前蹲下,一手撩起她凌乱的长发,看着那双盈满星辰一般的眸子和那即便脏污依旧精致漂亮的脸庞,声音有几分迷醉。
“生的这般容貌,若是你肯善加利用,这一路又何至于受这么多的苦?”他的指头伸向秦宜宁脖子上一处鞭痕。
秦宜宁一偏头躲开了他的手,“你是奉旨而来?圣上有什么吩咐?”
一句话就让暗探的手停在半空,缓缓垂下了。
他摇头嗤笑一声:“你可真会扫兴。是,我是奉旨而来。圣上的吩咐,你应该不会想知道的。”
秦宜宁抿了抿苍白的唇,唇上依旧没有血色,唇角的血丝将她脸颊衬的极为苍白。
暗探叹息一声道:“圣上让我带走你的两个 孩子,你若是肯答应我的要求,让我一亲芳泽,我便会好生的对待你的两个孩子,否则,我便不能保证他们能否活着见到圣上。嗯?”
他说着又一次抬起手,凑近秦宜宁面前。
秦宜宁却是美目圆瞠,咬紧牙关。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被抓起,她就知道昀姐儿和暄哥儿肯定会被带走,若做人质,李启天必定会认为她的分量不如两个孩子。
可是这一刻真的到来了,她又怎么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