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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光霁月     锦堂归燕txt下载     锦堂归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声名大噪

    秦宜宁见他如此不由得好笑,果真男人不论多大年纪,都有像小孩子似的那一面,就连性格沉稳心思缜密的逄枭也不能免俗。

    队伍缓缓接近水南城,入目的景象要比在金港时还要凄惨。越是接近大燕旧都,灾情便越是严重。

    逄枭和秦宜宁都没有了闲聊的心思,一人一边窗口往灾民密集处看。

    他们发现灾民之中年老者已十不存一,孩童也少之又少,幸存的灾民大多是青壮年的男子,妇人只占一少部分。

    在天灾面前,身体强健的男子比柔弱的女子更有生存的能力,而老年与孩童,若无家人细心的照料,根本无法抵御这样的灾荒。

    秦宜宁面色沉重。

    而灾民们看到逄枭赈灾的队伍赶来,一张张麻木的脸也都看了过来,看到王府护卫运送着一辆辆满载的马车,灾民们纷纷站起身,眼中充满了渴望。

    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是王爷来赈灾了!”

    原本还死气沉沉的灾民们忽然像是被注入了生机,流水一般车队所在的城门处涌来。

    逄枭忙下了马车,命精虎卫将车队围住,与穆静湖并肩走到包围圈最外围的王府护卫所在,拱手对着包围过来的灾民道:“各位乡亲,大家稍安勿躁,本王立即命人设置粥棚,稍后就能吃上热粥了!”

    原本灾民们还不相信北边儿的那些传言,在他们印象中,朝廷赈灾素来拖拖拉拉,否则这么长时间,他们从各地奔赴大城,路上家人、同乡都不知饿死了多少,但凡有一个当官儿的肯这样痛快,也不会平白死了那么多人。

    如今却见忠顺亲王这样痛快,且随同而来的那些身着甲胄的亲兵正痛快的从马车卸粮食,大家都激动起来。

    传言原来是真的!

    看着那些粮食,前排的灾民已经忍耐不住。

    逄枭一路赈灾,哄抢的灾民他见的多了。一挥手,王府护卫亲兵立即上前一步,将手中兵刃平举,拒百姓于包围圈外。

    逄枭朗声道:“大家放心,本王带来的粮食充足,大家都有吃的!如果眼下有人不遵守秩序,那就是拖延赈济的时间,大家都哄抢,那什么时候才能熬好粥?聪明的人现在会帮忙搭灶抬粮,可不是捣乱!”

    看到粮食红了眼的那些灾民依旧难以控制,可畏惧王府亲兵手中的刀剑,不敢妄动。

    也有一部分人听了逄枭的话理智占了上风,自发的告诉身边的人维持秩序,还有几个年轻人站出来,主动要求帮忙。

    逄枭满意的点头,手下之人就组织帮忙的那些灾民去寻地方搭灶。

    有人带动,便有还能干的动活儿的灾民站出来帮忙,城门外的秩序一下就好起来。

    逄枭回到马车旁,秦宜宁正从车窗往外瞧,见他过来便比了个大拇指,引得逄枭禁不住笑。

    到了城门,谢岳与徐渭之带着人张贴了一张告示。秦宜宁好奇不已,下车去看,却见告示上是一串“资助者”名单。

    其中文辞朴实,大肆赞扬了沿途将粮食卖给逄枭的财主富商们,却不说他们是卖了粮食,而是“资助”了粮食。

    换了个词,连意思都变了。发国难财的眨眼就成了大善人。

    秦宜宁回头看向逄枭,禁不住好笑的道:“这就是谢先生想出的办法吧?”

    “正是。”逄枭笑着点头。

    秦宜宁夸赞道:“谢先生果真机智,深谙人心。如此一来,那些商人有图名的还不主动来联络王爷?银子不会少收,还能博得个积善之家的好名声。”秦宜宁没有当众说出口的还有一层。

    这样做法,也会掩盖逄枭使了多少银子,若问起来,大可以推说是人资助了粮食物资。

    反正在李启天面前,逄枭不论有多少善意和忠诚都会被误解,没有罪名都会被罗织罪名,眼下不过是需要个堵住悠悠之口的说法。

    而这个说法,不但能够分散注意,还能调动积极性,何乐而不为?

    逄枭一行人刚进城,先被派来购置粮食的虎子就带着人靠了过来。

    “王爷,粮食正往这里运来,这是账簿。”说着将个蓝色封面的册子双手呈上。

    逄枭看也不看,“你收着吧,别丢了。”

    虎子知道这是逄枭对他的信任,这本账册可以说是逄枭动用宝藏的证据,那里头购买粮食和物资的记录总额加起来可是个天大的数目。

    笑嘻嘻的点头,将账册揣进了怀里,虎子嬉皮笑脸,眼神却很认真,“爷放心吧,我就是丢了脑袋都不会丢了这账册。”

    逄枭拍了他额头一下:“瞎说。”

    虎子揉着额头,眼角余光看到秦宜宁身后的冰糖,笑的更傻了,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引得冰糖也一起红着脸低下头。

    秦宜宁看的忍俊不禁,上前跟随逄枭去见当地知县。

    逄枭找到了筹措粮食和物资的方法,赈灾进行的十分顺利,去往旧都方向走一路赈济了一路,灾民们对逄枭无不感激,在民间忠顺亲王的声望一时无两。

    赈济到大燕旧都时,已是盛昌九年的正月,车队踏雪而来,还没接近城门,就已有灾民在沿途迎接。

    “忠顺亲王来了!”

    “王爷带着粮食来救咱们了!”

    “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王爷是咱们的恩人啊,当年地龙翻身,就是王爷来救咱们,现在灾荒,还是王爷来救咱们!”

    “你们都不知道,王妃其实早就安排人来救人了,去年刚开始发洪灾时,王妃手下的掌柜就已救了好多百姓去她的庄子,还有人专门教导怎么开垦梯田。要不今年咱们得死更多的人!”

    “王爷和王妃真是大好人啊!”

    ……

    百姓们议论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也不知是谁喊了第一声,人群里很快就有人大喊着:“王爷万岁!王爷万岁!”

    这一声万岁,可着实惊着了随行而来的精虎卫和谋士们。

    只有天子能称万岁,这话若是传到了京城,逄枭“谋逆”的帽子可就摘不掉了。

    可是震惊之余,真心追随逄枭的人也同样觉得自豪。

    这就是他们追随的明主!

    他付出了很多,却也同样得到了百姓的爱戴!

    这些话都是百姓们发自内心,没有人去教他们说的。

    此时,就连他们这些一路走来时而挨饿,还要去筹措粮草的追随者,心里都已是满足了,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以谢岳和徐渭之为首的众谋士如今更是百感交集。

    “徐兄,谢兄,当初若不是听从二位的建议,恐怕我等就要铸成大错了。”

    “正是,我等虽也同样一心为王爷着想,可到底见识有限,做下的决定险些让王爷错失良机。如今看这场面,心中着实后怕。”

    谢岳与徐渭之连道“过誉,不敢”。

    徐渭之又道:“其实一切都是发自王爷的内心,起初赈灾时王爷就是一心为民,决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如果王爷的心不在百姓身上,就算你我竭力谏言,王爷也不会听从的。”

    谢岳也点头,指了指天上:“那一位不就是个例子。”

    众人想到天子,不免都是一阵唏嘘。

    “身为帝王,还真能狠下心来不管百姓的死活。”

    “咱们一路走来,所有粮草都是王爷自费,天子竟然就最初给了八车,还给王爷设了个陷阱,这几个月,王爷救了那么多的百姓,天子都没有一点反应,赈灾的银钱和粮食一点没给!”

    几个谋士想起李启天所作所为都十分愤慨。

    谢岳却是爽朗一笑,指向马车外路边欢呼的百姓,“这便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几人闻言,也都朗笑出声。

    秦宜宁裹着大毛领子披风,抱着已经有些冷儿的暖手炉,听着外头的欢呼也有些忧虑。

    “此处是大城,必定有李启天的眼线在,何况城中知府是才到任不久的,原本咱们认得的都已经因灾情而被治罪,还不知他到底是站在哪一方,若是上疏弹劾你可不好了。”

    逄枭大手搂着秦宜宁肩膀拍了拍,掐了一把她冰凉的脸蛋,“好了,你放心,我出去说几句,不管百姓怎么想,我的态度是要明确的。”

    “正是如此。”秦宜宁点头。

    逄枭便抓了大氅披上,吩咐外头停车。

    夹道欢迎的百姓们见队伍缓缓停下,不由得的停住了欢呼之声。只见一身着黑色毛领大氅,身材伟岸、气度雍容、容貌俊美的男子下了马车。

    逄枭站在空地,向着四周团团拱手:“诸位乡亲父老。本王何德何能,担得起诸位风雪相迎。”

    百姓们闻言一阵欢呼。

    旧都的百姓都还记得当年被燕朝尉迟氏统治之下的日子,当时忠顺亲王带兵打来,他们恐慌的无以复加,着实是因这位王爷凶名在外,人人提起他就仿佛见着了煞神,好像随时随地这位就能吃人肉喝人血一般。

    可是多年过去,再回首看来,两国交战,这位王爷竟从不屠杀平民。也有当年在梁城等地存活下来的百姓为王爷澄清。说他动辄屠城,根本毫无依据,他甚至为了不屠城,还曾经抗旨,被当今天子除去兵权回京“述职”。

    两国交战时,尉迟氏自然不肯说敌方的好话了。可百姓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他攻城时没有屠杀贫民,甚至运送粮食来解了当年旧都旱灾之后的饥荒。

    后来地龙翻身,是他与王妃来赈灾。

    如今大涝之前,王妃就已命人来提前做了准备,现在又是王爷与王妃来赈灾。

    可以说多年前忠顺亲王的“煞胚”之名,早已逐渐抹去,现在他的骁勇善战,仁义爱民之名却已广为流传。

    “各位。”逄枭高声道:“各位折煞本王。本王赈灾,也是奉天子之命,着实担不起一声‘万岁’,只有天子可与天同寿,可称万岁,诸位的心意本王心领了,也十分的感动,但还请诸位言语上留心,千万不要冲撞了天子之威啊。”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未来可期

    一番话让激动到昏了头的百姓们回过神,大家都有些不安。

    王爷说的对,只有天子能称万岁,他们刚才激动之下那样叫嚷,若给有心人听了去,告去了圣上哪里,他们不成了谋逆了……

    见众人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逄枭这才开解道:“大家激动的心情本王可以理解,久经灾荒,看到圣上派了粮来自然开怀,大家想表达的是圣上心怀百姓、英明万岁之意,想来所有人都能够理解。”

    台阶儿铺平,人群之中不乏聪明之人,纷纷点头赞成。

    “王爷说的对,大家伙儿想说的就是圣上英明!”

    “多亏了圣上,咱们才能够活命啊!”

    回过神的百姓们也都纷纷赞同。

    可是面对给他们粮草,帮他们遮掩的忠顺亲王,心里的敬佩和感激却是无法言喻的,山高路远,皇帝对他们不管不顾,真正在帮助他们的一直是这位受尽委屈和打压的王爷。

    据传忠顺亲王被削夺兵权和官职,甚至还被圣上按在金銮殿上当众打板子,为的还是莫须有的罪名。如今王爷却依旧一心为圣上说话,为百姓着想,如此仁义之人的一片赤诚之心却一直被百般践踏。百姓纷纷都感觉到不值。

    “王爷。”正当此时,旧都城门大开,一位身着常服披着深灰色细棉披风,与逄枭年龄相仿的男子带着一众随从快步而来。

    “下官旧都知府云言才,参见王爷。”

    云言才身后众人也都纷纷行礼。

    逄枭哪里能让堂堂知府行大礼,赶忙伸手相搀,“云大人无须多礼,是本王的失误,扰乱了旧都的秩序,还请云大人多担待。”

    云言才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意外。

    在旧都一代又有几种说法,有说忠顺亲王杀人不眨眼的,也有赞颂他爱民如子的。传言再多,都不如真正见到了人感受的直接。

    别的他不知道,者为王爷可是个机会做人的,在外的仁义之名也未必就是虚名。

    如今见了,却发现这位着实是会做人。

    堂堂亲王,在他一个小小知府跟前竟然如此礼遇,给足了他体面,又在百姓跟前赚足了好感,果真传言不虚,是个妙人。

    云言才恭谨的还礼,侧身伸手做请的姿势,笑道:“王爷着实太过客气,是下官迎接来迟,王爷,请入城吧。”

    逄枭颔首,带着秦宜宁走在前头,一众人便跟随在逄枭身后进入了旧都。

    看着熟悉的街道,几经战火,又经灾荒,旧都早已不似秦宜宁当年初回相府时的繁华,如今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落下的皑皑白雪在屋顶、街道、墙头都铺了雪白的一层,入目处处都是灰白,让人平白觉得冷寂。

    “王爷,下官已将知府衙门预备了出来,还请您与王妃莫要嫌弃,移步衙门休息吧?”

    “多谢云大人好意。不过本王早已先一步吩咐人前来做了准备,拙荆娘家在此处有宅院,许久未曾住过了,本王打算陪着她回去看看。”

    “原来如此,王妃是旧都人,下官竟然给忘了。”云言才笑道:“王爷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下官一定给您办到。”

    逄枭笑了笑,“也没什么其他,云大人做好准备,本王提前命人购置的粮草这两天就到了,先用本王带来的粮食施粥吧,让百姓们先吃顿饱饭,也不用太吝粮食,左右明儿就又有粮食运送来。”

    云言才忙点头:“是,下官这就去办。”

    逄枭想了想又道:“除了固定的粥棚,如城中破庙,废用无人的宅子都要预备木柴以便流民取暖。在旧都有家的百姓还好说,若是附近逃难来的,大正月里怕是连个避寒的去处都没有。”

    其实在他们一行赶来之前,城中就先处理过一批尸首了。城郊那处总是烟尘不断的便是焚烧尸体的地这一路方。与当年地龙翻身时一样,为了防止疫病,尸首就只能烧掉。

    幸而灾荒爆发之后逐渐进入严冬,若是赶上盛夏,恐怕除了灾荒之外,疫情还会更加棘手。

    逄枭与云言才叮嘱了一番,便与秦宜宁去了秦府。

    云言才身边有个年过不惑做文士打扮的师爷就笑着道:“大人瞧着这位王爷如何?果真与秋掌柜所言的一样?”

    “不管是否相同,他为百姓着想倒不似做假。若是做假,这一路将都能将戏演的这般逼真,也着实是不容易。”

    云言才便带着手下之人依着逄枭所言去准备起来。

    秦宜宁这厢则与逄枭回了秦府。

    他们人在京城,可秦宜宁却一直不忘了修缮此处。虽经过了几次毁坏和重建,又经历了灾荒,但钟大掌柜一直在旧都的田庄,也经常挨着庄子里的人回来查看,又让人仔细的给看着屋子,是以她与逄枭一行回来时,府里干净整洁,像是他们才出门不到一个时辰回了家一样。

    王府的护卫和精虎卫列队在府门前站定,逄枭刚吩咐开门,府门就被推开,钟大掌柜带着一众熟面孔迎了出来,欢欢喜喜的给秦宜宁和逄枭行礼。

    “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钟大掌柜快快请起。”秦宜宁忙上前搀扶,又对在钟大掌柜身后神色激动的陆德含、刘九儿等人点头,笑着道:“你们都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多年不见,诸位可好?”

    “好,都好,多亏王妃照应着,咱们在庄子上劳作,宁园也给种了梯田,虽然时令不好,但好歹自给自足至于还能养活很多人。”刘九儿依旧是爽朗的性子,见了秦宜宁也不扭捏。

    陆德含见到逄枭在一旁,起初还有一些拘束,但刘九儿一女子都这般放得开,没道理他要小心翼翼的。

    是以陆德含也直言道:“真是多亏了王妃和钟大掌柜了。这段日子不只是咱们庄子上的,就是王妃手下的工厂上的工人也都被照看的很好。”

    秦宜宁含笑看向鬓染霜尘却依旧矍铄的钟大掌柜,笑道:“我在京城忙着,山高路远,经常就顾不上这里了。工厂上停了工,大家伙儿都没处去,也多亏了钟大掌柜想办法。”

    钟大掌柜笑着拱手:“出来前,王妃都将一切吩咐给了老朽。工厂中的工人大多都是从前救回的灾民,还有曾经跟着王爷去打仗落下了伤残的将士们和家眷,大家伙儿对王爷和王妃感激,是以也特别肯听老朽的话,让调度在何处就去何处。正因有王爷和王妃给打下个好底子,老朽才行事才更加方便。”

    秦宜宁宛然笑道:“您还是这般谦虚。”

    钟大掌柜有些脸红,可心里却是欢喜的。跟着秦宜宁这么多年,看她办成的一件件事,钟大掌柜一直都没有后悔过,觉得庆幸自己跟对了主子。

    “王爷,王妃,厨房已经预备了饭菜,大冷天的,舟车劳顿,必定是又冷又乏累,还是先去用饭歇息吧?”

    逄枭和秦宜宁闻言也不推辞,偌大一个秦府,自然住得下他们同行的所有人,冰糖、寄云、含笑和紫苑跟着秦宜宁与逄枭去了雪梨院,其余人则是喜欢住在何处便住在何处。钟大掌柜帮忙虎子和汤秀张罗,安置好了随同的精虎卫和王府护卫,又安置了青天盟和银面暗探的人,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帖帖,没用秦宜宁操一点心。

    秦宜宁与逄枭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居家的衣裳,就来到了雪梨院的明厅。

    地当中燃着炭盆,屋内温暖如春,桌上摆着三碟小咸菜,一碟咸鱼,粥是熬的浓稠的杂米粥。

    烛光摇曳,温暖的灯光之下,一切都显得静谧平和。

    秦宜宁与逄枭在八仙桌旁落座,笑道:“当年我刚被父亲带回来,就是住在这里。”

    “我知道。”逄枭给秦宜宁夹了一块挑好了鱼刺的咸鱼,“你回府后被人欺负,我也都瞧见了。”

    秦宜宁想起当初被金妈妈扔在竹林旁冷着,不由得好笑。

    “如今物是人非,金妈妈也不在了,想到当初繁华之时的种种,只觉得唏嘘,往事不可追啊。”

    逄枭吃了一大口粥,笑了笑:“但未来可期。”

    秦宜宁看着逄枭笑起来时眼下漂亮的卧蚕,还有他只有面对她时才会有的这般柔软的情绪,心里很是欢喜和感动。

    “对,未来可期。”

    两人吃了饭,寄云和冰糖来撤了饭桌,便又退了下去。

    他们都是跟着秦宜宁在秦府住过的,如今有种回家的感觉,心情轻松下来,就连脚步都是轻快的。

    逄枭拉着秦宜宁去了卧房。拔步床上被褥铺好,已用烧热了的鹅卵石捂过了。

    “咱们睡一会儿吧。”逄枭转身坐在了床沿,缓缓解开腰带,看着站在面前的秦宜宁。

    他的眼神深沉,秦宜宁被看的脸红,忙去拉住他脱下外袍的手:“别,天色还早呢。”

    逄枭挑眉。

    秦宜宁脸上越发烧热起来,一只手摆弄垂在裙角的血玉葫芦压裙,有些迟疑的道:“而且我也不能服侍你,我的小日子这个月都迟了十天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露馅

    逄枭闻言,有一瞬间的呆滞。好似一下子不能理解秦宜宁话中的意思。

    看他那副傻样子,秦宜宁笑了笑,又摇了摇他的手:“怎么了?”

    “宜姐儿,你的意思是,你可能,有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对啊,冰糖说,那种药他服了之后至少五年不会让女子受孕,且日后恢复起来也或许不容易,还说岳父就有可能是中了那种药,这一生才再无子嗣。

    这才三年,难道他属于体质好一些的,那药已经没作用了?

    秦宜宁挑眉,仔细观察起他的表情。

    似乎惊愕更多于惊喜?

    一想现在的局势,也的确不是孕育子嗣最佳的时期,秦宜宁轻叹一声,悻然摇头,“不确定,也或许是近些日休息不好,吃的也不似从前那般精致,身体变差了,月信延后也是有的。”

    逄枭猛然回过神来,这种事责任都在他,是他觉得自己用了那种药就不用在意了,才越发的肆无忌惮。如今她万一真的有了身孕,他却是这幅不接受、不欢迎的态度……

    他是有多混蛋?

    “宜姐儿,我只是太惊讶了,我……”

    “我以为你会猜得到,毕竟你我都年轻体壮的,”秦宜宁脸上绯红,可是心思转动之间,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是说你知道了什么,觉得我们不会有孩子?”

    逄枭的心里咯噔一跳,媳妇太过聪慧,才一句话他就露了马脚,着实让人应接不暇。

    “哪里有什么?我不过是觉得近些日太过颠簸,没想到那么多而已。”

    “不对。你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秦宜宁太过了解逄枭,连他最细微的表情也看的分明,想了想,却将到嘴边要问的话咽了下去。

    难道是她诞下双生子后身子受损,不会有孕了?逄枭只是怕她伤心,不想告诉她?

    她与冰糖整日在一起,回头去问冰糖就是了。

    “罢了,我只不过身子不调和,也未必就是那样的。你待会儿还去城中巡查吗?”

    见秦宜宁转移了话题,逄枭就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

    心中不知暗自唾了自己多少,为何一到了媳妇跟前就变了傻子,赶紧将人一把拉到怀里,语音急切,“巡查的事稍后再说,你不要胡思乱想,咱们现在找冰糖来瞧瞧吧?”

    秦宜宁却笑着摇头:“没事的,既然你不想巡查,那就小憩片刻吧,我整日闲着无聊,与冰糖在一处什么时候不能看?何况我这也没什么病。”

    秦宜宁笑的自然,可逄枭却知道她一定是为此事上了心。与其让她去问冰糖,将事情抖了出来,还不如自己只说了的好。

    思及此处,逄枭也不再问秦宜宁,直接高声唤了冰糖。

    秦宜宁自然是想瞒着逄枭去看的,阻拦无果,冰糖还是快步走了进来,秦宜宁赶紧起身站在了一旁。

    “王爷,王妃。”冰糖行礼,疑惑的看着逄枭与秦宜宁。

    主子们之间的气氛不大对。

    逄枭咳嗽了一声,道:“给你家王妃瞧一瞧脉象。”

    起身扶着秦宜宁去临窗的暖炕坐下,就那么杵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这几天赶路颠簸,走走停停,路上也没那么好的条件让秦宜宁如往常那般保持生活的习惯,她没觉得哪里不舒服,是以平安脉都暂且停了,冰糖也有半个月没给秦宜宁看过,此时见逄枭如此紧张,秦宜宁神色也不自然,忙端凝了神色认真去诊过。

    “王妃,您身子可有不适?”冰糖蹙眉道,“脉象看来,王妃身子气血双虚,不过只需用心调养便可,倒是并无大碍。”

    逄枭压下疑惑与不安,暂未多言。

    这会子冰糖已经来了,秦宜宁也只好问出了口:“我的小日子延了十日还没来,我是想让你瞧一瞧……”

    冰糖立即明白了,下意识看向了逄枭,又转而道:“王妃这些日饮食上粗糙,又休息的不好,这也未必就是有了喜事,不过眼下十日尚短,从脉象上还瞧不出来,不如这些日王妃先调养着,奴婢给您勤看着些,过个一个月左右,便可确定了。”

    秦宜宁有些失落,却也明白,喜脉并不是想有就能有的,而且根据个人体质不同,从脉象上瞧出来的时间也不同,这事急不得。

    美眸一转,回眸看了看逄枭,又转而瞅瞅冰糖,秦宜宁莞尔问:“说吧,你们二人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逄枭那般英雄的人物,此时却有些局促,俊脸上挂着个尴尬的笑,不自禁的挠了一把后脑勺。

    冰糖低着头皱着眉,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的好。

    见他们二人如此,再看不出有问题就怪了。

    秦宜宁佯作生气的问:“你们到底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难道在我这里也不能说吗?”

    “宜姐儿,你别生气。”逄枭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瞒着你的,咱们整日在一起,我有什么事不告诉你?这件事吧,其实是……”

    逄枭语气吞吐,秦宜宁的脸色就逐渐退去了血色。难道真的是她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往后不能生育了?

    眼见着秦宜宁的脸都白了,逄枭一着急就道:“其实是我服了一种药,五年之内都不易让女子受孕,所以这才……有些惊讶。”

    秦宜宁瞳孔一缩,倏然抬头看向逄枭,“服了多久了?”

    “有三年了。”逄枭此时只能乖乖做答。

    秦宜宁沉声道:“是我生了昭哥儿和晗哥儿之后?”

    逄枭点头,看着秦宜宁柳眉紧蹙的愠怒模样,焦急的便要解释。

    谁知冰糖却先了他一步:“王妃,您别误会,这个药是奴婢给了王爷的。当时王妃生产时受了不少的苦,可以说是过程曲折凶险,王爷心疼您,不想让您再受这样的苦,就私下找了奴婢,问奴婢有没有什么药是给男人吃的。

    “先父在宫中诊治贵人们,其实私下里也接触不少公侯之家的秘辛之事,那种药的确是有的,我便调配出了给王爷服了。”

    秦宜宁杏眼圆睁,简直不敢相信逄枭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哪有男人不希望自己多一些子嗣?正因如此,男人才会纳妾纳通房。她如何也想不到,逄枭非但不纳妾,还给自己用了这种绝育的药。

    原因竟只是怕她再生一次孩子走一次鬼门关!

    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滚落在衣襟,晕开了深色的泪痕。

    逄枭一见她的眼泪就慌了,忙搂着她,大手笨拙的为她抹眼泪:“宜姐儿,别哭啊,你别哭。”

    秦宜宁气他竟然暗中做这样的傻事,推开他的手。

    冰糖也意识到自己话没说清楚,忙道:“王妃放心,这种药对身体没有伤害,只是用药效抑制了受孕罢了,过了药效的时期是可以恢复的。

    “当然,这恢复是因人而异,有些人用一次药,怕是一声都再无可能有子嗣,但是有些人体质不同,过个三五年就又恢复了。想来王爷就是身体底子好的,日后不会影响子嗣的。您这一次许是已有了身孕也未可知。”

    秦宜宁皱着眉,严肃的道:“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告诉我?子嗣是大事,万一真的影响了子嗣怎么办?”

    逄枭忙搂着她摇晃,温柔的道:“不怕,就算不能有子嗣了,我也有昭哥儿和晗哥儿了。我不想你受罪,又不想与别的女子去生孩子,我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又何必在意这些?”

    秦宜宁听的眼泪止不住的掉,垂眸用帕子拭泪,心里又酸又软,又感动又愠怒,简直百味杂陈。

    “最看不得你掉眼泪了。快别哭了。我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说不定就如冰糖说的,我是那种体质好的,如今药效都过了呢。”

    秦宜宁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再多追问也无用了。

    “冰糖,你看王爷现在的身子好了吗?”

    冰糖道:“王爷身体强健,应该是无碍的。”

    他们毕竟男女有别,许多细节她不好深问。再说如今秦宜宁怀疑自己有了身孕,若是真的有孕,自然可以说明一切。

    秦宜宁忧虑的道:“那万一我这一次真的是有了身孕,用过那种药,会不会对孩子的身体有影响?”

    冰糖回想当初在家中看过的脉案,想起父亲当年说的话,肯定的道:“王妃只管放心,这药是当初我父亲与其余同僚应贵族要求研究出的,有些正妻诞下子嗣后,担忧多了庶子争宠,就悄悄地给丈夫用这种药,给自己的孩子立住的时间。从前大燕朝堂有好几位都用了这个药,脉案我家里一直有,所以我可以确定,他们后来诞下的子嗣都非常健康,是不影响的。”

    秦宜宁知道冰糖家学渊源,且他们这般熟悉了,她对她一直忠心耿耿,她也不会说谎。若是真有伤害,当初冰糖也不敢给逄枭用这个药了。

    思及此处,秦宜宁才缓缓点头,催着逄枭道:“你去办正事吧,我睡一会。”明显是此时不想与逄枭说话,要撵人走。”

    逄枭想死皮赖脸的留下,又怕秦宜宁更生气,犹豫再三,只好点头,“那我带人去看看城中的情况,你睡一会儿吧。”又给冰糖使眼色,“你好好服侍你家王妃。”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战况

    冰糖见逄枭那般谨慎小心的模样,无奈的点点头。

    待逄枭三步一回头的走远了,这才对秦宜宁道:“王妃,您也别生王爷的气。当时您产下两位小公子时受了太多苦,着实将王爷给吓坏了,他一个大男人,为了不让您受苦,甚至想出这样的办法来,足可见他对您的真心。”

    见秦宜宁只略垂螓首不肯开口。冰糖又道:“奴婢是怕您知道了会自责,这才不肯说给你。王爷一心为了您,不能糟践了他的一片心。何况那药奴婢的确有信心不会伤害王爷的根本,只想着这些年若是不让您有孕也是好事,一则是朝局不稳,您颠沛流离的日子过的多了,不合适这会子生育,二则也是想给您调养调养身子。”

    “我明白你是一片好意。”秦宜宁轻叹一声,“咱们一早就在一起,虽然当时不得已收了你做婢女,可我心里一直将你当做姐妹一样,我自然信得过你。”

    冰糖想起当年之事,心中便满是感慨,长睫毛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已蒙上了一层水雾。

    “王妃。我知道您的苦衷,也知道您是厚道人。也知道您的为难。这些年来您为了王爷受过的苦被人不知道,我整天都在您身旁,哪里能不知?

    “所幸王爷对您始终如一,感情从没有因着繁华而消减,也没随着时间推移而改变。

    “当初王爷与我询问这类药,我之所以敢给,也是因为我知道王爷在意您,也会在意您的感受,就算王爷不在乎我,也会看在您的面儿上宽容我。”

    秦宜宁被冰糖诚恳的一番话说的动容,拉着她的手道:“我都明白。也能理解当时王爷和你的想法。我只是……这感觉说不出来。我也很担忧,万一往后他不能再有子嗣,便都成了我的罪过。我也不是怀疑他对我的感情,你看看我父亲,这一生为了子嗣,到底也……”

    冰糖点点头,她长得苹果脸,身材娇小,看起来就像是才十四五岁似的,可因为她学医多年,见多了各种病情,对人的生老病死理解就更透彻一些,对世事的理解也要更深刻一些。

    “王妃,这世上最真挚的是感情,可是最为脆弱的也是感情,王爷对您是真的很好,可是谁也不能保证将来会不会有变化。奴婢说这些,也不是要您防备什么,毕竟这世上的感情本来就是如此难以捉摸。奴婢只是想说,您有这些顾虑没什么不好,但是也着实不必将这些太放在心上。”

    秦宜宁觉得自己似是进入了一个误区,总是忍不住去胡思乱想,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如今这情况,也并非是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她想这些未免不合时宜。

    “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情绪并不是那么好控制。想一想,我着实也是不应该,王爷对我已经很好了。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也不一定一定会按着我所想的那样去发展,现在就开始担心将来,未免太早了一些。”

    冰糖笑着点头,见秦宜宁依旧忧虑的眉头不展,不由得道:“王妃,如今您的脉象上瞧不出喜脉,可是奴婢倒是觉得,您这样子与您当初怀哥儿的时候一样,都是特别的情绪化,心思变的更加敏感柔软了。”

    秦宜宁修长白皙的手轻抚着小腹,笑了笑:“这种事,其实即便不能从脉象上看出来,身为母亲的感觉也是很准的,我也觉得我许是真的有了。一开始不说,也是不想空欢喜一场。”

    冰糖笑道:“不打紧的,王妃放心,我下功夫给您调着,您也好生听我的话,让吃什么就吃什么,让睡多久就睡多久,保证您将来真正要生产时也万无一失。”

    秦宜宁的心情豁然开朗,连连点头。

    逄枭却是忐忑不安的很,天黑回来时,看到秦宜宁与往日并无不同,冰糖也向他点头示意没事,他这才放下心来。

    用过简单的晚饭,秦宜宁就服侍逄枭宽衣。

    “朝廷由有战报传来吗?定北候那里战况如何了?”

    逄枭穿着雪白中衣坐在床沿,结果秦宜宁手中的外袍往屏风上一丢,拉着她钻进用汤婆子捂热了的被窝里,长舒了一口气。

    “战报还没到,许是天气寒冷,咱们的人路程耽搁了。但是前头的情况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段日子,大周与鞑靼的战事已呈颓败之态。大周虽刚建国不久,正该是兵强马壮的时候,可朝廷的银子不够,加上鞑靼人似乎也看出了大周没有银子去打持久战,反而避开锋芒,故意与大周拖时间。

    季泽宇就算再有本事,也带不动吃不饱饭满心怨气的兵。

    几番交战,如今辉川县早已失守,展现又继续后撤了几百里地,距离京城已经很近了。

    若是再无起色,怕是鞑靼人会直接打到京城之下。到时岂不是危险?

    两人想到焦灼的战事,一时间心情都有些沉重。

    一夜好眠,次日清晨,最新的战报便被送到了。

    逄枭一看之下,连早饭都吃不下了。

    “情况不大好,阿岚和高文亮已带领虎贲军退守京城外最后一道城池了。”

    “什么?”秦宜宁大惊失色,筷子都掉了,“鞑靼人已经快打到京城了?”

    逄枭面色凝重的点头,将战报放下,又展开了密报,这上面明确的写明了今日来京城的情况,各方人马的态度以及百姓的舆论。

    逄枭扫了一眼,就将之交给了秦宜宁:“宜姐儿,你瞧瞧。”

    秦宜宁将捡起的筷子交给冰糖去洗,回头接过逄枭抵赖的密报。

    一看之下,她生生被气笑了。

    “真是有趣,昏君自己将银子花空了,拿不出银子买粮赈济灾民,也拿不出银子养活军队,他反倒怨起你来了!”

    密报上明确的写着:王爷赈灾,收购天下粮草,许多富户粮商虽地处北方,却不远万里宁将粮食送来给王爷赈灾,也不愿意卖给朝廷去养活虎贲军,去抵抗鞑靼。

    “那些富户和商人最是在意利润,他们又不傻,一样的粮食,当然会选择价格合理的一方去出售。天子只嘴上说给多少银子,可所做所为和掠夺没什么不同,不是强行压价就是打欠条。他不给卖粮食的钱,动辄就欠账,跟豁出去让人白给也没什么分别,那些人当然会将粮食卖给能够得到现钱的一方了。”

    秦宜宁将密报还给逄枭,蹙眉道:“如此消息一传开来,只怕朝中大臣们也会怨恨咱们。一路上你辛辛苦苦的筹措粮食,与那些人打交道,逐渐才打开了局面,用买来的粮食救活了那么多的老百姓。可如今被他们一说,你反倒成了罪人了。”

    “好了,也犯不上为了这个生气。”逄枭豁达一笑,“反正我问心无愧,再说那笔钱用在百姓身上,我心里舒坦的很。”

    他这般开朗,引得秦宜宁也笑起来,“你所作所为,上天也给了最好的回报,你得到了民心和手下爱戴、信任。如果李启天再知道这些,恐怕会气的掀桌子,他不想让你重新掌握虎贲军,却意外让你得到了民心,而高文亮的能力不如你,战事越发吃紧,眼看着鞑靼再功破最后一道城池就要兵临城下,李启天这会子怕是又气又无助。”

    逄枭笑着点头。他太了解李启天的为人了。此时他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可是当初的抉择是他自己下的,没有人左右他的想法,事情至此他也怨不得人。

    旧都的赈济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逄枭与秦宜宁忙着养活和安置百姓时,朝中已是一片混乱。

    大朝会,李启天端坐在金銮殿上,朝臣们正在为了战事争吵不休。

    有人赞同撤掉高文亮,调派逄枭回来帮助季泽宇,也有人揣摩上意,将逄枭重新掌握兵权说成了洪水猛兽,好像逄枭一回来就会造反一样。

    李启天听的一个头两个大,这些天的情况太过焦灼,他已有两天没睡好,他来上朝,朝会上吵。回了后宫,后宫女眷们更是人心惶惶强颜欢笑,仿佛鞑靼人面上就要打进皇宫了一样。

    太后甚至拉着他的手,要求他派人将他们这些女眷送出宫去秘密保护起来。

    李启天慌乱之中又增愤怒。他身为帝王都没想着跑。太后和后妃们一群吃白饭的,帮不上忙,反而还给他添乱,遇上事第一个想逃跑。

    李启天现在连吵架都觉得没力气,是以后宫中他没有清算,只是吩咐了下去:鞑靼人打不进来,就算真打进来了,皇室宁可破着一死,也绝不会有一人苟且偷生。

    太后和李贺兰听说了就抱头痛哭一场。

    李启天被烦的脑仁疼,如今大臣们依旧吵个不休,根本提不出有用的建议,他着实忍无可忍,沉声斥道:“都住口吧。朕养你们,就是危急时刻让你们畅所欲言为国出力的,你们可好,现在想的都是什么?”

    龙颜震怒,吵闹的人也不得不歇了声。

    李启天觉得指望不上了这些人,索性直接下旨:“鞑靼战事紧张,为守正宗,着命各地守军上京勤王,共同抵御鞑靼。”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确诊

    “圣上英明。”臣子们,恭敬行礼,不敢辩驳。

    眼下朝中情况如此,除了命各地守军上京救援,也找不出其他可行的办法。

    只是山高路远,行程上就难免要耽搁一段时间,这阵子季泽宇和高文亮也不知能不能抵挡的住鞑靼兵马的铁蹄。

    “圣上。”此时又头一老臣站了出来,朗声道:“臣请圣上恩准,调派忠顺亲王回京接任虎贲军主帅,忠顺亲王骁勇善战,与定国公双剑合璧,定能破鞑靼人的死局!”

    有一人敢站出来提议,立即便有人纷纷上前朗声附议。

    李启天眉头紧锁,额角青筋直跳。

    又是这么说,又让他调派逄枭回来!难道他开了逄枭江山就守不住了不成?难道骁勇善战的就只他一个?他手下武将多了去了,加起来都不如一个逄之曦?

    李启天沉默不语。

    立即有善于揣摩商议的站出来反驳:“忠顺亲王早年便有连番抗旨不尊的前科,圣上仁慈不予以追究,可忠顺亲王却越发的变本加厉。如今在南方,以赈灾威名,四处搜罗粮草,趁此机会霸占了粮道,让朝廷无粮草可支应前线,其心当诛!”

    “臣附议!臣以为,忠顺亲王狼子野心,居心叵测,此时将人调回,完全是引狼入室,极有可能让大周兵马腹背受敌!”

    此言一出,立即便有极佩服逄枭的武将出列,声如洪钟的反驳:“你一个只知道躲在人后的家伙,你打过仗吗!你见过战场上的残酷吗?真要叫你上战场,怕是要吓的尿了裤子,孬种!你又有何资格诋毁忠顺亲王!忠顺亲王为建立大周立下汗马功劳。为人坦荡忠厚,对圣上忠心耿耿,全是你们这起子小人背后撺掇,几番挑拨,造谣生事!诋毁忠顺亲王,挑拨圣上与臣子的关系,你居心何在!”

    文臣被气的胡子直抖:“金銮殿上,岂能容你放肆!圣上英明,一切自有定夺,岂是旁人几句话就能左右的?你如此说话,未免将圣上看轻了!”

    ……

    李启天眉头紧锁,听着下头人又为了逄枭吵了起来,心中烦躁无以复加,恨不能将这些不省心的都叉出去砍了。

    他本不想让逄枭接触虎贲军,不想他重掌兵权,好好的赈灾,他竟有弄出这么多的名堂来,分明就是成心与他作对!

    他在外大批量收购粮食,害的抵抗鞑靼的队伍都吃不上粮,如今又造出这样打的威势,让男方百姓对他赞不绝口,李启天当真快被气出魔怔来。

    “住口!”

    忍无可忍之下,李启天大声怒吼。

    金銮殿上再度恢复安静,人人谨慎的垂头,齐齐道:“圣上息怒。”

    “息怒,息怒!”李启天曾的起身,负手满地打转,“鞑靼快打到跟前,难道众卿家就只会在朝堂上争吵?鞑靼人若真的打进京城,遭殃的不只是朕,还有诸卿的家眷,更有城中的所有百姓!

    “一旦闹的个国破家亡,鞑靼铁蹄踏过京城直奔中原,那么所有百姓都将被笼罩在铁蹄的阴影下,他们会被虐杀,被奴役!”

    李启天说的义正辞严,字正腔圆,铿锵有力:“朕绝不容许那样的事发生。朕不会退后半步,就要守在京城,做大周最后的一道防线!”

    “圣上仁厚!”臣子们纷纷叩头,更有甚者,还有感动的掉下眼泪的。

    李启天语气稍缓,道:“至于忠顺亲王,南方灾情严重,赈灾也是为朕平息南方之乱,忠顺亲王能力卓绝,不论是放在南方还是北方,都有他不可替代的作用。”

    “是!”臣子们行礼,大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启天明摆着就是不想逄枭拥有兵权!

    有老臣暗自摇头叹息。圣上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鞑靼如今又陆衡的财力支撑,加之思勤与陆衡都是善谋之人,季泽宇一人率领十万兵马,在缺少粮草支应的条件之下苦苦支撑已是不容易,何况身边还有个指手画脚的高文亮?

    这个时候,他们节节败退,都快要退到了京城,可圣上却依旧盲目自信,觉得自己也是个马上皇帝,能守得住京城……

    有老臣甚至快要掉下眼泪来。

    这动荡的朝局之下,百姓们将来的日子只有更苦。

    大朝会后,李启天的旨意便被内阁拟写妥当,李启天过目后分发去了全国各地。

    不出半个月,各地勤王大军便纠结起来。即便李启天已在圣旨之中明确“粮草自卑”,可为了天下的安稳,为了中原民族不被异族统治,各地依旧有亲王的兵马纷纷往京城赶去。

    旧都,逄枭、云言才,自己镇守在南方的十万平南军首领,新上任不久的冯督帅同样也接到了圣旨。

    冯督帅奉旨统领十万平南军镇守在大周与南燕之间,本就清闲,加之平南军被逄枭带了出来,训练有素,冯督帅从前又曾在逄枭麾下,一接到圣旨,立即就赶到了旧都来与逄枭商议。

    “王爷!京城告急,鞑靼人竟欺负到咱们京城去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十万平南军立即跟着王爷北上,就不信咱们一群好汉,揍不过鞑靼那群莽夫!”

    逄枭哈哈笑着拍了拍冯督帅肩膀:“冯兄还是如此豪爽。对,咱们大周朝好男儿多的是,肯为国竭尽全力的人也大有人在,咱们推翻北冀昏君那是咱们自己的事,可异族要想入侵,可要掂量掂量他们的分量!”

    冯督帅被说的热血沸腾,连连点头:“王爷说的极是!”转念一想又有些犯愁,“打仗的事都好说,咱们弟兄悍不畏死,没有一个孬种,可是圣上吩咐粮草自备,这可就着实难住咱们了。王爷,您说这可怎么好?”

    逄枭苦笑了一下,随即又意气风发的道:“怎么好?就算是一路喝凉水吃观音土,咱们也要赶回去守住京城。如今就是赶上了这样的年景,难道能因为这些原因,就不管大周,不去救圣上了?”

    “王爷说的是!”冯督帅连连点头。

    云言才也坐在厅中跟着一起议事,将逄枭与冯督帅的话听的清楚,也对逄枭在军中的威望有了深刻的了解。

    看来即便是离开平南军已久,逄枭当初在平南军中的影响力也不容小觑。而逄枭亲自带出来的虎贲军之中那便是更不用说了。

    也难怪秋家会如此重视逄枭。

    逄枭仿佛这才注意到云言才,笑着道:“云大人这些日子为了赈灾之事操劳太多了。只是圣上勤王旨意一下,本王少不得要赶回京城,往后这赈灾之事还是要交给大人。”

    云言才忙起身道:“王爷言重了。这些日王爷购置的粮草陆续送到,加之王妃庄子上送来的粮食,已足够百姓们熬过这个冬天,王爷品性高尚,用自己的银子养活百姓,还不肯居功,下官着实被王爷的高尚折服。”

    “云大人着实太过言重。”逄枭惭愧的连连摆手,“本王所做的远远不够。如今身大周国祚危在旦夕,本王即将赶回京城,这旧都一代大小事务就都拜托云大人了。”

    “这都是下官分内之事。”云言才行礼。

    逄枭与云言才寒暄一番, 就又告诉冯督帅:“回去告诉弟兄们,准备妥当,随时听吩咐拔营启程。大家伙儿先带上口粮,沿途本王会想办法让大家不饿肚子的!”

    “我们自然相信王爷。”冯督帅与逄枭行了礼,便快步离开。

    逄枭沉思片刻,就赶回了秦府。

    此时南方的天气虽还寒冷,可到底照比京城还差得远,逄枭只在单薄的外袍外披一件披风便能应付过去,秦宜宁却是披着毛领子的大氅缩在被子里。

    屋内炭炉燃着,秦宜宁依旧有些冷,正侧坐在拔步床旁让冰糖绑着诊脉。

    “虽只过去半个月,可这一次的脉象却很明显了。”冰糖面带喜色,笑着道:“王妃的脉象来往流利宛若滚珠,应指滑圆,是明显喜脉。恭喜王妃,果真是有喜了!”

    寄云、含笑和紫苑在一旁都禁不住笑。

    秦宜宁也开怀微笑。在逄枭用了那种药后,她终于能确定自己的喜脉,也能够确定了逄枭的身子无碍。

    “恭喜王妃!”寄云带着婢女们行礼。

    秦宜宁笑着应下,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摆了摆,刚要开口,却听外头粗使小丫头大声问候着:“王爷!”

    帘笼一挑,逄枭一面解开披风一面绕过屏风,见秦宜宁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婢女们也一个个面带喜色,不由得问:“怎么了?发生什么好事,竟笑成这样?”

    冰糖笑着上前,“恭喜王爷,王妃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恭喜王爷。”婢女们再度行礼。

    逄枭站在床榻旁,呆呆的看着秦宜宁,好像一下子吓呆了,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你是说,宜姐儿有了身孕?”

    秦宜宁佯作怒气,哼了一声:“怎么瞧着王爷还很不欢喜的模样。”

    “不,我哪里……我真是高兴都来不及,咱们要有第三个孩子了!真真是天大的喜讯!”逄枭才消化了这一番话,欢喜的差点蹦起来。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勤王

    秦宜宁已许久没见过逄枭这般小孩子似的模样,禁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逄枭大步走到拔步床旁,侧身挨着秦宜宁坐下,凤眸之中依旧满是惊喜,上下打量着秦宜宁,像是在坚定一样宝物。

    冰糖与寄云对视一眼,便悄然无声带着紫苑和含笑退了下去,将房门轻轻掩好。

    “看什么?难道是第一天认得我?”

    长臂一展,将秦宜宁搂在怀中,逄枭满足又愉快的叹息一声,“真好。昭哥儿和晗哥儿要有弟弟妹妹了。”

    秦宜宁枕着他的肩膀,整个人都被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气和冬日里特有的冷香包围着,安心的点点头,“只是希望昭哥儿和晗哥儿下次见了我可别不认得娘了。”

    逄枭掐她脸颊一把,“不会的,岳父和外婆都特别注重这些,先前两个孩子不是一直看着你我的画像吗。再说我也会尽快结束眼下的局面,不会让你和孩子一直分别的。”

    听的出他语气之中的振奋,秦宜宁笑着问:“可是朝中有了什么进展?”

    “圣上已下旨天下兵马进京勤王了。”

    “这原也在意料之中。”

    鞑靼人就快打到京城,李启天若再不下旨,难道要坐以待毙?

    秦宜宁坐直了身子,长发随着她动作柔顺的垂在肩头,映着她白皙的面庞,在灯光下仿佛泛着莹莹的光。

    “这么说,你要带领府兵进京勤王?”

    “还有平南军。今日冯大壮已经找来商量过了。圣上还让勤王之师自备粮草。”

    秦宜宁嘲讽的笑了,“这碗羹现在吃了,往后可不好克化。”天下大乱之时,各地有志之士不在少数,谁能保证入京后人人都没有异心?到时李启天拿什么来防范,又拿什么来封赏?难道依旧是只动动嘴吗?

    逄枭修长的指头滑过她柔顺如丝缎的长发,触手是一片微凉,“这次上京,我原打算带你同去的。可如今你情况不同……”

    秦宜宁笑了笑打断逄枭未尽之言,“你总不会想将我留在旧都吧?”

    逄枭一时语塞,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看着秦宜宁明亮的仿若洞悉一切的眼神,逄枭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你难道不怕我被人掳走?这里可是距离秋家产业不远,秋飞珊那人做起事来不择手段,上次与你谈崩了,她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必定会寻各种法子来达成目的。”

    逄枭听的脸色都变了。

    “你跟我一起回去。”逄枭一把拉住她的手,干燥的唇落在她细腻的手背。

    秦宜宁噗嗤笑出声来,“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咱们先回北方,若是实在不合适带着我的时候,你再寻个妥善的地儿将我藏起来。”

    说的像是要藏宝物一般,可她果真是他的宝物。

    “好,都听你的。”

    逄枭看过秦宜宁,嘱咐她先吃饭,又去了外头找谋士们商议回京之事。

    “南方赈灾虽算不得顺利,但王爷散尽了宝藏,好歹给了百姓们活命喘息的时间,眼下再有两个月便是春暖花开之时,今年好生劳作,好歹不至于饿的没活路。”谢岳笑着,脸上皱纹都多挤出两条。

    徐渭之也道:“说不定待到秋收之际,鞑靼人就已经被赶出去了。”

    “哪里有那么容易。”逄枭禁不住笑着道,“鞑靼人这次有了陆家的支持,陆家又联合了不少北冀国想着匡复国朝的旧部,此番战事进行的极为焦灼。季岚并非愚笨之人,论打仗用兵,就算是我与他对上怕也站不了上风,如今被压制,全然是客观原因造成。”

    “王爷说的极是。定国公同样骁勇善战,可是掌不住朝廷的补给迟迟不到,将士们饿着肚子,自然有怨气,加之高文亮在旁指手画脚,这兵马就更加难调派,何况战事败退一次、两次,之后士气上受损。种种不利的条件叠加在一处,可一说都叫定国公给赶上了。”

    众人皆是一阵唏嘘,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也难为季泽宇怎样一直坚持到现在的。

    逄枭与众人谋士仔细商议了一番,大军开拔可不似他们几十人说走就走,必须经过严密的部署才行,好在众人都经验丰富,行军之事算不得什么难题,逄枭带领众人待到将回京之事一切细节敲定,便吩咐人先去预备,随即起身就往内宅去。

    “王爷今日怎的如此匆忙?”看着逄枭的背影,徐渭之有些疑惑。

    “许是即将启程,还有许多要预备一并带去的吧。”毕竟此处是王妃的娘家。

    众人心里疑惑,也不过转眼就丢开手各自去忙碌了。

    逄枭则是飞奔着回了内宅,不转眼的盯着秦宜宁,生怕她磕碰着有个什么闪失。就连冰糖和寄云几人忙来忙去收拾行李,逄枭都怕他们吵着了秦宜宁。

    “王爷这是做什么,我如今好的很,身子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王爷何必如此紧张?”

    逄枭连连摇头:“你有了身孕,一切自是要小心一些的。我待会儿让人多预备几层褥子,还有你给我赶制的鸭毛褥子,这次正好给你派上用场,免得马车颠簸。”

    秦宜宁只得点头应下,“有你在身旁呢,又不会有任何意外,你何必如此紧张?”

    他哪里能不紧张?之所以狠下心来用了那种药,就是怕秦宜宁有孕再受分娩之苦,谁料想老天自有安排,她依旧还是有了身孕。当年种种现在逄枭回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女人产子着实太过危险,逄枭干着急又帮不上忙,只能无时无刻不小心着秦宜宁的情况,将所有细节都关注到,该做的都做到极致。

    就在逄枭与秦宜宁紧锣密鼓的安排行程,预备帅军回京勤王时,李启天呆坐御书房,正在发呆。

    手上战报仿佛有了温度,越来越热,炙的他不自禁松了手。

    薄薄一张纸飘落在地,而上面的消息却仿佛重于千斤,压的李启天喘不过气来。

    “混账,混账!都是一群废物!”李启天猛然暴起,愤怒大吼,“十万虎贲军,加上五军营、神机营,竟然抵不过区区一个鞑靼!退守京城?若是京城再失手,大周朝都不复存在,还能继续退往何处!”

    “圣上息怒!”兵部侍郎扑通一声跪地,惊恐之下抖若筛糠。

    熊金水等内侍更是纷纷跪倒在角落,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圣上将注意力移到他们的身上。

    除了对李启天的畏惧,所有人的心里都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

    季泽宇与高文亮兵败如山倒,一行人已在往京城退守,鞑靼的铁蹄一旦踏破城门,他们这些人岂不是都要跟着陪葬!

    他们真想一走了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银子没得多少,却落个丢掉小命的下场。

    李启天满腔怒火无处散,偏又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得准奏。

    回到养心殿,身上就像是长了草一般让他坐立不安,闷头出了门身一路憋着气在外游荡,不知不觉便到了坤宁宫。

    午后的坤宁宫中透着暖意,内外间都燃了银霜炭。皇后正斜歪在暖炕上看书,听闻宫人问候之声,忙起身下地,端雅的行礼:“臣妾参见圣上。”

    李启天仿佛被激怒的斗牛,鼻孔里哧出一声,大马金刀落座,黑沉着脸气的喘粗气。

    如此盛怒模样,惹得坤宁宫众人噤若寒蝉。

    皇后努力回想近日的所作所为,生怕有什么做错了惹得天子不快。但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只能作罢,将一切都归咎于朝堂之事上。

    宫女端来茶盘。皇后转身接过白瓷盖碗,双手端着轻放在李启天手边,柔声道:“圣上请用茶。”

    李启天面容狰狞,咬牙切齿的看着那茶碗,翻腾的怒意和对未来的恐惧以及对逄枭的妒恨在发妻跟前仿佛再无须掩饰。

    宽袖一扬,茶碗被狠狠的掀翻在地,碎瓷声响唬的皇后浑身一抖。

    “圣上息怒。”皇后忙吩咐宫女来捡拾碎片,不敢用扫帚和簸箕,生怕扫地的声音扰了天子。

    李启天却不领情,盛怒之下顾不上颜面,大吼道:“息怒,息怒!所有人都只会让朕息怒,却想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我大周的兵卒难道都是三岁孩子,遇上鞑靼人就吓的屁滚尿流,一路只知道退守!”

    皇后一声不敢吭,得知这样的坏消息,也不怪圣上动了震怒,就连她个女眷也觉得心里发寒,国破家亡的刀子仿佛已经悬在头顶。

    李启天拍着桌子怒道:“逄之曦那个阴险狡诈的混蛋!早日日便知那厮心机深沉,如今想不到他竟会不顾国朝廷的安危!”

    皇后一听李启天提起逄枭,心里就陡然一跳。

    难不成,逄枭去了南方起兵造反了?

    李启天拍着桌面,愤然的道:“他也不知哪里来的银子,大肆收购粮食,如果不是有他从中作梗,定国公军中也不会缺少粮草,闹的军心大乱!逄之曦果真天生就是来克朕的!”

    皇后听的眨了眨眼,原来不是逄枭造反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慌乱

    皇后长吁出一口气。只要不是逄枭造了反,大周朝就还有救。她自认不是什么聪明的女子,不能与忠顺亲王妃相比,可久居高位,又常与勋贵女眷们交流,对朝中之事皇后也是知道一些的。

    这天下稳定与否,并不全在李启天,而在逄枭。若是逄枭肯甘心为臣,就一切好说。可若逄枭几时有了反叛之心,凭李启天是根本抵挡不住的。这也是为何李启天几次三番要铲除逄枭的原因。

    只要不是逄枭造反,他们不至于腹背受敌,眼下的危机也还有希望可解。

    皇后堆笑,劝说道:“圣上息怒,忠顺亲王奉旨赈灾,购置粮食养活百姓也是职责所在,您千万别动气。这会子正是内忧外患,需要圣上与臣子们齐心合力共同抗击鞑靼的时候,圣上若是这会子误解了忠顺亲王,怕就要着了有心之人的道。”

    皇后的声音不疾不徐,小心翼翼观察着李启天的神色将话说完,没见李启天当场暴怒,皇后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暗想圣上到底也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这等关键时候不分轻重的行事。

    可谁知她的一口气许是松的太早,李启天黑沉着脸抬眸看着皇后半晌,忽然随手抓了一样东西便往皇后身上砸来。

    二人距离不远,皇后又没有防备只,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个硬物正中她的额头,疼的她眼前发黑,甚至有一瞬失去了神智。

    看着落在地上破碎成几片的瓷碟,李启天的怒吼仿若咆哮的狮子:“好,很好!朕这些年竟养出个别人的皇后来!”

    皇后刚一回神便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跳,立马警觉自己方才是多言了。

    提裙摆端正跪下,皇后连磕了三个响头,耳中嗡鸣头上生疼也不在乎。

    “圣上息怒,臣妾一切都是为了圣上着想。如今正是急需抵抗鞑靼的时候,着实没有再去考虑其他的时间。圣上乃当世明君,一切都想的清楚明白,臣妾也是关心则乱才会多言。臣妾不该干预朝政,臣妾再不敢了。”

    李启天眯着眼盯着皇后的身影,怒气稍微缓解了一些。

    他的妻子他还是有所了解的。这女子就是个寻常村妇,厚道,干起活也麻利,她是命好嫁给了他,才有了做皇后的机缘,这些年来一直安分守己,也从不会多参与朝堂之事。她做人做事又都笨笨的……

    若是会做人做事,又哪里会为逄枭说情?

    李启天虽想得开,可依旧意难平,嘲讽道:“里外不分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朝廷中那些大臣们各站一派,各有各的考量,没想到到了你这里也是如此,真真叫朕恶心的很!”

    皇后浑身冰凉,像是寒冬腊月被扔进了冰窟窿。

    当年他们只做寻常夫妻时,即便谈不上有多蜜里调油,可也照旧是夫妻和美的。

    只是李启天越爬越高,她也就距离他越来越远了,如今竟已经看不上她了!

    她人老珠黄,可宫中那些娇艳欲滴花骨朵一般的女孩可不少。想来多年夫妻,到如今李启天看遍了繁华,就算亲情都给磨的一干二净了?

    虽然这样想也能宽慰自己,也想得开,但皇后脑海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否定她,逄枭与秦宜宁也是成婚多年了,可逄枭对秦宜宁却从来不会如李启天对她这般,当众让她出丑,让她颜面扫地,甚至还对她动手。

    皇后低着头,紧抿着双唇,不知该如何劝说李启天,也不知该还能说些什么,只觉得心灰意懒,再无心思去关切李启天到底要做什么。

    李启天见皇后不再说话,一时也觉得坤宁宫没有意趣,看到皇后那模样更是反胃,当即起身就往外去。

    天子在皇后宫中大发雷霆,甚至还用碗碟砸了皇后。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内宫。那些妃嫔次日来请安时,看到皇后青紫的额头时依旧忍不住多看几眼,甚至有人心里在狂笑。

    皇后端坐在首位,面带得体的微笑,心思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有妃嫔言语之中不住的试探,让皇后一时间烦不胜烦。

    她索性直言道:“外头的战事,这会子本宫不说,想来你们也都多少有所耳闻。鞑靼兵马势如破竹,我朝不敌,定北候无奈之下已在帅军退往京城。”

    屋内一片寂静,雅雀无声,妃嫔们似再没有了去探究皇后伤势的心情。

    季泽宇带着兵马退守京城,京城的城墙外就有鞑靼人包围。一旦城破,他们这些人哪里还能有活路?

    “娘娘,圣上有没有说咱们姐妹要如何安置?”有个嫔妃大胆的提问。

    皇后微微一笑,看着那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温和的道:“你我姐妹都是圣上的妃嫔,说一句不中听的,若是真有那么一日,你我自然是要为圣上守节的。”

    所以他们这些妃嫔,若是真赶上战败,就要集体抹脖子?

    有那年纪轻的已经吓的白了脸,甚至还有当场哭出来的。

    皇后道:“现在也没进展到那个阶段,还不至于就兵败如山倒了。但是本宫在这里说这些,也是为了给诸位妹妹提个醒。这些日子大家多想一想,有什么遗憾,都趁早了了,若想念家人,也趁早写信联络,若真有那么一日,本宫不会允许任何人背叛圣上。”

    皇后眯着眼扫视过所有人,沉声道:“你们可记清楚了?”

    “是。”众女子起身,纷纷行礼。

    皇后点头,叫众人散了,又吩咐身边的嬷嬷去冷宫:“去告诉冷宫的管事宫女。顺妃那里也该办了。”

    “是,奴婢这就去。”

    皇后处一番安排,让妃嫔们一个个都惊慌失措,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人回去就蒙着被子大哭一场,也有人急着往家里写信,想要给自己求个活路。

    一时间宫中风声鹤唳,就连太后和李贺兰处都听到了消息。

    二人已经无暇去怪罪皇后,因为他们也陷入了恐惧之中。

    太后年长,却也没镇定到哪里去,一想到她身为皇帝的娘,就是跑都没处去,就忍不住悲从中来,搂着李贺兰哭过一场又一场。

    反倒是李贺兰表现的更为镇定。

    她是季泽宇的妻子,季泽宇若是战死,她必定会被鞑靼抓去**,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就如皇后所言,他们恐怕都是一根白绫挂上去的命。

    想明白这一点,李贺兰反而镇定了,这个时候要紧的不是担忧自己的出路,而是想尽办法怎么能让大周挺过这个危机。

    李贺兰将自己的分析和想法告诉了太后,太后立即便命人去找李启天。

    李启天忙碌非常,哪里还有心思来慈安宫请安?太后见不着人,只好叫身边的内侍去给李启天传话:“就告诉天子,说哀家说的,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保住大周江山不被鞑靼践踏,逄之曦久经沙场,若与季岚合作必定能击退鞑靼,让天子仔细想一想,眼光要看长远一些。”

    内侍听太后的话听的满脑门子的热汗,他不想去,却又不敢违拗太后的意思。可若是去,他也有不好的预感,圣上或许也不会放过他的。这局面基本就等于是个死局。

    可内侍别无他法,只好去了御书房,将太后的话去掉锋芒,将意思转述了一遍。

    李启天端坐在御书房的桐木桌案之后,手上渐渐用力,攥住了明黄锦缎桌衣,“你个狗奴才,这话是太后所说?”

    “回圣上,的确是太后吩咐奴婢这么说的。”内侍连连磕头,已觉得小命休矣。

    李启天冷嗤笑了一声,“朝堂上事一样帮不上,添乱倒是从来不耽搁。”

    内侍不敢当搭话,恨不能当自己不存在。

    “你去告诉太后,让她老人家准备好,若是鞑靼人真的破了城,太后总要做个表率,难道太后英明了一辈子,还不如皇后的见识多?”

    这分明是让太后准备好“上路”。

    内侍胆战心惊的行礼退了下去。

    回到慈安宫,将圣上的吩咐一说,意料之中的,太后已是豁然起身,愤怒道:“胡说!天子怎会这样与哀家说话,莫不是你这贱奴胡乱编造的!”

    “太后明鉴,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传圣旨啊。圣上的确是这么说的。”

    太后已被气的晕头涨脑,暴跳如雷,若非碍于自己太后的身份,已经不是从前的村妇,她怕是已经将什么脏的臭的都骂出来了。

    太后尚且如此慌乱,更何况其他人?

    整个宫中从上至下,没有一人不慌张。四处找门路想活命。

    李启天虽挂着朝堂之事,可是宫中的传言也听见了好几个版本。

    人还没打到京城,就已经先有人断定他必败了。

    他这一次难道真的不过去这道坎?

    逄枭这里将一切准备妥当,军中也整装待发时,已是三日后。

    秦宜宁抱着个精致的双良雕花暖手炉,由逄枭小心搀扶着走出秦府内宅,乘马车离开了侧门,一路往旧都城门外去。

    逄枭的坐骑乌云就跟在马车旁,其余侍卫前后左右护卫这马车。

    谁知众人刚一出城门,看到面前的景象,当即便都愣住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办法

    冬日的清晨,朝阳并不多么炙热,远山和荒原都是一片灰白,十万平南军已然集结,旌旗猎猎,军容肃穆,队伍浩荡仿佛汇聚成一片汪洋,根本看不到尽头。

    而最让秦宜宁和逄枭惊讶的,是紧挨着城门出纠集了近千壮丁。他们手持锄头、铁铲、门闩等物,人人都背着简单的包袱,一看到马车出了城门,当即便满眼期待的齐刷刷看过来。

    云言才早已在城门前多时,当即快步来到马车前:“王爷,这九百六十一名汉子,早三天前听说王爷要带领平南军进京勤王,特地赶来,打算加入王爷的队伍一同北上。”

    逄枭惊讶的挑眉,撂下车帘,拍了拍秦宜宁的手便下了车。

    谢岳和徐渭之等谋士此时也纷纷下了马车,跟随在逄枭的身后。

    逄枭拱手,浑厚的声音散开去:“诸位乡亲,鞑靼战事吃紧,本王帅军进京为的是勤王,与鞑靼必有一场血战,战场上刀剑无眼,其残酷远超诸位的想象,你们很有可能会因此而丧命,而真正到了战场,本王无法保障每个人的安全,还请诸位回去吧。”

    “王爷!”有个年过而立的汉子站了出来,大声道。“我们这些人都吃了王爷买的粮食才能活命,如果没有王爷,命早没了,现在鞑子欺负到咱们头上,没道理让王爷带着人去拼命,我们却安心在家过安生日子。”

    “正是。”又有个二十岁出头,容貌清秀的年轻人道,“国难当头,正是需要人手之时,我等虽为贱民,却明白大周若是落入异族之手会沦落到何种地步。我们愿为汉人尽绵薄之力。还请王爷成全。”

    这两人开了头,九百多人立即高声附和。城门前身回荡着众人的吼声,就连冯督帅带领着在远处集结的平南军都震撼不已。

    都说逄枭自己筹措银子来购置粮草养活百姓,还有人暗地里嘲讽过逄枭冒傻气。可如今这样令人震撼的场面,恰恰证明了他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百姓是淳朴的,他们今日肯追随逄枭,或许多少寸了参军吃兵饷的心思,这都无可厚非,人之常情,不论是因他们知恩图报,还是因爱国之情,都令人敬佩。

    国难当头,没见那些是有钱有势的站出来,真正站出来的却是寻常的百姓。着实让人感慨。

    逄枭团团行礼,感激的道谢。再三询问后,确定这些人的确是下定决心要加入勤王的大军,逄枭便与冯督帅商议了一番,将这些未经训练没见过战场的新兵编入了平南军。

    身十万人开拔去往京城,队伍浩荡又壮观可想而知,但是最要紧的,是灾荒之后如何去筹措粮草。

    离开旧都,逄枭回到马车,眉宇间又多几分惆怅。

    秦宜宁将水囊递给他:“喝点热水吧。”

    逄枭忙接了过来,笑道:“你感觉怎么样?觉得可还好?”

    秦宜宁莞尔,“我当然好,这一路什么都没用我做,我就只在马车里看热闹罢了,有能有哪里不好?”

    凑近逄枭一些,秦宜宁笑着问:“是不是在这么多张嘴要吃饭而发愁?”

    逄枭点头,老实的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虽然已命人去提前收购了。可一则是咱们的银子不够,二则是先前赈灾就已经用去了不少粮食的储备,让现在要供着十万人吃饭,这银子朝廷又不出,着实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凤眸看向秦宜宁,转瞬就转为了微笑:“好了,这些事你都不要多想,只管好生将养着身子,将来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就已是足够了。你放心,朝廷这些事我都会尽力处置好的。”

    秦宜宁拉着他的手摇了摇,身沉思片刻忽然噗嗤笑了。

    逄枭见她笑成了这样,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搂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怎么就忽然乐成这样?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的确是,我有个法子能够筹措到粮草,就是这个招数有些不入流。”

    逄枭好奇的挑眉,“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秦宜宁凑在逄枭的耳畔,低声将自己的办法说了。

    逄枭越听眼睛就越是发亮,到秦宜宁将自己的计划都告诉了他,他已是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丫头,亏你想的出这样的法儿来。这下子咱们的粮草就不愁了。”

    秦宜宁赧然:“我这也是被逼无奈之下的不是办法的办法,虽然卑鄙了一些,可好歹也能解燃眉之急。”

    “阴谋之类的事,算不得卑鄙。若是换个位置,那位也不会对咱们宽容的,说不定要比咱们做的更加出格。”

    “你觉得我的法子可行?”

    “自然。”逄枭指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儿,笑道:“你放心,这办法也好办,我这就吩咐人去做。咱们也别跟着队伍了,我待会让冯督帅负责压阵,咱们就先行一步去预备粮草,将一切准备都做好,也免得到时候大家饿肚子乱了军心。”

    秦宜宁也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咱们先行一步也是好事。待到一切齐备了,也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逄枭又与秦宜宁低声研究了一番,确定无误后,便下车去寻谢岳和徐渭之等谋士。

    谋士们一听这主意,紧皱的眉头都不自禁舒展开来,几人凑在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的办法,也亏的王妃想得出。好,老朽觉得此法极好。”

    “正是如此,其实咱们也算不得造谣,说的都是百姓们希望知道的实情。”

    “甚好,那咱们这便安排人去吧。”

    虎子从怀中掏出个蓝色封面的册子,在里头翻了翻,笑道:“找到了,咱们最先路过的是九和县,这里有个富户人家姓谢,家族非常庞大,整县城里可以说都与这个谢家沾亲带故,外姓的那些都对谢姓非常羡慕。”

    “其实最是不好办的就是这样团结一致的地方,可最好办的也是这样的地方。”徐渭之笑道,“如此团结,自然是一呼百应了。加之这样大的家族,经营到这般情况着实不容易。谁也不希望家族传承在自己手上断了,是以族长若是号召,其余家也就好办了。”

    谢岳等人连连点头,随即都看向了虎子。

    谢岳赞赏道:“多亏你记录的详细。”

    虎子挠了挠头,笑道,“我当时也是怕这些人的消息日后会有用,也免得他们谁赖账,是以交易之时我除了记账,也将各地卖给了咱们粮食的富户调查了一番,北方那些山高路远的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逄枭赞赏的拍了拍虎子肩头,“亏得你机灵。这件事办的极好。”

    众人议定之后,逄枭与秦宜宁就带着人离开了平南军队伍,径直去了九和县。

    此处逄枭本来就在这里赈过灾,如今灾情已经缓解,当地知县与百姓们也因这场天灾拉近了不少关系,大家如今省吃俭用,只盼着熬过这个冬天,待到春耕时节就好了。

    所有人总归都是感激逄枭的,是以逄枭一行路过此处,即便没有进城,依旧被城外路过的百姓瞧见了。大家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道逄枭带着家眷路过此处,不想进城扰民便在城外暂时驻扎。

    百姓们如今也拿不出什么来,可表达感激的心情却丝毫不影响。

    逄枭一行刚停下扎帐篷,是就有不少的百姓从城门口涌出来,见了逄枭,七嘴八舌的行礼,还有人将自己领到的赈米拿了出来请逄枭一行人吃,更有人直接去帮精虎卫们搭建帐篷的。

    逄枭看着这些人竭力想为自己做些什么,心里就觉得暖暖的,仿佛再多的苦和焦灼也都值得了。

    “王爷,南方的赈灾结束了吗?”有百姓与逄枭结实后,发现他为人随和,便也大着胆子来与他聊天。

    逄枭笑道:“南方的赈济还未结束,只是如今鞑靼人长驱直入,快要打到京城了,圣上下旨命全国兵马进京勤王。本王正是因此带着平南军回京的。”

    一听说鞑靼人都打到了京城,百姓们一时间再度惶惶不安起来。

    “如果鞑靼人赢了,咱们会怎么样?”有妇人忧心忡忡问身边的人。

    那人脸色惨青,只摇着头道:“那就不好了。咱们恐怕就没有活路了,鞑靼人习俗和咱们不一样,到时怕不是要将咱们当做牲畜一样奴役?”

    大家多少都听过鞑靼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时间又惊又怒。

    逄枭见众人聊的差不多了,这才道:“大家也别太担心,圣上英明神武,处事果断,必定能将这一危机化解,只本王带着的平南军十万人,就足够让鞑子喝一壶了。”

    百姓们闻言纷纷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本有些紧绷的分为都变的欢快起来。

    有的年轻人却眼睛发亮,忐忑的看向逄枭:“王爷,我们也想跟着去打鞑子。”

    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直白的问:“王爷,跟着您去打鞑子,能有粮饷吃吗?”

    逄枭笑着道:“自然是要吃饭的。国库空虚,圣上也是接手了一个烂摊子,好在圣上心系百姓,就算京城一时间吃紧,这也是短暂的。解决了眼下的问题,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送钱送粮

    众百姓闻言,有些年轻力壮的心思便活泛了起来。灾后重建家园是个漫长的过程,若是留在家中,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从前自给自足的日子?

    他们都是正当年的汉子,在如今饥荒时,简直是“一人吃饱全家挨饿”,他们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跟着王爷去打鞑子,能吃饭,说不定还能够建功立业,给家里人一个翻身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那些因灾荒失去亲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就更加希望能追随逄枭,留在这里,一辈子种地也算是日子安稳,可是天灾**也不知几时会来,还不如跟着王爷去闯荡一番。王爷是个厚道人,不会用他们的命去垫自己的功劳,跟着这样的人胜算大,安全也有保障。

    许多男子当即就有跟逄枭报名,希望从军的。

    也有些还有家人的,也心事重重的回去跟家里商议。

    秦宜宁隔着一层帐篷将外头的说话听的分明,禁不住笑了笑。看来为人做好事还是有益处的,不知什么时候,先前做下的好事就会带来好的影响。

    能有人现在从军,那便都是真心追随逄枭的,这样的人可比那些不情不愿来的强。而且在军备粮草不济,战事紧张之时,拼的就是人数。

    就在逄枭与秦宜宁带着人在城外休息之时,九和县之中除了有许多人想着追随逄枭之外,还有个流言不胫而走。

    “什么?圣上要惩治咱们?”

    谢家长房的正堂里,谢老太爷带着族众耆老和壮年聚在一处,宣布了才得到的“内幕消息”。

    几人早已吓的呆住了。有性子急一些的已大声道:“凭什么,咱们凭什么要受惩治?咱们哪里做错了什么!”

    谢老太爷皱着眉,摇头道:“是做错什么?圣上要清算,谁能质疑?谁能问一句为什么?圣上先前征粮,咱们没响应,反而是将粮食卖给了忠顺亲王,如今忠顺亲王赈灾顺利,可圣上那里却因养活不起军队,而导致鞑靼长驱直入已快到竟成了。你们说,圣上只要喘过这口气,能不跟所有将粮食高价卖给忠顺亲王的人算账吗?”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

    别看他们家底殷实,可到底是些寻常小民,哪里能揣测出上意?但是若自己站在那个角度,外敌入侵之际,朝廷要养活打仗的虎贲军,要“征”粮草,可干瞪眼却征不到,原因是这些商人将粮食卖给了一个自己一直忌惮着的人。

    若是他们,恐怕早就等不及要摘了这些人的脑袋了!

    “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咱们可怎么是好!既有这话传到咱们耳朵里,那必定是圣上真的动了怒,说定已经就近惩治了一些人了,咱们都担不起天子震怒啊!”

    众人一片愁云惨淡。

    甚至还有人站出来埋怨:“当初就说不要卖粮食,直接赠给军队就完事了。这么大的饥荒,百姓们饿死了那么多,咱们却攥着粮食卖高价,这不是发国难财么!你们看看怎么样,就依着我说的,这后患不就来了!”

    “你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眼下是怎么能躲过圣上的怒火!咱们已经将粮食卖给忠顺亲王了,总不能再把粮食要回来吧!”

    有那脑子活泛一些的,当即就想到了个办法:“把粮食要回来不可能,粮食早就已经被吃了。可是,咱们可以把银子还回去!”

    众人眼前一亮。

    谢老太爷道:“此话有理,若是咱们并非卖粮,而是资助忠顺亲王赈灾,咱们就是仁义之家,圣上就是再有气也不能如此处置咱们了。这银子烫手,咱们不能留了。”

    他们卖了那么多粮,着实得了不少银子。这会子让将银子掏出来,大家心里都有些抗拒,可是一想到天子震怒之下,他们全族都有可能覆灭,这银子也就不算什么了。

    思及此处,众人凑在一起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由谢老太爷带着粮食和银子亲自去城外见逄枭。

    逄枭这里,事先去城中散布消息的虎子等人已经回来了,听过城中情况,逄枭又吩咐虎子安排人,依着账册上曾经卖过他们粮食的大户地址所在之处继续布置。

    次日清早,秦宜宁在逄枭怀中醒来,刚睁开眼,就听见帐篷外有脚步声。

    秦宜宁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仰头去看逄枭。

    逄枭笑着道:“你醒了?”

    “嗯。”秦宜宁点头,半撑起身子,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疑惑的往外头看,“外头是不是有人来了?”

    “许是谢家来人了。”逄枭坐起身,将大氅披在秦宜宁肩头,“他们一大早天不亮时就来了。”

    “那怎么不出去见见?”秦宜宁紧了紧领口,“万一他们没耐心呢?”

    “不会的,他们既燃来了,便是真的相信了圣上会清算他们。比起钱财,眼下自然是全家人的性命更要紧了。”大手抚过秦宜宁的脸颊,“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想出的计策,什么时候会不奏效?”

    秦宜宁被他逗的噗嗤一声笑出来,摇头道:“你就会哄我,我近些日觉得脑子都不灵光了,以前怀昭哥儿和晗哥儿时,也没觉得会变的这么笨。有时我都怕给你支错了招。”

    逄枭哈哈大笑,又摸了一把秦宜宁白皙的脸蛋,笑道:“你若是肯笨一点,兴许天下其他女子还都好受一些,至少不会自卑了。”

    “花言巧语。”秦宜宁轻斥。

    逄枭笑着去叫冰糖和寄云来服侍秦宜宁起身,自己去了外头。

    谢家老太爷天没亮就带着粮食来了,他没想过逄枭会立即就答应见他,可是既然是为了全家人活下去,他就要表现出诚意,决绝不能让王爷感受到丝毫不快。

    终于等到天色打量,营地之中其余帐篷的人都在走动,就是不见王爷出来,谢老太爷就有些焦急。

    王爷必定已经知道他带着人来了却避而不见,难道是圣上给王爷下了圣旨,铁了心想要他们的命?

    谢老太爷越想越是可怕。

    就在他紧张的无以复加之时,终于有人来传话了,“谢老太爷,王爷有请。”

    谢老太爷长舒一口气,端正了神色去了逄枭所在的帐篷,见了面也不在如上次逄枭来买粮食时那般拿大,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草民参见王爷。”

    “谢老先生,”逄枭面带微笑,“不知老先生此番前来,可是有何见教?”

    “不敢当,不敢当。”谢老太爷想起上一次自己言语中的傲慢,简直肠子都悔青了,姿态越发的谦卑恭敬,“听说王爷率军进京勤王,老朽特地预备了一些粮食和银两,请王爷务必手下。”

    “哦?”逄枭挑眉,“谢老先生的意思是?”

    谢老太爷义正辞严的道:“身为大周朝的百姓,国难当头,自当尽绵薄之力。王爷还请不要嫌弃。”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双手奉上,就连手指都在颤抖。

    逄枭面色郑重的将银票接过来,沉声道:“谢老先生果然心地善良,忧国忧民,本王着实敬佩,谢家真乃仁善之家啊!”

    谢老太爷连声道“不敢当”,又道:“王爷此去京城山高路远,还请王爷珍重,您可是大周朝的战神,若是您累的病倒了,又怎么能抵抗鞑靼?”

    这样的恭维十分浅白,逄枭笑了笑,又与谢老太爷闲话几句,状似无意的道:“如谢老先生这样心系百姓家国的大善人,本王必定会禀明圣上,也好日后嘉奖。 ”

    谢老太爷心里一喜,面上却表现的依旧如常,不敢让逄枭看出他的得意和兴奋,只道:“这都是老朽应当做的。”

    谢老太爷留下了几车粮草,便带着下人离开了。

    逄枭回到秦宜宁身边,将那银票点了一遍,笑道:“我记得掌上写的,这些正好是他当初收了咱们的。宜姐儿,你真是女诸葛!事情果真按着你所说的那样,这些人为了家人活命,都来‘还钱’了。”

    “可造谣生事,到底不大光明。”

    逄枭笑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发国难财的人家,先前也不知祸害了多少百姓,如今也算是小惩大诫,何况我倒是觉得你将圣上的心里揣摩的很透彻,以我对圣上的了解,他那般记仇又善妒的性子,将来必定是会清算这些将银子卖给咱们又不肯捐给他的人,你让人在外这样说,之能说是正中他的心思。”

    秦宜宁缓缓点头,拍拍自己的脸颊道:“你说的对,这个时候生死攸关,并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逄枭觉得秦宜宁自从有孕后,又开始多愁善感起来,心思也更加敏感了,他将人搂过来摇了摇,“你这法子极好,若不是你,我还不知怎么养活十万人,有了他们归还的宝藏,我就可以购置粮食了,平南军吃的饱才能打的过鞑靼,只有鞑靼被赶走,百姓们才能过安稳的日子。所以你的做法没有错,你帮了大多数的人。”

    秦宜宁靠在逄枭怀里叹了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战事

    帐篷外,谢岳、徐渭之与众谋士正在随同精虎卫清点粮食。

    看着那满车的粮食,徐渭之不由得感慨:“王爷离开京城时,圣上给那八车粮食成色可是比这个还不如。谢家一个九和县的大户都能拿出那么多的存粮来,可圣上却拿不出来,可见朝廷是真的很紧张。”

    “那也未必,圣上只是想为难王爷罢了。”精虎卫已对李启天的行为十分不满。

    谢岳笑了笑,他们一路跟随逄枭来到南方,沿途可不只是救济了灾民赢得了民心,更是让跟随逄枭所有人都更加笃定了自己的选择,能够跟随这样一位仁慈之人是他们的幸运。

    “圣上乍登大位,虽心思够深沉,到底眼界有限,加之身为帝王,行事上没人敢说半个不子,更有那谄媚小人在一旁撺掇,不论圣上做什么都有人跟在后头捧臭脚,久而久之圣上会变成如今这样也是可以预料的。”

    “朝廷本就连番的遭受天灾**,圣上却依旧一意孤行,觉得做了皇帝,天下一切就都属于他,他就可以为所以为了。这也是无奈之事。”

    他们说的这些话,若是传扬开来,足够天子杀他们几次了。可是人有情绪,他们如今是满心的不满,也顾不得那些了。反正不论王爷造反不造反,今上都忌惮的很,没罪名都要给王爷罗织罪名,他们都是王爷的追随者,一旦坏了事,天子都不会放过。

    几人说话之间将粮食登记在册,并且在粮食后头标注了他们是几日几时如何从谁哪里得到的。

    有了办法,日子都过的多了几分盼头,九和的粮食征集完毕,逄枭一面命人继续打探各地哪里还有粮食可购置,一面安排了一队人带着粮食等待平南军的到来。

    待到平南军在九和附近驻扎时,逄枭以此法得来的粮食也陆续送到了。

    平南军十万余人原本还有些担忧粮食问题,尤其是那些新从军来的,他们都是灾民,对逄枭虽然都很信任,可到底解决了吃饭问题让他们去做什么他们才有力气。

    如今看到这么多的粮草,大家都放了心,冯督帅和几个福寿说话时嗓门都比平日里大了几分,将刚参加的平民百姓们听的一愣一愣。

    “王爷那是什么人?当初咱平南军过的苦哈哈的日子也不是没有过,王爷一来,带着咱一群人就过上好日子了。你问是怎么过上的?朝廷不给粮饷,王爷就带着咱们找饭辙,那时候大燕旧都附近的土匪窝一个个都让咱弟兄给挑了,吃土匪的来护着百姓,谁说起咱王爷不竖大拇指?”

    新兵们听的热血沸腾,纷纷感慨自己当初没有那个好运,没能跟着王爷去剿匪。

    而他们话题的中心人物,此时已经去往下一个有粮食的地方,依旧以同样的办法来想法子弄粮食和银子来,宝藏的银子找回了不少不说,再购置粮草的门路也有了,甚至又有不少的百姓打算追随逄枭,加入平南军,一同去抗击鞑靼,平南军的队伍可以说又壮大了一些。

    各地勤王的大军此时也已陆陆续续往京城而去,山高路远,到达京城的时间就颇有不同。逄枭一行路程刚走一半时,已经有亲王大军进了京城,李启天龙心大悦,大笔一挥,就将人安排给了季泽宇。

    季泽宇这些日子消瘦许多,原本俊美宛若谪仙的脸庞上原本就冷若冰霜的没表情,如今他的表情更少了,话也更少了。

    鞑靼人兵临城下,朝廷没钱没粮,他却必须想办法守住这最后一道城池。如果京城沦陷,被鞑靼人长驱直入,恐怕整个京城都会手沦为炼狱。

    这是季泽宇有生之年打过的最为艰难的仗,因为他退无可退,除了竭力死守,他没有更多的办法 。

    好在勤王的大军陆续赶到,才让他不至于措手不及。可是军饷不足,现在所有士兵,包括季泽宇自己,都只能每顿吃稀粥果腹。都是正好年纪的小伙子,谁一天三顿稀粥也受不了。大家简直饿的嗷嗷直叫,又无可奈何。

    季泽宇是从不肯亏待自己手下的兵的,可眼下国库空虚,圣上内帑的银子都给修皇陵买材料去了,朝廷是着实拿不出银子来卖粮食,更别说发军饷了。

    季泽宇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初春的寒风刀子似的吹在脸上,大红的披风在身后被高高扬起,像是一道猎猎作响的旗帜。

    季泽宇面容冷峻的望着苍白的晨曦之下,远处平原驻扎着的鞑靼的营帐。那些帐篷一座连着一座,已在京城之外形成了一道堪称壮丽的景象,这感觉仿若刀子就抵在喉咙,让人完全失去了思考和感慨的心思,变的慌乱和无所适从。

    “国公爷,安阳长公主来了。”亲兵走近,低声回话。

    季泽宇头也不回的道:“这里是战场,让公主回去。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怎么就不是本宫该来的地方了?”李贺兰的声音已出现在季泽宇背后。

    李贺兰穿着一身银狐皮袄子,大红石榴裙行走时裙摆微扬,露出穿着嵌软毛的鹿皮软靴鞋尖儿。

    她亲自提着个食盒,笑吟吟的道:“驸马多日不肯接受召见,本宫想念的进,就只好不请自来了。”

    周围 兵士们闻言都纷纷低下头,佯做自己没听见这露骨的话。

    季泽宇面无表情的回眸,沉声道:“这里不是你能游玩的地方。回去。”

    李贺兰面上的笑容一下就绷不住了,黑沉着脸抿着唇,刚要开口,季泽宇的副将就已笑吟吟的道:

    “长公主息怒,是咱国公爷忧心战况,无暇考虑那么多。此处的确是危险至极,经常有流矢斜刺里出来,昨儿还有人死在城墙上呢,国公爷也是担心您。

    “鞑子如今是看出咱们来咱们粮草不足,故意与咱们周旋让咱们消耗所剩不多的粮食,他们有可能很快就组织起一次进攻前来骚扰,刀剑无眼,国公爷若无暇顾及之下长公主被流矢所伤,您想国公爷该如何自处?是以还请长公主体谅。”

    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让李贺兰心里舒坦了一些。

    反正她自从认识了季泽宇,就没见这人有笑吟吟说话的时候,多早晚面对她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她心里有气,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季泽宇对她那般冷淡是下了她的面子,是以这会子说话也带了刺。

    “本宫还不是怕你饿死在墙头上?你要是有个好歹,老百姓就遭殃了。要么你当本宫愿意来这里吹冷风?拿去!”将食盒往前头一递。

    季泽宇依旧理都不理,凝眉观察了一番,忽而转身就走,越过李贺兰身边时连个眼神都欠奉,沉声道:“所有人戒备。”

    此话一出,便知是鞑靼又要有动作了。

    李贺兰先是被冷落了生气,眨眼就被突发的战况给吓呆了。

    亲兵顾不上许多,立即带着几个人护送着李贺兰下城楼。

    而那精致的食盒谁也顾不上,就那么被放在了城楼上。

    李贺兰下了城墙,就被半强制的带上了马车,直接送回了长公主府。

    马车渐渐离开城门时候,城门外已有鞑靼人攻了过来。

    一时间,守城的大周兵马与鞑子的喊杀声震天响,将李贺兰唬的呼吸都忘了。

    这就是残酷的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马车转了个弯,李贺兰即便将半拉身子都探出车窗,也不可能再看到城楼上的战况,可是李贺兰就是隐约觉得自己看到了在城门楼上的季泽宇。

    又是一场激烈的守城战,全程不过一个时辰,鞑靼人就已退了。他们这段时间就是这样,似乎不是为了直接攻下京城,而是为了消耗掉京城守军们有限的物资和精力。

    李启天得知消息,一时间也是焦急万分。

    一个人在养心殿里来回踱步, 就是贴身侍奉的熊金水,此时都不敢靠近逄枭跟前,生怕圣上一个不如意,就将他们者却内侍当成撒气桶。

    即便此处距离城墙还有很远,可李启天依旧仿佛听见了鞑靼人的喊打喊杀声。他也是个马上皇帝,早年也是征战过的,可多年来养尊处优,李启天不但发福了,就是临阵对敌的策略也早就快忘个干净,一想到上战场,从前他会兴奋,可现在他想起来却十分抗拒 ,甚至有些抵触。

    “朕只是想做个明君,怎么这样难,身为帝王,为何还不能由着自己……”李启天低声呢喃。他的话音回荡在屋内,引得熊金水几名内侍都纷纷低下头。

    正在此时,外头忽然有个内监飞奔而来,扑通一声跪在菱花大门前,声音高亢喜气洋洋的道:“回圣上,有两支亲王的队伍抵达南城门!”

    李启天大喜过望,“快快快,开城门,让他们直接走城里去北门接应季岚!告诉他们,一切以季岚的指挥为主!”

    “是!”内侍转回身,连滚带爬的跑了。

    “真是老天开眼。”李启天一击掌,想继续留在屋内,却又觉得坐立不安起来,“快,预备快马,朕也要去北城门看看情况!”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迁怒

    “圣上,刀剑无眼,城门楼子那战事正在焦灼,您若去了有个好歹,您叫奴婢们可怎么活下去呦!”熊金水苦着脸,好声好气的劝说道:“圣上您可饶了奴婢吧,奴婢去给您打探战况来可好?”

    “滚蛋!”李启天心情好,是以被唠叨的烦躁,也只是踹了熊金水一脚。

    熊金水“哎呦”了一声,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子再不敢多言,只好快步跟上李启天的步伐去安排圣上出宫事宜。

    如今正是战事焦灼之时,身为天子,要出宫去可不是什么小事。谁也不能保证京城里会不会混进什么鞑子的尖细,若是一个不小心让圣上又个闪失,他们所有人都诛九族也是赔不起的。

    内侍与侍卫们苦哈哈的去准备,小心翼翼提起十二万分精神的去预备车马。

    御辇与侍卫的队伍离开宫门,就一直往北城门去。

    季泽宇此时正清点伤亡,部署防卫,忽而听人回禀天子驾到,禁不住皱了皱眉。

    他带着随从大步迎下了城楼,远远地便给李启天行礼:“圣上。”

    “快免礼,此番苦战你辛苦了。情况可怎么样?勤王的队伍加入后是不是战事有所缓解?”

    季泽宇诚实的点头:“的确能够有所缓解,只是这些人马来自于天南海北,平日里操练起来方法不同,更有一些士兵是连正常的大周话都听不懂,其中并不好调配。”

    李启天理解的点点头:“自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好在人手多了,鞑靼人若是忽然重兵压阵,咱们也不至于因为人手不足乱了手脚。朕也知道你带着龙骧军习惯了,只可惜现在龙骧军被困,至少伤亡过半,朕也知道你的心情,只是真是一国之君,总要做出选择,不会让每一个人都满意。”

    在李启天是说这些话时,季泽宇只是面无表情的垂首站在原地,似乎并未听见,也并不在乎李启天是否能够满足他的要求。

    季泽宇素来都是这幅冷淡的模样,李启天也习惯了他如此反应,见他并没有反驳自己的意思,心里越发的熨帖了。

    “此战你居功至伟,朕定然要重重的赏赐你。”李启天语气极为兴奋。

    季泽宇只是平淡的道:“臣不过是做分内之事。圣上着实不必如此。”

    “哎,你是一心为国,朕心中知道,但是你高风亮节,却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如此,总会有那沽名钓誉之徒会背后诋毁朕。国难当头,更是有不少别有居心之恩非但不肯帮忙,还一直在拖后腿。”

    李启天双手负在身后,缓步走向因清理战场而开了半扇的城门。

    季泽宇微微蹙眉,随即跟在了李启天的身后。

    李启天沉声道:“逄之曦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你也瞧见了,朕这些日子真是过的忧心如焚。原本朝务上就公事繁杂,这鞑靼人也是顽固的很,朕要养活那么多的军队去对抗鞑靼,原想着达州百姓遇上这等国难,必定会自发伸出援手,那些拥有存粮的大户人家为了自家人的安全也会伸出援手的。

    “可是朕怎么恶业没想到,逄之曦竟会拆朕的台!你说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去与富裕人家买粮食?还不是搭着朕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让那些人心甘情愿的拿出银子和粮食来?

    “好名声都让他赚了,朕这里却因为他的阴谋而筹不出粮食来,看着将士们饿着肚子打鞑靼,朕心里真是难安啊!”

    季泽宇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只是平铺直叙的陈述事实:“圣上,粮草的确是大问题,人不吃饭就会饿死。死人是没法与鞑靼人抗衡的。”

    李启天语气一噎,有些羞恼,但也有些无奈。

    他说这么多,其实就是不想让季泽宇提起粮食的事,但凡聪明点,又懂得与人相处的人,闻音知雅,此时也能明白他不想谈粮食的事。可季泽宇却依旧将这话说了。

    李启天甚至一瞬都不知该如何接话,见季泽宇一直默默的在等他的回答,李启天道:“朕知道了,会想法子的。”

    想法子,又是想法子,每次一提起这些李启天就会以这样的话来搪塞。可这么就过去,军中的伙食仍没有得到过改善。将士们之所以能够支撑,全靠他身先士卒,如同一杆旗帜一般冲杀在前,幸而当年他还得了一些虚名,在军中有了一些威信,否则他们又能撑得过多久?

    况且,李启天对逄枭的那般歪曲,也让季泽宇险些压不住火气。

    圣上安排逄枭去赈灾,又不给赈米,逄枭自己想办法弄了银子来救百姓的命,这难道 不该嘉奖?怎么逄枭有本事弄到银子去买粮食,耽搁了天子伸手与富商们白要粮食,就成了逄枭的错了?

    从前,季泽宇还曾觉得李启天是个明君,因为他们一起打江山,一起领略过战场的残酷,也更加明白生命的珍贵,知道推翻北冀国对百姓有多大的意义。

    只可惜,时过境迁,当年他们是为了不再让百姓受苦而揭竿而起,如今李启天却已经忘了,且自己成为了残害百姓的罪魁祸首。

    季泽宇摇了摇头,送走了天子后,沉思许久,还是给逄枭写了一封信。

    而逄枭收到这封信时,已是三月初了。

    此时一行人驻扎在一片安静的野外,远近所在之处到处存放他们买来的粮食,还有一些甘愿追随逄枭的百姓如今正在粮草车附近巡逻。

    逄枭吩咐人安排替季泽宇送信之人休息,自己将信纸仔细看了一遍,随即便眉心微蹙,面露沉思。

    秦宜宁见逄枭的眉头都拧了起来,便搁下了手中热茶,担忧的问:“怎么了?是不是京城里出事了?”

    逄枭忙摇头:“没有的事。是阿岚写来的信。”

    秦宜宁挑眉:“定北候很少给你写信的,这一次忽然如此,必定是有什么事。”说罢歪着头看他,长发就那么顺滑的落在背后,显得整个人更为娇柔了。

    逄枭被她这般眼神看的败下阵来,一面将信纸递给秦宜宁,一面低声嘟囔:“不是说有了身孕就变笨了吗?为何我家宜姐儿还是这么不好糊弄。”

    秦宜宁就在他身边,自然将此话听的清清楚楚,一面看信,一面白了他一眼。

    只不过待到看清内容后,她便嘲讽的笑了,失去了玩笑的心思。

    “圣上这是有多恨你,竟然将这话都说到了定北候跟前。”

    信上季泽宇提醒逄枭,此番千万不要回京,恐怕一回京,圣上就会不顾一切的对他下杀手。因为天子的不满和妒忌已经到了极为严重的程度。

    “没有你有才华,又不肯容人,这样的人也亏的他命好,竟然还能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

    逄枭被秦宜宁那认真嫌弃李启天的模样逗的噗嗤笑出来,心中的郁闷一时都烟消云散了。

    “好了,有什么可生气的?原本他自从对我产生忌惮,就不可能再信任我。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再说他怀疑的也没错,证明他的脑子还不至于太蠢笨,我虽没想给他拆台,可我用来赈灾的的也到底是那笔银子。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秦宜宁摇头,“身为帝王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贪念,这便会造成悲剧。他现在再改过自新,或许还来得及,但是我看他那模样是绝不会改变的。

    逄枭无所谓的摊手:“无所谓,他即便如此,现在这般紧张的时候又能奈我何?”

    秦宜宁也被逄枭的模样逗笑了。

    是啊,他们做足了准备,李启天要想做什么也要看逄枭答应不答应,只不过一想到李启天所作所为,秦宜宁还是一阵憋闷。

    她越来越看不惯李启天,也断定李启天死性不改,将来百姓就要遭殃。那种推翻李启天的心思也逐渐成型,端正起来。

    逄枭去给季泽宇写了回信,虽然送信之人是季泽宇的亲信,可那不是逄枭的。

    逄枭担信会被有心人看到,是以他回信也只是只言片语,丝毫不涉及如今朝局。

    而季泽宇这里也逐渐失去了耐性。

    粮草不足,所有的军兵都在饿肚子。李启天却等着眼睛想不出办法来,甚至还腆着脸让勤王大军自备两厢,就差打下欠条去借了。

    季泽宇常年带兵,对于打仗之事分析的太过透彻,一些蛛丝马迹就能做出一系列判断。如果逄枭肯加入,他一定会找到办法护住了逄枭,也会将大周维持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之中。可是逄枭被李启天阻拦在外,就连勤王都没想过让逄枭前来,他多言,也只会开罪天子,将来一旦逄枭被针对,他若失去圣心失去了优势,怕是到时想给逄枭说句话都不可能了。

    此时的逄枭已走了六成的路,这一路上肯追随逄枭的百姓,简直出乎秦宜宁的预料。逄枭命人做了名册,以方便标注众人的年龄和家里人情况。秦宜宁的孕吐却是越来越严重了,就连吃些稀粥都会就觉得恶心的很。

    冰糖用心给秦宜宁调养,穆静湖则整日跟在逄枭身边,免得他被有心算计无心。

    就在此时,汤秀快步来回话:“王爷,外头有一位姓秋的姑娘求见。”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求和

    穆静湖当即便沉下了脸,“我不见她,要见你见。”

    他清秀的脸上“嫌弃”二字都快化作实质刻在脑门上。

    逄枭无奈笑笑,“到底是焱哥儿的母亲,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焱哥儿也要见见她,看看是为了什么事。”

    提起儿子穆静湖面上便产生几分动摇。可是秋飞珊那般算计他,利用他,欺骗他,他对秋飞珊付出了真心,秋飞珊回报给她的却是掺假的感情。

    逄枭很是明白穆静湖的心思,大手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看看她怎么说吧。无论如何她也是你儿子的母亲。”

    穆静湖抿着唇,心情极压抑的跟随在逄枭身边一同离开营帐。

    逄枭的队伍日渐壮大,加上运送了粮草,营地四周守卫更加森严,放眼望去,这营地就显得极为壮观。

    二人屏退其余人,径直走到营地之外,远远地便见一列马车停靠在一边,头前一辆蓝幄马车帘被撩起,碧莹正往外探看,目光一触上穆静湖的,立即去推一旁的秋飞珊。

    秋飞珊依旧一身男装,月白交领箭袖外披着一件貉子毛领的灰色大氅,白皙英气的面容带了三分倦意,立即抬眸看了过来。

    一看到穆静湖,她的眼睛一下亮了,忙扶着碧莹的手下了车。

    穆静湖是双手负在身后紧握成拳,生硬的别开眼。

    秋飞珊眸色暗了下去,随即便打起精神道:“王爷一向可好?”

    “劳秋老板挂念,本王很好。”逄枭语气和善。

    秋飞珊水眸含情的看向穆静湖,笑着问:“你呢?近些日如何?”

    “不劳挂心。”穆静湖硬邦邦的说了一句,便不耐烦起来,“有事你就说,不必在这里假惺惺的,我是个愚笨之人,比心眼儿,我永远比不过你,你若是又有什么阴谋算计大可以不必了。我与你已无瓜葛。”

    秋飞珊闻言,眼圈一下就红了。

    她深吸一口气才笑道:“别这样说,焱哥儿如今都会叫爹了,可你不在。”

    穆静湖抿唇,“即便我不在,他依旧是我儿子。他是他,你是你,我分得清楚。”

    “所以你一定要与我这样?”

    “你机关算尽,不是就希望我这样?”

    秋飞珊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理智的转移了话题,“王爷此番行军粮草暂且解决了,可对抗鞑靼,到底是缺少了朝廷的粮饷。四通号的财力王爷知道,我也打算略尽绵力。”

    回头指后头的车队,“那些都是我带来的粮食,即便王爷当初不肯答应与我合作,这粮食我还是给您送来了。”

    逄枭不耐烦与秦宜宁外的任何一个女子多言,尤其秋飞珊这般心机深沉充满算计的。

    何况她这样语气,仿佛在提醒逄枭,上一次逄枭拒绝了四通号的资助,不肯出兵对抗鞑靼与陆衡的联盟,现在不还是要灰溜溜的去勤王,甚至粮草都要自备?

    这样施恩的语气令人着实不爽。

    何况逄枭几时吃过这样的亏?

    “秋老板有心了。”逄枭看在穆静湖的面上,自然不会当面就给秋飞珊难堪,只委婉道,“本王虽不才,自备粮草也还是够了,若秋老板想为大周朝做点事,不如将这些粮食开了粥棚,帮助百姓们暂且度过难关,也算是行好事积功德了。”

    秋飞珊被噎的呆愣住了。

    她想不到,都到了这个时候,逄枭竟然依旧不肯接受四通号的援手!

    “王爷,你可知你回京后要面对的是什么?北冀老臣暗中效忠陆衡的有多少,这些都不必我来说了,圣上对您的忌惮也不必我来说,只说这么多兵马,如今是赶路,暂且还能支撑,可真到了战场上,粮草就由不得王爷来筹备了,到时一旦粮食上出了纰漏,难道王爷指望圣上来养活这么多人?”

    秋飞珊说的也正是逄枭这几天一直在琢磨的,虽然还没找到解决的法子,逄枭却依旧硬气的很。

    “这就不劳秋老板费心了。本王既然能带着这么多人来勤王,自然就有法子养活这些人。秋老板的好意本王心领了。”

    秋飞珊被这般拒绝,又是当着穆静湖的面,心里着实不快,尤其在对上穆静湖那鄙夷的眼神时,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扒了衣裳一般羞耻。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穆静湖要这样对她?

    眼睛一热,秋飞珊立即垂眸眨了眨眼睛,平静了心情才如常笑道:“王爷的话也有理。只是粮食就在眼前,且一旦王爷点头,日后四通号也会好生继续的资助平南军,王爷就再也不必为粮食发愁了。这样的好事难道王爷真的要拒绝?”

    逄枭笑而不语。

    秋飞珊险些挂不住笑容。

    逄枭拱拱手道:“本王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秋老板请自便。”

    穆静湖见逄枭离开,也转身便走。

    初春的冷风吹的秋飞珊打了个寒颤,看着穆静湖决然的背影,她的心就像是被人丢在冰天雪地里践踏。

    碧莹咬牙扶着秋飞珊的手臂:“姑娘,姑爷这也太过分了!您千里迢迢的带着粮食来,还不是看在他的面儿上?可他却这般对您!”

    秋飞珊摇摇头,抿唇道:“是我欺瞒与计算在先,我没想到他知道后会有如此大反应。”

    “您辛辛苦苦装病,平白吃了多少药,为的还不是姑爷的安全?若不是想将他调离斗争的中心,远离麻烦,您至于如此吗。”碧莹气的脸色通红,跺脚道,“奴婢就没见过这么顽固的人!”

    秋飞珊转回身,走到马车旁,看着自己带来那一溜车队站了许久,才惋惜又懊丧的道:

    “他如今对我如此记恨,可见一开始对我抱带了多大的希望,人只有在付出真心却得不到回报时候,才会有如此大的怨恨。他是个爱憎分明又重情义的人,到底是我一开始错估了他。”

    秋飞珊没说的是,那时将一切谋算在内,包括穆静湖,她当时对穆静湖的感情还不如现在这般。她是被穆静湖抢了去,被天机子胁迫着才嫁给了穆静湖的。

    她为了达到目的不得已点了头,可即便做了夫妻,她的心里还是有疙瘩的。

    对穆静湖的感情,是在东窗事发,他决绝的要与她断了关系时才日益强烈。她这才明白,或许自己对穆静湖早就有了感情,只是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只是,她生来就不是一个寻常的闺阁女子,她的肩头担负着隐世世家的使命,如今秋家已由暗至明,她要做的事更多,那都是祖辈世代流传下的规矩,她不能违拗,更不能将儿女私情之类的事至于她的使命之上。

    “怎样才能两全……”秋飞珊白皙的手扶着马车,眉头紧紧皱起来。

    穆静湖这里已与逄枭一同回了营地。

    穆静湖那般沉默的模样,看在逄枭眼中也禁不住担忧。

    “木头,你也不必如此的,她毕竟是你的妻子。多为焱哥儿想想,他现在还小,你还有时间考虑,可他稍大一些,懂了事,你难道还不肯回家?”

    “你放心,我自有打算。”穆静湖笃定的道。

    逄枭立即明白了,摇摇头道:“你想的太简单了。孩子若是想快快乐乐的成长起来,还是要在一个温暖有父母双全的环境里长大,你自幼便跟着你师父,没有过过一天正常孩子的日子,难道你希望焱哥儿也是如此?他要是跟你要娘,你怎么办?”

    穆静湖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逄枭拍拍他的肩膀:“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木头,秋老板有自己的目的,虽然欺骗了你,可她到底是你的妻子,你若不肯原谅,你的家庭就毁了。身为兄弟,我着实不愿看到你的日子变成那样,而且中间还有我的原因。”

    穆静湖摇头:“别这样说,我恨她利用我欺骗我,于你有什么相干?”

    看着逄枭关切的眼神,穆静湖垂眸沉默片刻,道:“你放心吧,我会好生想想的。”

    逄枭不能将穆静湖逼迫太紧,又捶了一下他肩头这才走开。

    秦宜宁听了说了今日之事,反而笑了:“你放心吧,秋飞珊足智多谋,若是成心想要穆公子回心转意,她的办法多的事,穆公子是厚道人,他们早晚是会重归于好的。”

    “你是说秋老板可能会用阴谋?”

    “也不好说,但她的手段足够,且她也不会害穆公子,即便有阴谋手段在其中,为的也是他们一家三口,你我也不好多插手。”秦宜宁捻起一颗酸梅含在口中,腮上鼓起一个小圆包,“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穆公子是真心喜欢秋飞珊的,他们要是能和好如初对焱哥儿也是好事,你可不要多想。”

    逄枭听的噗嗤笑了,指头点了一下她鼓起的脸颊:“你当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不过秋老板这个时候带着粮食来,也着实是个巨大的诱惑了。”

    秦宜宁笑道:“其实也不必太过在意过去的事,她欺骗的是穆公子,她选择不惩处害死她祖父的凶手那也是她自己的事,并不与咱们相干,与她有共同目标便合作,若不能同路便各自走开,这也没什么。只知道了她是个诡计多端之人,往后不要信任她便是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惧怕

    逄枭笑着点头,大手轻抚她的面颊,“素来知道你是个心胸豁达之人。并不会为一些小事计较。我先前还担忧你记恨秋老板,再不想与她来往呢。”

    “不与她来往也没什么,可焱哥儿我很喜欢,穆公子又对咱们帮助颇多。关系如此的复杂,又如何能彻底断掉关系?至于豁达,我可谈不上,我小气的很,只是我知道眼下什么最重要罢了。”

    逄枭禁不住笑,“我可没瞧出你哪里小气。想来木头夹在中间也是为难的很,我也不愿他如此两难。下次见了秋老板,我多给一些好脸色罢了。”

    “她下次再寻来,说不定会避开穆公子了。”秦宜宁想想秋飞珊那性子,不由得再度叹息,“她是个骄傲的人,被穆公子两次当着你的面儿下了面子,又哪里能承受的住?回去后不知要怎么伤感呢,再来找你,怎么也要等到她心里彻底平静,过了那道坎儿的时候。”

    逄枭挑眉,对秦宜宁的话深信不疑。

    穆静湖是个厚道人,他当然希望朋友能获得幸福,看来往后他也要多为穆静湖想想,再见秋飞珊时也好歹给她留些脸面。连宜姐儿一个女子都能如此豁达,他大男人难道还要抓着过去的事不放,让兄弟为难吗?

    接下来几日,逄枭即便是赶路也要找机会开解穆静湖。

    起初穆静湖还很抗拒,到最后许是被说动了,时常只保持沉默。

    逄枭与秦宜宁去往京城一路走的都是来时赈灾走过的路。沿途所过之处百姓欢迎爱戴自不必说,更是有许多百姓加入平南军的队伍,原本从旧都出发时十万平南军,抵达京城时跟随逄枭的兵马就已成了二十八万。

    这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李启天得知逄枭竟然带了二十八万人马陈兵成下时,整个人都震惊的从御书房的龙椅弹了起来,指着回话的暗探,声音尖锐的问:

    “什么?你是说,逄之曦带了二十八万人马回来!他哪里来的银子养活那么多的人!”

    “回圣上,王爷沿途归来,一直有富户乡绅捐钱卷粮,百姓们也都是自愿追随,回京途中经过的都是王爷赈济过的地方,是以一路回来一路就接纳参军的百姓,至今平南军已收纳了十八万的新兵。”

    李启天一时间只感觉到深深的疲惫。

    各地亲王的队伍如今编入了季泽宇的手下,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万,逄枭一个人就带回了平南军十万精锐和十八万的新兵。

    一旦逄枭有了反心,季泽宇和高文亮要抵抗鞑靼,还有谁能制得住逄枭?他这个皇帝岂不等于伸长脖子等人逄枭来砍?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逄枭帅军闯进城来直接逼宫的画面。

    李启天背上衣裳被汗水浸湿,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探子单膝跪地,低垂着头,静待李启天的吩咐。

    许久,李启天才嗓音干涩的吩咐熊金水,“去,急召各部大臣,朕要上朝。”

    “遵旨!”熊金水听了吩咐,飞奔着就往外去。

    将天子与探子的话听个清楚,熊金水心都凉了半截儿,忠顺亲王若是打了回来,他们这些贴身服侍过天子的人估计小命都要难保了。原想着服侍天子是一步登天的大好事,现在怎么越发觉得自己是走了一步烂棋?

    连日来,鞑靼一直围困京城,季泽宇帅军顽抗,京中百姓们被严密的保护着,可时常就能听见战场上的厮杀与怒吼声。京城医馆与附近的寺庙都在帮忙救治是伤病,百姓们也都经常看到那些伤病的惨状。

    他们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战争,也是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死亡的阴影。人人忧心忡忡,有人觉得京城已不安全,打算举家搬迁。也有人觉得,京城是大周的心脏,这里若是失守,那他们逃到何处都没用。

    就在人心惶惶之时,原本已上过小朝会,天子却有紧急安排了大朝会。各部官员有些还在办差,还有人已经回了家,一得消息,立即都急匆匆的往回甘赶。

    百姓们见惯了大官们从容的模样,像这次这般焦急的还是第一次,许多人都暗自议论,是不是朝廷发生了什么大事?是不是鞑靼人已经要打进来了?

    李启天无暇考虑其他,待到百官齐聚,他立即道:“逄之曦帅军二十八万,预计明日便将兵临城下。诸位爱卿,可有什么想法?大可以畅所欲言,朕绝对不会怪罪。”

    “圣上,老臣以为忠顺亲王一心为国,此番带兵前来勤王,若是王爷与定北候联起手来,鞑靼必败,这着实是件大喜事!”

    “是啊圣上,只定北候就已将鞑靼压制紧,再加上忠顺亲王,我大周必胜无疑。”

    有人一直支持逄枭接人虎贲军统帅之职,圣上一直不准,可战事焦灼到了京城,一旦兵败他们可就都要做亡国奴了!这个时候自然是要先考虑此战是否能得胜至于其他都不在眼下考虑之列。

    李启天不动声色,可是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烦躁之下不断变换角度的坐姿,都能看出逄枭的不赞同。

    于是便有人站出来劝说道:“圣上切勿听信这些人的浅薄之言。圣上命天下兵马勤王,忠顺亲王奉旨赈灾的事还没做好,他又非平南军主帅,此番却带兵前来,着实居心叵测!一旦引狼入室,后果不堪设想!”

    这话说进了李启天的心里,可他并未立即表态。

    此时便有那身材壮硕的武将站出来,双眼瞪的宛若铜铃,钵大的拳头紧握着,仿佛恨不能冲上去给方才那人一拳。

    “去你娘的引狼入室,王爷带着兵马打仗时你还在你娘裙子底下啃指甲呢!你个只知道阿谀奉承的孬种!有本事你也提刀子去杀鞑子!此时污蔑忠顺亲王,你是何居心!”

    “你!粗鲁莽夫,圣上跟前岂能容你撒野!”

    “呸!你少挑拨我与圣上君臣关系!”

    “现在说的是忠顺亲王的事,你又攀扯这么多做什么!平南军才有十万,可忠顺亲王却带回二十八万人来,是何居心岂不是一目了然?若真的没有外心,为何要如此急于征兵!”

    “那是百姓感谢王爷救命之恩,这一路王爷救活多少人!百姓们想报答,自愿跟随王爷来打鞑子,那是王爷的号召力,也是百姓的仁义。比起你这只会指手画脚的蠹虫,就是扛锄头的老百姓都比你强百倍!”

    ……

    眼看着下面的情况就同前一阵一样,支持逄枭的和反对逄枭的又吵成了一团,根本就没有什么帮助,李启天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他现在已是极度后悔。

    若是不安排逄枭去赈灾,他又哪里有机会邀买人心?如今可好,他的安排都被搅合了不说,逄枭还深得民心的模样,是反倒是他成了坏人。

    逄枭简直是天生就与他犯冲!

    “够了。”李启天站起身,垂眸看着金銮殿下已经停止争吵垂手而立的二人,冷哼了一声,转身便拂袖而去。

    大臣们面面相觑,从来没见过圣上上朝上到一半就离开的。

    难道天子紧急召他们开朝会,就是只为忠顺亲王这一件事?

    就是鞑靼的展示那般吃紧,也没见圣上如此焦灼啊!

    有那头脑聪明的,已经从李启天的反应看出了他的忌讳。

    看来对比起外敌,圣上更加忌讳的是忠顺亲王。

    秦宜宁这厢正扶着寄云的手站在一旁,看着惊蛰他们利落的搭帐篷。

    近些日她吐的厉害,几乎是闻到米汤都要作呕。加之又要赶路,几番折腾下来秦宜宁也是满脸的疲惫。

    二十八万平南军的营地简直连绵数里,相信李启天站在城门高出都能将他们这一群潮水一般的人看的清楚。

    赶路至此,鞑靼还没来得及攻打进来,一切都来得及,秦宜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疲惫也迅速席卷而来。扶着寄云的手差点打起瞌睡。

    逄枭带着人在营地之中严密检查,待回来时秦宜宁已经躺下睡了。

    冰糖安静的坐在一旁,见逄枭撩门帘弯腰既来,忙起身行礼。

    逄枭摆了摆手,先去看秦宜宁熟睡时的模样,又给冰糖比了个出去说的手势。

    冰糖点头,跟随逄枭来到距离帐篷不远处。

    “王爷?您有何吩咐?”

    “王妃身子没事吧?”

    “王妃看起来虚弱,可身体底子好,加之先前的调养,原本生两位公子时的亏损便已补了回来。只是此番舟车劳顿到底疲惫了一些。姑且调养着,倒是没大碍。”

    逄枭悄然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这些日与平南军带回的新兵们磨合,逄枭子已是忙的脚不沾地,幸而秦宜宁什么事都不用他多费心。

    正这么想着,虎子快步从外头来,“王爷,您回京的消息已经传开来,天子紧急召开大朝会,也不知朝会上都商议了什么,总之咱们这里没有得到吩咐。”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李启天行事就是如此,他必定会思虑周全后,才张开第一张网等着别人去跳。

    虎子忧心的道:“王爷,咱们是要等圣上的吩咐,还是直接杀过去将鞑靼杀个片甲不留?”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意外之旨

    逄枭轻笑:“自然是要等的。本王若是妄动,有些人怕是要被吓死,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况且既然上京勤王,自然要听圣上的意思。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行事就自然要比以前谨慎一些。”

    虎子鼓着脸,郁闷的道:“眼瞧着鞑子就在眼前,咱们却不能冲上去砍瓜切菜,简直太憋屈了!我都许久没痛快淋漓的打一仗了!”

    逄枭哈哈大笑,拍了拍虎子的肩头,“急什么,鞑子就在眼前,还怕没有仗可打?”

    莫说虎子,就是他,安逸的日子过的久了也会手痒。鞑靼人从北疆直杀到京城,占领大周多少大城,屠杀了多少百姓?欠下如此血债,但凡是个有血性的大周人,都无法容忍!

    只是眼下李启天没有旨意,他们又在天下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带了二十八万兵马来勤王,本就会被有心人盯着,一旦行差踏错半步,必定会被人抓住把柄来说,到时事情会被推向一个不可控制的地步。

    是以眼下即便他想直接带兵直接冲进城门,穿过整个京城去往北边帮季泽宇的忙,也是不能轻举妄动的。

    逄枭带领的平南军驻扎在南方,山高皇帝远,从前只知吃饷的散漫性子早已在逄枭当年的带领下彻底改变,如今平南军军纪严明逄枭吩咐不能擅自行动,要在城门外扎营等待圣上吩咐,大家都没二话。

    “幸而已是春暖花开了,大家伙儿就算住帐篷也不至于冻出个好歹来。”谢岳和徐渭之每日带领谋士们来逄枭处商议对策,说起李启天的安排,大家都既意外又无奈。

    “圣上忌惮王爷,竟已到了不顾京城安危的地步,着实令人寒心。”

    “你我并未经历过京城的紧张情况尚且如此,京城百姓每天看着伤兵被抬下来,听着城外的喊打喊杀之声,怕早就已经人心惶惶了。”

    众谋士看向逄枭几人此时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

    谢岳抿着唇,想了想才中肯的道:“王爷,其实此时是个绝佳的时机。天子与朝廷的注意力都在鞑靼身上,他们手中的银钱和粮饷也都有限,此时若是咱们全力进攻,必定能将京城拿下。”

    后面的话即便没有说完,众人也能明白他的意思。眼下正是李启天专注于鞑靼之时,若是想夺得大位,乃是最佳的时机。逄枭若眼下动手,必定能够一举成功。

    逄枭闻言却只是笑了笑,“我是大周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大周的百姓交给外族来统治,那样必定会使百姓沦为奴隶,即便眼下能够拿下京城,那以后呢?是否会有人因此而记恨于我?是否到时会有人不愿意追随我是继续抵抗鞑靼?

    “眼下并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共同对外,将鞑靼赶出大周的土地才是要紧。至于其他,往后一切安生,百姓们平安了在算。我也不能将自己的大业建立在百姓的牺牲之上。”

    众谋士有方才支持谢岳说法的,此时闻言都连连点头。王爷是仁义之人,处处以百姓为重,如此便已是十分难能可贵。他们能追随这样一个明主,往后可就有福了。

    谢岳和徐渭之却是相视一笑。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徐渭之太了解谢岳了。之所以在众谋士跟前这么说,也是要让王爷有一个陈情的机会,让他们都明白王爷的苦心,知道王爷为何不选择直接就去攻打京城的原因。

    王爷之所以如今这般选择,可能都是出于百姓的角度考量。可是对于他们这些旁观者来说,王爷选择,也恰是能够为他带来最大收益的。

    身为谋士,自然是要竭尽全力为王爷着想。在王爷陷入迷茫时恰当的提出建议。可近些日谢岳与徐渭之渐渐发现逄枭所做的一切抉择,表面看起来似乎也有冒险之时,可最后的结果似乎都是对他好的。

    有时就是谢岳和徐渭之也觉得王爷在铤而走险,可最后却都化险为夷。

    难道这就是天命所归,天机子早年的推算是没错的?

    众人商议之时,皇宫中李启天也在可与几个心腹商议,“平南军至今还驻扎在城外,这样的一大批人马,若是如其余勤王的援军一般直接放进城门,若忠顺亲王有个反叛之心,到时岂不是身一点希望都找不到了?”

    李启天也正是这样想,所以才会格外纠结。

    “朕也想过,忠顺亲王为大周征战多年,到底立下了汗马功劳,朕也不愿意怀疑他。”

    能被单独叫来御书房商议对策的便都是李启天的心腹,而这些人之所以当的上李启天的心腹,也必定是因为 他们善于审时度势,更加了解李启天心中所想,总能说出既能解决问题又能取悦李启天的话来。

    是以此时均是一脸担忧,义正辞严异口同声的道:“圣上三思。”

    几人对视一眼,又各自开口:“圣上,您是心胸豁达之人,自是不会多想,可臣等却不能不为万一而考虑。圣上您信任忠顺亲王,可不代表忠顺亲王一定会忠诚于您。一旦闹出个什么万一来。到时事情就不可收拾了。还请圣上千万考虑清楚。”

    “是啊,圣上还是先为大业着想吧,臣等也知道圣上要做出这样不信任忠顺亲王的事来心里的确是难受又煎熬的,但为了整个大周朝,还请圣上三思。”

    李启天面色如常,听的垂眸看想了自己的手背。

    许久,李启天才缓缓的道:“你们的意思朕明白了。先容朕想想。”

    逄枭以为以李启天的性子,不出两日就会将 事情解决,没想他竟然带着二十八万人,在城门前等候了足三日时间。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暂也不短暂,可二十八万人的营地那般庞大,他们带来的粮食早晚有撑不下去的一天。

    “圣上的旨意还不下,看来本王要催一催了。”逄枭蹙眉沉思。

    “也不知道圣上是怎么想的,战事吃紧的时候,有援兵却不徐动作,不给咱们下旨,又不给咱们军饷,就让咱这么多人候在这里,到底是几个意思!”虎子已经憋的满心不爽。

    偏生圣上不下旨,王爷就吩咐他们都要驻扎原地,不得入城,也不能私下里去联络季泽宇。

    逄枭是不想给人怀疑季泽宇的理由,以免让有心人看到,觉得他们暗中联络合谋要设计圣上。

    可再没有人更明白眼下季泽宇的为难了。

    多路勤王之军各有主帅,又各有心思,也不是每一个奉旨勤王来的就都是一心为了圣上的,大多数人都便有所图。若是这样只复杂的人心也就罢了额,更要紧的是粮饷不足。

    当兵打仗,饭都吃不包,兵士们心中的怨言只会越积累越深刻。面对战场上鞑靼大军压境的压力,他们但凡退后,倒下的就会是京城中的百姓。

    在如此压迫之下,季泽宇又该怎么处置?

    他需要援军,需要粮草,圣上却一样都不答应。

    这些日不只是平南军同来的一众人心中存了怀疑,就是守着北门的虎贲军也同样如此。

    战场上的伤兵都要抬回城里养伤,他们的情况,多少会影响城里百姓的情绪,然而经过长久的压抑,圣上又不肯作为,就是百姓现在也都颇有怨言了。

    逄枭安抚一笑:“圣上要做下的决定 ,在他看来是关乎于他的命运,想来抉择起来非常困难,咱们也不必太过焦急,旨意也就在这两天了。”

    再拖下去,怕是不等逄枭带着人进城,京城的百姓也要闹起来了。

    果真如逄枭所说,次日,天子的旨意就送到了平南军军营。

    熊金水苦着一张脸,铁灰色的葵花衫被忽而刮来的一阵凛冽春风吹的扬起,他本就出了一身的冷汗,此时顿时一个哆嗦。

    不多时,就见逄枭带领几位将领,从几乎一望无边的军营中策马而来。

    到了近前,逄枭潇洒的翻身一跃,笑着道:“熊公公。可是圣上有什么吩咐?”

    “是啊!”冯督帅粗着嗓门,大声问:“是不是圣上要吩咐咱们去打鞑子了?”

    熊金水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将圣旨展开,“忠顺亲王接旨!”

    “臣在。”逄枭带领众人齐齐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忠顺亲王带领平南军,绕道京城,取道嘉绍谷,由后方包抄鞑靼,与虎贲军前后夹击全歼鞑靼,钦此!”

    熊金水属于内监略微尖细的声音在风中传开,听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逄枭不等开口,冯督帅就已一蹦三尺高:“什么?京城就在眼前,开了城门兄弟们直接冲过去就能与鞑子决一死战,为何还要让我等绕路?”

    “就是啊!我们大老远急行军回来,为的就是解京城之围,如今可好,我们到了,晾了我们这么多天,现在城门都不许我们进,让我们绕路!什么从后方包抄,等我们绕过嘉绍谷,鞑子万一已经打进京城了呢!”虎子也愤怒的大吼。

    一时间整个军营中群情激奋,熊金水听着这些人的怒吼,几乎觉得自己可能马上要被这些人抓去拧下脑袋来当球踢。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小别

    熊金水不由得紧张的看向逄枭。这里是忠顺亲王的一言堂,只要他一句话,便可决定自己的生或者死。

    逄枭面色沉静,根本看不出一丝半点的情绪,这样的情况才让熊金水最为恐惧。若是逄枭肯将怒气发出来,至少说明他还没气到说不出话的程度。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圣上下了旨,谁质疑半句啊,难道脑袋不要了?

    “好了,大家稍安勿躁。”逄枭沉默许久终于发了话,喧闹的场面终于安静下来,众人皆齐齐的看向逄枭,等着他的吩咐。

    熊金水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这个时候他深刻的感觉到,只要逄枭一句话,他手下这些兵将将不顾后果立即反了!而他也将成为刀下亡魂!

    “圣上有旨,臣子只当接旨,圣上做下决定必然自有目的,臣子怎可质疑?诸位不可再多言!”逄枭沉声斥责,随即双手接旨,叩谢万岁。

    熊金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大有一种劫后余生、逃出生天的轻松感,急忙行了礼就往外去,仿佛身后有饿狼在追。

    谢岳与徐渭之一左一右站在逄枭身侧,看到熊金水离开,不由得担忧的同时叹气。

    “熊公公回去,说不定会将此处之事添油加醋说一遍,到时还不知天子如何误解,又要如何对待王爷。”

    “随他去。”逄枭手中握着圣旨,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反正已是走到了这一步,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也照旧会被怀疑居心不良的。”

    “王爷,天子如此抉择,当真已是至大周安慰于不顾了。眼下最要紧的是鞑靼即将攻破京城,咱们应当帅军进入城门,直穿过京城到城北与定北候汇合,共同商议如何击退鞑子才是最要紧的。”徐渭之皱着眉道。

    “本王也知道眼下是该做这些,可天子或许就在等着我再犯一次抗旨不尊吧。”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若抗旨,还是与从前不同。从前抗旨为的是救自家媳妇儿,且并未损害其他人的利益,只是不肯奉诏回京罢了。可现在若抗旨,直接帅军进入京城,那让人一看便是要逼宫篡位的架势,史书上口诛笔伐,少不得要让他以及所有随同的留下污点。

    逄枭绝不能允许自己留下这样的污点。

    好在季泽宇用兵如神,逄枭对他的能力颇为清楚,眼下他还能够撑上一阵子,足够他急行军绕过嘉绍谷了。

    逄枭与谋士们商议时,圣上下旨之事便逐渐在军中传开,一听说圣上竟让他们等了这么多天,最后却给出个绕行的吩咐,大家都十分纳闷。

    有那性子直一些的已经开始感慨。

    “还不是忌惮咱们王爷?王爷带着咱们进京来杀鞑子,圣上却如此小肚鸡肠,防咱们跟防贼一样,着实令人心寒。”

    “好了,这话可不是咱们能说的。”谨慎些的出来制止,转移话题道:“王爷怎么说?真的要绕路嘉绍谷?”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爷又有什么办法?”

    大家一时都有些沉默,有人心里已经忍不住在想,王爷若是肯带着他们冲进京城就好了。

    这样的对话在平南军大营之中每一个角落都在进行。

    秦宜宁斜躺在帐篷的木榻上,拥着被子看着门口出神。

    李启天下了这样的旨意,便是真的没信任过逄枭一星半点。逄枭若真要绕路去往嘉绍谷,恐怕便不会带着她了。

    理智上秦宜宁知道自己一个女流之辈,跟着去前线没有半点帮助,可能还会成为逄枭的累赘和软肋,可感情上她却已经习惯了与逄枭在一起的日子。如今又要分开,心中着实舍不得。

    逄枭回来时,便见寄云和冰糖都在门口安静的做针线,秦宜宁则裹着被子侧躺着。

    他只当秦宜宁睡了,当即便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免了冰糖和寄云行礼,蹑足而行来至于木板床边。

    秦宜宁听见脚步声,当即便看了过来。

    “我吵醒你了?”逄枭笑着坐下。

    秦宜宁摇头,“哪有,我没睡,只是在想事情。”翻身坐起,随意拢了拢散乱的长发,“你准备几时启程去嘉绍谷?”

    “圣旨已下,便是明日一早启程才能交差。否则会被人误解我有意抗旨造反。”

    秦宜宁点点头,忧虑道:“时间紧迫,眼下带着这么多的人,粮草也是个问题。你能应付的过来吗?”

    逄枭大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不必担忧,这些我都应付的过来。我唯一担忧的只是你。宜姐儿,去前线我不能带着你。若是从前的情况,我恨不能去哪里都带上你,让你在我的眼前我才能安心,可是此番与鞑靼少不得要一场血战,到时我怕护不住你的周全。”

    “我知道。”秦宜宁笑道,“我又不是个傻的,我如今都四个月身孕了,跟着你去战场又能帮什么忙?反而是调养身子不方便,我还怕影响了我的孩子。”

    逄枭松了口气,见她如此开明,都不用自己劝说便已选择了最为合理的路去走,着实喜欢又敬佩。可是秦宜宁要与他分开了,他也真真是舍不得。

    “宜姐儿,你打算去何处?”

    秦宜宁想了想,道:“我想去金港。那里陈大人为人刚正,咱们在哪里住了一段时间,与百姓相处也容下,而且临海,有个什么也好有个应对,另外哪里也是去往南方的枢纽,调派粮草的必经之地。你要带着兵马包抄到鞑靼背后,粮草就更加要跟上,你只管去,将粮草之事交给我来打理便是。”

    逄枭惊讶的看着秦宜宁:“你来管理粮草和军备? ”

    “你觉得我不行?”秦宜宁挑眉歪着头看他。

    那水眸莹润长睫忽闪着的模样,着实让人心里发痒。

    逄枭忍不住搂了搂她,笑道:“你的能力我自然信得过,我是担心你的身子。原本我是想让谢先生留下来替我掌管粮草和军备之事的。既然如此,要不我将此时交给你,再留下谢先生在旁辅助,你们也可以商量着来,遇上难题也不至于自己一个人头疼。”

    秦宜宁笑道:“这样自然是好。谢先生足智多谋,做事周密,这样想来我也累不到什么,就可以安心的在金港寻个位置待产了。”

    “是啊。”逄枭看着秦宜宁,许久方叹息着握着她的双手凑到唇畔轻吻,“这次生产,我怕是不能陪在你身边。最为艰难的时候不能陪着你,我却要……”

    “别这么说。 ”秦宜宁指头点住他嘴角,笑道:“你是做正经事去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你放心,我懂得照顾自己,下次见面时你就又多个儿子或者闺女了。 ”

    逄枭想连连点头,一时间嘴角上扬,笑意忍都忍不住。

    秦宜宁被他那副傻样逗笑,在心里安慰自己,他们不过是短暂分别,待到战事结束自然可以团聚了,逄枭用兵如神,应当无大碍的。

    逄枭便翻身躺下,与秦宜宁低声说着话,分析现今的情况,又将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商议着讨论了一遍。

    至于冰糖和寄云,早已经的去为秦宜宁准备行礼了。

    逄枭为秦宜宁带了十名精虎卫,秦宜宁身边还有青天盟和银面暗探的人,安全上是有保障的。

    待到次日清晨,秦宜宁换了一身石青色细棉披风,鸦青长发松松挽了个发髻,含笑站在马车旁,抬头看着逄枭。

    “好了,你还有要紧事做,平南军稍后也要启程了,就别在这里安了,我这便上车启程了。”

    逄枭点点头,低声嘱咐道:“别太操劳了。有事就交给谢先生去办,是一切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其余的都是次要。我这里你也不必安心,这次是与阿岚合作,我有信心。”

    “我知道。你们的粮草我也会竭力筹备的。”

    逄枭莞尔,“我知道你的能力,不过你也别太紧张,说不定圣上为了脸面,粮饷之事就另有其人去做了。”

    秦宜宁噗嗤笑了,“我怎么不信呢。”

    逄枭见她如此,自己也禁不住跟着笑。

    逄枭将秦宜宁抱起来,小心的放进马车,又替她理了理鬓发,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出发吧,免得耽搁了路上住店投宿。”

    “你也回去吧。”秦宜宁替他整理了领口,笑道:“打胜仗虽然要紧,但是你的生命要更加重要,千万保重自己,可别岁岁便便就手上,更不要遇上什么事就想自己顶着,更不准做出什么牺牲自己拯救其余人的事来。你答应我,别叫我提心吊胆的。”

    逄枭拉着她的手道:“放心吧,我保证。 ”

    两人凝望着彼此,相视一笑,此时都将对方的模样刻在心里似的。

    谢岳与精虎卫走到马车旁。

    逄枭又对谢岳颔首致意,托付之意明显的都在眼神之中,谢岳跟随逄枭日久,自然能够明白,神色认真的拱手行了一礼。

    “王爷放心吧。”

    逄枭这才点头,看着秦宜宁道:“去吧,好生照看着自己,咱们也可以多传信。”

    秦宜宁应下,见逄枭都已下了马车,还在专注的看着自己,行礼又是幸福又是酸涩,长痛不如短痛,她放下暖帘催促道:“启程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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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归燕介绍:
身为丞相嫡女,襁褓中就被换到市井苦苦求生。 好容易认祖归宗,却陷入绵绵不绝的内宅争斗中。 她想和睦姊妹,孝顺长辈,好好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极品们一个个都不想让她如愿! 所以她认清现实! 想要过得好,宅斗谋划少不了! 斗白莲,虐绿茶,一手烂牌也能玩逆天。 只是—— “那个奸臣,别锦堂归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堂归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堂归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