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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光霁月     锦堂归燕txt下载     锦堂归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看守

    “遵旨!”马呈高声应是,立即分出兵马往辉川县城两侧包抄而去。

    李启天此时简直心急如焚。

    起初得到宝藏消息时,李启天还曾怀疑是否会是图谋不轨之人命人送来的假消息,专为引他离开京城的。

    可他终究是舍不得这个机会。

    万一宝藏是真的呢?

    若他不去,宝藏真的落入陆衡之手呢?

    陆衡能隐瞒这个消息,谁知他又有什么图谋!况且钱英素来是他信任的臣子,且人脉颇广,手下有个把幕僚谋士从各种渠道得知了陆衡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他主子也未可知。

    若是此消息不实,他顶多就算做白跑一趟,若是真的,他眼下国库空虚内帑告罄的危机尽可解了!

    李启天越发笃定此行的正确,眼神也更为急切了。

    队伍又向前奔了片刻,辉川县城的建筑在正午灼烈阳光下的旷原上越发清晰。

    李启天扬起马鞭,刚要动作,却见一人一骑快速从对面而来。

    那人身着墨蓝色短打,头发高挽,面容方正,容貌寻常,是个扔进人堆儿里就找不出来的主儿。

    那是李启天手下的暗探,名叫**。

    “圣上!”

    李启天放慢了步伐,背后的千余兵马也同样放缓速度,土路上被大风吹起一片沙尘,让人禁不住眯起眼,可在天子身后,这些骑兵一个个都面容整肃,没有发出除马蹄声外的丝毫声响。

    快马奔至跟前,李启天勒停枣红马,马鞭一点来人,“速速报来!”

    **飞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参见圣上,石料厂最后一批石料已从南门发出,直往万舟镇方向去了。”

    李启天冷笑一声,“真是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来人!随朕一同追击!”

    “是!”

    其余兵士齐声应和。

    李启天转而吩咐马呈:“你进城里去,暂且将辉川县控制起来,多余动作不必做。要紧的是给朕看好忠义伯!”

    马呈心里一跳,隐约有种即将天下大乱的预感。他忙压下胡思乱想,正色行礼,“臣领旨!”

    李启天急急地率领一千兵马绕过辉川县,直往万舟镇方向追了过去。

    马呈则一面吩咐副将包围辉川县,一面分派兵马,准备带进城中。

    眼瞧着一队兵马直朝着城门重来,出入城的百姓都吓的往一旁躲避,城门官一见来人是五军营的骑兵,知道必然是有事发生,忙将城门大开,悄然退开在一旁。

    此时正是辉川县中最为热闹的时间,挽着菜篮的妇人和做生意的担子三三两两走在街道两侧。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眉头紧锁的低声议论着今日的粮价。

    而城中米行前更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直蜿蜒了两条街。

    深秋正屋阳光正列,百姓们都被晒的眯起眼。

    马呈率领的骑兵刚一入城,就将路上的百姓唬的惊叫连连,跌跌撞撞往路两边避开。眼看着骑兵一骑绝尘往前冲去,人人心里都很恐慌。

    妇人们惊恐的聚做一团,低声议论着:

    “这又是怎么了?朝廷又要做什么了!”

    “怎么瞧着这些当兵的是往县衙方向去的?”

    “陆知县这是开罪了朝廷里哪一位贵人了吧?”

    ……

    马呈听着百姓们的议论声不由得撇嘴。

    可不是开罪了贵人么,而且这一次忠义伯开罪的还是本朝最贵的那一位!

    兵马迅速包围了府衙,兵士们一个个如下山猛虎,凶悍的往府衙里冲了去,引的差役们高声质问。

    “什么人!敢来衙门撒野!”

    马呈一手扶刀快步而来,朗声道:“都给我安分点!本将奉圣上口谕而来,若有人胆敢反抗,一律以谋逆罪论!”

    差役们一时都被吓懵了。

    五军营来的军士自带煞气,各个如狼如虎,差役们也不想闹出什么乱子来牵累家人,自然悄然站在一旁,忐忑不安的等着马呈发话。

    “将军,没有找到!”有人奉命进去搜查,却没搜到陆衡的人。

    马呈一愣,立即凶恶的瞪着一旁差役,叱问:“忠义伯何在!”

    差役们有人犹豫,但也有人审时度势,说了一句:“好像是伯夫人有什么事,忠义伯急着家去了。”

    马呈当即吩咐一部分人留守衙门,剩下一部分直奔忠义伯府上而去。

    陆衡此时的确是回了府,却不是因为卞若菡有事,而是大势已定,他许多天不曾合眼休息,在衙门里总觉得精神紧绷,睡都睡不着,便想着回家里好好的睡一觉。

    卞若菡知道陆衡回来,简直受宠若惊,连忙吩咐人:“快预备伯爷爱吃的菜。”

    自己急忙对着镜子检查一番,又选了一根最喜欢的并蒂花头簪子戴上,补了胭脂,涂了口脂,这才裙角翻飞的往外院书房里去。

    谁知来到书房所在院落,却被陆文如带着人给拦住了。

    “夫人,伯爷劳累了好些日,这会子才刚睡下。”

    卞若菡当即便冷下脸来,“伯爷回府来,就算想休息也是要回内宅里去,怎会歇在此处?你这狗奴才,莫不是在戏弄我!”

    陆文如是陆衡身边的长随,最是有几分体面的,卞若菡却张口闭口狗奴才的唤,着实让人不悦。

    只不过陆文如生性温和理智,知道面前这位伯夫人是个破落户,就连伯爷跟前她都照闹不误,况且以他的身份也不能与主母拌嘴。

    陆文如只得拱手道:“夫人还请回去吧。伯爷真的已经很疲惫了,此时好容易睡下,夫人就当疼疼伯爷,不要扰了他好眠才是。”

    卞若菡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当即气的脸色紫涨,点指着陆文如,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死奴才!你竟敢……”

    谁知不等她将话说完,背后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卞若菡被吓的一声尖叫,慌乱的躲在婢女身后。

    陆文如大惊,赶忙带着人离开跨院走向大门,未等走近,就看到黑漆大门被再度撞击,又是沉闷的一声“轰”传来,两扇门板竟被硬生生的撞的倒塌下来,忙将门口的门子和长工都给吓傻了。

    身着五军营军服的兵士一拥而入,这一刻,陆文如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在一众仆从的惊声尖叫之中,眨眼间就被按在地上。

    艰难的抬起头,陆文如看见一虎背熊腰的中年将领扶刀而来,走到近处,他将人认了出来。

    这人是五军营东路都督。圣上倚重之人!

    黑色战靴停在跟前,马呈声音沉声:“圣上旨意,包围陆府,忠义伯何在!”

    陆文如的心咯噔一跳。

    坏了,大事不妙!圣上如此急着赶来,抄家似的,甚至敲门都等不及了直接破门而来,莫不是伯爷私下里做的事泄露出去了!事情怕不是在往他们都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陆衡早在卞若菡靠近之时就被她尖锐的叫嚣声吵醒,只是他懒得搭理卞若菡,见了面又要对嘴对舌,他才将凉被一蒙,懒得理会。

    好疲惫至极时,想找安心的所在睡一觉都不能,陆衡心里压着一股无名火,甚至暴躁的想杀人。

    可就在这时,外头竟还有人撞门!

    陆衡一怒之下披上外袍趿着鞋子便冲了出来,“反了你们了!什么人……”

    后半句训斥哽在喉中,眼看着蜂拥而至的五军营骑兵,陆衡的怒火和睡意都同时被泼了一盆冷水。

    马呈大步走来,抱拳拱手,皮笑肉不笑的道:“忠义伯安好。末将奉旨前来,守护忠义伯安全,还请忠义伯好生在屋内歇息,没有圣上的吩咐,您还是别出来了。”

    话音落下,还不等陆衡反应,马呈就朝着身后的人一努嘴,

    身后立即呼啦啦闯来十几个人,直接推搡着陆衡往卧房里走。

    卞若菡蹲在廊柱后,一看陆衡被人抓,立即尖叫跳了出来,也顾不上惧怕,义愤填膺道:“你们这些人到底做什么!谁知道你们是真的奉旨还是假传圣旨!这可是忠义伯,圣上跟前的红人!你们再看我是谁?我可是庄嫔的妹妹!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马呈皮笑肉不笑的龇了龇牙,“ 不管您是什么人,难道您不是大周朝的子民?圣上的吩咐,岂能如此质疑?忠义伯夫人还是消停一些,大家也免得麻烦,您也能少受一些罪。”

    “你!”卞若菡大怒,一时却找不到话辩驳,心里生出了浓重的惧怕。

    马呈见陆衡丝毫没有维护卞若菡的意思,反而还一副厌烦模样,想起逄枭与秦宜宁之间的荣辱与共,不由得鄙夷的看了陆衡一眼。

    这也是个男人?

    不管喜爱不喜爱,自己的女人和外男吵起来了。难道当爷们的不该出言维护?

    再看陆衡一身寝衣,外头随意一件外袍,此处又是陆家外院,便知陆衡是睡在外院的。

    “既忠义伯夫人也在,那就将忠义伯夫人也请进屋吧。”马呈看准了陆衡不喜卞若菡,所以越发的要将卞若菡也跟他关在一间。

    陆衡此时哪里还有时间考虑其他,在极度缺乏睡眠之下,他的大脑反应都迟钝了一些,这会子终于想明白了。

    圣上命人来将他看守起来,必定是他的大事败露了!

第一千零四十章 寻宝

    陆衡终于有了几分慌乱,但世家出身之人,幼承庭训,又不是没见过大风浪,陆衡很快就已沉稳下来,即便他穿着上有些随意,气质却依旧矜贵。

    “圣上既让尔等来‘保护’我,那便麻烦诸位了。至于夫人,自然要与我呆在一起,府中空房间尚有不少,诸位随意。”

    说罢陆衡便转身走向书房,对于伸到了自己肩膀上的那些大手,他不悦的扭了几下肩膀,士兵们摄于他的威严,自然都放开了。

    马呈也被陆衡一番话说的警觉起来。

    若圣上真有要惩治忠义伯的意思,恐怕就不是派人看管他,而是直接抄家了。忠义伯出身陆门世家,陆家的根基颇深,朝中人脉关系也是盘根错节,他只管应付了圣上差事即可,也没必要咄咄逼人。

    思及此处,马呈笑着拱了拱手:“伯爷深明大义,本将也不过是奉旨办差罢了,其中许多不得已,还请伯爷体谅。”

    陆衡见马呈态度有所转变,陆衡面色稍缓,“嗯”了一声便进了书房。

    卞若菡自然免去被推搡的命运满面怒容和委屈的跟着也进了书房。

    陆府其余下人,包括陆文如在内,都被严密的看管在东跨院之中。马呈坐在树荫下牛饮了一大碗茶,这才松了一口气。

    李启天这厢率领一千骑兵,快马加鞭的直奔万舟镇方向,不过一炷香时间就追上了运送大石的商队。

    “快,将这队伍给朕截下!”

    “是!”

    五军营的骑兵训练有素,李启天一声令下,众人便急速而去。

    商队的随同护卫和镖师都被忽然而来的惊变吓呆了,众人还不等抄家伙,就被骑兵们一拥而上生擒住。

    李启天快步上前,高声道:“检查石料!”

    **立即就带着十几个人挨个检查牛车。

    十余辆牛车被挨个的揭开绳索,众人拿着刀鞘在石头上敲打,直到听见石头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圣上!”**指着中间的一辆马车,“您请看看!”

    一声圣上唤出,被压着的表示和陆衡的亲信们心都要凉了。

    李启天则快步到近前,亲自拿刀鞘敲打,最后激动的道:“就是这个!快!”

    得了旨意,众人越发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很快,就搜检出了分别藏在十辆车上的所有“石箱”。

    费力的找到缝隙,将薄薄的一层石头打开来,金光灿灿的金条,翡翠主子,玛瑙宝石,烈日的照射之下熠熠生辉。

    李启天双眼发光,激动不已。本上前抓起一串珍珠,又抓了一把宝石,最后检查金条,满心都是如释重负,找到了,找到了!

    看来他果然是真命天子,多少人觊觎的宝藏都被他给找到了!什么天机子的批算,根本就不值一提!

    李启天大喜之下,立即吩咐人回城预备寻常的箱笼和马车来。他则是带兵守在原地。

    而运送石头的镖师随从,这会子都恨不得自己直接瞎了才好。他们看到了当今天子这等秘密的事,恐怕会被灭口吧?

    运送箱笼,清点宝藏,书写成册,忙完时已是傍晚彩霞满天之时。

    李启天看了装了两个大樟木箱的宝物,不免有些不满。

    “虽然都是货真价实的宝物,可这也未免太少了一些。”

    众人垂眸沉默。

    这还少?

    随便那处一两样,都够一家子吃上个十几二十年了,还少?

    **知道李启天所想,适时地道:“圣上,据说忠义伯运送出的花岗岩,是往十多个地方去的。”

    李启天闻言一愣,随即双眼绽光,心头放亮。

    对啊!

    这一处便查出了这么多宝藏,以陆衡的精明,绝不可能将宝藏都放在一起,这十路之中必定还有宝藏藏在其中!

    好个陆衡!

    找到宝藏了想独吞!还敢跟朕玩心眼儿!

    李启天想到陆衡的欺瞒,立即怒意上涌,沉声吩咐众人先将这两箱宝物云往京城,若有失手一概满门抄斩。

    众人哪里敢有半分怠慢?为了全家老小都会彼此看着,不让宝藏出一星半点儿的岔子。

    分派了人手运送宝藏,李启天便又率人赶回了辉川县。

    临近戌时,城门马上就要关闭。李启天率人快马加鞭赶来,一见那明黄色身影,城门前众人连忙跪地恭迎。

    就连街上的百姓,听到山呼万岁之声也都跟着跪地。

    乖乖,这可了不得了,天子居然会来到辉川县,难道是为了检查皇陵?

    怪道晌午来了那么多的骑兵,还有兵马将整个辉川县都包围起来了。现在他们算是清楚缘由了!

    李启天这厢飞快赶到陆家,不等马而站稳就飞身下马。

    他也是帅军征战多年的,只不过八年来的养尊处优,让曾经的功夫迟废了,下马时差一点闪了腰。

    拿着马鞭站在原地穿了一会气,又看了身边紧跟自己的大太监熊金水一眼。

    熊金水立即会意,往里头通传。

    “圣上驾到!”

    整个陆家都沸腾起来。

    马呈立即带兵出来相迎,五军营训练有素的将士们纷纷跪地,山呼万岁之声震动在空中,连周边百姓的都被惊动了。

    李启天稳住心神,缓缓抬手:“免礼。”

    见人群之中没有陆衡的身影,李启天挑眉,进门后问马呈:“忠义伯何在?”

    “回圣上,忠义伯正在外院书房,臣命人看守着。”

    只要不是人跑了就好。

    李启天松了一口气,步履沉稳的走向书房。

    马呈命人开了书房门,李启天往屋内一看,就见陆衡与卞氏正一前一后跪在地上。

    “微臣恭迎圣驾。”

    “臣妇参见圣上。”

    陆衡已换了一身银白色绣修竹的宽修外袍,头发整齐挽起,以一根青玉竹节簪固定,气定神闲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任何心虚的迹象。

    李启天拉下脸冷笑了一声,缓步进屋坐定,一挥手,“卞氏退下。”

    卞若菡对天子惧怕,自然不敢有分毫怠慢,忙行礼应是,恭敬的垂首退了出去,在御前侍卫们关门的一瞬看着陆衡的背影,担忧的紧皱眉头。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双喜临门

    卞若菡感觉得到,这一次圣上来时的气场不对,显然是在压抑着怒火,加之府中那么多兵马,她和陆衡又被关在一起……

    卞若菡越想越害怕,差一点当场哭出来。

    书房之中,陆衡端正的跪下行礼,“圣上亲临,微臣未能远迎,请圣上恕罪。”

    李启天闻言冷笑了一声,“哦?忠义伯难道就只有这么一个罪?”

    陆衡何等聪明,从事发到现在被关了一下午,他已经想明白前因后果,自然也想清楚了对策。

    “圣上,微臣有一事正要奏禀。”

    李启天斜睨陆衡,用一种“朕就看你怎么演”的表情看着他,拉长声音道:“奏。”

    “是。臣于昨日得知,忠顺亲王竟早已得知圣上寻找的那一批宝藏的下落,他将宝藏藏在石料之中,诱臣运输,届时盗走宝藏。臣一心筹办石料,修建皇陵,根本想不到忠顺亲王会趁机行事,就让他钻了空子。”

    李启天眯起眼,很明显对陆衡的话并不全信。

    但是若说逄枭会参与其中,这里面有逄枭的筹划,李启天是相信的。

    别看逄之曦那厮表面上装的像个仁义之士,可实际上只有吃过他不少暗亏的自己才知道,这人究竟有多阴险,又多会在文武百官和愚民面前装好人。

    他素来会办事,行善时广而告之,为恶事秘而不宣,就算被人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也有本事让人觉得他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不得不如此。

    他又善于征战,的确用兵如神,整个大周有多少兵马,就有多少对逄之曦盲目崇拜的愚蠢糙汉!这是让李启天最为恼火的。

    如今陆衡既这么说,他何方将人抓来,好好审问?

    反正现在宝藏他已经志在必得,就算这事儿是陆衡说谎攀扯逄之曦,他也可以借此由头将一个心腹大患除去啊!

    思及此处,李启天已定下主意,沉声道:“你可知道,你所禀告之事涉及到本朝唯一的异姓亲王?诬告王爷可是大罪。”

    陆衡心念电转,已经明白了李启天的意图,郑重的叩首道:“回圣上,臣所言句句属实,臣的确不知情,刚发现此事时因未曾确定,便不好直接禀告圣上,待臣想将此事调查清楚之时,圣上已亲自来至此地。臣只能当面奏禀。”

    “哦?”李启天轻哼,“难道你不是得知宝藏下落,妄想独吞,被朕察觉以后又攀扯他人?”

    “回圣上,臣家族百年经营,虽不能说有多少银子,可是银子对于臣和臣的家族来说,的确不是最要紧的东西,况且这大周江山稳固不易,臣恨不能披肝沥胆报销朝廷,报答圣上知遇之恩,又怎会贪图宝藏?”

    陆衡的话,成功的让李启天想起了建朝之初陆门世家对他军队的资助。

    而且陆衡说的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如此大的家族,的确是不缺钱。陆衡没必要为了宝藏而自断前程。

    所以,一切当真是逄之曦那厮所为?

    李启天这么一想,顿觉得心内爽快无比,他想办逄之曦许久了,一直苦于寻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也只能一点点的消减罢了,如今陆衡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理由,李启天觉得这简直是双喜临门!

    “甚好。你有报国之心朕素来清楚,只是事发突然,牵扯又广,朕愿意相信你,可也要将事情调查清楚,不能偏帮任何一方,也不能诬陷任何一人。”

    陆衡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揣摩李启天的心思没有错,李启天是又想要宝藏,又想铲除威胁自己地位的逄枭,他给的这个缘由,不论是不是真的,李启天都希望是真的。毕竟与逄枭比起来,表面上他的存在威胁可要小的多。

    只是,不是带兵之人,就真的没什么威胁吗?

    陆衡心中暗讽,反正这情况也正和他的心意,黑锅都已经让逄之曦背了,他很想看看这***的场面。

    “朕问你。这其他几路的石料之中可藏有宝藏?”李启天转而问。

    陆衡摇着头苦笑,“回圣上,臣的确不知。想来若有宝藏,忠顺亲王也不可能将消息透露给臣的。还请圣上细查。”

    他当然知道哪几路有宝藏,但他就是不想让李启天痛快的得了去。虽然他知道,这宝藏自己得不到了,可也不妨碍他加柴烧火,让圣上在寻找宝藏的麻烦之中对逄之曦更恨一些。

    李启天冷笑:“朕自然要去查的。”

    站起身,俯视跪在地上的陆衡,李启天沉声道,“这些日你便在此处好生休养吧。没有朕的吩咐,不能随意出城。”

    “是。臣多谢圣上隆恩。”陆衡恭顺的行礼。

    李启天当即便快步出去,吩咐熊金水,“去丹福县,告诉忠顺亲王立即来见朕。”

    一旁立着的马呈看李启天脸色不对,心里便有些发颤,知道圣上要召逄枭来,就知道其中必定没什么好事。他不敢表露出丝毫对逄枭的关心,只垂首站着。

    熊金水则是立即应是,虾腰退了下去。

    丹福县。

    逄枭此处已经得到了探子送来的消息。

    “圣上亲临,必定是知道了宝藏之事特地赶来的。”谢岳感慨道,“想不到陶汉山竟能转投在钱英麾下,钱英又能如此信任陶汉山。”

    徐渭之道:“这便是陶汉山的能耐了。”

    逄枭知道这几天因樱井之事,秦宜宁心里不痛快,听见陶汉山的名字就憋气,是以也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

    “让人意外的是圣上并未对忠义伯怎样。据说忠义伯与夫人被软禁在辉川县,可以出府,却不能出县城大门,也不知他是如何消除圣上震怒的,着实令人好奇的很。”

    徐渭之沉声道:“王爷,老朽总觉得其中事情不简单,忠义伯很有可能是将罪过推给您了。”

    一直沉默的秦宜宁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觉得,忠义伯是个聪明人,圣上既然亲临,他就知道宝藏他是得不到了。既然得不到宝藏,自然要利用宝藏之事发挥最大的作用,而其中可以利用圣上对你的敌意,还可以自保,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小别(一)

    “王妃说的极是。”谢岳赞同的颔首,看来王妃对忠义伯此人还是非常了解的。只是在王爷面前,此话他不好乱讲。

    徐渭之眉头紧锁,“若事情真依王妃的推断发展的便是大事不妙了。圣上没由头时都要想尽办法针对王爷,如今有了这理由,岂能轻易放过?圣上自然不是愚昧之人,自会追查宝藏之事,到时不论咱们做的漏没漏出马脚来,圣上都会将罪名推在王爷头上。”

    在场几人都是聪慧之人,自然猜得到如今的事情就是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

    秦宜宁垂眸,指尖轻点着手背,缓缓道,“天子自践祚之时,便没有一刻不在意天机子的批算,步步紧逼,以至于形成如今局面。现在他一心扑在皇陵和宝藏上,天灾已经看不到了,平定大燕,战胜鞑靼,他必定自满,如今又找到宝藏下落,鸟尽弓藏之事他做起来就更没心理压力了,咱们的确应该提前准备起来了。”

    谢岳与徐渭之都连连点头,询问的目光看向逄枭。

    逄枭已在几人说话时深思熟虑了一番。

    “这段时间为了武宁坝、庆杭坡、临南乡三处的宝藏,我身边可用之人大部分都已派遣出去,因陶汉山的来信,最后一批原本要派往万舟镇的人才流了下来,不过这少部分的人不足以保护咱们所有人抵挡过千军万马,我那些御赐的仪仗更是不中用,全做冲阵仗的罢了,再临时调派人手也已来不及了。”

    逄枭转看向秦宜宁,“所以这一次……”

    话没说完,屋外就传来汤秀略显焦急的声音:“王爷!圣上身边的熊公公来了!”

    众人大惊,想不到李启天的动作竟这么快!

    逄枭双手握着椅子扶手,缓缓起身,随即道:“你去应付一阵,就说本王正在沐浴,稍后便来。”

    “是!”汤秀立即应声退下。

    逄枭猛然转身看向秦宜宁,眼中闪过浓烈的不舍与不甘。

    隐约之间,秦宜宁明白了逄枭的意思。

    徐渭之与谢岳都默默地起身退了出去。

    寄云也退到了屏风外门前,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秦宜宁坐在圈椅上,仰头望着逄枭的双眼,她从来不知一个人的眼神会含着如此复杂的情绪,让她的心都一阵阵的发酸。

    秦宜宁看着这样的逄枭,心内绞痛,面上却绽出个颜丽的微笑。

    “之曦,你有什么吩咐便说吧,我听着便是。”

    逄枭大手抚过秦宜宁白皙的面颊,拇指上粗糙的老茧划过她耳垂:“你是聪明人,如今的局势我便是不说你也明白。圣上身边的大伴前来,定然是要让我去见驾问罪的。我此去情况着实凶险,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我若带着你一同去,便是多一口人落入虎口之中,这对你我来说着实弊大于利。所以……”

    望着秦宜宁温柔如水的双眼,逄枭反而提不出任何要求了。

    他知道,危急关头让她离开,她一定不会愿意。这么多年,他们夫妻风雨同舟,有多少危难都是共同度过,甚至秦宜宁不回似寻常闺阁女子那般躲在他身后,反而会在他之前直面风雨,替他承担。

    他想让秦宜宁处在安全的环境之中,不愿意她身陷险境,却又担心她不愿意,会当面答应下来,背后再做其他行动。

    逄枭笑了笑,拉着秦宜宁的手道:“宜姐儿,樱井的事不是还没解决吗,你正好可以去一趟东瀛,与那个石川生大名好好的谈一谈,也可以见一见平菜,问一问樱井升迁还有什么遗愿未曾达成。我在外的人马都与你调配,不行咱们就武力威慑,怎么也能让樱井有个安息之地,不能让他一直在外漂泊。他救了你,咱们也应该为他了却心愿。”

    秦宜宁垂眸一笑,知道逄枭是想以此事引开她离开。也的确如逄枭所说的,她清楚现在的局势,也知道如今她跟着逄枭回去,无非是多一人入虎口。

    见秦宜宁不说话,逄枭有些焦急。

    “宜姐儿,你听我说。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咱们未来的路还长着,没必要现在就将一切都搭上。明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你真的没有必要陪着我,我……”

    “我明白了。”秦宜宁微凉的指头压着逄枭才唇,随着她笑着起身,逄枭也渐渐站直了身子,只垂眸望着她。

    秦宜宁道:“我会带着你的人吗离开。趁此机会我也会去一趟东瀛,解决樱井之事。”

    逄枭意外的瞠目,凤眼都睁圆了。

    秦宜宁看他那惊讶的模样,禁不住想起了昭哥儿和晗哥儿,两个孩子惊讶时的表情与逄枭现在如出一辙,让她的心的禁不住柔软起来。

    “我想陪伴你。”秦宜宁看着逄枭,笑着道:“但是我更清楚,我跟着你去,无非是送羊入虎口,让李启天不费吹灰之力的一下抓住俩人,他若以我为人质逼迫你,你反而不妙。况且你的人都散落在外,群龙无首之下对他构成的威胁也有限。既如此,我不如带着你的人在外壮大,得到宝藏之后,对与李启天来说也是一个威胁,至少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秦宜宁对李启天恨之入骨,已经连圣上都不愿意称呼他了。

    逄枭看着秦宜宁,表情由惊讶逐渐变做微笑,随即便是爽朗大笑。他的眼神变的越发炙热,感情就像沸腾的岩浆在心里激荡,一种豪情油然而生。方才要与她暂时分别的小儿女心思都已烟消云散。

    这就是他的女人,她总是能带给他意外和惊喜。他虽然爱她的美貌,也爱她偶尔不经意的柔弱,但他更爱她理智的头脑和强硬的灵魂。这是女子仿佛永远挖不尽的宝藏,让他一声都舍不得放开手。

    “宜姐儿。”逄枭动容的搂住了她。

    秦宜宁笑着枕在他肩头,道:“你放心。这次你即便去,我也会尽全力保证你没事。李启天的江山动荡就在眼前,他还不知收敛,依旧这般行事,破绽多的是。”

    逄枭大笑着道:“你放心,他倒是想杀我,可他也得要脸,还要寻个天时地利,并不是说杀就杀得了的,他想要这次就将我如何,也是做梦!”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小别 (二)

    秦宜宁最爱的便是逄枭这般自信又霸气的模样,不论是对于她或者那些追随他的人来说,他都是一道阳光,炙热又明亮,能够带给他们希望。所以当他面对她露出那般不忍时秦宜宁反而会觉得愧疚。

    “如此,我便不陪着你去见熊金水了。我就在这里呆着,以熊金水的聪明,他没见我来也自然不会多问什么,况且他没胆子来内宅搜查我,到了圣上跟前他就算嚼舌也无济于事,我到时候已经带着人找到宝藏了。”秦宜宁洒脱一笑。

    逄枭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尖,“真是个机灵鬼儿。”

    两人凑在一起,又快速的研究了接下来大致要做什么,秦宜宁便道:“你也快些去吧,毕竟是圣上身边的大太监,让他久等惹恼了他也不好。有些人做糖不甜,做醋反而酸,还是与人为善的好。”

    “我知道了。那我便出去了。”逄枭望着秦宜宁,负手后退着往外头去。

    秦宜宁则一直保持着微笑,对着他摆了摆手,“你放心吧。”

    一句放心,让两人心里同时生出酸楚和不舍。

    他们牵念着彼此,又何尝真正放得下心?这一生又有多少机会,分别了便能保证再重逢?

    秦宜宁鼻子发酸,却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让逄枭担忧。就只微笑着与他道别。

    逄枭见她眼角像是染了淡粉色的胭脂,像是快要哭了,却一直在对着自己笑,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咬着牙一转身,大步便走了出去。

    来至于院中,深呼吸两次,逄枭心里对李启天的恨意简直上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若不是他几次三番如此,他们夫妻何至于屡次被迫分开?他们与家人又何至于天各一方?

    他早晚要结束这一切!

    “谢先生,徐先生。 ”逄枭对守着在门前的两位长者拱手,“宜姐儿便托付给二位了。”

    谢岳与徐渭之大吃一惊,他们刚才在外头低声研究过王爷会带着他们俩之中的谁去辉川,没想到王爷竟是一个都没打算带。

    “王爷……”

    逄枭一抬手,停住了谢岳的话。

    “此番去见驾,情况未定,我只带着几个侍卫和圣上赐予的仪仗便是。必要时候,我们这些武夫可以迅速撤离。若没有大意外,我便安心呆在圣上眼皮底下。宜姐儿在外要统筹一切,又要启程去一趟东营,难免力不从心,还请二位先生帮衬着她。”

    两人都绝顶聪明,自然立即就反应过来。

    “王爷打算暂时将外面的事交给王妃?”

    “正有此意。逄枭笑着点头。”

    谢岳与徐渭之想了想,赞同点头。

    “这样也好。王妃聪慧,对于政务上敏锐的很,又颇有智谋,想来这段时间外面的事王妃能够处理的好。”

    徐渭之也道:“有我二人在旁辅佐,王爷大可以放心王妃的安全。”

    其实两人佩服秦宜宁的智谋,逄枭若吩咐他们陪着秦宜宁做什么事,他们也可以答应。只是若要认秦宜宁为主那般服从她的指挥,他们心里却是不愿意的,再厉害的,秦宜宁毕竟也只是个女子。

    可是逄枭行事果决,一旦做了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既然与他们开了口,便是已打定主意了。

    况且,眼下的局势,由王妃带领王爷在外的人马取得宝藏保存实力,对于王爷来说的确是最好的,对于李启天那边也是一个强有力的制衡,至少可以让李启天在对逄枭下手之时还要多掂量掂量,总比王爷和王妃被一同困住好。

    有他们俩在,王妃这里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两人共事多年,许多时候只交换眼神便能明白彼此的意思,并无任何异议便接受了逄枭的安排。

    “王爷此番要多加小心,保留实力为上。若遇危急时刻,也要先以自身安全为重才是。”

    “老朽也是此意。王爷不妨放软姿态,圣上爱惜羽毛,在未曾查清楚之前也不会贸然动作。这段时间正好可以让咱们好好准备。”

    “两位先生所言极是。”逄枭笑道,“二位放心。本王必定小心行事。”

    两人得到逄枭的保证,纷纷放下心来,行礼道:“王爷保重。”

    “二位先生保重。”

    逄枭与两人作别,想来有他们在,秦宜宁行事会更顺畅一些,至少下头那些不熟悉秦宜宁的人,不至于如陶汉山那般私下里决定,伤了秦宜宁。

    熊金水此时正坐在前厅吃茶,神态安然,没见半分焦急之态。

    因他是圣上身边的人,不论走到哪里都颇得尊重,是以今日来旨,王爷并未立即出来相见,让汤秀非常不安,紧绷着身子站在门前,脑海中翻涌着情绪,想着若万一闹出什么事来,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正当这时,汤秀看到了逄枭修长的身影健步而来,一时间心里紧张的情绪荡然无存,忙大步迎接上去,行礼道:“王爷。”

    熊金水耳聪目明,听闻此声忙放下茶碗,起身虾腰走至门前,行礼道:“奴婢给王爷请安了。”

    “熊公公休要如此客气,让公公久等了,着实是本王的不是。”

    熊金水整日里伺候李启天,此时逄枭身上没见丝毫水汽,头发都没沾湿,显然方才并未入浴。不过这事儿也不是他一个内监能够多问的,他若这个理都挑,王爷自然可以说他是擦干了头发才出来的,到时反倒闹的不愉快。

    是以熊金水并不在意这些,笑着道:“王爷,圣上吩咐奴婢来接您回辉川县去。”

    逄枭惊喜的张大眼睛:“可是圣上安排了差事?实不相瞒,这段时日本王一直赋闲,伤势渐渐痊愈之后,就越发的闲不住了。圣上若有差事安排正和本王心意!”

    熊金水仔细打量逄枭的神色,见他的喜悦不似做伪,不由得心下轻叹,道:“王爷,圣上有什么差事奴婢也不知。只是吩咐您速速前往见驾,还请王爷即刻随奴婢启程吧?”

    “见驾?圣上去了辉川县?视察皇陵?”

    见逄枭是真不知情,熊金水心里不由越发叹息,这忠义伯恐怕是被圣上抓包,临时诬告忠顺亲王给自个儿顶缸呢!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出发

    熊金水这样想,话却是不敢与多说的。圣上独断乾坤,他小小一个内侍,能做好分内之事保存性命已是艰难,哪里有闲心去在乎别的事。不管忠顺亲王怎么想,又做了什么安排,大面上过得去的他都不会多在意,只要忠顺亲王跟他一道回辉川县让他能交差便可。

    至于忠顺亲王这里,他若是一点口风都不漏,日后若有个什么,难保不会被记恨。

    要么就在不影响差事的前提之下,略微透露一些?

    思及此处,熊金水笑的越发真诚:“王爷,圣上想来是要问您什么事,圣上素来重用王爷,给您安排差事或许也有的。”

    逄枭混迹朝野多年,自然明白熊金水话中意思。

    看来他的判断没错,圣上的确是要找他来问宝藏之事的,至于说给他安排差事,那就完全是面前着内监自省猜测的,因为他知道忠义伯已被软禁了。

    给他这希望,就是怕他不肯回辉川县去。

    逄枭好笑的很,不愧是圣上身边的大伴,行事就是谨慎。

    “原来如此,既然圣上吩咐,那便尽快启程吧,以免圣上久等。”

    熊金水闻言喜上眉梢,笑着行礼道:“王爷对圣上真是一片忠心,令人感佩啊!”

    “哪里的话。熊公公整日里在圣上身边尽心尽力,才是令人佩服。”

    两人客气的相互恭维了一番,逄枭便吩咐汤秀去告诉仪仗预备启程。

    熊金水当然是希望越快到达辉川县约好,是以也不考虑天色已晚的问题就算天色晚了,以天为被睡上一夜也就是了。

    不过待到一行人整装出发时,熊金水发现逄枭并未带着家眷。

    “王爷?怎没见王妃同行啊?”熊金水想小心翼翼的问。

    逄枭道:“着实不巧的很,前些日本王身体好转,闲来无事,秦氏便带着下人出去游玩了,她的性子想必熊公公也有所耳闻的,素来闲不住,此时也不知她带着人走到何处去了。”

    “这……”熊金水有些迟疑。

    他自然知道忠顺亲王妃与寻常的贵妇都不同。可这会子若不将王妃也带回去,不知圣上是否会怪罪。

    毕竟,圣上为何会急召王爷,熊金水是心知肚明的。

    他不由得有些忐忑的怀疑起来:难道王爷知道此番回去情况不乐观,故意不带着王妃?

    毕竟,忠顺亲王对王妃的看重朝野上下人尽皆知,他们夫妻两人现在也没有了别的亲人,彼此相依为命,相互依靠,若是忠顺亲王真的知道了什么,让王妃赶紧逃走也是有可能的。

    可熊金水心里翻滚出百种猜测,最终也只是敢在心里想想,全不敢问出口。

    忠顺亲王是什么人,那可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他就算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内监罢了,一个下人奴婢,怎敢质疑王爷?

    何况,忠顺亲王这样的地位,肯出言与他解释已是给足了他脸,他可不敢给脸不要脸。

    虽心里千回百转,也不过是呼吸之间。

    逄枭见熊金水这般作态,便沉声问:“其实本王也不放心王妃,圣上寻本王见驾可焦急?若不焦急,本王就派人出去找一找,到时我们夫妇一同见驾也好。”

    熊金水吓的浑身一个激灵。这要是找的久了,耽搁了正经事,圣上还不生吞了他!

    “王爷,圣上原也是让王爷前去见驾,奴婢只是担心王妃游玩回来寻不见王爷焦急而已。”

    “原来如此,是本王误解了。”逄枭笑道,“无妨,本王留了丫鬟婆子看家,王妃回来自然知晓。”

    “王爷思虑周全,倒是奴婢想的太多了。王爷,现在启程如何?”熊金水可不想开罪这煞胚,赶紧办完差事要紧。

    逄枭立即点头笑道:“自然好,那便启程吧。”

    熊金水立即点头,与随同他前来的几十名五军营军士打了一声招呼。随即便引着逄枭往门外的马车而去。

    王爷的仪仗如进城时一般,此时已声势浩大的列了长长的队伍。

    丹福县百姓听了消息,都围拢过来热闹。此时路边街角到处都挤着人。

    见王爷由一名中官扶着出来,百姓们都不免窃窃私语起来。还有那愣头青扯嗓子问:“王爷,您要回京城了吗?”

    有一人问,便立即又人附和:“王爷要回去给圣上办差了吗?”

    “王爷这就走了?您还会回丹福县吗?”

    ……

    百姓们问的情真意切,是真的舍不得逄枭。对比秦宜宁当初悄然暗查此地,百姓们对逄枭的姐弟,此时已是将逄枭当臣父母官一般。

    而这些百姓对逄枭的爱戴,让熊金水心头一跳。

    想不到短暂时间之内,忠顺亲王竟能让丹福县百姓对他如此敬重,这着实是一种本事。

    熊金水对逄枭越发不敢怠慢,忠顺亲王就是有那种让人信服的气质,这一点有时圣上都比不得。

    刚冒出这危险的想法,熊金水就赶忙熄了心思。

    在逄枭与百姓们挥手作别后,扶着逄枭上了马车。

    随即长长的仪仗便在几十名五军营骑兵的护送之下缓缓离开了县城。

    百姓们夹道相送,因为逄枭当初的大度与保护,他们整个现成才免遭惩罚,逄枭是他们的恩公,恩公要离开了,许多百姓都自发的前来送行,还有些百姓从自家了鞋袜、干粮、咸菜等物品硬塞给队伍之中的将军们。

    如此热烈的场面,领熊金水深深震撼,也吸引走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就在逄枭所在的队伍离开城门时,秦宜宁、寄云与谢岳、徐渭之等人也带上了青天盟的几人,以及逄枭留给秦宜宁的侍卫,变装易容一番,从侯门悄悄地走小巷离开了王府,走相反的方向,从另一边城门出了丹福县城。

    “夫人,咱们现在往哪里去?”寄云穿一身墨绿色的细棉布半旧比甲,肤色涂黑了一些,脸颊还擦出两团红,打扮的像是乡下来的丫头。

    秦宜宁穿着深蓝色的细棉褂子,同色的八幅裙,头发梳成简单的圆髻,脸色、脖颈上和手上都用了谢岳给的膏脂,肤色变的蜡黄,一脸病容,与从前判若两人。

    “咱们如今往西南方向去,先去金港。”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分头行动

    有了多次变装出门的经验,秦宜宁这一次化妆成一个病歪歪的妇人,去往金港寻医问药,便也轻车熟路。

    谢岳与徐渭之一个化妆成账房先生,一个装成管家,其余侍卫则都做小厮、车夫、护院打扮,一路离开丹福县所辖范围,却仍然不敢懈怠。

    “妇人,已经确定没有尾巴。”惊蛰凑到近前来道。

    秦宜宁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道,“天色不早了,今日咱们便在附近寻一处扎营,修整一番,确定再无人跟踪,咱们就转路往东南去。”

    “还是夫人行事谨慎。”谢岳笑着道,“去往金港,却先走西南,就算有人跟踪,一时间也不知咱们的方向。”

    “不得不谨慎啊。”秦宜宁活动活动坐车坐的僵硬的腿脚,此时已是夜幕降临之初,最后一丝阳光缓缓隐没在地平线之后。

    精虎卫、青天盟与银面暗探们忙着搭灶生火,搭设帐篷。秦宜宁便与谢岳、徐渭之走向一边说话。

    “实不相瞒,老朽一开始还以为夫人不会答应老爷的安排。定要跟着老爷去的。”徐渭之感叹道。

    秦宜宁笑了笑,“我也的确是想跟着他的。但是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关键时刻,我不能意气用事。他非常看重我的想法,我的情绪化,很有可能会影响他的判断。”

    停下脚步,秦宜宁轻叹了一声:“虽然我现实已经如此,可我不想成为他的弱点。”

    谢岳与徐渭之听的都有些动容。

    寄云看着秦宜宁的背影,却觉得有些鼻酸。

    这些年她跟着秦宜宁,亲眼看着她与王爷风风雨雨走到今天,他们的感情让她感动,可是她也知道,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的王妃,其实受了很多很多的苦,也经历了太多的大风大浪。她吃了的苦,受的罪,是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

    这样的王妃,值得最好的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真是太没用了……

    谢岳叹道:“夫人说的是。您的情绪,的确能够左右王爷的决定。不只是您的情绪,您的安危,您的想法,都能够左右王爷。”

    “所以当初陶汉山才想杀了我。因为我一介女流,却成为了王爷成功路上的不确定因素。”

    秦宜宁自嘲一笑,又想起了当初天机子带着人来截杀她时所说的话。

    天机子一直都说她的存在是最大的变数,许多她明明算定的事都因她的存在而发生改变。这一次她自己说出这样话来,未免觉得太过讽刺。

    谢岳安慰道:“陶汉山过于偏执,夫人不要将他的话记在心里。您这一次能够果断带着我等离开老爷身边,便已说明陶汉山是错误的。”

    秦宜宁莞尔道,“与他一起死算什么本事?我要的是让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转身走向篝火,秦宜宁意气风发的道:“我带着人在外发展好了,必定能够压制那人,这样老爷也就多一些安全的可能。短暂分辨算不得什么,做事哪里能只看眼下?”

    这话她说的很顺,因为这一路上她一直在这么告诉自己,反反复复的提醒自己,不想让分别的情绪影响了自己,更影响身边人的士气。

    更何况,逄枭若真的被害了,她做妻子的难道只一味的殉情就是对他的爱吗?他的仇谁来报?他的亲人和他们的孩子谁来管?死是最容易的,闭了眼就什么都不用顾全了,活着,并且负担起活着的责任,这才是她应该做的事。

    至于真有生离死别之日,她相信逄枭也愿意等她的。

    更何况,她们都在尽全力,不让这样的悲剧发生。

    秦宜宁捡了一根树枝拨弄篝火,将话题往轻松的方向引,待到整个营地的气氛都热烈起来,秦宜宁就告诉廖知秉,“这一次咱们需要不少懂得驾船的老把式。回头到了金港,联络当地的兄弟们留意一下。”

    廖知秉笑着点头,“知道了,盟主。”

    就在秦宜宁一行人顺利的绕路去往金港方向时,逄枭的仪仗也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辉川县。

    熊金水远远地看见辉川县,就已大大的送了一口气。

    天知道他有多怕逄枭半山路上忽然逃走!

    圣上还不生扒了他的皮!

    不过如此看来,王爷倒不大可能藏起了宝藏。否则以王爷的武艺,要逃走这一路上机会有很多。

    熊金水命人去城门前通传,而包围在辉川县城外的兵士们也看到了王爷的仪仗。

    许多骑兵都是上一次跟着马呈去过丹福县的,更有不少人都将逄枭当做心目中的战神,是以听说忠顺亲王奉旨赶到,众人心里都十分激动。只是碍于命令,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敢动作。

    逄枭撩起车帘,看着越来越近的县城,吩咐队伍加快步伐。

    就在这时,城门中忽然涌出一队骑兵,分作两列快马加鞭的往他所在的方向奔来。

    逄枭一愣,立即吩咐队伍停下。

    马蹄下尘土飞扬,很快整个队伍就被骑兵包围了。

    马呈来至近前,看到马车之中的逄枭,心里又是复杂又是愧疚,还有必须听从圣旨的无奈,翻身下马,拱手行礼道:“末将奉旨前来接王爷入城。”

    “有劳马都督。”

    逄枭哪里看不出他的为难,当即笑着示意汤秀。

    汤秀立即上前扶了马呈一把。

    马呈见王爷对他并无丝毫怨怪,心中顿时一热,百感交集的道:“王爷,圣上正在衙门,请王爷入城吧。”

    “前方带路。”

    “是。”

    明明是“押送”,可在逄枭与马呈见面后,悄然边做了带路护送。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都是逄枭在五军营骑兵的包围下进了城,可身在其中的熊金水自然看得出其中的差别。

    他的确是忠于圣上,可这样的忠顺亲王,谁敢开罪?

    他相信,就算是现在,忠顺亲王真的杀了他,圣上也绝不会多言半句的,就算圣上肯为他出头,他丢了性命难道能复活?

    熊金水一下子便想好了自己改站在什么位置。对于回禀圣上的话,心里也有了计较。

    而逄枭的队伍进入城门,一时间也引起了包围在城外五军营士兵的议论,更引起了辉川县百姓的议论。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吵架

    近些日辉川县里风声鹤唳。百姓们其实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突然到来的兵马和圣驾,都让他们陷入了极度紧张和恐慌。

    如今更有人上街排队买米时,看到忠顺亲王的仪仗竟在兵马的押送之下进了城,联想到这位王爷还曾经是负责皇陵修建的督办,百姓们心里就都有了猜测。

    这位王爷八成也是被皇陵的事儿给拖累了。

    为了个皇陵,里头多赔了多少性命进去!

    更有那些消息灵通一些,或者恰好在逄枭来到辉川县之前去过京城的人,知道当时京城的留言,暗地里议论起来就颇有见地的道:“你们懂什么。说不得王爷这个皇陵督办的差事,就是有心人故意给安排的呢!”

    逄枭全然不在乎这些,就在众人的议论声之中来到府衙,施施然下了马车,在熊金水和马呈的陪同下到了后衙院中。

    李启天此时正在看京城来的奏报。

    “启禀圣上,忠顺亲王带到。”

    李启天浏览奏报的目光停滞,沉稳的将奏报放下,“让他进来。”

    “遵旨。”

    不多时,身着银白云锦箭袖外袍,腰系玉带的逄枭便在八名侍卫的“陪同”之下进了门。

    李启天端坐首位微眯起眼看着逄枭,那人兰芝玉树一般大步走近,年轻英俊的让李启天心里越加堵得慌。

    “微臣参见圣上。”逄枭恭敬的行了大礼。

    李启天并不回答,打量的目光变做审视。

    看来逄枭在丹福县的这段时间,过的可要比他滋润的多了。

    他在为国操劳之时,逄枭却在轻松的享受,到最后还不费吹灰之力的盗走了他的宝藏!

    原本还能压的住的怒火一瞬燎原,李启天猛然一拍桌子,怒斥道:“逄之曦!你可知罪!”

    逄枭额头恭敬行礼:“圣上息怒。”

    “息怒?你如此欺瞒利用朕,还让朕息怒!”

    “臣不懂圣上之意。臣若有错,请圣上明示。”

    李启天胸口剧烈起伏,怒极反笑:“既然你要朕明示,朕便明示给你!你将宝藏藏于何处?说出来,朕也可以省去麻烦。”

    逄枭茫然直起身来,连不能直视天颜的规矩都顾不得了,惊愕的道:“圣上说宝藏?是燕朝的那一批宝藏?”

    这人竟然还在装模作样!

    “不然呢!”李启天愤然起身,大步走到逄枭跟前,居高临下道,“朕当你是兄弟,待你不薄,你却屡次犯禁,这一次更是明知大周需要这一批宝藏,还要私下里将之藏匿起来,你这样行事,怎对得起当年结拜之情!”

    逄枭似被李启天暴怒之下的大吼也惹出了几分火气,剑眉紧锁,眉心都挤出了一道竖纹。

    “圣上何出此言!臣一直奉旨在丹福县休养,根本未曾踏出丹福半步,又怎么会知道什么宝藏的事!

    “圣上说宝藏是微臣给藏起来了,您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身为臣子,如今家里都已绝户了,食邑便足够臣用,臣又何至于去藏匿宝藏?

    “再说燕朝的宝藏一定不是什么小数目,臣若动了宝藏,哪里能不惊动别人?这件事到底是谁告诉圣上的?一定是有人陷害!”

    逄枭越是辩驳声音越大,最后几近怒吼。

    李启天知道逄枭看起来粗枝大叶,可实际上为人非常谨慎,在他的面前大吼大叫是早已不会出现的事,如今他会因此事而失态,可见是气的急了。

    而之所以会如此愤怒,是不是代表他被冤枉了?

    李启天对陆衡的话有些怀疑起来。

    当日陆衡的一举一动还清晰的仿若就在眼前,李启天仔细回想一番,发现陆衡当时似乎过分的冷静了。

    对比现在逄枭的失态,他们二人的表现,竟是逄枭的模样让李启天更为相信。

    只不过,李启天更加愿意相信陆衡所说的事实。

    “你还要狡辩!朕念在多年兄弟情义,不肯直接下旨将你抓了去,只叫了你到近前来亲自问你,你还不肯说实话!你难道要让朕开堂审你,或者将你交给三法司你才肯说实话!”

    “那圣上就将臣交给三法司好了!”

    逄枭梗着脖子,受伤不已的道,“臣对圣上忠心耿耿,还念着当年一同打江山的情分,虽奉圣上为主,心里却将圣上当做大哥一样,没想到圣上会相信别人胡言乱语,毫无根据就来指责臣!臣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您让臣交出什么宝藏,臣根本没藏,又拿什么交!”

    “好。好。你没藏,你冤枉。”李启天冷笑着转身,大步回到桌案之后重重落座,戴了玉扳指的手紧握成拳,“你这会子不肯说实话,朕便让你去三法司说!”

    “去就去!”逄枭竟蹭的起身,面红耳赤的道,“简直是莫名其妙,圣上还是做大哥的,就这般怀疑做弟弟的?就算是要定罪,好歹还要有人证物证,这可倒好,什么都没有,硬逼着臣认罪,什么宝藏臣见都没见过,怎么认罪?又怎么说出下落来!圣上简直是莫名其妙!”

    “你!”李启天暴怒,狠狠捶了一下桌面,“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你要不是皇帝,我早就揍你了!你看看你自己还有个当大哥的样子吗!”

    “放肆!来人,把这个以下犯上的家伙给朕拉下去,赏他二十板子,教教他什么叫规矩!”

    屋内外林立的侍卫早已被吓的噤若寒蝉,他们跟随李启天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臣子敢与圣上吵嘴,如今竟吵到圣上气怒的要打王爷的板子!

    他们心中都觉得为难,人忠顺亲王也并未说错什么,无凭无据就赖上人,还逼问宝藏下落,让人怎么说?圣上这些天也真是为了宝藏急昏了头了。就是不知这会子打了王爷的板子,圣上回头会不会后悔?

    若是王爷记恨上他们,将来要报板子的仇呢?

    几个侍卫千回百转之间,上前来压着逄枭的胳膊就往外去。

    逄枭依旧气的大吼:“圣上冤枉忠臣!无凭无据就要定臣的罪过,还无故惩罚忠臣,臣不服气!”

    李启天见逄枭竟然到了院子里还吵嚷,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此事了,不由越加愤怒:“那就打到你服气!给朕打!狠狠地打!”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板子

    逄枭被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架着手臂,其实若真论功夫,他是能够轻松甩开钳制的,可此时他虽大声叫嚷着“不服”,却没有半分挣扎。

    御前侍卫见他如此,不免都有些叹息。忠顺亲王果真是忠于圣上的。他们知道自己的斤两在王爷跟前根本就走不上两合,可王爷却甘愿被他们钳制,只能说他虽不服圣上赏的板子,却并没有忤逆之意。

    圣上为了宝藏,简直是疯魔了。

    众人心里叹息之际,已有内监战战兢兢的搬来条凳,侍卫为难的推着逄枭趴下,按住了他的双腿。

    逄枭依旧没有挣扎,只是仰着脖子高声道:“圣上诬赖忠臣,为了宝藏连兄弟情分都置之不顾,臣为国尽忠,舍生忘死,圣上却听信小人谗言,无凭无据就要打臣板子,臣根本不知宝藏之事,圣上今天就是打死了臣,臣也说不出宝藏藏在何处啊!”

    逄枭大声叫嚷,似因着愤怒已经语无伦次。

    但这番话的意思却很明确。

    圣上为了找宝藏,不知道听了谁的谗言,偏认为是忠顺亲王藏起宝藏,现在甚至不顾结拜的情分,也不考虑忠顺亲王的累累功勋,竟然要当众打板子!

    王爷被按着打板子,此等羞辱简直是闻所未闻!

    逄枭愤怒的吼声传出很远,便是衙门外站岗的守军和偶尔路过的行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李启天怒斥:“还不给朕堵上他的嘴!”

    御前侍卫不敢违拗,只好用干净帕子塞住了逄枭的嘴。

    掌刑的内侍拿来了板子,一左一右站着,手脚发软的看着圣上。

    “打!狠狠地打!”李启天吼。

    “遵旨。”内侍不敢怠慢,牙一咬心一横,抡起了板子。

    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板子声。

    内侍不敢伤着王爷性命,是以没用暗劲儿,这样的板子击打在臀部,很快就有鲜血在逄枭银色的外袍上绽开,看起来着实触目惊心,实则却并未伤及脏腑与骨骼。如此他们既可以交差,又不会真的将王爷得罪狠了。

    可是如此鲜血淋漓的伤势看在别人眼里,就着实是有些心中郁结。

    这位为大周朝的建立抛头颅洒热血的王爷,灭北冀,平大燕,让那些与大周敌对之人想起来都要抖三抖的战神,竟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按着打板子……

    这让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些发冷,也让所有人都看清了圣上的凉薄:即便是效忠于圣上多年,又是圣上结拜兄弟,涉及到利益之事都会被打板子,他们这些人呢?

    李启天居高临下的看着板子落在逄枭身上,看到他外袍沾染上点点血迹,心中简直前所未有的舒爽畅快。

    天机子算出的紫微帝星如何?还不是要对他俯首称臣?还不是他一句话就能左右他的生死?

    受百姓爱戴,被军士们敬仰又如何?还不是他一句话就能将他按住了打,他要他生就生,要他死,一句话就可以摘了他的脑袋!

    他才是真正的天子!那些妖言惑众之人胡乱编派出的推算又算的了什么!

    李启天暴怒的情绪被得意替代。这一刻他简直神清气爽,近年来他从未如此畅快过,他不由得想,早知道给逄枭一顿板子就能让积压在心里的郁闷排解开来,他早就打他一顿了!

    板子击打臀肉的声音片刻便歇。

    逄枭趴在条凳上,无力的垂着头,长发散落垂地,双臂耷拉下来,早已失去了知觉,臀部衣裳上大片血迹,着实刺目!

    那情状凄惨无比,让一旁侍卫看的心中都一阵阵酸楚沙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竟会落到如此境地。

    李启天冷冷的走到跟前,抱臂看着逄枭无力的模样,“你可知错了?”

    逄枭垂着头毫无反应。

    李启天可不觉得逄枭会被二十板子打晕过去,从前在战场上,他身中两箭还能撅断箭矢继续迎战,如今不过是二十板子,又会打成多严重?

    “逄之曦!”李启天提高了声音。

    可逄枭依旧毫无动静。

    一旁的侍卫忙蹲下去扶起逄枭低垂的头颅,将他口中塞住的帕子取下,这才发他额头上黏的都是细汗,帕子上也染了血迹,人已晕了过去。

    “圣上,王爷晕过去了。”

    李启天狐疑,低头掰起逄枭的脸来查看, 粗鲁的动作看的一旁侍卫都跟着皱眉。

    “竟是真的晕了?”李启天疑虑的皱眉,随即沉声道:“请太医给他医治。抬下去吧。”

    “是。”

    侍卫们七手八脚将逄枭连着条凳抬了出去。

    御前侍卫眼看着王爷被这样抬出来,心里都是百感交集。那染血的衣袍,着实刺伤人眼。

    汤秀等跟着逄枭回来的精虎卫一直被拦在门外,见逄枭被抬出来,一个个扑了上去,眼含热泪的叫着“王爷,王爷你醒醒啊”。那场面凄惨不已,叫人看了便鼻头发酸。

    李启天觉得扫兴。要问的宝藏下落没问出来,却被逄枭激的没忍住怒意赏了他一顿板子。不过能有机会将逄枭控制在身边,也算一件好事。

    端坐在书案之后,李启天双手交握,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陆衡和逄枭,他们两个谁说的是真话?

    那宝藏,到底是被藏了起来,还是依旧混杂在其他几路的石料之中?

    李启天已经命亲信去追查其余九个方向的石料了。可是山高路远,并非一下子就能得到消息。他着实心急!眼看着遍寻不得的宝藏终于有踪迹,到了眼前的肥肉却丢了,他除了焦急之外便是气愤。。

    李启天皱眉思考之时,忠顺亲王被无故打了板子的消息就已经被人不着痕迹的传开了。

    一时间城里风声鹤唳。

    先是辉川县城被兵马包围,又是知县被软禁,随即便是王爷被押着进城,转眼就被打了板子。

    圣上是来搞大动作的,他老人家到底想做什么?

    买粮的队伍排了四排,蜿蜒出两条街。

    “今日的米粮价又涨了,圣上他老人家到底管不管?怎么忠顺亲王那样的大忠臣都会被打板子?”揣着粗麻袋子的汉子低声嘟囔。

    “今年雨水多,南方都不产粮了,我听说咱们现在吃的粮,还有一大部分是忠顺亲王找关系给运来的呢。”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跑偏

    “没见圣上为了咱们没米吃做了啥,却将给咱们想办法弄来米粮的人打了板子,这也太……”

    “不要命了你!”

    汉子的话被身后好心人打断。

    那人拍了汉子手臂一下:“莫要议论这些,仔细叫人听了去。你一家老小难道都不想要命了!”

    汉子自知失言,只得郁闷的闭上嘴。

    可这一处的议论有人制止,其他处的议论却渐渐蔓延至城中各各角落。

    李启天尚不知道情况发展到什么程度,陆衡处已经得到了消息。

    陆衡虽被勒令不许离开辉川县城,但行动上是有自由的,只不过出入身边都要跟着圣上安排的“侍卫”。

    他平日里不见得多喜欢在外走动,近些日因得不到手下的传来的消息,却是极喜欢四处闲逛,看看城中百态,顺带观察局势。

    是以当陆衡听到逄之曦一到辉川就被圣上押到了衙门打板子,他先是惊愕,随即便有些压不住想要翘起的唇角。

    圣上这是为了宝藏急疯了?竟连名声都不在意了!

    当初在京城,逄之曦就已经营了极好的名声,街头巷尾说书的都在议论他的英雄事迹,一度将他宣扬成了大周朝的英雄。

    如今英雄却被圣上这般对待,百姓们知道了该做何感想?

    陆衡摇了摇头,控制着面上的表情,心里却在不断设想着逄之曦挨打的场面,只觉浑身上下都舒畅的很。

    逄之曦被打,不知秦宜宁做何感想?

    想到秦宜宁,陆衡盈满笑意的双眸又变的暗淡起来。

    他一个男子,自然不好打听逄枭的家眷。回府后见了卞若菡,闲谈之际就说起了逄枭挨打的事。

    这些日他们被软禁起来,卞若菡被吓的不轻,收起了平日的刁蛮骄纵。陆衡也没闲心思与卞若菡针锋相对,是以二人的相处,竟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伯爷说的,妾身刚也听说了。”卞若菡手上灵巧的打着络子,眉眼弯弯的道,“我还当秦氏与忠顺亲王有多鹣鲽情深呢,这次忠顺亲王明显被圣上叫了来问罪,秦氏却自个儿在外带着人游山玩水,不肯来呢。”

    陆衡闻言一愣,明显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卞若菡抬眸,小心翼翼观察陆衡神色,见他这般模样,暗道这正是个绝佳的机会,立即就加油添醋的道:“我今日出去逛首饰摊子时听人说的,这次忠顺亲王回来,根本就没带着王妃。有负责王爷仪仗的人说,忠顺亲王还伤重之时,王妃就带着人出游去了。可见她表面上对王爷首有多深情都是假的。”

    抬眸看着陆衡,娇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急切和渴求,“伯爷,秦氏就是这般冷心冷肺的女子,忠顺亲王对她那般宠爱,危难之际她都能丢下人不管,更何况是其他不相干的人呢?”

    所以不要在想着那贱人了,秦氏对你根本无心啊!我才是你身边最为你着想的女人。

    陆衡静静的听卞若菡的劝说,可心里想的却与卞若菡所说的截然不同。

    他自然知道秦宜宁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她那般痴情,那般倔强,多少危难关头都与逄枭一同度过了,她忠贞和倔强让他爱惜,又让他对逄枭的妒忌与日俱增。

    以秦宜宁的性子,逄枭陷入危机,她绝对不可能不理会。她之所以离开,必定是私下里去做什么其他要紧的事了。

    秦宜宁的能力卓绝不输给男子,若是想猜她能做什么事,也实在是太宽泛了,陆衡一时间难以想明白。

    不过脑海中飞快闪过了“宝藏”二字。

    他与李启天说的那些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洗脱罪名,他抓准了李启天忌惮逄枭的心理故意攀扯逄枭的。

    可是现在秦宜宁一反常态的与逄枭分开,没有与逄枭共患难,最近又有什么事是值得秦宜宁去做的?陆衡很容易就想到了宝藏之事上。

    以陆衡的判断,这宝藏最后只会落在圣上手中。

    因为圣上有足够的人手,分兵九路去挨个儿的追查。逄枭虽在军中有威望,手中实际上却是没有多少人人手的。

    他一个泥腿子起家的,到底不似陆家这般有深厚的底蕴与人脉。

    若是换做逄之曦被圣上发现藏匿了宝藏,恐怕立即就会被大张旗鼓的问罪。

    而他被圣上发现藏匿宝藏,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暂时仅是软禁,给足了他反应的时间。

    这便是有陆家在后做强大后盾的优势。

    陆衡心思飞转,喝口茶的功夫就已分析出症结所在。

    卞若菡见陆衡面色不变,丝毫没有展现出对秦宜宁的鄙夷和厌恶,便有失望与忿恨的情绪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了。

    为什么?凭什么?

    秦氏有哪一点比她好,就让陆衡这般迷恋!

    就连她做出这等无情无义的事,陆衡都全不放在心上。

    她才是陆衡的发妻,才是与他共患难的人,可陆衡却一直在惦记着一个有夫之妇!

    卞若菡尚且还存留了一些理智,知道现在他们夫妻被严密的看管着,若真闹了起来,怕是要传入圣上的耳中。否则她真想抓住陆衡的衣领摇晃,好好的问一问,她到底有什么不好,为何他就是不肯多看看她?

    秦宜宁没有随逄枭前来的事,李启天也是将逄枭打了板子后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的。

    听了熊金水的回禀,李启天嘲讽一笑。

    “真当朕是傻的不成?什么出门游玩,他们夫妻俩的感情还当这朝堂里有谁不知道。逄之曦为了秦氏可是能抗旨的人!”

    熊金水躬身侍奉在一旁,闻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圣上一个不高兴就迁怒于他。

    李启天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太监总管,“你觉着秦氏真的是出去游玩?”

    熊金水这时也顾不上考虑太多,只想着如何让圣上顺心,随口就道:“圣上深谋远虑,必定是早有想法了。奴婢也只不过是说一点奴婢的小见识,忠顺亲王那样的人,应该最是疼老婆的,八成是早就将王妃给藏起来了。”

    “哦?好端端的,他为何要藏人?”

    熊金水一噎,随即堆笑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许是忠顺亲王家里人都已绝了户,老的小的都没了,就剩这么个媳妇儿,想留下个亲人吧。”

    亲人?

    李启天立即被引歪了思路。

    难道秦氏是有了身孕了?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斗戏

    李启天经过今天与逄枭的对峙,已经打消了部分怀疑,心知宝藏之事或许另有隐情。

    而逄枭若没有动过宝藏,老老实实的在丹福县休养,自然也无须担忧龙颜震怒,更不必将媳妇儿给提前藏起来免于波及。

    若说逄之曦知道他已不受待见,早晚有一日会被清算,那这样的苗头也不是暴露一次两次了,从他被人弹劾十大罪名,又连续抗旨开始,他就应该有了这个觉悟,可那时候他都没有藏起秦氏,就说明他是希望秦氏与他同生共死,永远不分离的。

    而如今,秦氏被他藏起来了。

    一定是秦氏身上出现什么变化,让逄之曦舍不得让她陪着自己同生共死了。

    所以最大的可能,便是秦氏又有了身孕。

    李启天唇畔泛起了淡淡的笑痕,眼角斜飞的鱼尾纹上扬些许。

    “来人。”

    “圣上。”

    李启天一声令下,立即有一道黑影从房梁飞身而下,单膝跪地垂首行礼。

    “去,安排人查一查忠顺亲王妃的下落。寻到了立即将人软禁起来,记着,不要伤及性命。”

    “遵旨。”

    暗卫拱手,飞快的退了下去。

    熊金水低垂着头,方才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暗暗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算是逃过一劫。只盼着往后王妃被抓了,可别叫人知道起因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才好。

    逄枭当晚就起了高热。

    太医诊治之后,战战兢兢的来回禀了李启天。

    “忠顺亲王伤势未愈,气血亏损,添上新伤,这才动了根本。待微臣开了方子仔细调养一番,静心将养起来,切勿操劳,才好痊愈。”

    李启天笑了笑,亲切的道:“附耳过来。”

    太医不敢忤逆,凑近了圣驾,附耳听到了几声吩咐。了

    那太医的脸当即吓的雪白,腿软的几乎快要站立不住。

    “怎么?朕吩咐你好好诊治忠顺亲王,很难?”

    “微臣,微臣觉得,不,不难。”太医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李启天满意的笑道,“很好,你用心办差,刘院判已上疏乞了致政。你医术不错,朕觉得可堪大用。”

    “是,微臣一定好生诊治忠顺亲王,好生为王爷调养身子。”

    “嗯。你明白就好。”李启天笑容加深,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问道:“朕还不知你姓名。”

    “微臣高永年。”

    “好,高永年,朕记着了。去吧。”

    高永年背后衣裳都被汗水湿透,差一点当场哭了出来,哆哆嗦嗦的退了下去,在廊下摸了一把汗,想起一家老小,不免悲从中来。

    他怎么卷进这样麻烦里?。真是千防万防,防不过命运安排。早知如此,他也该大病一场,不随圣上出行啊!

    逄枭养伤的这段时间,高永年的一张脸都皱成了苦瓜,俨然有未老先衰之态。

    只是王爷委实任性的很,不肯喝药,上药时也不肯配合,气急了还会打人,受了伤的老虎依旧是老虎,高永年几乎要被王爷给吓破了胆。

    “呸呸呸!这什么玩意儿,你莫不是要苦死本王!”

    当逄枭第三碗药直接泼在高永年身上,药汤的温度隔着袍服渗入进来,将高永年热的一个激灵时,他终于回过味儿来。

    王爷或许不是任性,只是太过聪明……

    低头看看身上,高永年灵机一动,连声告罪,回头他的手上身上就被烫出了燎泡,没等伺候好王爷,自己就先被王爷暴怒之时烫的也发了高烧。

    李启天得知后气恼不已,又不好与个小小的太医计较,这件事他也不预让更多人知晓,何况随行也只带了这一个太医来,他的计划也只好暂且作罢,转而吩咐熊金水:

    “你们也好生伺候王爷的饮食。”

    熊金水心里咯噔一跳,忙点头应是。

    接下来几日,忠顺亲王因少了太医的诊治,高烧不退,粒米未进,水都快喂不进去,将王爷身边的亲兵急的大哭不止,跪在衙门门前的大街上哭求。

    “圣上,求圣上开恩,允许小人去请城中的郎中来给我们王爷看看,王爷他为国尽忠多年,身上早已伤痕累累,这次发作的严重,若没有好的大夫,恐怕性命不保啊!”

    汤秀带着几个精虎卫,哭的声泪俱下,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模样凄惨不已。

    他们的哭声引得路人百姓纷纷驻足围观。人群之中便有人再度议论起来。

    “听他们说没?忠顺亲王是不是快病死了?”

    “可不是吗,好像是被圣上给打了板子,之后就发作了旧伤,这会子王爷身边的人求圣上给请大夫呢!”

    “嘶!”有人吸了一口凉气,压低声音道,“怎么,圣上打了人也没给请大夫?”

    ……

    百姓们不敢大声议论。可是这样的涉及到皇家秘辛的谣言却传的飞快。

    李启天听了外头的动静,气的额头上青筋直冒,狠狠的一拍桌案,“这群狗奴才!这不是陷朕于不仁不义吗!”

    熊金水战战兢兢的带着随同而来的宫人和侍卫一同跪下了。

    李启天咬牙切齿,此时已知道自己怕是着了道。

    逄之曦那厮必定是防备着他,所以故意烫伤了高永年,又故意断食断水不肯碰他给安排的饭菜,闹出这么一场大病来,若他真让他在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恐怕谋杀忠臣这口黑锅他就背定了。

    好一个奸诈狡猾的家伙!

    “熊金水。去,出去带着他们请大夫去, 告诉他们,朕又没不准他们寻医问药,何至闹成这样。”

    熊金水当即就明白,圣上是暂时放弃当日的计划了,立即应是,飞奔出去。

    只不过衙门口跪着几个忠顺亲王的随从,哭的肝肠寸断,那凄惨的场面造成的影响,可不是熊金水随意解释几句就能消弭的。

    就在汤秀为逄枭请来城里的老郎中重新诊治时,秦宜宁所带领的队伍,也避开人群到达了金港。

    此处临海,去往高句丽与东瀛的港口都在此处,而原来北冀国那些大小战船也都停靠在此地。

    秦宜宁此时已换了一身烟青色宽袖道袍,打扮成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手摇折扇站在临近海边的悬崖上,远眺着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那一艘艘战船。

第一千零五十章 金港

    “公子,您看那边。”寄云扮作个俊俏书童,指着码头上正热火朝天劳作着的工人们,“他们这是在拆船吧?真真是可惜了这些好船。圣上一定没有亲眼见过这些前朝战船,否则一定舍不得拆了它们。”寄云肉疼的龇了龇牙。

    秦宜宁感慨道:“是啊,北冀国时候,也不知用了多少人力物力,才造成这些战船,当时北冀国水师可谓是海上霸主。将蛮夷驱逐在海外,使其不敢侵扰沿海的百姓。谁知这才百年时间,这些为捍卫百姓出过大力气的战船,就要被人拆了去修皇陵了。”

    这等杀鸡取卵的事都做的出来,秦宜宁真是想不到李启天竟会愚蠢到这样程度。

    从前她并未觉得李启天有多昏庸,如今竟会变成这样。难道有些人到了这个位置上,所思所想就已不再与最初相同了,就只为了自己的权力和利益考虑了?

    只可怜了大周的百姓。

    海风扑面,带来沿海特有的腥气,秦宜宁的外袍被吹的飞扬,挽发用的发带也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身后的徐渭之笑道:“公子,咱们还是先入城去吧,此处风凉,也不合适久立。”

    “好。”

    秦宜宁笑着转身,带着众人缓缓绕路走下山崖,往不远处的城镇走去。

    作为靠近码头的大城,金港不但占地面积颇广,就连街道上都显现出与他们沿途看来截然不同的欣欣向荣之气,好像连日暴雨之后缺少粮食也并未对此处造成太大的影响。

    谢岳与徐渭之一左一右的跟在秦宜宁身边,低声道:“人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此处百姓靠近海边,至少可以捕鱼果腹,即便是那些没有大船不能出海的,赶海也多少能捡一些海货回去吃。这里百姓的精气神到底是不同的。”

    秦宜宁点点头,笑道:“就像当初我在梁城时不也是靠山吃山么,即便外面兵荒马乱,山里照旧能有容身之处,还能按着季节去打猎,采药,采野菜,自己也可以耕种,只要不向往外面的繁华,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

    秦宜宁早年的经历众人都知晓,此时她是说笑着提起,可见她并未将那些苦难当做一回事,可是听在旁人耳中却是既觉得佩服又觉得心酸。

    其实他们家王妃与王爷一样,这些年来都受了不少的苦。

    “公子。”

    这时,逄枭安排跟随在秦宜宁身边的精虎卫凑上前来,低声道:“发现了暗号。”

    秦宜宁笑容不变,低声问:“可确定了是咱们的人留下来的?”

    “是。”

    “好,你先命人去依着暗号所指方向探查一番,确定无误后回城中福来客栈回话。”

    “是。”

    精虎卫应下,悄然离开了队伍。

    秦宜宁则依旧带着人在城里逛游,待到将本地的风土人情打探清楚,又将流言蜚语听了个七七八八,且打探清楚吕韵现在住在何处,这才带着人去了客栈,包下了个跨院。

    “想不到吕先生那般大人物,竟然也会在海边结庐为舍。”谢岳不由得感慨。

    秦宜宁笑着请众人都落座,“吕先生早就来了此处,想来是希望以最近的距离看着那些战船,才会在海边结庐而居,不过这里海风不小,吕先生住必定不怎么舒服。”

    “足可见吕先生有多重视这些前朝战船了。”徐渭之摇着头感慨,“吕先生是明白人,只可惜吕家并不似陆家那般的地位,吕先生虽超然,在圣上跟前却未必说得上话。”

    “是啊。”秦宜宁叹息,“所以他才求到了王爷头上。”

    秦宜宁转而看向廖知秉,“廖先生,我先前请先生帮忙注意的那些善于使船出海的人,都已经找好了吧?”

    “早已找好了。此时都安置在城外。”

    “那就好,多亏廖先生在,否则这些事我还不知该如何是好,真是该多谢廖先生。”青天盟的人善于做的事自然不是精虎卫们擅长的。廖知秉和孟琴这段时间跟在秦宜宁身边着实出了不少的力。

    廖知秉被感激的有些脸红,连忙摆手:“盟主信得过在下,就是在下的荣幸,何必又如此客气起来,都是自家的弟兄。”

    秦宜宁笑着道:“是,都是自家弟兄,是我太过客套了。”

    几人又说笑了一番,这时惊蛰快步走了进来。

    “王妃,有消息了。”

    秦宜宁精神一振,身子不由得坐直,询问的看向惊蛰。

    惊蛰道:“咱们的人打探到,王爷去了辉川县,就被圣上的人押着进了城,圣上还打了王爷板子,王爷重伤之后又添新伤,情况不大好。 ”

    惊蛰说到此处,小心的观察秦宜宁的神色,见她只是皱了眉头,并未有其他的表示,才继续道,“据说王爷身边的侍卫还跪求圣上允准他们去城里请大夫。很多人都说,王爷病入膏肓了。”

    屋内一片寂静,

    谢岳与徐渭之皆是满面沉重,

    寄云咬牙切齿的道:“难道圣上连太医都不给王爷请,还要王爷的人去跪求?”

    “这便不确定了。”惊蛰直言道,“王妃,这消息传至于此处,早已经过多少人的口耳,准确不准确尚未可知。王妃也不必太过往心里去。”

    秦宜宁闻言看了看门外,见小雪几人都在外面守着,确定他们的话不会有人听得见,这才道:“我明白。 ”

    谢岳却是气的脸色通红。

    “王爷为了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怎么到如今就要受如此羞辱!”

    “堂堂忠顺亲王,竟然被按着打了板子!”徐渭之的手都在发抖,“想来王爷那般英雄,在两军阵前受多重的伤都未曾这般病重,这一次必定是被圣上羞辱的狠了,急怒攻心才会如此。”

    寄云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秦宜宁知道逄枭去了辉川县,要面临的必定不是什么好的局面。可是她想不到,李启天竟然会直接按着人打板子。

    也不知逄枭如今伤势如何了。

    更不知逄枭现在心情如何。

    毕竟这板子的消息他们在金港都能打探的道,想来京都城里的文武百官也都知道了。

    “王妃,咱们现在应当怎么办?要不要属下快马加鞭去辉川看一看王爷的情况?”惊蛰低声问。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约定

    秦宜宁沉吟着摇摇头,缓缓开口:“不必如此,既然这消息人尽皆知,圣上便不会允许王爷出事的。咱们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若做的不好,往后的麻烦才多。”

    秦宜宁的话说的隐晦,但在场之人都是聪明人,哪里不明白其中意思?

    谢岳沉吟道:“照理说,这消息若口口相传,也不至于如此迅速就传至此处。想来其中有些蹊跷。但圣上毕竟是要脸面的人,如果王爷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圣上便脱不开干系了。”

    “是啊。王妃若不说,奴婢也没反应过来。”寄云道,“圣上这会子恐怕不但不会害王爷,还会好生的保护王爷呢。”

    几人都点头赞同。

    秦宜宁担忧逄枭的伤势,心情有些沉重。

    只是她知道眼下最要紧的事是什么。

    她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逄枭那里未必会顺利。不论发生什么她都要想办法将手头逄枭的势力发展壮大,只有她手中紧握着的势力壮大了,才能对李启天产生制衡的作用,才会让李启天想要动逄枭时也要掂量掂量,不敢轻举妄动。

    深呼吸调整了情绪,秦宜宁暂且压下担忧,转而道:“如今只看另外几路人马是否顺利,若能将货物安全运送至此处,咱们的计划便算是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全在吕先生身上了。”

    谢岳与徐渭之点头赞同,随即问:“王妃打算亲自去见吕先生?”

    “自然是要去的,”秦宜宁面色端凝的道,“吕先生乃是大儒,德行与地位自不必说。若吕先生此番不为国朝考虑,不在意战船之事,我对他老人家的了解也就停留在所知所学极为突出这一层,如今看得出,他是一位品德高尚忧国忧民的智者,我不过一介女流,只怕即便亲自去叨扰,吕先生未必肯见的。”

    经过陶汉山的事,秦宜宁越发认清了女子在当下世上有多受轻视。而且越是这般学识渊博的人,越是轻视女子。

    谢岳笑道:“您不必担忧,王爷应当将一切都安排清楚了。吕先生既然肯答应了王爷的提议,如今也肯在此处落脚,便是说明不会在意王妃您是女子了。”

    知道秦宜宁的心结,徐渭之也笑着开解道:“王妃巾帼不让须眉。我们这些人私下里都常说,若是王爷身边没有王妃这样一位贤内助,行事上哪里会有如此顺遂?王妃对王爷帮衬良多,就是那些榆木疙瘩脑袋的人才会在意王妃是女子。”

    秦宜宁感觉得到他们的善意,感激笑道:“多谢两位先生的开解。其实我早已想开了。每个人的境遇不同,性子也不同,想法自然不一样的。我如今只求能帮衬王爷完成手头的大事,不给王爷拖后腿,便已满足了。”

    “王妃哪里会拖王爷后退?王爷有您这般贤内助,简直是如虎添翼。”

    就在屋内气氛热烈,众人言笑晏晏之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在低声交谈,随即脚步声便渐渐靠近了。

    秦宜宁端凝神色,抬眸看去,只见几个精壮的汉子快步走了进来,为首几个人瞧着都有些眼熟,却是叫不出名字来。

    五人到近前来,恭敬的依次行礼。

    “属下林悦、温田七、臧文轩、严蓉、吉大顺,参见王妃!”

    “快快免礼,大家辛苦了,快请入座。”秦宜宁客气的起身虚扶。

    五人一同起身,并不敢入座。

    为首的林悦正是先前奉命去联络其余人的那个精虎卫,此时解释道:“属下奉命去探查情况,确认无恙后,便联络上了几个弟兄。运送的货物如今都藏在身海边一处废弃村落之中,那里的百姓都已搬进城里来,传言还有说村里闹鬼的,看起来地方就不吉利,正好便于咱们藏匿。”

    秦宜宁不由笑道,“你们倒是会选地方,被人认为不吉利的地方,百姓们就算听见动静也不敢去探查的。”

    “正是呢。”温田七最为年轻,今年刚十七,见王妃如此平易近人,不由挠了挠后脑勺,憨厚的笑道,“这主意还是吉大哥想的呢。我起初说这里不妥当,怪吓人的,吉大哥说有他在,吉利着呢。”

    吉大顺都已三十了,看着温田七就像是看自家幺弟,闻言无奈的老脸发红。

    秦宜宁笑道:“吉兄弟的名字便又吉利又顺利,这是个好兆头,咱们此番定然能成事。”

    众人都笑了起来。

    秦宜宁道:“既然货物无恙,诸位兄弟还要多劳心,好生看守着,同时注意码头上的情况,以火光为讯号……”说着,她凑近几人低声嘱咐了几句。

    几人闻言纷纷点头,“王妃放心,此事不难。”

    众人行礼,错落开离开了客栈,分路回了海边的荒村。

    秦宜宁则站起身,笑道:“我这便去拜访一下吕先生,还请二位先生同行才好壮壮胆子。”

    谢岳与徐渭之禁不住大笑:“您是女中豪杰,哪里就会胆怯?不过是给我们两个老家伙见一见吕先生的机会罢了。”

    “哪里的话,我年轻,知事浅,在吕先生面前还没有说话的份儿,有两位先生坐镇,我才有一些底气。”

    二人看的出秦宜宁说这番话是发自真心,心里都格外的熨帖,与秦宜宁谦让着离开了客栈跨院,往海边而去。

    说是结庐而居,其实就是简单搭设的一个草棚,以木材为框架,以草席为棚顶和四面墙壁。

    秦宜宁踩着海边大大小小的碎石和砂砾,迎着海面的强风,衣袂翻飞袍摆飞扬。

    还不等几人靠近,草棚的一面就被推开个缝隙,吕韵正探头出来,见了秦宜宁一行人,仿佛惊讶于为首少年人的俊俏,微微睁大了眼,随即便面现了然之色。

    “这位小公子,可是姓秦?”吕韵笑着开口。

    秦宜宁见吕韵如此客气,悄然松了一口气,更加客气的行了一礼,“吕先生安好。在下正是请姓秦。乃奉逄兄之命前来,请吕先生履行约定的。”

    吕韵潇洒一笑,悠然一指身后的草棚:“几位远道而来,若不嫌弃,可共饮一杯茶否?”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毁之

    “在下求之不得。”秦宜宁笑着拱手。

    徐渭之与谢岳也恭敬的与吕韵行礼。

    双方谦让了一番便进了草棚。

    草棚之中光线意外的明亮,因棚顶四处漏风,阳光顺着缝隙洒满每一个角落。地上只有一张草席,一床棉被,角落里几块平整的大石,上头摆了瓷杯和瓷壶,地上一个小泥炉,上头坐着个铁壶,里头正烧着水。

    如此一位大儒,为了朝廷即将要拆毁的战船宁可如此委屈的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秦宜宁不免肃然起敬,进了草棚又给吕韵行了女子见长辈时的礼。

    “吕先生如此一心为国,妾身着实敬佩不已,还请受妾身一拜。”

    谢岳与徐渭之也真心实意的再度行礼。

    吕韵闻言,心下不免动容,连忙探手虚扶:“王妃免礼。这都是老朽应当做的,老朽还要多谢王爷肯帮衬,否则这船怕是一艘都留不下了。”

    说话间,几人围着大石落座。

    吕韵取了瓷壶,从小泥罐里取了一把茶叶,粗枝大叶的泡了一壶茶。

    “这里简陋很,王妃只当吃个野趣儿。”吕韵给秦宜宁倒茶。

    秦宜宁忙双手扶着茶杯,笑道:“多谢先生。”

    谢岳与徐渭之不敢劳烦吕韵,接过茶壶自己倒了茶。

    几人再度坐下,秦宜宁便开门见山的道:“妾身来时,王爷已嘱咐了海边情况,不知先生可选定了要保留的船只?”

    吕韵轻叹一声,眼角眉梢都是哀愁和不舍,“说真的,那些战船,老朽真是一艘都舍不得啊,只可惜朝廷下了旨意,工部就安排了人开工,老朽也无力阻止,只能动用关系,悄然将战船留了一些更新更好的停在码头外临海一侧,就算要拆,也是先拆靠里头的,只是造船难,拆船却容易。这些工人依次拆船,百来艘战船已经拆了半数了。”

    吕韵说到此处,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指着城里方向道:“咱们这动工,有多少老水师的老兵在掉眼泪啊。这些保护了这片海域和山河的老伙计,人还没死,船却好好的就要拆了。”

    秦宜宁叹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举,小人进谗,圣上又下了旨,不拆是不行的,好在咱们有其他的对策,好歹能尽力保下一些。”

    “是。这是火种,也是将来大周水师的希望。 ”吕韵说到此处,话锋一转,“王爷是打算几时动手?”

    吕韵问的笼统,但秦宜宁已从吕韵仿佛看清一切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这位老人家果真是个智者,他或许已经猜到了什么。

    秦宜宁却不会直接将话柄交给旁人,笑着道:“若无意外,就选在明日傍晚动手。事先还要准备一番不是?”

    “准备?” 吕韵笑着,“既然王妃一切都有安排,老朽就不插手王妃带着人‘准备’了。老朽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来到此处吹吹海风,看看战船而已。”

    听他这样说,秦宜宁自然满意,吕韵是聪明人,已经猜到他们不可能平白的保下战船,要利用战船做一些事,但是他并不细致去问。

    所以,没有好奇心的人在这朝里才能平安啊。

    “吕先生有如此雅兴,实在是好。海边风大又潮湿,吕先生也要爱惜自己身子才是。”

    “是啊。稍后老朽就打算离开此处了。”

    几人又闲聊了片刻,秦宜宁便恭敬的告辞。

    待到秦宜宁带着人走远了,吕韵钻出草棚,看着不远处码头上停靠着的战船和正热火朝天拆船的工人,眼神逐渐复杂起来。

    忠顺亲王此举,不知能否保得住战船,听说圣上找到了宝藏下落,已经离开京都,只希望圣上的注意力都放在宝藏上,不要过问这里才好。

    “想不到吕先生如此平易近人。”走在海边,谢岳感慨。

    徐渭之笑道:“吕先生是聪明人,既然已经求到了王爷这里,也答应了王爷的条件,自然不会再做多余的事。”转而看向秦宜宁,“明晚就要开始动手,是不是该叫他们随时准备了?”

    “嗯。”秦宜宁面色一敛,正色道,“回去便让廖先生将寻好的人带过来。咱们明儿一早就离开客栈。”

    “是。”两人都点头应下。

    一夜无话,次日清早,秦宜宁一行便离开了客栈,众人各管一摊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夜幕降临之时,码头上的工人还在热火朝天的忙着拆船。几盏灯笼高高挂起,在偌大码头上实则是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但海面上凛凛波光晃动着却是极好看的。

    在无人发现的角落,几艘小船借着暗处,缓缓的靠近了停靠在外围的战船边。一道道人影陆陆续续登上三十多艘战船。随即有有人放下绳索,将沉重的箱笼调分别吊上了两艘最大的战船。

    待到小船驶离码头又过了一刻钟,码头岸边忽然一阵怪风刮过,卷倒了工棚旁桌上的一盏灯笼。

    灯笼中的蜡烛迅速点燃了一旁的草棚,火借风势,草棚连着草棚呼啦一下烧了起来。

    “走水啦!走水啦!”正在拆船的工人平日夜晚都住在工棚,今日是没下工,才免了危险,但是他们多少都有一些行李铺盖放在工棚。

    住处起了火,大家也顾不上拆船了,慌乱的就往工棚跑去救火。

    谁知刚一离开码头,拆船堆放在一旁小山一般的木料沾上了火星,被海风一卷,也乎的一声着了起来,火势迅速燃炽,狂风之中席卷整个码头。

    “天啊!是天灾!”

    工人们和管事的此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大家匆匆忙忙的跑离了码头。

    只见木料和码头燃烧起来,随即便将停靠在码头被绳索串连在一起的战船一艘艘的点燃起来。

    “这可,这可如何是好!”

    听闻消息赶来的当地知县,眼瞧着战船都被点燃了,整个码头陷入一片火海,潮湿的木料烧出滚滚浓烟,骇人的仿佛堕入了地狱,知县腿一软,就跪坐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圣上要的木材就这么毁了!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火龙

    整个金港,都陷入了一片混乱。

    水龙局的人匆匆忙忙赶往码头,可熊熊大火绵延了数里地,整个码头堆积的木料和停靠的战船都被大火吞噬,他们根本就无从下手。

    金港的百姓们都被惊动了,纷纷慌乱来至于城镇尽头的悬崖往海边看。

    那样的大火,是他们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连天空都被映照成一片红色。

    连起的战船燃烧着,海风咆哮着,海面也不知缘由的烧了起来,仿佛燃烧着一头巨龙,浓烟滚滚,遮云蔽日。

    百姓们有人担忧,更有人抹泪,还有人跪地连连磕头拜神佛,求菩萨保佑身他们金港的百姓平安无事,求老天收起惩罚。

    “一定是拆了战船,上天都不答应了。”

    有积年的长者愤怒的杵着拐棍。

    还有人道:“身咱们都不爱惜自己的战船,所以老天爷要将战船收回去了。不给咱们大周人用了。”

    “这可怎么办!”

    有妇人大哭起来。

    当地知县寻纸笔颤抖着手向着圣上奏禀,战船无故失火,整个码头陷入火海之中,许是上天示警……

    知县不想被扣上办差不利的帽子,但他似乎忘了,今上罪在乎的就是什么天命,上天示警,烧毁了他要修皇陵的战船,难道是老天对他这个皇帝不满?

    这些事,知县一时间是考虑不到了。

    没有人发现,在连片大火与浓烟滚滚之后,三十余艘大小战船,缓缓的驶离了码头,全速行驶往东南方向而去。

    更没有人发现,一头小毛驴,正驮着一个道骨仙风的老者,趁夜色离开了金港,往京城方向去了。

    “圣上,圣上!”

    辉川县衙门,李启天正由熊金水伺候着更衣,便听见外面有人粗声粗气急切的道,“金港传来急报!”

    李启天拧眉,随口吩咐了一句“退开。”就大步走到前厅。

    只见一身着劲装的汉子面带忧虑的站在地当中,正是暗探**。

    “什么事?”一撩袍摆,李启天潇洒入座。

    **将手上的奏疏与密报一同呈上,垂首小心翼翼的退开在一边。

    李启天一看**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知道金港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先拆开暗探送来的密报,扫了一眼就已面色大变,随即有打开了金港知县送的奏报,当即便是脸色铁青,狠狠的一拍桌面。

    “什么天降示警!示警是示谁的警!那些废物,都是吃白饭的不成!让拆几艘船,竟然整个码头都给朕烧了,朕要这群废物有何用!”

    圣上如此暴怒,熊金水与宫人们都慌乱的跪下了。

    从只言片语听出是金港走了水,烧掉了圣上要修皇陵用的战船,熊金水就觉得大事不妙。

    李启天已是气的满地打转,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废物,一群废物,朕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走到桌旁,挥手便拂落了桌上的笔墨纸砚,青花瓷笔洗落在地上摔的粉碎,里头的清水洒了一地。

    “圣上息怒!”

    众人齐齐叩头。

    李启天大吼:“息怒?这叫朕如何息怒!朕不过是要修个皇陵,先是几次三番的贪墨,随后便是材料以次充好,才刚用银子买了石料,如今木材又都被烧掉!说是上天示警,朕做了什么需要老天给警示的?”

    “朕爱民如子,每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就算是老天示警,也是告诉朕不要轻饶了你们这帮庸才!”

    “圣上息怒啊!”大家再度叩头。

    李启天气喘如牛,咬牙道:“给朕查,彻查!海边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起大火?这其中必有蹊跷!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非说是上天示警,朕要杀了整个码头上的人,给朕的木料陪葬!”

    “是!”**领命,赶紧退了下去。

    李启天随即又连下几令,吩咐人尽快去调查金港的情况。

    等了一个时辰,又找人来问战船剩下多少。

    当听到整个码头上所有战船都被付之一炬,李启天气怒的又摔碎了新拿来的文房四宝。

    李启天发怒时并未避开人,是以门外的侍卫就隐约听见了动静。虽然他们不敢胡乱传谣言,可难保这些声音不会被其余人听见,比如逄枭身边伺候的汤秀。

    逄枭如今正住在衙门的后院养伤,听了汤秀给的消息,略显苍白的俊脸数日里首次绽出个微笑。

    闹的这样大,如今宜姐儿一定已经带着宝藏安全的登船了。

    任凭谁都不会想到,宝藏会在前朝的战船之上,被他的心肝宝贝带着,远远地离开李启天的搜查。

    汤秀见逄枭微笑,禁不住压低声音,以气音打趣道:“王爷有王妃这样的贤内助,这是偷着乐呢。”

    逄枭剑眉一挑,也低声道:“你小子涨了胆量,这话要是让王妃听了去,仔细回头她舍不得将寄云嫁给你。”

    汤秀年轻秀气的脸庞腾地一下就红了。

    逄枭见状,不由舒心一笑。

    一切顺利,他的伤势也该渐渐的好起来了。也免得将来要做什么时给耽搁了。

    汤秀是恰巧听见这些话。可是御前侍卫到底不敢将消息外传。

    是以陆衡得到金港出了事的消息时,已经是三四天后了。

    “伯爷,街上百姓都在说,金港头些日子飞来一条巨龙,先是喷火烧掉了战船,然后又吹出一阵狂风,让人根本没无法靠近去救火,那火龙卧在海面上,直到天色大亮,所有的战船都烧成了灰烬才飞入云层。”

    陆文如被陆衡以贴身伺候用惯了为由要回到身边,在外头听了消息就急忙来禀告。

    陆衡闻言惊愕不已的放下手中的闲书。

    “火龙?”

    “是啊。又能喷火,又能吹风,金港那边的百姓将之传的神乎其神,小人也是方才在街上听人说的。”

    “战船都给毁了?”陆衡皱眉。

    陆文如点头:“是,据说是一艘都没剩下,连岸边放置着的那些已经拆解下来的木材都一起烧掉了,所幸的是百姓们没有伤亡,码头上的火势并未波及到城里,如今大火已经熄灭了。”

    陆衡摇了摇头,“你觉得,圣上会在乎百姓有没有伤亡吗?他在乎的,只有那些被烧毁的木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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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归燕介绍:
身为丞相嫡女,襁褓中就被换到市井苦苦求生。 好容易认祖归宗,却陷入绵绵不绝的内宅争斗中。 她想和睦姊妹,孝顺长辈,好好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极品们一个个都不想让她如愿! 所以她认清现实! 想要过得好,宅斗谋划少不了! 斗白莲,虐绿茶,一手烂牌也能玩逆天。 只是—— “那个奸臣,别锦堂归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堂归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堂归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