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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光霁月     锦堂归燕txt下载     锦堂归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大义

    逄枭闻言垂眸,若不是樱井坚定的挡在秦宜宁面前,恐怕他赶来时看到的就是秦宜宁的尸首了,而且做下这等恶事的人还是他曾经信任的手下!

    “其实就算你不提起,我也是想为樱井做一些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为了救你付出了生命,这恩情谁人能忘,你我都不能忘。只是……”逄枭叹息,“你不想将事交于我手下的人办,是不是因着陶先生对你多有微词?”

    秦宜宁长睫忽闪,想不到逄枭竟会如此敏感,她心里那一丁点的小委屈都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

    “倒是没有你说的那样严重。”秦宜宁苦笑,有些疲惫的靠在逄枭肩头,声音也软的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动物,“陶先生那样做法,虽然意外,却也不是太过难以接受,人为自己做打算,为了争名夺利无所不用其极,这不是朝中生活的常态么?我只是有些意外自己在你手下谋士眼中成了妲己褒姒之流而已。”

    她与逄枭患难与共,出生入死,为他出了多少的主意,又冒了多少的危险,到头来却落个骂名,且还让人恨不能杀了她而清除隐患,若说一点感觉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但若说多委屈也谈不上。

    “我能够理解他们的想法,可他那般做法,害了无辜的性命,甚至想拉丹福县的所有百姓为垫脚石为他铺路,这种人,我真是……”

    语气顿住,秦宜宁似乎是顾忌什么,到底没有将话说完。

    逄枭轻叹,唇着她的额头,“我知道你的委屈。说到底,这件事是我做的不足,没有让手下之人了解到你的重要。”

    “这怪不得你。”秦宜宁摇头,“寻常贵妇人是什么模样,他们眼里的我就是什么模样,深宅妇人过多插手前头的事,这的确是很犯忌讳,偏生自古‘枕头风’的威力就不容小觑,他们心生忌惮,也是常理。”

    “枕头风?”逄枭拉长音,“宜姐儿说的是,枕边风的威力的确是很大的。”

    秦宜宁想到什么,双颊染上两朵红晕,显得她气色好多了,白了逄枭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开玩笑。”

    逄枭就搂着她纤细的腰摇晃着,语气温柔,“好,好,是我的不是,不过在我这里,枕边风永远都管用。”

    秦宜宁静静的依靠着逄枭,疲惫的点头。

    片刻,秦宜宁调整好心情,正色道,“我现在没事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不如先启程去营中吧。”

    逄枭犹豫的看着秦宜宁身上狼狈的血迹。

    秦宜宁也顺着逄枭的眼神低头看了看自己,“不打紧,回了营中再好好打理也不迟。五军营的人若来的太快,咱们又没有准备好,丹福县的百姓可就保不住了。”

    二人方才就已商定,如今见秦宜宁无言个,逄枭自然也不愿再拖延,便吩咐了下去。

    带上了该带着的人,也留了几个人在山庄善后,逄枭与秦宜宁连夜出了城。

    城中闹出那么大的事来,城门官自然不敢阻拦逄枭,任由他们畅通无阻的赶回了营中。

    秦宜宁好生修正一番,逄枭则去寻谢岳与徐渭之,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二人。

    谢岳与徐渭之闻言都先是一阵沉默。

    毕竟宝藏是一笔大数目,没见尉迟燕、李启天、尉迟旭杰、陆衡等人都对此如此热衷么。

    这一大笔宝藏,若不能落在自己手里,便有可能被敌人得去,到时对逄枭来说绝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可是听逄枭细致分析过缘由,两人对逄枭却又不能不心生佩服。仔细思考一番,而人都点了头。

    逄枭暗暗松了一口气。

    手下之人也有许多将他当做未来飞快黄腾达的依仗才追随他的。放弃宝藏,不在追究丹福县百姓责任,将百姓们所受的冤屈揭开来,宝藏很有可能被对手夺去,到时自己就处在弱势的一方了。

    这道理前显得很,以谢岳和徐渭之的聪慧不会不懂。他们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并表明了支持的态度,足以证明此二人人品端正,与急功近利的陶汉山截然不同。

    既已做了决定,以他们现在的处境,许多计划就要重新去想。

    谢岳片刻后问:“既如此,就要想办法先安抚住急忙赶来平乱的五军营兵将。他们赶来一趟,最后却什么收获都没有,圣上也不定会询问,到时要如何安抚人心,又要如何支应圣上那一边,这些最好都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徐渭之赞同的点头,二人并未因逄枭的决定而心生失望,甚至比从从前还要仔细的思考往后的对策,最后商议到了程知县。

    “……这么说来,程知县也的确是个一心为国的好官。”

    “那可不是么,为了他的计谋能实施,他甚至不惜让王妃和许多路人陪葬,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单纯会是个好官?只不过是个善于审时度势的隐藏自己的人罢了。”

    逄枭想了想,三人对视一眼,忽然之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么一瞧,咱们倒是愚笨的很,根本没有想到天灾**之事爆发之后百姓们该如何生活,这位程知县却是做到了。”徐渭之感慨。

    谢岳道:“其实这些也都不算什么最要紧的事,这位程知县在定下这个计策之前,恐怕就已经做好了送命的心理准备。

    逄枭理解的点头。

    现在看来,程知县是为成大事不拘小节,甚至会牺牲一部分人来达成目的,关键时刻,他是个连自己都能牺牲之人。

    而不得不说,程知县的计策就实现了一半了,他的计策,也将自己也给算计了进去。

    “圣上这般看看重皇陵之事,在程知县治下闹出这样民乱来,震怒之时程知县的后果可想而知。”逄枭道,“不过能有勇气以自身来拖住修建皇陵的脚步,想来也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毫不在意圣上会如何处置他了。”

    “听王爷的意思,对这位程知县的做法是有几分赞同的?”谢岳挑眉。

    逄枭摇摇头:“赞同谈不上,他做事太过主观,不过他为百姓着想却是只得佩服的。”

    徐渭之感慨:“王爷其实与他也算的上是相同目的,只是做法不同罢了。为了百姓,王爷不是也宁可牺牲得到宝藏的机会么。”

    逄枭面色严肃的摇头,“他的牺牲将会更大。”

    话音方落,外面汤秀便来回禀:“王爷,丹福县程大人求见。”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知县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先前衙门被百姓包围许久,都不见这位知县出面,这会子人终于赶到了。”谢岳嘲讽一笑,颇感兴趣的看向逄枭,“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逄枭凤眸微眯,手指抚过下唇,唇角便挂上浅笑,慢条斯理的道:“他此时求见唯有一个理由,那便是请罪。我若是轻易宽赦,往后还不让人骑着脖子上拉尿?”

    徐渭之被逄枭的说法逗笑,摇头道:“王爷方才还赞同他。”

    “他的想法很好,不能否认他的初衷是站在大义一方,但他将本王算计在内,甚至想牺牲丹福县的百姓,做法未免偏激。”

    逄枭对汤秀道,“告诉程知县,本王受了重伤,大夫正在诊治,此时情况不乐观,请程知县回去吧。”

    汤秀看着气色不差的王爷理直气壮的说自己重伤,禁不住也笑起来,“是,属下即刻就去。”

    此时已是凌晨,王爷仪仗临时驻扎的大营外一片安静,白色的帐篷错落有致,火把被夜风吹的飘摇,偶有旗帜猎猎作响声和巡逻的府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守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程知县负手立于营前,不由暗暗点头,窥一斑而知全豹,从眼前这些便可知忠顺亲王治军有道并非虚传。

    “大人。”刘师爷忐忑的低声道,“您说忠顺亲王会不会……”

    似是觉得话不吉利,刘师爷后半句话忙吞了,转而道,“人都说忠顺亲王为人宽宏坦荡,此事又非大人之罪,顶多算有过罢了,大人必安然无事。”

    程知县却是微笑着摆手,捋顺胡须淡然道:“昊霖,你也不必宽慰于我,我自开始此计划,便没想过会有生路。”

    如此坦然说出此话,惊的刘师爷冷汗直流,压低声音急切道:“大人休要如此说。”

    程知县摆摆手打断刘师爷的安慰,仰头望着天边明亮的启明星,“我初用王兄此计,便已料到会有今日。好在事情闹大,很快便会上达天听,即便今上再在意皇陵,也不能不考虑悠悠之口。”

    刘师爷苦笑,“大人,您这般做法当真值得吗?况且此时于县中闹的太大,忠顺亲王都被百姓刺伤了,如今情况尚且不知,圣上必定会怪罪下来,轻则,大人将受到责罚,就连大人的家眷都……重则,当日在场的百姓人人都要被治个谋逆之罪。”

    “即便如此,又有何妨?”程知县凛然道,“即便全县的百姓都难逃惩治,皇陵照旧不能继续修建,如今已是七月十六,依我看,不出三月灾荒便会在全国爆发,届时修皇陵的银子用在稳住国朝上,便已达成我的目的了。”

    回眸看向刘师爷,程知县的眼神熠熠生光,透着难以形容的狂热和执着。

    “与偌大国朝相比,小小一个县城的百姓即便死绝了又何妨?”

    听闻此言,刘师爷一时竟无言以对,看着程知县那着了魔一般信心满满的模样,虽有热血在心里流过,却也闪过一瞬的不安。

    但愿一切都能如愿吧。

    正当此时,营中有一阵脚步声快速接近,随即便见一眉清目秀身着戎装的青年来至于近前,拱手道:“程知县,王爷伤势危重,随行大夫正在诊治,里头着实混乱的很,此即断不方便见您,还请知县先回去休息吧。”

    程知县闻言一怔,担忧的蹙眉道:“王爷伤在何处?可要紧不要紧?”

    汤秀皱着眉摇头苦笑:“这话,着实没法说,不过想来王爷多年沙场征战来都能吉人天相,此番难关定能闯过的。”

    此话便很有深意了。

    多年征战沙场的英雄,此番却被他守护的百姓给刺杀了,且情况危重,若真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即便能够成事,也着实让人叹息。

    程知县心中有愧疚一闪而逝,随即便向着大营内主帐方向跪下,行大礼道:“下官驭下不严,竟弄出如此大的纰漏,着实是下官之罪。还请王爷降罪。”

    刘师爷见状,也只得跟着跪下。

    汤秀见状摇摇头,“大人您何必如此?您还是请回吧。”

    程知县不听劝说,依旧跪在原处,满眼愧疚的望着主帐方向,似乎在等待逄枭的宽赦。

    汤秀见程知县如此,只得再进营中去回。

    见人走远了,刘师爷担忧不已,压低声音道:“大人,这可不好了,忠顺亲王不知要紧不要紧,若真有个万一可怎么是好?”

    程知县叹息了一声,“好在如今外敌已清,朝中还有定国公在……我全家与丹福县上万百姓都可舍去性命,也不差这一员猛将了。”

    刘师爷瞪大了眼,似是不敢相信如此凉薄言语是从程知县口中说出的。

    程知县听出刘师爷呼吸声音急促,不由得回头笑道:“我为的是整个国超的稳定,只希望圣上能够停止修建皇陵,留了银子钱给百姓,我即便是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刘师爷垂眸,思量片刻后缓缓起身,悄然退开,随即便大步离开了。

    程知县听见刘是也的脚步声,并未出言阻拦,也未回头,只浅笑着闭上双眼,由着他去了。

    逄枭这里得了汤秀的回报,沉思片刻道:“他要跪着,便由他吧。五军营的人马眨眼便快到了,还有其他要紧事要做。”

    正当此时,帐外来了一名精虎卫,是先前逄枭留在田庄里善后的。

    “王爷,我等从田庄陶先生的卧房里搜出一封书信。”

    逄枭眯起狭长凤眸,眼中似有冰霜凝结。

    汤秀将信奉上,逄枭展开来看过,忽而冷笑一声,一把将信纸揉碎狠狠丢在地上。

    他面容虽沉静,可剧烈起伏的胸膛与紧攥的拳头,无一不泄露他此时的愤怒。

    谢岳与徐渭之对视一眼,担忧不已。

    “王爷,陶汉山写了什么,惹得王爷如此愤怒?”

    逄枭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人要看那书信,可自己一怒之下却将之毁了。

    “本王是太过愤怒了。他写的大致意思是‘虽然属下不能追随在王爷身边,可属下会在远方为王爷的皇图霸业尽一份力’。从前怎就没看出此人竟是如此野心勃勃!”

    徐渭之与谢岳同为逄枭的谋士,自然更能理解陶汉山的想法。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担忧

    可是理解,不代表赞同,

    “只能说人各有志。”徐渭之一声长叹。

    谢岳也摇了摇头。曾经于逄枭身边共事,毕竟也是并肩作战的情谊,若说心底里丝毫遗憾都没有是假的。

    但是就如徐渭之所言,人各有志,便也不必纠结于此了。

    “如此看来,陶汉山虽离了王爷身边,还是想继续为王爷做一些什么。或者……”谢岳语气稍顿,苦笑道,“或许老朽描述不准确,他虽离开王爷身边,却还想为王爷的皇图霸业做些什么。”

    只有将逄枭推上那个位置,才能够一朝改换门庭,历朝历代开国的勋贵不都是如此。

    逄枭冷笑,“从龙之功吗?可他陶汉山凭什么觉得,他在追杀本王的嫡妻之后,本王还会继续信任他?”

    豁然起身,逄枭压抑着怒火道:“他心里想什么,本王清楚,他想要的,若不过分,本王也都默许。可他自以为是,竟要杀害本王的妻子再嫁祸他人,逼迫本王依着他的想法行事。他如此做法,与本王的敌人有何区别?他要的,不是一个可以忠心追随的人,也不是要什么从龙之功,他想要的是个能依他摆布的傀儡!”

    谢岳与徐渭之站起身来,“王爷息怒。”

    同为谋士,他们也不免俗,都有一些期待。可是他们知道分寸与底线,也知道王爷的底线在何处。

    逄枭意识到自己的愤怒会给谢岳与徐渭之带来影响,便压下怒火道:“两位先生莫多心,本王并无他意,只是宜姐儿此番险些被杀害,她虽没有丧命,却眼看着一人为了保护她而死在面前,这对她的伤害极大。”

    “王妃是重情义之人,那个小伙子的事老朽也有所耳闻,王爷还是要多开解王妃才是。”

    “是啊。那小伙子已经收殓,王爷还是侧面询问王妃一番,该如何让他入土为安吧。”

    逄枭一想到秦宜宁会为此落泪便心疼不已,无奈的道:“二位先生放心,宜姐儿那里我会劝说的。”

    逄枭回到帐中时,秦宜宁正在安睡,睡梦中她眉头紧锁,身体蜷缩成一团,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

    心里一片酸软,逄枭又是心疼,又是怜惜,悄然到了木板床旁轻轻坐下。

    床板发出轻微的声响,原声音也是不明显的,可秦宜宁还是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沙哑的声音透出几分惊慌。

    “谁!”

    “是我,乖,别怕。”逄枭见她如此大的反应,忙将人搂着,细细亲吻她的脸颊与额头,“别怕,我吵醒你了?”

    秦宜宁闻着逄枭身上熟悉的气息,心下稍松,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之中砰砰乱撞。

    她有些不舒服。

    许是这些天在外奔波,又受了惊吓,还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吧。

    逄枭脱了靴子与外袍,穿着雪白的中衣和绸裤爬上榻,卧在她身后,将人搂入怀中紧紧圈住。

    她的身子柔软,体温偏低,睡了这么一会儿了,手脚竟然还是冰凉的。

    逄枭心疼的大手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用小腿夹着她冰凉的脚,以体温来温暖她。

    “乖,睡吧,好好睡一觉,一切都有我呢。”

    秦宜宁翻了个身,将脸埋在逄枭怀里,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嗯。”

    逄枭就亲了她的额头,将被子拉好,将秦宜宁紧紧的裹住。

    一夜沉眠,次日清早逄枭依着日常习惯醒来,却并未去吵醒秦宜宁,依旧保持着姿势不动,安静的搂着她。

    秦宜宁昨夜睡的不安稳,中间惊醒了好几次,又不是全然清醒,每一次她惊喘着睁开眼,逄枭都会紧跟着醒来,搂着她哄着她入睡。如此折腾到凌晨天色亮了,她才算真正睡着,逄枭自然舍不得起身怕惊醒她,索性搂着她,想着如今的情况与应对之法。

    徐渭之与谢岳在倒是起的早,汤秀见王爷的帐篷没有动静,也不敢去打扰,有事便先去询问两位先生。

    “那位程知县这会子还端正跪在营地之外呢。两位先生瞧着,该如何是好?”

    知县虽小,可也是朝廷命官。王爷再大,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看的,王爷行事坦荡,可汤秀担心他会因此事被人拿捏,被告个滥用私权体罚朝廷命官。

    徐渭之想了想,道:“那位程知县是个妙人,行事有趣的紧。你不必担心,王爷自然有定夺。”

    知道这是逄枭的安排,汤秀便放下心来,也不在纠结于此事了。

    程知县在大营之外长跪不起,营中有人来回走动,自然是看得见他的,可是并无人上前来。

    此地驻扎的大营距离丹福县城城门其实并不远,隐约都可以看到城门的轮廓,城中昨日出了大事,虽百姓们怕事都恨不得藏起来,可县中三大家族也担心外面的情况,到底还是安排了人出来探听,远远地便看到了大营跟前常跪的人。

    程知县在当地也算是有声望,如今王爷被刺伤,知县在王爷临时营地外罚跪,这消息一下就传遍了丹福县城。

    刘家、袁家和于家的族长紧张的聚在一处商议着对策。

    “这可怎么是好。昨儿也不知是谁家的子孙手上没有个准头,竟真将忠顺亲王给伤了。忠顺亲王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若真有个什么,咱们可怎么是好?到时候万一给扣上个谋逆的帽子,咱们家里老小可就都没命了。”

    “刘兄不要焦急。”袁家家主安慰的拍了拍刘家家主,随即捋顺自己的花白胡须,“王爷的情况虽危险,可是有句话说法不责众,到头来应该也不会怪罪到咱们什么。为难的咱们所求之事没有成功。圣上修皇陵必定还要来咱们这里征民夫。到时咱们家族里小辈儿们岂不是还要继续受苦。”

    众人都齐齐叹息了一声。

    事没办成,目的没达到,还将王爷给弄伤了,连

    知县都被罚跪了,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还不知要面临什么。

    一想到此处,三家的家主就觉得头皮发麻。

    恐惧之下,再想到昨日情愿包围府衙时被“狼崽子”杀害的那些族众青壮,老者们都悲从中来。既悲家中晚辈惨死,又担心圣上会降罪下来。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惊慌

    就在三家家主与耆老正在绞尽脑汁商议对策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个高大健壮的后生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也顾不上见礼,紧张的指着城外的方向。

    “不,不好了!军队,有,有军队,来了!”

    “什么!”三家家主大惊失色。

    “你是说,有军队往咱们这里来了?”

    那年轻后生点点头,脸色煞白的道:“是军队来的足有千把号人,个个都是骑兵,刚才我在城门前远远看到的,乌央乌央的一大群人啊!这些人直奔着咱们丹福县城而来的,该,该不会是……”

    平息民乱,惩治谋逆。

    这八个大字在众人脑海中闪过,将三家的族长、耆老都给唬的脸色惨白。

    “完了,完了,咱们不留神伤了王爷,又找不到是哪个混账下的手,昨儿咱们还围攻了衙门,事情闹的这样大,恐怕根本就没咱们辩解的余地,朝廷这是派兵来镇压来了!”

    “派兵镇压,镇,怎么镇压。”青年都已吓的结巴起来。

    “还能怎么镇压,朝廷对待谋反的人,都怎么办?”

    所有人都吓的面无人色。

    如此看来,朝廷这么快就派兵前来,分明就是来剿灭他们的!

    “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是又不是咱们做的,刺伤王爷的不是咱们啊!”青年沉不住气了,“一开始就说好了,咱们是来请王爷给咱们写个保证书,也不是要刺杀王爷的,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做出这样事来这不是要害死咱们全镇的人吗!”

    “此时大呼小叫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关键在于怎样才能平息王爷的怒意啊。”

    “可王爷此时情况都不知如何了。”

    ……

    一众人已乱了阵脚,即便是各家的家主与耆老,到底都是寻常百姓,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们这一次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没有了办法,才想出请愿写保证书这样的法子来,想的也是全县人都聚在一起,就不信王爷不答应。

    可是人多有人多的好处,现在弊端也来了,聚众请愿和纠集谋逆,这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意思。

    众人慌乱不已安排各家的年轻小辈,去城外打探情况。

    过了盏茶功夫,就又有小辈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回来了。

    “族长,那些军兵现在都被王爷大帐里的人给拦住了。这会子那些人都停步在城外,暂时没有靠近的意思。”

    “莫不是这些人在商议攻打咱们县城?”

    “不好说啊,程知县这会子还在王爷的营地外头跪着呢。说不定真是如此。”

    “那可怎么是好!若真攻打咱们,咱们庄稼把式哪里是当兵的对手,据说这次来的可都是五军营的,这些人寻常就是护卫京畿重地,都是圣上最得力的,这次可真是……”

    后面的话,几人已经说不下去了。

    只不过,百姓们想探听消息又不能靠近来,是以对于此时大营之外的细节之处他们并不了解。

    带领五军营东路军赶来的东路都督,是曾经逄枭的部下。时年三十有二,姓马名呈,性格格外的火爆豪爽。

    马呈带东路军骑兵三千人赶至于丹福县城外,立即便要以压倒性的优势将丹福县城攻打下来来,只不过他们及时的被谢岳和徐渭之拦住了。

    徐渭之与谢岳是逄枭手下的谋士,马呈曾经与逄枭共事,自然见过多次。如今见这两位,马呈自然不会怠慢,笑着相互见了礼。

    “徐先生,谢先生,末将听闻王爷求救的消息,立即便点选三千兵马日夜兼程赶来平乱,奏禀圣上之事也已留信请人代为禀告了。”马呈一点丹福县城门的方向,沉声道:“可是此城中有人谋逆?”

    谢岳心中暗骂陶汉山惹乱子,面上却不好表现,郑重的道:“多谢都督及时赶来,诸位兄弟着实辛苦了。”

    “不敢,不敢,城中如今情况如何?王爷何在?”

    马呈对逄枭十分敬佩尊重,此时也不见逄枭出来,心里多少是有些担忧。

    徐渭之苦笑着道:“都督有所不知,这城中之事并非谋逆,事情并不简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王爷与受了重伤,此时吃了郎中给开的药,睡的正熟。”

    “王爷受了伤?”马呈惊愕,“王爷那般厉害的人物竟会伤着了,是何等样厉害的人物胆敢如此!我倒是要会上一会!”

    “不,不,都督误会了。”谢岳叹息一声,“这件事着实复杂,说的简单一些,先前辉川县修建皇陵时,曾征用丹福县的民夫,可这些民夫去后,却是十不存一,累死的,饿死的不计其数。”

    徐渭之也悲悯的叹了口气,继续道,“丹福县因从前之事,各家都已对修建皇陵极为惧怕,不敢让壮丁前去,所以民夫迟迟不曾去辉川县报道。王爷为了调查此事缘由赶来此处,百姓们知道有了伸冤的渠道,立即就将王爷下榻的与他们给包围了。”

    “是啊,百姓请愿,求王爷写下保证书,往后不征用丹福县的百姓去修建皇陵。可王爷是奉旨修皇陵的督办,这种事他一时间也难以做决定,在被围困争论之际,就被不知道是谁带来的镰刀给刺伤了。”

    谢岳与徐渭之相互补充,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百姓们的无奈也都表达的淋漓尽致,绝不给人误会丹福县百姓是要谋逆的机会。

    马呈听着这话,眉头都拧成了疙瘩,“可王爷求助时不是这样说的啊,末将带领三千骑兵来,为的就是速战速决,解决此处谋逆之事。”

    “没有的事儿。”谢岳摆手,无奈又歉然的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们都被包围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让手下的人抽空是去写了求助的信笺,写信的猴儿话没说的清楚,竟然引起这样大的误会来,着实是罪过啊!”

    马呈虽然看起来是个莽夫,可为人行事自然有自己的缜密之处,说有人求助信写错了,表达不清楚,这是打死他他也不相信的。

    这其中必定有隐情。

    可是马呈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事不该自己知道的,就不要多问。问的多了容易惹火烧身。

    “这……可眼下兵马以至于此处,这事儿竟然还有这样隐情,若处置不好,岂不是成了私自调兵了。这件事末将少不得要回禀圣上才是。”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定心丸

    谢岳与徐渭之自然知道马呈说的对,两人默契点头。

    “都督回禀圣上也是应当,调集兵马这类事本就复杂,都督一心为国,听说有乱便赶了过来,这是一片赤诚之心,圣上定会体谅的。”

    “是啊,都督义薄云天,老朽着实佩服。”

    谢岳与徐渭之一唱一和的给马呈戴起高帽。

    马呈是个红脸汉子,闻言便摆摆手,笑道:“这是末将的本分。”

    虽然被贸然调来,会背擅自用兵的风险,可他知道逄枭的为人和担当,这件事又是事出有因,相信回禀圣上后,一误会便可解开。

    是以马呈也并未有太多情绪,只吩咐三千兵马就近安营扎寨,自己则先随谢岳与徐渭之进营地暂且休息,可以先拟上疏的奏折,也可稍后拜见王爷。

    程知县一直跪在不远处,将一切都看的分明听的清楚,见王爷重赏之下却依旧让谋士来与兵马解释清楚,丝毫没有迁怒丹福县百姓之意,不由惊讶起来。

    想不到这样一个沙场征伐素有威名之人,竟会有如此仁慈的一面。这样的人,着实令人不得不去敬佩。

    京城,皇宫。

    御书房内,李启天一袭茶金色宽袖常服,头戴紫金冠,腰束金玉带,正负手在铺设明黄桌巾的书案前踱步。地上大红的地毡柔软厚实,是以李启天的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即便因焦急和愤怒他的步子重了一些,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季泽宇穿着一袭正红箭袖锦缎外袍,白皙俊颜毫无表情,背脊笔直的宛若标枪,垂眸看着桌案上明黄桌巾的绣纹,一言不发。

    “这逄之曦,走到何处都不打算让朕安生!他私自调兵是为了什么!那马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没朕的话,他竟敢即刻便去!莫不是姓逄的要反了不成!”

    季泽宇明亮双眸中有晦暗的神色一闪而逝,被他完美的遮掩起来,出言安抚道:“圣上稍安勿躁,或许事情并非如此。”

    “并非?”李启天鼻翼煽动,喘了几口粗气才咬牙切齿道,“他若无反心,朕何至于如此?朕也知道先前只不过时机尚不成熟,他才没有动作罢了,如今出了这样事来,难道你还让朕无动于衷?朕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季岚。”

    “臣在。”

    “若真命你率领三千营、五军营以及神机营平乱,你可有几分把握?”

    季泽宇面无表情道:“圣上,忠顺期亲王手中顶多三千人马……”

    “朕还可以将虎贲军与龙骧军都调集来与你,只问你,以多胜少,对上逄之曦,你有几分把握!”

    李启天的表情太过认真,季泽宇便知他这一次是动了真格的。顺或不顺,应或不应,选这些选择在季泽宇的心里打了无数个转,感情上是一回事,理智上又是另一回事,为了长久打算,到底他是无法当面就与李启天闹出龃龉的。

    “回圣上,若是旁人,臣可说有精锐在手,又以多对少,臣必有九成九的把握,可对手若是忠顺亲王,臣只有五分把握,我与逄之曦胜负五五开。”

    “你!”李启天又是焦虑又是生气,不由拔高声音:“给你数倍于他的兵马,你还不敢说你有全省把握?”

    “圣上,臣不能欺君。战场上,以少对多拼的素来是智谋。而逄之曦是用兵如神,善用诡道,圣上早便知道,臣对任何人都可以给您打包票,可对逄之曦,臣着实没有把握。”

    所以逄枭才是个难缠的对手啊。

    李启天听了季泽宇一番客观分析,险些急出几滴男儿泪来。

    作为天子,他为这江山付出良多,也当真是操碎了心。可这上下朝臣又有几个能够真的体量和懂得他?

    逄之曦如今名声好,百姓之中也有许多不入流的传言,说的都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如何鸟尽弓藏,仿佛逄之曦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民间呼声如此之高,他怎能不担忧?

    偏生逄之曦自己也不知检点一些,在万佛寺便失踪了好些日子,也不知道他私下里都做了什么,如今还私自调集五军营骑兵,甚至他并未有虎符,一句话就将兵马安排走了!

    这对于李启天来说,着实比扇巴掌还要令他难以忍受。

    逄枭身为臣子,不知避嫌,难道还能怪他担忧过甚不成?

    偏生那厮如此会用兵!

    季泽宇也是个将帅之才,在逄之曦面前也不敢打包票。正面打不过,他要想自保,就只能寻其他法子。

    李启天咬紧牙关,许久方道:“或许此战难避。届时要守住国朝,阿岚,朕恐怕全要依仗于你。”

    季泽宇垂眸,俊美的面上并无情绪。

    李启天已习惯了季泽宇沉静的模样,幽幽道:“你我兄弟三人,想不到竟会闹成这样。可朕如今已是骑虎难下。阿岚,你应当理解朕吧?”

    季泽宇低下头,拱手道:“臣明白。”

    李启天稍感欣慰的颔首,方要说话,殿外便有个高亢之中略显尖细的声音道:“圣上,丹福县有急报!”

    “呈上来。”李启天面容一整,绕过桌案于龙椅坐定。

    大太监熊金水双手捧着书信快步进来,虾腰躬身疾步走近,将只奉上。

    李启天略显急切的展开信笺,仔细看过后却是意外的挑起眉。

    熊金水已自绝去角落站定,整个人仿佛与御书房的摆设融为一体。

    季泽宇则有些意外李启天的表情。

    李启天将信笺往季泽宇跟前一丢,“你也看看。”

    “臣遵旨。”季泽宇拱手应下,俯身将掉落在地的信笺捡起,依言展开细细读过,随即声音平静的道:“不是谋逆?这是好事。”

    李启天挑眉,“这便信了?”

    季泽宇道,“马呈为人耿直,此消息应该不假。”

    这话说的便颇有艺术性,虽说是为逄枭开脱,却不直接说逄枭为人,而是说起耿直的马呈。

    李启天毕竟也是开国皇帝,大小战役经历过不少,对于朝中一些武将也是有所了解的。

    闻言想起马呈那莽夫,不由得悄然放下了心。

    可是刚才他那般惶恐,俨然是被逄枭造反的可能给吓住了,这丑态都叫季泽宇看了去,李启天颇觉得没面子。

    “朕倒是巴不得他反了,朕才有机会平乱,出去那祸害。”李启天撇嘴。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旨意

    季泽宇闻言依旧面无表情,只垂眸看着自己的皂靴,对圣上之言并未表现出任何意见。就好像刚才并未看到李启天慌张的模样一般。

    李启天自然知道季泽宇的性子,他素来待人冷淡,即便是为朝廷办差忠心耿耿,有时想在他口中听到一些爱听的依旧不容易,他不言语,就代表他对这件事并不上心,虽然李启天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那副模样,可季泽宇这幅不言不语的模样也着实不讨喜。

    深吸一口气平静了心情,李启天才想起马呈上疏中提到的事情经过,才刚松缓下的心情又一次因愤怒而紧绷起来。

    “既不是谋逆,听马呈之意,丹福县百姓似还受了天大的冤屈。”李启天冷淡的勾起唇角,“修建朕未来陵寝,他们倒是会拿乔,竟还跑去逄之曦跟前请愿了。他们可真是会选人。”

    李启天的话,听的季泽宇直蹙眉。这段话听起来并无重点,可是已极大的表达出圣上的不悦,百姓不肯安生的修建皇陵他已是不悦,这些人竟去求逄枭来请愿,他便更加不悦了。

    显然,李启天已经忘记逄枭的那个皇陵修建总理督办的官职是他封的,既是督办皇陵的主要官员在场,百姓难道还会来京城请愿不成?

    可李启天对逄枭不喜,自然逄枭做什么说什么都是不是。

    季泽宇有心为逄枭分辨几句,可是转念想想,到底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免得引起李启天更多的猜忌。

    是以季泽宇再度沉默,许久才憋出了一句:“百姓请愿圣上还是要考虑的。”

    李启天见季泽宇如此,觉得颇为无趣,有时候这些木头疙瘩一般的臣子,甚至还不如贴身伺候的熊金水会说话,说的叫人舒坦。

    这也是为何天子对于身边服侍的内监多少都会有些复杂的感情,至少朝夕相处的时间久了,亲近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李启天沉声道:“朕自然会考虑,只是刁民闹事,对待朕皇陵之事竟然敢推三阻四,大周朝天南海北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他们是以为朕的皇陵离开了他们还建不成了?”

    说到气氛之处,李启天重重的一拍桌案。

    “圣上息怒。”季泽宇和熊金水齐齐的跪行大礼。

    程知县在大营之外跪了一整天都不见逄枭的传见,便知要么是王爷伤势果真危重至极点,要么便是自己所作所为惹了王爷的不喜,王爷即便是醒来了都不想见他。

    其实对于逄枭,程知县并不似陆派其余官员那般鄙夷和敌视。他的心中,国朝的安稳才是最要紧的,逄之曦作为开疆拓土的功臣,功不可没。更何况他还人品端正,并未有牺牲丹福县百姓的意思。

    他肯将当地的实情说出来,没有将一切皇陵修建时的不顺隐瞒下来,便是想承担起责任,他的做法,让程知县对他为人很是敬佩。

    只是不知天子对于此事会如何裁断。

    只不过,他到底还是算计了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也无法让逄枭彻底忘记此事,得罪了就是得罪了,他不指望逄枭的原谅。

    程知县在傍晚时艰难的爬了起来。

    跪的就久了,腿就仿佛是假腿。程知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步履蹒跚的往县城方向而去。

    城中三大家的子弟,多有奉命在城门前张望探查的,见程知县竟然一瘸一拐的回来,众人连忙搀扶的搀扶,往家里报信儿的报信儿。

    三家的家主和耆老早就已经关注外界情况多时了,本以为知县大人会被王爷治罪,想不到王爷竟然没有那般做,知县竟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大人,现在情况到底如何了?朝廷派兵前来,可是要对咱们丹福县的百姓不利?”于家家主问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程知县笑了一下,腿疼的厉害,却依旧能够一派闲适的与百姓说话。

    “那些骑兵你们也瞧见了吧。”回身指着新增加的一大片营地,骏马被五军营的人统一管理了起来,远处望去,那营地中雪白帐篷错落连绵的景象在傍晚夕阳余晖的照射之下显得格外壮观。

    仿佛那些兵马还未曾冲上来,就已将马蹄踩在人的心口一般。

    百姓们一个个面如土色,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瞧见了,瞧见了。大人,如今可如何是好?”

    “是啊大人,当初我们带着各家的子孙去府衙找王爷讨说法,不也是听了大人您的主意么。您这会子可不能不管我们了!”

    一听有人提起这茬,其余人也就都不顾着什么情面了。纷纷七嘴八舌的将此事说开。

    程知县有些哭笑不得。

    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周朝的稳固,可眼前这些百姓,却完全不理解他的做法,甚至还心存怨恨,身希望拉他出去顶缸。

    这些愚民啊!

    程知县摇头道:“本县若真不管你等,早便一走了之了,难道还会在此时此地下跪求饶?”

    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百姓,听到程知县这话,立即都端凝了神色,巨大的惊恐之下,他们已经选择性的忽视了一些东西,如今被提醒,他们自然也知道他们的埋怨没道理。

    他们的确是听了程知县的主意,可那主意也是在三家族长与耆老在场的时候,他们主动求了程知县才想出来的办法。若是没有他们要求,程知县身为朝廷命官,又何至于如此?

    众人不由得一阵沉默。

    程知县见状,这才缓和了语气道:“你们放心,既然身为本地的父母官,有些事本官也知道该如何去做的。本官会上疏圣上,陈述事实,请圣上裁夺。如此直达天听,相信圣上一代开国明君,是绝不会让你等失望的。”

    三家家主以及众耆老、百姓闻言,均是大喜,不由得齐齐跪下给程知县叩头。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啊!”

    有了程知县的保证,他们活命的几率就又多一层,圣上若知道其中内情,说不定会体谅他们的苦衷,不治他们谋逆和刺杀王爷之罪。

    程知县回了衙门,见了夫人和稚子,也不多犹豫,先命家下人送夫人与孩子回乡侍奉老祖母,在妻子与稚子的眼泪之中洒脱作别,回去便挑灯写下了陈情的折子。

    程知县的折子粗略写了此番事情的真相,最要紧的却是将他请求不要修建皇陵的意愿表达的清楚。

    程知县知道,这折子一旦传入圣上手中,自己八成就没有活路了。但是恐惧之余,更多的却是计谋成功的喜悦。

    不论他死与不死,以一个想要国朝稳固的正常君王来说,发生这样的事就不会继续修皇陵了,怎么也要过了这个风头再说。一旦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就可以将有限的银子用在即将到来的天灾上。他的计划就完全成功了!

    程知县满心欢喜,兴致勃勃的命人送出了折子。

    因丹福县的事很是要紧,折子很快就传到了李启天手中。

    李启天看过之后,当场就将御书房里的青花瓷瓶都给砸了。将熊金水为首的内监们吓的一个个跪地磕头,不敢多发出半点声响。

    “这没用的东西!还有那些刁民!一个个都在逼迫朕!朕乃一国之君,现在这个年纪修建陵寝,待到朕万年之后都未必能修的好,他们竟然还在推三阻四!那个丹福县知县,治下无方,引起大乱,不知好生请罪,竟然还敢求朕不要继续修皇陵,简直是不将朕放在眼里!”

    “圣上息怒。”熊金水嗓音柔缓,小心翼翼。

    李启天却是愤怒的胸口剧烈起伏,就像是被人压动的风箱,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李启天踱步半晌,正要拟旨,殿外又有人通传。

    “圣上,忠顺亲王的秘奏。”

    李启天额头青筋直跳,许久才平息怒意,将逄枭的所谓秘奏看了一遍。

    上面写的事情经过较程知县所写更加详细,将先前丹福县民夫十不存一的惨状也写的清清楚楚,并说明此次着实是情有可原,请圣上为江山稳固计,千万不要处罚百姓。

    李启天冷笑,逄之曦也还是这个德行。

    难道他做皇帝的,就不会好好对待百姓了?就能亲手去夺取寻常百姓的生命了?就显摆他逄之曦一人有仁爱万民之心了?

    李启天转身便拟了一道旨意,命人迅速送往丹福县。

    就在逄枭“重伤”休养的第三天,天子身边的内监便带着圣上旨意来到了丹福县。

    这几天,丹福县的百姓一个个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简直吃不好,睡不着,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朝廷眨眼就下了命令,让守在城外驻扎的那些骑兵直接冲进来。到那时他们又该如何抵抗?

    恐慌的情绪让空气都变的浓稠,百姓们一个个绝望的不敢出门,大街上就连鳞次栉比的商铺都关门大吉,城中一片萧条景色。

    也有那信任程知县的,觉得知县必定会为他们请命。

    可是立即有人说出令人绝望的真相:“圣上眼里,程知县与咱们都是一伙儿的吧?保不齐他老人家还觉得咱们是程知县谋逆用的兵马呢!”

第一千零三十章 善言

    “啊?若真是这样,咱们这群人哪里能有活路?”

    众人当即便慌了手脚,更有那胆子小一些的,已经当场掩面而泣。

    “事情怎会闹成这样?当初咱们可是听了程知县的建议,才跑去找王爷请愿的。”

    “可程知县已上疏为咱们说情了,这会子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知县大人自己都难保了,还能顾得上咱们?”

    “到底是哪个龟孙子下的手伤了王爷!把这人抓出来交上去,说不定咱们就能逃过一劫了!”

    “当时那么混乱,谁也没瞧见到底是谁啊!”

    “咱们好生找一找,说不定是当时距离王爷最近的几个!唉!到底是谁,自己站出来认了,莫要等人查到了啊!”

    ……

    百姓们方寸大乱,还未等如何,就已闹起了内讧。

    他们是真的慌了,尤其是当日虽然去参加了情愿,但并未靠近过里侧的百姓,越发的觉得自己愿望。

    有妇人听闻这处的动静围拢过来,颜面哭道:“我们这些妇孺当日也没去请愿的,难道也会被牵累?”

    “你当这事儿还小?围攻衙门,刺伤当朝唯一的异姓王,如果圣上觉得咱们是要造反,你们说吧,这罪名是大是小!到时怕不是全家老小都要拉去砍头!”

    “啊?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咱们要是都被砍头,那血就算江水倒灌都洗不净!”

    这说法太过惊悚,所有的百姓们都浑身发寒。妇人们惊恐之下哭的更大声了。男人们也唬的手脚冰凉。

    “咱们快回去收拾一下,立刻带着家眷逃走吧!”

    “对对,赶紧逃吧!”

    有人转回身便要家去收拾细软。

    可为首的几位许久不言语的耆老却道:“没用的,若真是谋逆之罪,就算逃到天南海北都不中用,到时圣上派人来抓,难道你们能逃一辈子?”

    这几位耆老都是德高望重之人,在众人跟前颇有威严的。听他这样说,众人都绝望了。

    “不行,咱们冤枉啊!咱们得着程知县说理去!知县大人当初给咱们出的主意,到这会子圣上却有可能要了咱们所有人的命,知县大人难道不负责任?他一句上疏求情就能打发了咱们?”

    绝望之下,立即便有人跟着附和。

    还有人小声嘀咕,“谁知他到底上疏求情了没,说不定都是给自个儿求情呢。”

    “知县他老婆孩子可是许久都没出现过了……”

    “我三婆家大侄女儿的小姑子说,衙门里现在都没有多少人了,知县夫人早就走了。”

    “什么!他果然沉得住气,自个老婆孩子逃走了!让咱们在这里顶缸!”

    “走,找他去!”

    “对,找他去!”

    ……

    情急之下,百姓们就如当日找逄枭请愿时一般往衙门聚集而去。

    知道是找程知县找说法的,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队伍。不多时,衙门门前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与上一次相比较,这次百姓们没有手持家伙事,但是怨气却是明显都要比上一次还要重。

    程知县得知消息,赶忙得门来。

    见门前乌泱泱一群人将自己包围,不由得蹙眉:“尔等这是何意?”

    “大人,这么些天了,圣上那里到底有没有消息?“

    “是啊,咱们整天都提心吊胆的,吃吃不下,睡睡不着,就等着上头的意思呢。”

    “大人不是说给我们求情了吗,怎么圣上还不下旨意宽赦我们?”

    ……

    看着那一张张焦急又怨恨不满的面孔,程知县打从心底里生出几分无奈来。

    这便是寻常百姓,思考自己的利益得失为重,不会考虑大局,且都非常容易被煽动,脑子虽有一些,但敌不过私心。

    程知县的沉默,让所有百姓群情激奋起来,人群中已有那脾气暴躁的年轻人在骂娘了。

    程知县被骂的心情复杂,想起被逄枭拦在城外的三千骑兵,据说这几天人吃马嚼的银子都是逄枭自己掏腰包,且被百姓刺伤,也没有想着报复,还肯与马都督是说明。

    最要紧的是程知县知道逄枭已经上疏为百姓们求情了。

    如此人品端正为民着想的人,他都已有些舍不得去背后抹黑了。

    当日为了成大事,他煽动了百姓的情绪,逐步在百姓的心目之中种下种子,让所有人都以为忠顺亲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昏庸之人。

    可现在,程知县竟然觉得有些后悔。

    这样的武将,若是朝中再有两三个,彼此相互制衡,大周朝江山何愁不保?

    只是程知县知道,将来这样的景象自己是看不到了。圣上会不会听逄枭的劝解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必定是活不了的。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程知县不由自主的道:“本县已上疏说明当日情况,就算圣上怪罪,也只会怪罪本县一人。不会牵扯诸位。还有,据我所知,忠顺亲王也早就与三千营的马都督说明了当日情况,马都督与忠顺亲王也一同上疏圣上,已说明当日尔等并非谋逆。忠顺亲王与今上乃是结拜弟兄,就算本县的话圣上不信,王爷的话圣上也必定会信。”

    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大人,您说忠顺亲王也上疏圣上给我们说情了?”

    “大人可不要骗我们!”

    程知县见所有百姓都是震惊的模样,摇摇头道:“这样大事,本县岂会胡言乱语?”

    就有百姓在下头低声道:“这么看来,忠顺亲王也不是什么坏人啊!”

    “咱们以前对他感官不好,着实是误解了他了!”

    见众人戾气不再那般重,程知县向前两步,缓缓的道:“诸位想想,当日被人误解谋逆,便是因为围攻县衙吧?如今你们这么做,难道是还想再加一层罪过?”

    百姓们一听,心里一个激灵。

    可不是么!当天就是请愿来包围衙门,现在他们还包围衙门,当日的事情忠顺亲王给解释清楚了,今日的事可没有,再被圣上知道了,他们可不成了“再度谋逆”了?

    有威严的耆老便都高声道:“快快,都散了散了,别在这里围着了!”

    “对对对,快散了,不要引人误会啊!”

    百姓们纷纷转身散开。

    而就在此时,忽然有一骑快马从街道的尽头赶来,快马之后,是十余名同样策马而来的汉子,看起来竟然有些像五军营的人。

    百姓们说话声音嘈杂,掩盖了马蹄敲打在地面上的声音。

    可程知县站在丹墀之上,眼瞧着快马飞速接近,且马上骑士还穿着铁灰色的葵花衫,他立即便知定是宫里来了人!

    程知县虽然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可看到了宫里来了人,心里还是“咯噔”一跳,心跳迅速加速,几乎要从胸腔蹦出来。

    但即便如此,程知县面上依旧十分从容。

    随着马蹄声渐渐靠近,程知县将腰背挺的笔直。

    百姓们也发现了来人,一看见那人身上的衣裳和背背的包袱,就都噤若寒蝉的纷纷退后,将衙门前的空地让了出来。

    内监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衙门门前。他身后五军营的汉子们也都下了马,气势汹汹的列了两列。

    内监高声斥道:“程君何在!”

    一看这态度,老百姓心都凉了。

    程知县不慌不忙的道:“下官程君。”

    内监挑起眉扫了他一眼,当即便拿出明黄圣旨,也不给程知县更衣焚香设案的时间了,展开圣旨,高声宣读:

    “程君接旨!”

    “臣接旨。”程君撩衣摆跪下。

    五军营的军汉齐刷刷跪地,百姓们也都稀里哗啦的跪了满地。

    内监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知县程君,治下无方,心怀叵测,有不臣之心!着褫夺一切官职,交由刑部大牢看押,秋后问斩!其家人,一律充做官奴,家下人着人发卖,钦此!”

    衙门前鸦雀无声。百姓们都已吓傻了。

    圣上竟审都不审,直接就将程知县抓起来,秋后问斩了!

    那他们呢?他们这些人岂不是一样的命运?

    程知县听见问斩二字,就像是终于接到了第二只鞋,虽恐惧,但更多的是计谋得逞的兴奋和欣慰。

    “罪臣遵旨。”程知县平静的叩头。

    内监见他如此平静,并无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由有些敬佩。

    五军营的汉子们一拥而上,就将程知县抓了。紧接着又有人冲进衙门里去逮人。

    内监则直接吩咐人将程知县先押进衙门里关起来。

    百姓们提心吊胆的看着内监等人压着程知县进了衙门,衙门的大门又在他们的眼前咣当一声关上,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程知县要被杀头,咱们……”

    “圣上这是,放过咱们了?”

    百姓们一个个都难以置信。

    紧接着,众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甚至有那眼窝浅的已经喜极而泣。

    “多亏了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啊!”有耆老动容的擦眼角的泪。

    “王爷给咱们求了情,所以圣上看在他的面儿上,放过了咱们。”

    “王爷被咱伤着了,还肯说真话,没有借机报复咱们,咱们从前怕都是误解了忠顺亲王了,他分明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啊!”

    衙门门前的百姓们都欢喜的各自散开,急着回家 去告诉家人喜讯。

    而人群中有几个打扮朴实的汉子,则是趁乱悄悄地藏进了暗巷,悄然往城外而去。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官职

    营地之中,秦宜宁与逄枭正在主帐见廖知秉与孟琴几人。

    “所以盟主的意思,是想命属下去一趟倭国,打探一下这位义士的消息?”

    “是。”秦宜宁垂眸,叹息着道,“我知道这差事并不容易,大海捞针一般的事,语言上又不通,需要背井离乡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办此事,且我听说倭国并不太平,也正在打仗,这一趟出去也有一定的风险,廖先生若觉得为难,我可以再想其他办法。”

    廖知秉忙摇头,“属下并无此意,盟主知恩图报,这是好事。而且盟中兄弟众多,又都来自于天南海北,据我所知,盟中还真有几个南海沿子来的弟兄能说简单倭国话,他们人品也值得信任。若是盟主信得过我,这件事就由我来安排吧。”

    秦宜宁大喜,笑着道:“盟中果然人才辈出,既是如此,我也能够放心了。”她说着,神色中便透出几分悲伤,“我总想着将樱井的骨灰送回倭国,想来他也不愿意漂泊在异国他乡吧?此番前去,就让那几位兄弟将樱井的骨灰一并带着,免得多费事,若是寻得到他的家乡,便将他安葬,且调查清楚他家中还有何人需要赡养,他为就我而死,我自要照顾他的家人。”

    “盟主说的是,可若万一寻不到……”

    “若寻不到,便带他回来吧。我会将他安葬的。”秦宜宁低着头又是叹息,“只是若不努力去试上一试,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廖知秉和孟琴都动容的颔首。

    孟琴道:“盟主放心吧,咱们盟中都是热血汉子,最是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那个樱井救了盟主,便是对咱们青天盟有恩,弟兄们去寻一寻他的过去也是应当的。”

    逄枭赞许的道:“果真都是热血的好汉。 你们放心,去往倭国这一趟,本王也会安排可靠的人手跟随着,且不论情况如何,至少安全上多一层保障。”

    廖知秉与孟琴惊喜不已,齐齐给逄枭行礼,心里对盟主在王爷心中的位置就更加了解了。

    “多谢王爷想的如此周到。”

    逄枭笑着摆手,看着秦宜宁问:“你再说一次,他名字叫声么来着,最好是倭国话的发音,免得去了后找不到人。”

    当日樱井的发音太过有趣,秦宜宁记忆非常深刻,加之后来他又将名字写了下来。

    秦宜宁起身去寻了笔墨,按着记忆依样画葫芦,将墨迹吹干后交给廖知秉,道:“他的名字是‘傻哭啦一……’”后面一串秦宜宁也不懂什么意思的发音。

    廖知秉将那张纸贴身揣好,正色道:“盟主放心,此事属下必定尽全力办妥。这个傻……这个樱井,是咱们青天盟的恩人,他的事兄弟们绝对不会怠慢。”

    秦宜宁感激的道:“多谢了。”

    廖知秉与孟琴被秦宜宁谢的不好意思,连连摇头。

    “王爷。”汤秀到了帐子外。

    廖知秉与孟琴便知逄枭是有事,忙知机的告退。

    秦宜宁亲自相送,嘱咐道:“到了倭国要以自己安全为重,这些银票你们带上,作为一路上的开销花用,待到你寻好了人手,就来告诉我一声,到时王爷也会将安排的人交给你,届时一同商议对策。"

    “是,盟主放心吧。”廖知秉将银票收进怀中,与孟琴再度行礼。

    秦宜宁直目送他们走远才转回到帐中,正听见汤秀道:“……所以那些老百姓差点又把衙门给围攻了。不过后来程知县说明了当日的事,告诉老百姓王爷为了救人已经上疏请求过圣上,老百姓被程知县劝说的刚要退下,宫里来的那公公就到了,圣上将程知县判了个秋后问斩,百姓却是没有提起。”

    “果真当真?”

    “那是自然,咱们的人亲眼所见的。王爷放心,当时场面混乱,咱们几个弟兄混在人群里也不会被人发现的。程知县接旨时,模样看起来还很从容。”

    秦宜宁走到逄枭旁边入座,“程知县应当会平静接受现实的。甚至还会有几分喜悦,毕竟事情都一直按着他的计划而发展。不过他肯为你说话,我很意外。”

    逄枭面色有些沉重。

    程知县虽然做法偏激,为了成功而不择手段,可到底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大周朝着想。比起那些为了一己私利而陷害他人的人,程知县要高尚得多。

    而且虽然宝藏如今藏在修建皇陵的材料里,他的观念却已经转变了,他想要宝藏,宝藏对他来说很重要,可是就如秦宜宁说的,这世上永远都有比银子更重要的东西。

    程知县为了这更重要的东西,宁可放弃生命,他的做法逄枭是有一丝赞赏的。

    许久逄枭才道,“或许,他也是能略微理解我行事的。”

    秦宜宁垂眸,赞同的点点头。只可惜他们从一开始立场就不同,此时圣旨已下,也没有其他救人的办法了。

    逄枭对外依旧称自己重伤,马呈奉旨带三千是兵马回京,前来辞别,逄枭还“虚弱”的见了他。

    待到五军营的三千兵马押送着程知县一同离开,一直在城中观望的百姓们才彻底的放下了心。

    当日聚集在一处带着镰刀锄头等武器来威胁逄枭的百姓,如今却是在商议着如何请逄枭入城。

    “虽然当日咱们也有百余人丧命,但是第一,这事儿与忠顺亲王并无干系,二则忠顺亲王不计较被咱们刺伤,还给咱们说情,这办仁义之人,咱们若让人继续在帐篷里养伤,是传开了人也说咱丹福县人不像话。”

    “是啊,只是咱们去请王爷进城休养,王爷未必肯来吧?毕竟咱们曾经那样包围过衙门,王爷若是担心咱们有坏心思,该如何是好?”

    “王爷本来也是从辉川来的,这会子怕不是要回辉川去了吧?”

    “那咱们民夫的事情……”

    众百姓都陷入了难题之中。

    百姓们甚至还没想出结果时,李启天的圣旨便又到了,只不过这次是直接传给了还在辉川县的陆衡,逄枭这里不过是安排个内监来传了个口谕。

    “王爷,圣上已将皇陵修建总督办的差事安排给了辉川县陆知县了,往后皇陵修建一应大小的事都无须王爷操心,王爷伤势严重,往后还请好生休养吧。”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执着

    逄枭与秦宜宁一时间都是面色大变!

    他们如何也想不到,李启天竟会如此执着于修建皇陵!原本闹出这样大的场面,不论是谁坐在李启天的那个位置,都会暂且偃旗息鼓。即便要继续修皇陵,也要先等眼前的风头过去,百姓们彻底忘掉此事再说。

    可李启天竟直接将总督办的差事给了陆衡!

    百姓们如今都知道南方大雨连绵颗粒无收。大周多地虽有粮仓,关键时刻可拿来赈济,但那些米粮对于天下一张张嚷饿的嘴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养活百姓需要用多少银子,正在命钟大掌柜在南方赈济的秦宜宁是最有发言权的。

    打发走了传口谕的内监,秦宜宁不由道:

    “若雨再不停,不能让百姓们自给自足,恐怕我的那些家底儿都要被一口气给掏光了。朝廷的赈米迟迟不到,圣上不留着银子赈灾,却执意要修皇陵,他是在乎身后事,平完全不在意名声了?”

    逄枭剑眉紧锁,眉心挤出川字,俊美面庞上已看得出怒意。

    “如此行径,着实令人不齿!他现在是连安抚民心都懒得,一心都只为了自己!他只当坐稳了这个位置就无需考虑百姓感受了不成?”

    “如今百姓的感受已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天灾一旦到来该如何是好,现在是已有这样的去趋势,圣上不会全然无知吧?”

    逄枭想了想李启天的为人与行事,大马金刀的靠坐在交杌上,头向后仰着,无奈的道:“圣上恐怕是存了侥幸的心里。毕竟江南鱼米之乡,是富庶之地。”

    “可经过这些年的战火,就算是鱼米之乡,也已被摧残的七七八八了,早些年大燕那场干旱便已夺去不少人的性命,后来又赶上地龙翻身,如今有是大雨不歇,饥荒已成雏形,早晚会爆发更大的灾难,圣上到时又想如何处理?没有银子便没有米粮,百姓们吃什么?”

    这问题逄枭也无法回答。因为他一时间也寻不到办法,更无法理解李启天为何会做的这么绝。

    “本以为程知县牺牲性命布下的局,至少能够死得其所。如今看来却是竹篮打水了。”

    秦宜宁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这世上许多事是容不得太过精打细算的。程知县的计划完美不完美?可圣上完全不按着常理出牌。王大善人想报复丹福县的计划完美不完美?可他忙活了一场,最后也不过是利用了樱井杀了人,最后还害死了樱井。

    上天似乎早就做好了定数,半点由不得人。

    陆衡接了旨,自然自然越加潜心想办法运送宝藏。

    陆文如有些忧心。

    看着陆衡所有行事的重点都在宝藏,他禁不住趁着陆衡心情好时提醒。

    “伯爷,圣上这般旨意,会不会日后再没余钱赈灾了?”

    陆衡有些诧异的看了陆文如一眼,似笑非笑的挑起半边眉,端起白瓷描金的茶碗啜了一口。

    陆文如的心一瞬提起,忙垂首躬身,“伯爷恕罪,是小人逾越了。”

    陆衡笑了笑,又啜一口茶,笃的一声将盖碗放下,“你原是跟着我久了的,我行事,你关心问上一句也是有的,这也算不得是什么罪过。圣上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在,想来圣上对于南方情况也早有了解,必定已做好准备。大燕原就在富庶之地,如今即便面对天灾,想来也还是能筹措出余粮来。”

    陆文如忙恭敬的应:“伯爷说的是。”

    可他心里却不是这样认为。

    大燕那地方的确富庶之地不假,可也不想想,从前大燕昏君妖后当道,祸害了百姓多少年?后来兵祸不断,天灾**,早已将个富庶之地掏空了。

    现在南方水患比北方要严重的多,朝廷却不见有更大的动作。

    俗语说的好,“久旱之后必有大涝”,想来这久涝之后,饥荒和瘟疫也会肆虐横行吧?

    可朝廷现在一片祥和,朝臣各有各派暗中较劲儿,圣上也没见多上心国事,反而忙着对付功臣,修建陵寝。

    陆文如想到这里,心里不由暗暗的叹息。只是他人微言轻,方才忍不住多言已是不妥,接下里他更不敢再多劝半句了。

    陆衡没在意陆文如的想法。

    于他看来,偌大的大周朝,还不至于连个天灾都不能应付,即便有了天灾,自然有圣上去安排。何至于要他来操心?若有操心别人的工夫,恐怕自己都要被害死几遍了。

    现在时机正成熟,那莽夫的人都不在,整个辉川他说了算,修建皇陵之事,从上至下都是他一人做大,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样绝佳机会,若错过,往后恐再没有了。

    陆衡思及此处,下定了决心,将近期谋划之事在心中梳理清楚,命陆文如研磨,书就一封折子命人快马加鞭的传入京城。

    时间又过几日,廖知秉安排去往倭国的人都已安排妥当,逄枭当即选了几个反应机敏武技高超的精虎卫陪同。

    秦宜宁将白瓷的骨灰坛擦拭干净,小心翼翼以绢布裹好,装入木匣之中,仔细将缝隙处都用软布塞严实了,这才将木盒也裹上了包袱皮。

    这一切她都不假他人之手,逄枭和寄云等人都只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寄云身上伤已好些,但依旧不能做重活儿,还需将养月余才能痊愈,看着那被秦宜宁整理严实的木盒,不由叹道:“奴婢如今都不知该不该气他刺伤我们几个了。”

    惊蛰几个当日拼的最狠,伤比寄云还重,唯一一个安然无恙的就是小雪。

    小雪当日跟丢了樱井,还被樱井故意留下的痕迹引上别的路,待到回来时秦宜宁已被带走了。

    原本他也是被樱井气的压根儿痒痒,可如今却也如寄云一般复杂,最终道:“无论如何,还是该多谢他的。”

    寄云也点头赞同。

    秦宜宁将包裹郑重的交到廖知秉手中,“廖先生,拜托了。”

    廖知秉道:“王妃请放心吧。我必定将事办妥。”

    一行人送了廖知秉等人离开营地,秦宜宁目送他们走远,这才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逄枭拦住她肩膀道:“回去吧。”

    秦宜宁颔首,眼角余光看到城门口百姓似乎比平日多,担忧的问:“你要不要安排人去打探一下?别是那些百姓又要闹事。”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自戕

    逄枭神色有些复杂,“我看他们未必会闹事。我的人在城里打探到的消息,百姓们如今似在想着怎么让我进城里去休养呢。”

    说话之间回到帐中,秦宜宁在交杌坐了,仰头看着逄枭:“必定是程知县为你说的话起了作用。”

    “是啊。”说起程知县,逄枭未免有些唏嘘,“程知县如今应当已被下了大牢,只等秋后问斩了。也不知他得知圣上并未停止修建皇陵,是作何感想,会否觉得一切都是白费。”

    秦宜宁摇摇头道:“其实,程知县未必就是想立即停下修建皇陵。当日王大善人与我说的意思,他们是为了减慢圣上修建皇陵的步伐而已。他们原本设想,将你拿下,圣上就会另外派遣其他人来。只不过谁也想不到圣上会就近选了陆伯爷兼任此职。”

    “陆衡断不会放弃宝藏的。恐怕程知县所图必定要落空。”

    “那也是无奈的事。”

    逄枭派人密切关注起辉川县的动向。他故意避了出来,为的就是给陆衡时间和空间让他自由操作,想看他到底是和安排,他们也好做下对策。是以陆衡再度上疏天子的消息逄枭与秦宜宁很快便知道了。

    就在逄枭与秦宜宁、谢岳、徐渭之几人聚在一起猜测陆衡到底打算做什么时,汤秀也将打探到的消息带了回来。

    “王爷,忠义伯上疏奏禀前前任皇陵督办渎职贪墨之罪,经他仔细调查,已能确认修建皇陵的花岗岩石料之中有一部分残次品,另外地基用的木料也有不少都有问题,若这般修建下去,恐皇陵不够坚固,未来不能长久。”

    逄枭笑了一下,“所以呢?圣上怎么说的?”

    “圣上准了忠义伯重新购买石料的奏请,着人从国库中提银子。至于原来不合格的那些花岗岩与幕僚,都交由陆伯爷处置了。圣上还下旨逮押了从前那位督办已躲避去乡下的妻儿,至于如何处置,虽未有明言,但总归好不到哪去。”

    众人不免沉默下来。

    秦宜宁原想着,程知县牺牲了自己,看李启天到底还是中计了,事情照着程知县的想法去发展只是早晚的事。

    可圣上下的旨意着实出乎她的预料,似已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了。

    如今更是丝毫没有停止皇陵修建之意,甚至允许处理掉不合格的石料和木材,一切重新置办好的来。

    圣上是天子,就算是草根子出身,如今也已尝过了荣华富贵的滋味,他觉得天下的一切都该属于他,早已忘了当日揭竿而起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为了皇陵,再度动用国库。这与程知县最初设想的完全背道而驰了。

    秦宜宁想到程知县,心软的叹了口气,喃喃道:“这现实,叫人情何以堪。”

    逄枭与谢岳几人闻言,都叹息了一起来。

    傍晚,夕阳的余晖已散落入天际,最后一抹红色也羞涩的隐于群山之后。刑部大牢乌漆墨黑的墙壁上透过斗窗投射的晚霞也渐渐隐去。牢中剩下的只有一片幽黑的寂静,空气中都充满了沉重的死气。

    这里关押的犯人都等待着秋后问斩。

    程知县一身囚服,披头散发的关押在单独一间,与其余获罪的狱友一般听老鼠的吱吱叫声。

    忽然,漆黑的走廊尽头传来一阵铁链晃动的哗啦声,随即一阵脚步声急促的靠近,随着灯光渐移,两道人影也在漆黑斑驳的墙壁上越来越近。

    烛火晃动,狱卒将白纸灯笼插在了斗窗旁,沉声道:“程君,有人探视。”

    程知县撩起眼皮看向牢门外,只见一熟悉的人正将一块泛着白霜的雪花银塞进狱卒手中。

    狱卒颠了颠银子,说了句“快着点”就转身走了。

    “昊霖,你来了。”

    来人正是程知县信任的师爷刘昊霖。

    刘昊霖走到牢门外,双手紧抓木栅,看着牢中之人眼含热泪,“大人!”

    “嘘。我现在哪里还称得上什么大人?”程知县面带微笑,起身缓步踱到门边来。

    刘昊霖面带着愧色,“大人,当日没有陪您到最后,属下着实心中惭愧。”

    “莫提此事。你当日里去也是常情。难道陪着我等死才是对的?”程知县笑容也带上几分苦涩,“外面情况如何?我家中之人……”

    刘昊霖摸了一把眼泪,哽咽着摇头。

    程知县便什么都明白了。

    圣上旨意一下,程家人焉能有好结果?覆巢之下无完卵,就算他提前做了自认为最全面的准备,最后怕也会绝户了。

    闭上双眼,程知县仰起头,唇角挑起,沉声道:“好。好。我程某人无愧于天地,做这一切为的都是大周稳固。我家中之人自然与我是一道的,将来到了黄泉之下一道去见阎王,我也有话可以分辨,只要皇陵停工,银钱存留,饥馁至时便可支应一阵了。如此一来,大周江山必定稳固,我程家一家也算死得其所!”

    刘昊霖闻言,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许久才犹豫着低下头。

    左右是要死的人了,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这样,程知县就能一直信心满满的等待秋后问斩 ,至少他会觉得一切都值得。

    只是,刘昊霖虽不言语,程知县却借着灯笼微弱的光看清了他的神色。

    跟在他身边多年,程知县哪里会分辨不出得力下属的脸色?

    “昊霖!”程知县面色僵硬,唇畔的笑容也有些难看,右手伸出牢笼一把攥住了刘昊的肩膀,“外面出了什么事?”

    刘昊霖强笑道:“哪里有什么事,您……”

    “休要蒙骗于我。你我多年的交情,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难道我分辨不出?”

    刘昊霖闻言,便僵住了。

    看着刘昊霖这样反应,程知县轻松笑意荡然无存,手上力道难免加大,“快说,到底怎么了?”

    看着程知县,刘昊霖哽咽着道:“大人,您的计划,您计划失败了啊!圣上已着令忠义伯兼任皇陵督办,且准由国库拨款,重新购买上等的花岗岩与木料。圣上的皇陵还是要继续修啊!”

    程知县闻言双眼一闭,巴掌猛的拍上自己脑门,仰着头长叹一声。

    “你说的可当真?”

    “大人,属下不至于用这种事来说谎话。是属下知错,当初就该好好的劝着您,可您……”

    他哪里没有劝说过?只不过程知县一意孤行,根本不肯听他的劝说罢了。如今一切计划都成泡影,程知县不但搭上了自己,甚至还搭上了家族,却什么都没换来,皇帝要修皇陵依旧丝毫不犹豫。

    他作为下属,也替他心疼啊!

    程知县放下手,目光呆滞的看着对面那盏灯龙,表情放空,似灵魂出窍一般。

    他如此呆呆的模样,将刘昊霖看的心惊肉跳,忙大声道:“大人,您怎么了? 您醒醒……”

    “昏君误了大周朝啊……”程知县忽然喃喃说出这些来,将刘昊霖吓的恨不能冲进牢里去捂住程知县的嘴。

    程知县浑身肌肉都僵硬的很,他口中不住念着“昏君误了大周朝”忽而抬眸,眼神狠厉的瞪着石头墙壁,忽然用尽全力往墙壁上撞去。

    “大人!大人啊!”刘昊霖双手抓着木栅泣不成声,眼睁睁看着程知县脑袋碰出红白之物,身体软倒在发霉的稻草上,将随意乱窜的老鼠都吓的四散逃开。

    程知县的死讯传到逄枭耳中时,他与秦宜宁已被丹福县的百姓恭敬的迎进了城中。

    三家族长特地收拾出一座二进的大宅给逄枭养伤所用。

    显然,丹福县的百姓对待逄枭的印象已经彻底改观,逄枭宽宏忠义的印象也早就深入人心了。

    “程知县在大牢中自戕……”

    “是啊。圣上知道后极为震怒,认为程知县是不满圣上,将之吊起在了城门外示众。”

    逄枭闭了闭眼,终究叹息了一声,抿唇不语。

    秦宜宁知道后,心里也十分堵得慌。

    程知县虽动用计谋,做的过分了一些。可终究出发点还是好的,最后竟落下这么个结果,令人唏嘘不已,又有兔死狐悲之感。

    逄枭安抚的拉着秦宜宁的手摇了摇。

    二人对视,目光交汇,彼此都是一阵唏嘘。

    未免秦宜宁伤心,逄枭主动岔开话题,“圣上已恩准我在此地休养。且因发生了我被刺伤之事,我上疏请求圣上允准我增加王府护卫。朝里我的人也跟着一同施压。圣上一心皇陵之事,又许料定我不会有什么反应,已经允准我扩充王府护卫了。”

    “圣上为了皇陵已经不要脸面了,在你的事上就不得不宽容一些,免得处处被人指摘。”秦宜宁揉揉眉心,“扩充王府护卫,你可有了人选?”

    “早已有了安排。如今正好给了我壮大的机会。一旦出了事,也不至再有人手不足的时候。”

    秦宜宁点点头,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再丹福县住下来,逄枭的“伤势”也在慢慢的恢复。

    因丹福县百姓对逄枭心存感激,整个王府的人,就算是扫院子的长工,出门去都要比寻常人家长工更体面一些。丹福县百姓虽有三大家族在,但不触及利益时民风也算淳朴,秦宜宁与逄枭的日子就过的分外宁静,几乎给人岁月静好的错觉。

    只不过好日子才过十来天,王府便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战船(一)

    来人是一位长者,看起来不过花甲之年,可熟识他的人皆知此人已是耄耋老人。

    此人名唤吕韵,在北冀国时便已历经三朝。

    吕家是传承三百余年的文学世家,其子弟博学多才,只是吕家子嗣稀薄,这才导致吕家如今萧条败落。

    可即便如此,吕韵在朝中仕人之间的影响力依旧不容小觑。

    李启天践祚之初,也将吕韵视为北冀国文化传承的一杆标杆,为表态度,以天子之躯亲自拜访吕家,与吕韵促膝长谈,从此传为一段佳话。

    吕韵这样的出身,自然与陆门世家交好,也与陆门世家一样,在北冀国老臣一派占有极重的话语权。

    自陆衡祖父入阁起,吕韵更与陆家亲近,俨然以陆家马首是瞻,依附于陆家门下。

    现如今陆家家主换成陆衡,吕韵与陆家的关系依旧十分亲密。

    是以这位众人都知是陆门世家一派又地位超然的长者出现在忠顺亲王的家中,这简直让逄枭和秦宜宁惊愕不已。

    “吕公亲自到访,定与陆家之事脱不开干系。”秦宜宁忧虑道,“我不方便在场,你出去见一见,若有什么紧急的事,命人悄悄地来告诉我,我也好提前准备。”

    逄枭笑着捏了秦宜宁的脸蛋一下,“不必如此紧张,吕公性情冲淡,从不在乎官场名利,是以如此高威望却不肯为官,他来,说的也未必就是官场中事,想来会有其他的事。”

    “正是猜不到他的目的,才让人担心。”

    秦宜宁陪逄枭离开内宅正房,站在廊下看着逄枭背影渐渐走出视线,才有些担忧的叹了口气,回头叫了寄云:“你去悄悄地打探着,有事立即来告诉我。”

    “奴婢知道了。”寄云正色敛容,快步走了出去。

    逄枭来至待客用的前厅,进门前先理了理衣裳,这才面带笑容的进门。

    “吕公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本王惭愧,惭愧。”逄枭拱手做礼。

    吕韵笑着还礼,行止潇洒,颇有文人雅意,“忠顺亲王不必如此,是老朽冒然叨扰了。”

    “哪里,您这样贵客,是本王求都求不来的。请上座。”逄枭笑着做请的手势。

    吕韵当即摆手,“老朽一介白身,哪里能够托大,还请王爷上座。”

    二人谦让一番,吕韵最后还是坐在了次位。

    逄枭命人上了好茶,笑着问:“吕公莅临,可是有何吩咐?”

    似没想到逄枭会直接问出口,吕韵先愣了一下,随即抚着长须笑道,“王爷果然是爽快人。既如此,老朽便开门见山了。”

    “您请讲。”

    吕韵看了看左右,随即低声正色道:“老朽今日前来,实则是为求王爷帮助的。”

    “哦?”逄枭挑眉,看起来十分疑惑。

    实则他也真的是疑惑,吕韵是陆家一派,有事却来求他,逄枭怀疑这是个陷阱。

    吕韵似知道逄枭在想什么,淡淡一笑,道:“其实老夫所求之事,以王爷耳聪目明,应该有所猜测。王爷应当知道,圣上修建皇陵的石料与木料都出了问题吧?”

    逄枭笑着颔首:“本王有所耳闻。”

    “王爷在丹福县养伤,许对朝中之事知道的就晚一些。圣上修建皇陵用的花岗岩,忠义伯正寻货源,以着人购进,而修皇陵用的木材,有那不知事的,竟提议圣上选用前朝废弃战船上的木料!”

    说到此处,吕韵淡然优雅的形象荡然无存,寿星眉都揪成了一团,胡须气的乱颤。

    “北冀国时期,曾经有过几场海战,国朝强大时,水师便将高句丽与倭国都打了个服服帖帖。后来北冀逐渐衰败,国库空虚,常年不能支应军队的开销,是以水兵裁了好几次,到最后以至水师彻底荒废。上百艘各类大小战船也都彻底弃之不用了。

    “这一次修建皇陵正逢木料不足,竟有人提议圣上,将前朝遗留的战船拆解了!战船上的木材在海中百余年尚且不腐,且坚固无比,足可见木料之好。圣上听了人进言,竟答应了。”

    吕韵气喘吁吁,满面怒容,好半晌挤出一句:“简直是愚昧!”

    逄枭闻音知雅,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吕韵既肯直言,他便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道:“那提建议的人,应该与忠义伯关系匪浅吧。”

    吕韵颔首,“忠顺亲王果真通透。”

    逄枭笑了笑:“以吕公与忠义伯的关系,若提出此事的人不是忠义伯的人,吕公大可以与忠义伯商议,也不会寻上本王了。”

    而这其中的黑幕,也非常显而易见。

    李启天为了修皇陵,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加之现在南北平定,虽有天灾,可天灾早晚要过去,国朝照旧江山稳固,四海升平。打了胜仗的李启天必定信心满满,连鞑靼都已俯首称臣,可汗带着人去京城给太后庆贺生辰,献上贡品,李启天眼中,如高句丽与倭国之类的,都已经不值一提了。

    所以战船留不留他都觉得无所谓,他想的还是要尽快修好皇陵。

    李启天有可能只随口吩咐一句“既要用战船,用多少拆多少便是了。”

    可是那么好的木材摆在眼前,必定更有许多陆派的官员从中看到了利益。

    十艘拆百艘,随意给圣上回一句都用在皇陵里了。难道圣上还能去检查?

    这其中的利益,究竟会进谁的荷包?

    陆衡想来是看不上这些银钱,他的眼睛都盯着宝藏呢。

    但作为一个上位者,当手下有了谋利的法子时,陆衡让手下捞一些油水也是常情。再说这油水又不是他的。

    所以,逄枭非常理解现在吕韵的感受。

    这位长者,明白战船对大周海防的重要,不想水师彻底消失,又求不得陆衡 所以才来找自己。

    吕韵叹息道:“实不相瞒,这些战船,当初北冀国时出了多少力暂且不论,就是那造船的手艺,怕也快要失传了。老朽担心,这一次战船被小人全部祸害了,若万一将来大周要固海防时候,却找不到一艘完整的战船,去民间更寻不来还活着的造船人,到时 又该如何是好?这样做法,着实太愚蠢了!”

    逄枭笑了笑,“吕公之意本王明白了。只是您看看本王现在。”两手一摊,“如今本王在此处将养,也不知何时才能继续为圣上办差事,本王对此事怕也是无能为力啊。”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战船(二)

    吕韵闻言,不免有些焦急,“王爷乃圣上的结拜弟兄,若王爷肯点头,此事必定能成啊!”

    逄枭苦笑着摆手,“吕公是明白人,本王的处境难道您不清楚?”

    话至此处,逄枭沉思片刻,直言道:“本王从兵马大元帅,武英殿大学士,到如今赋闲在此地,虽还是阁臣,却也许久不曾接触朝堂之事。除了有个异姓亲王的爵位在,您看本王还剩下什么资本?又有什么办法去说服圣上?”

    吕韵自知逄枭说的都是实情,也讶异逄枭竟会如此直言不讳。可如今举目朝中,能有一搏之力的也只有逄枭,想来逄枭为国征战多年,种种过往经历也说明他有一颗仁爱之心,绝不是愚昧莽夫,更不会与那些人同流合污。

    即便他因出身等等缘故,站在陆派世家大族的阵营,对逄枭的人品和能力也是信任的。

    吕韵沉声道:“王爷听我一言 ,大周初初建成才几年?如今看似天下一统,可实则隐患重重,有朝一日早晚还有一战,此其一。

    “另则国朝逐渐稳定繁盛之时,难道依旧自顾在我们划定的圈子里打转?难道不想去海外看一看?老朽多年来细心研读,知海外方物,有道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对蛮夷之族的一些文化风俗,我们大周也可以取彼之长啊!到时,难道不需要用船?

    “最要紧的,‘居安思危’是我等必须考虑之事,谁又能保证海外之人对我大周不会起别的心思?万一有蛮夷之辈乘船而来,难道我大周儿郎只能站在岸边抵挡,让人随意靠近我朝海疆?让我朝渔民都饿死不成?这战船的重要,已是显而易见了。”

    吕韵说至激动之处,声音也已拔高,“我等不是那庸才,自然可以想的明白。奈何连年征战下来,许多传承早已断绝,若是有善造船之人有传人在世,将来需用船时咱们可以信手拈来,老朽对拆船之事也不会如此心急难抑。”

    “王爷心雄万夫,社稷江山还要多承王爷才能稳固,此番保护战船,便是为重建水师而留下火种,为我朝海防稳固而做预备,事情之大,老朽私以为重于皇陵修建!”拱手向着逄枭,吕韵作揖道:"还请王爷伸出援手,老朽不胜感激啊!”

    逄枭忙起身避开此礼,双手搀扶着吕韵手臂使其起身。

    “吕公深谋远虑,一心为国,本王着实感佩。本王自然也希望国朝海疆能免于侵扰。只是……”

    “老朽深知王爷的为难处境,但依旧前来请求,还请王爷为大周沿海万民考虑,为大周江山稳固考虑啊!”

    “……好吧,让本王想一想。”

    二人坐回原处,逄枭手中转着茶碗上的盖子垂眸沉思。

    吕韵则端起茶碗来灌了好几口润喉,随即便期待的看着逄枭。

    屋内一片安静,墙角立着的自鸣钟发出嘀嗒之声,碧绿的窗纱外雀儿在窗外的花树上脆生生的唱着歌。

    等了足有盏茶功夫,逄枭低沉磁性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吕公,本王想到一法子能够保留部分战船。但本王也有一条件。”

    吕韵闻言,反倒放下心来。若逄枭一点条件都不提,他才会觉得异常。

    “王爷请讲。”

    逄枭道:“战船保留之事,还请吕公全听本王的主意,配合本王的行动行事,不能私做决定。且本王要做什么,也请吕公不多言。”

    吕韵寿星长眉下一双睿智的眼微眯起来,似在思考逄枭所言与自己的利弊。

    许久,吕韵道:“王爷能保证留下战船?”

    逄枭直言道:“不能保证全留下,但留下部分火种,留待后代造船时研究还是能够的。”

    这不正是吕韵所求的吗。

    思及此处,吕韵苍老大手一拍圈椅负手,“好。王爷请吩咐。”

    “还请吕公附耳过来。”

    逄枭与吕韵凑近彼此,逄枭便低语了一番。

    吕韵面色变了几变,许久方道:“不愧是杀伐果断的战神王爷,生够想出这样办法,着实有魄力!好。这事用不着别人,也免人多泄露的风险更大,老朽便能办。”

    逄枭拱手道:“吕公果真一心为国,深明大义。实是我等晚辈的楷模。”

    吕韵摆手,神色中带着些许疲惫,仿佛卸下枷锁后又上了新枷。

    “王爷也不用如此夸赞老朽,老朽虽年迈,且不参与朝堂之事,但并非愚笨之人,王爷且好自为之,多为民着想,这便是天下之幸了。”站起身,吕韵对着逄枭拱手作揖,“保护战船之事,还请王爷守诺。”

    逄枭起身还礼,“吕公放心。本王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好,那老朽便先一步去往金港,等候王爷的消息。告辞。”

    逄枭亲自送吕韵至大门前,吕韵适时止住逄枭的步伐,独自一人离开了王府。

    逄枭回内宅,便将此事告知了秦宜宁。

    秦宜宁手中的《左传》许久不翻一页,许久缓缓放下,轻声道:“也是难为了那位大儒。避世了半辈子,最后却要搀进朝堂之事来。”

    “生于人世间,即便想避开繁琐,又哪里能事事如愿?”逄枭挨着秦宜宁坐,长臂一伸就将她抱在自己腿上,双臂箍着她的手臂,脸颊蹭着她的脖颈,“如今你我能得机会安心在此处静养,暂且不必去参与外界的事,便已是极大的幸运了。”

    “是啊。我趁着这段时间,多给你做几件衣裳。”

    “叫别人做就是了。仔细眼睛累。”

    “贴身衣物难道你想穿别人做的?”秦宜宁笑着捏逄枭的手臂一下,趁他惊讶之际旋身脱开他的怀抱,起身去红木柜子里拿出个包袱来,回眸笑着,“来试试看,大小合适不合适。若有不合适的地方我也好再改改。”

    逄枭便站起身,凤眸直望进秦宜宁一双剪水大眼中,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头慢条斯理的宽衣解带,逐渐露出雪白的里衣,结实的胸膛。

    秦宜宁慌乱别开眼,随即便感觉一具热烘烘的身体贴上了她的背。

    “宜姐儿,不是要让我试穿吗。”

    秦宜宁双颊飞霞,哼了一声,取出一件中衣抖开,回身伺候他穿。

    “你就作怪吧。仔细我里头藏一根针,扎你一下才好呢。”

    逄枭听话的伸胳膊抬手仰脖子,闻言不由大笑,“若真如此,第一个心疼的还不是你?”

    秦宜宁气的白他一眼,啐了一声:“真是厚颜。”

    在丹福县休养的日子过的十分安逸,两人只接受各方传来的消息,分析情况便可。逄枭与秦宜宁果真就好生调养起身子来。

    逄枭常年征战,身上大伤小伤无数,现在年轻体壮自然无碍,但秦宜宁也担忧他年老时病痛会找上身来,示意请了可靠的大夫为逄枭好生调养。

    她自己的身体底子也不错,只不过后来颠沛流离七劳八损的,如今有了空闲,秦宜宁她跟着吃起了冰糖留的药膳方子,每日还跟着逄枭学拳法,练骑射,日子过的逍遥自在,就连脸色都比之前红润了。

    待到过了中秋,秦宜宁收到了冰糖的来信。

    秦宜宁看过信后,轻松了月余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转为担忧。

    逄枭在她对面坐着研究兵书,见她秀气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担忧的问:“怎么了?冰糖说什么了?”

    秦宜宁将信纸交给逄枭,“秋老板原来是被庸医误了,冰糖看过后,说秋老板得的不是疟疾,但以她的医术,一时也分辨不出秋老板到底是什么病症。现在秋老板镇日里头疼,疼的睡不着。我看这症候可不比疟疾好多少。”

    逄枭将信笺快速浏览一遍,也担忧起来,“也不知木头那呆子急成什么样了。只希望秋老板无恙才好。”

    “他们一家三口,为了咱们的事也是聚少离多, 焱哥儿还小,男孩子跟着男性长辈才能更出色,我想若是没什么大事,就让穆公子多留在家里也好。”

    逄枭笑着点头,“好。都听你的。”

    秦宜宁也跟着笑起来。

    此时二人身周只剩一派宁静,两人都不愿提起那些烦心的事,因为有些事即便不提,也照旧会到来的。

    又过几日,逄枭的人传来消息,逄枭便邀了谢岳、徐渭之来到内宅正厅,叫上秦宜宁一同商议大事。

    “王爷,可是忠义伯处有了消息?”甫一坐定,谢岳便单刀直入。

    逄枭点头,“忠义伯终于要开始动作了。”

    徐渭之放下茶碗,这两日他有些风寒,说话时嗓音总是沙哑的很。

    “这段日子便听说忠义伯在采买新的材料,也在为那些替换不要的残次品寻找买家。想来圣上手头也不算宽裕,能将残次品折现也算是一件好事。”

    听得出徐渭之言语中的嘲讽,众人都不由唇角微扬。

    只是想到大周朝如今的情况,大家也笑不出来了。

    到了秋收的季节,可是南方大雨持续了两季,也不知各地粮仓到底是否满仓,能够支撑多久。

    秦宜宁与众人想的一样。

    或许程知县担忧的事,正在一步步迎面而来。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动手

    可饶是如此,圣上依旧只在乎他的皇陵!

    以李启天的聪明,没有人相信他真的看不出大势,只是从草根变作上位者,八年来一直在众星捧月的环境之中,收复大燕后又平了鞑靼之乱,这等歌功颂德之语听的多了,李启天难免沾沾自喜,致使他双眼被蒙蔽。

    他或许并非看不出南方的局势,身为帝王,又怎会真的看不出局势?

    李启天只是怀着侥幸心理罢了,说不定他还在想:再不济,天下各地粮仓多着,富有仁慈的人也多着,百姓饿死一些就饿死一些,难道大周朝还能为此颠覆?

    秦宜宁与逄枭都是将百姓性命看的较重的人,无法理解李启天的任性作为。

    逄枭道:“忠义伯采买的石料已从户部和内帑之中分别得了银子支应上了,上好的花岗岩正陆陆续续运往辉川县。另外,圣上下旨拆解前朝战船,选用其上木料,金港处也有工匠于码头上拆船。”

    逄枭薄唇扬起,凤眼熠熠生辉:“新的石料陆续会到,石料厂空间有限,忠义伯早已为‘残次品’找好了买家,正好借此机会向外运输。两位先生,咱们等待的时间到了。”

    谢岳与徐渭之皆是心中一震,顿时生出万丈豪情。

    “在丹福县休整了这些时日,实不相瞒,老朽也真是闲的筋骨都松了。”谢岳笑道。

    徐渭之掩口咳嗽两声,打趣道:“可不是,这老家伙成日背地里与我埋怨,嫌弃忠义伯性子太慢,手段太缓,唠叨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既是忠义伯终于有了动作,王爷不若多给老谢安排一些差事,免的他太闲。”

    秦宜宁与逄枭忍俊不禁。

    谢岳笑着摇头:“不过是上次抢了你的好茶,你便这般报复我。”

    “难道叫你多做一些事,叫你的老胳膊老腿儿松松筋骨,你还委屈上了?”徐渭也禁不住笑起来。

    两人打趣之下,气氛轻松不少,他们筹谋已久,如今终于到了可以动手的时候,说真的,不只是谢岳急,逄枭也等的不耐烦了。

    他也并非自己急着用银子,他想的与秦宜宁所想几乎相同,南方情况难料,只怕最后会爆发饥荒,这笔银子若给了李启天定会填补进皇陵,若给了陆衡,也只不过给对手增添实力罢了。这银子若他拿着,救灾是必然的。

    逄枭道:“忠义伯行事颇为谨慎,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确定宝藏到底会走哪条路线。本王已命人严密观察了。”

    秦宜宁垂眸想了想,柔声道:“若我是忠义伯,必定不会将宝藏一起运走。这事情变数太多,俗话说的好,鸡蛋不能放进一个篮子,我一定会将宝藏分成几分,分别放在几处。一则可以分散注意,二则也能保证一旦一处出了乱子,不至于所有都丢了。”

    逄枭笑着颔首,看着秦宜宁的眼中满是欣赏。

    “王妃说的极是。”徐渭之笑道,“而今王爷最好命人将那些残次品的买家所在打探清楚,咱们便可借由地势分析一番,到时又多几分胜算。”

    逄枭道:“先生说的极是,本王已经将此事分派下去了。想来不出两日便会有结果。”

    果真,两日时间,逄枭便将购置石料的十个方位列在一张纸上,邀谢岳与徐渭之研究,最后得出了一个大致的结论。

    “王爷,这四个位置最有可能。”徐渭之点指舆图上的四个地点,那分别是临南乡、万舟镇、武宁坝、庆杭坡四处。

    谢岳捋顺呼吸,赞同的点头:“老朽赞同徐兄的观点,这四处分别在四个最远的方向。一旦有人追踪,逃脱起来最容易。而且若老朽没有记错,上次咱们的线报上得知,这四处非常巧合,都没有陆家的旁支或者门人在此处。王爷且看。”

    谢岳指着舆图上其他六个地点,那六个地点的共同特点,便是那里都有陆家的旁支或者门人。

    “忠义伯足智多谋,必定考虑的非常全面,一旦事情爆发,没有陆家的地方反而嫌疑最少。想来就算有人发现此时要调查,也一定会将注意力都放在有陆家人助力的方向吧。”

    “两位先生言之有理。”逄枭在得到消息时便已有猜测,私下里与秦宜宁商议过一番,得出的也是相同的结论。

    “本王安排的人会继续观察,最后以确定宝藏到底运往哪个方向。本王打算按着运送宝藏的马车和石料预备一些,先一步赶到运送宝藏的必经之路上,届时寻机会让我的探子将马车调换。能够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两位先生以为如何?”

    谢岳笑道:“王爷思虑周全。”

    “王爷的想法很好。动手明抢,那是最后一步的无奈之举,一旦动了手,难免会引人注目,且太容易暴露了。能悄然替换自然是好。”

    “想不到王爷已经将探子安排的那么深了。”谢岳感慨。

    逄枭笑道:“这还多亏了宜姐儿,在得知宝藏就在石料厂时,宜姐儿就安排了青天盟的弟兄悄然潜进去。我手下的那些人做军人出身,在人堆儿里太过醒目了,就不如青天盟的那些兄弟善于刺探,他们若想,很容易就能隐于百姓之间。石料厂既然要搬运,皇陵也要动工,自然有民夫前后赶到,又要从当地招选一些人来守着,宜姐儿就安排了几个可靠的人进去。”

    “王妃果真是女诸葛,巾帼不让须眉啊!”

    谢岳和徐渭之都十分感慨,即便秦宜宁今日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可她人虽不在, 事情却早已安排清楚了。

    “王爷身边能有王妃,着实是幸运。”徐渭之感慨道,“家有贤妻夫祸少,王妃不但对王爷深情似海,还顶的上一位出色的谋士。再看看忠义伯家里。啧啧。”

    说到最后,徐渭之忍不住咂舌。

    这段日子辉川县里传来不少消息,有用的没用的,只要是关于忠义伯的都会传到他们手里。是以忠义伯家里那泼妇又做出什么奇葩事来,他们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总结一句,卞氏就是被宠坏了,嫁了忠义伯后所求太多,越发的偏执了。现在忠义伯已是不肯回府,住在衙门里图清净,而卞氏竟会带着人去衙门门前大吵大嚷,全然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 简直是给忠义伯跌份儿。

    逄枭想起陆衡对秦宜宁的那些小心思,心里便是一阵膈应。若不是他一开始就对秦宜宁心存妄念,新婚之日还几次三番当众给卞氏难堪,卞氏之后便不会有种种的过激行为,逐渐愈演愈烈。

    身为男人,既然答应了娶亲,就该对自己的家庭负责。若不想娶亲,拒绝了便是,难道还有人将刀子架在脖子上不成?

    答应了就好生过日子,娶了妻又不好好对待,人卞氏也不是不容陆衡纳妾,陆衡却只管想着有夫之妇,人品着实堪忧,令人鄙夷!

    逄枭心下冷哼,对宝藏之事就更不犹豫了。陆衡那样人品,坑他一顿他都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接下来几日,辉川县陆续有消息传来,通过探子的观察和逄枭的分析,大致已能断定宝藏即将运往哪几个方向。

    如今等的便是运送的正日子。

    因为“残次品”要运往不同的地点,且考虑到装车之类的问题,运送处出发的日子自然也不同。

    很快,就有两批石料运了出来。

    陆衡这些日连日操劳,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阴影。着实自从兼了皇陵督办的差事,肩上的担子一下加重了,且从前能用看热闹的心思去看待此事,现在确实要他自己负责,一个弄不好也会招来圣上的怪罪。

    应付圣上交给的差事已是复杂,他还要私下里办宝藏的事。

    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周密安排,一切都在依着他的计划进行。

    “伯爷,外面无任何异常。 ”陆文如压低声音在陆衡耳边禀道。

    陆衡微微一笑,又放心了一些。

    “那么明日便先运送一批吧。”陆衡转回身走到桌案旁从背后的一摞书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舆图。

    舆图展开后铺在桌上,陆衡端起灯台凑近了观察,片刻后点了点西北方向,“先往这里吧。”

    陆文如顺着陆衡手指方向看去,指甲处正是“武宁坝”三个字。

    次日清晨,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石料厂便已热闹起来。

    已有工人们连夜做工,将一块块沉重的花岗岩搬运上车。此时车夫与随行的伙计们都已准备妥当,肌肉匀称健硕的一头头牛被牵了来。

    卖石料这种小事,陆衡的身份自然不必亲自到场,就连他的亲随陆文如也不会亲临。

    但石料厂中依然有许多陆衡的眼线。

    眼看着十辆牛车平稳的使出,石料厂的工人们纷纷散了,会去补眠的补眠,吃早饭的去吃早饭。

    运送这批石料的队伍是临时由一个商队和两个镖局抽调来的人。因知道是运送皇陵修建时不用的残次品,即便这些石料不用在皇陵上,凡事只要与“皇”字沾边儿,事情便要严重许多。

    是以一行人格外仔细,仿佛车上不是一块块花岗岩,而是一根根金条似的。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来信

    由辉川县去往武宁坝,若快马即便三四天便到了,可是赶着牛车运送花岗岩这类沉重无比的货物,速度便会放的格外的慢。

    一路上十分顺利。

    队伍中某几个得了陆衡特别吩咐的人,也慢慢的放松了警惕。

    七天后,队伍终于来到距离武宁坝只剩一日路程的小村庄暂做休息。众人吃饱喝足,留下人守夜后,便放松的睡下了。还有一天便是武宁坝,交了货,他们的任务便安全结束了。

    次日,队伍又重新启程。只是谁也没有看出,其中的两辆车已被换过了。

    逄枭得到精虎卫传来的消息时,终于能够放下心。

    他将身边所带的精虎卫分出一部分,命他们保护“货物”的安全直至指定地点。

    随后的半个月,辉川县石料厂之中陆续又有六个队伍往不同的方向出发了。

    逄枭依旧以此法,成功的换出了另外两批宝物。

    “一切进行的这般顺利,难道陆伯爷没发现运去的石料被替换了?”秦宜宁斜倚柔软的竹面大引枕,手中摇着一柄海棠形素面纨扇懒洋洋的道。

    逄枭用竹签插了一块蜜瓜送到秦宜宁口边,笑着道:“他那般缜密的人,做准备都着手好几个月时间,他必然非常沉得住气,在他确定全无异常,风头过去后才会将宝藏重见天日。正因猜到了他这样的想法,我才能以这种办法偷梁换柱。”

    秦宜宁噗嗤一笑,端起茶碗漱了漱口,“可见有些事情太过谨慎,反而会耽搁大事。”

    “是啊。过分的谨慎便是优柔寡断了。这样事若在战场上,很有可能会错失机会。而战场上的输赢,涉及到的可都是人命。”

    “所以你才养成了杀伐果决的性子。”秦宜宁搁下纨扇,坐起身子,手臂搭在逄枭的肩头脖颈处。

    凑近之时,她身上淡雅的馨香便将他包围住了。

    逄枭笑着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在她还带有蜜瓜甜香味的樱唇上偷了个香,笑着道:“我都已记不清了,有多少次是因迅速做了决定而逃过一劫的。是以更加明白果断的重要。不过,前提是事要思考清楚,不能随便就下决定,那样便是武断了,说不定要赔了兄弟们的性命,害人害己。”

    秦宜宁乖巧点头,纤细的指头缠绕着逄枭垂落在肩头的一缕碎发,剪水双眸中满是温柔。

    逄枭的身心都快融化在她温柔的眼波中了,着了魔似的缓缓靠近,低沉的声音略带沙哑,“这会子若是有人来扎我一刀,我都不想躲开。”

    秦宜宁闻言噗一声笑了。

    正当唇瓣贴近时,外头忽然传来寄云略带焦急的声音。

    “王爷,王妃,汤秀那里有信儿来了,谢先生让务必迅速告知王爷。”

    逄枭动作顿住,有些扫兴的轻叹一声。

    秦宜宁道:“快去吧,这般着急,必定是要紧的事。”

    拉着他起身给他整理衣裳。

    逄枭道:“你与我一同去看看吧。屋里闲着也是无聊。”

    秦宜宁想想也是,裁剪的衣裳都做好了,鞋子也做了两双,针线活上没什么急用的,她闲着也只是看一些杂书罢了。

    “好。”秦宜宁应下,就叫了寄云进来服侍她穿戴整齐。

    二人快步赶往前头。

    汤秀一见逄枭来了,顾不得什么礼数,草草的拱拱手,就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王爷,今日出城时,有个小乞儿将这个送到了属下手中,属下疑心之下,便拆开来看了,谁知道这是一封信中信,里头的字条写了让属下务必将只交给王爷。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属下不敢耽搁,赶忙回来了。”

    说话间,逄枭已经接过信封,里头的确还夹着一个更小巧些的信封。

    且一看那信纸上熟悉的字迹,逄枭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谢岳与徐渭之也都聚集在此处,见状十分好奇,想凑近看一看,又有些担忧逾越了规矩。

    “二位先生请看。 ”逄枭仿佛明白他们的想法,将信交给了谢岳和徐渭之。

    面对秦宜宁询问的眼神,逄枭道,“这是陶汉山写给我的信,除了请安,他还告诉了一个要紧的信息。”

    “要紧的信息?”秦宜宁疑惑的问,“先前陶先生离开时还给你留了信,说是不论走去天涯海角,对待王爷的大业始终会尽心尽力。”

    “是。陶汉山说,最后这一批的货物让咱们不要动。他已将此事告知了圣上,圣上必定会赶往辉川。”

    什么?

    秦宜宁惊愕的瞪圆双眼。

    谢岳与徐渭之也面色复杂的将信纸交还给了逄枭。

    “这最后一批东西是要运往万舟镇的,一切咱们都已部署好了。若是此时停了手又算怎么一回事?”谢岳拧着眉头,脸上的皱纹都因他纠结的表情多挤出一些来。

    徐渭之却道:“以多年来共事的经验,陶汉山虽然性子偏执一些,做事也有些不择手段,可他对于大局的掌控着实有一手,对待王爷也寄予了很高的期望。这一次他应该是的确这么做了。”

    徐渭之的话有所保留,但听话听音,他已经表达的很清楚,陶汉山必定是已照着信中所写,将宝藏即将运往万舟镇的消息告知了天子。

    以李启天多疑的性子,加之他对宝藏的看重,此番必定会急着赶来。

    甚至,先前已经被逄枭成功劫到手中的宝藏,也很有可能被李启天惦记上。

    逄枭道:“陶汉山刺杀宜姐儿,着实可恶。但多年来他的性子本王也了解。这一次如徐先生所言,这信应该是真的。他对于权力的渴望极大,恐怕还在将希望寄托于本王身上,所以他一自认为最好的方式来辅佐本王。”

    略一沉吟,又道,“本王认为,陶汉山的能力还是值得认可的,他对权力的野望也让他暂且不会出卖本王。所以运往万舟镇的这批货物, 咱们最好暗中观望。”

    谢岳、徐渭之、汤秀都跟着点头。

    谢岳佩服的道:“王爷知人善用,心胸宽广,对陶汉山那叛徒都能如此宽容,着实令人感佩。”

    逄枭摆摆手道:“不是本王宽容,而是现在越发的了解陶汉山此人了。”

    “不过我有些担天下大乱。 ”秦宜宁敛额道,“以圣上的性子,必定第一时间快马加鞭而来,他对宝藏那般看重,到时候圣上为了宝藏而离京的消息就会不胫而走。”

    秦宜宁呼出一口气,略有些沉重的道:“我的人送的消息,南方如今水势虽有停歇,可各地的粮食也是当真不够吃了。老百姓挖野菜扒树皮来充饥。这样的时候,朝廷赈济迟迟未至,圣上却又为了宝藏之事大张旗鼓闹将开来,谁知道会被有心人传成什么样子?

    “那些百姓们饿着肚子,眼看更大的饥荒就要爆发,天子还不给他们赈济,只知道去修皇陵、挖宝藏,如此不为百姓着想,万一群情激奋,反了他该如何是好?到时候可真就是天下大乱了,这天下才消停了没多久啊。”

    秦宜宁的一番分析句句入理, 几人都不由得心内沉重。

    谢岳片刻后道:“王妃说的在理。正因如此,咱们为得到那宝藏所做的一切才没有错。其实说是宝藏,这些也都是当日燕朝昏君搜刮百姓而得来的,若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算是一件好事。”

    “正是如此。”逄枭道,“如今事情复杂,咱们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陶汉山将此事告知天子,未必没有想刺激天子做出过激行为的考量在。咱们就静观其变,若是天子不来,咱们便可得手,若是来了,便要从长计议了。”

    “不然。”秦宜宁摇头,“恐怕圣上真的来了,就没有咱们从长计议的时间了。”

    秦宜宁一提醒,逄枭立即就明白了,恍然道:“以圣上多疑,只会怀疑到我头上,更有甚者,陆衡会攀扯上我。”

    “正是。所以王爷最好提前坐下准备了。”

    计议已定,秦宜宁便不再多留,以免打扰逄枭与谋士商议其他事,独自回了内宅。

    寄云正指挥小丫头们打扫院子,见秦宜宁回来了,笑着上前来迎,“王妃,您回来了。”

    “嗯。我让你打探的事儿,你可打探清楚了?”

    寄云点头,随秦宜宁进了屋,去八仙桌旁倒一碗茶来放在她手边,这才道:“王家看起来一切如常,府里伺候的人依旧不多,不过我听一些人谣传,说王大善人似乎得了癔症。”

    “哦?”秦宜宁端起茶碗的动作一顿,随即冷淡的笑了,“他这是还不足呢。”

    寄云疑惑的看着秦宜宁。

    秦宜宁便道:“他心里仇恨夺走他财产的岳家,恨他妻子负心薄幸,从而迁怒了整个丹福县的百姓。因为丹福县百姓大多数来自三个家族,而三个大家族又相互影响,百姓们也都迂腐的听信什么家训,不在乎法度,他被谋夺家产,丹福县百姓即便知道了也没有人给他出头,因为他是外地人。

    “他一直想报仇,当日程知县所作所为便是他背后出的主意。他恨不能圣上将丹福县百姓全杀了他才能泄愤。早年,他背叛樱井,后来他又利用樱井。如今他的目的没有达成,想是受了刺激了。”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身世

    秦宜宁想,王大善人心里对樱井多少是有愧疚的。若无愧就之心,当日也不会看在樱井面上将他们一同救下,还对她说出了实情。

    只是这愧疚未免太少,抵不过他的仇恨。敌不过他想要整个丹福县百姓陪葬的恶毒心思,当日樱井因他的这主意,杀了丹福县百余人,难道王大善人心里就没有一点窃喜?

    樱井身死,他也没有一点内疚和后悔?

    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如王大善人这等卑劣之人,人人却称呼他善人,果真讽刺。

    两日后,辉川县的消息尚未曾来,府里却有意料之外的人回来了。

    秦宜宁得了消息,立即去了前厅。

    只见廖知秉和孟琴带着另两个青天盟的兄弟,还有逄枭安排的精虎卫都坐在前厅。他们看起来非常狼狈,似都带了伤。

    秦宜宁惊愕的道:“廖先生,大家,你们这是怎么了?没有去成倭国?半路上出了什么事了?”

    廖知秉摆摆手,指了指放在一旁方几上的木盒。

    那是樱井的骨灰,还是走时秦宜宁包裹时的模样。

    “盟主,我们从金港出发,很快便到了倭国,我从前以为倭国距离咱们很远,如今去过才知道,要抵达倭国距离咱们最近处的陆地,我们所乘的楼船出海后不过几天便到了。”

    “既已寻到了倭国,怎么还闹成了这样?是不是遇上水匪了?”

    秦宜宁端起白瓷茶壶为廖知秉续了一杯。

    廖知秉忙起身,双手接过,道谢后一饮而尽,这才摇着头道:“其实事情说顺利也顺利。我们本以为想打探樱井的消息,怎么也要个一年半载的,谁知到达倭国之后,稍作打听就有了结果,樱井正是从我们登陆的那个水泽国被放逐出来的。”

    “水泽国?放逐?”秦宜宁坐在了首位。

    孟琴年轻性子急,嘴快的道:“盟主不知道吧,现在倭国正乱着呢,咱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弄的,各地都有不少的‘诸侯王’,他们叫做‘大名’‘将军’的。几百人组成个大村子,就敢说自己是个国,十几二十个倭人穿着个兜裆布,拿着竹棍凑在一起干一架,就好意思说那是一场战役。”

    见孟琴说的不像话,廖知秉咳嗽了一声,道:“盟主,事情的确是如此。这水泽国临近海边,正是我等登陆之处,那村庄比丹福县还小一些,只有一条主干道。百姓们以捕鱼耕种为主,养活当地的大约两百的军士。那些军士都效忠于当地的大名,名叫石川生的。樱井正是效忠石川大名的忍者。”

    “我们到了当地,从百姓口中打探消息时,发现当地百姓对樱井的评价非常糟糕。据说樱井是背叛了石川大名,大名仁慈,没有当即将他杀掉,而背叛了大名的人是连切腹自尽的资格都没有的。”

    秦宜宁疑惑的问:“有没有打探清楚樱井是如何来到咱们这里的?”

    “据说,樱井是被石川大名吩咐人绑在了一片模板上,直接丢进了海里去了。我猜想,樱井是命大,飘了过来的,也有可能半路遇上了好心人,将他救了也说不定。”廖知秉摇着头叹息。

    “听说了我们带着樱井的骨灰回去,想将他葬在故乡。当地的百姓都非常反对,对背叛大名之人非常唾弃。还对我们乱棍就打。我们又不好真的动手杀人。”有个精虎卫委屈的道。

    孟琴也道,“不过可能是动静闹的大,我们半夜里驻扎时,还真等来了一个倭人,那人叫啥来着?”孟琴耸肩膀碰了碰身边的兄弟。

    那是个懂得倭国语的青天盟众,名叫高德来,今年三十出头的年纪,皮肤黝黑,生的手脚粗壮,很是健硕。

    高德来腼腆的笑了一下,“盟主,那人叫平菜,是樱井从前最要好的朋友。他也在石川大名手下做事,听说是个名声极好的忍者。”

    秦宜宁疑惑,“忍者?”

    “就有些像是盟主身边的银面暗探,多是武艺高强,擅长刺探暗杀、收集情报、搅乱敌方之类的人。樱井从前是石川大名身边非常出名的忍者。”廖知秉补充道,“那个平菜说,樱井其实是被石川大名家伙了,当年他们与一个什么国有过一场战役,樱井被派去刺杀一个什么大人物,结果石川大名临时反水,还被扣上了毁坏两国友谊的大帽子,被彻底放逐了。”

    “老百姓自然是害怕战争的,樱井私下里去刺杀别国的重要人物,破坏和平,老百姓都非常唾弃他,只有少数人知道真相,可也都不愿意站出来为樱井说一句话。平菜作为樱井的好友,当时也是犹豫之下怂了,后来后悔已经晚了。”

    秦宜宁闻言垂眸沉默。

    想不到事情竟是这样。

    樱井被从前的主人背叛,漂泊而来后被王大善人所救,结果又惨遭背叛,最后为了救她的性命牺牲了自己。

    “盟主您不知道。我瞧着那个平菜,就感觉他和樱井特别像。他们忍者可能都是脾气比较轴吧?认死理的很。那个平菜还说,他没能为樱井正名,就算切腹自尽都没有资格。他当时没有站出来为樱井说一句公道话,又没有陪樱井一起被放逐,他非常自责,一直活在悔恨之中。”孟琴也有些唏嘘的道,“我就是觉得,他们的人,好像特别注重承诺,重视义气执着感情似的。”

    秦宜宁此时更加明白樱井在被王大善人背叛后,为什么会消沉了那么多年,不惜让人毁掉了他的一只手臂和一条腿了。果真是如她当初猜测那样,他的信仰崩塌了,没有了目标。

    而后来他奋力的保护她,或许他曾经也想过要报答她的一饭之恩,认她为主?

    否则,秦宜宁想不出一个忍者,有什么理由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牺牲性命。

    当日漆黑的夜里血光满天的景象又一次浮现在眼前,樱井单薄的身躯执着的挡住她,为她抗住一次一次的伤害,宁可自己用身体去挡刀子,也没让她受一点伤。

    一想到这些,秦宜宁心中就迸发出强烈的怒气,恨陶汉山的设计截杀,恨王大善人对樱井的背叛,更恨那个素未谋面,让下属去顶缸的什么石川大名!

    眼看着秦宜宁神色一变再变,柳眉倒竖,眸中含威,所有人都知道王妃是动了真怒了。

    就连最爱说话的孟琴,此时都噤若寒蝉。

    秦宜宁问:“那个石川大名,四处宣扬樱井的罪责,才导致水泽国的百姓不肯接纳他,甚至不想让他安葬在故乡?还把你们给打出来了?”

    “是。”廖知秉点头。

    秦宜宁咬牙,半晌重重的一拍桌面,“真是欺人太甚!”

    “盟主息怒。”

    “王妃息怒。”

    众人都站起身来,垂首而立。

    秦宜宁深吸几口气,觉得自己做的太过了。不该让自己的情绪波动影响到面前这些人,不由得起身歉然道:“对不住。诸此番漂洋过海历经艰险,我心里着实感激。方才是我太过生气,没能控制住情绪。”

    原本地位尊卑不同,秦宜宁身为王妃,就算是怪罪他们办事不利都使得,想不到她会为此道歉。

    众人都有些动容,忙行礼作揖。

    “王妃此言差矣。”

    “是啊,盟主是性情中人,为了这事动气也是人之常情。”

    两厢客气了一番,廖知秉才道:“盟主,这一次没能将樱井安葬,您打算如何处置他的骨灰?要么属下去寻一处风水好的所在,让樱井入土为安吧。如此颠沛流离,着实太辛苦。”

    秦宜宁点点头,道,“先去寻一处好的所在,暂且安葬吧。将来我一定要跟那个石川大名讨个说法,没道理他害了人,自己还能继续做那什么水泽国的大名!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众人闻言,心中顿时生出豪情来。他们如何也想不到,隔着一片海,秦宜宁都肯为为了她牺牲的人讨公道。他们对于追随秦宜宁的决定更加的庆幸了,对于一个没认识几天的樱井,秦宜宁尚且如此讲义气,何况是跟着她出生入死的盟中兄弟呢。

    几人都连连点头,就是几个精虎卫都热血沸腾。纷纷表示,将来若是要去找那个石川大名算账,也一定要带上他们弟兄。

    秦宜宁客气的道谢,为他们安排了住处,又寻了大夫来给他们看伤。幸而他们身上的都是一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樱井的骨灰,便暂时被秦宜宁安置在一间空屋之中,早晚敬香。

    三千骑兵在官道上急速飞驰,骏马四蹄翻飞,扬起身后一片尘埃。

    为首的一匹枣红骏马上,一身着玄色劲装,披着明黄披风的李启天正挥鞭打马,回头催促后面的人快跟上。

    李启天此时心急如焚。

    钱英当年随他一起打江山,后来授封伯爵,理工部事物,对他一直忠心耿耿。所以他传来的消息一定没错。

    想不到啊想不到,陆衡那竖子竟如此胆大包天,想独吞宝藏!

    “圣上,已能看到辉川县县城。”

    李启天高声道:“立即将辉川县城包围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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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归燕介绍:
身为丞相嫡女,襁褓中就被换到市井苦苦求生。 好容易认祖归宗,却陷入绵绵不绝的内宅争斗中。 她想和睦姊妹,孝顺长辈,好好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极品们一个个都不想让她如愿! 所以她认清现实! 想要过得好,宅斗谋划少不了! 斗白莲,虐绿茶,一手烂牌也能玩逆天。 只是—— “那个奸臣,别锦堂归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堂归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堂归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