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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光霁月     锦堂归燕txt下载     锦堂归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九章 煽动

    秦宜宁的镇定感染了周围众人,逄枭原本还有些烦躁的心绪,此时也镇静下来。www.uu234.cc

    逄枭先一步来到门前站定,秦宜宁紧随其后,精虎卫与银面暗探分别保护在逄枭与秦宜宁身周。

    福衙门前被百姓们手中的火把照的亮如白昼,也让秦宜宁更能看清众人面上的愤怒之色。

    这些百姓目测足有千余人,人人手中都持了武器,距离自己也不过几步远,若是这些人一拥而上,秦宜宁真不觉得逄枭带来的百来人能阻拦的住。

    其实秦宜宁的心里也是有些慌的。遇上危险,她不可能一点感觉全无,尤其是这么多人都在用愤怒的眼神盯着她看,恨不能将她薄皮抽筋似的,对于危险和敌意的感知十分敏锐的秦宜宁,此时就像是被人在身上刮刀子。

    但理智占了上风,这个节骨眼上,她与逄枭都不能慌。他们若慌了,怕了,手下的人又该如何?他们说是进还是退?若是这些人退了,后果将不堪设想,纵然是满身武艺,在这样的人海之中也是会被踩成肉酱的。

    百姓们聚集在衙门前已经叫嚷了一阵子。这会子见了人出来,不约而同的歇了声音。

    人群之中有人高声道:“是忠顺亲王出来了!”

    确认出来的是忠顺亲王,百姓们包含愤怒的七嘴八舌起来。

    逄枭听不真切,抬起手来压了压,面上带着亲和的微笑,和气的道:“诸位乡亲,大家今日聚集在一起想见本王,必定是遇上了什么为难之事。诸位放心,有什么问题,这会儿本王也出来了,大家伙儿尽管说。只要是要求合理,又不触犯国法,本王一律都会帮诸位解决!”

    面对愤怒的百姓,最好的办法就是安抚。一则,逄枭身为武将,又是闻名全国的战神王爷,他的屠刀只能对着敌人,对着侵略大周之人,却是不能对着自己百姓的。二则,眼下人数悬殊过甚,虽然逄枭有信心自己能护着秦宜宁杀出一条血路,可一旦真的杀了百姓,造成的后果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

    若真的杀了无辜百姓,事情传扬开,不但给了李启天治他罪的理由,还会失去先前他与秦宜宁苦心经营的所有形象与名声,让英勇之名变作骂名。

    他与秦宜宁现在已是孤注一掷,容不得半步的退后与错误。

    是以现在,逄枭尽量放低身段,让自己表现的越加的亲近百姓,只想着能稳妥解决眼下的情况。

    百姓们见忠顺亲王竟然这般温和好说话,众人还禁不住愣怔一瞬。

    随即便有人壮着胆子大声道:“我们不去修皇陵!你给我们立字据!”

    “对!”一人开了口,立即就有其他人附和,“你给我们立字据!只要写上以后修皇陵,都不从我们丹福县发民夫,我们立即就散了!”

    逄枭闻言,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诸位是为民夫之事?”

    “对!我们就是不去修皇陵!”

    逄枭沉声道:“修建皇陵乃是圣上旨意。别看本王是个督办官员,可本王也只有督办权力,发民夫之事,也不是本王一人就可以决定的。况且本王在卷宗中看到,去修建皇陵时,民夫好吃好住,隔几天还吃得到肉,甚至比在家日子过的都要好一些,为何你等如此抗拒?再说,丹福县征民夫四千,这是圣上的旨意,金口玉言的圣旨,丹福县如今聚集众多百姓来违逆圣旨,难道你们是想造反不成?”

    “呸!放你娘的臭屁!”人群中有人大声叫骂起来,“什么是好吃好住,什么吃得到肉!你糊弄我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愚人吗!”

    “就是,上次修皇陵,征民夫三千,最后活着回来的不足四百人!”

    “我们老百姓就算贫苦一些,可到底都是爹生妈养的,难道那些民夫就没有亲人,不是人而是可以让你们朝廷随意祸害的畜生吗!”

    ……

    一番话说完,引得在场百姓们群情激奋起来。衙门前百姓的叫骂声震天。

    逄枭一看,就知眼前的场面是有人在百姓之中煽动情绪。但是他们所说,征用民夫三千,最后却只活着回来了四百人,这也的确是真实存在的!而这些记录,他看过的记录上却是没有的!

    站在百姓的角度,逄枭为他们心疼不已。这丹福县人口多,田地也多,可征民夫三千,也是家家都要有壮丁出门去的。到最后却只活着回来了四百人,县中怕不是家家挂素?

    那样的场面,甚至比一场瘟疫来的还要令人心寒,因为瘟疫是人不能控制的,征用民夫致死却是朝廷害的!

    可是站在自己的角度,逄枭也的确是冤枉。在此之前,他根本就不知其中情况,甚至想不到修建皇陵时竟然还闹出过这样的事来。看来背后之人煽动百姓们的情绪,是想置他于死地!

    逄枭心中千回百转之时,人群之中已有人大声哭诉起来。

    “别信朝廷说的那些鬼话!我就是先前或者回来的民夫,修皇陵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儿!当官的克扣我们的吃用,顿顿都是吃照的出人影儿的稀粥,十几天一顿干的都没有,每天都睡不足两个时辰就要被蒙上眼叫去干活儿,不肯去的,动作慢了一些的,上来就是一顿鞭子。吃不饱,穿不暖,睡的又不够,动工时哪里就不危险了?就是赶上饥荒年,在家里挖草根子吃,也比去修皇陵好的多!”

    这人一说当时的情况,引得其余人连连符合。

    原本稍微有些弱下去的叫骂声再度如水泼进热油一般炸响起来。不光是朝廷被骂,逄枭这个负责修皇陵的王爷,甚至逄枭的所有家眷,都被百姓们用最粗鲁的脏话问候了十八辈的祖宗,尤其是女性长辈,简直是骂的不堪入耳。

    对方人多势众,声势浩大,逄枭与秦宜宁单论吵架是绝对吵不过他们的。

    逄枭高声大喊:“安静!都安静!今日大家是来解决问题还是来造反的?若是继续叫骂下去,最后尔等就算有道理也成了没道理!都安静!”

    许多离着近的百姓,听着逄枭这话有道理,也就安静了下来。毕竟谁也不想被扣上造反的帽子,最后被朝廷名正言顺的镇压。

    大多数百姓来冒险,都是为了自家人的利益和安全,被逼无奈不得不来。

    奈何人群里就是有那等煽动气氛之人,故意曲解逄枭的话。

    “呸!走狗!你不肯给我们办事,还想来威胁我们?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你不成!这事儿就是捅到圣上的面前,那也是我们有道理!你痛快的给我们立字据,保证以后再不从丹福县征用民夫,我们立即就散了!若不然,我们今儿就干脆宰了你们这些贪官!”

    “对!宰了贪官!往后过安稳日子!”

    “咱们整个县城的人都出动了,朝廷能奈我们如何?不是有一句话说法不责众吗!”

    ……

    大多数的百姓都有从众心理,这等大事跟前,有人倡导立即就有人响应。这时人群中若有人说一句“王爷是无辜的”,他们立即就会联想这网页也是刚刚上任的督办官员,从前的皇陵也不是他去修的。

    可是针对逄枭之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势必要将百姓们的怒气激发起来。

    百姓们的怒气被煽动,加之他们人又多,整个县城的人都出动了,就不信朝廷能把整个县城的人都砍了头!

    思及此处,百姓们也都顾不上了,有那性子急一些的愣头青,举起镰刀就往前冲,“杀了狗官!”

    王府护卫当即将兵刃出鞘,纷纷阻拦在衙门门前。

    眼见着朝廷的人拔了刀,刀光森寒的直指着这些百姓,百姓们心里又是慌又是怒。

    那往前冲的老百姓被一刀鞘就掀翻在地。

    汤秀大步走到外围,在地上划了一道线。身为精虎卫,真正在战场上杀过人见过血的,认真起来周身的气势不容小觑。

    “听清楚了!王爷没有要伤害无辜之意,若尔等以下犯上,围攻府衙,一缕以叛党罪论!越线者,死!”

    汤秀用了最大的声音,最足的气势,距离近一些的百姓甚至被震的耳膜发麻。

    许多百姓都安静下来,心里已有惧意。

    可带头的人是不会放弃的。

    当即就有几个汉子拎着镐头、铁锨、门闩之类的武器大骂着冲上来。

    “就不信了!你还敢真砍了老子!”

    “我们这么多人呢,有本事你都砍了!”

    这些人也不管王府护卫手中的兵刃,直接抡圆了家伙往府衙里冲。

    汤秀为难不已的看向逄枭。

    逄枭比了个手势,摇了摇头,吩咐众人坚决不能伤害百姓性命。

    汤秀无奈不已,只能上前去将零头的几人一一打晕。

    这几个汉子都生的高大强壮,谁知道没两下就趴下了。

    近处的百姓都领略到了王府护卫的厉害,都胆怯的有了退意。

    可人群后却有人故意往前拥,大吼着:“杀人了!忠顺亲王当众行凶杀了百姓了!他敢杀咱们家里晚辈,咱们冲上去,打死他们!”

第一千零一十章 抢走

    逄枭根本没有命人伤害百姓,站在前排距离近一些的人也看到王府侍卫虽然口中说“越线者死”,但实际也只是将人打晕。www.uu234.ccwww.uu234.cc

    可后排那些百姓并不知情。

    一听人说前头有人大开杀戒,后面那些百姓都伸长脖子往前看,急于知道自家子弟有没有伤着,千多人的队伍,后头有人往前拥挤,前头的人只能随着人潮往前拥。

    更有一些什么情况都不明白,就断定了忠顺亲王开始杀人,冲动的脑子一热,举起武器就往前冲,尤其是那些曾经因修建皇陵而失去亲人的人,更是怒气难抑,也顾不上会有什么后果了,只想杀了朝廷的狗官给家人报仇。

    秦宜宁被寄云、惊蛰、小满、大寒四个护住,逄枭则被精虎卫层层包围住。百姓如潮水一样汹涌迎面而来,逄枭伸出手去拉秦宜宁时,就已经被人潮强行挤开了。

    “住手,退后!都退后!这是府衙!尔等当真要造反不成!”汤秀等精虎卫高声呵斥。

    然而被煽动起情绪的百姓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已经冲上来,就退不下去了。

    精虎卫与王府侍卫只得用刀鞘与百姓对峙,因有逄枭不能伤人的命令,众人又不能杀人,虽然一时间能压制住一些人,可到底混战之中完全抵不住百姓们的势头。

    这时若是弄个不好摔倒,必定会被踩成肉酱!

    偏生逄枭与秦宜宁的目标太过明显,尤其是秦宜宁,即便未施脂粉,依旧生的那样容貌,惊慌失措的表情在火光映照之下,越发的夺人眼球。

    暴民之中有那粗鲁又色

    欲熏心的,便指着秦宜宁大叫:“杀了狗官王爷,这娘们咱们带回去好生惩罚,也算出一口恶气!”

    “对,杀了狗官!”

    “朝廷还有发卖犯官家眷的呢!咱们也要惩罚狗官的家眷!”

    ……

    一群被激出怒气和歹意的暴民动了歪心思,便往秦宜宁跟前冲。

    逄枭此时已是目眦欲裂,双拳抡开,一拳便能打晕一人,甚至不及去躲避向他砍来的镰刀、锄头,直奔着秦宜宁身边而去。

    精虎卫一看逄枭这不要命的架势,差点吓的魂飞魄散,又碍于逄枭的吩咐,不能杀老百姓,只能用刀鞘来抵挡,进度自然缓慢。

    秦宜宁跟前,寄云、惊蛰、小满、大寒四人奋尽全力不让这些暴民挨近秦宜宁,可对方实在是人多势众。

    秦宜宁此时简直觉得焦头烂额,想不到他们来之前想了那么多种的可能,她又提前来打过头阵,最后却还是中了圈套。

    先是民夫不至,后引逄枭来此处,再闹出个逄枭屠杀平民的消息,逄枭多年经营可真正功亏一篑了。到时失去了民心,李启天要杀害逄枭岂不是成了为民除害?

    秦宜宁坚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连忙提醒身前寄云几个:“不要伤着他们,他们只是被人煽动了!”

    惊蛰咬牙切齿,高声应:“是!”

    可眼下这样的情况,又该如何解?再发展下去,恐怕被冲破防卫只是时间问题。

    秦宜宁只得高声道:“大家不要激动,有什么问题说出来大家商议着解决,你们本来就是有道理的一方,若是真闹出冲撞府衙的事,朝廷里也会误解大家是要造反的!谋逆之罪,大家谁也担待不起,冷静,大家都冷静!”

    秦宜宁一遍遍高声重复着这些话,许多百姓闻言便都有了迟疑,觉得秦宜宁这样说法是对的。

    本来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让忠顺亲王写个保证书而已。谁知道保证书没得到,却闹成了冲撞府衙了,真的被扣上谋逆之罪的大帽子,回头全家人都得受牵连啊!

    有人迟疑,就劝解身边的人住手。

    可大声说话的永远都是带头煽动情绪之人。

    “别听那娘们胡说!长得一副狐媚模样,谁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坏主意!”

    “对,抓了她,就能威胁忠顺亲王了!”

    “威胁忠顺亲王有什么用,不如宰了忠顺亲王让朝廷换个好官来!”

    ……

    吆喝声不绝于耳,起先那些对秦宜宁起了色心的开始嚷嚷着冠冕堂皇的借口,直接往秦宜宁身边冲去,还有人伸出大手想去摸秦宜宁的脸。

    正当此时,秦宜宁忽然看到眼前寒光一闪,随即便听到那大汉一声痛极了的悠长惨叫。

    “啊——”

    眼前一片红雾,要摸秦宜宁的那只手已经落入人群,壮汉捂着断臂惨叫连连,鲜血喷溅,这场面将周围的人都吓住了。

    秦宜宁也愣住了,下意识的看向逄枭,暗道逄枭怎么会如此冲动,今天这个情况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百姓的啊!

    谁知就在她的视线与逄枭相对时,却看到逄枭猛然瞪大了眼。

    随即秦宜宁只觉得自己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手腕,大力的往后拖去。

    猛然回头,正看到抓住了她的人。

    是那个被她收留的青年!

    不只是秦宜宁认识他,惊蛰、寄云几个更是认得他。当日救了他,秦宜宁就安排小雪送他去见廖堂主了,可这人眼前却出现在了这里!

    秦宜宁一时间心心乱如麻,根本分不清此人是敌是友。

    青年将她拉扯到身边,立即就有与被砍断手的汉子一路的往她这里追来,大喊着:

    “抓住这个臭*!”

    青年用断掉的右臂将秦宜宁拥在身前,左手紧握着的竹棍一旋,秦宜宁便见眼前银芒闪烁,顷刻之间,那几个汉子就被割断喉管,鲜血顿时喷出丈许。

    “天啊!杀人了!”

    这一手将所有人都吓住了。

    趁着这时间,青年用断臂护着秦宜宁,左手刀光乱闪,护着秦宜宁就杀出一条血路,往人群外冲去。

    逄枭一看秦宜宁竟被陌生刀客带走,慌乱的大吼:“快拦住那人!”

    他自己也要往前冲,可是身边都是手持武器的暴民,一时间竟是不靠近。

    惊蛰等三个银面暗探和寄云,此时发了疯一般往秦宜宁被带走的方向追去,惊蛰与大寒先一步赶到,拔刀就砍,势必要从青年身边将秦宜宁夺回来。

    可青年的左手动作快的只能让人看见闪烁的刀光,眨眼之间只听见兵器碰撞的铿锵之声,惊蛰和大寒就被伤了手臂和胸口。

    寄云与小满也赶了过来。

    寄云抽出腰间的软剑,“放开我们王妃!”

    青年一边用断臂拥紧秦宜宁往前冲,一边用左手竹刀奋力抵挡身前抵挡的百姓,还要抽空去阻拦背后刺来的兵器,紧张时刻也就顾不上许多,待他看清背后追来的是曾经给过他饼吃的女子时,刀尖已经挑向寄云胸口。

    “不要!”秦宜宁尖叫,伸手去拉青年,“你不要再杀人了!”

    青年刀尖一转,划破了寄云的肩头,顿时鲜血染红衣襟。

    惊蛰、小满、大寒、寄云四个很快就都伤痕累累。可是他们拼命也要将秦宜宁抢下来。

    青年被百姓和追兵前后夹击,单手用刀以最快的速度反击,但背后还是被伤了好几刀。

    青年很快就带着秦宜宁闯进人潮中间,所过之处满地伤亡的百姓。

    这般凶狠的气势,将其余人都给镇住了,一时间场面安静的可怕。

    百姓中有人认出了青年,大吼道:“是狼崽子!狼崽子杀人了!原来狼崽子会用刀!”

    “天啊,我的儿!”

    “兄弟!”

    先后有人发现自己的家人被青年伤倒在地,百姓中顿时哭声一片,愤怒的矛头一瞬都指向了青年。

    “抓住那狼崽子,杀了他!杀了他!”

    有人叫嚷,立即便有百姓往前冲。

    可是拿着门闩和农具的百姓哪里是青年的对手?就连惊蛰几人都只能伤着青年的皮毛,根本就近不得身!

    逄枭带着精虎卫此时已经追了上来,这时也顾不上会不会误伤了,逄枭拔刀就往青年身旁冲。

    可人群中那些有心煽动的百姓立即引着人将逄枭包围起来。

    “快,忠顺亲王也要跑,他若跑了咱们就还要送民夫去送死,快拦住他!”

    就有许多没有被青年伤着的百姓,一拥而上,将逄枭再度包围起来。

    “让开!你们都让开!”逄枭愤怒的左突右冲,可他不能没有估计的杀人,束手束脚的,就只能眼看着秦宜宁被带出去。

    此时的逄枭,脑海中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几乎要绷断,赤红双目瞪着青年的方向,“宜姐儿!”

    “王爷,你冷静!”徐渭之手里也抓着刀鞘,勉强被精虎卫护着跟在逄枭身边,用力地在抓着逄枭的袖子:“王爷想想如今的情况,您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你想一想付出了多少,若是前功尽弃,王妃也会被牵连!”

    “可宜姐儿已经被抓走了!”

    “王爷您仔细看,那人抓王妃却一直没让王妃伤着一点,那便是绑架了王妃有所求,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咱们剩下的从长计议,定能救出王妃!”

    寄云此时已经筋疲力竭,肩膀疼的抬不起来,隔着人潮,女子的声音尖锐到底富有穿透力,“王爷,那个就是之前说的那个,送去庄子上那个人!”

    不知情况的人自然听不懂。

    但秦宜宁已经告诉逄枭她救了一人,已经让人送去庄子了。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奔逃

    逄枭瞳孔骤缩,咬牙切齿的挥舞刀鞘,将百姓已砍在眼前的斧头抡开,心中暗骂那卑鄙小人——先利用秦宜宁的同情心让她搭救,借以接近,然后摸清底细之后再做其他打算!这人怎么不被天打雷轰了!

    逄枭盛怒之下大吼:“都给我停手!再乱动,一律以谋逆乱党罪论!你们是不在乎生死,难道你们家里娘老子也都不在乎吗!”

    逄枭这厢与百姓交涉时,秦宜宁已经被青年拥着一路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包围。www.uu234.cc

    秦宜宁浑身都是溅上的鲜血,但她一点都没伤着。

    青年面色苍白,深蓝色的布衣处处都是破碎刀痕,他浑身血腥味浓郁,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除了那些为了让逄枭写保证书留在原地依旧包围府衙的百姓,很多被青年砍伤砍杀家人的百姓都仇恨不已的追上来,仿佛要将秦宜宁与青年碎尸万段。

    青年是跛足,可他带着秦宜宁依旧跑的飞快,没有人阻拦时,他将竹刀旋钮收进了竹棍,将之夹在右侧腋下,完好的左手拉住秦宜宁,几乎将她带的快要脚不沾地。

    秦宜宁满心复杂,她怎么就这么笨,救人是好事,她却救了一个这般高手还不自知?

    或许这人根本就不需要人去救,是自己多事……

    人群的混乱越来越远,但追兵的脚步丝毫不肯放松,青年带着秦宜宁一路发足狂奔,在县城中七绕八拐,好容易在窄巷里一堆杂物之后找到个藏身之所。

    此地距离衙门已经很远了,几乎听不见嘈杂的叫嚷声,只有被惊了的犬吠声此起彼伏。

    青年抓着秦宜宁的手,将她当在身后,二人紧贴着墙壁蹲着,以一堆柴火竹筐之类的作掩护。

    秦宜宁的角度,正看得到青年被刀剑伤的体无完肤的后背。

    这些伤痕几乎都是惊蛰他们想要抢回她时候奋力砍伤的。那些百姓在青年的竹刀之下根本就不是对手。

    他对她完全没有防备。

    秦宜宁手中有匕首。她也能立即将匕首扎进青年的后心。

    可看着青年紧绷着身子,仿若警惕的野兽一般盯着巷子口,左手还下意识的护在她身前,他背部的伤口还一直在流血,秦宜宁忽然有些了然。

    这个人,会不会是想救她?

    他是个不懂规矩的野蛮人,又聋又哑,听不懂百姓们在说什么,他只看到有人要抓她,有人来摸她。

    以他的身手,三个银面暗探加起来都不是他对手,且还是在他一只手臂和一条腿残疾的情况之下,这个人脱离小雪的眼前着实太容易了。

    他既听不见,又不懂规矩,回到丹福县看到她被那么多百姓围攻,还有人要轻薄她,他若有报答之心,一定会冲上来保护。

    而他现在浑身伤痕累累,她却完好无伤,一根头发丝都没掉,除了身上弄的脏污了一些之外,她没有一点问题。

    秦宜宁往常看人做事,总是想着不要在乎别人说什么,只要看看别人做了什么。

    这个青年口不能言,却用自己的行动将她带出了暴民的包围圈,又奋力拼杀,用身体护着她,没让她受一点伤。

    他就像是狼狈又警惕的野狗,龇着犬齿,奋力的在保护她。

    秦宜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可是以眼前的状况来看,她得到的就是这个结论。

    青年要绑她,他们初遇时他就已经有很多机会这么做了,当时她可是完全没有防备的。

    当时没有做,就说明他并不是要绑架她。

    再说她已经在人前露面,又被那么多愤怒的百姓追杀,她眼下如果离开青年,被那些不安好心的男人抓去,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处,秦宜宁便打定主意,不能离开青年,眼下且先跟着他,逃离危险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这时,巷子外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有人大声叫嚷着:“我亲眼看着他们是往这边跑了!”

    “他奶奶的,抓住那狼崽子一定剁了他喂狗!”

    “对,抓住他,我要给我大哥报仇!”

    ……

    仇恨的诅咒声随着脚步声渐渐跑远,秦宜宁却不敢乱动,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青年的依旧紧绷这神经,左手已经抓住了秦宜宁的手腕,保持刚才的姿势不动。

    不多时,脚步声又回来了。

    “难道真不在这里?是往那边去了吧!”

    “走!去看看!”

    一群人举着火把拿着武器,又往另一边跑去。

    这时青年抓着秦宜宁手腕的左手用力,夹着竹棍就带着她往巷子外跑。

    二人到了街上,奋力的往前冲。

    秦宜宁此时着实庆幸自己的体力还可以,也没有自小长在爹娘身边,还保留了一双天足,她若是三寸金莲,这会子怕不是早就被人逮住了?

    “在那边!”

    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大吼。

    秦宜宁心里一个激灵,猛然回头,就看到一片火把连成的海洋正往这个方向追来。

    青年抓着秦宜宁的手腕,分毫不放松,继续发足狂奔。

    此时,整个丹福县都被这一场变故惊醒了。

    丹福县三个大家族的人口占了县城人口的七八成,这一次发民夫,他们的损失最大,去衙门口闹事自然也是他们三个大家族牵头的,去的人也是最多的。

    可谁料想忠顺亲王没有动手伤人,却是在他们县城里吃了四年狗饭猪食的“狼崽子”动了刀子,他竟然还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

    三大家族不论主家还是旁支,伤亡人数加起来足已过百人。

    他们又岂能放过杀人者?

    是以秦宜宁与青年一路遇上的追兵就没断过,且人人都是奔着抓住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报仇来的。

    青年带着秦宜宁逃向郊外,勉强甩开追兵,躲进了一片树林。

    黑暗中,树林中处处都是阴影,枝丫乱翘灌木丛丛之间有一种诡异的狰狞之感。青年带着秦宜宁爬上陡坡,将她藏在一株灌木丛后头,自己则依旧挡在她的身前。

    此时远离城中,身在山里,青年身上的血腥气就更加浓重了。

    秦宜宁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因为跑动,伤口一直在流血。她皱着眉头,轻轻地点了一下青年的肩头。

    青年回头看来,对上秦宜宁视线,垂眸低下了头。

    秦宜宁知道他听不见也不能说话,就比划着他背后的伤口。

    青年看了她半晌,摇摇头。

    秦宜宁无奈叹息,她出来时带着匕首和银票,还特意揣着冰糖做的各种小药包。此时正好能派上用场。

    她将药包拿出来,刚打算动作,忽然听见山下传来一阵脚步声。火光渐渐明亮,秦宜宁面色凝重,又将药包收了起来。

    追来的那些人根本就不给他们停歇和上药的机会。

    “搜!他们一定就在这附近!”

    “对,抓住狼崽子,一定要活剐了他!”

    “还有那个娘们,逮着她必定要好好收拾她一顿,他们都是祸害咱们寻常百姓的走狗!”

    ……

    一群人咒骂着,呈现出一个宽大的包围圈,一步步往山上走来。

    秦宜宁面色凝重,如此下去,必定会被抓住的。

    青年回头,推着秦宜宁的肩膀将她往灌木丛里藏,秦宜宁拧着眉,被直接按在了灌木丛里,被树枝挂乱了长发,刮破了衣裳。

    青年抿着唇看着她,拍拍她手臂,重重点了一下头,随即转身就跑。

    秦宜宁一愣,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这人是想引开追兵!

    秦宜宁想叫他回来。可是她知道叫嚷也没用,因为青年听不见!

    眼看着青年跑远,很快就听见一阵咒骂声和喊打喊杀生,随即而来的便是惨叫声。

    秦宜宁紧紧拧着眉头,足过了一炷香时间打斗声才彻底平息。

    随后,一道跛足之人特有的脚步声凌乱的靠近。秦宜宁钻出灌木丛,就看到青年拄着竹棍,踉踉跄跄的走来。

    山下的追兵,已经完全没有了声音。

    那么多人,都……杀了?

    “你……”秦宜宁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个人与她所遇见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说他歹毒,他明明可以不用管她,却因为一顿饱饭的恩情,就冲进人群将她带离暴民的包围,从而将麻烦惹上身,弄的自己伤痕累累也从没有放下她,将她护严严实实,没让她受一点伤。

    可若是说他不歹毒,他杀起人来却毫不犹豫。仿佛在他的眼里,人命就与蚂蚁的命一样。他杀人,仿佛走路时踩死蚂蚁,一点都不觉得愧疚。杀人对他来说像是家常便饭:他手中的刀快的仿若残影,在他断了一只手臂一条腿的情况下,依旧有如此出色的身手就足可证明这一点。

    这个人在丹福县被人虐待了四年,像个无用的乞儿,吃猪食,吃狗饭,从来没想过反抗。

    可这次又为什么要主动搀和进来?事实真的与她猜想的一样吗?

    从前秦宜宁不信这人是个杀人犯,可如今看来他的架势却是信了。

    但是这样一个因为她请他吃了一顿饭就拼了命来报答的人,又为何会杀掉当初救了他的大善人的妻子?

    这其中,处处都透着蹊跷。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就擒?

    趁着此时没有追兵,秦宜宁再次拿出小药包来。

    不论青年到底有什么过去,他的事中又透着多少疑点,眼下他们都要活下去才是。

    秦宜宁比划着他的伤口,压低声音以气音低声道:“这是伤药,你受了伤,流了太多的血,必须立即止血才行。”

    如此说了两遍,青年从一脸疑惑变作了然。

    他并未点头答应,而是抓住了秦宜宁的手腕,起身继续走。

    他的脚步已经踉跄,却依旧不肯减缓速度。抓着她的手依旧很紧,也不肯放松自己那把竹刀。

    此人如此倔强,偏又听不见,秦宜宁想劝说几句都不能,只能无奈的跟上他的脚步。夜晚的树林透不过半丝月光,秦宜宁走的踉踉跄跄,二人才走出不远,很快山脚下就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秦宜宁心头一凛,紧张的手心开始冒汗。

    如今确定跟在青年身边无碍,可丹福县的百姓却在追杀他们这件事上表现出非凡的韧性。

    这也很容易理解,丹福县八成人口都来自于三个大家族,今日去衙门门前闹事的人必定也是这三个家族的人最多,青年一路砍杀出来,杀掉的人也大部分是这三个大宗族的。

    他们激起了这些人的仇恨,加之这里的百姓又藐视王法,将宗族规矩看的更加重要。

    秦宜宁已经可以预见,他们必定会被一路追杀下去,这三个大家族的人是与他们不死不休的!

    他们一路逃,逃不掉了青年就要正面迎上那些追赶之人。那些人又都不是青年的对手,青年岂不是越杀越多,这仇恨也就越来越大?

    秦宜宁气喘吁吁的跑着,无奈的道:“你不能再杀人了,真的不能再杀人了。”

    可秦宜宁自己也知道,青年是听不见的。

    他也根本毫无反应,就只带秦宜宁穿过树林,往越发偏僻的位置跑去。

    此时的丹福县县衙门前,百姓们比最初还要增加了不少人。震天的吵嚷声夹杂着悲痛的嚎哭声刺的人耳膜生疼。

    “我们不过是来找忠顺亲王写个保证书,怎么就要遭如此毒手!”

    “你们凭什么杀了我儿,还我儿命来啊!”

    ……

    逄枭没有动手杀人,可青年带着秦宜宁可是杀出一条血路逃离的,他出手狠辣,毫无顾忌,杀人就与砍瓜切菜无甚差别,是以死去的百姓尸体也很少有完整的。

    虽然这里百姓迂腐顽固,但他们也都是寻常人,哪里见过这般血溅当场的?就连旁人看见,都要忍不住胆寒的退避三舍,得知自家子弟出了事来收尸的那些,有那承受能力弱一些的,早就已经被残破不全的尸首吓晕过去了。

    逄枭此时怒气已在狂躁的边缘。

    秦宜宁被人带走了,虽然谢岳与徐渭之都说秦宜宁不会有事,可逄枭哪里能不心焦?

    偏生这些百姓还一个个不停的质问,将此处围的水泄不通,人还越来越多。

    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了事,若他不表态,即便不是他命人杀害百姓,最后的屎盆子也要扣在他的头上。

    逄枭必须要保护自己的名声,因为他的名声直接涉及到他与秦宜宁事情的成败,一旦失败,所有与他亲近的人都要陪葬。

    正是因为逄枭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才不得不忍耐,可是他的宜姐儿不见了!偏生现在他的人现在都被困在这人海之中。

    “王爷,您冷静。”徐渭之满脑门子都是汗,“本县人太多了,随便征民夫装订都能三千四千的来,更不要说寻常百姓家了,如今闹出这件事,您可要想想办法,千万不要冲动。”

    徐渭之说的隐晦,但逄枭立即就明白了。

    “诸位安静,本王方才险些被行刺,王妃还被掳走了。这件事本王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你等已聚众于福衙门前闹了半夜,本王没有立即将你等抓了,是看在你们也是无辜百姓被人蛊惑牵连的份儿上。还请诸位乡亲理智一些,仔细想一想,你们这样闹事与谋逆有何区别?你们谋逆对抗朝廷,难道真的打算搭上全家吗?”

    “你少威胁我们!我们这么多人呢,怕什么!”

    “对,咱们不用怕!”

    人群中有人附和,更有人高声道:“你今日若不给我们写下保证书,往后要是还在外面丹福县征用民夫,我们就不散!我们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子孙去死!”

    “那是圣旨!本王不是下达命令之人,哪里有什么签保证书的资格?你等若不满,若不怕抗旨不尊之罪,你们尽可以去京城请圣上给你们签保证书!本王只是臣子,做事只听圣上安排,写保证书这类事,你们当真找错人了!”

    “就是啊!”徐渭之也扯着嗓子大声道,“诸位乡亲,乡亲们!听老朽一句劝,大家伙儿在此处闹事,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

    汤秀也阴沉着脸,沉声充起了恶人,“你们若再吵嚷,本将就先将你们都砍了!如此谋逆之人,莫说杀一个,全杀了又能怎样!”

    汤秀话音刚落,精虎卫们便将刀举了起来。先前他们只能用刀鞘,现在雪亮的银刃在月光下闪闪发着寒光,看的百姓们心生恐惧,吵嚷声也若了一些。

    有那主事的百姓见逄枭一直不肯松口,便知忠顺亲王并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掩藏在人群之中的几个人一商议,便打定了主意。

    “这里咱们也要守着,今日必定要让忠顺亲王写保证书,但那狼崽子也必须得死,咱们得为死去的一百多号报仇!”

    “既然如此,那便兵分两路,衙门门前的人留下一小部分,余下的都去抓那狼崽子!”

    有了带头的人出主意,其余人也都有了主心骨,包围县衙的人群虽然还不打算离开,但是靠近包围圈外部的那些已经开始商议着要去堵截“狼崽子”。

    同一时间,秦宜宁已经被青年拉着跑出了树林。

    原来树林的另一边,是一个村落。这里没有城中那般集中的建筑,主要街道也就两条。显然是丹福县下属的村落。

    远处看去,村落中一片漆黑,但还有一日便是七月半,天空中明月高悬能够将村子的轮廓看个清楚。

    青年此时脚步已越发虚浮,抓着秦宜宁手腕的力道也有些放松了。

    秦宜宁跑的气喘吁吁,呼吸之间全是青年身上的血腥气。

    方才他们逃出林子时,又遇上了一伙堵截他们的百姓。

    秦宜宁不想让青年再杀人,刚开口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青年却护着她,将竹刀舞的银光闪烁。

    他的手法快,也狠,看得多了,秦宜宁发现他与穆静湖的武艺还不同。

    穆静湖身法飘逸,即便被人围攻也尽量片叶不沾身。

    可眼下这青年却是完全不顾及自己伤不伤,提着刀便正面迎击,能抵挡就用刀抵挡,若不能,他便会避开要害,以少一些的流血,换来对方性命。可以说他一直是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如此狠的人,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就像从前她见过的那些野兽,为了活下去的机会,它们会彼此撕咬,即便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

    秦宜宁看着青年的背影,月色下,他深蓝色的短褐上全是凌乱的口子,布条裹着血腥气随着他们的奔跑飞舞。

    秦宜宁担忧不已。

    一个人能有多少血?这样流法子,什么人能经受得住?

    好容易来到了村子中,秦宜宁的腿已经酸痛不已,小腿都快累的抽筋了。

    青年却依旧不放慢脚步,身形踉跄,跛着一只脚奋力的拉着她跑。

    他们二人在黑暗中,躲藏方便一些。

    可他们身后的追兵,却一点都不在意的举着火把和灯笼。

    秦宜宁的耳力听不见追兵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但逃跑时频频回头,却将身后已经在靠近村落的灯光看的十分清楚。

    “又追来了。”秦宜宁喘着粗气自言自语。

    青年抿唇回头,显然也看到了那靠近村子的灯光。

    他拽着秦宜宁四处寻找能够躲避之处。奈何这村子结构太简单,又是夜里,所有人家都家门紧闭。

    好容易又往前跑了一段,青年拉着秦宜宁跑过一家富裕人家的门前,将她推向那户人家大门外石狮子与墙角处的阴影里。

    他按着秦宜宁的肩膀,将她往阴影里藏。

    秦宜宁知道,他是想将她藏起来,自己在去引开追杀他们的百姓。

    秦宜宁摇着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青年自然是不做回应,缓慢的撑着竹竿起身,就要迎敌而上。

    秦宜宁担忧的站起身:“你这样下去会死的,你回来!”

    她的话音方落,却见那青年踉跄着走了几步,忽然就往前趴去。

    秦宜宁大惊失色,快步跑到他跟前,轻轻地推他的肩膀,碰触到的是一片温热。

    “你怎么样?你可别死了啊!”

    那么多的伤口,那样多的血,秦宜宁觉得他能够坚持到现在才倒下已经是奇迹,眼见着他们来路上,灯光组成的一队人蜿蜒而来。

    她心里有些惊慌,却也知道这时候若是丢下青年,待会儿那些百姓来了,必定会直接剐了青年。

    这人是为了救她才惹上了这样麻烦,秦宜宁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罢了,反正她是王妃,那些百姓也不至于直接杀了她吧?

    思及此处,秦宜宁咬牙撕碎裙摆,帮青年包扎,以免他血流太多而丧命。

    而追兵也正在靠近村落,眼看着就要抓住他们了。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大善人(一)

    借着月光,青年单薄的背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展露无余,布衣破碎不堪,伤口血肉模糊,只看一眼都觉得心里发寒。www.uu234.cc

    这人是何苦?他明明可以不必搀和进来的!

    秦宜宁咬牙将裙摆撕成布条,紧紧勒住他的伤处暂且止血。

    她带了冰糖给的那些药,但远处灯火长龙已越来越近,秦宜宁赶忙弯腰将人扶起,一手拿着青年的竹刀,另一手架着他,吃力的想带他躲起来。

    左右望去,这村落所有的建筑都映入眼帘,躲进巷子显然一下就会被发现,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力去远处的林子里藏起来。

    可此时追兵已经进了村中,灯光长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靠近,秦宜宁一个人尚且逃不脱,何况还要带着一个人?

    秦宜宁拧着眉头,只能拖住人往方才他想藏起她的那个角落阴影里去。

    可是眨眼之间,秦宜宁就发觉了不对。

    青年流了太多的血,地上还有血迹!

    只要追兵低下头,想要发现他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秦宜宁一时有些无措。

    看来她必须做好被抓去的心理准备,那些百姓说不定会拿她来做人质,逼迫逄枭写下保证书。

    而为了带着她逃出重围,青年杀掉了那么多的百姓,丹福县这些人怕只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处罚青年,青年必死无疑!

    怎么办?

    这个时候,秦宜宁真狠自己不似穆静湖那般有一身好武艺!

    “吱嘎——”

    一声开门时特有的轻微响声从身旁传来。

    秦宜宁慌乱的抬头,正看到一个年约不惑,样貌儒雅的男子从那大宅走了出来,他也在低头看着她与昏迷的青年。

    男子眉头皱了起来。

    秦宜宁心里也满是无奈与挫败。

    完了,她们被发现了!

    秦宜宁虽然无奈,也很惧怕,可遇上了危险,只一味的担忧害怕也是无济于事,她开始在脑海之中勾勒出几种不同的状况,并在心中想好应对的办法。

    “快!快带着他躲进来!”中年男子焦急的道。

    秦宜宁怔愣。

    她想过好几种后果,可从未想过与会遇到一个不在意青年杀了他们丹福县多少人的人!

    眼看着追兵就要拐向她所在这条街,秦宜宁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选择暂且相信中年人。

    秦宜宁架着青年往那宅子里走,小心的用外袍裹住青年,暂且止住血迹。

    中年人搀扶着青年另一边,与秦宜宁一左一右的将他架进了宅门。

    中年人返回身就将大门关上。

    与此同时,秦宜宁听见一阵错杂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

    此时已经没有其余躲避的时间,秦宜宁赶紧和青年躲在了大门后的阴影处。

    隔着一层墙壁,她听到有不少人在门前驻足,还有人继续往前跑去。

    “快看,地上有血迹!人好像就在附近!”果真有人是眼尖的发现了地上的鲜血,随即便有人道,“这人怕不是要对王大善人不利?不行,得告诉王大善人一声。”

    大门紧接着便被叩响。

    等响了四五声,一直站在门边的中年人,也就是王大善人,才还缓缓的应门。

    “谁啊?”

    “是我。”

    王大善人假装疑惑的推开了院门,“外头怎么了?是不是忠顺亲王答应咱们的要求了?”

    秦宜宁紧张的屏住呼吸。另一手捂住了昏迷之中的青年的嘴巴。

    他们现在与追兵距离近的很,只要追兵多心往院子里走两步,他们立即就会被发现。

    可是很显然,外头的人根本就没有进门来搜查的意思。

    “王大善人,忠顺亲王那的事还没解决,这会子正包围着府衙谈着呢,你可千万要小心,那个狼崽子,他竟是个武艺高强之人,咱们县都已被他杀了上百个了!”说话的人咬牙切齿,“那个狗东西!当初您放他一条生路,他还变本加厉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王大善人目瞪口呆,“他竟然还不知悔改!”

    报信儿的人道:“您可别太天真了,袁家、刘家和于家都传出话来,就算豁出去命都要抓住这狼崽子,我们是怕狼崽子对您怀恨在心,会到您这来报复,您务必留神啊!”

    王大善人连连点头:“好好,我晓得了,多谢你特地来告知。”

    “哪里的话。”报信之人笑着道,“回头您见了于老员外,还请给带个好儿。”

    “那是一定的。”王大善人点头。

    打发走了追兵,王大善人赶紧关门。他耳朵贴着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整个村子这会子都已闹的鸡飞狗跳,不过他反而松了一口气,回头对秦宜宁点了下头,招手示意她跟着他进去里去。

    这时便有几个年轻的仆从一言不发的上前来扶起昏迷不醒的青年往里头抬去。

    秦宜宁见状,也只能跟上。

    秦宜宁的心里已经有所猜测,这个王大善人,恐怕就是被杀了媳妇,又没有立即严惩凶手的那一位了。

    如今看来,这大善人对青年也并不是十分仇恨啊!

    所以若不是王大善人对妻子完全没有感情,就有可能是当初的杀妻之事另有隐情。

    秦宜宁心思电转之间,已经跟随王大善人到了一间厢房。

    仆从们将青年放上了床榻就听吩咐退下了。

    此处没有了外人,王大善人便恭敬的行了一礼,“草民给王妃请安。”

    秦宜宁眉心微跳,转念一想,全县的人都去找忠顺亲王提要求了,他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稀奇。

    “免礼。还要多谢王大善人救命之恩。”

    “哪里的话,草民一介商贾,可担不起王妃一声谢。何况出事的人是他。”王大善人看了看床榻上昏迷的青年,眼神极为复杂,“王妃见谅,我这宅子里没有婢女,只有几个粗手粗脚的侍从,还是以身**夫为长项的,眼下不能够请大夫来,草民先去预备点热水来,待会儿先给他简单清理包扎一下。王妃这会子不如先稍作休息,用一些饭菜?”

    城里闹出包围府衙之事,这人竟然不打算帮当地百姓抓了她去威胁逄枭?

    不过秦宜宁素来不是个怕事之人,这个王大善人的行为处处古怪,但再古怪,眼下也不抵青年的情况要紧。

    青年失血过多昏迷,弄个不好就是要丢掉性命的,且不论青年将她的带出包围,打乱了她的计划,就只青年为了保护她,一路受了那么多的伤,她都不能不理不睬。

    “我来给他处理伤口,我这有一些伤药。府上没有婢女也不打紧的,还请预备一些盐水和糖水来,待会儿咱们给他喝下去。”

    秦宜宁当即便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小药包,依着冰糖当初的说明寻找合适的药。

    王大善人见秦宜宁竟然打算亲自救人,怔愣了一瞬,感慨道:“能遇上王妃,是他的福气。”

    如此熟稔又感慨的一叹,让秦宜宁更加肯定当年这两人之间必有什么隐情。

    秦宜宁不动声色的道:“哪里是什么福气?我不过是给他吃了一顿饱饭罢了,想不到他竟然会为此将自己的性命都赌了进去,说什么也要带着我杀出重围。他若是不带着我,也不会受这么多的伤了,只凭他的一片真心,我就不能不管他。”

    “您是个好主子。”王大善人将盛了热水的木盆摆在床畔,又默不作声的去预备盐水和糖水。

    秦宜宁听他这回答便觉得有些奇怪。

    她与青年只能说是萍水相逢,也算不得是主仆关系。她并没有透露过这样的讯息给王大善人,可王大善人却张口就是这样的感慨。

    秦宜宁是找到了两种外用的药粉,还有一包可用的药丸,便开始给青年处理伤口。

    她的动作算不得太熟练,至少与大夫是不能比的,但早年她在野外生存的时候也不少受伤,对于处理伤口并不害怕,也懂得一些。

    冰糖给的止血的药粉特别有效。青年背上最长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撒上药粉不过片刻就已经止了血。

    秦宜宁见状越加不吝,将有用的药粉都用上,又用王大善人预备的干净白布为他包扎。

    这时王大善人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了两个大碗。

    “糖水和盐水来了。”

    秦宜宁点点头,笑道:“劳您帮忙。”

    “嗳!可不敢当。”

    王大善人上前来,帮青年翻身,让他侧躺着,将那糖水和盐水都一勺一勺的喂进了昏迷的青年口中。

    他虽然昏迷,可吞咽的能力还在,很快就将两碗水都喝完了。

    秦宜宁又拿了一包药丸,从中取出三颗碾碎了掺入半碗温水之中,交给王大善人喂给青年,解释道,“这是清热凉血的药,他伤势这般严重,伤口必定是会引起高热的。”

    王大善人点头,又开始给青年喂药。

    秦宜宁在一旁看着王大善人耐心的动作,心中疑惑更深了。

    对于杀妻仇人,又是那种恨到不愿意给他个痛快,而是打断他的手脚让他乞讨四年,这四年还一直给他吃猪食维持生命的仇人,王大善人这般耐心的救治,是不是有些太可疑了?

    那药喂了,王大善人便坐在一旁一直没走。

    秦宜宁有些担心,怕自己离开,这王大善人会对青年如何,便也没有离开。

    不多时,王家的仆从来回禀,“外头的人没有搜到人,都已经去别处找了。”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大善人(二)

    王大善人显然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那就好。www.uu234.cc你们快些去歇着吧。”

    “是。”仆从恭敬应声退下。

    王大善人便与秦宜宁道:“时辰不早了,不如王妃也去稍作整顿休息?”

    秦宜宁摇摇头,“多谢好意,不过我还不累。”

    虽然她衣裙之上沾染血污,长发也散乱了,可这些在她看来都不算要紧事,她不放心将青年单独放在王大善人跟前。

    王大善人似也看出秦宜宁的顾虑,苦笑了一下,便不再劝说。

    明亮的绢灯勾勒出昏迷的青年清瘦苍白的轮廓,王大善人垂眸望着,许久自顾自的开了口。

    “从前有一个人,生于乡野,父亲是个落魄的书生,母亲早逝。他自幼家贫,七八岁上生父也故去了,他便做了个小商铺的伙计。”

    秦宜宁看向王大善人,并未打断他的话,听着他略显低哑的声音。

    “他是个聪明孩子,因自小跟父亲启了蒙,虽算不上有才学,至少识字算账都是不成问题的,因此在商铺很受掌柜的提携。后来因战乱,商铺开不下去,他为了生计,便做了个行商,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的世面,历过许多的艰险,因着眼界越来越宽,脑子也灵活,他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只不过世道乱,他又是个行商,也并未娶亲。

    “那年他已二十七了。走到了一个富裕的县城,行商时便认识了一位年轻小姐。他生的还算俊俏,小姐主动与他接触了几次,后来就有媒人来说了亲。

    “不过,那家小姐是当地大户的嫡出小姐,他父亲原本看不上那行商,后来几经波折,就提出让行商入赘他们家。

    “行商漂泊惯了,家乡没有亲人,又是真心爱慕小姐,便答应了入赘。做了那大户人家的赘婿,得到岳丈老泰山的扶持,生意上简直是如虎添翼,自立门户,创下了一番大事业,不过几年的时间,赚得的收入就比他岳丈老泰山家里的家底儿还要厚。”

    王大善人抬起头看着帐子上的翠竹绣纹,继续道:“原本他与那小姐还是很恩爱的。只是再深刻的感情,也禁不住时间磋磨,他能渐渐感觉道那小姐对他已开始敷衍。

    “有一年他出了一趟远门,回到县城时,捡到了一个昏迷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穿着交领的长袍,脚上赤足踩着草鞋,打扮的不像鞑靼人,也不像是百越之类的番邦,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重的海腥味儿,一看就知道不是汉人。

    “这商人动了恻隐之心,将青年救起,给他请了大夫治病,养活了他几日。青年痊愈后,就给这商人行了跪拜之礼,时常像侍卫一般跟着商人。当时商人便想,或许这个青年是想做护卫来保护他,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秦宜宁此时已经睁圆了眼,看向了床榻上昏迷的青年。

    王大善人还在继续说着:“商人原本想着,那青年是个老实人,又有武艺在身上,他时常做生意,身边有个武艺高强之人保护也是极好的事,反正他也不会亏待青年,就默许了他的做法。

    “谁知才过了一天,商人的家里就出了一件大事。”

    王大善人猛然回头看向秦宜宁,眼神漆黑,声音颤抖,“那天晚上,商人竟发现他的妻子与人通奸!他这些年对待妻子一直一心一意,即便她妻子对他冷淡了,他也从未多想过。乍然发现她与奸夫滚作一团,当即气血上涌,抓了那奸夫就要拼命。

    “只不过,商人气头上,忘记自己算不得什么高手,不过会点三脚猫的功夫,两三下他就被她妻子和奸夫合伙绑了起来。

    “从她妻子与那奸夫的对话中,他才明白,原来他妻子早就与那奸夫有染,而他那本地大族的岳丈老泰山也知道这件事,甚至纵容女儿这般行事,还想要谋夺他的家财!”

    “他手中的财富已经太多了。他的岳丈是个贪婪之人,就与他妻子定下了这个计策,想借此机会将人杀了,名正言顺的得到他的财产。

    “当时那商人简直万念俱灰。可就在他妻子与奸夫要杀了他时,他救起的那个青年忽然出现了

    “他的刀法极快。商人还来不及阻止,正要杀他的奸夫*就被那青年给杀了,商人当时快被吓傻了,被解开绳索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还不等他想到解决和应对的办法,他岳丈就像是早有计划一般带着一大群人赶来,将他们家大宅都给包围了起来。

    “商人的岳丈发现他女儿的尸首,厉声质问,同行而来的族老和侍卫也都气势汹汹。商人当时又是震惊又是愤怒,还有一种浓浓的不甘。若让他岳父得逞,他丧命不打紧,丢了家产也不打紧,可是他真的是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商人当时急中生智,将他妻子的死直接推给了他捡回来的那青年。说他善心捡来个人,没想到他会行凶。

    “他岳父兴许是不想让女儿与人私通的事也被吵嚷开,左右女儿已经死了,还需要从长计议,就也没有立即追查,表面相信了商人的话。

    “商人的岳丈要送青年去官府。那商人虽然因为要复仇而牺牲了青年,可到底心里是不安的。尤其是当他岳丈命人要抓那青年时,青年不可置信的看向商人时候的眼睛……

    “商人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眼神,那种被背叛后的心如死灰的眼神。青年是个那般武艺高强的人,却一下子死了心似的,没有反抗,任由人抓了他。

    “商人不想让青年去死,说服了他的岳丈不去报告官府,说留着这人岂不是更好,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他的岳丈失去女儿,自然也想找个发泄的出口,就答应了这要求。

    “商人的岳丈接下来,一面一点点吞并商人的财产,一面命人去折磨在街上流浪的青年。他告诉所有人,青年是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是不配吃人饭的人,他猪狗不如。

    “可只有商人自己知道,青年是个知恩图报的忠诚之人,他虽然又聋又哑,可他什么都懂得,他受商人救命之恩,便认商人为主做为报答,他救了商人的命,替商人杀了要杀他的人,他却反咬了青年一口。青年被他信任的主人背叛了,才会那般失落!

    “看重道义与恩义的人,将这些当做信念与信仰,被背叛后心灰意冷,任由人欺负,还被打断了手臂与腿。”

    王大善人微笑看着秦宜宁,声音平静的道:“四年多了,商人的财产被吞并的差不多了,他势单力孤,斗不过宗族大势力,根本无力反抗。他失去了妻子,没有了家庭,都是因他岳父的贪欲而起,他也是被无辜背叛的人!

    “而他所经历的这些事,难道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吗?那些眼看着他的产业一样样易主的人,难道真的什么没有察觉?

    “那些人只不过是从他岳丈那里或多或少得到了好处,都不愿意多理会罢了。

    “商人对得起所有人,这一生做过所有事,都是坦坦荡荡的,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为了他被虐待了四年的青年。”

    王大善人看向床铺上昏迷之人,声音越发轻了:“所以,才刚草民才说,王妃是个好主子。他如过早些遇到你就好了。”

    秦宜宁抿着唇一言不发。

    屋内安静的能听得见呼吸之声。

    沉默良久,王大善人忽然站起身,负手转向秦宜宁,笑着道:“看在那个忠诚之人的份儿上,草民再告诉王妃一件事。”

    “什么事?”秦宜宁的声音有些沙哑。

    王大善人道:“民夫未至辉川县之事,你道起因在何处?其实这件事,是我的主意。”

    “什么?”秦宜宁猛然站起身,声音忍不住拔高。

    “您别惊讶,此事真的是我的主意。程知县虽与陆门世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或许您不知道,程知县还是个一心为国为民的烂好人。”

    秦宜宁瞠目,缓缓站起身。

    王大善人道:“程知县观邸报,知道今年必有大涝,而大涝之后便是大旱,不出一年,南方必定出现饥情!大周建朝之初,国库空虚,内帑银子也有限。天子不考虑如何赈灾的问题,却大兴土木要修皇陵。有限的银子不用来救人,却用来做这等事,程知县愁的头发都白了一半。”

    王大善人的唇角挂起个微笑的弧度,仔细看,却是又几分嘲弄。

    “我与程知县相识不久,却荣幸的被程知县视为知己,一次吃酒时说了这件事,程知县担心饥情到来朝廷无力赈灾,只怕刚刚稳定下来的国朝又不稳了,到时苦的还是百姓。

    “看得出,程知县是宁可牺牲小我也要拯救百姓的人,我自然佩服的很,便给他出了个主意:拖慢皇陵的修建进程。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换掉一个皇陵官儿。只要皇陵官出了问题,朝廷必定要换个督办来,届时没有一年半载事情不能成。而一年半载之后,南方灾情已发,圣上的银子自然不用在百姓身上也不行了。”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愧疚

    王大善人看着秦宜宁,即便说了这些话,神色依旧平静,笑容也依旧儒雅。www.uu234.ccwww.uu234.cc

    可秦宜宁看着这样的王大善人,却觉得一股寒意背脊上升起。随即便是怒意。

    “王大善人做这件事,考量的当真是百姓吗?”秦宜宁不直视着王大善人的表情,毫不避讳的道,“被妻子背叛,被岳父图谋家产,四年来一直在被打压,一点点被吞噬掉自己辛苦得来的家业,却不能一下子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无力感,比直接被人杀了还要难受吧?”

    王大善人看向秦宜宁,眼神非常平静,“王妃英明。”

    “所以说什么因佩服之程知县一心为国为民才出了主意,不如说,你想用的是程知县这把刀。”

    秦宜宁坐在床沿,看了看昏睡之中的青年,缓缓的道:“你来自于外乡,自然与我们这些外乡人一样,一眼就看出本县百姓抱团在三个大宗组跟前,他们可以无视王法,却不能无视家族规矩,他们的思想愚昧又顽固,这些人或许都不是什么坏人,可他们做出的事却最是让人无法原谅。

    “你恨他们不肯为你伸张正义,恨他们帮亲不帮理,对于你所遭遇的所有不公于不幸都冷眼旁观,甚至你的岳父一家谋你家产的这桩罪名,你也同事按在了本县每一个人的头上。”

    安静的屋内,灯花又爆出了一声响,王大善人就站在秦宜宁的不远处,忽然露出个兴味的笑容。

    “人都说忠顺亲王妃聪慧,如今见得果真如此。王妃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我从未对不起他们可他们是怎么对我的?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可以心安理得的说一句,我没有对不起他们,唯一对不住的只有一个。何况这一次,他还帮了我的大忙。”

    秦宜宁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帮了什么忙。

    王大善人笑起来,“这一路你们被追杀,他帮我杀了那么多的丹福县人,怎么能不算是帮忙? 那些愚民活该去死!”

    王大善人的声音因情绪激动而难以控制的骤然拔高,秦宜宁看着他笑容扭曲的模样,心里便是一阵后悔与无奈。若不是没有选择,她真不该带着青年在一个陌生人家中落脚。这个王大善人可不是个善良之人。

    秦宜宁摇摇头,并不想劝说王大善人,因为她知道人的思想一旦笃定,旁人就很难将之改变了。

    秦宜宁只是平铺直叙的道:“冤有头,债有主。杀了无辜之人有什么用?侵夺你一切的人还在潇洒自在。”

    仿佛是被秦宜宁一句话戳中了心窝,王大善人的声音越发尖锐了,“你懂得什么?你又没有亲身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你怎会知道我的苦楚?再说他们无辜吗?他们哪里无辜?那都是一丘之貉!你如今不过是站在一个高位上,随便就能品评旁人罢了。难道将你搁置在我的位置上,你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办法都是人想的,你智谋出色,都能想得出这样的办法来,一石二鸟,想来若想报复抢夺你财产的人,也只是需要时间和契机罢了。你不过是等不及了。”

    秦宜宁的话,说的王大善人许久都没有开口。

    过了半晌,王大善人忽然笑了,“人都说忠顺亲王妃乃是智潘安之女,自来便是才貌出众,智慧惊人的。如今看来,果真是如此。”

    秦宜宁笑了笑,并未再多言,她要说的都说了,也没必要这时候去激怒王大善人。

    不过依着王大善人的做法,这人偏执又固执,手段也狠辣非常,一个人对不住他,他就将所有的仇怨都怪罪在人家整个家族上,甚至本县其他的三个家族也不放过,刚才他还提到了今日青年杀掉了的那些百姓。

    如果王大善人一直派人注意着青年的一举一动呢?

    或许从她救人,到她与逄枭同来后被救,就连青年闯进人群去救她,或许都已在王大善人的算计之内了,他就算不了解别人,也了解有恩必报的青年,给了她一个结识青年的机会,为的就是现在的结果?

    秦宜宁想了很多,将现实中的一件件一桩桩依着因果推论下来,这个最离谱最不像是真的的情况,反而成了最又可能的事实。

    秦宜宁叹息道:“与您算无遗漏相比较,我真是自愧不如。”

    王大善人见秦宜宁那样表情,开口便要反驳。

    就在这时,昏迷之中的青年忽然睁开了眼睛。

    秦宜宁与王大善人同时看向了青年。

    秦宜宁赶忙起身,试了试青年额头的温度。

    “你醒了?你这会子还有些发热,不过我想你的身子会好起来的。”

    即便青年听不见,秦宜宁依旧耐心的说着话。

    青年用了一些时间才回过神来,他许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眯着眼许久才看清了周遭。在看到站在床畔的王大善人后,立马翻身坐起来。

    “嗳!你慢一点!你仔细伤口!”秦宜宁生怕他将伤口崩裂,赶紧去扶他。又端来温热的糖水给他。

    青年看着秦宜宁关切的眼神,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碗,终究还是抿着唇点了一下头,将水喝了。

    秦宜宁道:“你快些躺下,再休息一会吧。”

    青年显然听不到秦宜宁说了什么的,他只自顾自的站起身,抓起戳在床沿的竹刀,另一手拉住了秦宜宁的手腕,就大步往外走。

    秦宜宁意识到这青年是想趁现在与她离开此处,拉住他的袖子迫使他驻足回头。

    “你现在的情况着实不合适出去。你应该好好养伤,咱们不如暂且留在此处?”秦宜宁怕青年听不懂,手忙脚乱的比划着。

    青年沉静的看着秦宜宁,随即眼冷淡的看向了王大善人。

    王大善人与青年的实现相对时,眼神又是最初的平和,与秦宜宁方才看到的相比较,此时的他才真正露出了几分愧疚之意。

    秦宜宁仔细观察,知道或许王大善人对青年是真的存了愧疚的。

    不过这样一个定了计谋会将无辜之人都算计在内的人,竟会对青年怀有愧疚?她不知道是王大善人是真良心发现,还是被青年当年那般执着的忠诚打动。

    若是后者,她是能够理解的。就像现在的她,虽然青年于她来说是个陌生人,且最初她在包围圈中,事情也没有发展成现在这般复杂,却因为青年带走了她,才闹出后来的事,她其实是应该怪青年多事的。

    可是这一路,青年将她保护的严严实实,他浑身那么多的伤口,秦宜宁却是一点擦伤都没受。

    一个陌生人,不过因为一饭之恩,便这般报答,这样的感情就足以令人动容。何况青年是因为听不见,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到她被人包围,就拼了命傻傻的将她带了出来,这样的一个人,知恩忠义,却又冒着傻气,单纯的令人动容。

    王大善人与她是一类人,都是善于计算,善于谋划的。或许他们这样的人,都很容易被青年这样的人打动吧?

    秦宜宁心思转动时,青年已经摇摇头,对王大善人没有多给一个眼神,就又拉着秦宜宁的手腕往外走去。

    青年是跛足,加之又受了重伤,走起路来十分的费力。

    若无打斗时,只看他这般艰难的模样,谁也想不出他在包围圈中是如何大杀四方的。

    秦宜宁见青年执意要走, 想想王大善人的为人,便也依了青年的决定,这人也未必可信,若是留在此处,他再设其他的毒计呢?

    秦宜宁便回头道:“多谢方才搭救之恩,不过我们也该走了。”

    她的道谢十分真诚,但是除此之外,对王大善人也没有其他了。

    王大善人看着青年瘦骨嶙峋的身影,苦笑着道:“好吧,我知道你信不过我。那你们便走吧。”

    王大善人又看着青年。

    他举步想靠近,可青年却将竹刀“笃”的一声戳在了地上,警告之意十分明显。

    王大善人果真没有继续靠近,只表情越发的难。

    “好,好,我不靠近,”他摆着手示意,随即道,“我只是想与你说对不住。当日是我的错,我太过自私,又太过弱小。你救了我,我却反咬你一口。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非常伤心。”

    王大善人的声音中满是无奈愧疚。

    青年看着王大善人的眼神,最后拉着秦宜宁走出了王家。

    而王大善人站在原处,就那么安静的看着青年拉着秦宜宁的背影逐渐走远,淡出自己的事视线,终究是长叹了一声。

    “都不要阻拦。”

    “是。”不知何时站在月亮门前的仆从垂首应下。

    秦宜宁被青年拉着手腕快步离开了王家。

    推门出去时街上一片安静,如今已是凌晨,天色快要见亮的时间,四周都被染上了一层蓝。

    即便如此,秦宜宁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与青年一起小心翼翼的离开村子,暂且找个藏身之处。

    秦宜宁许是为了缓解紧张,即便青年听不见,依旧在他身后低声道,“咱们不能放松警惕,他们一定还在到处追查咱们的下落。衙门那边的事儿也没有这么容易就解决的。”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接应

    青年显然与秦宜宁的想法不谋而合。UU小说www.uu234.cc村落之中虽然暂且没发现追兵,可王大善人就住在这个村子,他们都担心他会忽然反悔,追杀他们。

    青年走路时跛足的似乎比从前更严重了。安静的夜中,秦宜宁能听见他疲惫的呼吸声。

    秦宜宁自己也很累,在王大善人家为青年疗伤时,她甚至没来得及休息。不过也亏得她带上了冰糖给的药,要么这会子,恐怕青年的情况就不妙了。

    两人沿着村中的小路走了片刻,避开人往郊外山中而去。

    经过一大片田埂来到山脚下,青年指了指山上,又指了指丹福县的方向,比划了几下。

    秦宜宁笑了一下,“你是想现在这里休息,回头安全了再送我回去?”

    青年当然不会回答她,自顾自的寻好角度开始登山。

    秦宜宁虽累,但早年有在野外生活的经验,身体也在冰糖的细心调养之下恢复的多了。上一次去万佛寺,那般陡峭的山路她走来都能坚持,莫说今日是在逃命,这样的小山包对于秦宜宁来说,自然也不至于登不上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掩藏自己的踪迹,到了山上寻找藏身之所,最后选在一个小陡坡后。一株高大的合抱粗的大树长在山坡上,发达的根系将陡坡上的土抓的牢牢的,在陡坡的背面形成了一个天然遮风避雨的凹陷的山洞。

    他们怕引来追兵,自然不敢生火。

    秦宜宁坐里侧,青年则抱着竹棍守在洞口。

    安静的山中只能听见鸟叫虫鸣,偶尔还有野兽发出的叫声。天色渐渐开始蒙蒙亮,洞口外的一切都铺上了一层蓝色的纱,晨风裹着露水,让人觉得十分寒冷。

    秦宜宁借着晨光翻找怀中的小药包,找到了治青年伤口的药丸,还有补气血的,增加体力的,治疗风寒的……

    林林总总,好几样的药丸一样预备了几颗,送到了青年身边。

    “你先将这些吃了。”秦宜宁怕青年不肯相信她,比划着道,“这是救命的东西,刚才在王家,就是给你用了这个才保住你一条命。”

    不过虽然说着话,秦宜宁却不抱希望,她现在样子狼狈得很,又拿了大小颜色不一的小药丸来给人吃,情况怎么瞧着都诡异,青年又听不见,复杂的话她也比划不清楚意思。

    秦宜宁有些挫败。

    谁知青年的表现非常出乎意料,他没等秦宜宁失落多久,就接过药丸,一仰脖吞了下去,还面无表情的冲着秦宜宁点了一下头。

    秦宜宁略感惊讶,随即便噗嗤笑了,“你就不怕我给你吃的是毒药了。”

    青年表情有些茫然,看着她在笑,自己也牵动嘴角笑了一下。

    秦宜宁摇头失笑,坐回原来的位置。

    她疲惫的揉了揉双腿,随即双臂抱膝将自己蜷缩起来。一夜未眠,一直都在追杀之中度过,加之后来青年又倒下了,她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之中,放松下来她才感觉到自己究竟有多疲惫。

    趁着现在追兵还没有找到他们,赶紧养精蓄锐才是正经。谁也不能保证那些满怀仇恨的愚昧之人回头会怎么对付他们。

    秦宜宁渐渐睡了过去。

    青年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也抱着竹棍闭眼假寐。

    也算是上天眷顾,追兵并未立即寻来,许是刚刚搜查过村子,他们便想人是逃往别处去了,二人一直休息到午后,直到腹中饥饿,秦宜宁还去采了不少的野菜野果来。

    两人照旧不敢生火,怕有炊烟会引来追兵,就喝着山泉吃着果子和野菜,好歹也能果腹。

    不过吃过了“午饭”,秦宜宁还是理智的决定下山。

    “丹福县虽然是大县,可他们在别处找不到踪迹,一定还会找回这里来的,毕竟当时你留了血迹在这里。说不定他们还会怀疑咱们藏匿在王大善人家里,毕竟最后的血迹就是在王家门前。”

    那些追兵先前没有怀疑王大善人,是因为王大善人的妻子乃是青年所杀的印象先入为主。

    可在他们实在找不到人后,难道还能不多想?就算他们不会怀疑王大善人,也会怀疑青年带着人藏在一个熟悉的地方。

    秦宜宁与青年交流有些费力,但好歹是通过手语让对方明白了她的意思。

    两人悄然的下了山,小心翼翼的观察着。

    虽是知道不能留在这个村落,但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哪个方向是安全的。

    秦宜宁抿着唇思考着,刚要做决定,眼角余光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个红点窜上天空,悄无声息的闪着光,最后光芒逐渐消失,化作了一抹白烟,被午后的热风吹散在了空中。整个过程不过是呼吸之间若不仔细留意是根本无发发现的。

    秦宜宁惊讶的睁圆了眼,心中满是喜悦。

    那是青天盟特有的烟花,专门在紧急时刻彼此联络用的,因怕那讯号被人忽略,所以他们有固定的间隔时间,发出三枚后若无同样的烟花回应,便算作罢,只能再间隔一段时间后再使用此法联络。

    秦宜宁指着那方向,对着青年的道:“咱们去那里,我的人在那里。”

    青年见秦宜宁面色愉快,也跟着笑了一下。

    秦宜宁就从腰带中拿出一支同样的烟花,以火折子点燃了引信。引信发出轻微的“噗”一声,火花溅起,随即便有一道红光窜起,最后在空中转瞬即逝。

    秦宜宁示意青年跟着她快走。一边走,她一面观察天空,没见那方向再传来其余两道烟花,便可肯定对方是接受到了她的讯息。

    赶路途中,秦宜宁是在心中已将青天盟来人的缘由和人选想了一遍。

    最后她猜测来人是廖堂主。

    不过待到秦宜宁与青年避开官道,转走小路,好容易来到烟花燃起的方向时,迎面却碰上个眼熟的人。

    那人一见秦宜宁,立即上前来行礼。

    “盟主!”

    “是你?”

    来人是个熟面孔,名叫孟琴,曾经跟在乔堂主身边,后来刘板与管大虎联络盟众时,他还替廖堂主给秦宜宁送过信儿。

    “你怎会在此处呢?是廖堂主吩咐的?”

    孟琴道:“是,不过盟主可能不知道,我是暗中跟着您出来的。廖堂主不能出来,又担心您在外头遇上什么危险,就安排了我暗中跟着保护。我虽然功夫一般,但脚力好,又善于隐藏行踪。先前您在县城中被人劫走,将我给吓的够呛。”

    说着话,孟琴还瞪了秦宜宁身后跛足的青年一眼,“这位仁兄跑的也太快了,我跟不上,又担心您的安危,不过我也猜想这位兄弟对盟主没有恶意。”

    秦宜宁有些意外,又有些动容:“是你们有心了。”

    孟琴笑着挠挠头,“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对了,我才刚打探清楚了王爷安排接应的手下现在的所在了,如今您与这位兄弟在外头,万一被那些暴民抓住了可不好。王爷在县城里现在还被围困着呢,不然您先去与王爷手下之人汇合?”

    秦宜宁不大插手逄枭身边的事,只有在逄枭有些事拿不定主意与她商议时,她才会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次来到丹福县,逄枭为免城中有任何意外,进城之前,谋士只了谢岳和徐渭之,将手下的谋士和精虎卫,都留了一部分在城外,一旦有任何情况,这些人都可以做接应,进城时所带的仪仗都是御赐,加上王府的府兵和少量的精虎卫来撑场面的。

    “这样很好。王爷安排了陶先生在城外,想来他们也是听说了城里出了事,才进了城来。”

    “正是呢,属下找不见盟主,就猜想王爷的人必定会进城来接应王爷,这才留心观察,探查到他们的下落,不过属下没有轻举妄动,怕他们不认得属下,将属下误当心怀叵测之人给抓去就不好了。”

    秦宜宁笑道,“那好,咱们现在便往那边去吧。”

    “嗳。”孟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又从腰上解下水囊,“盟主,这是我特地给你带的干粮、牛肉和水,你先将就用一些。”

    秦宜宁在山上用山泉水洗过头脸,头发也简单的梳过,不过她满身血污是来不及清洗的,模样看来相当狼狈,让孟琴看了都觉得心酸的很。

    秦宜宁也不客气,接过油纸包打来,里面是数张洒了椒盐的油酥饼,还有切成片的酱牛肉。

    拿出一张饼,从中间剖开,将里头夹了厚厚的牛肉,秦宜宁先递给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青年。

    “你快吃。”

    青年有些讶异,迟疑的看向孟琴,并没有伸手去接。

    孟琴有些不高兴的白了青年一眼,就将脸转向了别处。他觉得是这个野蛮人带走了秦宜宁才惹出了麻烦。

    秦宜宁笑着又将夹着牛肉的饼递了递,比划着吃的动作。

    青年唇渐渐抿起来,像是在掩藏笑意一般,秦宜宁看到他的右侧脸颊上出现了一个酒窝。

    他用左手接过了夹着牛肉的饼,咬了一大口。

    秦宜宁笑起来,“这就对了,不吃饱哪有力气赶路。”

    秦宜宁自己拿了一张饼吃,又给孟琴也拿了一张饼夹上牛肉。

    孟琴笑道:“盟主,我来时吃过了,这是特地给您准备的。”

    知道孟琴可以自由活动,必定不会饿肚子,秦宜宁便又将饼里多夹了牛肉,又递给了跟在他身后已经将饼吃完了的青年。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野心

    青年吃的狼吞虎咽,连吃了三张夹肉的饼,因为秦宜宁先前发给他的肉太多,导致后头只剩下饼了,青年还吃了两张没有夹肉的。www.uu234.cc

    秦宜宁吃了一张饼就饱了,喝过水,看青年吃的狼吞虎咽,想想这些年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不免叹了一口气。

    “没事,等这件事解决了,我就安排你在我身边做事吧。你这样好的身手,去乡下种地倒是有些埋没你了。”秦宜宁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也不知青年能听懂多少。

    她没说的是,青年跛足,手臂又是断的,也不知能恢复成什么样,他能够应付打斗,却未必能种的了地,加上他又是聋哑人,去乡下难保不被人欺负。

    在她身边安排个护卫的职位给他,也算是她对他维护之情的报答。

    青年抹了一把嘴角的饼屑,抿着唇,右脸颊上依旧有个酒窝。

    秦宜宁就只当他是答应了。

    有孟琴带路,他们傍晚时分便回到了县城郊外。

    孟琴指着不远处的村庄,道:“那里头最大的田庄就是陶先生带着人安顿的地方。”

    秦宜宁想了想便道:“孟琴,我想留着你在附近观察,随时接应,不知你意下如何。”

    孟琴正色行礼道:“一切都听盟主吩咐!”

    秦宜宁便拍拍他的肩,带上青年悄悄的进了村子,小心翼翼的避开零星的行人,一直来到村子另一头背靠大山的一座庄园门前。

    庄园中盖了数间泥瓦房,草房更是一列列排开,田地从木栅栏外一路沿着山下向着日落的方向延伸,几乎一望无际,足以见这户人家的富庶。

    几乎是秦宜宁刚来到大门前,门后便有穿着土黄褂子的高壮中年农人看到了她。

    秦宜宁与青年都敏锐的停下脚步,青年更是一把攥紧了手中的竹棍,利刃随时准备出鞘。

    谁知门内忽然传来压低声音的惊呼,“是您!”

    木栅门被推开,那农人激动的上前来,拱手行礼,低声道:“王妃!”

    秦宜宁这才骤然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陶先生可在?”

    “在,在!陶先生带着我们一行护卫悄然来到此处,这庄子是王爷早吩咐了精虎卫来置办下的产业,我们一进城,立即到了这里。陶先生原本还担忧王妃的安全,不知您被歹徒给劫去了哪里,在想法子救您呢!”说着防备的看着跟在秦宜宁身后的青年。

    秦宜宁笑了笑,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他不是歹人,是自己人。陶先生何在?”

    “正在堂屋呢。”

    侍卫引着秦宜宁与青年往里走,一路上遇见不少的庄稼人,一个个都长得很是精壮,虽不是精虎卫那样各个身高腿长,却也都是壮汉。这些人看到秦宜宁都极为恭敬,显然是认得秦宜宁的。

    秦宜宁虽不认识他们,但也觉得大松了一口气,有一种终于脱离危险劫后余生的轻松。

    很快就有人进去回禀。

    不多时,一青袍文士带着几人快步迎了出来,为首之人正是陶汉山。

    逄枭身边的谋士秦宜宁最常见的自然是谢岳与徐渭之,但逄枭要运作起自己要做的事,手下之人自然不少,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见到王妃。

    陶汉山在谋士之中地位不及徐渭之与谢岳,是以见到秦宜宁的机会不多。但从逄枭的部署与安排便可知,陶汉山同样是逄枭信任之人,在他身边众人之中有很高的地位。

    “属下见过王妃!”陶汉山到了近前,带着人恭敬的行礼,陶汉山身后的文士与侍卫都齐齐行礼。

    秦宜宁连忙笑着道:“陶先生免礼,诸位免礼。”

    见秦宜宁还记得自己,陶汉山心中很是愉快,见她与身旁之人都是一身狼狈,忙道:“王妃,属下这便命人预备热汤沐浴?”

    “还是将事商议妥吧。”秦宜宁笑了笑,“趁着这时间也叫人给我和这位兄弟预备衣裳。”秦宜宁指的是身后一直跟在左右的青年。

    陶汉山打量的看了看青年,随即领命笑道:“王妃一心为了王爷的事,是属下想岔了,那就请王妃移步至正厅说话?”

    秦宜宁颔首走在前头,陶汉山几人随后。

    青年赶忙亦步亦趋的跟上,可在正厅门前却被陶汉山手下的侍卫拦住了。

    青年皱着眉要硬闯,侍卫沉声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还请这位兄弟去歇息吧。”

    青年听不见一般,硬要往里闯。

    侍卫见这人竟如此不肯配合,不免拔高声音:“说你呢!这不是你能……”

    “让他进来吧。”秦宜宁发现了门前的动静。

    陶汉山疑惑的道:“王妃?”

    秦宜宁道:“不打紧,这一路多亏他保护,否则我恐怕早已死于暴民之手。况且他听不见,也说不出,跟在我身边不打紧的。”

    陶汉山闻言狐疑的打量青年。

    门前的侍卫依旧伸手阻拦着青年,并未因秦宜宁的一句话就遵从命令。

    陶汉山似乎是分析了一番,才缓缓点头:“既然是王妃的吩咐,那就让他进来吧。”

    一摆手,门前侍卫立即往两旁撤开。

    青年这才拿着竹棍,跛脚快步走到秦宜宁身后站定。

    秦宜宁不由得眯起了眼。

    她跟在逄枭的身边,在谢岳、徐渭之、虎子、汤秀等人跟前都有绝对的权威。这些人是逄枭最为信任的亲信,也自然知道逄枭心目之中王妃的地位,是以常跟着秦宜宁的人,对与秦宜宁的命令都是言听计从,对秦宜宁的指挥也都从不存疑心。

    可是现在在她面前的这些人,却与常与她接触的人不一样。

    这感觉让秦宜宁陌生,不过她倒是感觉有些欣慰,陶先生与手下之人如此,足以证明逄枭的人纪律严明,有一个固定的体系,才能够办成大事。

    秦宜宁在首位落座,伸手示意陶汉山也坐。

    陶汉山回头吩咐其余人都退下,又让侍卫远一些将前厅把守起来,这才给秦宜宁行了一礼,在下首位入座。

    “如今城中情况如何?”秦宜宁问出最担心的。

    她被人劫走了,逄枭不知她的情况如何,还不疯了?她最担心的就是逄枭控制不住情绪大开杀戒,那他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陶汉山看出秦宜宁的担忧,笑着道:“王妃放心,王爷如今无恙,人还被暴民困在府衙,因府衙前有不少百姓丧命,本县大多数百姓又来自于三个大宗族,他们彼此相熟,极为团结,是以情绪都比先前还要激动,一直逼迫王爷写下保证书,王爷一直不予回应。”

    陶汉山说话时,眼神不经意扫过秦宜宁身后的青年,很不赞同秦宜宁身边还留着这个人。

    秦宜宁闻言倒是松了口气。

    只要逄枭没有冲动行事,一切就有解决的余地,而且如何解决百姓围困县衙的事,她趁着这一路逃亡的时间早已经想到了办法。

    陶汉山此时,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秦宜宁,见秦宜宁面露沉思,他不由得想起当初在王府时,秦宜宁尚未进门,逄枭就曾带着秦宜宁参与到正事的讨论之中。

    不说别的,王爷对王妃的爱重那是不容置疑的。而王妃在王爷跟前说话的分量,也是非常可观的。

    所以,自古都有什么妖妃乱国,足可见枕头风的厉害。

    他在外面表现的再好,王爷不知细节,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好处?

    陶汉山思及此处,笑容有多了几分真诚,慢条斯理的道:“王妃,属下自知道了城中出了事,立即便采取了行动,带着人来至于此处,等待与王爷汇合,王爷安排在四处做事的人,属下也已一一通知过,命他们立即赶回。幸而京畿大营与五军营距离此处都不远,属下已命人快马加鞭送信往五军营,以王爷的名义调集三千人马速速赶来,平息民变。”

    陶汉山面带微笑,语气不无邀功之意。

    在突发暴民围攻府衙之事后,陶汉山做出如此迅速又周全的反应已是相当有能力。

    只是陶汉山的话,却让秦宜宁皱起了眉头。

    “陶先生的安排都很妥当。”秦宜宁缓缓开口,引得陶汉山得意一笑。

    “可先生这般做法,恐怕丹福县百姓都会被扣上谋逆的罪名,谋逆之事,株连太广,如此贸然调动五军营的兵马来平乱着实不妥。”

    陶汉山笑容一敛,沉声道:“王妃此言差矣。王爷所办的大事,如今要紧之处都在修建皇陵!皇陵修建不成,王爷会被问罪是其一,要紧的是如今石料厂中的东西。”

    陶汉山又压低了声音,还防备的看了一眼秦宜宁身后的青年,想起秦宜宁说他是个聋哑之人,这才续道:“王爷若想成大事,那些东西是必须要得到的。若是将丹福县百姓围攻衙门的缘由道出,势必会引出民夫不至辉川县的事,这样一来修皇陵的事就会面临上头的彻查,工期延缓是小事,石料厂中的东西又该怎么办?”

    几句话之间,她就明白了陶汉山的野心。

    看来,陶汉山期待着从龙之功。

    有这样的抱负不能算坏事,但是为了从龙之功不择手段,这便有些让秦宜宁不能接受。

    “陶先生所言固然有理。可是王爷素来爱民如子,况且此时也不是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以谋逆之罪,让丹福县的百姓丧命,这着实有些过了。”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初心

    陶汉笑容完全消失,他如何也想不到,他在紧急事件发生之时做出了最周全的决断,在王妃这里却得不到认可和称赞,反而还以妇人之见来质疑自己。www.uu234.ccUU小说

    “王妃所言,着实令属下费解。”陶汉山尽量放缓了语气,“依王妃的意思,就该让此事随了幕后之人的心意尽情发酵,直到上达天听,让圣上下旨彻查,至使皇陵被迫停工,以至于那些东西就都被留在石料厂中最后归位旁人所有,这样的结局,是王妃期待看到的?”

    陶汉山语气虽尽量温和,但所言内容却是着实尖锐的很。

    秦宜宁是逄枭的妻子,哪里会期待宝藏落入他人之手?

    “陶先生稍安勿躁。”秦宜宁从陶汉山所言便可断此人有野心,也非常自负,安抚道,“我是王爷的发妻,又怎会如此想?”

    “那就请王妃指教了。”陶汉山站起身来拱手道,“王妃若不是这样想的,为何不赞同属下的做法?难道一些不相识的人与王爷的安危和霸业相比更重要一些?”

    秦宜宁笑着摇了摇头:“王爷的安危自然重要,不过我想问陶先生,今年连月大雨,陶先生可知晓?”

    陶汉山拧眉,只觉秦宜宁都在问一些废话,已有不耐之色。

    “这事属下自然知晓。”

    秦宜宁正色道:“连月大雨,北方雨势方歇,南方却依旧没有好转。长此下去,今年之内饥荒必至。国朝连年征战,国库早已吃紧,若将有限的银子都用在修皇陵上,将来饥荒来了百姓该如何?”

    陶汉山觉得秦宜宁非常可笑。

    “属下敢问王妃,就算朝廷没有银子去赈灾,又与王爷何干?朝廷不赈灾,百姓反了朝廷,恨上今上,属下倒是觉得更好!”

    秦宜宁耐心十足的摇头,“这于王爷当初揭竿而起反了北冀时的初衷已是背道而驰。王爷之所以站了出来,为的是天下安定,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而不是在暴君的暴政之下苦不堪言。如今若为了那位置而牺牲百姓,那这做法又与前朝暴君有何区别?”

    秦宜宁的话,说的陶汉山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但他并不觉得秦宜宁的想法就是正确的。

    “王爷如今在朝中的位置尴尬,其中种种艰难,王妃也不是不知。如今自身难保,自然先要自保为上,拿到石料厂那些东西,对王爷来说太重要了。这东西落入敌人手中,岂不是自寻死路?”

    “陶先生的想法有理。但那些东西固然重要,这世上却有比财宝更加要紧的东西。一旦为了权力和地位失去本心,将来的路会越走越远。咱们现在的情况虽然紧张,可也到底没有到必须要牺牲全县百姓的程度。只要肯想办法,事情必然能够解决。”

    “王妃说的轻松,这样难关,办法是那般容易想的?”陶汉山声音已忍不住拔高,负手来回踱了几步,又道,“眼下就是这般情况,若是不将罪名推出去,万一圣上怪罪下来,王爷不但会失去宝藏,更会授人以柄,到时王妃又打算让王爷如何应对?”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可有些事却是为人的不能做的。”秦宜宁也在无人笑容,沉声道,“如何妥善的解决此事,办法我自然会想,也会告知王爷去做。还请陶先生尽快通知五军营,取消先前的计划。不要将无辜的百姓牵扯进来。”

    “命令早已下达,这会子已是不能回头了。”陶汉山看着秦宜宁的眼神已压不住烦躁,“王妃是深宅妇人,不懂得前朝之事也是可以理解的。王爷既将这些事交由属下全权处理,就请王妃信任属下,不要插手了。”

    秦宜宁微微眯起眼,陶汉山如此说话,对她已是极不客气,她在逄枭身边久了,那些常常跟在逄枭身边的手下对待她都与对待逄枭一样,如谢岳、徐渭之、虎子、汤秀等人,甚至将她的吩咐当做逄枭的吩咐去做,她还没遇上过这般不肯听她劝说,直接就严词驳回的。

    陶汉山与她强硬,秦宜宁也不由有了几分火气。

    “陶先生,我并没有插手外务的想法,王爷既肯将这些事交给你,便是信任你的能力。”

    陶汉山微笑看着秦宜宁,“既然王妃知道,也就不用属下再多费唇舌了。”

    秦宜宁眉头蹙起,冷着脸道:“我想陶先生面对王爷说话时候态度一定不会如此。”

    “实不相瞒,王爷也不会如王妃这般。”

    “如我这般?”秦宜宁笑了,缓缓道,“先生是想说我妇人之仁?”

    陶汉山唇角带笑的看着秦宜宁,并未愿与,却已将意思表达明确了。

    秦宜宁摇了摇头,“陶先生,我了解陶先生一心想辅佐王爷,对王爷忠心耿耿,也事事都为了王爷着想。可是生而为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丹福县那么多的百姓,一旦被扣上谋逆的帽子,恐怕几万人都要为此事陪葬!连年征战已有多少人死于杀戮?王爷为了平息战乱,又做了多少的努力?战争中有人伤亡不可避免,可这不是战争!”

    “王妃想的未免太简单了!如今这个节骨眼上,王爷最要紧的就是得到宝藏,那些东西坚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何况丹福县百姓谋逆,王爷派兵平息,这是多好的功劳?就连叛乱的头目是何人我都有了人选。”

    陶汉山指着秦宜宁身后的青年,眼神就仿佛打量一件死物,还是一件毫无用处要被丢弃的死物。

    “此人纠集丹福县百姓围攻府衙,又趁乱行刺,行刺不成还掳走了王妃。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王爷平息了叛乱,将罪魁绳之于法,圣上必然欣然。”

    青年被陶汉山的眼神看的极不舒服,那种被虎狼咬着脖颈的危机感,让青年全身紧绷,手也握在了竹棍一段。

    他有感觉,今日给秦宜宁饼吃的那人对他有敌意。面前这人的敌意和算计更明显。他似乎在向秦宜宁进言,想要将他杀掉,或者害他。

    青年不由得看向秦宜宁,心里那一簇火苗在燃烧,他很期待知道秦宜宁会如何对待他,又害怕知道答案,怕秦宜宁会如王大善人那般对他。

    就在青年心念电转之间,秦宜宁蹭的起身挡在青年与陶汉山之间,抬起手臂将陶汉山指着青年的手拂落。

    “陶先生。”秦宜宁严厉的道,“我从来不知陶先生出了不在意百姓生死,谈笑之间就能置几万人生命于不顾之外,还学会栽赃陷害了!”

    “王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此好的机会若不利用,将来王爷必定会后悔!”

    “人命是小节吗?”

    “这卑贱之人,哪里就值得如此!”

    “看来陶先生的想法与我和王爷的都不同。”

    陶汉山还见秦宜宁语气坚决的说出这样话来,心里越发不悦,还有几分开罪了秦宜宁生怕她在逄枭跟前吹枕头风的焦躁。

    “方才是属下逃过急切,说出的话冲动了一些。”陶汉山赔礼道,“王妃善良之人,您说的道理不难理解,若是太平盛世,属下也很赞同王妃的想法,可现在这样的情况,与太平盛世又有不同,事有轻重缓急,事关王爷的大业,请王妃谅解,属下着实不能依着王妃所说去做。”

    秦宜宁听陶汉山再度提起大业,嘲讽道:“看来陶先十分在意大业之事。”

    陶汉山闻言瞳孔紧缩,他这才意识到,今天晚上他将自己的野心在此女子面前表现的太清楚了。王爷对他们和王妃对他们可不一样,王妃若是看不惯,在王爷跟前嚼舌根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处,陶汉山眼中闪过一丝悠悠的光,随即决定不与秦宜宁争辩了。

    “好了,好了,王妃在外这段时间辛苦的很,下面已预备了晚饭,还请王妃去休息吧。这些事王爷都安排给了属下,属下自然会去办好的。”说着陶汉山便行礼恭送,“王妃慢走。”

    秦宜宁见自己实在是无法劝说陶汉山,知道多说无益,只能省下吵架的时间,回头叫上青年,示意他跟着自己,就快步走出前厅。

    陶汉山在外表现的恭敬许多。

    到了门外,自有几个文士与侍卫凑近,恭敬的给秦宜宁行礼。

    陶汉山就吩咐了人送秦宜宁去休息。

    青年也得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可青年却说什么都不肯离开秦宜宁身边。

    送秦宜宁与青年到了房门前的侍卫也很为难。

    秦宜宁想了想便道:“你们退下吧,他留下就留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经历过一番逃亡,秦宜宁对青年已经非常信任,至少眼下他没有害她的意思,一直在豁出自己来保护她。

    侍卫听秦宜宁这样说,几人对视一眼就退了下去。

    不多时,有人送来了热水、衣物和食盒。

    秦宜宁就用帕子沾热水擦了擦脸和手,并未理会沾染血污的衣服。

    青年坐在靠近门口的圈椅上,抱着竹棍仿佛睡着了。

    秦屋内安静的只能听得见外头的虫鸣。

    秦宜宁借着一盏烛光,仔细思考着接下来的情况。陶汉山如此强硬,她一时还真是想不出办法来。若由着事情发展,恐怕逄枭将来会招惹民怨的。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轻蔑

    就在秦宜宁陷入沉思之时,陶汉山也回到了正厅,面色阴沉的端坐在首位。www.uu234.ccUU小说

    “陶兄这是怎么了?”一名蓄了长须的中年谋士仔细观察陶汉山神色,小心翼翼的问。

    此人名为陈敬,也是逄枭手下的谋士,只是地位远不及陶汉山,这些年来行事一直以陶汉山马首是瞻,俨然成了他的心腹。

    陶汉山摇了摇头。

    见他似乎有话要说,陈敬便回头示意几个谋士和侍卫都退了下去。

    待到屋内全无他人,才压低声音问道:“王妃可是有什么惹恼了陶兄?”

    陶汉山闻言蹙眉道:“王妃乃是千金之躯,即便有什么龃龉,也是我们做属下的处置不当惹怒王妃,哪里有反过来说王妃惹怒我们的?”

    陈敬笑道:“陶兄不必如此紧张,此处又无外人,只有你我兄弟二人,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若在以往,陶汉山是绝不容许陈敬在人前人后说这等话的。可方才他着实被秦宜宁气了不轻,又不能越性与王妃发脾气,正为此事恼怒。

    见陈敬如此说,便哼了一声,“妇人之见,不足以为谋,亏王爷将她夸赞的卧龙在世一般,如今看来却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王爷何等样英明人物,却终究难过美人关啊。”

    陈敬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又有什么稀奇的?若王妃只是个寻常深闺妇人也还好,只有美貌,会服侍王爷也就罢了。问题就出在她有几分聪明,又自作聪明,这样的女子就最难办了。她若去与王爷进言,多少都会影响王爷的决断,若是她去王爷跟前说了谁的不是,王爷也十成是要相信的。”

    “正是,坏就坏在此处。”陶汉山道,“就如今日发生之事,如此危机情况,咱们当然是要保证王爷行事的正确了!王爷一心为国,可圣上忌惮王爷颇深,先前咱们在京城时王爷受了多少的亏待?这不是只有咱们身为属下之人看见的,这可是京城百姓都看见了的!

    “王爷的功高震主,被圣上忌惮,这已是不争的事实,这样情况之下就更应该仔细小心行事,千万不能被圣上抓住把柄。可王妃今日还与我谈什么‘初心’,不赞同我命人派兵来平定丹福县百姓谋逆之事,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陈敬故作惊讶的挑眉:“王妃可说了为何会这样想?”

    陶汉山冷笑,“还不是说什么百姓无辜。这会子她只一心想着那些贱民,却不想事发之后圣上要如何怪罪王爷了,更不在乎王爷要成什么大事了。要我说,女子就好好的呆在内宅之中做些事也就罢了,王妃这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愣是被王爷给宠坏了!”

    陈敬闻言也跟着嗤笑一声,打趣道:“所以自古女子太过美貌的,也都是祸国殃民的材料,这也全怨不得王爷。那这件事陶兄打算怎么处理?”

    被问到关键之事,陶汉山当即冷下了脸面,指头快速的敲着桌面,哒哒的叩击声足过了盏茶功夫才倏然停止。

    “这件事不能由着个女流之辈。”

    陶汉山手肘撑着两张圈椅之间的小几,凑近陈敬面前低声道:“如你我这般,不似谢兄与徐兄那般在王爷和王妃面前都能数得上的,若为未来及计,最该在意的是什么?王爷若是成了大事,你我至少能做个朝廷大员,可若王爷不能成事,咱们怕是逃都没的逃。”

    陈敬连连点头,“陶兄说的是啊,你我追随王爷,一则是看重王爷的人品,二则又何尝不是为了这些。若无一点私心,咱们也就成了菩萨了。”

    “正是呢,相信不只是你我,所有人也都是这般想法。王爷是仁义之人,对待圣上的猜忌还逆来顺受,更是下不定决心反抗,为的就是忠义二字。王爷这般品格,着实令你我佩服,也让你我这般追随者更加死心塌地。”

    陈敬闻言赞同的颔首。

    陶汉山又道:“有些事王爷不能做的,咱们这些下属若也不做,事情到最后就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所以我们必须要想尽办法帮助王爷成事。王爷现在一心为了圣上,可有些事一旦将王爷逼上那条路,王爷也就不能抗拒了。”

    陈敬又点了点头。

    他是赞同陶汉山这样想法的,但是听着陶汉山这番话,心里却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背脊竟有一些发凉。

    陶汉山小心的压低了声音:“王妃横在此事当中,着实不起什么好的作用。若想让王爷答应镇压丹福县百姓谋逆之事引开视线,就要给王爷一个是让他认可的理由,比如说,仇恨。”

    “陶兄,你的意思是……”

    陶汉山手掌在颈边比了一个手势。

    “你说的是要……王妃?”陈敬也跟着比了个手势,见陶汉山点头,当即一个激灵,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这不妥吧?王妃可是王爷心尖儿上的人,王爷若是知道了,即便您是为了王爷着想,只怕王爷也只会暴怒,不会领情的。”

    陶汉山笑了,“天下美女何其多?将来待到王爷登上大位,自然有天下美人来服侍,难道还愁选不出个比秦氏更好的来?何况当王爷坐拥天下荣登大宝之后,许多想法自然而然会发生改变,也自然不会再计较现在知事,他会想念王妃,却也不会迁怒于我。”

    话及此处,陶汉山低声在陈敬耳边说了几句,见陈敬点了点头,又道,“再说有什么可顾虑的?王妃身边不是带着个现成顶缸的吗?到时王爷认定了是丹福县的人杀掉王妃,以王爷的脾气和对王妃的情深义重,莫说是平定谋逆,就是屠城王爷也是做得出来的。到时可就两全其美了。”

    陈敬犹豫片刻,随后缓缓点头道:“陶兄说的也有道理。那么您是已经定了此法?”

    陶汉山笑了笑,并未立即做答。

    秦宜宁此时神色已由最初的焦灼与忧虑转为平静。

    她站起身,缓步来到窗畔,将窗子悄然推开一个缝隙仔细的观察院中情况。

    今日是七月半,一轮明月高悬着,将寂静的院落照的一览无余。许是碍于男女之别,她所在院落外并未安排侍卫,只有院门前有人影走动。

    秦宜宁有些好笑。她这都已来到逄枭手下所在之处了,虽然陶汉山不赞同她的砍伐,但好歹也会尊重她这个王妃,她何至于如此小心。

    她索性直接推门来至院中,仔细观察了四周。

    青年见秦宜宁出了门,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院子宽敞,夜风吹拂着秦宜宁鬓角的碎发,她能闻到自己身上血液干涸后浓重的腥味儿。

    这也正是秦宜宁心存防备的原因。

    如果是徐渭之或者谢岳,就算身边没有婢女,也会想办法寻个村妇来服侍她更衣盥洗。可陶汉山只让人送来一身不知哪里找来的衣裳,端了一盆热水来。

    陶汉山对她不够重视,秦宜宁现在却也无法与逄枭留下的人撕破脸。

    她想寻孟琴来。如果是谢岳跟前,她会直接吩咐人去外头寻人来,可是陶汉山的举动与言语让秦宜宁无法信任。

    可是是她与青天盟联络用的信号箭在夜空里也太惹人注目了,那红光升起,恐怕孟琴还没来,庄子的侍卫就先被引来了。

    秦宜宁垂眸,犹豫着到底要怎样行事。

    光明正大的去寻孟琴来是否可行?想来陶汉山也知道她是青天盟的盟主,应该也不会阻止她与外界联络吧。毕竟陶汉山这样善于钻营之人,更在乎自己在王爷跟前的地位,就算意见不一致,她们也还都是逄枭这一阵营的人,不至于就防备成了那样。

    思及此处,秦宜宁便举步往外走去,想寻人出去找孟琴来。

    青年见秦宜宁走向门口,自己也抱着竹棍跟上去。

    谁知二人前后刚走了两三步,就听见背后有小石子落地时的是轻微敲击声。

    青年的反应迅速,猛然回身,手中利刃已经出鞘。

    不过看到来人是何人时,青年的动作就暂且停住了。

    秦宜宁也回头看去,就见后院墙头上趴着个人,不正是孟琴吗?

    秦宜宁不敢说话,怕引来人注意,赶忙快步往那方向走去。

    孟琴翻过泥巴墙壁,轻松落地。

    秦宜宁赶忙冲着孟琴与青年都招招手。

    院中并非商议事的所在,秦宜宁也赶紧会意的跟上,三人匆匆的进了屋。

    孟琴压低声音道:“盟主,您住这个位置也太偏僻了。”

    秦宜宁笑了笑,“我与陶先生的意见不合,想来陶先生是想让我在偏僻之处冷静一下?”

    “他是王爷的谋士,竟然敢如此对您?”孟琴差点忍不住跳起来。

    秦宜宁苦笑,“我毕竟只是个无用的女子,许多人轻视女子,你也不是不知道。”

    孟琴便摇了摇头:“瞧不起女子的那些难道不是妈养出的?”

    秦宜宁不想纠结这个话题,低声问:“王爷那里情况如何了?”

    孟琴道:“正是打探到消息来告诉盟主的,王爷那里还被围着呢,不过现在并未发生冲突,王爷将手下约束的很好。”

第一千零二十章 傻哭啦?

    “只是王妃被这位小兄弟带出来,王爷必定是焦急的,应该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命人出来寻您,所以无心处置身边围困之事。www.uu234.ccwww.uu234.cc”

    孟琴想了想,又不赞同的看着秦宜宁身后的青年,“这位小兄弟就算要保护王妃,也未免太过极端了,你杀了那么多的丹福县百姓,这事儿百姓还不都算在王妃身上了?人家可不知道你与王妃是什么关系。”

    青年抱着竹棍看着孟琴,一言不发,眼神都没变一下。

    眼见孟琴眉头拧紧,秦宜宁笑道:“他听不见,也不能说话。许是常年在闭塞之处生存,对世事不大了解。往后我带着他学一学就好了。”

    孟琴闻言反而不好再追究什么。

    秦宜宁便道:“既如此,我想劳你去王爷那里替我报个平安。”

    “这是小事一桩。先前我是怕您有其他的安排,既然您这么说,我混进去便是。”

    “好。另外,还请你与王爷说明我此处的情况。”秦宜宁将陶汉山的部署安排,以及自己劝说无果的事都仔细告诉了孟琴,“倒不是为了我被变相软禁起来,而是陶先生的做法,恐怕会引起麻烦来,早告诉王爷,也好让他提前防范。”

    “是。”孟琴眼睛亮晶晶的点头,这事儿就算王妃不追究,他也是要追究的,那陶汉山算什么东西?留两撇胡子就当自己是神算子了,瞧不起他们盟主?呸!他也配!

    秦宜宁时走到桌边,见此处并未预备文房四宝,想了想,就扯下裙摆上一方布料,从怀中取出手帕包裹随身携带的胭脂眉黛等物,用眉黛在布料上快速写下一页小字。

    “你将这个悄悄地交给王爷,让他看过之后斟酌着行事便可。”

    孟琴点头,没有秦宜宁的吩咐,他也不去看那布料上的内容,只折好了放入怀中,“盟主放心吧。”

    “好,你这就去吧。别叫他们瞧见了你起疑心。”

    “嗳,您放心吧,我观察好他们换岗的时间了,待会儿我就走。”

    孟琴与秦宜宁行礼道别,依着自己观察所得时间,再度悄无声息的潜了出去。

    秦宜宁站在廊下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定孟琴没有惊动任何守卫,这才嘘了一口气,与青年回到了屋内。

    坐定后,秦宜宁不免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这还是在逄枭手下的身边呢,自己竟闹的要这样小心翼翼行事,不对比一番她还真不知道,从前自己行事顺风顺水,必定都是逄枭背后交代过的。也是逄枭在他手下之人的面前表现足了对她的尊重,常接触的那些人才会对她这般尊重。

    如陶汉山,虽是逄枭手下谋士之中较为得力的,地位却也没有高到能经常出入逄枭身边,自然不知细节,对她也颇为防备。

    秦宜宁有些哭笑不得。被自己人软禁了,偏生陶汉山为的还是帮逄枭办事,怕她个女流之辈胡乱搀和坏了逄枭的大事,她都不知该不该动气。

    她与青年逃命那么久,体力上都透支的厉害,青年更是失血过多,此时他坐在门前圈椅上,抱着竹棍垂着头,眼睛虽睁着,可是人却已迷糊了。

    即便他已非常疲惫,却依强撑着不睡,且从他紧抿着唇可以看出他此时非常不快。

    秦宜宁好笑的摇了摇头,走到他跟前,将冰糖给的那些药又翻出来,取了青年用的上的递给他。

    这一次青年依旧没有丝毫犹豫的接过吃了。

    秦宜宁道:“你在生气?”

    青年自然是不会回答他。

    秦宜宁想想方才陶汉山说打算让青年去背黑锅,将丹福县百姓“谋逆”之事都怪罪在他的头上,便知道青年是为了什么了。

    当初青年为了王大善人,杀了对他心存恶意的奸夫*,反而被反咬一口丢在街上,还被打断了一条手臂和一条腿,过了那么久猪狗不如的生活。

    想来青年是非常重恩义的人,他被伤了心,心灰意冷了,才想着得过且过不去反抗。

    这一次陶汉山提出的办法,可不又是一次出卖么?

    如果秦宜宁当时点了头,青年就会被出卖第二次,这次他付出的代价将会更加惨重,性命都要搭上。

    秦宜宁知道青年听不见,可是他这样的聋哑之人对别人的恶意是极为敏感的,他也一定知道陶汉山想对他不利,才会如此憋闷又警惕。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受冤枉的,不是你做的事就绝不会让你去认。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回头咱们出去,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个侍卫吧。”

    青年抬头看着秦宜宁,眼神迷茫,却还是点了一下头。

    秦宜宁噗嗤笑了。听不见还要配合她点头?

    这样的青年,秦宜宁反而庆幸刚才陶汉山说那一番话时他是听不见的。否则他怕不是会气出个好歹来?

    正当秦宜宁胡思乱想之时,青年忽然张口,犹犹豫豫的发出一个声音。

    “萧。”声音沙哑,语调僵硬,显然是久未张口了。

    秦宜宁一下子便惊愕的瞠目。

    “方才是你在说话吗?”

    青年点头,又道:“泥,萧,沈魔?”

    “泥萧沈魔……你问我在笑什么?”秦宜宁惊奇又讶异,“原来你不是哑巴?也不是聋子?”

    青年不说话了,抿着唇,垂着眼,右侧的脸颊上出现了一个酒窝。

    秦宜宁想起王大善人说过的话,当时他捡到青年时,他穿着番邦的交领长袍,踩着草鞋,身上还有一股浓浓的海腥味。

    秦宜宁忽然福至心灵,“你是倭人?”

    青年抬眸看了看秦宜宁,最终还是诚实的点了头。

    秦宜宁缓缓回想 王大善人所说,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想来青年并不是聋哑,他当初来到此地,恐怕也是意外漂泊至此,身在异国他乡,什么都听不懂,也不懂得说当地的语言,当然只能装聋作哑了。

    秦宜宁放缓了语速,“我说的话,你都听得见吗?都能理解意思吗?”

    青年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听得见,但是不能全部理解?”

    青年又重重的点头。

    秦宜宁道:“你这样情况,王大善人可知道?”

    青年眨着眼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了秦宜宁的意思,摇摇头。

    秦宜宁笑起来,“你既然能听能说,往后我会让人教你大周话的。你叫什么名字?”

    “名渍,窝叫……”青年说出一串秦宜宁听不懂的话。

    秦宜宁瞪着眼,窘迫又迟疑的道:“你方才说,你的名字是……‘傻哭啦一’?”

    青年看着秦宜宁,想了一会儿,噗嗤笑了,连连摇头又摆手,用左手在桌上写了字。

    秦宜宁低头去看,发现他写出的几个字,前面的两个她认得,不由得赧然道:“原来是樱井……后面的这些我不认得,原来你们那里这个字是读‘傻哭啦'?”

    青年笑着点头,又读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秦宜宁颇有些好奇倭国的语言,跟着樱井读了几遍,就能准确的读出他的名字了。

    她又好奇的问:“你知道‘多谢’的意思吧?你们哪里多谢是怎么说的?”

    樱井反应缓慢,但依旧能明白秦宜宁的意思,又发出了四个字的读音。

    秦宜宁跟着他学了几遍,忽然笑着将他的名字与后面学的四个字连着读了一遍。

    樱井当即怔愣住了。

    秦宜宁笑道:“你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伤。我日后会报答你的。”

    樱井依旧愣愣的毫无反应。

    秦宜宁见他不言语,脸色也不大好看,知道他身体现在还虚弱,便也不再与他学习倭国话,笑道:“时辰不早,你休息吧。我也去里间睡下了。”

    秦宜宁指着临窗的暖炕,示意樱井睡在那。自己便进了里屋。

    让孟琴将消息带给了逄枭,想来逄枭今夜就可以解决百姓包围府衙之事了, 秦宜宁的心情放松了一些,她和樱井逃了两天,此时感觉到了疲惫,几乎是刚闭上眼,秦宜宁就睡着了。

    樱井坐在门前的圈椅,并未依言去临窗暖炕上休息,而是抱着竹刀面露沉思。

    他耳力过人,待到听见内间传来秦宜宁均匀的呼吸声,樱井站起身,放轻脚步缓缓走到了落地罩旁,看着里头侧卧面朝罗汉床里侧睡的正熟的人,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他将竹刀立在墙边,缓缓单膝跪下,垂首抚胸,行了认主之礼。

    这礼他几年前也对王大善人行过。只是他刚刚认了主,就被王大善人出卖了。

    他一直都在被背叛着,以至于心如死灰。

    可是这女子如此美好,信任他,并且给了他希望。

    他怕当面认主会被拒绝,也觉得如今自己已是残疾之人,又身份卑微,配不上做她的随从,便趁着她睡着了,悄悄地行了认主之礼,在心里认可了她的地位。

    只要他自己心里认下这个主人,她认不认他已经不重要了。

    樱井行过认主之礼,便带上竹刀又退回外间。

    他不打算去休息,想继续为她守夜。

    谁知刚刚坐下,忽然就听见门外院中传来一阵窸窣之声,还有极轻又错杂的脚步之声,只这样听着,便判断来者至少有二十人。

    樱井眼神骤变,急忙跛足快速冲进里间,推醒了秦宜宁。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死战

    秦宜宁才刚睡着便被急切的推醒,一个激灵睁开眼,心跳如擂鼓一般。www.uu234.ccUU小说

    樱井面色焦急,情急之下又不会说大周话了,表达不清自己的意思,只得拉着她起来,比划着外面。

    秦宜宁迅速恢复清明,急忙翻身起来,跟着樱井往外走。

    谁知二人刚刚回到正厅,便听见一门之隔已有人靠近。

    秦宜宁心里一紧,大门怕是不能走了。

    樱井显然也知道情况紧急,拉着秦宜宁的手腕又往后窗方向去,急切的推开窗,就先催着秦宜宁翻窗出去。

    与此同时,前头正门发出轰一声响,竟是被人大力踹开了!

    屋内一盏如豆的灯光被骤然涌进屋的风吹的摇曳,十多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利刃如潮水般涌入,刚好看到樱井翻窗出去的背影。

    “追!”低沉的男声一起,黑衣蒙面人迅速往后窗追来。

    樱井拉着秦宜宁的手腕就跑,那些黑衣人的速度却远比一个跛足人与个女子快,很快便追了上来,将樱井与秦宜宁团团围住。

    秦宜宁咬紧牙关,脑子在飞速的运转。

    这么多的刺客,陶汉山带着的人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庄园里的侍卫都被放倒了?

    秦宜宁当即高声斥道:“尔等何人!你们可知我的身份!你们若伤我一根汗毛,忠顺亲王不会放过你们!”

    她故意拔高声音,便是想在这夜深人静之际将声音传开来,外面的人听见动静自然会赶来救援。

    可谁知秦宜宁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反而是为首的刺客嘲讽的哼了一声,“杀的就是你!纳命来!”

    刺客们毫不迟疑的亮出雪刃,一拥而上。

    秦宜宁心里一紧,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上心头,手脚都冰凉起来。

    她身边没有其余护卫,只有樱井一人,可包围他们的刺客足有二十人。

    他们这里如此大的动静,都未将陶汉山和其余的侍卫引来,可见那些人不是出了事,就是另有隐情。

    她已来不及细想,冰凉的刀刃已迎面而来。

    秦宜宁瞪圆双眼,反应迅速的就想躲避,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樱井便已挡在她身前,横握竹刀奋力抵挡。

    月光下,兵刃碰撞出“锵”的一声响!

    与此同时身后又有一刀砍来,樱井忙用右肩推着秦宜宁躲避,自己的背脊却不得不迎上刀锋。

    秦宜宁没有听见樱井痛呼,眼看着刺客的刀在樱井原本就带伤的背部划了一道口子,鲜血一下便涌了出来,血腥气瞬间充满鼻端。

    可樱井却仿佛没有痛觉,他用左手握刀,断臂护住秦宜宁,即便跛足,身上又虚弱,速度却依旧极快。

    秦宜宁只看到眼前银光闪动,还来不及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便听见几声兵刃刺入皮肉时沉闷的“噗”声,眨眼便有三个黑衣刺客倒地不起。

    包围圈被樱井硬生生撕裂出一道裂口,他赶忙带着秦宜宁且战且退。

    他拼刀时不要命的气势与他诡异快速的身法,也着实具有不小的威慑,刺客死了三个,剩下十七个的动作竟犹豫了一瞬。

    樱井就趁此机会,带着秦宜宁逃往院门前。

    “快追!”

    刺客哪里肯放人离开?一群人再度涌上,这一次他们知道了樱井的武艺了得,越发拼尽了全力。

    樱井一面要护住秦宜宁,一面又要应付十几人,情势着实紧张。

    可他完全没有要扔下秦宜宁自行离开的意思,他紧抿着嘴唇,将秦宜宁严丝合缝护在身后,拼杀时的狠劲儿与他宛若猛兽的眼神,令刺客都不由得胆寒。

    他的刀法与他这个人的气势一般,带着一股慑人的狠厉,宁可拼得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宁肯让对方伤着自己,也要取对方的性命。

    刺客们仗着人多势众,又是有目的而来,自然不似樱井为了保护秦宜宁这般拼了命的搏杀,动手一旦有了犹豫,立即就被抓住破绽,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刺客又倒下了好几个。

    樱井的右臂向后护着秦宜宁一步步后退,双眼锐利的宛若猛禽,竹刀刀尖不断有鲜血低落在地上。

    刺客们仿佛忌惮了樱井,不敢继续上前。

    樱井就凭自身的狠劲儿,趁着刺客迟疑之际,立即带着秦宜宁跑出所在的院落,往庄园前院跑去。

    “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刺客再度追了上来。

    秦宜宁跑动时听见了樱井粗重的呼吸。

    他先前带着她逃命时便是今日的打法,能硬拼就绝不躲避,用自己的伤口换敌人的性命。不仅如此,他还竭力保护他,实在挡不住宁可用自己的身子去抗,也绝不让秦宜宁受一点伤。

    他本就失血过多,一身的伤,今日又添了几道新伤,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在秦宜宁鼻端,让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走吧!他们的目标不是你。”秦宜宁一面被樱井带着逃,一面道,“他们要杀的是我,那么多的刺客,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的!”

    樱井不作回答,却依旧护着秦宜宁往庄园大门方向逃,全不顾刺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秦宜宁焦急的道:“他们杀我必定是因与王爷为敌,你我本是萍水相逢,若为一饭之恩,你先前豁出性命救我,那就已经还清了不知多少顿饭了。生命可贵,你快走吧!没必要陪我送死!”

    “不!”语气斩钉截铁。

    随着他话音落下,只听得兵刃刺耳碰撞声“铿”的传来。

    刺客已至。

    这里距离庄园大门还远,左右两侧都是房屋,背后是院墙,形成了一个死角,樱井用自身将秦宜宁护在三面墙壁之间,形成了一道屏障。

    因巷子空间有限,刺客不能再一拥而上,着实缓解了不少的压力。不必让樱井去分心在战斗时还要顾着身后的人。

    可是刺客着实太多了。

    他们的武艺不及樱井,可他们人多势众,体力占优,樱井本就有伤,又过了多年挨饿受冻的日子,他从前的武艺若有十分,如今也只剩下两分。

    可他依旧咬紧牙关,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坚定的将秦宜宁挡在自己背后。

    凭着一股狠劲儿,又有两名刺客死于他的刀下,而他肩头与小腿又添两道新伤。

    樱井面色惨白,粗重喘息之时胸口剧烈起伏,可他面色坚定,依旧不肯退让半分。

    他知道,他若倒下,他身后的主人便没有活路了。

    而刺客们俨然也被樱井高超的刀法与狠绝的气势镇住了,众人迟疑片刻,竟无人敢靠近。

    他们一共二十人,眨眼就被灭了八个,还剩下这些全不敢冲上前去。就只得将巷口堵死,以免人逃脱。

    樱井凭一己之力,竟与剩下的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对峙了足有盏茶时间。

    秦宜宁站在墙角,看着樱井单薄的背影,下唇已被她咬出血来。她的视线渐渐往下,落在地面上一小洼鲜血上。

    那是樱井的血。

    刺客们改变了策略,采取车轮战的战术,打算将樱井耗死。樱井尽管体力渐渐不支,却依旧不肯退让,凭借迅猛的刀法,在几次近身拼杀时又杀了六个。

    一时间,窄巷地上已躺满了黑衣刺客的尸首。

    剩下的六名刺客越发的不敢轻易上前了。

    而樱井身上的衣裳都已被砍成了凌乱的布条,血肉模糊的伤口外翻着,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他却依旧不肯自己逃开。

    秦宜宁双目赤红,心跳剧烈。

    樱井听不懂百姓们的话,以为百姓要杀她,将她带出,一路带着她逃亡,如今又不肯放弃她,几乎遍体鳞伤。

    不论他的做法到底会不会给她带来误解和麻烦,只一个人,为了保护她宁可付出自己的生命,这样的义气和感情,便足以令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动容。

    秦宜宁恍惚想着,这个人怪不得名字叫“傻哭啦”,他是真的很傻,他有他的坚持,他的心目之中恩情与忠义的分量都要高出他的生命,所以当年他被王大善人背叛后才会一蹶不振,所以她不过是给他饭吃,对他稍微好一些,他便以命相护……

    秦宜宁此时只恨自己没有武艺, 根本帮不上一点忙。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默不吭声的呆在角落,不让樱井分心,不让樱井的血白流,眼睁睁的看着樱井拖着一条残废的手臂和一条废腿,满身伤口的与刺客硬拼,继续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筑起一道坚固的墙壁。

    可是这种自知之明,让她只能看着朋友被人一刀一刀的伤害……

    银光一闪,又有两名刺客被一刀割破了喉咙。

    可不等樱井反应,另一名刺客的刀已至近前。

    “小心!”

    樱井失血过多,早已浑身无力,耳机嗡鸣,眼中的世界模糊不清,他力竭之下不及躲避,被一刀捅进了腹部。

    “噗嗤”一声闷响。

    秦宜宁眼睁睁看着刀尖直从樱井单薄的背后穿出。

    樱井反手将那刺客的手臂砍断,将竹刀插入那人的心脏。随后摇晃着身体缓缓跪地,鲜血迅速在他的脚下汇集。

    秦宜宁再也顾不上其他,踉跄上前扶着他的手臂:“樱井!”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热血

    樱井单薄的身体颤抖着,鲜血汩汩在他的身下聚集。

    秦宜宁瞳孔紧缩,声音颤抖,惊惶的道:“樱井,樱井……”

    余下的四名刺客见秦宜宁就在近前,又见这跛足断臂的残废已被刺中要害,再无威胁,忙抓紧机会冲了上来。

    樱井一把推开秦宜宁,腹部上插着钢刀与这四个拼在一处。

    只是他视线早已模糊,全靠本能反应。

    他是重守信诺之人,既认了这女子为主,在他生命结束之前,就不能眼看着她失去生命,为了她对他的善意,为了她对他真心感谢,为了她没有出卖他……

    可惜的是,他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也没来得及留在她身边做她的侍卫。

    四名刺客眼见胜利在望,越发用足力气猛攻。

    樱井力竭之下再也抵挡不住。

    刺客的刀尖扎入他的胸口,雪亮的刀刃在月光下一闪而过,随即便是喷溅的鲜血。

    “樱井!”秦宜宁连滚带爬扑到樱井身边,双手按住他冒血的伤口,声泪俱下,“是我对不住你,是我连累了你……”

    樱井躺在冰凉的地上,最为爱惜的竹刀终于撒了手,他一把抓住秦宜宁的手腕,艰难的挤出一句:“泥,名字。”

    “宜宁,我叫秦……”

    腕上的力道松了。

    “我叫秦宜宁。多谢你保护我,是我对不住你。”

    刺客的钢刀带起一阵凉风,迎面劈来。秦宜宁抬起泪眼,忽然觉得疲惫又绝望。

    她逃不掉了。

    就在她闭眼等死时,只听“锵!”一声金属撞击之声,“嗖嗖”几声之后,四名刺客惨呼着倒下了。

    低头看去,刚才的钢刀被一支羽箭撞落,四名刺客大腿上各贯穿一支箭,伤了大血管,鲜血像被挤压一般喷出来。

    “宜姐儿!”逄枭背着长弓,灵活的宛若疾行的猎豹,眨眼便到了跟前。

    只是到了眼前,看着呆坐在血泊中满身鲜血的秦宜宁时,逄枭忽然滞住了脚步,无法靠近了。

    “王爷,刺客如何处置?”汤秀带着精虎卫将刺客拿下,同时卸了他们的下颌。

    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徐渭之见逄枭与秦宜宁神色不对,忙道,“先将他们带下去审问清楚,别叫人死了!”

    “是。”汤秀立即应下,将刺客带了下去。

    徐渭之与谢岳都喘着粗气站在一旁,看着呆坐着的王妃与呆站着的王爷,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逄枭低头看了看秦宜宁还按在樱井胸口上染满鲜血的双手,喉结滚动,缓缓道:“宜姐儿,你……”

    逄枭的话未问完就骤然停住。

    因为他眼看着她的心肝宝贝抽噎着嘤嘤哭泣,肩膀一耸一耸,随即压抑的哭声变作嚎啕大哭。

    逄枭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揉碎了!

    他的宜姐儿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他还从没见过她哭成这样,委屈的就像个孩子。

    逄枭被她哭的自己也鼻子发酸,心疼的无以复加,忙蹲下一把搂住了秦宜宁,紧紧的抱着她。

    “是我不对,我来晚了,不哭了啊,我的宜姐儿不哭了。”

    秦宜宁摇着头,抓着逄枭的肩膀,“是我害死他的!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死!”

    “不是你的错,这不能怪你,这分明是刺客的错,我一定会给他报仇的。乖,不哭了好不好?”逄枭柔声安抚,一下下亲吻她的眼睑,心疼的快要发狂,恨不能立即将罪魁祸首活剐了!

    秦宜宁埋在逄枭怀里哭了个昏天黑地,逄枭就一直半跪在原地紧紧的搂着她一叠声的哄着。

    徐渭之与谢岳见状,悄悄地退了下去安排其余事。

    秦宜宁哭的眼前发黑,手指偶然碰触到逄枭的腹部,只觉得触手的是一片温热湿黏,当即悚然一惊,“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没事没事,我这是皮外伤,我故意的,做戏便要做全套,否则我到现在还不能摆脱那些愚民。”逄枭撩起破损的外袍给秦宜宁看,“你看,伤口不大。也不深,就是刚才跑的急张口裂开了,我一点都不疼,待会儿擦点药就好了。”

    他腹部上一道三寸长的血口子正在流着血,只这么看着是看不出伤口深浅的。

    秦宜宁还没从樱井之死的恐惧阴影中挣脱,又看到逄枭流了这么多的血,一时又急又心疼,抓着他的衣袖,竟是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宜姐儿,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逄枭眼见秦宜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慌乱的将人抱起,快步往最近的一间房跑去。

    谢岳、徐渭之等人见王爷抱着王妃慌乱至此,不免也都担心的跟了上去。谢岳转头又吩咐了人去请郎中。

    秦宜宁被放平在临窗暖炕上,她还抓着逄枭的衣袖,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不上不下,眼前发黑,心悸的厉害。

    逄枭蹲在她身旁,一下下给她捋着胸口顺气,“宜姐儿,深呼吸,你冷静一点,没事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我身子健壮得很,一点皮外伤没什么的啊,待会儿包扎一下就好了。你放轻松,莫焦急,莫要紧张。”

    秦宜宁点点头,闭上眼,眼泪又再一次涌了出来。

    逄枭心疼的起身去绞了帕子里给她擦去脸上和手上的血污,足换了三盆热水才勉强擦干净。

    “寄云、惊蛰他们都受了一点伤,我让人带他们去城外大帐安置去了,我粗手粗脚的,服侍你哪里不妥当了,你要告诉我啊。”

    秦宜宁摇摇头,终于缓过来一些,声音沙哑的道:“你快去包扎,我没事了。”

    逄枭侧坐在她身边,大手顺着她的长发,手上摸到了不少凝结在发丝上的血污,足可见她到底经历了多少危险。

    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

    逄枭安抚着她:“我真的没事,来之前已经先用过金疮药了。”为了分散秦宜宁的注意力,逄枭又道,“你命人送来的信我当时瞧见后就在想,怎么好好的不用纸笔,而是用这样的办法。如今我是彻底明白了。”

    秦宜宁询问的看着他。

    “谢先生与徐先生也想了办法,与你的法子不谋而和,我便在争执中故意受了一点伤。那些百姓包围衙门,主要是想求我写下保证书,在不用他们丹福县的民夫了。可他们伤着了我,也知道自己将事闹大,恐怕沾上的都会获罪,是以没用我多劝说,那些百姓就都一哄而散了。

    “我们借着机会带人离开衙门,因你在信中告知了我陶汉山的应急措施,便想立即通知陶汉山改变策略。谁知我的人没联系上陶汉山,山庄里说是都空了。我觉得事情不对,就急忙赶了过来。”

    逄枭的话有些说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他赶来的及时,恐怕他赶来只能看到一具尸体。

    秦宜宁缓缓道:“是樱井救了我。”

    “寄云和惊蛰说,他就是你先前在丹福县救下的那个可怜人。”

    “是。我不知他有那般武艺在身上,他想来是想报答我的一饭之恩的,他是个极为重恩义的人。”

    秦宜宁将这两日的经历与王大善人与樱井之间的纠葛都告诉了逄枭。

    “他看我被人围攻,想救我,所以杀了很多百姓。不说他杀人的事,只说他的动机,他是一片好意的。更何况他一路上有无数机会离开,他却一直都没走,来到这个山庄见过陶先生后,他想来就是察觉气氛有异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却坚持守夜。如果没有他,我根本无法在二十个刺客的包围中活命。”

    秦宜宁坐起身,逄枭立即搂着她的肩,将大引枕垫在她的背后让她靠着舒服些。

    “他虽是倭人,可他是个好人。不论他以前做过什么,对于我这么个只请他吃过几张饼的人来说,他的报答真的已是仁至义尽了。”

    秦宜宁垂眸,又有泪滴挂在了睫毛上。

    逄枭有些吃味儿,他知道,在共患难后,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为自己付出生命会有多大的震撼。那个樱井恐怕一辈子都要留在秦宜宁的心里了。

    可是除了这些情绪,逄枭更加感激樱井。

    如果不是他拼尽全力,他的宜姐儿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虽然那是个倭人,但在逄枭心里,那是个真正的血性汉子,值得敬佩,况且救命之恩他还想报答,现在人已不在,他都不知该怎么报答。

    “王爷。”

    就在此时,谢岳与徐渭之将郎中请了进来。

    逄枭见郎中快步入内,忙起身让开了位置。

    郎中给秦宜宁看过后,战战兢兢道:“王妃的身子并无大碍,是疲劳太甚,情绪上又过度大喜大悲所致。老朽开两幅安神的方子,王妃用后好生休息两天便好了."

    逄枭悄然松了一口气,颔首道:“有劳了。”

    “不敢,不敢。”

    谢岳与徐渭之就笑着请郎中去侧间写了方子。

    秦宜宁道:“王爷也受了伤,还请大夫给他瞧瞧。”

    逄枭宠溺的看一眼秦宜宁,立即配合的检查了伤口,又重新换药包扎。

    待郎中离开后,汤秀那边的审问也有了结果。

    “禀王爷,那四个都是硬汉子,起初嘴巴闭的蚌壳一样严,不过用刑之后,谢先生又去刺激他们几句,他们就都招了。他们听陶汉山的意思前来的。具体的事,他们也知道的不详细。”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决定

    “果然是陶汉山。”逄枭垂眸,拳头握的死紧,指关节泛白,“先前要吩咐他事却没寻到人,便已知道他有问题了。想不到竟真是如此!他跟随我身边多年,虽功利心强了一些,可也料不到他竟会做出这样事来。”

    秦宜宁靠着引枕,眼中燃起两簇怒火,缓缓的坐直身子。

    “因为我不赞同他的做法,你又非常爱重我,他担心我挡了他的路?想往上爬,无可厚非,但无所不用其极,着实令人不齿。以丹福县所有百姓的性命为代价达成目的,这哪里是正常人做的出的?”

    逄枭脸色阴沉的十分难看。

    “他之所以先一步逃走,必定是得知了城中我脱离包围圈的消息。”

    秦宜宁眼前都是樱井拦在她的身体前拼死保护他的场面,还有樱井倒下后问她名字时认真的表情,这一瞬她恨不能将陶汉山呆住生剐了他泄愤!

    “好,当真是个好样儿的。觉得我妇人之仁,会影响你成大事。除掉我,再嫁祸给樱井,到时候以你对我的看重,必定会对丹福县百姓充满仇恨,为了报仇你会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他可真真是算无遗漏,将你我都算计了进去,甚至将丹福县的百姓也算计进去了。”

    秦宜宁冷笑,抬眸看着逄枭,“他果真是你身边得力的谋士,非常了解你,对你也寄予很高的期望。”

    逄枭何等聪明,也想到了陶汉山心里在想什么。

    从龙之功可不是那么好挣的,许多下属追随逄枭的,便是盼望他有朝一日能成大事,他们也能跟着分一杯羹。

    这样功利之心强的人逄枭并不讨厌,只是他没想到,陶汉山竟会为成功无所不用其极,竟不惜杀害他的妻子!

    他对他根本不是效忠,而是利用!

    一想到自己将秦宜宁交到这样人的手中,害的她险些丧命,逄枭心中就像被烙铁烤。

    “此人决不能轻纵。”逄枭沉声吩咐汤秀,“立即安排人暗中探查。记住了,不要打草惊蛇。”

    “是。”汤秀行礼。

    逄枭又道:“还有曾经陶汉山用过的人,也一并都要暗中看住了,陶汉山有可能会去投靠这些人,”

    “属下明白。只是这位陶先生,王爷打算如何处理?”

    逄枭冷笑,并未回答。

    可看着逄枭这般笑容,汤秀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做出这等事来,恐怕就要做好被王爷碎尸万段的心理准备了。

    汤秀依着吩咐下去办差。

    待到屋内只剩二人,逄枭才道:“你也累了。先歇息片刻,稍后咱们去城外大营里。”

    秦宜宁此时的确极为疲惫。

    可是出了这样多的事,秦宜宁思绪纷乱,满脑子都是樱井死去前的一幕,她有哪里睡的着?

    疲惫的揉揉眉心,秦宜宁靠着柔软舒适的大引枕道:“左右我睡不着,不如咱们商议一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吧。陶汉山联络了五军营的人,五军营距离此处又不特别远,想来明后日人就都来了。到时候咱们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去将丹福县的百姓屠了?”

    逄枭摇头,“宜姐儿,这件事我来时想了一路。也是想与你商议的。既然你现在不想睡,不如听听我的意思?”

    秦宜宁颔首,灯光下的眼神极为温柔。

    逄枭对上她那般沉静如水的眼眸,浮躁的心绪都能安定下来,原本还有些犹豫说不出的话,这会子轻松的便脱口而出。

    “宜姐儿,若我说宝藏之事,我未必能得到了,你会不会怪我?”

    秦宜宁凝望着面前这个男人,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填满了。

    她在写给逄枭的字条中只陈述了现状,并未表达过自己的想法。

    可逄枭的想法,显然是与她不谋而合的。

    他与她一样,都心甘情愿的中了程知县的计,考虑到空虚的国库和今年的灾情,想为百姓们留一条生路。

    这次在丹福县被百姓围攻之事,一旦将前因后果实话实说,李启天那般爱惜羽毛的人,为了名声,自然会暂停修建,将此处事情处理完再做定夺。

    饥荒那时想来就已经降临了。拖延时间留下来的银子,正好可以救百姓于水火。

    逄枭与她的想法一致,不想让丹福县的百姓去背黑锅。

    见秦宜宁只看着他不说话,逄枭有些忐忑,“宜姐儿,我知道宝藏很要紧,可是于我来说,这一路走来我问心无愧,不想用寻常百姓的鲜血去铺路。如果为了宝藏要付出良知,那宝藏就不算是什么好东西了。”

    话及此处,逄枭洒然一笑:“再说了,宝藏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谁说我没有宝藏就一定会输了?”

    秦宜宁的唇角已染上淡淡的笑纹,“你说的是。有些底线不能破,若破了,往后做恶都会轻易的原谅自己,最后变的没有底线。你的决定我支持。不过你也要想好怎么与谢先生、徐先生说这件事。我与陶先生争执主要就是因为这件事。陶先生后来的想法,你也看到了。如果你手下的谋士都与陶先生一样想法,你若一意孤行,很有可能引来这些人的反叛。”

    逄枭点头:“你放心吧,知道宝藏之事的人不多。我会仔细与他们商议清楚的。”

    秦宜宁点点头,翻身下地。

    逄枭担忧的道:“怎么起来了?多歇息一会儿吧。”

    秦宜宁摇头:“我睡不着,想看看樱井。”

    逄枭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有什么可看的,还是别看了。我已经吩咐人好生装殓了。”

    秦宜宁抿唇,“只装殓怎么能够?之曦,我想送他回乡。他养成这样的性子,必定是有缘由的,他这般重情义,可被王大善人背叛后竟会落得那样的境地也不反抗,我想知道这背后是什么缘由。我与他萍水相逢,他为我牺牲了生命。于情于理,我都该送他还乡,而且他不会无缘无故就远渡重洋来到此处的。我想知道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可有家人,他若有家人,我就该加以照拂。”

    逄枭叹息了一声:“你说的有理。那我安排人……”

    “不。”秦宜宁转身看着逄枭,“你的人有要紧的事做。我手下也有可用之人,青天盟中人才济济,有不少擅长打探的高手,我知道樱井的名字,只会写,不会读。我会安排青天盟的人去倭国打听清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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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归燕介绍:
身为丞相嫡女,襁褓中就被换到市井苦苦求生。 好容易认祖归宗,却陷入绵绵不绝的内宅争斗中。 她想和睦姊妹,孝顺长辈,好好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极品们一个个都不想让她如愿! 所以她认清现实! 想要过得好,宅斗谋划少不了! 斗白莲,虐绿茶,一手烂牌也能玩逆天。 只是—— “那个奸臣,别锦堂归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堂归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堂归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