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四章 愧
皇后抿着唇,惊讶自己竟会因逄枭这般爽朗的大笑而心下悸动。www.uu234.ccUU小说她已经人老珠黄,逄枭却刚刚二十八岁,正是男子最好的年纪,回想当年,逄枭与今上结拜时才刚十四,瘦瘦高高的少年每次见了她都笑着喊一声大嫂……
她这个做嫂子的,又是今上的嫡妻,唯一皇子的生母,她怎能对一个年纪小了自己这么多岁的男子心动?
可是她在深宫多年早已磨砺的坚硬的心,却不肯听她的意愿。看着逄枭抱着秦宜宁稳稳地过了桥,皇后难以抑制的产生了艳羡和妒忌,那种感觉对于她来说着实太过煎熬,让她唾弃自己。
逄枭送秦宜宁过了桥,惊蛰四人就也过桥护在了秦宜宁的身边。
逄枭又折返回来站在皇后跟前,笑道:“娘娘,您可还需要再休息一会儿?”
皇后茫然的回过神,用尽意志力才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她勉力爬起来,可人却已经累的站不稳,脚疼,腿上也疼,摇摇晃晃的险些一头栽倒。
逄枭忙身长手臂扶了她一把。
皇后抓着逄枭结实强健的手臂才稳住身形,然而手上传来的热度仿若能将人灼伤,她心跳的极快,慌乱的收了手。
“娘娘没事吧?”
“本宫无碍。”皇后的声音有些沙哑。
逄枭见皇后鬓松钗迟,很是狼狈的模样,只当她是累极了,便道:“娘娘再坚持一会儿,过了这座桥便是平地了,很快就要到万佛寺了。”
“好。”皇后除了点头,也不知能做什么。
带皇后过桥,逄枭自然不可能抱着人过,他倒退着走在前方,伸出一只胳膊做扶手,皇后便放纵自己扶着逄枭的手臂一步步往前挪,跟随皇后而来的侍卫紧随其后在背后保护。
很快到了桥的另一边,逄枭便大步流星的走回到秦宜宁的身边,将皇后扔在了身后。
接下来的路已经用不上他了。
皇后端凝着神色,不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失落。想来若无意外,这便是最后与逄枭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了。
望着前方相携走向万佛寺的逄枭与秦宜宁,他们的背影看起来如此的相配,两人说说笑笑,气氛那般的好,逄枭时常看向秦宜宁的眼神也是那般温柔。
真真是一对让人艳羡的璧人。
可她却可耻的对着逄枭产生了不该有的绮念。她贵为皇后,就该母仪天下,端庄自持,若是她都不能安守妇道,安与寂寞,她还有什么脸面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又拿什么脸来约束旁人?
如今看来,心动的自己,甚至要比秦宜宁和陆衡之间更加可耻……
皇后备受自责与羞愧的煎熬。然而那份悸动也并非作假的,沿途极好的风光她也无心欣赏。待到跟随逄枭与秦宜宁一同叩响万佛寺大门,由知客僧引进了门,皇后抬头仰视着两层楼高的菩萨像,心内的愧疚在菩萨悲悯的目光之下几乎无所遁形,她虔诚的双手合十拜了拜。
皇后来礼佛,为大周朝百姓祈福,这样的事哪里能够遮掩?逄枭当即便凑到知客僧耳畔低声表明了他们一行人的身份。
知客僧面色惊讶的抬起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原来是贵客前来,还请贵客原谅贫僧不知之罪。”
逄枭笑着道:“小师傅不必多礼,是我等叨扰贵寺。着实因雨势不歇,鄙上担忧非常,才赶来贵寺虔诚礼佛。”
“贵客心怀天下,乃是万民之幸,无奈今日方丈有旧友前来拜访,二人相携讨论佛法至今未归,未能让方丈师父亲自前来迎接,着实失礼。”
“哪里的话。”皇后笑着上前来,双手合十,“既来拜佛,便无什么贵贱之分,还请小师傅为我等引路。”
“阿弥陀佛,皇后娘娘仁善,贫僧这便带诸位贵客去禅房暂且安置。”
几人便跟着知客僧去了跨院安顿,逄枭又告知了知客僧稍后还会有人陆续上来,知客僧就带着小沙弥将整个跨院的禅房都给整理出来。又命伙房预备斋饭。
皇后刚刚安顿好,便去了大殿,虔诚的跪在佛前双手合十。
人人只当她是在为民祈福,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今日心中萌生了不该有的情绪,她在心底里鄙视自己,唾弃自己,想于佛前寻得原谅,即便不能,也想寻求心中的安宁。
秦宜宁与逄枭这厢也在禅房更衣妥当。
逄枭笑道:“怎么样,累不累?”
“是有些累了。”揉着酸疼的腿和脚,秦宜宁无奈道,“这山路崎岖难行远超于想象,真真是想到什么时候还要下山就愁得慌。”
“怕什么,到时我背着你。”逄枭笑着道,“本想带着你去四周逛一逛,再去后院看看古树,如今看来你还是好生休息为妙。反正皇后在,咱们也不急着回去了,在此处多住几日也使得。”
“是啊。想不到皇后娘娘会赶这么远的路来此地祈福,着实虔诚。令人敬佩。”
秦宜宁知道皇后是真心实意希望大周朝百姓安居乐业的,且皇后心思纯良,并非是作恶之人,虽然立场不同,将来早晚会站在对立面上,可眼下秦宜宁对皇后是非常敬佩的。
逄枭笑了笑,并不继续这个话题,就与秦宜宁说起其他来。
待到天黑时候,随同逄枭的一行人终于陆陆续续的抵达了万佛寺,知客僧不敢怠慢,命小沙弥引着众人入住,又安排了斋饭。
秦宜宁发现人群中并未见穆静湖,当面并未发问,待到回了禅房,才低声问了逄枭。
逄枭道:“我担心有异常,就请木头暗中观察,你别担心,稍晚一些确定无事后就让他回来了。”
“那就好。穆公子做为朋友,为了咱们已经足够讲义气了。每每劳烦他,我心都难安。”
逄枭笑道:“放心吧,我与木头的交情无须计较这么多,他真诚对我,我回以真诚就是最好的回报。朋友之间无须如此计较。”
男人的友谊自然与女人之间的不同,秦宜宁知道逄枭行事有分寸,便也不再唠叨,劳累了一整天两人便早早歇着了。
而此时烛火幽暗的大殿,皇后正闭着眼念着经,忽然就听见背后的殿门吱嘎一声敞开,有脚步声缓缓靠近。
第九百九十五章 日出
天色未明,秦宜宁便在晨钟声中醒来,呼吸间除了逄枭身上熟悉的气息,便是万佛寺那无处不在的檀香气。UU小说
起身后,秦宜宁便先去寻皇后所居的禅房请安。
“回王妃,皇后娘娘得遇方丈旧友,那是一位得道高僧,昨夜讨论佛法便三更才归,今日晨起便又与那高僧去礼佛了。皇后娘娘知道王妃是礼数周全之人,必定要来请安的,娘娘吩咐这些日便免了凡间俗礼,请王妃随意便可。”
秦宜宁闻言不由得感慨道:“娘娘果真是虔诚为民,与娘娘相比,臣妇着实惭愧。”
孙嬷嬷笑道:“王妃何出此言,王妃也是素来行善积德之人,礼佛之心极诚的。您陪着娘娘礼佛的事,娘娘还时常提起,常夸赞您性子沉稳,心思虔诚。”
秦宜宁知道皇后未必夸赞她,怀疑她倒是差不多,不过依旧与孙嬷嬷寒暄了一番,才回了禅房。
此时小沙弥已送来素斋。逄枭正等在屋里无聊的打一趟拳,见秦宜宁推门进来,动作利落的收势,笑道:“正等你呢,咱们今儿就在万佛寺四处逛逛吧。”
秦宜宁笑着点头,与逄枭相对而坐,用着简单的斋菜。
不多时饭毕,秦宜宁才道:“皇后娘娘对待万民百姓着实用心,孙嬷嬷说,皇后娘娘昨夜礼佛至三更,今儿一早又早早的去了。这万佛寺似是来了一位得道高僧,据说是方丈的好友,许是高僧的佛法讲的极好,皇后娘娘心思都完全不在美景之上。”
逄枭笑着道:“昨日便听知客师父说起了,万佛寺的方丈本就是一位高僧,想来人以群分,高僧的好友也必定是佛法精通之人。”坐在炕沿叹了口气,逄枭笑道,“可惜我是个大老粗,对于佛法,却是不大通的。”
秦宜宁莞尔,“你哪里是大老粗了?再说你虽说不出一套套的佛法,可你也依着行善之心在行事,从不伤害无辜百姓。”
“但我到底是沾了满手血腥。”逄枭垂眸看着自己修长的双手,他手心满是老茧,指头都有轻微的变形,一看就是常年握兵刃的人。
逄枭低着头的模样,让秦宜宁想起了无助的孩子,她不由轻声道:“每个人出生来使命便不同,况且佛还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既有这个能力,便要负担这样的责任。这也怨不得你,一切都是天意和命数。”
逄枭听着秦宜宁温和柔软的声音,禁不住爽朗的笑起来,“想不到宜姐儿也相信天意和命数。”
“有时尽了人事,也就明白天意了,这也没什么好不信的。”
逄枭站起身,伸展了一下手臂,笑道:“左右皇后娘娘不需要你陪伴,不如咱们今日便在万佛寺逛逛,也去古树那里许愿,如何?”
“自然是好。”秦宜宁欣然点头。
二人也不惊动旁人,也不叫人作陪。万佛寺禅房不少,昨日上了山后,个人都分散开休息了。这里地势险要,佛寺又清幽,逄枭与秦宜宁就都想着让众人各自清闲便可,她也不是一定要人服侍的人。
两人出了门,碍于此处是佛寺,便没有再牵着手,而是并肩走在方砖铺地的宽敞院落之中。坚强的小草从石砖的缝隙之中倔强的伸展而出,饶过高大的菩萨像,迎面遇上几个小沙弥,两人都停下来双手合十,双方行礼,又各自向着不同方向走去。
沿着院墙而行,不多时就看到了雄伟的三座大殿。穿过大殿所在的院落,走月亮门又行数百步,便来至于后院。
七层浮屠沉默的伫立在菩提树后,在聚璜山巅俯视着广袤的大地。巨大的水声就从塔后的方向传来。
秦宜宁与逄枭一前一后的走向水声传来的方向,不多时就来至于一片宽敞的平地。此处花木扶疏,一株四人合抱粗的古木被一分为二倒在地上,木质上已满是焦黑,然而却有新芽在原本焦黑的树干中间坚强的生长出来。
秦宜宁欢喜的上前,看着那焦黑之上的一抹新绿,呼吸之中清新的青草香混合着檀香,听着背后瀑布湍流的水声,仿佛焦躁的心都一瞬平和了。
这样的条件,老树亦能发出新芽,生机勃勃的令人动容,让她觉得这世上一切仿佛都没有什么不可能。
逄枭站在秦宜宁身旁,与她不约而同的双手合十,闭上眼诚心的祈祷起来。
两人都没有将各自的想法说出口,许愿过后,秦宜宁抬眸看向逄枭,却发现逄枭也正低头看着她。
她便觉得,或许他们许愿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两人转回身,缓步走向悬崖边。
悬崖下五六丈高就是湍急的水流,飞瀑溅起一大片水沫,水面上升腾起如云朵一般的白雾,一座吊桥自脚下向对岸延伸,但站在此处,却看不到吊桥的另一边,也看不到对岸的景象,一切仿佛都掩藏在了雾中,那吊桥就仿佛从断崖直出,通向的是天际彼端。
秦宜宁笑着道:“怪道此处地势如此险要依旧能成为许多人趋之若鹜的名胜之地,这里的风景真的很好,天高云渺,水阔波粼,站在这里,就像站在云雾里。”
“是啊。”逄枭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好像也没什么事过去不。”
秦宜宁赞同的点头。
此时她站在高处,俯视着脚下远近云雾缭绕的群山峻岭,心思似都更开阔了。
“宜姐儿,你看。”逄枭指向东方。
鲜艳的朝霞逐渐布满天际,一轮红日缓缓攀上山头,驱退群星,阳光从云层的罅隙直射而出,洒落于山水,水光与天光连成一片耀眼的金红。
没有站在此地,于此时看过日出的人,不会体会秦宜宁此时的心情。
她与逄枭就那么沉默的并肩而立,两人都没有说话,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许久,听得背后有脚步声传来,秦宜宁才回过头。
冰糖和寄云拉着手走在前头,虎子与汤秀跟在后头,许是没想到逄枭与秦宜宁这么早就在,四人还略微愣了一下。
冰糖和寄云脸上都有些红,也不知是羞红的,还是被朝霞染红的。
逄枭与秦宜宁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多言。
冰糖笑着道:“怪道王妃不在房里,才刚奴婢去扑了个空,原来您是寻到了这般好的所在看日出。”
“是啊,可惜你们来的晚了一些,这里的风景真的很不错,明儿个你们几个可以早来一些。”
寄云和冰糖都笑着点头应下。
虎子走到吊桥旁,好奇的刚踏上一步,就被冰糖拉回来,“你做什么,那头云雾缭绕的,也不知到底有多远,更不知道对面有什么,你还打算去对岸?”
以脚下湍急的程度,这里的水域应不窄,山上的雾气太大,他们只能看到水流,却无法看到对岸下面是什么模样。
虎子嘿嘿的笑,“好好好,你不叫我去,我就不去了。我只是好奇而已。”
冰糖哼了一声,“好奇你也可以先去问过万佛寺的僧人在动作不迟,万一吊桥不结实呢。”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虎子乖乖答应。
一旁的逄枭看的噗嗤笑了。
虎子脸立刻红了,咳嗽了一声看向别处。
逄枭觉得看到虎子这样,就像看到当年想方设法接近秦宜宁的自己,虽然已距他们重逢已经过去了六年,秦宜宁也已经双十年华,可当初的记忆却在脑海中格外的鲜明。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走回万佛寺后院,刚一踏进院门,就见惊蛰、廖知秉与穆静湖面色凝重的迎面走来。
秦宜宁一瞬神色紧绷,“发生何事?”
惊蛰道:“王妃,钟大掌柜嘱托青天盟的弟兄来送信。”
廖知秉拱手道:“盟主,钟大掌柜给您的信。”
秦宜宁接过信展开来,随口问道:“可知道南方发生何事?”
钟大掌柜将开垦梯田之事在辉川县附近以及南方秦宜宁所有的天地都执行下去。秦宜宁原本在大燕被攻克之前就买了一部分梯田,已经有一些有经验的庄头佃户可以教导旁人,钟大掌柜去南方一切进行的也都很顺利。
秦宜宁不知道,为何一封信会让这三人面色如此凝重。
廖知秉却是道:“王妃,其余一切都好,只不过从南方来的兄弟说,南方雨势连绵不歇,江河沿岸已经高急,另外,秋老板似是染了什么病,听说病势不弱。”
秦宜宁听的眉头紧锁,看了一眼抿着唇的穆静湖,就仔细的看了信纸上的内容。
信上仔细说明了秦宜宁手下田地开垦的情况,还有其余生意的经营,又说了南方的雨势和水势,最后说了秋飞珊的病情。
秦宜宁与逄枭离开时,秋飞珊刚生产不久,之后要劳累生意上的事,要与秋源清斗法,加之南方本就潮湿,今年天公不作美,秋飞珊劳累过度加产后体虚,就染了风寒,后来风寒未痊愈,又被蚊虫叮咬得了疟疾。
秦宜宁看的大惊失色,也顾不上信纸上的内容涉及到生意上的机密,一把将之塞给了穆静湖。
穆静湖脸都绿了,看着信纸上最后那一段,手都开始发抖。
逄枭凑近了也看了上头的内容,搂了穆静湖的肩头道:“你稳住,我立刻让人陪着你回去,一定能将她的病治好!”
第九百九十六章 失踪
穆静湖颔首,强忍着才没直接冲下山去。www.uu234.cc
秦宜宁拉着冰糖到一旁,低声道:“疟疾之症有没有大碍?”
冰糖面色凝重的道:“是个极大的症候,弄个不好可能……不过王妃宽心,若是个明白的大夫,仔细一些应该也无妨的。”
听冰糖这样说,秦宜宁焦急的问:“你可有把握?”
冰糖垂眸想了想,“没见着秋老板,自然不好断定,但是若叫我治疟疾,虽没有十分把握但也有八分了。”
秦宜宁点点头,商议道:“冰糖,你可愿意随穆公子去南方一趟?我知道南方如今水患未除,是十分危险的,你若不愿意……”
“我愿意。”冰糖认真的道,“王妃安心,秋老板是穆公子的妻子,穆公子又是王爷的挚友,这都是咱们自己人。况且见死不救的事奴婢也做不出来。”
秦宜宁悄然松了口气,感激的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代秋老板谢你。”
“王妃说的哪里话。”冰糖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两人在一旁低声说话,以逄枭和穆静湖几人耳力自然早就听见了。见冰糖点头,穆静湖忙大步走了过来,“我也会一些粗浅的医术,到时我可以给你打下手。至于安全问题,冰糖姑娘就更不用担忧了。”
冰糖爽朗笑道,“那是自然,有穆公子在,安全必定无虞。”
逄枭眼角余光看到虎子满脸的不舍,想了想就道:“虎子,你跟随穆公子同去,有什么事咱们联络也方便。”
虎子一愣,犹豫道:“王爷……”
逄枭知道他担心自己身边人手不足,他们目前虽然看来安稳,但修皇陵的事,到底什么时候会出什么样的意外,这谁也说不准。
逄枭安抚道:“无妨,你放心随穆公子去吧。有事及时告知我。”
虎子知道这是逄枭体谅他,感激的拱手给逄枭行礼,“是,多谢王爷。”
计划一定,秦宜宁与寄云一同去帮冰糖收拾行李。
冰糖将一大堆瓶瓶罐罐、大大小小的纸包和药方塞给了寄云,嘱咐她哪个治什么用的,风寒吃什么,头疼用什么,甚至痒痒药都留下了两大瓶。
寄云被仔细的记下来,“放心吧,这些我会好生收着,一有用处就用上的。”
冰糖这才点头。
穆静湖与虎子早就将一切收拾妥当,等冰糖背着个包袱出了门,三人立即就下了山。
秦宜宁面色凝重的看着一行人越来越远的背影,忧心忡忡的道:“希望秋老板能够平安。穆公子为了咱们,将他们家一大摊子的事都丢给了秋老板一个人,焱哥儿还那么小,他也没顾上。做朋友做到穆公子这样份儿上已是天下难找了。若因为穆公子想帮衬咱们而疏忽秋老板,导致秋老板有个万一,我这一辈子心都难安的。”
逄枭也点头,他的心情比秦宜宁的还要沉重。
同为男人,更能明白这种心焦,就如当初秦宜宁失踪,生死不明之事,他的天都快塌下来,穆静湖对秋飞珊的感情并不比他对秦宜宁的少。
两人沉默着回了禅房,他们本是来游山玩水的,但出了秋飞珊的事,再宽的心也会失了对山水的兴趣,秦宜宁与逄枭便有了回去的心思。
只是遇上了皇后,且皇后身边如今只有一个孙嬷嬷和一名侍卫,逄枭便不好在此时将人丢开了。
“想来皇后身边的人也很快就会赶来,侍卫与宫人也怕皇后一旦出了问题他们回去没法交差。”
“可即便皇后的人来了,咱们也不能轻易走开。”
两人相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秦宜宁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不能回去,咱们便安心在此处暂住吧,皇后虽要礼佛,但太后圣寿也快到了,又要留出路程上的时间,左不过也就住上个十来日也就罢了。况且咱们也要给忠义伯一些时间才是。”
逄枭捏了一下秦宜宁的脸蛋,“知道了,我倒是乐得与你在此处,若是能在这样一个地方隐居一辈子,不必去管外头的烦扰,那才是最大的幸运。”
现在虽然不能全然抛开外界,可能偷得短暂的开轻松,也是一件好事。
安下心来,秦宜宁与逄枭将山上各处景色优美之处都逛遍了。
皇后则是与整日忙着与那位得道高僧礼佛,秦宜宁每日去请安都没见到人。
孙嬷嬷也有些无奈:“娘娘在观音殿与那位高僧讲说佛法,诚心祈福,每日只睡三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将自己关在观音殿内。”
秦宜宁担忧的道,“娘娘如此为了天下百姓祈福,着实令人动容,只是娘娘凤体也该当心啊。”
“王妃说的正是,奴婢劝说皇后娘娘,可娘娘就是不肯听奴婢的。如今就连斋菜娘娘都每日只食一餐。有时甚至要睡在观音殿内。”孙嬷嬷摇着头,“看来那位高僧果真是个高人,佛法讲说的的确是好,否则娘娘也不会如此投入。”
皇后娘娘这般沉迷佛法,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秦宜宁照旧每天都去禅房,每次都会扑空,但礼数是要尽到的。
如此又过两天,秦宜宁晨起用过斋饭,刚要去给皇后请安,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禅房的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不好了。不,不好了!”孙嬷嬷惊慌失措的拉着一个小沙弥进来,满眼都是惊恐。
秦宜宁眉头微蹙,“孙嬷嬷这是怎么了?慌张成了这个模样。”
逄枭也起身过来相询。
孙嬷嬷扑通一声跌坐在地,惊恐的捂着嘴,生怕自己会哭的太大声。
她勉强收着声音,抬起头来泪流满面的压低声音道:“皇后不见了!”
秦宜宁与逄枭闻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皇后怎会不见?”逄枭剑眉紧锁,凤眸微眯,眼神森寒。
孙嬷嬷浑身一抖,指着呆站在一旁满额冷汗的小沙弥:“是他说的!皇后这几天都在观音殿过夜,王妃也是知道的。每日一餐的斋饭,都是由小沙弥送去,第二日再去去回餐具,可小沙弥今日去了观音殿,里头竟不见皇后娘娘人影儿,里面是空的!”
逄枭沉着脸,冷淡的看向小沙弥:“怎么回事?”
小沙弥哆嗦着,浑身都吓的发抖:“阿弥陀佛,小僧也,也不知情,小僧去送斋饭身,都是开了殿门,放下食盒,告知娘娘一声便退下,皇后娘娘温和,每次都会应小僧一声,可今日一早去送斋饭时,殿内无人应声。小僧担忧,在殿内查看,发现娘娘不在!”
逄枭垂眸看着孙嬷嬷,又看了看小沙弥:“你们二人,这件事暂且不要声张,许是皇后娘娘乏累了,四处走一走,并未告知你们也未可知,现在先去四处寻找一番,注意,不要惊动任何人,也不要见人就说皇后失踪。否则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逄枭的话等于是给孙嬷嬷和小沙弥提了醒,二人都惊觉自己方才的失误,此时候都连连点头。
逄枭就与秦宜宁带着他们离开禅房,叫上寄云、惊蛰、汤秀几人悄无声息的先去观音殿查看。
秦宜宁抿着唇,原本想着这山上地势险要,又没有外人上来,她想着皇后整天都在礼佛,也不会有什么乱子,是以也就没有安排人跟着把守。毕竟皇后是一国之母,若是他们做臣子的管的太宽,也会叫皇后反感。
可就是因为这份放心,今日才闹出乱子来。
只希望皇后是真的出去闲逛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所有人岂不是都要给皇后陪葬?
“王爷。”
汤秀从角落处的蒲团下找到了一张字条。
逄枭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字条捡起,上头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想找皇后,请忠顺亲王独自一人来因缘峰”。
秦宜宁站在逄枭身边,也将那字条上内容看了个清楚,一时惊的手心都冒出了汗。
对方竟是针对逄枭而来!
皇后是*,对方为了对付逄枭,竟然敢将当朝*绑走!
秦宜宁立即想到了那位高僧。
“王爷,快问问方丈。”
逄枭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当即便吩咐后头的小沙弥,“你去悄悄地将方丈请来,记住,不能声张此事,否则所有人都活不了了。”
小沙弥吓的脸色煞白,连连点头,转身慌乱的去找人。
逄枭将那字条又看了一遍,沉声道:“因缘峰就是吊桥的另一边,据说那是本寺禁地,这几天雾气重,因着那是禁地,吊桥又只露出一半来,我便没有去查看。想不到皇后竟然会被人带去那里。”
秦宜宁脑海中已经想出了许多可能,她问孙嬷嬷:“你最后一次见到娘娘是几时?”
孙嬷嬷惊慌的道:“王妃,您,您难道怀疑娘娘是早就不见了?”
秦宜宁并不回答,只沉默的看着孙嬷嬷。
孙嬷嬷立即回忆起来,肯定的道:“是前天一早。”
秦宜宁颔首,“所以皇后娘娘可能是前儿开始就不在这里。回应小沙弥的可能另有其人。当然,也有可能这是我想的多了。”
第九百九十七章 猜测
“不,你的猜测也极有可能。www.uu234.cc”逄枭此时懊悔的揉了揉眉心,疲惫的道,“是我的疏忽,我只想着山上并无外人,又从未怀疑过万佛寺的僧人,想不到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还是让皇后出了事。”
“这也怨不得你,我也同样没有想到如此险要的山上还会出事。”秦宜宁环视一周,又仔细的殿内寻找蛛丝马迹。
不多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逄枭眼神凌厉看向门前,便见小沙弥引着一位年过花甲蓄着长须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走了进来。
多年的沙场征战,让逄枭严肃起来时一身凛然气势,等闲人在他的注视之下都会心生紧迫和惧怕之感。
老和尚虽是方外之人,却也一样是这样感觉,尤其是皇后那般尊贵的人物竟不见了。
“拙僧玄云,见过王爷。”玄云双掌合十微微躬身。
逄枭还礼,沉声道:“具体的情况,玄云方丈应该已经知情了吧?”
“拙僧已经知晓。”
“此事兹事体大。皇后娘娘虔心礼佛,却在贵寺出了事,一旦传扬开来,圣上雷霆震怒,恐怕贵寺上下怕都要丢了性命。是以本王的意思,先不张扬,私下里先寻人。”
玄云的额头上有冷汗渗出,但他到底还是沉下心来,口称佛号:“阿弥陀佛,拙僧多谢王爷宽宏。”
逄枭若是想撇清关系,其实可以现在就将万佛寺所有僧人都抓起来,冠上一个罪名,等待天子发落便是,这样他就完全不必承担后果,甚至若想彻底脱罪,还可以给他们安上其他罪名。
可是逄枭并未如此,而是将他单独找了来。
玄云心下感激,态度便又恭顺了一些。
逄枭见玄云通透,便道:“听说云方丈的至交好友是一位高僧,皇后娘娘这些日随那位高僧讲经说法,受益良多。不知那位高僧现在何处?”
玄云坦然道:“回王爷,与娘娘讲经的是其实是一位师太,法号通源,她是拙僧十几年前结识的,多年未见,她云游至此地,便在寺中做客,于佛法上她的确精通,人品也可靠,着实是一位高僧。只是前天午后她已与拙僧道别,下山去了。”
谁也想不到,那位高僧竟是一位师太,殿内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逄枭与秦宜宁却是捕捉到了后一句。
秦宜宁问:“云方丈的意思是,通源师太已经与前日午后下了山?”
“是。”玄云方丈颔首。
秦宜宁看向逄枭,幽幽道:“看来还真的叫我猜中了。”
逄枭颔首,“虽无证据,但也**不离十了。还请玄云方丈暗中调查寺中僧人可有谁不见了,或者谁有什么异常。”
“皇后娘娘具体是几时不见的不能确定。孙嬷嬷说,昨儿皇后是在观音殿住下的,并未回禅房,小沙弥今日一早去送斋饭时才发现人不见了。所以皇后不见的时间,很有可能是在前天。如果贵寺中僧人没有反常,那足以说明,前天离开的通源师太就是将皇后绑架的人。所以她才会急匆匆落荒而逃。”
逄枭将在蒲团下找到的字条给玄云方丈看,“因缘峰虽是贵寺禁地,但为了皇后,也少不得要冒犯了。”
一看字条上的内容,选云方丈面色越发的难看了。
他明白逄枭的意思。
如果寺中其他僧人没有什么其他异常,那就说明,果真是通源师太欺骗了他,利用他的关系等在此处,并且对皇后不利!
出家人,竟会如此的歹毒!
若不是遇上心怀仁善处事又坦荡的忠顺亲王,恐怕全寺的僧人都要为通源师太的做法陪葬!
“王爷请便。其实那禁地也算不得什么禁地,只不过是闭关礼佛的所在,对面那座山更加险峻,山下处处都是悬崖峭壁,只有山顶的一块儿有树木植被,且还有天然的山洞与水源。本寺初建成时修建了吊桥,就是方便有闭关修炼佛法时,方便去对面静心修佛。不过这些天雾气着实大的很,看不清对面的情况。”
“原来如此。”逄枭道,“吊桥一直一大半被淹没在雾气之中,本王的确没有发觉对是什么情况,再者听说了对面是贵寺禁地,也并未起什么好奇的心思。
秦宜宁的眉头紧紧皱着, 适时地问玄云方丈,“请问方丈,对面的因缘峰,果真没有其他可以上山的路,只能从吊桥过去吗?”
秦宜宁担心对面会有埋伏。
玄云方丈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因缘峰的确没有可以上下山的路,着实因地势太过险峻了。唯一的路便是那座吊桥。”
秦宜宁点了点头,“多谢方丈告知。若能将皇后寻回。也会有 方丈与万佛寺的功劳。“
玄云方丈摇着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逄枭便低声告诉选云方丈,一方面要去查看僧众,另一方面也要暗中安排人四处寻找,看看皇后是不是有可能被藏起来。
与此同时,逄枭也让汤秀带着人沿着下山的路向下搜查,以免皇后被人带走。看看他们能否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不过一个时辰,玄云方丈与汤秀就都带回了消息。
僧人一个都没丢,而下山路上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
所以皇后果真是被那个通源是太给带去对面因缘峰的。
“真真是岂有此理,那通源师太到底是个出家人,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秦宜宁满脸的愤怒,“她分明是将万佛寺上下的安危都置于不顾了!”
“是拙僧识人不清啊。 ”玄云方丈闭着眼,双手合十叹息了一声。
逄枭沉着脸,他有些担心山这边的情况。
虽然他已经立即安排精虎卫守着上下山的路,可是他吸取教训,万佛寺这么多的僧人,他根本不知其中有没有一两个包藏祸心的。他先前就是太相信这些僧人了,才会将皇后给弄丢,若是他现在应邀去了因缘峰,不知此处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他的宜姐儿也不知会不会被伤害。
秦宜宁见逄枭不语,便猜得到他心中的纠结,凑近逄枭身边低声道:“之曦,现在情况紧迫,你还是命人去看看吧。皇后若有万一,莫说万佛寺的僧人,就是咱们也都活不了。”
“可对方要求让我一人前去,我若派人去,怕皇后会有危险。”逄枭沉声道,“我到不是怕有危险,我是担心你。若我走开,你这里万一有事……”他着实是被秦宜宁屡次出事吓到了,忽然出现这样情况,他首先想的就是谁在用调虎离山之际,想伤害他家媳妇。
秦宜宁,明白过来,知道逄枭什么都在以她为重,心里暖暖的。
“你担忧我留在此处,我又何尝不担忧你?那吊桥看起来就很危险,下头又是湍急的大水,且距离瀑布又那么近,万一掉了下去,连救都来不及就要被冲下瀑布去了。我也不放心你单独一人去因缘峰啊。”
二人望着彼此,都是一阵沉默。
逄枭摇摇头,“我还是要去的。”
一国之母出了事,他若在去救皇后和保护媳妇之间难以选择,定会被人弹劾。还有可能被扣上屎盆子,诬赖他就是绑架皇后的元凶。
秦宜宁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好吧,我陪着你一起去。”
“不行。”逄枭一口否决,“若真有什么,带着你反而不方便。你在这里等着我便是了。”
“若是穆公子在就好了。又他跟着你,还能多一层保障。那吊桥对面现在雾气弥漫,什么都看不清,咱们这几天甚至都没看清过对面因缘峰的轮廓,我真担心上头已经有人做了手脚。”
逄枭也有些叹息。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他凑近秦宜宁耳边低声道:“我怀疑,这件事是早有预谋。包括皇后会到此,包括咱们会来此处,包括木头会中途离开,也包括因缘峰的大雾,都被算在内了。”
“你也由此感?”秦宜宁道,“咱们想到了一起去。天下还有谁有这本事?”
除了天机子,秦宜宁想不到第二个。
可天机子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呢?
她所作所为,明明都有支持逄枭之意,她谋算害人,可以害死任何人,包括逄枭的妻子和家人,可她一直都没有过害死逄枭的意思。
一个一心想让逄枭这个紫微帝星回归正位的人,又为什么会故意将皇后绑去因缘峰,又逼迫逄枭独自一个前去救人呢?
秦宜宁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猜到对方是天机子,秦宜宁至少能够确定逄枭的安全暂时不会受到威胁。至于还有其他的圈套,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想来现在就是逄枭去与不去的抉择,就是与谢岳和徐渭之商议,结论也还是要让逄枭去的。
逄枭抹了一把脸,无奈又烦躁的道:“不急,既然不知道人什么确切时间去了因缘峰,那也就不急于一时了。咱们与谢先生和徐先生商议清楚,我也将事情安排一下,我再去也不迟。”
秦宜宁一听,也觉得此话有理。若是皇后要出事,也不会被人带去吊桥对面的因缘峰了,直接退下山让她被冲下瀑布岂不是死的更干净?
所以若真是天机子计算,她的目的,是要让逄枭去因缘峰!
第九百九十八章 断裂
逄枭去寻了谢岳与徐渭之,低声商议了一番。www.uu234.cc
果真就如先前秦宜宁与逄枭所想,即便是老成如谢岳、聪慧如徐渭之,一时间除了让逄枭赴约,也想不出其他更稳妥的法子。
他们倒是可以让其他人去,但只怕那会惊了绑了皇后的人,万一皇后有个闪失,岂不是给了李启天为所欲为的借口?
众人来到了后院吊桥旁。
水声湍急,大雾未散,俨然有更加浓郁的趋势,站在吊桥旁,脚下湍急的水流几乎成了最为强大的阻碍,眼看着那水流流过,听着瀑布的声音,很难不去想象万一踩上吊桥一个站不稳跌下去会发生何事。
况且从秦宜宁与逄枭此时所在的角度,根本无法看清对面的情况,吊桥也是一半掩藏在雾中,面对未知,秦宜宁的心都提了起来。
玄云方丈道:“吊桥其实并不很长,此处水流湍急,盖因两岸狭窄所至。走上吊桥,约莫二十几步便可到对岸。”
所以,一座并不宽的吊桥,皇后难道过不来?还是说如今皇后被困住了,再或者人已经……
逄枭面色凝重的拉着秦宜宁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指:“你不必担忧,我去去就来。”
秦宜宁咬着下唇,凑近逄枭耳畔低声道:“这会子也没有什么外人在,就算对面有人看守皇后,隔着大雾也看不到咱们这里走去多少人,水流和瀑布的声音这般的大,更听不清我们说了什么,不如你多带几个人一同过去,也好有个照应。没必要对方要求带几个你就带几个啊。”
逄枭笑了笑,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咱们也不能确定周围是否还有对方的人,我怕若不依字条上所要求的,他们会以咱们想不到的办法来伤害皇后。皇后一旦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见秦宜宁秀气的眉一直紧皱着,逄枭安抚道:“你放心吧,我有这个自信,再说我一个战场上拼杀惯了的,冷不防的没仗可以打,我也十分技痒,现在有松筋骨的法子,就当去玩玩。”说着拍了拍秦宜宁的肩头,便大步走上了吊桥。
秦宜宁蹙眉追了几步,一阵打分刮刮来,将她月牙白的长裙吹的裙角飞扬,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了玲珑的曲线。
逄高高束成一束的长发也被大风吹的飘扬起来,袍角更是猎猎作响,他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坚定。
只是吊桥被人一踩,上头的木板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又被忽然而来的大风吹的摇摇摆摆,好像随时都会翻倒将人抛下去。
可逄枭的步伐却丝毫没有迟疑,依旧走的很稳。
他身高腿长,很快便走到了雾中,背影渐渐的消失。
靠近秦宜宁这一端的吊桥已经逐渐停止了晃动,秦宜宁担忧的提高声音:“之曦,对面情况如何?”
因知道对面只有二三十步距离,秦宜宁尽量的拔高了声音。
谁知道就在秦宜宁与众人等着逄枭回答时,吊桥上的绳索忽然发出了“嘎”的一声。
粗壮的绳索像是被巨人恶意的捏住了两边肆意扯断一般,一点点的绷直,随即其中小股的绳索一点点被扯断,最后只剩下一丝相连。
秦宜宁吓的三魂七魄都要出窍,尖叫道:“之曦,绳索断了,快跑!”
话音方落,吊桥两侧的绳索,最后那一丝牵连也断开,整座吊桥失去了承托,靠近秦宜宁脚下的位置,吊桥无力的坠落下去,有木板掉进了水流中,眨眼就被冲走,而垂落的绳索很快消失在雾中,只能听见吊桥撞在山壁上发出的“砰”的一声响。
“之曦!你没事吧!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吊桥一毁,脚下就成了峭壁,秦宜宁想要凑近一些,可被寄云一把拉住了手臂。
“王妃,你冷静点!王爷不会有事的!”
秦宜宁目眦欲裂,扑在悬崖边上,全然不顾身后的人:“之曦!”
秦宜宁的声音在山中回荡,然而水流的声音却轻而易举的将她的声音盖了下去。
秦宜宁惨白着脸,浑身从颤抖。
眼看着逄枭踏上吊桥,走了多久吊桥就从她的眼前开始坍塌,偏生她完全无挽救!这样的感受,简直如被人生生挖去心肝,那样的无力和绝望,简直痛彻心扉。
眼泪汹涌而出,心跳仿若擂鼓,若不是寄云死死的拉住了秦宜宁,她恐怕会直接一头栽下悬崖。
“王妃,您冷静,您听!”寄云焦急的道。
秦宜宁哪里听得见,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就连寄云的声音都好似离她很远。
“王妃,是王爷的声音!真的,您快仔细听!”惊蛰也从另一边拉住秦宜宁的手臂,“不骗您,您快听听看!”
勉强被唤回神,秦宜宁的耳中逐渐能听到身边人的说话声,随后在激烈的水流声中,好似隐约听见了逄枭的喊声,可是水声太吵闹,秦宜宁根本听不清逄枭在说什么。
“果真是王爷的声音?”秦宜宁生怕那是自己幻听。
徐渭之道:“王妃,老朽也听到了,那的确是王爷的声音。”
“王妃,您冷静。”谢岳上前来劝说,“王爷的声音听来无恙,以王爷的身手,若吊桥真如玄云方丈所说的长度,那段时间足够王爷跳上对岸了!只是水流声太急,将王爷声音盖了过去,不过现在可以断定王爷是安全的。”
秦宜宁这才逐渐稳住心神,头脑也渐渐清晰起来。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满脸泪痕,若不是寄云和惊蛰一左一右的拉着她,她恐怕也危险了。
真真是眼睁睁看到吊桥断开,她就已经被吓糊涂了。
“我没事了。”站起身,秦宜宁还有些腿软。
寄云和惊蛰忙扶着她后退。
玄云方丈口称佛号,安抚道:“王妃放宽心,拙僧不打诳语,那吊桥并没有如今看起来那般长,王爷的声音也传来,应当是无恙。”
“可是吊桥断开,因缘峰上又没有下山的路。王爷要怎么回来?”
玄云方丈一时也无言以对。
“这吊桥是百多年前本寺的高僧修建的,拙僧也不知,在因缘峰那边没有路可上山的情况之下,是如何将绳索捆住两侧,又搭建成吊桥的。”
秦宜宁会头看看对面,如今山上依旧缭绕着浓重的雾气,没有了吊桥,对面整座因缘峰都像不存在一般。
徐渭之道:“王妃安心,咱们想办法将吊桥修好,王爷一定无碍的。”
玄云方丈也道:“对面有野果,也有充足的水源,山顶上面积极大,植被也茂盛,而且还有天然的洞穴可以遮风挡雨,从前去因缘峰上闭关的高僧在那边生存三五年都无恙。王妃放宽闹心,王爷不会有事的。”
秦宜宁摇着头,“方丈也说那是从前去闭关的高僧,如今情况与那时自然不同,您别忘了,皇后是被绑过去的,王爷也是被诓骗过去的。谁也不能确定,对面到底有什么埋伏。”
秦宜宁的话,说的众人都低垂着头。
她现在真的后悔,就不该让逄枭去救人的!明知道设计之人很有可能是天机子,也明知道天机子行事素来乖张,从来都是捉摸不透的,她怎么就能够点头,答应让逄枭去因缘峰呢?
如今这般情况,秦宜宁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妃。”
就在这时,小雪快步走到秦宜宁跟前,压低声音道:“回王妃,皇后娘娘身边的五名侍卫与四名宫人,方才已经到达山门。”
秦宜宁听的心里咯噔一跳。
皇后娘娘在此处被绑走失踪,逄枭也被诓骗去了因缘峰,若是这件事被皇后身边的人知道,那必定会传给李启天。
如果李启天知道他们弄丢了皇后,立即就有整治逄枭的借口。
且逄枭如今还有可能与皇后一起被困在因缘峰上,这话传扬开来,还不知会被无知之人传扬成什么模样。
“不论是为了咱们的安全,还是为了整个万佛寺僧人的安全,亦或是为了王爷与皇后的清名,这件事都绝对要瞒住。”秦宜宁沉声道。
孙嬷嬷声音颤抖,“王妃,咱们,咱们要瞒到几时?”
秦宜宁看向孙嬷嬷,眼神坚定之中又透出几分寒意,“若孙嬷嬷想立即丢了性命,大可以宣扬开。若孙嬷嬷还想自己能活命,这件事就要瞒住。直到修好吊桥,将皇后与王爷接过来。”
“可若是有万一……”
“若有万一,不论你现在说还是将来说,咱们所有人都难逃一死。”秦宜宁凑近孙嬷嬷,道,“孙嬷嬷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当如何做。若是孙嬷嬷肯配合,咱们所有人都还有一线生机,否则,此事传回京中,恐怕现在聚璜山上所有的人,都将成为刀下亡魂。”
在场之人都是知情者,大家闻言都打了个寒颤。
要知道,山上不只有他们这些知情的,山中僧人大多数循规蹈矩,根本就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若是东窗事发,让他们也陪葬,岂不是太过无辜?
孙嬷嬷咬着牙,许久方道:“奴婢听从王妃吩咐,此事奴婢决不擅作主张。”
第九百九十九章 硬闯
“我知道嬷嬷是聪明人。www.uu234.cc”秦宜宁暗自松口气,孙嬷嬷若是不肯配合,她一时还真的找不到好办法。
“好,孙嬷嬷且先去安排皇后身边的人住下,他们若问起皇后,你便说,皇后与得道神尼在观音殿偏殿的禅房闭关祈福,须得二九一十八日才能出关,期间决不允许人打扰,若被打扰,恐怕会前功尽弃,于为国朝万民欺负无益。”
孙嬷嬷颔首,犹豫着问:“王妃,这吊桥看来十八日也未必修好,为何闭关的时间不多说几日?”
秦宜宁摇头:“太后圣寿将至,今日已是七月初二了,从辉川至京城的路程也要算在内,能拖延十八日已是极限,若拖的太久,耽搁皇后娘娘回京为太后贺寿,岂不是隐人生疑?”
孙嬷嬷恍然大悟,“还是王妃想的周到,您放心,奴婢这就去将人劝住。”
“那就有劳嬷嬷了。”秦宜宁诚恳的行了一礼。
孙嬷嬷哪里敢受,忙侧身避开,行大礼道:“王妃这也是为了行好事,更是救奴婢的性命,奴婢这也是为了自己,可当不起娘娘的礼。”
“女施主这也是为了寺中的僧人。”玄云方丈叹道,“拙僧代寺中僧人,多谢女施主大义。”
孙嬷嬷忙双手合十还礼,单纯为了自己开罪的行为还让她唾弃自己,可是想到这也能救许多人免于惩罚,行事便也有底气了。就算最后皇后依旧是出了事,到时她再下去陪伴皇后也就是了,也算她为山上的无辜僧人尽了力。
孙嬷嬷快步走向山门。
秦宜宁转而便叮嘱玄云方丈,让他约束好寺中所有的和尚,继而与谢岳和徐渭之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从山下请有经验的能工巧匠来修桥。
如此过了三日,精虎卫们果真悄悄地从山下抬上了好几个有经验的巧匠,有精虎卫在,人手充足,若真做起工来倒也不费事,只是如今障碍全在眼前的浓雾上。雾气不散,工程委实艰难。
而皇后身边的侍卫,经过这三日时间,也显得急躁起来。
他们每天轮班守在观音殿大殿之外,因为禅房在观音殿大殿之内,僧人们每日也会出入观音殿,侍卫们无法直接守在皇后娘娘门外,他们不见着人,只看到小沙弥日日送去的斋饭都有人用,夜幕降临时,也能从灯火通明的禅房之中看到皇后的影子映在格扇窗上。
可这样,根本无法安他们的心。
清晨,小沙弥又来送斋饭。
为首名为何斌的侍卫刚要放行,身边就伸出一只手来。
“慢着。”
何斌回头,就见说话的是这群侍卫之中颇有声望的邢宝山。
邢宝山当日奉皇后的谕,并未跟上山来,是后来与其余侍卫与宫人一同上来的。
何斌面色紧绷。
他当日与孙嬷嬷一同护送皇后上山,不成想就出了这样的事,他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忠顺亲王妃。
眼下这件事他必须要瞒住。
“宝山,你这是做什么?”
邢宝山笑了笑,“何兄,你我弟兄已数日未见皇后,何不趁这位小师傅送斋菜的时间,向娘娘问个安?这样你我也能心安。”
小沙弥就是每日负责给皇后送斋菜的,自然知道里头已经没有皇后娘娘,而是王妃找了人假扮的,他心虚的很,又不敢表现出任何异常来,只低着头不吭声。
何斌道:“你说的也有理,可娘娘吩咐,闭关祈福之事要紧,若被人打断怕会功亏一篑。娘娘在辉川县祈福颇见成效,如今大周多地依旧在闹洪水,若是因你我之故坏了娘娘的大事,只怕咱们吃罪不起。”
邢宝山闻言,果真有些犹豫。
何斌又道:“咱们一直守在山上,忠顺亲王的家眷也都在,想来山上无碍的,何况咱们每天都将这里看的严实,飞过几只苍蝇几只蚊子都心里有数,娘娘一直呆在殿中,必定无碍。咱们还是不要贸然打扰了吧?”
小沙弥暗自松口气,便要提着食盒往大殿里的禅房方向去。
邢宝山沉吟片刻,却是带着后上山的几个兄弟跟了上去,边走边道:“何兄所言有理,但我等只看上娘娘一眼,扣个头便出来,当无碍的。”
何斌心中咯噔一跳,慌忙的大步追了上去,想出言阻拦,又担心暴露了自己。
邢宝山带着几个弟兄走的飞快,两步就赶上了那送斋饭的小沙弥。
小沙弥心里砰砰直跳,险些惊慌的跌了手中食盒。
孙嬷嬷正站在偏殿禅房门前,眼见着小沙弥来,后头还跟着一长串尾巴,心就揪了起来。
不过到底是在宫中打滚的人,遇事沉得住气,孙嬷嬷端起皇后身边第一得力嬷嬷的身份,面无表情的问:“你们怎么来了?”
邢宝山与几个侍卫恭敬的行礼:“见过孙嬷嬷。我等担忧娘娘,想给娘娘请安。”
孙嬷嬷高扬起下巴,睨视面前众人,接过小沙弥手中的食盒,淡淡道:“娘娘吩咐了。闭关修行,为民祈福,乃是与天下百姓生命息息相关的大事,任何人都不得打扰。诸位忠心可嘉,奴婢会代为转达的。”
孙嬷嬷转身便要进门。
邢宝山面色严峻,上前一步越过孙嬷嬷,高声道:“皇后娘娘,臣邢宝山求见!”
孙嬷嬷面色巨变,焦急的低声道:“邢侍卫,还请你不要冲动,扰了娘娘祈福,你担待的起吗!”
邢宝山见孙嬷嬷变颜变色,焦急至此,不由狐疑,沉声道:“若是娘娘有个不测,我同样担待不起!不单是我,聚璜山上所有人都担待不起!孙嬷嬷尊谕旨办事,乃是应当,但臣执着职责,也算不得是大罪过。”说罢便大步上前去推门。
孙嬷嬷背上冷汗直冒,她不敢暴露自己,又怕叫人闯进去发现皇后不在,情急之下张开双臂挡在门前,沉声呵斥道:“奴婢跟随皇后娘娘身边,必定要严遵皇后娘娘吩咐,娘娘为民祈福,静心修佛,已言明不准任何人打扰,尔等却偏要闯入打扰娘娘,安的是什么心?难道尔等不怕影响了祈福,导致大周大雨不歇吗!”
如此一定大帽子压下,将邢宝山气的心头火蹭蹭直冒。
“孙嬷嬷这是做什么!我等也是为了皇后娘娘安全着想,只给娘娘磕个头,确定了娘娘安全我们便会离开,为何孙嬷嬷如此紧张,难不成你将皇后给害了!?”
“你!”孙嬷嬷瞪着眼掩饰心虚。
这时,秦宜宁带着寄云和惊蛰等四人匆匆赶到院门前。
她担心这里会出乱子,特地安排了惊蛰、小雪他们四人轮流暗中监视,刚才小雪匆匆回禀,说是皇后的侍卫赶来硬闯,她便赶忙来了。
“这是怎么了?”秦宜宁深呼吸几次,调整好情绪,便姿态闲适的缓步进了院中,全然看不出她方才的焦急。
一见秦宜宁来,孙嬷嬷和小沙弥心里都是一松。
何斌则不动声色的将手从腰间佩剑上移开。
邢宝山几人回头,见秦宜宁穿一身浅蓝色收腰褙子,扶着婢女的手带着侍卫缓缓而来,只得暂且停下动作,回头行礼。
“参见王妃。”
“免了。此处乃是静心修佛的所在,尔等如此喧哗,怕是不妥吧?”
邢宝山并无多少恭敬的道:“王妃此言差矣,我等奉旨保护娘娘,便要为皇后娘娘的安危负责,皇后娘娘闭关念佛,难道玉面也不能一露吗?还是说这里有人图谋不轨,莫不是将娘娘给看管起来了?”
邢宝山说着,眼神就在秦宜宁身边转了几圈。
他之所以会如此焦急想看皇后情况,正因为他们上山这几天根本没见到忠顺亲王。这万佛寺中处处透着古怪,后山那么大的雾气,那些秃驴还在着急修建吊桥。王爷和王妃顶着伉俪情深的名头出来游玩,王爷却将王妃给丢在寺中,自己逍遥快活去了。皇后娘娘更是跟个什么尼姑念经,面儿都不肯露。
如此多的事一同发生,他们这些侍卫哪里能不怀疑?
秦宜宁走到邢宝山面前,面色已彻底阴沉下来。
“这位侍卫大人说话可要动一动脑子,人是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的。”秦宜宁抄手站在殿门前,看着邢宝山桀骜的双眼冷淡的道:
“虽你并未明说是何人,但你话语中的攻击之意我却明白。圣上信任王爷,才安排王爷来修建皇陵,这是何等恩宠?难道圣上与我家王爷君臣相得,在你眼中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你担忧皇后安危,一片赤诚,可以理解,但是你胡乱攀扯,又扰乱民心,打扰娘娘为民祈福,这便是大错了。”
邢宝山冷笑:“看来王妃果真是不肯让我见皇后?”
“收起你的猜测。你见不见皇后,那要听皇后娘娘的吩咐,与我无关。我不过是知道娘娘要清修,见不得你打扰才来劝解几句,你若不肯听便罢了,休要胡乱攀扯。”
“王妃可真会……”
“够了!”
正当这时,殿内传来一声含着怒火的斥责,那声音有几分沙哑,但隔着殿门可以听得出,那是皇后的声音。
邢宝山面色巨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邢宝山,给娘娘请安。”
第一千章 情劫
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面前之门便被推开,身着正红锦绣褙子,高挽发髻、未施脂粉的皇后面带怒容的看着面前众人。www.uu234.ccwww.uu234.cc
众人齐齐低头,跪地行礼。
“参见皇后。”
秦宜宁也行大礼:“臣妇见过娘娘。”
侍卫们依着礼数,不敢抬头直视皇后玉容,与邢宝山同来的几个侍卫此时已后悔非常。
皇后哪里出了事?他们扰了皇后清修,怕是不妙!
孙嬷嬷惊愕的看着面前的“皇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对秦宜宁以及忠顺亲王府的能力有了新的认知。
能够弄出个与皇后一样的人来,这是多大的本事!
“皇后”沉着脸,拂袖转身进了殿内。
孙嬷嬷立即知机的起身,提着食盒走向殿门,“娘娘要闭关祈福,诸位还是退下吧。”
“是。”秦宜宁行礼后,起身带着人痛快的走了。
邢宝山与侍卫们面面相觑,众人都不无尴尬的站起身来。
何斌低声道:“宝山兄,咱们还是先去外头守着吧。”
邢宝山点头,与众人灰头土脸的往外走,还不住的低声解释:“想来是我想的太多了。我也是好意,因担忧皇后的安全才这般的。”
何斌也对刚才出面那“皇后”非常震撼,忠顺亲王府能让他这样知情着知道这么大的秘密,该不会回头就灭了他的口吧?
这么想着,何斌手心里都毛了冷汗,心里打着小算盘,对邢宝山的话也并未上心。
邢宝山见何斌不言语,想到刚才他极力劝说,自己却不肯听,这会子便有些抹不开,笑着道:“还是兄弟你看事透彻,往后有事,还要多仰仗何兄。”
何斌回过神,不动声色的摇摇头:“哪里的话。”
“回头弟兄请你吃酒。”邢宝山笑道。
一行人往外去,邢宝山虽很开朗的模样,心里却也在犯愁。刚才他言语上冲撞了忠顺亲王妃,如今是王爷没在,若王爷回来,知道他对王妃不敬,恐怕那煞神会掀他一层皮!
到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后当差,差不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再不敢如此做出头椽子了!
不过山上的情况蹊跷之处还是有的。
邢宝山这么想着,私下里便将皇后闭关,逄枭不见踪影的事密报给了启天。
观音殿中,孙嬷嬷放下了食盒,好奇的看着“皇后”的背影。见皇后对着她摆了摆手,便又跪坐回蒲团,她便知在此处得不到什么解释,垂首行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秦宜宁这厢回到禅房,见了谢岳便笑着道:“此番真是多亏了谢先生的巧手,否则这一关真是难过去了!”
谢岳笑道:“这也没什么,也多亏我的工具带的齐全,只是想寻个眉清目秀,又见过皇后,能够模仿皇后的仪态与说话声音的人不容易,好在王爷身边卧虎藏龙,人才济济,终归是赶上了。”
秦宜宁好奇的道:“先生选用了王爷身边的人?是哪一个,我可识得?”
谢岳与徐渭之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这人王妃自然是认得的,如今在观音殿中念经的,可不就是汤秀么。”
“啊?”不等秦宜宁说话,寄云先惊愕的瞪圆了眼,“先生您说,那人是汤秀?”
“正是。”
“可,可汤秀生的没有那么矮啊。”
“没见那裙摆非常宽大么。”谢岳笑道,“其实若仔细看,是看的到破绽的,只不过依着礼数,任何人见了皇后都不能直视,随行的侍卫人也是如此。是以精虎卫之中虽然也有眉目清秀身高也符合的,可我还是选了汤秀,因为汤秀会模仿皇后的声音。”
秦宜宁抚掌赞叹道:“多亏先生智谋。可不是么,我们见了皇后都要跪下行礼,谁敢抬头去打量?若不是先生帮忙,这次怕很难过关了。”
谢岳笑着摆摆手,转而道:“今日的雾气似散开了一些。”
“是。”秦宜宁正色道,“等雾气散开,看得清楚对面,吊桥很快就能修好了。”
谢岳和徐渭之都点头。
只不过,他们此时的心里都有些别扭。
因为谁也不知道吊桥的对面发生了什么。在瀑布水声的掩盖之下,他们与对面喊话彼此也听不清楚,又怕惊动了皇后身边的人,是以之后他们都再为发声。只是能够确定逄枭如今还活着,却不知皇后情况如何了。
只希望二人都能无碍。否则麻烦的事还在后头。
有了汤秀尽职尽责的在观音殿假扮皇后,再有孙嬷嬷与何斌的配合,接下来的两天,山上再没出乱子。
只不过邢宝山的注意力从皇后的安危,转移到了一直不露面的忠顺亲王身上。偶尔路遇精虎卫,借闲谈打听逄枭的下落,也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回答。
邢宝山将这些都密报给了李启天。
七月初六,浓雾终于渐渐散开了。
秦宜宁终于得以看清自上山来就没看清过的对岸。
果真如云方丈所说,这里的确不是很宽。以秦宜宁目测,若是穆静湖在,他可能以轻身功夫都能飞越过去。
因缘峰上的植被茂盛,还可以看见封顶有几处石砬,砬上有泉水潺潺留下积成一潭,隐约可见两个人影就在树林与潭水的旁边,对着一堆篝火各自休息。
秦宜宁不敢大声叫嚷,怕叫皇后的侍卫听了去。可是看到逄枭的身影,她心里当真雀跃极了。
秦宜宁努力的向对面挥手。
逄枭时刻关注着对面,此时也察觉到了秦宜宁,起身便往悬崖边走来。
“宜姐儿!”
那声音并不小,虽然被瀑布声遮掩住了,可仔细听还是隐隐听得见有人叫嚷的。
秦宜宁连忙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身后万佛寺的后院。
逄枭想了想便明白了,笑着点了点头,凤眼之中满是怜惜的看着秦宜宁。
他被困在此处几天,他家宜姐儿就担忧了几天,皇后身边的人又不是傻的,她除了要想办法救他,还要想办法将皇后失踪的消息瞒过去,否则一旦消息传开,他们都会陷入麻烦。
他走过吊桥时,就已知道两边的距离并不远,可是浓雾不散,他也看不清楚对面,身边还有个皇后,并不敢贸然行动。
如今好容易等到雾散了,逄枭满心只想快些回到秦宜宁身边,若不是还有皇后在他都想试试能不能让精虎卫丢绳子过来,他使轻功回去了。
谢岳与徐渭之此时已与修建吊桥的师父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
精虎卫们则去把守住了通往此处的入口。以免被皇后的人看见因缘峰上的人。
有武力强悍的精虎卫在,加上对岸逄枭的配合,很快两边就拉起了绳索。
逄枭大步流星回到水潭边,沉声道:“娘娘,请随微臣回去吧。”
皇后长发披散,身上的红衣虽穿的齐整,可袖口裙摆处都有多处破损,一张素颜更显面色暗淡无光,加之这些天一直以野果充饥,气色更加不好。
一想到回去后,她就又是大周的皇后,再无机会能与逄枭单独相处,她心里的失落就如何都掩藏不住。
当日,那尼姑与她说,若想祈福成功,便要来因缘峰上历劫。
她当日不懂,相信那佛法精湛之人的话来了因缘峰,立即就被一群蛇给包围住了,她焦急的尖叫,可是没有任何人来救她,那些蛇包围着她,她站着不动还好,一要走动,那些蛇就向她围拢过来。
在她一度以为自己会被困死在这里时,逄枭就宛若谪仙一般从浓雾中走来,替他赶走了那群蛇。吊桥坍塌,他们回不去,这些天也都是逄枭在尽忠职守的照顾她。
她知道,逄枭将她当成皇后效忠,当成嫂子敬重。可是她的心里却并不是单纯这样想。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如同藤蔓一般疯长的爱意。
她甚至希望,雾不要散,对面的人也不要发现他们。若是能与逄枭在此处困一辈子才好……
皇后沉默的走向崖边,看着选在半空晃荡的绳索,看着对岸秦宜宁年轻的面庞,心里终于明白了。
师太并未骗她。
她的确是来历劫的:情劫。
“娘娘,得罪了。”
逄枭拱手行礼,随即一把将皇后搂住,施展倾身功夫跃上绳索,身姿矫健的宛若展翅大鹏,眨眼就到了绳索当中的位置。许是带着一个大活人,力道用尽,借着身体下坠时的力道,逄枭单手在绳索上一攀借力,人在空中荡了一圈,又窜了一大段,脚踩绳索再次借力,眨眼就到了对岸。
逄枭将皇后丢开,一把便将秦宜宁拥住了。嘴唇碰触她的脸颊和耳廓,低声道:“宜姐儿,我回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秦宜宁鼻子一酸,眼泪险些落下来。
“没事就好,我知道你会没事的。”
逄枭大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那天吓坏你了吧?我听不清你说了什么,但是听见你着急的叫声了。你放心,我一点事儿都没有,皇后娘娘也无恙,只是被蛇群困住了。”
秦宜宁这才想起还有皇后,而且身边还有不少的人,红着脸推开了逄枭,转而给皇后请安,“娘娘。”
第一千零一章 记忆
皇后面色异常苍白,神色紧绷,唇角紧抿,未施脂粉的她比平日看起来还要老上几岁。UU小说www.uu234.cc
秦宜宁垂眸,不敢直视皇后容颜,恭敬的问道:“娘娘这些日可还好?”
她心思千回百转,在想如何以最委婉的办法将如今的情况告知,顺道让皇后理解她的做法,不要将这件事声张开。
“本宫尚好。只是此番被困因缘峰之事,本宫不预其余人知晓。”皇后疲惫的摇摇头,面色严肃。
秦宜宁惊讶的张大了眼。
皇后的要求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转念秦宜宁就明白了。想来她身为一国之母,被人诓骗至此已是奇耻大辱,何况还是与个外臣一起困在山顶。她担心逄枭被人议论猜忌,皇后也同样担心被人议论猜忌。
既然双方都如此担心,那事情就好办了。
“是,臣妇保证,此事不会有人张扬开,皇后娘娘体恤寺中僧人,仁善之心着实令人敬佩。”秦宜宁佩服的行礼。
皇后闻言眨了眨眼,浅浅的勾了一下嘴角。
看来,秦宜宁以为她是在为万佛寺的僧人着想,不愿意让这些方外之人背上保护不力的罪名?
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最怕的是什么。
这段对于她来说意外又美好的记忆,是她想毕生珍藏在心中的秘密。她想一个人慢慢的去回味。
她知道自己不该对逄枭存这样的念头,也知道这样悖德的行为是为世人所不容的,所以她从未想过要摊开来去与任何人说,她是*,就只能是一个合格的*。她不会让人生留下洗不去的污点,但是有些心情她视为珍宝,想一辈子珍藏起来。
在因缘峰上的经历,这短短的几天,已经足够她去回味一生了。
“本宫乏了。”皇后眉目疲倦。
秦宜宁想了想,便凑近将近日之事简略的说了一遍,最后道:“臣妇也是无法,找人穿了您的衣裳,梳了您的发髻假扮成您,这会子回去,若不想被人知晓此事,还是要悄悄的行事才行。”
皇后蹙眉,对于有人能够假扮成自己,并且糊弄过那些侍卫很是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她与逄枭忽然被困,秦宜宁一介女流,能够压住这件事就已不容易了。她也无法挑剔更多。
“好吧。”皇后理解的点头道,“事急从权,也可以理解。这样,就依你所说,本宫就当做闭关十八日好了。”
“娘娘英明。”秦宜宁笑道,“那就请您稍作休息,寻得机会就送您回殿中。”
秦宜宁故意模糊了一切过程,甚至寻侍卫换班的时间塞人进去也并未明说,为的就是减少皇后的忌惮。
否则,一国之母修行之所,外头侍卫重重把守着,还能有人找到换班的空隙安排人进去,皇后怕不是会担忧他们会行刺?
虽他们并无这个想法,可到底谨慎一些要好。
谢岳与徐渭之早就做好了随时迎接逄枭一行人的准备,是以该支开的人早就支开了。秦宜宁与逄枭带着皇后回到禅房所在偏院并未费力气,秦宜宁又告知了孙嬷嬷与何斌皇后平安脱险的消息,这两人欢喜的差点一蹦三尺高,自然竭力配合秦宜宁的安排。
当夜,观音殿中的人就变成了真正的皇后。
汤秀也终于不用枯坐在里头吃偷带去的零嘴,还要保持着仪态,偶尔还要捏着嗓子说话。
逄枭沐浴更衣,将胡子也刮干净,狼吞虎咽的了一顿斋菜,就早早的歇下了。
秦宜宁也睡了个安稳觉,并未急着询问逄枭因缘峰上的事。
次日清晨,秦宜宁照旧带着人去给皇后请安,依旧是被孙嬷嬷客气的拦下来,回了房,才问起逄枭当日的过程。
逄枭细说了一遍,随即沉着脸道:“那个将皇后骗去因缘峰的人到底是图什么,我到现在也想不清。皇后并未受到伤害,我去时,一群蛇围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可那些蛇并未咬她,吊桥坍塌,我过不来,说话你们又听不见,是以就与皇后在那头吃野果子度日,有吃有喝倒也没什么难处。正因没有什么其他的危险,我就更加怀疑那人的目的。诓骗皇后,又引我过去,他到底为了什么。”
秦宜宁抿着嫣唇,摇摇头道:“这么看,倒像是对方故意将你与皇后困在那里似的。想来是为了挖坑给我跳吧。”
秦宜宁说到此处不由得撇嘴,“天机子素来看我不顺眼,几次三番想除掉我也是有的,现在虽然不杀我了。给我添堵她想来也是乐意的。”
“你已能断定那师太就是天机子?”
“除了她,还能有谁?”
秦宜宁摇了摇头,穆静湖是逄枭的兄弟,秦宜宁也不想让逄枭为难,是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事情虽已解决,可到底这事闹的不小。当日侍卫强行要闯进去,就已经发生过口角了。加之皇后身边的侍卫都不是简单来历,你这几天不在寺中他们也是知道的。即便他们想不到你与皇后是被困到因缘峰去了,他们也会觉得你是不是趁着这段时间偷偷的去做了什么事。”
逄枭闻言不由得笑了,“你说的事,说不定这会子圣上都已经收到线报,知道我这些天‘不安分’了——逄之曦这小子,不安生求神拜佛乞求国富民安,又独个儿一人跑哪里去弄什么阴谋要害朕了!”
逄枭将李启天的语气学个八成,听的秦宜宁忍俊不禁。
“好了,好了。能够安安稳稳的回去就是好事。咱们离开这段日子,避开鞑靼人骚扰不说,想来回去时忠义伯也想好该如何挪动宝藏了。”
逄枭轻哼一声,“他是个聪明人,只不过有时想办成事,只自己聪明也是没用的。还需要现实情况配合。思勤也同样足智多谋,当初也参与了宝藏之争,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若是陆衡露出太多破绽,思勤也会警觉起来的。”
说到此处,秦宜宁都有些为陆衡捏把汗了。
“他可要加把劲儿啊。若不然,岂不还要你来费事。”
秦宜宁本来说起陆衡还有些不快,但见秦宜宁全心都在考虑他,根本不在乎陆衡多艰难,逄枭心里大感畅快,笑着道:“你也要相信他,早晚他都会想到办法的。反正皇后娘娘闭关还要一阵子,咱们就暂且住下,帮万佛寺将吊桥修好,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秦宜宁点点头,那吊桥本来也是因为咱们而断的,自然是要咱们去修好。
接下来的几天,皇后果真安心闭关起来。
逄枭与秦宜宁也带着人去帮助万佛寺处理吊桥之事。
逄枭忽然回来,邢宝山自然也给李启天去了密信。但是逄枭已经全然不在意了。两害相较取其轻,被李启天猜疑,总好过被李启天知道事情的真相来的要好。反正他就算什么都不做,李启天还是会猜忌他。
眨眼到了七月二十,正是皇后闭关结束的日子。
逄枭与秦宜宁亲自带着人迎接皇后,玄云方丈自然也在列。
“皇后娘娘清减了许多。”秦宜宁上前扶着清瘦了一大圈,面色发黄疲惫不堪的皇后,叹息道,“娘娘为民祈福,诚信天地可鉴,菩萨定会保佑娘娘心想事成,平安顺遂的。”
皇后笑着道:“借你吉言。”
她话音淡淡的,显然已是累到了极致。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只是在叹息秦宜宁的傻。
若是依着秦宜宁所说的“心想事成”,八成秦宜宁会哭吧?
皇后又在山上休息了两日,才与逄枭提出下山之事。
此时吊桥已经重新修建完成,逄枭不但分文不取万佛寺的,还布施了大笔钱粮。事既已办完,自然皇后说下山,那便下山去的。
让逄枭意外的,下山时皇后没有再嚷嚷什么“玉体金贵侍卫碰不得”这类的话。
逄枭没有主动询问,皇后也没有要求,逄枭就只管带着秦宜宁走,到了山下等候了半天,侍卫们也轮流将皇后安全背了下来。
“娘娘,马车已经齐备了。随时都可以启程。”
一众人整顿妥当,孙嬷嬷便上前询问。
皇后端坐在华贵的锦帷华盖马车之中,将窗帘撩起一条缝隙,回头看着险峻的聚璜山,再去看逄枭一行的队伍,笑了一下,“去问问忠顺亲王几时启程,咱们同行。”
“是。”
孙嬷嬷当即领命去了。
逄枭与秦宜宁本也不打算继续游玩,他们不可能真的扔下皇后,自然皇后怎么要求怎么答应。两厢一路去往辉川县,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不过路程行了一半时,一行人遇上了从辉川县的方向迎面奔来的一人一骑。
马上的年轻骑士身着铁灰色圆领葵花衫,一看便是中官,看到逄枭一行的队伍,立即减缓了速度,双臂一勒缰绳,黄马便人立而“咴”鸣一声。
“前方可是忠顺亲王队伍?”
“正是。”汤秀上前去应答。
那中官面上一喜,当即翻身下马,笑着道:“咱家邱敏,奉旨随同礼部侍郎马大人前去辉川,得知皇后娘娘娘与王爷同行,特地相迎。”
第一千零二章 难题
逄枭闻声推开车门,面带笑意问道:“这位公公,应当是在天子身边侍奉的人吧?”
他出入皇宫机会颇多,但能注意到的也只有李启天身边的人,这个邱敏他不大了解,只是看着眼熟。www.uu234.ccwww.uu234.cc
“劳王爷记着,奴婢正是。”邱敏满面笑容的行礼,不论逄枭认不认得他,只要知道他是皇帝身边的人就已足够抬举了。
逄枭便笑着道:“圣上派了马大人来?”
“是呢。”邱敏笑着走到近前,恭敬道,“圣上说了,天气晴好,皇陵将继续动工,护送鞑靼可汗之事就交给了马大人全权处理,如此一来王爷与忠义伯便可以心无旁骛的修皇陵了。”
逄枭一脸动容的想着京城方向拱手,“臣多谢圣上体恤。”
另一辆马车上的皇后也撩起车帘,“圣上有什么吩咐本宫吗?”
邱敏赶忙转身给皇后行了大礼,“娘娘金安。圣上吩咐奴婢侍奉娘娘,请娘娘跟随马大人与鞑靼可汗一行同回京。”
皇后闻言,面上只淡淡的笑着点头,可心里却仿若针扎。
圣上下了旨意,她就必须回去了,可她舍不得离开此处,舍不得这一份闲云野鹤的自由,更舍不得离开逄枭。她就算将想法掩藏的再好,能够与逄枭多相处一会儿也都是好的啊。
可现在,她除了谢恩还能做什么?
“知道了。本宫必定依着圣上吩咐行事。”皇后说罢就将车帘放下了。
罢了,罢了,有些事是她永远做不成的,有些人是她永远得不到的,既然无望,又何苦为难自己?
逄枭便吩咐手下之人迎邱敏入队,一行人一同赶回了辉川县。
陆衡见逄枭护送皇后归来,自然要带着家眷相迎,当日于别院摆宴,皇后便道:“圣上吩咐之事便要尽全力做到。本宫明日便启程归京,不知忠顺亲王与忠义伯意下如何?”
逄枭与陆衡都纷纷摇头,笑着表示听从皇后吩咐。
马侍郎笑着道:“太后千秋将至,圣上的意思是请娘娘主持后宫,尽快回去是最好不过的。”
皇后便从善如流的点了头。
宴毕,马侍郎便亲自去了驿馆通知鞑靼一行人,明日启程。
这一夜所有人都各自忙着,谁都睡不安稳。
次日清晨,秦宜宁早早的起来梳妆打扮,与逄枭草草的用过早饭便急着去城门恭送皇后与思勤一行。
鞑靼的进贡的队伍列在城外,思勤与可敦都已上了马车。
皇后也上了车,面色端庄的短坐其中,庄嫔则上了后头的马车。
秦宜宁与卞若菡一左一右上前恭敬的行礼,
“臣妇恭送娘娘。”
皇后便垂眸看向着马车下的秦宜宁和卞若菡。
只见秦宜宁面色平静从容,卞若菡却是一脸的忍耐,倒像是谁欠了她的一样。
皇后心思一转便知卞若菡还是在记恨当初之事。
当时的她能够理直气壮的去将秦宜宁留在自己身边,以旁观者的身份指责陆衡的行为有多不堪。
可现在经过万佛寺一行,她自己都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心态自然就转变了。她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也明白了感情这等事是多么的难以控制。她依旧要守着自己身份和规矩,却理解了陆衡的秦宜宁之间的事。
或许陆衡对秦宜宁有情,而秦宜宁只真心于逄枭。
也或许秦宜宁与陆衡之间早已互通款曲。可这一切都是他们之间的私事,是他们彼此愿意的,她只是个外人又有什么理由去插手?她即便贵为皇后,也不改如此给自己揽事,家务事谁又能断的清楚?
皇后便只当做没看到卞若菡那哀怨又愤怒的脸,转而告诉庄嫔,“许是忠义伯夫人舍不得你这个做姐姐的,不如本宫让队伍等候片刻,留出时间给你与忠义伯夫人话别?”
庄嫔自上一次明白自己惹怒了皇后,便一直谨小慎微行事,不敢有丝毫差池,如今被皇后这般名表的点拨,她实在无法再入当日那般理直气壮,忙恭敬的道:“皇后娘娘怜爱,嫔妾感激不尽。不过若因嫔妾与堂妹之间的事就耽搁了回京的吉时,嫔妾着实难安,一切还听娘娘的吩咐吧。”
庄嫔如此说,便是与卞若菡拉开了关系。
卞若菡本来还抱有一线希望,皇后将说话的权力给了庄嫔,庄嫔就能够当场站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去指责秦宜宁水性杨花。
可如今,庄嫔却一点都不为了她想了,面带一个冷冷的微笑来告诉她,“安分守己一点。”
她当即就被震的目瞪口呆。
安分守己?意思就是要她将这件事彻底忍下吗?
她再也不能依靠宗族施压,要求严惩秦宜宁了吗?
难道她被欺负了,她就只能忍吗?
风吹乱了众人的头发,卞若菡的模样呆滞又震惊,她的鬓发被吹的更乱。
孙嬷嬷与马大人交流片刻,皇后一行的车马已经开始启程。后头跟着的则是鞑靼进攻的长队,马大人则是一直坐在马上与皇后说话。
眼看皇后的队伍顺利启程,陆衡见状,将卞若菡一把拉倒了后头,不再让她去乱说话。
辉川县虽是个商业发达的大县,可本地的百姓却不很多。只是这时并不多的百姓也都围绕上来,他们已经知道辉川县的雨水停下来,正是因为当朝皇后特地吃斋念佛给他们祈祷。
对于如此仁善的一国之母,百姓们心里都是佩服的,此时都纷纷跪下,大声说着“娘娘千岁,身体康健。”一类的话。
皇后听见呼声,掀开窗纱回头看了一眼,城门口处,许多百姓都在跪地大声呼喊着“皇后千岁”!
这样的场面,就是个铁石心肠之人也会动容,何况是皇后这样一个心底柔软的女子?
她是皇后,是*,她的一言一行代表了皇家,也代表了她的教养。
此时此刻,在百姓们的欢送声中,皇后更加坚定了心内的底线,她对这里恋恋不舍,是舍不得与逄枭相处的时间,但他们必定不会有个好结果,她此时就该理智一些,有些事藏在心里去会为一辈子也会很美好,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了。
皇后与思勤一行人,被马侍郎护送着离开辉川县。
直到人影已经看不见了,百姓们才议论着各自回了家。
逄枭拉着秦宜宁的手回到马车,吩咐了人启程回府。
陆衡这厢也懒得再做什么与逄枭和做的同僚相处融洽的样子,也吩咐府中下人:“扶着夫人上车,送回府中去,好生伺候。”
卞若菡的禁足还没解,今次能够离开送行已经是她苦求而来的结果。她倒是想叉着腰在皇后跟前闹一场,可很明显,她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
卞若菡奄奄的,也懒得再与陆衡争辩,悄无声息的回家去了。
王府,秦宜宁与逄枭请了徐渭之和谢岳到后院的花厅说话。
逄枭开门见山的道:“圣上的意思,雨既已停了,那便要开始动手修建皇陵了。我是督办,这事办的好与不好将来都是我要扛着的,所以既辉川县的雨已停下,那便是真的要开始着手去做。”
“王爷说的是。”秦宜宁眯着眼道,“圣上如今必定是着急了,否则也不会将忠义伯也留下来。忠义伯不是上疏要彻查石料吗?他查石料时咱们就不好动作了。万一扰乱他的进度怕是不好。”
“的确如此。不过这只是眼下第一个难题。”逄枭笑着道。
秦宜宁惊讶的挑眉,“怎么,还有什么其他事是我不知道的?”
“这正是我今日想说的。”逄枭去桌边取来一本册子。
“这是前些年陆陆续续修建皇陵时的记录。”
秦宜宁接过,简单翻看,便知道这里面记录的是民夫修建皇陵时的一些事,比如民夫用了多少银两吃了多少粮,民夫们当时的反应为何。
“只从册子上看,民夫的生活应该比在家时候要好的多。来修皇陵还能管饱,好多人在家乡可是舍不得吃粮的。”
“是啊。”逄枭颔首,“可是如今天气也清朗多日了。我与陆衡出京就着手征的民夫,到现在也没有抵达。”
秦宜宁一听就愣住了。
的确如此,民夫没有抵达,圣上吩咐的尽快开工便无法执行。若是耽搁了正经事,圣上怪罪,那可就实打实都是逄枭的罪过了。
毕竟,逄枭才是修建皇陵的总督办,而陆衡不过是个知县罢了。知县虽该配合逄枭行事,却也不必承担主要的责任。至于前几任的知县倒了霉,那都是因为督办若要贪墨银子,是越不过知县的,知县会因为种种原因被拖下水。
“民夫没有抵达。可清楚是什么缘由吗?”徐渭之从秦宜宁手中接过册子翻看。
逄枭道:“此番发民夫,本地与周边各县都有选入,除了辉川县外,临近的丹福县较为富庶,壮年男子较多,有四成人都是选自丹福县,剩余的人是周边其他几个县的。如今这些人似都约好了,没一个县的民夫抵达。”
秦宜宁犹豫的道:“这民夫之事并不是小事,他们都没有赶来,那可是要顶着抗旨不尊的罪名的,抗旨的后果他们心里都清楚,即便这样也不肯来,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蹊跷。”
第一千零三章 一石二鸟
谢岳颔首,缓缓道:“王爷,王妃,老朽以为若要调查,还是着重从丹福县着手。www.uu234.cc丹福县的民夫占了四成,解决了这一处就已解决了近一半的人数,且百姓们都有从众的心思,丹福县又是诸县中最大的一县,丹福县的民夫一来,其余县城便多会有样学样。”
“正是如此。”徐渭之也道,“最要紧的是丹福县的知县程大人来历不凡,老朽与谢兄在看过民夫名册时便去刻意的查过,那位程知县乃是陆阁老门生的门生。”
陆阁老便是陆衡的祖父,上一任的陆门世家家主。
秦宜宁闻言眉头都皱了起来,“我如今一听到什么人什么事与陆门世家车上关系,心里就觉得烦躁。民夫迟迟不到,显然是程知县动了什么手脚。保不齐便是陆伯爷的示意。”
逄枭洒然一笑:“不打紧,也不必犯愁,咱们遇上过的难事难道还少?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见逄枭如此洒脱,秦宜宁也禁不住露出个微笑。
谢岳与徐渭之原本面色紧绷,见状也放松了下来。
逄枭正色道:“如今首要便是弄清丹福县民夫未至的缘由,再对症下药。若是那程知县动了手脚也就罢了,我少不得要拿出身份来压人。可若是症结在百姓身上,事情便不好办了。”
“正是呢。”秦宜宁蹙眉道,“虽发民夫修皇陵是朝廷的旨意,可在百姓眼里这主事人可就是你,百姓不肯来,你若强做手段,恐会激起民愤,到时轻则毁了咱们长久经营起来的名声,重则还会闹出民变,这岂不是给了圣上治你罪的由头?”
谢岳道,“王妃说的是。且这次的事若解决的不好,耽搁了皇陵修建的进城,也同样会引来圣上怪罪。”
“忠义伯好算计。”徐渭之冷笑,“如此一石二鸟,能吸引王爷的主意,引王爷去解决民夫之事,给他借调查石材为由处理宝藏的时间,又能趁机陷害王爷一把,此人手段狡诈不容小觑啊。”
逄枭笑道:“既是站在对立面上,怎么行事都不为过,为争输赢,也只能各凭本事了。”
“只是这调查之事又该如何办?”秦宜宁面露沉思,缓缓的道,“派人去只怕做不好,万一打草惊蛇,恐会耽搁大事。我倒是有个提议。”
“哦?”谢岳与徐渭之都面含期待的看向秦宜宁,“王妃这么快就想到法子了?”
逄枭面含期待的望着秦宜宁,“说说看。”
秦宜宁笑了笑,“既然忠义伯有可能是故意给你找了个麻烦,为的是支开你,那咱们不如就顺了他的心思,给他留下时间,大大方方的离开辉川县,这样免得咱们做事束手束脚耽误了正经事,又可以专心的解决民夫之事,不至让圣上治你的罪。”
“王妃所言极是。”谢岳也道,“不若将计就计,离开辉川县,让陆伯爷去运作宝藏之事。”
秦宜宁点头道:“至于去丹福县调查民夫一事,我建议双管齐下。”
徐渭之捋顺着长须,笑着点头道:“王妃所言甚是,老朽也觉得此法很好。”
秦宜宁闻言,便知徐渭之与她想法一直,便不继续说了,将说话的机会交给谋士。
徐渭之道:“老朽以为,此事最好是一明一暗,王爷自然在明,民夫不至辉川,这件事并非秘密,王爷去丹福县调查这是理所应当的。如此便可吸引住程知县的注意力,另一队人暗中前往丹福县调查便会容易一些。”
“此法甚好。”谢岳赞同的点头,“至于那暗中前往丹福县的,也不至于要鬼祟行事,大可以装扮成行商,大大方方的去丹福县做生意,与民间百姓接触,遇上三教九流,打探消息更容易一些。”
逄枭颔首道:“此法可行。不如就由谢先生与徐先生装扮做商人……”
“王爷。”
秦宜宁打断了逄枭的话,认真的道:“不如我来扮作商人,带着惊蛰他们前往最为妥当。”
逄枭眉头皱起,不赞同的道:“你去?那太危险了。”
“这有什么危险的?”秦宜宁笑道,“从前遇见的事,哪一件不必这件危险?这次不过是假扮成商人去做买卖罢了,最简单不过。打探消息又是银面暗探的看家本领,我带着惊蛰他们四人就已经足够。”
转而与谢岳和徐渭之解释道,“两位先生自然也能办好此事,只是您二位是王爷身边的谋士,许多人都清楚。王爷既然要带着所有人离开辉川县,若是身边少了两位重要的谋士,恐会引人怀疑。我是女眷,平日用不上抛头露面的,惊蛰他们四个又都不是引人注意的人,大多数人也不会在意王爷身边少了个小厮,我假扮成商人最不引人注意,要打探消息也最容易。”
秦宜宁一口气将想法说罢了,便寻问的看向逄枭。
逄枭自然知道秦宜宁说的是对的,只是他着实不想让秦宜宁离开自己的身边。与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总是不想让秦宜宁去冒险,又气自己的无能。
谢岳倒是笑了一下,“王爷,老夫倒是觉得王妃的办法可行。王妃若去,的确要比我二人要好。”
“话是如此,可……”
秦宜宁笑道,“你既也如此觉得,那就这么办好了,我办事难道你还不放心?”
对于秦宜宁的能力,逄枭自然是放心的。可是对秦宜宁的安全,他也着实是担心的。
秦宜宁想了想,道:“扮成行商做生意,着实也没什么风险。我与王爷一同出发,到了城外就带着人先行,王爷可以大张旗鼓的慢一些走,等我打探好了消息,在出来与你汇合,到时候一同进城便是。”
逄枭沉默着想了许久,眼下的确没有其他更为妥当的办法了,再细想一想情况,终究还是点了头。
既已做定了注意,便需预备起来,假扮行商,至少货物是要齐全的。好在本地四通号在,秦宜宁安排人暗中出面,很容易就预备了两车货物。
逄枭亲自去了衙门。
陆衡笑着迎了出来,拱手道:“王爷亲临,下官有失远迎。”
“忠义伯无须如此多礼。”逄枭还礼,笑着随陆衡在前厅落座,陆文如端了茶来,便恭敬退下了。
陆衡看逄枭身上穿了一件墨蓝色绣暗花的外袍,心里莫名就想,这或许是秦宜宁的针线吧?
秦宜宁肯为逄枭做针线,却不肯多看他一眼。
他心里更加堵得慌,也越发的不想与逄枭多做纠缠了。
“王爷驾临,可是有什么吩咐?”陆衡开门见山。
逄枭自然也懒得与陆衡耗时间,陆衡觊觎他家宜姐儿已不是一两日了。若呆久了,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掐死这厮。
“吩咐谈不上,只是圣上吩咐修建皇陵,如今皇陵之事却出了一些问题,各地民夫皆未至,皇陵动工怕是要被耽搁啊。”
陆衡面色凝重的点着头,“王爷说的是,下官也得知了此事。此时正是一筹莫展啊。”
说到此处,陆衡不由得打量逄枭的神色,见他皱眉不语,不由得又道:“只是圣上的旨意,吩咐下官好生彻查皇陵材料,下官已是焦头烂额,着实分身乏术。”
陆衡满脸的担忧和愧疚,询问道:“此事王爷预备如何处置?”
逄枭一派诚恳的道:“事的确难办,本王调查过,此番选用民夫来自于本县与周边几个县,其中丹福县的民夫足占了四成,本王预备亲自前往调查此事。”
话及此处,逄枭眼神探寻又挑衅的看着陆衡,“本王听说,丹福县的程知县与你陆家颇有一些渊源。”
陆衡闻言心头一跳,随即又有了一些放心。逄枭肯质疑,便是已经气急了,恐怕将程知县的账都算在了陆家头上。这件事若是逄枭一点都不质疑也不生气,他才要怀疑逄枭是不是已经背后知道了一些什么。
陆衡惶恐道:“那程卫民的确是家祖在世时一位门生的门生。不过这关系说近也近,说远也的确很远。至少本官与程卫民是只有点头之交的。”
“是么。”逄枭眼中疑惑仍旧,显然是不信任陆衡。
“罢了,涉及到圣上的皇陵能否顺利修建,本王此番前去,必定要将个中缘由仔细调查个清楚,若真是有人背后怂恿百姓,为达目的而阻碍皇陵修建的进城,本王绝不会轻纵。到时必会据实禀告圣上,以请天子圣断。”
明摆着的威胁,即便陆衡也不由得凛然一震。
“王爷忠君为国,大公无私,令人敬佩。”根本不肯接逄枭的茬。
逄枭冷笑,“大公无私忠君为国,都是你我为最基本该办到的。伯爷说呢?”
陆衡心知逄枭这是威胁,显然是将丹福县的事都算在了陆衡头上。
“王爷说的是。”
逄枭站起身,哼笑了一声便大步离开。
陆衡诚惶诚恐的上前去恭送,直将人送出了府衙,才缓缓直起腰来。
目送逄枭所乘马车渐行渐远,陆衡嘴角上扬,脚步轻快的拂袖转身,大步向衙门里走去。
第一千零四章 打探
逄枭回到王府时,表情还一直保持着隐含怒气又不得不强压心情的模样。www.uu234.cc直到回了房,见到秦宜宁,他才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怎么了,就乐成这样儿?”秦宜宁听见动静迎了出来,见逄枭一个人站在门口笑,自个儿也禁不住笑了。
逄枭摇摇头,搂着秦宜宁在罗汉床边坐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忠义伯,觉得甚是有趣。”将方才与陆衡之前的对话告诉秦宜宁,逄枭摇头失笑:“他应该在心骂我是个傻子呢。”
秦宜宁好笑的道:“不正是要他如此么。”
想想逄枭这样遇上难题宁可明刀明抢的人,也渐渐熟练了做戏和阴谋,秦宜宁不由得感慨:“外人看来,不论是你还是忠义伯,都是人中龙凤,风光无限的人物。如咱们受着大富贵,地位也较寻常人高了不只一星半点。可也只有咱们自己知道,光鲜的外表之下,咱们到底遭受了多少,做戏这类是最简单的,出生入死刀口上舔血才是家常便饭。”
逄枭亲了亲秦宜宁的脸颊,无所谓的道:“做戏也不打紧,出生入死也能习惯。人能够享受多少富贵,就要受多少的罪,心态平和去面对便是了。反正将来的日子只会比现在好。”
秦宜宁失笑。
她本想劝解安抚逄枭的,没想到他自己想得开,先反过来劝解她了。
“你能想得开,自然是好。既如此,我就吩咐人预备起来,咱们明儿便出发。”
逄枭颔首,“我去外头与谢先生和徐先生再商议一下。”
逄枭与秦宜宁各自分头预备,次日,带上足够的人手,一行人赶着马车,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辉川县。
除了二人乘坐的马车外,车队中还有数量青帷马车和平板大车。
随行的侍卫神态放松,说说笑笑,秦宜宁还时常掀开窗帘往外瞧,那悠哉的模样不像是要去办差事,倒像是出门游玩的。
逄枭与秦宜宁出城去弄的声势浩大,陆衡听闻消息,特地与陆文如站在街角远观,以确定他们确实是走了。
只是从敞开的车窗看到秦宜宁乖巧温柔的依着逄枭,他们两人亲密的说笑着,想到就算到了丹福县,就算天塌下来,逄枭身边还是有秦宜宁荣辱与共,陆衡的好心情就减去了大半。
“走吧。”陆衡沉着脸转身便走。
陆文如不敢多问,慌忙跟上,心里去却是有几分明白陆衡的感受,对比如今还在府中时常发脾气的伯夫人,忠顺亲王与王妃这一对儿着实太令人艳羡了。
丹福县距离辉川县并不很远,恐耽误了正事,行队伍刚到郊外,秦宜宁便与逄枭商议先行出发。
逄枭虽早就做了决定,可此时眼看秦宜宁穿上了一身寻常的细棉长裙,又将白纱帷帽戴上,不免还是担忧。
“我再多安排一些精虎卫跟着你不好么?你只带着寄云和惊蛰他们四个,我着实放不下心。”
秦宜宁将帷帽上的白纱掀起,仰头笑望着逄枭:“我现在只是个寻常商妇,身边能跟着一个婢女和四个伙计就已经是很大的买卖了。若是人再多了。恐会隐人怀疑,到时候岂不是什么都打探不出了?况且精虎卫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仪表不凡,出门去太惹眼了,就不似惊蛰他们四个,从前就擅长做刺探之事,这方面也有经验,更清楚怎么泯然于众。”
逄枭知道秦宜宁说的都是对的,很是无奈的道:“好吧,都依你。”
转身吩咐汤秀:“你带人去看看是否有人跟踪。”
“是。”汤秀应下,便带着精虎卫们去查看起来,不多时候便来回禀,“回王爷,并无可疑之处。”
逄枭就扶着秦宜宁上马车,转而去吩咐惊蛰等四人。
“刺探消息虽重要,但王妃安全更要紧,若遇上什么事,先护着王妃安全是第一。”
“是。王爷放心,我等必不辱命。”惊蛰几人郑重行礼。
秦宜宁撩起车帘,笑着与逄枭道:“放心吧,我是为了打探消息去的,不会惹是生非的。再说我这么一打扮,又带着帷帽,谁也看不出我是谁,哪里会有什么危险?”
“我知道你的能耐,可到底还是担忧啊。”逄枭无奈的道,“去吧,遇上什么事立即撤离,消息打探不到也不打紧,我紧跟着便去了,就不信那个程卫民还能真的抗旨不尊。”
“知道了。”秦宜宁笑着与逄枭道别,就吩咐惊蛰几人启程。
一辆寻常的青帷马车,后头跟着两辆装满日用杂货的平板大马车缓缓的走上了大道。
看着秦宜宁一行走远,逄枭才吩咐手下之人,“咱们也启程,缓缓的走官道去便是。”
去往丹福县一路上都很顺利,七月十三清早,一行人就凭路引,直接赶着大车进了城门。
夏日天气热,车窗打开,内外只隔着一层窗帘,随着行进,窗帘展出波浪一般的弧度,秦宜宁与寄云一左一右从的将窗帘撩起个缝隙往外看。
作为一个土地肥沃,农业颇为发达的大县,丹福县看起来要比辉川县规模大上许多,街上有百姓走过,看衣着与神态,都能看得出这些百姓们过的非常平和。
“夫人,这里的氛围看起来很好啊,好像比辉川县要舒服,人们脸上笑容也多,看起来都是善良之人。”寄云轻声道。
秦宜宁点点头,“虽然赶上了水涝,可丹福县的底子毕竟在。老百姓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饿死,心情自然都轻松,只有自己过的安逸,不必去争抢,才能坦然的做善良之人。”
秦宜宁想起了当初出于两国征战交界之处的梁城。战事一起,夫妻父子之间甚至都顾不上彼此。就一口吃的,谁吃了谁就能活,是留给自己还是留给亲人?她见到很多人心温暖无私的一面,但也有很多自私阴暗的一面。当初如她那般被迫逃进山里的不在少数。而活下来的人并不多。她着实是运气很好的了。
马车外,惊蛰、小满几人已开始摇着铃铛与路人攀谈起来,开始推销车上携带的货物。
既是行商,自然要做出行商的样子来。
两辆货车行的很慢,秦宜宁所在的马车也不靠近,就远远地缀在后,仔细观察着周边。
几个银面暗探,装成行商家的伙计全无难度,一个个面带微笑的与人做生意,他们带来的货物许多都是日常小物件,女人家用的头绳、胭脂水粉和并算不得贵的小首饰也有,一下子便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有人围上来问了价钱,觉得不合适便走了的,也有驻足犹豫的,惊蛰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打探消息,货物的价格自然灵活的很,甚至接受以物易物。
很快,城里来了行商,带的都是稀奇物件的消息便传开了。
秦宜宁并不露面,远远地看着惊蛰他们做生意,顺带不着痕迹的打探城中之事,用了一个多时辰,马车才走向下一个转角。
惊蛰抽个空凑近秦宜宁马车前,低声道:“主子,这里的情况有些不对。”
“怎么说?”
“此县里住着三个大姓的大宗族,分别是刘家、袁家和于家。这三个大姓的宗族人口加起来足占了本县人口的八成,从对话中便可知,这里的百姓们因此原因十分的团结。他们带人平和,有庄户人的那种实诚。可是每当我等闲聊,提起附近要修建皇陵了,他们便人人都闭口不谈,还有几个本来很热情的要买东西的,听了皇陵二字转身就走的。”
秦宜宁眉头拧起:“可从名册上看,从前总督办修建皇陵时,当时的民夫大部分都来至于丹福县。没道理听见修皇陵就这样冷淡的,难道他们当初出了什么问题?”
“或许是这样。”惊蛰道,“以现在的速度,看来咱们的队伍逛遍整县城至少需要两日时间。今日咱们先走东西向这条主路,您觉得如何?”
“自然是好。”秦宜宁道,“你们也不要太过刻意,偶尔遇上面善的偶然提起一句便是。”
“是,主子放心。”
两人简单说罢,惊蛰就像个寻常小伙计似的,高高兴兴的回到了板车旁。
两辆板车打头阵,秦宜宁的马车随后,一行继续徐徐推进。
不多时,就来到了丹福县主街最为繁华之处。
秦宜宁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瞧,目光落在巷子口一株大树下时不由得微蹙起眉头。
树下此时躺着个衣衫褴褛、身上干瘦的仿若竹竿儿的男子。那人两鬓花白,头发像是风干的杂草,脸上脏污,让人看不真切这人实际的长相和年岁,只能看清他的鼻梁很高,他怀中抱着一根鸡蛋粗的竹棍,仿佛那是他的珍宝,赤足蜷缩着。
寄云见秦宜宁神色不对,低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你看那,有个乞儿。”秦宜宁指着树下之人。
寄云依言看去,颔首道:“的确是。”
“你觉不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
秦宜宁蹙眉道:“这一路,咱们还一个乞儿都没见着呢。只这里有一个。”
寄云笑道:“许是都没人来正街,人都住在偏远土地庙呢。”
第一千零五章 愚民
“兴许就如你所说的,乞儿都在土地庙之类的地方也未可知。www.uu234.ccUU小说”秦宜宁微微颔首,虽然如此说,但仍道,“待晚些了,让惊蛰他们去四处看看,我总是觉得这事并不寻常。”
寄云不大懂秦宜宁为何会有如此感觉,但她非常相信秦宜宁的判断,立即正色道:“是,待会儿奴婢就去与惊蛰说。”
惊蛰四人此时正与丹福县的百姓们攀谈。
这一次秦宜宁离着近,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一清二楚,果真,惊蛰刚刚提起“修皇陵”三个字,正在看胭脂的中年妇人立即沉下脸来,抿着唇转身走了。
这样情况一天之中发生了数次,惊蛰几人已经尽力察言观色,专门找那些面善的妇人,或是积年的老者去询问——这类人心底柔软又善良,最容易问出真话来,可最后仍旧没问出一点内幕来。
越是无人开口,秦宜宁就越能确定,这个县城的确是有问题。民夫迟迟不到,必有内幕。
黄昏时分,橘红色的斜阳染了满天绚烂晚霞。
秦宜宁一行三辆马车缓缓的往来路驶去,为了打探消息,他们一整天都没歇息,此时各自坐在马车上就着水囊中的水吃干饼和点心充饥。
秦宜宁撕了块面饼放入口中,刚吃了两口,就看到来时见过的那个干瘦的乞儿。
他拄着鸡蛋粗的竹棍,正艰难的沿着路边走着,行动时才看出,他的右臂与右腿竟都有残废!当他跛足艰难前行时,袖管无力的垂着,右手甩来荡去,显然他的右臂折在了袖子里。
秦宜宁见不得这样的可怜人,不由在马车与那人擦肩而过时撩起窗帘,轻声道:“等等。”
可那人却仿佛听不见似的,依旧往前走。
秦宜宁无奈,告诉寄云,“你快去把这饼给那位小哥儿送去,这水囊也给了他吧。还有这些零散碎银。”
寄云笑道:“知道了,就知道夫人好心。我这里有碎银子。”
寄云拿起秦宜宁交代的东西,跳下马车快步追上去,便走便道:“嗳,小哥儿你等等!”
可那乞儿依旧不停。
不过他腿脚不好,好像很久没吃饱饭,又没有什么力气,寄云很快就拦在了那人面前。
“嗳,你这人怎么不听话。”
对方似被忽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吓住了,麻木呆滞的低着头。
寄云便将油纸包着的几张饼和水囊递过去,“这是我们夫人给你的。快吃吧。还有这碎银,你看起来不大好,拿着这个去医馆看看伤吧。”
油纸包散发着面饼特有的香气,寄云听见那乞儿腹中明显的“咕噜”了一声。
他抬眼看着寄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没发出声音,将竹棍抱住,缓缓抬起左手来接过油纸包。
寄云见状便知,此人不但右臂与右腿是残废,恐怕刚才也不是故意不理会她,而是听不见,也说不出话来。
寄云不由心软,又多给了他一些碎银,“这个你拿着,去看看病吧。这是我们夫人给的。”
因知道此人听不见,说不出,寄云连说带比划的指着秦宜宁的马车。
那人看懂了寄云的意思,转头看向了马车。
秦宜宁正将车窗帘撩起一些,因在马车中,她并未戴着帷帽,白净精致的面庞微露出一半,剪水大眼正充满善意的看来。
那人抱着油纸包,艰难的低下头咬了面饼一口。
寄云轻叹一声,绕过他走向马车。
谁知就在这时,忽然有两个年轻人从对面冲了过来,一把就将那乞儿手中的油纸包和水囊一同打落在地。
“你她娘的!谁让你吃饭了!你算什么东西!”
“你就只配吃狗食猪食!”
另一年轻人抓住乞儿的襟口用力的推搡,抡起巴掌就要打人。
寄云哪里见过这样欺负人的!她刚给了乞儿饭吃,就有人给打翻了,不但打翻了她给的东西,竟然还要打人!
寄云回身便将那人尚未落下的手挡开,“你做什么!欺负一个可怜之人,你又算什么东西!”
“小娘子,老子劝你少管闲事!”
“这闲事儿姑奶奶还就管定了!你们欺负一个身有残疾的可怜人,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了!”
“嘿!滚开,臭娘们,仔细老子连你一起揍!”
……
眼看着寄云和那两个泼皮吵嚷起来,秦宜宁见事不妙,赶紧下了马车。
这时乞儿已经被那年轻人推倒在地,乞儿却好似不知疼似的,抓起沾染了泥土的面饼就啃。
仿佛是被他吃面饼的动作激怒,那俩泼皮越发愤怒,高声叫嚷着,绕开寄云就对着乞儿拳打脚踢。
“住手。”秦宜宁戴好帷帽,带着惊蛰几个拦在那两个泼皮面前,和气的道:“两位壮士请息怒。”
两个年轻人看对面说话的是个身段窈窕头戴帷帽的妇人,看她举止,听她声音,就知道那是个美人儿,不由生出几分对长得好看的人特有的情绪来,叫嚷声便弱了一些,但态度依旧恶劣。
“外乡人!我劝你们还是少管闲事!”
这里的争执和叫嚷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主意。秦宜宁的商队今天做了不少人的生意,看是行商的人在这里出了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聚了过来。
人群中走出一个年过花甲的长者,沉着脸站在了秦宜宁的面前。
“这位夫人。你等是外地而来,在我们丹福县的地界儿上做买卖,我们可有为难你们?”
秦宜宁便笑着行礼,温声道:“这位老伯,丹福县人杰地灵,民风淳朴,乡亲和睦,我等外来行商,贵宝地上兄弟姐妹们都颇为照顾,小妇人着实感激。”
长者皱眉,沉声斥道:“既然我们丹福县没有做什么对不住几位的事,你等为何又插手我们的事!”
秦宜宁上前一步,沉稳的声音从帷帽中传出:“这位老伯,我等并未想插手贵县之事,只是看到这小兄弟狼狈,所以赠与一些吃食,这怎么是冒犯贵县呢?”
“告诉你吧。”老者上前一步,一脚就将乞儿手中的面饼踢开,还重重的碾了几脚。
“四年前,此人漂泊而来,饿晕在街上,被王大善人带回了家中,好吃好住的招待他,也不嫌他又聋又哑,还给他安排了事做。谁承想他在人王大善人家刚住两天,就将王大善人的妻子杀害了!要不是觉得直接告官砍了他的头太便宜了他,他还能苟延残喘至今日?他行那等猪狗不如之事,就不配吃人饭,只配吃猪食狗食!”
老者说着大怒,又狠狠的踹了乞儿一脚,这一下正踹在他断掉的右臂上。
他的手臂本就以不正常的角度歪斜着,这一下看起来他手臂弯折的更加诡异了,那蜷缩成一团忍痛的模样也越加凄惨了。
秦宜宁拧着眉。
她是想打探消息来的,本不想太过张扬引人注意。可是遇上这种事,她很难不去理会。
“依您的意思。此人是杀了人了?”
“正是!”
“既如此,为何四年前不报告官府,过堂审个清楚?若是证据充足,自有国发处置此人。他既杀了人,上头也有青天大老爷做主来砍了他的头,也不至让人来如此折磨折辱他!依您的说法,这四年他一个聋哑人,被打断了手脚丢在街上行乞,且看您们的意思,还从不肯施舍他,只给他吃猪食狗食,这样折磨一个人,做法又比杀人高尚的多少?”
“就是!”寄云闻言也义愤填膺,叉着腰泼辣的道,“那王大善人被人杀了老婆,还能忍住不报告官府,这其中难道没有蹊跷?好,就算他老婆真是被这人所杀,给他个痛快让他抵命,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他却以这样的方法折磨人,活不让好好活着,死也不给个痛快,如此践踏一个生命,做出这样事来的人也能叫一声‘大善人’?快别笑掉人的大牙了!”
“你!”老者被气的吹胡子瞪眼,“你们这些外乡人,就知道你们都不安好心!当初就不该放你们进来行商!”
“路引是朝廷的,朝廷都不拦着我们来做生意,你一个老人家,哪里来这么大的口气!”寄云大声吼回去。
此时周围已聚集了许多百姓,其中很多青壮都已被激怒,纷纷指责起寄云和秦宜宁来。
“你们这些人好不知趣!”
“就是,我们愿意怎么处置犯人就怎么处置,你们说什么国法国法的,难道你们跟朝廷那些狗腿子一样,都是祸害百姓来的?!”
在他们的眼中,以这样私行对付一个杀过人的犯人是理所应当,如此被指责还从未遇见过,所有人都愤怒不已。
惊蛰几人见情况不对,赶忙护在了秦宜宁的身周。
秦宜宁想不到事情竟会闹成会这样,方开始惊蛰说丹福县里三个大家族的宗族加起来占了本县人口八成她还有些不信,可现在这些百姓如此团结,就算他们坚定的是一个愚昧的做法,也没有人提出异议,依旧毫不质疑的相信着长辈的判断,而且对朝廷有敌意,完全抵触朝廷的法律。
秦宜宁眉头蹙起来,一瞬间便有了决断。
第一千零六章 青年
他们打探了一整天,能问的都问了,可是一提起“皇陵”二字,就将人的逆反之心勾起来,根本没有一个人肯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秦宜宁觉得,就算今夜在县城中落脚,明日再以同样的办法也是打听不出什么的。www.uu234.cc
比起什么都打探不出来,还白耽搁一天的时间,这个让他觉得事情蹊跷的乞儿就更要紧了一些。有人说他是杀了人的犯人,这些她一概不论,她与他素未相识,她也只看到了眼下他受到的欺辱,她既看不过眼,就索性救了他。
若日后发现他真的是个无恶不作之人,届时再严惩他也不迟。
思及此处,秦宜宁便对惊蛰几人做了个手势。
惊蛰立即会意,告诉大寒和小满:“先扶这这位小兄弟上车。”转而便去与小雪一起护着秦宜宁和寄云后退。
在场的乡民与那老者,见眼下竟是这样情况,都不可置信的瞪起了眼。
“你们想做什么!难道你们还想将这人私自带走不成!”
小满和大寒不在乎对方的喊叫,将那乞儿扶上了板车,就驾车要走。
谁知现中围拢而来的百姓们却团结的将路给堵上了。
众人义愤填膺的指着秦宜宁一行人咒骂: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随便管我们县的事!”
“想不到看你们可怜准许你们行商,你们还恩将仇报!”
……
秦宜宁发现了,眼下这些百姓都有一些愚昧的思想,想来是长时间受到家族的庇护,所以也将家规和自以为是标准的一些规矩看的比王法还要重。
与这种不算是恶人,只算是庸人的人打交道,秦宜宁也知道轻重都不得当,一个不留神,很容易让这些人一拥而上。
秦宜宁当即道:“惊蛰!”
惊蛰立即会意,回身一脚踹在路旁一颗碗口粗的的树上,那树干发出“咔嚓”一声响,树冠缓缓倒了下来。
“啊!快避开,数倒下了!”
“这个人怕不是个怪物,他怎么能一脚就踹断一棵树!”
……
原本要往前冲的男丁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呆了,这是什么脚力!
离着近一些的老百姓生怕自己被砸着,纷纷四处逃窜。
借着这个机会,秦宜宁与寄云登上了马车,惊蛰几个各自赶着车,一路就往人群外冲去。
逄枭给秦宜宁预备的驾辕拉套这些马匹虽不是惹眼的名种马,可一匹匹也是训练有素,四蹄发奋起来寻常马匹都赶不上,何况是人?
这些马匹拉着车横冲直撞,百姓们根本不敢阻拦,只能屁滚尿流的四散开,那些百姓一边躲避还一边咒骂。
“这根本就是强盗,跟那个姓逄的煞胚是一样的!”
“对,他们都不讲道理,打死这个行商的!”
那长者被气的捶胸顿足,高声嚷嚷:“快,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临近的一些壮丁立即去寻马匹来。
秦宜宁此时马车行出一段距离,将人群的骚动声听的一清二楚。
这些提起逄枭,竟然不是尊重英雄的那种语气,而是宛若仇敌?!
这秦宜宁在京城时已经习惯了逄枭被称赞,被人崇拜和向往,如今冷不防有一个县城的人对逄枭印象不佳,且这个县城发的民夫迟迟未至,秦宜宁便可断定,必定是有什么人背后做了什么事,才会让逄枭给人留下这样恶鬼一般的印象。
只可惜这些人的寻常马根本不是对手,等他们的马跑到城门口时,秦宜宁的三两马车早已一路狂奔出了城门。
秦宜宁坐在马车中,手紧紧的抓着窗棂,窗纱和门帘都因马车的急速而掀起了,她和寄云都是勉强才稳住身形,不让自己碰了头。
另外两辆马车紧跟在后,那乞儿此时抱着竹棍,半趴在货物上,还能用的左手费力的死死扒着车边沿,生怕自己被甩出去摔个半死。
秦宜宁高声吩咐后头:“不要停,这里百姓团结,民风彪悍,咱们轻易停下,很有可能会遇上他们追来,到时若被人海包围,咱们胜算可就小了,趁着现在赶紧拉开距离,让他们追不上才是安全。”
惊蛰高声道:“是。”又回头去告诉其他三人。
几人都对秦宜宁唯命是从,信服的很,自然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三两马车一路狂奔着,后面追来的马匹愣是被甩开老远,待到丹福县百姓有追逐之意思时,路上已经不见了秦宜宁一行的身影。
“那行商的妇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一定与忠顺亲王一样,都是不顾百姓死活的,一个是奸臣,一个是奸商。“
“就不该让他们入城!”
……
一群百姓骂骂咧咧的散了。
而秦宜宁这厢依旧不敢随意放松,依旧催着队伍向前。
他们出城时就已是黄昏,待到秦宜宁一行确定安全,将马车停在路边时,已到了夜里。
秦宜宁无奈的道:“今夜就在此处安营扎寨吧。”
“是。”
惊蛰几个都下了车,手脚麻利的忙活起来。
而那乞儿,则是笨拙的下了车,抱着一根竹棍蹲在马车后的角落里,一双眼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明亮,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秦宜宁。
秦宜宁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下车时忘了戴上帷帽。不过身边这么多人,那乞儿又是个瘦弱的可怜人,她也并不惧怕什么。
很快,面前就生了一堆活。
几人围着火堆落座,将面带的干粮穿在树枝上架着火上烤。
秦宜宁便道:“今儿既都已出来了,就不必再想太多,让那个小哥儿一起来吃点吧。想来他比咱们要饥饿。”
“是。”寄云便起身,去马车后头叫人。
因在城中就是寄云去给了这人面饼和银子,她自信自己去寻人不会引起此人惧怕。
那人见寄云比划着让他过来,却也没有如意料之中的那般推辞,而是站起身,拄着竹棍跛足而来。行走时,断掉的手臂还在晃荡。
秦宜宁看他那样可怜的很,将手中的树枝交给惊蛰,让他递给那乞儿。
乞儿接过面饼,也不怕烫,狼吞虎咽就吃了起来。他并不似寻常的乞丐那般会乞求,会表达谢意,这人仿佛山里出来的野人似的,完全不懂得这些礼数,就只一边啃饼,一边看着对面的秦宜宁。
秦宜宁无奈的道:“你能听道我说话吗?”
他毫无反应,依旧吃饼。
看来那些人说这人又聋又哑,并不是假的。
她便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字,想看看这人是不是识字。
可那人顺着她的意思去看地上的子,却咬着饼缓缓的摇了摇头,随即像是反了什么错误的孩子似的低下头。
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又不识字,他们剩下的交流方式就只剩下用手比划,用眼神示意。
是以接下来,交流上十分困难。
秦宜宁原本觉得这人杀人这件事上有蹊跷,想问出一些线索的,可这时她也只能作罢,转而告诉惊蛰,“咱们带着药了吧?车上还有一些成衣和鞋袜,不拘是什么料子,先找来一身合适的给他穿吧,你们待会儿带他去清洗清洗,看看他身上还有什么其他的伤处没有,给他简单的擦擦药。”
“是。”惊蛰看了看那乞儿,问道:“夫人打算如何安置他?”
秦宜宁垂眸想了想,道:“我不方便带着他,明儿一早,咱们先看看之曦他们的队伍走到哪里了。到时我带着人去与之曦汇合,你安排一个人,送这位小兄弟去辉川县寻廖堂主,让他送这小兄弟去我最近的庄子上治病。待治好了,留下他耕种,也不至于沦落为乞丐,至少还有口饭吃。”
惊蛰闻言叹息,“夫人是心善之人。若是天下人落难之时都能遇上夫人这样的好心人就好了。”
秦宜宁苦笑着摇摇头,她知道惊蛰是想起他们的童年了。
银面暗探能有这般大的本事,当年残酷的训练是少不了的。这些人必定都是从小时候就被培养起来,经历过的非人虐待绝对不少。若是有能力,谁愿意去受那种罪?就与她当初被迫躲进山里生活,并不是她喜欢山里,而是她没有其他的办法。
秦宜宁对那乞儿比划着道:“待会儿让他们给清洗一下伤口,给你擦药。我让他们送你去我的庄子,你到了那里先养好身子,会有人给你安排活做的,往后不会挨饿了。”
这段话秦宜宁说的很慢,因为她怕那人看不懂,还一边配合着手上的动作。
原以为这又是一次失败的交流,谁料想,那人竟然乖乖的点了下头。
秦宜宁有些惊讶,随即失笑,她是低估了人了,能够看懂她比划的就好,将来说不定他在庄子上也能够用这样的方式与人交流。
秦宜宁与寄云进了帐篷休息。
小雪几个就围着火堆守着秦宜宁的帐篷,一点不敢懈怠。
惊蛰亲自带那乞儿去洗澡擦药,还找了一身细棉布的深蓝色短褐和鞋袜给他换。
等人回来时,小雪几个看着那人都有些惊讶。
他洗了澡,半长的花白头发凌乱的披着,还滴着水,脸上脏兮兮的胡子已经刮掉了,露出清癯又带着几分秀气的脸。
第一千零七章 欢迎
青年看来二十出头,许是常年被丹福县的百姓虐待,给吃猪食狗饭,此时已是骨瘦如柴,清秀的脸庞两颊下凹,眼窝深陷,看着非常可怜。www.uu234.ccwww.uu234.cc
他回到火堆旁,也不懂得什么礼数,就直接抱着竹棍坐下了,一条断腿伸直,断掉的右臂被惊蛰包扎过了,此时用布条吊着手臂。
小雪几个问惊蛰:“这人伤的怎么样?”
惊蛰坐下,因此人是聋哑人,他说话也不那么避讳,“手臂和腿都是被人生生打断的,腿上还好,许是骨裂的久了,自己慢慢又长合上了,虽恢复的不好,长得有些歪了,但起码不会太过影响,只是走起来有些跛。手臂却是断的彻底,里头的骨头断了,全靠外头的皮肉连接着,我才刚给他正了骨,找了树枝来包扎固定了,想来去了廖堂主那也要给他寻个大夫好好看看。”
小雪几人都点点头,很是同情的看着那个青年。
惊蛰又问,“夫人歇着了?”
“是。”
“那咱们几个轮流守夜,也都歇了吧,明儿还要去找爷汇合。”
“好。”
四个人商议妥当后,各自歇息。
次日清早起来,秦宜宁与寄云穿戴整齐,拿着巾帕和青盐等物从帐篷出来,就看到了蜷缩在火堆旁的青年。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青年警觉的猛然睁眼,乍一睁眼时,有一种野兽被惊扰的防备和凶狠。
但看到发出声音的人是秦宜宁,他的凶狠迅速消失,垂下眼低着头,对着秦宜宁胡乱的点了点头。
秦宜宁笑了笑,和寄云拉着手去盥洗。
一切搭理妥当,回了营地,几人简单的吃了早饭,惊蛰就安排了小寒去打探逄枭的消息,又告诉小雪去送青年找廖堂主。
秦宜宁便将几张十两的银票交给了青年,对他比划着道:“这个是给你的,到了我的庄子上,让他们找大夫来给你看伤瞧病。”
青年拿着银票,疑惑的看着秦宜宁。
秦宜宁又比划着手模仿着大夫看病时的模样说了好几遍,青年才彻底懂了。
他看着秦宜宁,拿着银票缓缓低下头。
秦宜宁知道这人并不大懂礼数,也不甚在意,转而去嘱咐小雪:“自己多留神,到了辉川也不用急着赶来,我与王爷不日就回去了。”
小雪应下,去预备马匹。
不多时,打探逄枭一行人行踪的小寒回来了。
“夫人,也是巧了,爷的队伍就驻扎在另一条路上,咱们往那边去,不过两柱香时间就能遇上。”
秦宜宁惊讶,“竟这么近,昨儿若是换一条路走可不就要遇上了。”
“是啊。”
秦宜宁很是开心,这时营地已经打扫干净,火堆也都处理过,秦宜宁就与寄云登上了马车,惊蛰几人一人赶着一辆车。
小雪则是牵着两匹马,带上包袱,拉着那青年站在路旁目送秦宜宁的队伍走远。
青年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攥着银票的手又握紧了一些,浅色的嘴唇也抿了起来。
小雪转而就笑道:“走吧,咱们也出发。”
青年在小雪的帮助之下笨拙的骑上马。
逄枭的队伍驻扎的本来就不远,加之方才小寒来过,知道秦宜宁就在不远处,逄枭也没有急着拔营,原地等待着秦宜宁。
不多时,秦宜宁的队伍便来了。
汤秀几人远远地看到秦宜宁的队伍靠近,笑着迎了上去,也有人快步去里头通传。
秦宜宁下了马车,就看到逄枭大步从帐篷里出来。他穿着牙白色锦袍,腰束玉带,一派王孙公子的矜贵气,丝毫看不出这人是个领兵之人,显然是故意这样装扮,为了彰显身份来的。
谢岳与徐渭之跟随在逄枭身后,见到秦宜宁便行礼。
秦宜宁赶忙避开,笑着道:“两位先生休要如此。”
逄枭已走到近前,关切的道:“我约莫着你们怎么也要明后日才回来,正让队伍拖慢步伐呢,怎么这么快就返回了?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秦宜宁点点头,面色凝重的道:“是有一些事,咱们进去说吧。”
见秦宜宁的面色,众人便知事有蹊跷。一行人进了营帐,依着身份落座,秦宜宁就将在丹福县的所见所闻,以至于最后如何带着青年逃出,又如何安置了那青年的事说了,最后总结道:
“丹福县的百姓淳朴又愚昧,许是因为本地那三个宗族大户的影响,他们行事多少都透着几分蛮气,对朝廷似乎有很深的误解,对礼法也并不看重,只愿意信服他们本地大户族老的话。另外还有,他们对你这个忠顺亲王也必定有误解。”
谢岳与徐渭之闻言都不由得面色凝重起来。
“情况这样便不好办了。也不知这些百姓到底误会了一些什么,竟将王爷看成洪水猛兽了。他们这里的民夫不肯去辉川县集合,必定也与这误解的源头有关,身若真是如此,那还真的不好办了。”
“是啊。王爷从未做过对不起百姓的事,他们的误解到底怎么来的?”
秦宜宁道:“我也很纳闷,只是当时出了那个事,我也不好再留在那里,只想着咱们去时再说。另外我当时不小心露了脸,回头去了丹福县,我还要好好的装扮一下,别叫人看出来了。”
逄枭拍了拍秦宜宁的脸颊“这倒是不怕,那些人也不敢盯着你看,况且咱们到了丹福县,你穿着华贵一些,妆容变一变,与现在素颜相比差别还是很大的,他们认不出来。何况就算认出来了,他们都是寻常百姓,又能说什么?”
“这倒也是。”秦宜宁释然道,“我也是太紧张了,什么事情都力求完美,不过当时也是我的疏忽,没有顾上戴着帷帽。”
逄枭笑着摇头,“你打探到的消息已经很有用处了。至少咱们知道了丹福县百姓对我的感官。只不知我到底是哪里惹了众怒。竟让这些人如此怨恨。”
“这恐怕便是咱们需要去查明的事了。”
谢岳道:“依老朽看,咱们还是即刻启程,先去探一探程知县的口风。此人与陆家关系匪浅,总觉得从他哪里能得到一些线索。”
逄枭赞同的道,“谢先生说的是。稍后咱们便拔营启程吧。”
“是。”众人都点头应下。
秦宜宁与寄云去逄枭的帐中换了一身水蓝色的华贵襦裙,长发高高挽起,以银花头挑心固定,秦宜宁觉得这样太过肃静,又带上了珍珠发箍和羊脂白玉的镯子,既不会坏了孝中的规矩,又一眼便看出身份之尊贵。
待到将眉形略作改变,将眉尾斜挑,嫣唇点了红芍药花制的口脂,整个人气色都好了起来,与行商时布衣荆钗的模样已经判若两人。
寄云也换回了平日的装扮,扶着秦宜宁出来后,逄枭便让人将帐篷收拾妥当,随后与秦宜宁登上同一辆马车。
亲王出行,又是有意为之,自然声势浩大。除了精虎卫,逄枭还带了王府护卫几十人,数辆马车依次排开,马车旁有精虎卫护送,马车后则跟着王府护卫。
一路都非常顺利,到了午后时分,队伍已经临近丹福县城。
逄枭安排人去城中通知了程知县,其余人则在原地修整。
过了一个时辰,城门大开。
汤秀低声道:“王爷,城中百姓出来相迎。”
逄枭撩起车帘,秦宜宁也探身往外看。
只见打开的城门中人头攒动,老百姓都在拥挤着往外瞧。
逄枭轻笑了一声:“这程知县也算是御下有方,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能将城中百姓都调动起来出来相迎,可见程知县的号召力了。”
秦宜宁笑了笑,“所以于这件事上能够调动起来,可于修建皇陵征民夫的事上却办不好,这背后就不定是谁的缘由了。”
说话间,只见城中的百姓开始骚动,随后有差役自人群后而来,百姓们摩西分海一般让到了两旁,一行人快步从城中迎面而来。
为首男子年约而立,中等身材,形貌儒雅,是个典型的白面书生,他身着绿色盘领官袍,胸前缀黄鹂补子,行走时已逐渐露出微笑,恭敬的微弯着腰。
“丹福知县程君,携本县县丞,耆老,特来迎接忠顺亲王!”程知县报上大名,便恭敬行了大礼。
他身后的县丞、师爷、耆老以及百姓们都跟着行礼,齐齐高声道:“王爷千岁!千千岁!”
逄枭与秦宜宁对视了一眼,便先下了马车,含笑上前相搀:“程知县休要如此多礼。诸位也请起来吧。”
秦宜宁下车站定,也在寄云的服侍以及侍卫的随同之下缓步走到逄枭身后。
程知县恭敬的道了谢,抬眸看到秦宜宁,立即再度行礼:“见过王妃。”
秦宜宁温婉一笑,“免礼。”
靠近后,秦宜宁便察觉在程知县身后的耆老之中有个熟面孔。
正是昨日在街上与她发生了冲突的长者。
秦宜宁面不改色的端颜垂眸而立,将王妃的高贵与端庄展现的淋漓尽致。
而程知县身后的几人原本还有些好奇,想要抬眸偷眼观察,却在对上逄枭那含笑却锋利的视线时一个个怂的低下了头。
第一千零八章 围堵
程知县客气的道:“下关得知王爷驾临,立即带领百姓们出来迎接。www.uu234.cc此县百姓皆佩服王爷人品,对王爷赫赫战功深感敬佩,今日纷纷自发而来,都想一睹王爷风采,城门前显得略乱了一些,还请王爷勿怪。”
“哪里,”逄枭略动容的道,“本王也不过做了应当做的事,若论什么战功,哪里有本王的功劳?本王都是听圣上的吩咐,一切都是圣上旨意下的得当。”
程知县立即满脸敬佩的道:“忠顺亲王果真忠贞之士,是下官太过片面了。您请。王妃请。”说着往一旁让开,做请的手势。
“请。”
两厢谦让着,逄枭便与程知县往城中走去。秦宜宁带随行之人跟随在逄枭身后。
百姓们夹道欢迎,热情高涨,一个个见到逄枭都激动不已,有伸长脖子从人群外围往里探看的,也有距离近一些赞叹连连,直夸忠顺亲王好风采的。
逄枭一面往前,一面保持着微笑,礼貌对于百姓们颔首致意,引得百姓欢呼和议论声更甚。
秦宜宁在垂眸跟在后头,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游街似的,若不是她先前来探查过,知道这里的百姓对逄枭有很深的成见和敌意,恐怕见到他们这般情状,还真的会被假象所蒙蔽,生出骄傲和满足的心理。
可如今,她只觉得此处的百姓难惹,更男对付的,是跟随在逄枭身边的程知县。
她很想知道,程知县是如何在百姓们内心抗拒逄枭的情况下,将这么多人聚集起来欢迎逄枭的?
若是她想错了,百姓之中果真只有少部分人厎逄枭有敌意,大部分人如今是自发而来,那也就罢了。可若这一切都是程知县的运作,这人的能耐就可见一斑了。
秦宜宁面带微笑的随着逄枭与百姓们打招呼,心中趁机将如今的形势粗略的做了分析。
很快,一行人便走到府衙门前,程知县客气的引着逄枭一行人进府衙里歇息,留了差役在外头劝说百姓们各自回去歇息。
不出秦宜宁的预料,百姓们离开的都非常痛快。
在称知县吩咐手下人做事时,秦宜宁抬眸看向逄枭,二人视线相对,彼此笑了一下。
“下官得知王爷与王妃莅临本县,特地将府衙的后衙整理了一番,还要委屈王爷与王妃暂居此处。”
“哪里,程知县着实不必如此客气,本王随便歇息在何处都使得,从前沙场上征战,谁在草垛上都算是极好的待遇。”
程知县感佩的道:“王爷着实是真英雄,真豪杰!王爷一心为民,当真让下官敬佩。下官也明白王爷是体恤下官,不想劳师动众,只是如今府衙已经预备妥当了。还请王爷移尊,暂且在府衙安置。下官还预备了一桌薄酒,还请王爷赏光。”
“多劳程知县了,本王来办差,却要劳动程知县安排,着实过意不去。”逄枭仔细打量程知县神色,来此地办差为的就是民夫之事,程知县不可能全不知情,他想看看,程知县会如何作答。
谁知程知县根本不接这一茬,只是谦逊又恭敬的道:“哪里,哪里。接王爷的大驾,安排时速,这些都是下官分内之事,王爷着实不必过意不去。”
秦宜宁听的冷笑。这人滑的泥鳅一般,看来想直接套出话来是不可能了。
秦宜宁与逄枭回到后衙,略作整顿,便去了前厅参加晚宴。
原本程知县还预备了歌姬舞姬,管弦丝竹,但逄枭已在孝中不便作乐,将人遣了出去。
程知县便知趣儿的换了个路子,将县中的县丞、事业,以及各家的耆老都介绍给逄枭。
逄枭对这些人表现的既尊贵又礼节周全,秦宜宁也配合着,说笑之间便能活跃氛围。让这场没有歌舞丝竹的晚宴气氛活跃起来。
宴毕,程知县恭敬的道:“下官这便告辞了。还请王爷和王妃早早歇息吧。”
“多谢程知县。”逄枭笑着颔首,“明日再请教知县差事上的事。”
程知县表现的坦坦荡荡,连连称是,又道:“能得机会与王爷公事,是下官的荣耀,还请王爷安心休息。”
再度客套了一番,逄枭吩咐汤秀送程知县出去,这才回房休息。
秦宜宁这时已经换上一身家常穿的半新不旧的水绿褙子,长发已经披散开来。她打发寄云去休息,自己坐在拔步床沿一边看闲书一边等着逄枭。
温暖柔和的灯光之中,秦宜宁长发披散的模样着实太过柔媚,逄枭的眼神都柔软下来。
“宜姐儿。累了吧?”
“还好。”秦宜宁笑着放下书,起身服侍逄枭盥洗更衣。
“这丹福县果真问题不小。也难为了陆家,到哪里去寻了这么一个机灵人来。”
“你也觉得这里有异常?”
“是。”逄枭认真道:“我一直在观察这里的百姓。真的欢迎还是走走形式,我还是分得清楚的。加之程卫民行事可谓是滴水不漏,言语上试探也好挑衅也罢他都全然不接招,足可见此人城府之深,或许一切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所以要解决民夫一事,到底是为难的。”秦宜宁将帕子递给逄枭擦脸,“下手轻了,问题不能解决,到最后圣上是要怪罪你办事不利的。可若下手重了,是极容易引起百姓不满的。他们现在对你也不知是怎么有了误会,若再加上一层坏印象,恐怕会激发民变。”
逄枭也端正了神色,“你说的是。所以这些咱们都要提前安排,免得被人抓了把柄去。真闹出民变事情才不好办。”
对敌人还好说,他的刀口不怕饮血。可是对大周朝的百姓,逄枭深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他珍惜羽毛的很,可不希望自己被任何人抹黑。
一路上毕竟是一直都在赶路,逄枭与秦宜宁都很疲惫了,洗漱妥当 就安置了。
秦宜宁再次睁眼,是被门外一个说话声经惊醒的。
“王爷,王妃,外面出事了!”
逄枭一跃而起,神色之中没带着一点睡眠不足的不耐烦,而是认真问:“出了什么事?”
门外,汤秀急的脑门上行都是汗水,“王爷,府衙被包围了!”
逄枭神色一凛,回头拉着秦宜宁的手让她起来:“宜姐儿,快换一身衣裳,将随身之物都带好,府衙被包围了。”说着话,自己也利落的动作着。
秦宜宁赶忙起身,将褙子穿好,又披上一件大修披风,没时间梳头,先将冰糖留下来的小要药包揣进怀中,想了想,又揣上银票和匕首,最后才寻了一根发带将长发扎了一束。
整个整理的过程不过呼吸之间。
“王爷。”门外,汤秀焦急的问,“外面有许多人聚集起来,已经将府衙前后堵满了。看样子像是本地的百姓,咱们该如何处置?”
逄枭上前将屋门一把推开,沉着的道:“不必担忧,尔等随本王去门前一探究竟。”
“是。”汤秀见逄枭如此镇定,立即放下心来,沉声应下,跟了上去。
秦宜宁这厢也已整理妥当,寄云和惊蛰几个都听了消息,几人也跟在秦宜宁的身边,快步往大门方向而去。
此时府衙大门紧闭,然而夜幕之中,即便关着大门,也不难从墙头看到外面的火光,听到攒动的人声。
逄枭面色一冷,哼笑了声:“真是有意思了。本地也有驿馆,本王来了,没有在驿馆下榻,这消息是谁走漏出去的?这些人要堵本王的门,不去驿馆反而来府衙,对本王的行踪如此清楚。”
显而易见,问题是出在程知县一行人身上的!若不是程知县,就是程知县身边的人。
谢岳担忧的道:“听声音来的人可不少,王爷,咱们带来的护卫悠闲,好虎架不住群狼,万一暴民闯进来,恐怕事不好办。”
谢岳话音方落,便听门外一声大呵。
“开门!让忠顺亲王出来!”
“对,让这里最大的官出来!”
……
随即便有人上前拍门.
府衙的门子这会子吓的都快哭了,双腿软的像面条,软趴趴的倒在门前,想逃走都站不起来。
精虎卫与王府护卫都很镇定,回头看向逄枭,“王爷,请吩咐。”
逄枭想了想,道:“开门。”
“王爷,您三思啊!”汤秀劝说道:“一旦开门,万一对方闯进来……
“这一道门拦不住本县的百姓,开门不开门都一样。开门。”逄枭回头拉着秦宜宁的手,让她呆在自己的身边,“本王倒是想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个胆量,大半夜的敢来围堵当朝亲王!”
“是!”
被逄枭的镇定与气势所感染,在场之人都心安不少,尤其是精虎卫,他们都是跟着逄枭沙场上浴血奋战过的,多大的阵仗没见过?眼下这些百姓来闹事,与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生死难料的场面比起来,简直让他们无法去畏惧。
大门吱嘎一声被打开。门外密密麻麻站着的百姓手中明亮的火把映入眼帘在黑夜中,刺眼的就想天上陨落了一颗颗星。
这些百姓手中都拿着铁锨、镐头、镰刀、棍棒等物品,手中都举着火把,放眼看去竟然看不到人潮尽头。
“王妃。”寄云又惊又俱的扶着秦宜宁的手臂,“您待会儿可别离开奴婢身边。这么多的人,恐怕王爷手下的人是拦不住这些人的。”
“没事,不必担忧。”秦宜宁并不害怕,安慰的拍了拍寄云的肩膀,低声道:“这些百姓又不是来找咱们拼命送死的,他们既然会这般样子来了,必然是有所求,咱们且看看他们是什么目的,所求为何,若是一般能解决的事,只要给了承诺,应该就不会有事了。再不济,王爷也会护着咱们的。”
寄云点头,“王妃,奴婢不怕,待会儿若是真有危险,奴婢一定能护着您。”
秦宜宁噗嗤一笑,轻声道:“王爷,问问这些百姓想要什么吧。”
逄枭听秦宜宁的声音这样轻松,回头便看到在火把的光映衬之下,秦宜宁竟然还在轻松的微笑,她竟然一点都没有畏惧。
逄枭心里就像是被人用羽毛轻轻挠了一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