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三章 真正的团圆
逄枭笑容冷漠:“本王不是没给他时间反思,可这都已行了几天的船,眼看就要到码头了,他还是这幅模样,可见是已打定了主意非要图谋点什么。我不杀他,但也不会放过他。未免陆家找来另有话说,暂且将他押起来吧。”
“是。等上了岸,我会将他单独关起来的。”
逄枭与虎子说话时,秦宜宁这里已经将行礼整理妥当,来时没带多少东西,回去却新添了不少的箱笼包裹,吃的玩的用的,还有时新的尺头,都是秦宜宁与逄枭装作纨绔时手拉手在街上购置的。
做成了这么大一桩买卖,逄枭的人做了钦差,又不使自己的钱,更是赚了一大笔,他们心情一好,买起东西来也爽快。
冰糖提这个包袱笑着问:“这次可真是一举数得了,不过将来陆家和秋家发现了这事儿怎么办?”
“也没什么怎么办的,这事儿他们早晚都会发现。”秦宜宁将白狐毛领子披风领口的蓝色缎带系好,抬眸笑道,“他们发现了,也只能干瞪眼,恨自己没用上了当罢了。难道还能兵马齐整的来与王爷斗上一场?”
“那是不能了。”寄云和冰糖都摇头,“真敢动手,有几个能是王爷的对手啊。”
秦宜宁便笑道:“所以啊,真要真刀真枪的斗一场咱们是不怕的,至于其他也都无所谓。”
他们从不会主动去谋害谁,但遇上有人想要害他们,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这次如果他们不是从秋飞珊处得了消息,真正等到一心向着李启天和秋家的钦差到了旧都,一大家子人都在这里,会出什么事还都不知道。
他们只能放缓于未然,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候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王妃,船已靠近码头了。”
“知道了。”秦宜宁看了看几个大包裹和箱笼,想了想道:“这些东西之后可以慢慢的运送回去,也不要一下子都运回去免得扎眼。我稍后乘车单独走,让王爷乔装之后悄悄地回军营,再光明正大的回府。”
“知道了。王爷才刚已经安排过了,王妃放心吧,绝不会叫人看出来的。”
正说着话,逄枭回来了。
二人又商定了一番,秦宜宁就问起了元玉江。
逄枭冷笑道:“那老小子还不知悔改,依旧惦记着你呢。你不必理会了,这人我会处置。”
秦宜宁看逄枭的脸色不好看,就知道他这会儿被元玉江气的不轻。想来任何一个男子,妻子被人惦记着心里也都不会好受,便不再多过问此事。
“我先回家去,待会儿你从军营回来,就直接回家吧?”
“嗯。我也要先看看军中的情况,再看看天机子怎么样了。”
逄枭这么一说,秦宜宁才想起军营里还关着个天机子呢。
“我想,天机子是不会私逃的。”秦宜宁取来准备好的短褐服侍逄枭更衣,将他打扮成个寻常的船工,“以天机子巧舌如簧颠倒是非的本事,加上她似乎还会用毒药,若是真有心想逃走,当日你们根本就管不住她的。”
“我也是这样想。”逄枭展开双臂,垂眸看着面前正帮他打腰带的秦宜宁 ,唇角就忍不住泛起了笑意,“她没有逃,只能说明她想留下。不过你也不必担忧,她都已交了投名状,而且现在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只要利益不发生冲突,就不会有事。”
秦宜宁点点头,“反正她留在此处,或许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逄枭噗嗤笑了,“你还敢用她啊?”
“当然。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全看怎么用人了。”
“我家宜姐儿就是聪明。”逄枭忍不住在她的额头亲了一口,搂着她的腰不肯放手,还一直脸贴着她的脸,“好宜姐儿,我都不想去军营了,要不我先跟你回家吧,我瞧瞧的回去,等看过孩子们,我再悄悄地去军营也是一样。”
在外威风凛凛的战神王爷,在她跟前就像一块狗皮膏药,说出去谁能相信?
秦宜宁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想了想又觉得他说的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也好,那你就假扮成个小厮跟我一起回家吧。等聚过了想几时回 军营也一样。”
“嗯!”逄枭点头,笑道:“我待会儿让虎子先会军营去看看情况。 ”也能顺带将元玉江关起来。
逄枭虽未曾说明,秦宜宁心中也明白,笑着道:“你急着将元玉江眼睛蒙住,耳朵嘴巴都堵住,到了地直接关起来,免得他会透露消息给外面。”
逄枭故意道:“我回头就把他给宰了。还担心什么透露消息。”
秦宜宁白了他一眼:“你也就动动嘴巴,你若是有那个当即将人杀了的心,这会子龙椅都是你坐了。你心里想的难道我还不知道?不过是觉得他虽有亵渎之心,可到底什么都没做,罪不至死。”
能被人理解,逄枭心里一片动容,“我们宜姐儿咱们这么聪明呢。”
“整天就会说好听的哄我。”
秦宜宁与逄枭说说笑笑,不多时外面就已经一切准备妥当了。
逄枭去与虎子耳语了几句,虎子点头之后,就去了船舱里提人。
逄枭和秦宜宁上了甲板。
逄枭站在了众位精虎卫假扮成的下人中间,故意将身形狗搂着,一下就融入了人群。
秦宜宁则将面纱和帷帽都戴好。一手捧着手炉,一手扶着寄云的手,踩着船工搭设好的踏板缓步下船。
码头上已经预备好了一辆寻常的蓝幄平头小马车,低调的就像是个寻常人家的管事娘子。
秦宜宁上车后,逄枭和另外一名精虎卫就当做护院随从,上岸后直接跟在了马车后头,很快就消失在码头。
而虎子这时也带着两个人,抬着一个*袋下了船,将还在不停扭动的麻袋往马背上一扔,便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秦府的大门越发进了,秦宜宁却不敢立刻进去,而是绕路到了后巷子。
逄枭左右看看,见并无监视之人,便亲自上前去扣了门。
来应门的是个跛脚的老仆,见了逄枭一时间没认出来。
“谁呀?”
秦宜宁这时已经下了车,到近前来笑道:“陈伯,是我。 ”
“哎呦,您快请进。”陈伯立即眉开眼笑的侧身让开。
秦宜宁留下了冰糖和寄云整理带回来的东西,往府里搬运,回头问陈伯:“家里一切可都好?”
“好,好着呢。”
秦宜宁笑着点头,带着逄枭往里走。
到了二门,门上的婆子见了秦宜宁自然行礼,可见逄枭一个随从竟然还想跟着进内宅,不由得伸手阻拦。
秦宜宁噗嗤一笑,摆了摆手道:“没事的,你们只管让路就是。”
逄枭抬起头,将佝偻的身子站直了,对那拦路的婆子微微一笑。
那婆子当即惊讶的“哎呀”了一声,“原来是四姑爷。老婆子有眼无珠,您可别往心里去,快请。”
听这称呼,再看她面熟的长相,秦宜宁就知道这是秦府原来的老人。
笑着与她道了谢,便与逄枭一同先往慈孝园去。
到了慈孝园门前,就已经有丫头飞奔着往里头去报信儿了。
二人刚绕过穿堂踏上整齐的方砖,就看到廊下一个修竹一般挺拔的身影。
秦宜宁脚步顿住,睁大了双眼,看着那人一袭宽袖道袍,眉目疏朗,面带微笑,正捋须看看向她,眼泪一瞬就涌了出来。
“父亲!”
秦宜宁几步就跑到了秦槐远跟前,扑通跪倒在地,抓着他的袍子呜咽起来。
秦槐远的眼眶也湿润了。双手搀扶秦宜宁,“快起来,快起来。”
逄枭也深深的行礼,咧嘴笑了起来:“岳父大人,您回来了。宜姐儿是太高兴了。先前全家人都被吓坏了。 ”
秦槐远笑着拍了一下逄枭的肩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屋吧。”
“嗳!”
秦宜宁脸上还挂着泪,却已经忍不住在笑。
一进门,还没等绕过屏风去给老太君请安,秦宜宁已经拉着秦槐远的袖子问个不停。
“父亲几时回来的?怎么就这时候到了?路上必定很艰辛吧?您是秘密回来的吧?”
秦槐远笑着道:“你这丫头,这么大了还如此急躁。”
“女儿这不是担心您吗。”
里头的人许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先是听见一阵“哒哒”的脚步声,随即两个小人儿就蹬蹬的跑了出来,像是两头小蛮牛,一前一后冲了出来,一个抱着秦宜宁左腿,一个抱右腿。
“娘亲,娘亲!你回来啦!你给晗哥儿买点心啦!”
“娘亲,要抱!”
秦宜宁笑着亲亲两个孩子。
逄枭一把将昭哥儿抱起来,“嘿呦!我家昭哥儿又壮了,怎么只叫你娘亲,不认识爹爹了?”
昭哥儿搂着逄枭的脖子看了他半晌,随即就咧着小嘴笑了,“爹爹。”
一看哥哥被抱着,晗哥儿也改而去抓逄枭的裤子,“爹爹,晗哥儿也要抱。”
逄枭哈哈大笑,弯腰将晗哥儿也抱了起来,在俩孩子脸上一人亲了一口。
昭哥儿安安静静的。
晗哥儿却哇哇大叫,“爹爹扎人,外祖父,晗哥儿要外祖父抱!”说着就伸着小胳膊往秦槐远身上攀。
第八百七十四章 前路
秦槐远将晗哥儿接过去,在怀里颠了颠,笑着问:“方才外公教的那一句还记得不?”
晗哥儿想了想就朗声回答:“吊民伐罪,周发殷汤,坐朝问道,垂拱平章。”
秦槐远笑着点头,又问逄枭怀里的昭哥儿:“此句何解,昭哥儿可还记得?”
昭哥儿眨巴着长睫毛,嘟着嘴摇了摇头,似是觉得羞人,干脆将脸埋在逄枭怀里。
晗哥儿也皱着小脸:“外祖父,那句太长了,晗哥儿也记不住。”
秦宜宁看的直乐:“父亲,您开始教他们千字文了?”
“嗯。他们都很聪明。”
知道自己被夸奖了,晗哥儿得意摇头晃脑。
逄枭看他那个小样儿,原本能想劝说的话就没出口,他起初还想孩子太小,话都没说全呢就开始学千字文,未免太早了一些。不过显然秦槐远教导有方,两个孩子都乐在其中。
他是个粗人,岳父在这方面更有经验,将来孩子们交给岳父来教导他放心的很。
一众人说着话进了里屋。老太君、郑氏和马氏正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说话,二老爷夫妇、秦寒夫妇都在。秦慧宁和八小姐也都坐在另外的小几左右低声说笑。
秦宜宁见一家人都在,心情愉快的上前去给老太君几人都行了礼。
逄枭将昭哥儿放下,也给老太君和两位外婆行礼。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太君笑容慈和,看气色却不如往年那般红润了。
经历过这么多的分分合合聚聚散散,老太君早已没了从前争胜的心,加上近些日整天与郑氏和马氏待在一起,思想上也受了这二人的影响,如今她孩子们都聚在身边,已经是她最大的幸福了。
秦槐远笑着将昭哥儿和晗哥儿都交给了乳母,让他们先带着孩子们出去吃点心。
秦嬷嬷便知道秦槐远是有正经事要说,退到门边,示意婢女们都跟他一起退下,且将屋门关好,在外头守着不让人靠近。
秦槐远道:“赶上之曦和宜姐儿都回来了,咱们一家人也算齐全了,我有一个决定,现在说出来,大家也都听一听。”
二老爷和三老爷对视了一眼吗,不由得暗想:果真如此。
秦槐远回来了半个月,虽看起来还如从前那般平和儒雅,但作为亲兄弟,也是可以看出他时常心事重重的。
早料定会有这么一场谈话,二老爷道:“大哥有话只管说吧。”
老太君也道:“蒙哥儿你决定了什么事?”
秦槐远叹息一声,不无感慨的道:“此番我能够活命,过程着实坎坷,其中艰辛我便不细说,大家也能够想象。我在沙漠里行走,虽然身边有宜姐儿安排去的人,可当时那种举目四望茫然无措,完全分辨不清来路和去路的感觉,当真是……
“这段日子,我想了许多,也看透了许多。我大半生都在为朝廷做事,先是大燕,后是大周,可到头来落的个什么下场,你们也都看到了。
“大燕旧时的同僚到现在还有暗地里骂我叛国的,大周的同僚自不必说,我那一‘死’,竟来个吊唁的人都没有,只有一位季驸马,也完全是看在姑爷面上。”
秦槐远站起身,指了指脚下的位置。
“当初昏君和妖后还时,因我的关系,带累家里受苦,宜姐儿差点被妖后抓去吃肉,全家人也面临了报复,就咱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染了多少咱们秦家人的血,枉死了多少秦家的忠仆。”
老太君憋着嘴老泪纵横,“我那一对儿双生的小孙女,还有我那孝顺三儿媳……”
众人闻言,都是鼻子发酸。想起为护着儿子被人杀死的三太太,三老爷哽咽出了声,秦宇也衣袖拭泪,他至今未续弦,为的就是亡妻。
秦家的惨事,所有人都清楚缘由,当初定国公府孙家男丁被满门抄斩,女子被充作官婢,郑老夫人最是理解这种家破人亡的愤怒和锥心刺骨的疼。
郑氏拉着老太君的手,安慰的拍了拍,自己却也跟着流下泪来。
秦槐远摇着头:“我自认为问心无愧,可如今回首看来,这大半生蹉跎之后,家里人也都搭了进去。我如今再不求什么建功立业了。也不希望什么青史留名。今上对咱们的忌惮从未消除,咱们再留下,将来恐怕还要成为标靶。”
目光坚定起来,秦槐远对老太君和一家子人团团行礼,“这一次宜姐儿手下的人救了我,为摆脱追兵,直接带我去了荒漠之中名为夕月的一片绿洲。
“当初宜姐儿和之曦在那里打下了一片天地,我在那住了一阵子,确切的考察过,那里虽然闭塞,民风却还算得上淳朴,想要掌控和发展并不是难事。
“所以我今日是想告诉大家,留在此地,将来早晚会成为之曦和宜姐儿的掣肘,将来终究有一天咱们的性命会被天子攥在手里。我与二弟三弟如今已是无官一身轻,也都不在乎什么身后名了。咱们何不举家搬迁去夕月,在那里重新开始?”
秦槐远又看向郑氏和马氏,行礼道:“岳母大人,亲家老夫人,我这提议并非只针对秦家,自然也包括王府和孙家。如今之曦的处境,即便我不细说,大家也都有所察觉。天子忌惮之曦,将来必有一战,咱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必定会被牵扯其中。
“这次在外我已经是死去之人了,矛头就会转向你们,与其留在这里担惊受怕,何不咱们一大家子一起去夕月?我此番去夕月,布匹金银和粮食种子都带了过去。且宜姐儿手下之人能够有在沙漠之中辨别方向的方法,看我进去了也出的来便知道了,咱们即便去了也不是出不来。
“到时远离是非,好生经营那一片绿洲,既能保护咱们一大家子人的安全,还能远离纷争,静静的休养生息,又不会成为之曦和宜姐儿的拖累,不必担心谁抓了咱们去做人质。”
秦槐远的一番话说的极为直白,让所有在场妇孺都听得懂。
虽然话说的粗糙,但道理却是这段时间他千思百想悟到的。
“为了咱们三家的繁衍生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是最妥当的办法。夕月深处于沙漠之中,沙漠就是最好的屏障。咱们自可以在那里重新开始。二弟,三弟,你们觉得如何?岳母大人呢?”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众人都在皱着眉头沉思。
良久,二老爷先沙哑的道:“我觉得大哥说的有道理,我赞同。”
三老爷也长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他与二老爷不一样,二老爷不做官赋闲在家,只教导家里子侄读书。可三老爷却是掌握着秦家的经济命脉,他是有大笔生意要做的。比起二老爷,三老爷点头时所割舍的却是更多。
秦槐远暗自点头,随即解释道:“三弟不必担忧,咱们举家搬迁去,却也不是再也不出来的,你的买卖可以着令稳妥之人看顾,隔一段时间再对账,具体针对安排便是了,并不是完全放弃。”
三老爷点了点头,“能这样便更加稳妥了。我也赞同。”
三位老爷都点了头,儿女们自然也无法违拗,老太君是无所谓去哪里,只要一家子都能平平安安在一起就是好的,自然也答允。
郑氏想了想,道:“我们孙家在南方也已略有根基,不过这也不难,那些人脉我可以暂时交给宜姐儿。等往后太平了在细细的处置也是一样。”
秦槐远恭敬的道:“岳母说的是。咱们所有人都可以走,宜姐儿和却是走不了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二人身上。
逄枭飒然一笑,“岳父不必担忧,若是我所有在意之人都能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那我就更加能撒开手脚做事了。只是宜姐儿……”逄枭略有犹豫的看向秦宜宁,“宜姐儿,要不你跟着家里人也去夕月吧。”
秦宜宁正垂眸沉思,闻言猛然抬头,“为何?我走了,让你自己孤军奋战?我方才在想,出京时,正好穆公子给朝廷留了满地的盗匪尸首,全家人都突然间不见了,正好可以推到盗匪的身上。圣上远在京城,无法亲眼看到当时的场面,这说法还是有八成可信的。
“可我却是走不得,我若走了,很有可能会引起圣上的主意,就算圣上没有注意到,你别忘了你那还关着一位‘搅事精’呢。”
逄枭面色肃然,不得不承认秦宜宁的顾虑是有根据的。
天机子的目标是他们夫妻,秦宜宁若留下,天机子不会在意秦家和逄家的人都去了何处,可秦宜宁若是也走了,天机子说不得会不会将注意力放在沙漠之中。
无人区的那片沙漠,拦得住李启天的兵马,却拦不住天机子。
正如逄枭不能走一样,秦宜宁也同样不能走。
逄枭轻叹一声,无奈的点点头。
秦槐远也知道他们是有苦衷,拍了拍逄枭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事已至此,之曦,你也该静下心来,静静的想一想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了。依我之见,还是尽早退步抽身,远离纷争吧。”
第八百七十五章 无需再忍
逄枭知道秦槐远此时正是满腹沧桑,再无心要强之时。
虽他的想法与岳父不尽相同,却不能否认,站在秦槐远的角度,趁着现在激流勇退的确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只是秦槐远毕竟不是他,对他现在的处境并不是完全了解。谁都能就此离开,他与秦宜宁却是不能退后的。
他们若也退后,谁来做这道屏障?
且不说别的,天机子显然依旧纠结于当日的批算。正如方才所分析的,一片沙漠拦得住李启天,却未必拦得住天机子。
“岳父放心,我会仔细想清楚的。”秦槐远面色沉重的点头。
马氏笑道:“大福多听听你岳父的准没错。外婆不求你能多富贵,只求咱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
“外婆的意思我明白的。”逄枭微笑。
马氏拍着自己的手背,略一想,便道:“既要举家搬迁,我这便回去与你外公说去,咱们跟着亲家一家一起走,也不必再费二遍事,一家子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亲家太太说的是。”郑氏也道,“等到了那片绿洲,咱们照旧可以继续帮着宜姐儿照看孩子。孩子他外公负责教导文学,你还可以教导他们怎么锻炼筋骨。”
马氏闻言,连连点头:“那感情好,我现在满心都是这两个宝贝疙瘩,一眼看不见都难受。”马氏又看向逄枭,“只不过你娘那里……”
逄枭笑道:“外婆放心,您与外公只管放心准备,我命人尽快接我娘回来,与一家人一同启程。”
“嗳,那敢情好。”马氏笑着点头。
秦槐远见自己的提议毫无障碍便被采纳,心中的大石也可以放下了。
“既商定下来,便各自去准备吧,早日准备妥当,咱们也早日启程。”
“是。”二老爷、三老爷、秦寒等人都点头应下,各自离开了老太君的院子。
秦宜宁一直沉默的立在一旁,将一家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此番举家搬迁的计划,有欢喜向往的,有无所谓的,自然也有心生不愿的。
意料之中的,八小姐和秦慧宁的面色都不大好看。
其实她可以理解八小姐和秦慧宁的感受,好容易说的亲事,却连番被家里的事情耽搁。她两个孩子都快两岁了,与她同年的秦慧宁和小她一些的八小姐,却都一直待字闺中。
如今再搬去夕月,两位姑娘的亲事更不知要指望哪里。不怪他们心里难过,此事搁在谁身上都难以释怀。
秦慧宁有心想去劝说,可思及堂姐妹之中数她嫁的门第高,她若去劝,难免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便转了个弯,悄悄地拉了一下秦寒的袖子。
“二堂哥,我看八妹妹和慧宁姑娘似乎都有心事。你回头让二堂嫂去瞧瞧吧。”
秦寒一愣,看了看秦慧宁和八小姐的背影,随即了然,:“放心吧,我亲自去,一定会开解好她们。”
寒二奶奶有时有些小心思,许多事容易钻牛角尖,她自己都掰不开,秦宜宁也有些怕她将人劝的更加难受,秦寒肯亲自去就更好了。
逄枭走到秦宜宁身旁,笑着与秦寒打了招呼,待到秦寒走远,逄枭道:“我先回军营去看看,今晚就不会来了。你在家乖乖的。”
听他那哄孩子似的语气,秦宜宁噗嗤笑出声来:“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再说一家人都在呢,没什么好挂心的。”
逄枭笑着点头,这些天与秦宜宁一直腻在一起,偶然要分开,还觉得不习惯。他叹了口气,大手摸了摸她柔嫩的脸颊,“乖,有事就命人去告诉我。不要自己扛着。”
秦宜宁点头,有一种自己被捧在手心里宠爱的感觉,禁不住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脸颊上的小梨涡格外的讨人喜欢。
逄枭也对着她笑,还是费尽力气拔腿才走了出去。他觉得自己再多看她几眼,今天怕是都走不出家门了。
看着逄枭大步流星的走远,秦宜宁笑着转回身,正看到秦槐远含笑望着她。
“父亲。”秦宜宁双颊飞霞。
秦槐远笑着道:“之曦去军营里了?”
“是啊。他还有事要处理,这次出门安排了个替身在那里,想光明正大的走动还有一番过程。”
秦槐远笑着点头。
秦宜宁便随着秦槐远离开老太君的慈孝园,沿着府中的小路散着步。
“父亲此番必定是经历了九死一生吧?”秦宜宁长叹着道,“当时我在宫里发现了有这个苗头,却苦于被软禁在哪里,想传递消息难如登天。好在我还记得当时父亲与我提过一句江远江公公,才将消息传给了青天盟,只是我又怕青天盟的人赶不及……”
不必秦宜宁细说,秦槐远也能想象得出当时的场景。秦宜宁一个人被困在宫中,逄枭远在南方,她要面对鞑靼公主的刁难,要在宫中步步为营不能留给人任何把柄,还要想方设法的传递消息出来。
这些都不算,最为心力交瘁的,是山高路远,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有没有用处。
秦槐远停下脚步,心疼的拍了拍秦宜宁的肩头。
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了一声长叹。
局势如此,身为他秦槐远的女儿,荣华富贵享受的悠闲,担惊受怕却是一点都不少。
“是为父带累了你。你这孩子,从小命不好,因为父热的麻烦,被歹人换了出去,在外面受了十四年的苦,为父现在回想当初,都很难想象你八岁时进了山里独子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不说你当时才八岁,就是为父现在进了山里,恐怕也活不下来。
“为父到底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当初是为父糊涂,没有给你撑腰,害得你回到家里就被你母亲猜忌,根本没有享受过多少家庭的温暖,乃至于后来,又被为父带累。和谈要带上你,朝廷中的事牵涉你,让你差点被妖后吃了,有赶上干旱饥荒……”
“父亲,过去的事您何必耿耿于怀?当初再多艰难,到最后不都否极泰来了么。”
“是,但那也是因为你自己聪明,是你做的好。”秦槐远叹道,“总的来说,为父对你是心怀愧疚,因为为父根本就没有给你如其他千金小姐那样安逸的生活。现在为父更是要带着全家人逃之夭夭,将你留在这里。”
秦槐远垂眸看着秦宜宁,眼中都是化不去的悲伤和愧疚。
秦宜宁见父亲如此,也跟着难过起来。她强打精神,笑道:“父亲不要这么说。现在这个局面已经与从前不同了,天下初定,鞑靼也暂且无力扰边,南方又是个小皇帝,早已不足为惧,今上野心勃勃,又善谋多疑,他怎么会容得下逄之曦?咱们一家子不能傻傻的呆在这里当活靶子,您带着所有与我们夫妻有关之人离开才是上策。
“更何况,他们不知道夕月是个什么样,难道我还不知道?哪里民风虽然淳朴,可到底闭塞了多年,想要将夕月建设起来,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父亲要调停几家的关系已经辛苦,恐怕更要为夕月的建设花费心神。父亲将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秦宜宁想起那一片广袤的绿洲,那里几乎等于一片未开化的土地,而且地理位置与旧都相差甚远,那里要炎热的多,一家人恐怕还要用很长的时间来适应,加上家里个人都有个人的心思,秦槐远作为一家之长,还要从中调停。她现在就已经能够遇见将来秦家在夕月落脚之后的生活了。
秦槐远垂眸摇头,“这些都是为父应当去做的,为父就是担心你。”
秦宜宁知道秦槐远的意思,洒脱笑道:“父亲不必担忧,王爷会保护我的。而且咱们一家人都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和王爷做事就更能放开手脚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劝说王爷远离纷争,归隐山林?”
秦宜宁略一沉思,便将天机子的事细细的告诉了秦槐远。
“她是个奇人,到现在她肯被王爷软禁在军中,我都觉得她是自己不想走而已。她笃信天命,对于当年的推算非常在意,我看她至今一直想让紫微帝星登上那个位置。
“如果我们与她的目的相同,又有共同的利益那尚且罢了。若是我们与她的观念背道而驰,她能做出炸毁北冀皇陵的事,下次说不准会不会炸了京城。
“沙漠虽然是夕月天然的屏障,但是却难不住天机子。我与王爷若是归隐,不论去不去沙漠,你们都会成为天机子的目标。
“如今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我私心里想着,还不如孤注一掷,彻底解决所有的麻烦,不再留一点烦乱,否则将来依旧后患无穷。”
秦槐远听着秦宜宁的话,慢慢惊愕的睁圆了眼睛。
“宜姐儿,为父听的意思,怎么有要……要顺应天机子批算的意思?”
秦宜宁笑了笑,坦然道:“当初王爷一直忍耐,就是不想再起兵祸,今上几次三番残害破坏,他都舍不得破坏老百姓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日子。然而,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今的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已经容不得我们再忍耐了。”
第八百七十六章 想开
“若只牺牲我们两人的性命,能够平息这场纷乱换来天下太平那也罢了,可今上想要的并不只是我们两人的命。
“以今上的性情,势必会斩尽杀绝,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我与王爷都不是独自一人,我们有家人,有朋友,有追随我们的人,那些人又有自己的家人。
“我们现在身居此位,说白了已经是骑虎难下。我们两人可以赴死,可别人呢?我们没有那个权力去要求所有的人为了天下太平慷慨赴死。谁也不是十八个月养出来的,凭什么要为了大多数人去牺牲自己?
“况且今上做事,依我之见也算不得是个明君。他野心勃勃,乱造兵祸,劳民伤财的事做的不知多少。且他忌惮功臣,迫害功臣,吃相也太难看了。如此心胸狭窄又多疑的帝王,我不相信他能守得好这江山。若是依着他继续闹下去,天机子再搅合一番,不出十年,大周照旧要出大乱。”
秦槐远想不到,秦宜宁会在此时说出这番话来。也就是这里只有他们爷俩,若是传开来叫李启天知道,都够杀秦宜宁几个来回了。
不过秦宜宁有了这样的想法,秦槐远却并不觉得意外。
“你已经决定了吗?”秦槐远问。
秦宜宁笑道:“既然不能归隐,那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吧。”
“你要知道,你若选择了这条路,将要面对的苦难会是你难以想象的。 或许会比从前还要艰难。”
“可我与王爷现在似乎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父女二人都沉默下来。
许久,秦槐远方道:“许多时候并非要看我们想做什么,而是要看还能做些什么。为父也知道你与之曦都是明白人,你们若是决定,为父也支持。只是你们要好生保重,切记万事都要以自身安全为紧要,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是,女儿谨记。”秦宜宁笑着,有许多话在心里打转,譬如嘱咐秦槐远要好生珍重,再譬如将来若她与逄枭真有个万一,孩子们就要托付给他了。
可是沉思片刻,这等诛心之语到底也没有说出口。
以父亲的聪明,有些话即便是不说,他的心里也是明白的,既然明白,又何必多言引得两人心里都难过。
秦宜宁便转移了话题,“方才就想问父亲,今儿个怎么没见曹姨?”
原以为这是个轻松的话题,至少能让秦槐远分分心。谁料想听到这一句,秦槐远的脚步顿住了,面上还有几分怪异的僵硬之色。
“没事,她许是有事出去了吧。”秦槐远支吾道,“你不回去看看昭哥儿和晗哥儿?”
原本聊的好好的,为何一提起曹雨晴,秦槐远就急着赶人。
秦宜宁笃定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猫腻,不过她毕竟是女儿不是儿子,不好再细问,就依着秦槐远的意思道:“我正想去看看我母亲。待会儿回去在陪孩子们。”
“也好。我去与你二叔和三叔商议此番搬迁之事。”
秦宜宁与父亲行了礼,就去了兴宁园见孙氏。
孙氏笑容平和,正吩咐金妈妈带着人清点箱笼细软。见秦宜宁来了,笑着道:“宜姐儿,快过来。”
“母亲。”秦宜宁恭敬的行了礼,随即就笑眯眯的坐到了孙氏身边。
孙氏拉着她的手,笑道:“出去这一趟,看你的气色更好了。 ”
“是啊。虽然是办了正经事,可跟着王爷一起,总不会让我吃亏的。”
“那就好,他对你好,我也能放下心。你和姑爷处理好事了,一定要尽快赶来啊。”
秦宜宁笑着点头,“是,母亲放心吧。”
孙氏还是从前那样,对这类的事情并不在行,秦宜宁也不想让她知道这些烦心的事。
孙氏笑了笑,道:“你父亲呢?”
“父亲去前头找二叔和三叔商议行程了。”
“嗯。”孙氏点点头,神色中有几分踟蹰。
秦宜宁立即发现了孙氏的异样,不由笑问:“母亲可是有话要吩咐女儿?”
“也谈不上,就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孙氏笑道,“我打算说和曹氏进门为你父亲的良妾。”
秦宜宁惊讶不已。
以她的了解,孙氏绝不是个多宽宏的人,从前秦槐远为了子嗣纳的那四房妾室,孙氏虽然不至于打杀了他们,可秦槐远去姨娘屋里她也是心情不快的,这一次怎么会主动说要让曹雨晴进门?
许是看出了她的惊讶,孙氏有些感慨的道:“经历了这么多,我如今也已是看开了。你父亲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好。况且人生统共能又多少年?我和你父亲都走了一半了,不想再因为这些事闹的不愉快。
“曹氏虽然出身不好,可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她的心在你父亲身上,为了你父亲甚至能拼全力保护我和你,她如此深情,就是一块石头都要捂热了。
“你父亲那里已然有了动心的意思,我也想了,曹氏这样的美人进门,你父亲就看不上别人了吧?也总好过将来老太君再做主抬进三个四个来,有这样个知根知底的人,咱家日子也能过的太平一些。”
秦宜宁闻言,不由得对孙氏刮目相看。
如此看来,孙氏要比她更加豁达知礼。若是换位思考,有个绝色美人对逄枭一心一意,为逄枭出生入死,而逄枭对对方也动了心,她恐怕会妒恨,而不是接纳,她只会觉得自己被背叛,因为她的付出,也从来都不比任何人少。
想来在孙氏身上也是一样。
“母亲,您会不会觉得委屈?”
孙氏一愣,笑容有些酸涩,“会委屈,也会吃醋,更难以想象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的样子。”
深呼吸了一口气,孙氏又笑了,“可是这世上,总有一些比起自己的感受更重要的事。”
秦宜宁是真真对孙氏的转变佩服的很,她拥抱住孙氏,无言的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孙氏也抱着秦宜宁,续道:“不过你父亲那里虽然点了头,可是曹氏那里却婉言拒绝了,这几日她在客院落脚,也不肯来府里走动。我又不好去逼迫她,这件事正滞住了。”
秦宜宁惊讶的很,曹雨晴对秦槐远的一番苦意和奉献,她是心知肚明的,难得秦槐远松了口,孙氏也点了头,曹雨晴此时又不答应了是何意思?曹雨晴当初就是当做妾室进了秦家的门,也曾认真的与孙氏争过宠,她应该也不是介意妾的身份。
那是为了什么?
秦宜宁犹豫着道:“要不要我去说一说?”
“你一个外嫁之女,哪里有给自己父亲说和这种事的道理?”孙氏噗嗤笑了,“好了,这件事你不要操心,我会去说的。她不肯进门,必定是有心结,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
秦宜宁见孙氏笑容温和,语气也平和,就知道她是真心想撮合这件事,一时便也不在多言,只点头,“母亲,不论您做什么,只要您是发自内心的,女儿都支持您。”
“嗳。”孙氏点头,眼眶却湿润了。
这件事她与郑氏已经商议过了,之所以能够想的如此开,也是郑氏开解的结果。
秦槐远不是个耽于美色之人,曹氏如此尽心尽力,若是她作为主母还不肯点头,那就有些太说不过去了。她答允下来,也要看秦槐远的意思,若秦槐远拒绝,她也不会劝,若秦槐远点头,她就尽力去说和。
如今秦槐远点了头,孙氏也知道感情的事情拦不住,况且曹氏本身并不惹人讨厌。
可是纵然道理都明白,心里还是酸楚的。
孙氏搂着秦宜宁,闭着眼默默地落泪。
秦宜宁的心里也很不好受。
可是长辈们既然已经决定,她作为外嫁之女,就没有再多言的的理由。
秦宜宁忧心忡忡的回了房间。
昭哥儿和晗哥儿吃饱了,正被纤云、秋露他们看着,在罗汉床上一起玩九连环。
见了秦宜宁,两个孩子就欢腾的一起蹦跶,嚷嚷着:“娘亲,娘亲,抱抱!”
秦宜宁心都快化了,快步过去,搂着孩子们一人亲了一口,“娘的宝贝心肝,可想死娘了。”
昭哥儿和晗哥儿咯咯的笑,一起往秦宜宁脸上涂口水。
母子三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笑闹了好半晌,欢声笑语直传到了外面去。
玩累了,秦宜宁就搂着孩子们躺着,柔声问道:“你们喜不喜欢外祖父和外祖母?”
“喜欢!”
“外祖父教导的那些,你们学的会吗?”
“当然学得会了。”晗哥儿坐起来,“晗哥儿最聪明,一学就会了。”
昭哥儿也重重的点头,表示自己也最聪明。
秦宜宁笑着点头,看这两个孩子纯真可爱的笑脸,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母子即将分别,这一别也不知要多久,更不知是不是一辈子……
“娘亲怎么哭了?”晗哥手脚并用爬过来,小手去抹秦宜宁的眼泪。
昭哥儿原本还笑着,这会儿却严肃了小脸,憋着嘴,“娘亲,不哭。”
秦宜宁微笑,可是随着微笑,却挤出了更多的泪水,她起身将两个孩子都搂在怀里,“娘亲没事,娘亲就是舍不得你们。”
昭哥儿继续憋着嘴。
晗哥儿问:“娘亲又要去做事,给晗哥儿买点心吃吗?”
第八百七十七章 喜事
“娘亲,晗哥儿不吃点心了,娘亲不走!”晗哥儿搂住了秦宜宁的脖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见弟弟哭了,昭哥儿也抽抽搭搭,憋着嘴哭的伤心。
刚才还玩的好好的母子三个,这会子却凑在一起哭起来。
婢女们赶紧围过来,纤云和秋露将两个抽噎着哭的小祖宗抱起来哄,冰糖也拿帕子给秦宜宁。
“王妃这是做什么,别掉泪了,惹得孩子们心里也难过,若聚积郁气,对你身子也不好。”
秦宜宁点点头,抹掉去眼泪,强迫自己挤出个笑容来。
“好了,不哭了。是我不好惹得你们掉眼泪。”
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秦宜宁亲亲他们的脸颊,笑道:“过些日子,你们要跟随外公外婆一起去咱们老家。”
“娘亲一起去?”昭哥儿皱着小眉头,长睫毛上还粘着泪水。
秦宜宁压下心中的酸涩,笑着道,“娘亲和你们爹爹还有事情要做。”
“娘亲,昭哥儿,也不吃点心了。”
“晗哥儿也不吃了。”
一看两个孩子又要哭了,秦宜宁忙搂着他们又是哄又是骗,总算让他们心情好起来。
“这次娘不是要去做事情给你们买点心,而是要和你们爹爹出去游玩。”
“娘亲不能带着晗哥儿吗?”
“不能哦,等晗哥儿和昭哥儿长大了,就可以去游玩了。”
一听秦宜宁竟然是为了去游玩不能陪他们,昭哥儿还好些,晗哥儿已经撅起了嘴,“娘亲就带着晗哥儿去嘛!”
“等你们长大一些,娘在带你们去。”
又花了好一阵功夫,才让两个撅着嘴的孩子开心起来。
小孩子的体力毕竟有限,说一会儿话就已经困了。秦宜宁抱着他们去了内室,让冰糖用汤婆子将床捂热,就哼着小调,一下下轻轻地拍着他们,哄他们入睡。
等人睡熟,秦宜宁轻手轻脚的走到外间。
冰糖压低了声音问:“王妃为何这次的说辞改了?从前郑老夫人将两位少爷哄的都好好的。”
秦宜宁露出个无奈的苦笑,“这次举家搬迁之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几个婢女闻言,都点了头。
秦宜宁道:“这次离开,包括你们在内,每一个人都要跟随家里人走,我则要留下陪伴王爷。前路未知,与孩子们的这次分别,我并不能确定几时才能再见,亦或者是再也见不到……”
说到此处,秦宜宁鼻子又是一阵发酸,好容易才压下了泪意。
“如果不能再见,我不想让他们认为我与王爷是为了给他们买点心吃才出去的。这会成为他们心里抹不去的伤口。倒不如说我与王爷是出去游玩。”
婢女们闻言,都落下泪来。
冰糖道:“王妃,我不走,我要留下。”
“冰糖,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我与王爷身边太危险了。你,还有你们,”秦宜宁看向其余几人,“我不能带累你们涉险,你们就跟随我父亲他们启程,到了夕月开始新的生活。只可惜,我到底是食言了,当初还说给你们选好婆家,风光的将你们嫁出去呢,现在却是顾不上了。”
寄云跺脚,“王妃说的什么话,什么带累不带累的?当初若不是有王爷,我早就饿死了,要么就是被人拐了去,哪里能清清白白快快乐乐的做人?王妃待我真心真意,关键时刻,我怎么能走?就算是要搭上性命,我也不怕。”
“是啊王妃。”纤云、秋露也连连点头。
连小粥更是一把抓住了秦宜宁的手臂,“姐姐,我也不走。如果不是有你,我可能还在山上做个小野人,也有可能被野兽吃掉,被蛇咬死,亦或者冻死饿死,我不走,我要跟着你!”
当初那个连话都说不利落的小姑娘,如今在她身边养的白嫩水灵,冰糖又做什么都喜欢带着她,连小粥与过去对比已经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秦宜宁听的动容不已。可是即便动容,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你们的心意,我心里都清楚。”秦宜宁的目光一个个的看过他们,叹道:“这次你们要听从我的安排,不得违抗。况且家里还有这么多人,我不在,还要指望你们多照顾。尤其是两个小的。”
秦宜宁虽然语气温柔,可态度却很强硬。
冰糖垂眸,“反正虎子是要跟着王爷的,我也不想与虎子离着那么远。再说了,王妃身边若是一个婢女都没有,岂不是叫人怀疑?况且王妃也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大夫。我是一定要跟着王妃的。”
秦宜宁张了张口,一时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寄云趁势道:“冰糖说的是,若是王妃身边的人一下子都没跟着,反倒隐忍怀疑。这些日子奴婢与冰糖跟着您到处走,纤云与秋露照看小少爷也熟练了,不如还是照旧让我们两个跟着。 ”
秦宜宁闻言有些无奈,“这会子谁跟着我,谁就……”
“王妃!”
秦宜宁话没说完,门外就有小丫头急匆匆的来回话:“外头来了一位年轻姑娘,说是穆家的人,来求助的!”
秦宜宁站起身,猛然想到秋飞珊的月份应该足了。
穆静湖与秋飞珊身边都没有长辈,天机子即便不关起来也未必靠得住,家里虽然有积年懂得生养的嬷嬷,到底他们没有经验,遇上了事会慌张也是常理。
秦宜宁赶紧道:“快快快,许是穆太太要临盆了,冰糖陪我一起去看看。”
“是。”
众人应下,慌乱去准备。
秦宜宁一边更衣,一边吩咐冰糖和寄云将该带的都带着,怕秋飞珊没有准备,甚至将家里的乳娘带上了一位。
出了门上了车,一路飞驰去了穆家。
见秦宜宁带着人来,穆家下人急急忙忙往里头引路。
秦宜宁到了正房,见到碧莹正站在廊下,跳着脚指挥着小丫头烧水,忙问道:“你家太太怎么样了?请了大夫和稳婆吗?还有,你家老爷呢?”
碧莹看到秦宜宁,就像看到了救星。
“王妃您来了!”碧莹屈膝行礼,说起话来像是倒豆子:“太太发作起来了,看起来难受的紧,稳婆府里已经请了两位,大夫这会子还没到。我家老爷昨儿晚上去了军营这会子还没回来,太太临盆就是这两日,老爷却还出去,真是……太太方才发作起来,奴婢真是慌乱了手脚,奴婢什么都不懂,第一个就想到了求您帮忙,我家太太也最信任您了。”
秦宜宁笑笑,道:“通家之好关系自然是不一般的,你不要惊慌,我带了大夫来,怕你们没请乳母,连我家哥儿的乳母都带来了。你放心,你家太太没事的。”
碧莹闻言,一时间感动的眼泪险些落下来,跪下连磕了三个头,“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不必客气,你快起来吧,安排他们去多预备热水。”
碧莹点头,赶紧去张罗。
秦宜宁又让冰糖去里面看看,回头又安排人去军营报讯,她自己则进产房去探望秋飞珊。
同一时间的军营里,情况并不轻松。
逄枭已换回日常服侍,那名代替他来坐镇的“替身”已经功成身退,又做回精虎卫,此时候就与虎子一左一右的站在逄枭的身后。
逄枭面沉似水的看着桌案上的明黄圣旨,沉声问:“这是几时送到的旨意?”
第八百七十八章 决定
那圣旨上的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方已平,卿速归京,钦此!
谢岳拱手道:“回王爷,圣上催促您回京的口谕有七道。接到第一道口谕时,老朽与徐兄商议一番,决定暂且托病。没想到圣上一个月内竟又下六道口谕,看着时间应是没等回禀就接连派了人来。第七道口谕时还命内监亲自来探病,所幸的是对方并未发现破绽。”
“正是,还多亏了谢兄的易容术,没让那内监看出任何异样。”徐渭之也道,“不过,圣上会下这道明旨,就说明他已是等不及了。”
谢岳补充:“‘等不及’已是委婉的说法,圣上当前的状况应当已是龙颜震怒,若王爷不尽快做出回应,圣上下一道圣旨伴随而来的恐怕不只是催促。”
逄枭颔首,谢岳所说他何尝不知?指头轻轻地敲着桌面,账内橘红色的烛光将他俊脸映出明暗的轮廓。
他看着桌案上明黄色的圣旨,许久方道:“看来要做好回京的打算了。”
“王爷打算回去?可您经营了这么久的平南军,一切才刚刚步入正规轨,若现在回去,圣上再安排其他人,平南军未必会如虎贲军对您那样有那么高的粘性。”
“这一点我也清楚。不过事情也没有预想之中的糟糕。”逄枭自信一笑,“本王自信带兵还是有那么一手的,虽比不上虎贲军的感情,可平南军也不至于整个都会眨眼就不认人。”
谢岳与徐渭之也都点点头,他们必须得承认,逄枭在带兵用人方面有独特的天赋,也有格外让人信服的气质。
战场冲杀,他从来都是冲在最前,撤在最后。
他从来不会罔顾任何一位将士的生命。伤兵他救,那些受了伤不能再当兵的,在别人手下给些银子就不管了,许多那样落下残疾的兵回乡后都会成为家里的累赘,少量的抚恤银子能用几年?
可逄枭却从一开始就不会放弃他们,秦宜宁还安排那些伤病去自己的农庄做事,不知养活了多少的伤兵。就算战死的那些,大周朝不给的抚恤,逄枭也会私下里送去,绝不会让战死的弟兄弟闭不上眼。
逄枭在敌国的眼中是杀人不眨眼的煞胚,可是在大周人眼中,却是开疆拓土平定天下的功臣,是一方支撑国朝稳固的基石。
所以李启天才会这般忌惮。
此事已做了决定,逄枭便问虎子,“元玉江关起来了?”
“是。”虎子颔首道,“已经处置妥当了,王爷不必挂心。”
“穆公子最近有没有来看过他师伯?”
谢岳笑道:“今儿就来了,这会子还没回去。”
逄枭便笑着点点头,起身道:“我去寻他。”
谁知逄枭还没等寻见穆静湖,外头便有人急匆匆来禀告,“王爷,王妃命人来报讯,说是穆太太即将临盆了,让穆公子速归。”
逄枭一愣,连忙大步流星的去天机子房外寻穆静湖。
穆静湖这会子正隔着一道门和天机子闲聊,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也介怀,不过随着那脚步声急促的靠近,他与天机子都停下了话头往门口看。
“木头,你怎么这会子跑这里来了!”
穆静湖喜道:“你回来了?”
“是啊,嗳,这会子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媳妇要临盆了。还不快回去!”
穆静湖一下子仿佛被雷劈中,呆呆的道:“真,真的?”
“自然是真的,宜姐儿刚才命人来说的,你还不快家去?”
“对,对对!”穆静湖原地转了一圈,仿佛才刚回过神,回头告诉天机子:“师伯,我先走了!”
话音方落,便一阵风似的跑过逄枭的身边,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逄枭想起当初秦宜宁生产之日,自己或许和穆静湖一样傻里傻气的,不由得好笑的摇头,也快步往外走。
一门之隔的天机子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头人的脚步声,气的双手拍门:“回来,嗳!你们这一个两个到底怎么回事,你事儿解决了怎么还不放本仙姑出去!回来!”
然而她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中,却没有人回应。
天机子气鼓鼓的坐回桌边,一边吃点心一边生闷气。
逄枭和穆静湖策马赶去穆家时,天色都已大暗。皎洁的一轮明月高悬半空,银白的光芒被府中大红的灯笼的光掩盖。
走在外院,穆静湖就手脚发凉了,回头望着逄枭焦急的道:“怎么办?我听说女人生孩子,就是走一趟鬼门关,我,我怎么有些害怕……这府里怎么这么安静?会,会不会有事啊?”
“别胡说。”逄枭催促道,“你这离着还远呢,你还指望听见什么!还不快进里头去?”
“哦,你呢?”
逄枭被穆静湖这幅呆样子气笑了:“我一个外男,能进你家内宅么!你还不快去!”
“哦哦哦!”穆静湖仿佛这时才清醒过来,飞身跃上墙头,一个起落就已不见了踪影。
虎子跟着逄枭来的,看到穆静湖那模样笑的肚皮疼。
逄枭也觉得好笑。不过当初秦宜宁生产时,他兴许比穆静湖也强不了多少。
秋飞珊的身体还算康健,并不似秦宜宁当日那般受罪,当晚婴儿响亮的啼哭便传遍了府里。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个小少爷呢!”
产婆小跑着出来报喜。
十一月中旬的旧都已经很冷,穆静湖在外面院子里打转,头上冒出的热气却氤氲成一片,听闻此言,他嗖的一下就冲进了产房。
秦宜宁抱着个暖手炉正拉着产婆问秋飞珊的情况,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欢乐的笑声,随即是穆静湖傻傻的声音:“珊珊,我当爹了!你当娘了!”
这幅傻样将所有人都逗笑了。
产婆笑道:“太太年轻,又身强体壮的,平时也注重保养,王妃放心,一切都好。”
秦宜宁这才彻底放下了心,听着屋内欢乐的闹腾,就笑着离开了穆家内宅。
到外院见了逄枭,秦宜宁笑道:“秋氏诞下一子,咱们也该预备贺礼才是。”
“你说的事,来时仓促尚来不及准备。”逄枭回头告诉虎子,“你让人去告诉天机子这个喜讯。”
虎子笑着点头,飞奔着去了。
逄枭就与秦宜宁并肩离开穆家。这个时间,满府里人都在欢腾,尤其穆静湖,估摸着都乐傻了,他们二人也不愿打扰。
谁知回了秦府刚刚盥洗了躺下,门口就传来婢女回话的声音,“王爷,穆公子求见。这会子在前厅呢。”
第八百七十九章 辉川
秦宜宁撑着手臂侧身而起,柔顺乌亮的长发从她肩头滑落至浅色的床褥上。
“咱们才刚回来,怎么他就来了?难道是秋氏有什么事?”
逄枭将被子给她向上拉了拉,笑道:“不会的,若是有什么事,他就会安排下人来报讯了。 ”
秦宜宁恍然,“是这个道理。你去瞧瞧?”
“嗯,你先睡下,不必等我。有什么事儿我会命人来叫你的。”逄枭抓了衣裳穿。
秦宜宁便侧身躺下,拥着被子看着逄枭高大修长的背影,掩口打了个呵欠,“知道了,你多穿一些。”
原本正大步流星往外走的逄枭闻言顿住脚步,又回来抓了一件大氅披上,大手还轻抚了秦宜宁的脸颊一把,“睡吧,乖。”
秦宜宁笑着在逄枭手心蹭了蹭,眼皮逐渐沉重,很快就睡着了。
逄枭看着她精致的侧脸,禁不住露出个温暖的微笑,替她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内室。
秦宜次日清早睁开眼时是依在逄枭的怀中,他手臂圈着她的腰,将她紧紧的抱着在怀里,双腿夹着她有些凉的双足,她贴着他温暖结实的身躯,舒坦的眯起了眼。
她有些畏寒,尤其是这样的天气,呼吸时鼻尖儿都是冷的,就越发不想离开被窝了。
秦宜宁不想动,就静静的仰头看着逄枭。
逄枭闭着眼,睫毛很长,剑眉舒展,薄唇微启,模样竟有些像小孩子。
她轻轻地笑,看着他的眼中满是爱意和温柔。
“看什么呢?”逄枭忽然出声,翻身压着她,“小娘子看了这样久,莫不是对本大爷存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秦宜宁双臂搭在他肩头,笑弯了一双杏眼,“是呀,就是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小郎君生的如此容貌,要不要去做我的压寨郎君?”
逄枭一愣,随即愉快的笑了起来,笑声震动着胸腔,秦宜宁也跟着一起笑。
她的双眼弯弯,像是两弯月牙,晨光透过浅色的纱帐照射进来,她瓷白的肌肤像是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那样柔美纯净,又不经意透着勾人心神的妩媚。
逄枭眸色渐深,压着她柔软娇躯含着她的嘴唇吸允。
两人像是交颈的天鹅 ,缱绻了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的停下动作。
秦宜宁娇慵的依偎在他怀里。
“昨晚上穆公子来找你有什么事?”
逄枭一听,噗嗤就笑了。
“他写了十几页的纸,上面都是先前想好的名字,自己拿不定主意就跑来寻我。”
秦宜宁惊愕的道:“他让你帮忙选名字?”
逄枭点头,“嗯,他说我有经验。你是没瞧见他那样子,取出来的名字简直一言难尽,我又不好直接给孩子们取名字,眼看着他在‘白虎’和‘天狼’之间纠结,简直是无言以对……”
秦宜宁听的咯咯地笑,“你还笑话人家?当初也不知是谁为了给儿子取名,召集谋士正儿八经的研究了大半天。好歹穆公子只寻了你这个好友来商量呢,也没有强迫人家无关之人必须帮着想名字。”
逄枭听的脸上一红,嘴硬道:“他若是有幕僚,你当他不会去寻幕僚帮忙?”
“那最后呢,到底叫了什么名字?总不会真的叫穆白虎,或者穆天狼吧?”那岂不是都成了野兽了。
逄枭笑道:“我劝他去问问秋老板的意思,再说他师伯也是推算的高手,说不定能依着生辰八字算出个好名字来。他听了连夜就往军营去了。”
秦宜宁笑的不行,翻身起来道:“不论孩子叫什么名字,咱们待会儿也要预备一些应用之物再送去,绝不能马虎了。”
“你安排就好。”
二人起身盥洗妥当,刚预备吃早饭,外头又有人回话:“穆公子来了。”
秦宜宁莞尔道:“想来是取好名字了。”
逄枭也笑,吩咐人再多预备一副碗筷,自己出去迎穆静湖进来。
秦宜宁就坐在八仙桌旁等。
不多时候,便见穆静湖与逄枭并肩而来,一边走,穆静湖还一边眉飞色舞的拉着逄枭说着什么,待到二人靠近了,秦宜宁才听到最后几句。
“所以师伯说给取了个‘焱’字,说焱哥儿生辰八字里缺火,取这个字最好,还说他命里缺少一位智勇双全的义父。我一想,身边智勇双全的人也只有你了,就来找你了。”
秦宜宁笑着站起身,“已经定下叫穆焱?“
“是啊。珊珊也说这个字很好。我家焱哥儿想认你们夫妇做义父义母,你们觉得如何?”
逄枭虽觉得天机子有这么一说八成是在胡扯,但抛开这一点只看他与穆静湖的关系,他也不会拒绝的。
“这是我们的荣幸。”秦宜宁与逄枭想到了一块,对视一眼后笑着道,“既是这样,洗三时我可要送上一份大礼,不能让焱哥儿将来白叫我一声义母。”
穆静湖笑的十分傻气,显然还沉浸在做了父亲的喜悦中。
逄枭招呼他吃饭,穆静湖也不客气,一边吃还一边笑着说儿子有多可爱,多漂亮。
秦宜宁难见到穆静湖这幅模样,有了儿子,自个儿都像年轻了十岁似的,他们也不在乎什么食不言,一边陪着穆静湖聊起天来。
一餐饭吃到一半,寄云忽然快步进来,屈膝道:“王爷,您的手下求见。”
逄枭问丝毫没有避开穆静湖的意思,直接问道:“是军营里来的?”
寄云便放开胆量,直言道:“回王爷,是去辉川县回来的精虎卫。”
逄枭与秦宜宁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二人顾不上吃饭,穆静湖也觉得事情不大对,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前厅。
精虎卫见了逄枭恭敬的行礼,在逄枭示意之下直言道:“回王爷,属下到达辉川县城仔细打探过后,并未查到任何有关那里的异常之处。”
逄枭蹙眉道:“仔细说说。”
“是。辉川县修筑皇陵的工程已然停工,皇陵附近有几处空地是用来搭建工棚,对方石料的,此时只有少数几个工人在守着石料,朝廷不被拨银子,辉川县又没有知县,群龙无首之下城中的情况可以说是一片萧条。”
这些消息都是表面上的,就如逄枭知道的一样。显然精虎卫这一去根本没有打探到细节处的内幕。
第八百八十章 意外消息
这样的结果有些令逄枭意外,廖太太的手下不会无缘无故去找陆征买那么一处危险之地的知县来做。
辉川县一定有问题。
但显然精虎卫探查消息的能力并不出色。
逄枭颔首道:“辛苦你了。先去休息吧。”
“是。”那汉子拱手行礼,快步退了下去。
秦宜宁道:“想来对方行事非常隐蔽,并不容易发现端倪。”
逄枭点头道:“其实若说起隐身于市井打探一些消息,没有人比青天盟更合适了。瞧我手下的那些,站在人堆里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这话倒是。”秦宜宁点点头,“青天盟虽然都是民间的一群仁人志士,可论起打探消息的能力他们的确是一流。只是现在情况不明,廖太太和她那两个手下,咱们根本不知道谁还活着,亦或者他们都活着。更不知他们与青天盟之间是否还有联系。如果廖太太活着,廖知秉心里必定是向着自己妻子的。我着实不敢去冒这个风险。”
青天盟的人未必不忠诚于她。但自古财帛动人心,何况是那么一大笔让李启天都不能忽视的财富,谁不想坐拥金山银山,一生到老都花用不尽?谁不想为子孙后代留下福荫?
秦宜宁在市井之中打滚多年,见识过面对灾难时人的本性,她不会用恶意去揣度任何人,但也不会将人心想的太过无私。
逄枭垂眸沉思了片刻,“银面暗探刺杀和刺探的功夫倒是不弱。可这次一家人启程,我是想让他们跟随着。”
秦宜宁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咱们不在身边,多一些人保护家里人咱们也能放心点,父亲是他们不日就要启程,不能再让银面暗探出远门了。”
逄枭手搭着桌边,修长的食指敲着桌面,半晌道:“若不成,我便亲自去一趟。”
秦宜宁凝眉,“你亲自去?”
“是,兹事体大,这件事不能有任何纰漏。”逄枭沉声道,“宝藏的下落必须追查清楚,若是我们能得到那是最好,再不济,宁可让廖太太那一伙人得到宝藏,也比宝藏给了天子来的好。一旦今上得到宝藏,他可不会理会什么兵祸不兵祸,定会以剿灭咱们为第一要务。”
“是啊,天下已定,现在威胁他地位的人变成了你,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剿灭你。”
逄枭苦笑了一声,“说到底,我也没有那么高尚。我一样也是自私的为了活命。兴许在天子眼中,我就是那种会危及到他生命安全的存在,所以才会对我不遗余力……”
秦宜宁见逄枭这样感慨,也不禁叹了口气,随即正色道:“什么是高尚?什么叫自私?咱们只是普通人,就不要强迫自己做神仙。难不成咱们伸长脖子等着姓李的来砍,咱们就是好人了?
“那不叫好人,那叫傻!自古以来,历史都是赢家书写的,你自以为牺牲自己换来天下太平是为了百姓好,可谁能保证史书工笔不会抹黑你?更何况,你有一大群跟随你的弟兄,你还有家人在。难不成也让他们陪葬?”
说到此处,秦宜宁站起身,仰头看着逄枭,眼神格外的坚定。
“别想那么多了,善恶自然有天下人评说,现实逼迫咱们走到了这条路上,就只能继续走下去。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后悔不后悔。”
秦宜宁说话时,眼眸中绽放出如皎月一般柔软温润的光华,神色坚定的让他意外。
他想不到,自己尚且还没想明白的事,秦宜宁已经想的这样透彻了。
穆静湖在一旁听了还这么久,也多少明白了他们要做的事,点头道:“之曦,我觉得你媳妇说的对。你就是心里的包袱太重了。”
逄枭闻言看向穆静湖。
穆静湖道:“这个天下又不是必须姓谁的姓,天下百姓的性命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难道你什么都不做,人就没有生老病死了?你不想伤及无辜我明白,可是无辜之人难道只有对方的人?你自己的家人老小就不无辜了?”
穆静湖虽是厚道人,但跟天机子相处的久了,自然会受到她的影响。对于人命之事看的并不那么重。
逄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时局在变化,他固有的思想也该变化了,否则便是害人害己。
“那便这么定了,等岳父大人那边的事定下来,我就启程去看看,到时照旧命人乔装代替我,你留在此处,替我观察一下。”逄枭嘱咐秦宜宁。
秦宜宁点头,有些舍不得逄枭出门。只是她也知道等两家人都走了,就剩下他们夫妻二人要相互扶持,兴许以后分头行动的时候还多着,也不可能总有机会腻在一起。
事情议定,秦宜宁便将此处空间留给逄枭与穆静湖,自己回内了宅照看两个孩子,想了想,又叫了纤云过来,将她先前预备好的那些补品给秋飞珊送去。
“告诉穆太太,等焱哥儿洗三时我一定去。”
纤云笑着应是,快步去依着秦宜宁吩咐的办事了。
秦宜宁只要看到昭哥儿和晗哥儿,心思就再放不到别人的身上。
秦家人一切准备就绪,启程在即,秦宜宁与两个孩子的相距时间在她看来便是聚一日少一日,她下决心留下来陪伴逄枭,根本不知自己将来前途如何,她真怕将来再没有机会见到她的孩子和家人。
但是再恐惧,再焦虑,秦宜宁也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其他人。
带着孩子们玩时依旧如往常一样开朗。
逄枭如今能留在家中就舍不得走,看着秦宜宁穿着和昭哥儿、晗哥儿颜色相近的衣裳,拉着两个孩子或者玩各种小玩具,或者教他们认识字,再不然就叫他们认识花草,三个人聚在一起的模样,让逄枭看着就心情愉悦。
到了洗三这一日,逄枭和秦宜宁带上昭哥儿和晗哥儿去了穆府。
秋飞珊不能出门,加之穆静湖也没有什么长辈,天机子又被逄枭关着不打算放出来,所来的宾客就只有逄枭夫妇。
秦宜宁将长命锁亲手带在了穆焱的脖颈上。
小小的婴儿包着大红襁褓靠在秋飞珊怀里,正吐着口水泡泡,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着秦宜宁。
“你看他,他也喜欢你呢。”秋飞珊笑着看向秦宜宁。
秦宜宁笑着去逗焱哥儿,小孩儿果真咧着小嘴笑起来,“哎呀,真是可爱,这孩子取了你与穆公子的优点,将来必定是个俊俏的孩子。”
秋飞珊靠着大引枕笑弯了眼睛。
昭哥儿和晗哥儿在地上直蹦跶。
“娘亲,娘亲,晗哥儿要看弟弟!”
“我也看弟弟!”
秋飞珊笑着道:“他们将来也是兄弟了。让他们看看吧。”说着将襁褓小心的交给了秦宜宁。
秦宜宁抱着焱哥儿在一旁交杌坐下。
昭哥儿和晗哥儿就一左一右的凑到跟前来,两个孩子脸上是一模一样的好奇。
晗哥儿伸出手指去戳焱哥儿的脸颊,被昭哥儿拦住了。
“弟弟小呢。不要碰。”
晗哥儿就背着手,认真的眨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问秦宜宁:“娘亲,晗哥儿以前也这么小吗?”
“是呀。”
“会长得比晗哥儿高吗?”
看着还不满两岁的儿子,秦宜宁噗嗤笑了:“晗哥儿怕弟弟长得比你高?”
“我才不怕呢。”晗哥儿嘴硬。
昭哥儿道:“娘亲,我多吃饭。”
“我也要多吃饭,多吃饭才能长得高高的。”不然岂不是很快就要被这个皱巴巴的小家伙给追上了?
秦宜宁一下就明白俩孩子的意思了。乐不可支的看向秋飞珊。
秋飞珊也禁不住笑,“将来焱哥儿若能像两位小公子一样活泼聪明,我就知足了。”
“会的。小孩子长得快,眨眼就长大了。”
“王妃。” 就在这时,寄云进门来行了礼,凑近秦宜宁的耳边低声道:“钟大掌柜求见。”
秦宜宁有些惊讶,钟大掌柜前一阵去了一趟京城,她又与逄枭去处置秋家买官一事,秦宜宁放心的将生意上的事都交给钟大掌柜,想来他是遇上了什么问题。
秦宜宁笑着将襁褓交还到秋飞珊怀中,“我有些事出去一下。”
秋飞珊笑着点头。
秦宜宁将孩子们交给寄云看着,就快步出了门。一路来穆家的前厅。
钟大掌柜此时正在吃茶,见秦宜宁来了,忙上前来行礼:“王妃。”
“钟大掌柜无须多礼,许久不见了,您身子还硬朗?”
“托您的福, 老朽身子还好,今次回来是有事禀告,才刚去了秦府,府上之人告诉我您与王爷在此处。”
说着话,钟大掌柜看了看周围。
秦宜宁明白他的顾虑,笑着道:“要不咱们去院子里走走?”
“也好。”
秦宜宁相信穆静湖,可穆静湖家的下人未必都是好的,她便与钟大掌柜到了院中开阔之处站定。
钟大掌柜这才低声道:“王妃,廖堂主给我送了口信过来,让我告诉您,广清粮行的事那边已经办妥了,银子运送妥当,粮行立即就会关门。
“另外,这些天有两个青天盟的故人一直在联络盟中之人,廖堂主和乔堂主都觉得事情有蹊跷,仔细一打听,发现当日在沙漠之中本该死去的两个盟众竟然还活着。”
第八百八十一章 忠诚
钟大掌柜说到此处,也觉得非常惊讶。
当日情况他虽未曾亲眼所见,但闲谈之时也听秦宜宁提起过当日情况,能够想象得到沙漠之中情势有多严峻。被拷问之后的人,不辨方向,没有水源,他们是如何走出来的?
别人如何他不知道。他知道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秦宜宁蹙眉问道:“这两人是联络了廖堂主和乔堂主他们,还是单独联络了盟众其他某位弟兄?他们可说了要做什么吗?”
“回王妃,他们联络的是廖堂主,廖堂主因知道当初廖太太已殒命沙漠时候身边就是跟着这两个人,觉得此事不对,就与乔堂主商量了一番,这事儿都没敢声张,两位商定之后就悄悄地给我传了消息过来。
“听廖堂主的意思,是觉得这两人太过可疑,恐怕会有什么与宝藏有关的动向,因怕耽搁了您的事,就让我赶紧来给您回禀一声,请您的示下,接下来这事儿该怎么办。”
秦宜宁缓缓点头陷入了沉思。
她对青天盟并非怀疑,只是担心盟众们有人受不了人类本能贪欲的诱惑,谁看到那么一大笔宝藏有可能为自己所有都会想要得到的。
对方联络廖知秉,可能正是因为考虑到有廖太太的这一层关系在,廖太太去了,廖知秉若如大多数人那般应该都会认为那笔宝藏应该有自己的一份,或者干脆觉得宝藏应该独属于自己。
就连秦宜也是这样猜测的。
但现在,廖知秉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告诉了她。
若是廖知秉有独吞宝藏的心,他只需要对此事闭口不谈,瞒着她就是了,又何至于特地找钟大掌柜来给她送信?
廖知秉的为人素来都值得信任,就连夕月所在之地他都是知道的,这么长的时间,也没见廖知秉因廖太太的事报复她什么,甚至当初营救父亲,也多亏了廖知秉带着人及时赶到。
如今廖知秉刚得到消息就紧忙让钟大掌柜递消息过来,租客证明他的忠诚。
这让心存防备的秦宜宁有些赧颜,实在是她小人之心了。
心思百转不过眨眼之间,秦宜宁想了想,便示意钟大掌柜稍坐,到外面去寻了个穆家的下人来:“你去请王爷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
那人赶紧行礼,满脸敬畏的快步去了。
不多时逄枭与穆静湖就赶来了。
钟大掌柜赶忙起身给逄枭行礼。
逄枭笑着单手搀扶:“老人家请起。”又转身给他介绍穆静湖,“这位是穆公子。”
钟大掌柜与穆静湖有过几面之缘,自然而然的相互打了招呼。
穆静湖吩咐人重新上了热茶,四人依着身份落座,屏退下人后,逄枭安排了人在外面守着。
秦宜宁就让钟大掌柜将廖知秉回禀之事细致说了。
逄枭听的有些惊讶,随即便感慨道:“廖堂主乃是真正的好汉。”
“是啊。”秦宜宁也点头。
钟大掌柜一直是秦宜宁信任之人,且将来与青天盟传递消息,少不得要劳动钟大掌柜,是以秦宜宁也不避开他,直接道:“如此一来,打探辉川的事,倒是可以放心的交给廖堂主了。”
逄枭笑道:“我也是这么想,不光是打探辉川县的消息,我想,廖堂主的身份之便,还可以与那两人好生联络一番,通通气儿。有廖堂主在,总不至于咱们两眼一抹黑。”
“你说的是。”秦宜宁感慨道,“也怪我当初不在意,并未太在意廖太太身边的随从都姓甚名谁,否则咱们也能多一个调查的线索。”
逄枭对秦宜宁安抚的笑了笑。
“你也不要太为难自己,当初那样的情况,在沙漠里险些都要饿死渴死,你能够活下来就已经做的不错了,你还想要求自己做什么?”
秦宜宁摇了摇头,到底没有多言坏了逄枭的心情。
其实在她的这个位置上,就不能按着寻常女子那般来要求她了。若她真与寻常妇人一般只想着相夫教子,怕是如今坟头草都要三尺高了。
钟大掌柜虽听的一知半解,但也知道辉川县出了什么事,且还是与青天盟那两个暗中联络廖知秉的人有关的事。
钟大掌柜道:“恕老朽多言,廖先生老朽也打过多次交道,此人眉目清明,一身正气,虽出身草莽,却并非奸诈狡猾之人,做起事来极为认真,老朽私下以为此人可以信任。”
逄枭爱护秦宜宁,对秦宜宁身边的人自然都非常尊重,何况钟大掌柜是早年就跟在秦宜宁身边的老人了。
“钟大掌柜都这样说,想来廖堂主是值得信任的了。”逄枭垂眸沉思了片刻,飒然一笑,“如此看来,倒是省去了我出门的功夫。况且我若去辉川县,路途遥远不说,目标也太过明显了,拜托廖先生去打探,恐怕还能的出一些不一样的结果来。”
“我也是这样想的。”秦宜宁道,“青天盟的人混入市井之中打探消息的能力实属一流,况且对方又有心联络廖先生,廖先生只需要佯作顺应,便能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消息了。”
逄枭笑着道:“正是。钟大掌柜来的太及时了,消息也太有用了,否则我怕是已经要出门去了。”
钟大掌柜连忙起身,行着礼道:“这都是老朽分内之事,王妃当初对老朽全家有救命之恩,事关王妃,老朽不敢有丝毫的耽搁。”
逄枭又感谢了钟大掌柜一番,还亲自送他出门去,钟大掌柜得如此礼遇,满心都是欢喜与感动,脸上都激动的泛出了红晕。
待逄枭回来,穆静湖问道:“你全家人都要走了?”
“是啊。”逄枭直言道,“我担心他们留在此处有危险,即便短时间内还没什么事,做起事来难免也会掣肘。如今有了安全的所在,索性让一家人都去安稳的地方。”
穆静湖皱着眉头,一根手指点着太阳穴,“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想让珊珊和焱哥儿去安全所在。但是她不会答应的,她一心想夺回秋家,想为她祖父报仇的。”
“她的心情我能够理解。”秦宜宁苦笑道,“当初传回我父亲出了事的消息,我恨不能直接一把火将养心殿给烧了……那种心情,真的只有经历过才会明白,那是宁肯自己拼个粉身碎骨,也要出了那口气的,否则一辈子都要过的浑浑噩噩,活在自责和悔恨里。”
逄枭心疼的拍了拍秦宜宁的肩膀。
他背后找寄云和冰糖问过了。那段时间真的是极为艰难的时光,可他却远在南方,根本鞭长莫及,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
穆静湖道:“我自然知道她的心情。现在焱哥儿还这样小,即便我说要让焱哥儿跟着你家人去安全之地,珊珊怕也不会答应的。”
秦宜宁叹息着摇摇头:“有时候事情真的逼迫着到了那个份儿上,即便做娘的舍不得也要舍得了。不过现在情况还没有那么危急,飞珊也不是被主要针对之人,你们只需要提高警惕,倒是不必现在就动作。”
“你说的有道理。”穆静湖想了想道,“你们家里人都走了,将来打算怎么做?还继续在南方?”
逄枭闻言就看向秦宜宁,“宜姐儿,我还没有告诉你圣上下旨催我回京的事吧?”
秦宜宁面上笑容一窒,缓缓的摇了摇头。
逄枭就将李启天在他们不在的这段期间传口谕最后传圣旨的事说了。
“圣上怕是已经气急了。”秦宜宁心里发寒,面上却是洒脱一笑,调侃道,“当你为了寻我,抗了三十三道圣旨,如今加上这八道旨意,你也算是本朝第一人了。”
逄枭原本担心秦宜宁会害怕或者忧虑,如今见她如此,不免顿生豪情,哈哈笑道:“我着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抗旨四十一道,说出来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随便一个抗旨不尊都能直接砍了我的头了,这次回京,怕是见面就是一番弹劾。”
秦宜宁想起了当初她与逄枭回京时被弹劾的十大罪。
“你如今在南方站稳脚跟,是天子始料未及又最不愿意见到的,我们回京必须要仔细做好准备。”秦宜宁询问的看着逄枭,“改日请谢先生和徐先生来,我们一同商量出个章程,最好将回京有可能遇上的问题罗列出来,再想出对策,以保完全。“
“你说的是。我打算先去再请了岳父大人,岳父大人虽已有归隐之心,可到底智潘安的名声不是虚的。”
二人商议了一番,时辰便已过至晌午。
穆静湖请了逄枭和秦宜宁一起去用饭,饭毕便开始举行洗三的仪式。
前厅里摆设了香案,供奉了眼光娘娘、痘疹娘娘、催生娘娘、碧霞元君等十三位神像,香炉里盛放的是小米,稳婆将上了三炷香,口中念念有词的拜了三拜。
年长的嬷嬷便将铜盆端了过来,这里头盛放的是艾叶熬成的水,据说可以洗去晦气和前世的孽债,从此以后平平安安。
第八百八十二章 托付
穆静湖与秋飞珊夫妇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来的只有逄枭夫妇与两个孩子,秋飞珊索性就脸家里有体面的仆妇也叫了来,一起来热热闹闹的添盆。
有人添桂圆进去,稳婆便道:“小公子文曲星转世,连中三元。”
有人添莲子,稳婆立即道:“连生贵子。”
秦宜宁不在乎添盆的金银都是要给稳婆的, 添的都是状元及第的银锞子和金瓜子,稳婆看的双眼冒光,就连说吉利话的声音都高亢了不少。
添盆之后,稳婆麻利的给焱哥儿洗澡,婴儿柔嫩粉白的皮肤被稳婆粗糙蘸水的手一碰,立即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稳婆还大声笑道:“响盆喽!响盆喽!大吉大利!吉祥如意!”
一套程序下来,焱哥儿哭的小脸都红了,待稳婆和老嬷嬷将祭品纸钱端出去烧掉,将黄白之物收拾妥当,秋飞珊急忙催穆静湖将孩子抱给她。
秦宜宁与逄枭便带着昭哥儿和晗哥儿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二人商量了一番,到了家秦宜宁便给廖知秉写了一封信,将打探辉川县消息的事交给他来办。
逄枭命人去将信交给了钟大掌柜,回头便安排了人去接谢岳和徐渭之来府中。
傍晚,外院书房灯火通明。
谢岳与徐渭之早一步坐在厅中等候,随着屋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二人赶忙都站起身。
帘笼一挑,逄枭先引秦槐远进门。
谢岳与徐渭之恭敬的一揖扫地。
“见过秦公。”
秦槐远谦逊还礼,“二位先生不可如此多礼,在下并非阁臣,当不起这一声称呼。”
“当得,当得。秦公心怀天下,足智多谋,足当得起这一声称呼。”
逄枭笑着请秦槐远上座,“岳父大人,请坐。”
秦槐远笑着颔首,回身请众人都落座。
秦宜宁便站在了秦槐远与逄枭的身后。
逄枭道:“今日请岳父大人及两位先生来,是为商讨回京之事。”
秦槐远闻言轻叹了一声,灯光下,一双仿若看透世事的眼瞳温和的望着逄枭。
“你已经决定了吗?”
逄枭笑着点头,“岳父大人,想必我与宜姐儿的处境和想法,您都知道。我们无路可退。”
秦槐远哪里不明白这其中的难处?只是本心里他还是希望他的孩子们都能够远离危险的。
但现实与预想往往背道而驰。
“罢了。我原想着让你们避开纷争,但是事已至此,的确也没有其余选择。”秦槐远看着逄枭,声音温和,素来睿智的眉宇之间却多了几分锐气。
“之曦,你既做了决定,想必未来之路就已经想好了。既然不打算避其锋芒,那么便要迎难而上。做事,最忌讳就是左右摇摆不定,既然无法忍受,不能逃避,你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压在你们头顶的大山彻底搬走,否则你们将无葬身之地。”
谢岳与徐渭之原本还在猜想秦槐远会给他们怎样宝贵的建议,但无论如何计划,应该也都脱离不了君臣身份的禁锢,想不到他仿佛语不惊人死不休,开口便是这样震撼的内容。
压在逄枭头顶的大山是什么,所有人都清楚。
秦槐远说的对,一旦选择直面皇权,那要做的,恐怕要比翻倒山岳还要艰难。
逄枭歪着头笑了笑,“岳父大人说的我明白。”
秦槐远笑道,“你也不必有太多的压力,我知道你心系百姓的安危,否则这些年来你有无数次的机会剑指那个人。你不想起兵祸,可你被迫造了不少的兵祸。
“这人世间的事,总是无可奈何的居多。有时你我觉得事情可以计划,可以谋算,但焉知你的谋算,不是上天注定的必然?
“人这一生仿佛都是在被命运推着前行, 就如当初我为保大燕,对北冀国用了反间计;就如同你生父当年被朝廷忌惮,北冀皇帝顺势铲除异己。
“现在你的处境,就如同当年你父亲的处境:战功彪炳,名声在外,功高震主这四个字都不够形容你现在给今上造成的压力。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既然你选择回京,便是已经想的透彻了,决定了,就再没有反悔的机会了。你现在做了决定,一旦将来反悔,陪葬的会是宜姐儿,还有你手下所有信任你甘愿追随你的人。”
秦槐远的一番话说的极为认真,虽啰嗦了一些,可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逄枭能够理解秦槐远的想法,也明白了他在一番看似并无重点的话语中所想表达的意思。
“岳父放心,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说到底,我也不是什么高尚无私的人。就如宜姐儿曾经对我说的,这世上没有对错。人与人的立场不同。他为了自身位置鸟尽弓藏没错,我为了所有身边人能够活下去抗争压迫也没有错,只是立场不同罢了,谁也不必谁高尚到哪去。”
秦槐远、谢岳和徐渭之闻言就都看向了秦宜宁。
秦宜宁微微一笑,“父亲放心,局势虽然紧张,可也不至于就到了要命的时候,这次回京,我担心圣上会寻借口弹劾王爷,到时抗旨的帽子扣下来,与从前之事来个数罪并罚,怕是要动及根本。”
秦槐远颔首,笑道:“你既能提出来,便是有了一些想法,你且说来听听。”
秦槐远的语气,让秦宜宁想起当初未出阁时,她就经常在书房陪着父亲聊天,每每父亲都会耐心的教导她,不论是在内宅与人相处之道还是针砭时弊,她总是能从父亲这里得到最好的答案。
秦宜宁眉眼弯弯的笑了,“父亲是要考较女儿?”
秦槐远显然也想起当初那些岁月,不由笑容越发的温和了,“你说说看,想法拿出来大家议一议。”
“有父亲和两位先生在,我便抛砖引玉,将想法说出来,大家一同商讨。”
秦宜宁斟酌片刻,道:“我的意思,此番抵达京城之前,需要做两件事,第一是寻找筹码,第二便是造势,我先说这造势……”
书房中一片安静,秦宜宁话音不高,却字字犹如珠落玉盘,清晰可闻。徐渭之与谢岳听着,身子都不由得向前倾,眼中满是沉思,逐渐精芒闪烁。
秦槐远则是单手捋顺着胡须,面上带着微微的笑。
逄枭回头看着秦宜宁侃侃而谈时顾盼神飞的模样,欣赏与喜爱之情根本藏都藏不住。
待到秦宜宁反详细将计划说罢,徐渭之先是抚掌道:“王妃思虑周全,真不愧是秦公的血脉,称一声女诸葛也不为过。”
谢岳也道:“此法可行,虽然有些冒险,但这次回去本来就是要面对危险的,咱们走在明处,圣上又要爱惜羽毛, 自然不会比在外更麻烦。”
秦槐远点点头,“老夫也有几点想法,你们到了京城要注意。”
秦槐远慢条斯理将自己想到的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以及面对那些情况的解决办法都说了一遍。
谢岳和徐渭之听着,间或询问或者补充,几人商议过后,前途虽然渺茫,但心里却已都有了底。
至少,他们现在有了大方向,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一番事情议定,逄枭恭敬的询问起秦槐远启程的日子。
秦槐远叹道:“自然是越早越好。便是近几日吧。往后虽可通信,但到底山高路远,鞭长莫及,日后你们的路,就要靠自己走了。”
站起身,秦槐远拱手给谢岳与徐渭之行礼,“日后多要仰仗两位先生。老朽在此拜托二位了。”
谢岳与徐渭之连忙避开,恭恭敬敬的还礼,“秦翁休要如此,我二人都是王爷的幕僚,为王爷出谋划策本就是分内之事,何况王爷待我二人素来真心实意,信任有加,能够追随王爷起事,是我二人此生之幸,如何能当得起秦公这一礼。”
“老朽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二位都是他们的长辈,自然担得起。”秦槐远再度行礼。
两厢相互行礼还礼,场面有些好笑,但更多的却是动容。
秦宜宁此时真切的意识到,她与秦槐远或许经此一别,一声都无缘再见。
不只是秦槐远,她的母亲,她的亲人,她的孩子……
如果此番不成,她与逄枭埋骨于山河,她的家人便将要在沙漠中的那片绿洲生活下去了。
“父亲。”
秦宜宁绕道前方,提裙摆双膝跪地,端正叩头。
逄枭也与秦宜宁并肩跪下,行了大礼。
“父亲,女儿不孝,不能让您省心,不能承欢膝下,反还带累您远离故土,有家难回,更要让您担负起整个家族的命运,还要让您帮着照看孩子……”秦宜宁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女儿心中有愧,若我有万一,今生恐无法报答父亲,还望父亲保重,多添餐饭,增减衣裳,爱惜自身,望父亲安享此生,再无烦累。”
秦宜宁说着,重重的叩头。
逄枭也紧跟着叩头。
秦槐远闻言,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却始终未落,双手搀扶起秦宜宁与逄枭:“好孩子,为父知道你们的难处,况且事情也未必会如你想的那般糟糕。你放心,家中为父自会照顾,昭哥儿和晗哥儿为父也会用心教导。你们只管在外放开手脚做事,无须顾虑。”
第八百八十三章 有情人
秦宜宁垂泪颔首,强抑悲伤。
她回到秦家五年,经历了重重风雨,虽然与父母聚少离多,可从前分别,到底还对未来有个盼头,知道自己就算经历再多苦难也终究有回家的机会。
这一次,却是前路渺茫。
如此生死离别,着实是锥心刺骨之痛,父母、亲人、还有她那才不满两岁的孩子……这些都是她最为重要的人,可她却有可能从此就退出他们的生命。
秦宜宁极少有如此脆弱的时,她这般克制落泪的模样,看在逄枭眼里,甚至比大哭一场还要惹人心疼。他当真希望秦宜宁是个骄纵跋扈之人,如果能不如此懂事,又何至于受这么多苦?
“岳父,这一切都是小婿之过。”逄枭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岳父放心,此行并非为了送死,而是为了能让重要的人都活下去,我不会孤注一掷玉石俱焚的。即便真有一日有了危险,只要有我在,就没人伤的到宜姐儿,就算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我也会用生命保护她,绝对不会走在她后头,岳父请放心!”
秦槐远点着头,强忍泪意,将两人搀扶起来。
“好了。好了,你们的心意为父都明白。咱们又不是生离死别,眼下虽然艰难,事也没有到那般地步,此番分别,将来必有再见之日,你我也不必如此悲观。”
“是。”秦宜宁与逄枭异口同声。
谢岳与徐渭之在看的也不免心生恻隐,与秦槐远保证道:“秦公放心,我二人定会竭尽全力辅佐王爷,绝不会有半分懈怠!”
“我信二位先生,从此就要多劳二位了。”
“不敢当。这是我二人应当做的。。”
一家人商定好了策略,逄枭就先安排人送谢岳和徐渭之回去。
秦宜宁随着秦槐远回了内宅。
路上并无旁人,秦宜宁借机问:“父亲,曹姨此番还跟随你们同去吗?”
秦宜宁想关心父亲,但因是外嫁之女,到底不好直接询问父亲纳妾之事,只能如此委婉的问询。
秦槐远自然明白秦宜宁的意思,苦涩的道:“我想询问她的意思,但是她对我避而不见。一直在客院居住,不肯来府中走动,我也不好再去烦她。”
秦宜宁听秦槐远主动说起细节,便知他是真的迷茫了。
这种事,秦槐远即便有什么为难之处,也不会去与孙氏商量吧?兄弟之间说这些倒是可以,但是以秦槐远性格,也绝对不会在二叔和三叔面前跌了做兄长的威严,否则往后家族里还怎么服众?
所以父亲遇上这样的烦心事,竟连个说话的地方都没有。
“曹姨对您的真心是无需置疑的,这一点,从这些年来她的追随便可以知道。当初在大燕京城,之曦兵临城下,京城遭遇旱灾缺水断粮之时,以曹姨的身手,其实就可以丢下咱们自己一走了之。可她却甘愿追随在你身边,为你身先士卒。
“我虽然与母亲都是为人正妻之人,我们心里也不愿意自己的夫婿去纳妾,但是对曹姨的真心和付出,我们却是动容的。我母亲都与我说,看着她因为钟情于你,就肯豁出去性命来保护你身边重要的人,几次三番的救过咱们家里人的性命,就连她心里都是动容的。
“父亲,这样一个肯为你全心付出的女子,我觉得您接受她,并不算辱没了您,您若是不能主动一些,也有些对不起她的一番深情。”
秦槐远赧颜垂眸,照道理这些事是不该与自己女儿说的。
可他真的是迷茫了。
“你说的这些,我心里都清楚,我也并非铁石心肠,也会动容。对她也是欣赏的。可是如今我与她提了那件事,她却不肯。早前我为了子嗣而纳妾,就伤了你母亲的心。你母亲出身名门,这一生跟着我吃了不少的苦,我如今有了你这般优秀的女儿,已经不执着非要有个儿子了,自然不肯为了子嗣在去纳妾让你母亲难过,可是我对曹氏,也并非是为了子嗣……”
秦宜宁静静的听着秦槐远的话,她知道父亲平日里说话素来都是条理清晰的,可这一次却有些混乱了。
这足以证明,曹雨晴的事情,让她智谋深虑的父亲乱了心神。
既然父亲肯与她剖析心事,她也就不在拘泥,顺势问道:“女儿听明白了,您是因为真心欣赏曹姨,心悦于她,所以才想聘她为良妾?”
秦槐远点了点头,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秦宜宁便问出了藏在心里的问题:“可是父亲,从前曹姨就曾经在您面前表达过对您的感情,她是一个行事直截了当之人,并未曾藏着掖着,当初她那般主动,您为何就不肯接纳她?
“她入府里来可就是以圣上赐为妾室的身份来的,您却宁可接受其他的四个妾室,也不肯与她亲近,还将她束之高阁一般……若我是曹姨,我的心中也会有怨。也不会您一开口便点头的,那样岂不是成了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秦槐远听着秦宜宁的分析,脚步渐渐停顿住了。
他们父女两人正走到后花园的小湖边,往右侧去便是秦宜宁住过的硕人斋,左边是老太君的慈孝园,往里去则是兴宁园。
冬日里夜黑风高,无星无月,只靠着硕人斋的灯光照亮眼前的路,湖面上漆黑一片,仿佛聚了一湖漆黑的墨汁。
秦槐远抿唇站在原地,看着漆黑的湖面,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他才有些沙哑的道:“原来如此。想来她便是这么想的了。然而我却并没有轻视她的意思。”
秦宜宁点了点头,叹息道:“父亲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直接告诉曹姨,曹姨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我知道。当初她奉旨而来,我们是同僚关系,自然只能敬而远之。后来我不想耽搁她,她有心做我的侍卫,不再做妾室,我当然是应允的,没道理人不愿意,我还要强留人在身边。
“乃至于后来,大燕灭亡,咱们一家子经历了多少劫难才艰难的到了大周,我知道前途渺茫,很有可能随时成为三派斗争的牺牲品,我又如何能拉她入泥潭?她不做我的妾室,只做侍卫,随时都可以离开。
“她本来可以自由自在,难道因我一己之私,就让她陪葬?也是到了现在,我即将隐居夕月,再不想涉入尘世,生活趋于安稳了,才想着与她提起这事,可她不愿意了。
“罢了,罢了。这种事不能强求,我也没道理强迫人为妾的。况且你母亲跟着我过了这一辈子,我的确对不住她良多。”
秦槐远仿佛自言自语,也仿佛是一种情绪上无所适从的宣泄。这些体己话,他找不到人去诉说,也只能在仿若知己一般的女儿跟前说一说。
秦槐远有些窘迫的转回身,“宜姐儿,你……”
可话没说完,他却看到秦宜宁身后那个意想不到的人。
秦宜宁见父亲眼神不对,忙转过头去,就看到曹雨晴披着件宝蓝色镶灰鼠毛领的披风,正站在她的身后两丈远处,白皙的肌肤在夜色里仿若上好的瓷器,神色却看不真切,也不知她跟随他们多久,将他们的对话听了多少去。
曹雨晴沉默的看着秦槐远。
秦槐远负手而立,背在身后的手慢慢紧握,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秦宜宁此时真是百感交集。
她知道面前是一对有情人。
但是想到自己的母亲,她又觉得这是一种背叛。
站在曹雨晴的角度,她自小身为密探被培养成了一个杀人机器,青春时一颗心就牵系在一个男子身上,她为了他付出真心,付出等待,甚至随时准备为他付出生命。如今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又没有想去抢夺正妻的位置,她所求的只是个妾室的身份,她有什么错?
站在父亲的角度,男子纳妾本就没有错,以父亲的身份和才华,喜欢多少个女子抬进门来,这都是应该的,任何人都无法指摘出过错。
可站在母亲的角度,一心一意对待的丈夫,心里在喜爱自己的同时,还将感情分给了别的女人,自己只能微笑着点头,答应他同时拥有别的女人,答应将自己的丈夫分给别人,如果不点头,那就是不贤惠,就是善妒,就是犯了七出。为了维系这个家庭,维系夫妻之间的感情,也成全另一个苦命的女子,她只能违心的装作大度,点头答应下来。
他们都没有错,他们也各有各的苦衷和委屈。
可秦宜宁更心疼的是自己的母亲。
秦宜宁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难容于当下这个世道的,可是她又满腹感慨,这个世道,对女子从来都谈不上公允。
秦宜宁屈膝行礼,悄然退开,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她没有立即回雪梨院,直接去了兴宁园。
孙氏正带着金妈妈和屋里的丫头清点行囊。见秦宜宁来,孙氏笑着道:“宜姐儿来了,你和你父亲谈好正事了?”
“谈好了。”秦宜宁笑挽孙氏的手臂,“母亲的行装都预备妥当了?”
第八百八十四章 刻薄
“是啊。我问了你父亲,还预备了不少夕月没有的东西。免得到时候想找却找不到。宜姐儿,夕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秦宜宁见孙氏如此忐忑,不免心疼,“那里是早年为避祸而隐居的人发现的。绿洲可以说是一望无垠,生存繁衍都不成问题,只是那里的气候与咱们这里不同,母亲要多预备一些药材,到时候家里人一定会水土不服的。”
“是,你父亲告诉过我了。这些我都预备了。”孙氏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册子来给秦宜宁看,“我不知该预备什么,这都是你父亲列出的清单,倒是免了我去动脑。”
秦宜宁仔细翻看册子上罗列出的内容,不得不叹服秦槐远的细致和深谋远虑。
她将册子交还给孙氏,“有父亲安排,一切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是啊,你父亲就是这一点好,从来都不要我去操心,什么事情他都会先想到。”孙氏捋了一下秦宜宁的碎发,笑道,“你和王爷要在外办的事需要多久?多久回去?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秦宜宁看着等下母亲柔和的面容,心里一阵酸楚,她哪里能告诉孙氏,这一次他们很有可能回不去了?
她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情绪,免得让母亲担忧。
“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母亲放心,事情解决之后我与王爷想去夕月或者你们想回来也都容易。况且夕月虽然在沙漠之中,但我手下有人认识路,想要来回捎带书信和各种所需之物也不是太麻烦。”
孙氏笑着点头道:“我知道,你父亲既然让全家都搬去,必定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只是咱们一家子难得相聚,这才多久啊,又要分开了。”
许也意识到了自己说这些会让昂秦宜宁的心里难过,孙氏笑着摆摆手道:“不过你放心,昭哥儿和晗哥儿在我们身边,你完全不用惦念,我们会好生照顾的,家里这么多的人,一人照看一把,昭哥儿和晗哥儿都是享不完的福,更何况还有你父亲亲自教导学问呢?等你回来时,这俩小子一定又长进很多了。”
“我知道,母亲,将孩子交给你们来带我很放心。”秦宜宁搂着孙氏的手臂,主动靠着孙氏的肩膀,“我与王爷忙完了这一阵子就想法子去夕月看您。”
“好,好,不过你我也有事要嘱咐你。”
“什么事?”秦宜宁笑着问。
“就是你婆母的事。你婆母虽被王爷送去乡下静养了,但是不论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到底是王爷的生母。王爷现在宠爱你,站在你这一边,焉知将来没有后悔的时候?
“趁着这一次,等将你婆母接回来后,你也给她陪个不是,给她个台阶儿下吧,到底都是一家子的,没的闹的不可开交,面子上也过不去,也让王爷觉得你刻薄。”
秦宜宁想不到孙氏会劝说自己这些,若是搁在三四年前,母亲一定会支持她跟姚氏斗到底。毕竟当初孙氏可是一言不合就要回娘家的。
这么多年来,母亲到底在逆境之中历练出来了。
孙氏有了这么大的转变,秦宜宁相信她在夕月,有外祖母提点,在曹雨晴的跟前也吃不了亏。
“母亲,女儿也有一件事想跟您说。”
“你说。”孙氏好奇的看着秦宜宁。
秦宜宁想了想,道:“将来若是曹氏进了门,母亲也不要太过为难自己了。您是父亲的妻子,要紧的是抓住父亲的心,与她别苗头倒是次要。父亲迎曹氏进门,心里对您必定是有愧疚的,您又为父亲生下了唯一的的孩子,晗哥儿和昭哥儿又要每天都在父亲的眼前晃,要叫父亲外祖父,叫您外祖母,无论他做什么,您都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这一点是不变的,您只要抓住这些,将来的日子便可顺风顺水,一些事看的惯的就看一看,看不惯的,您大可以丢开手,谁也夺不走您的位置。”
孙氏缓缓的点头,“你说的我明白,你外祖母也是这么劝说我的。回头我再去与曹氏商议一下,你父亲若是心在她身上,越是得不到反而还越是牵肠挂肚,还不如直接让她进了门的好。再说她……她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孙氏说的别扭,心里到底还是有不甘的。
秦宜宁无法劝说更多,只能无奈的轻叹一声。
其实秦宜宁不太担心孙氏。就算没有她在身边,父亲也不会亏待她,而且秦慧宁到底是孙氏养大的女儿,有秦慧宁在,孙氏将来不至于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何况父亲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这点原则父亲还是有的。
至于安全,有父亲在,一家子她都不担心。
秦宜宁靠着孙氏的肩膀,呢喃着:“母亲往后好好的,与父亲和和睦睦的,老太君年纪也大了,也不要与她计较,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事都过的去。您好生照看自己,保养身子,活的长命百岁的,将来等着抱重外孙,这才是最大的福分。”
孙氏闻言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丫头,这都是几十年后的事了,怎么想起这会子嘱咐我?你那语气倒像成了个小老太太。”
秦宜宁也跟着笑起来,佯作嗔怒道:“女儿不过是白嘱咐您罢了,您若是不愿意听,女儿还不说了呢。”
女儿难得撒娇一次,孙氏觉得又有趣又新鲜,拉着秦宜宁说了许久的体己话。
秦宜宁发现孙氏在外祖母的开导之下已经没有那么抗拒父亲纳妾之事,悄然放下了心。若能不放在心上,将来或许还能少生一些气。
这世界对女子的要求素来严苛,要生存下去,也没有其他的办法。难道还能因为憋一口气,就劝说父亲和母亲和离?
秦宜宁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叹息,陪着孙氏聊了许久,直到秦槐远回房来休息,秦宜宁才起身告辞。
“父亲母亲安置吧,我也要回去歇着了。”
秦槐远微微颔首,面对女儿时方才没忍住说了那么多的话,还不小心都被曹氏听了去,虽然误会说开了,但到有些抹不开。
秦宜宁非常体贴秦槐远,并没有多询问。
一夜无话。
次日逄枭清早便去了军营。
秦宜宁在家里陪伴孩子们,过了午后,秋露与连小粥快步相携回来。
“王妃,王爷派人将姚老夫人接回来了,这会子车马到了府门前。大夫人让奴婢来告诉您一声。”
秦宜宁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告诉秋露和连小粥帮忙照看昭哥儿和晗哥儿,自己取来白狐毛领子披风披好,便抱着手炉带上寄云往前头去。
她知道孙氏告诉她这个,是想让她多少给姚氏一些台阶儿下。
秦宜宁虽然觉得姚氏的人品堪忧,到底那也是逄枭的生母,孙氏分析的也有一定道理,总不好一直撕破脸,叫逄枭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吧?
况且若是她和逄枭出了什么事,往后也就没有再见姚氏的机会了。
她不过是与婆母有龃龉,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没有必要那般小肚鸡肠。倒不如大方一些,好歹给彼此留下个好念想。
秦宜宁快步走向前院,迎面就看到两个穿了深青色棉比甲的年长仆妇一左一右扶着姚氏从马车上下来。
姚氏穿着玫红色对襟小袄,披着一件红色的皮裘,下了车便接过暖手炉抱着。
“怎么这么慢,不是说今日上午就能到的?”
“回老夫人,这也没晚多少,咱们路上稍微绕了一些路走。”婆子堆笑。
姚氏不悦的道:“没事绕什么路,你们当我儿子再不关心我了就怠慢于我?我现在回来了!仔细会头告诉我儿子,叫他治罪你们的罪!”
“您是主,奴婢们是仆,奴婢哪里敢呦!”两个仆妇都赶忙赔笑脸。
姚氏哼了一声,抬头看着秦府高悬的匾额,又看看若大的宅院,不由冷哼了一声:“难道这不算越制?一个白丁的家宅,竟然比王府还大。”
身旁下人都不说话。
秦宜宁压下心里的不喜,上前来行礼:“见过老夫人。”
姚氏一看到秦宜宁,脸色立即黑沉下来。
“吆,我当是谁,这不是高贵的忠顺亲王妃么。”姚氏一步三颠的走到秦宜宁面前,斜睨她那张让人生厌的脸,自从撕破了脸面她也懒得再装出母慈子孝来。
“怎么,你当初有本事进谗让我儿子将我关起来,有本事你别让我儿子接我回来呀!这会子又装什么孝顺谦恭?你忘了你当初是如何对我的了?”
秦宜宁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姚氏是已经被气傻了,竟然在府门前这般吵嚷,难道就不怕外人议论起来?
姚氏不在乎名声,可秦宜宁却不能不考虑逄枭的名声,让人知道忠顺亲王的母亲这般说话,往后朝堂里的都没法与人抬头说话。
秦宜宁也不回答姚氏的话,只是到近前来施礼道:“老夫人想是舟车劳顿辛苦了,府中已预备了……”
一句话没说完,姚氏扬手就将怀里装着热炭的手炉朝着秦宜宁丢了过去。
第八百八十五章 整治(一)
秦宜宁距离太近,姚氏动作又太突然,她有心反应,可也只来得及后退一步。
手炉“咣当”一声砸在她脚边,镂空雕如意纹的黄铜盖子被摔开,手炉里还燃着橘红星火的炭碎了一地,有几点溅在秦宜宁的裙角和披风上,见了风,立即燃起明火。
“哎呀,王妃!”
寄云惊叫,忙将秦宜宁的披风扒了远远地丢开,顾不得烧手,去拍灭了她裙摆上的火星,细白的指头瞬间被燎起两个水泡,但好歹是没让秦宜宁的裙子烧起来。
寄云怒极的瞪向姚氏。
这也就是王爷的生母,若是换个人敢如此伤害王妃,她早就将之拿下了!
“王妃,您没事吧?”
“没事。”秦宜宁面沉似水的摇摇头。
秦家现在的下人不多,留下的都是将来要带着去夕月的,个顶个的忠诚。在自家的门前,眼看着秦家的姑奶奶被这般对待,前院三四个小厮都围拢过来,虎视眈眈的瞪着姚氏,只要姚氏再有动作,他们怕也顾不得许多了。
更有机灵的撒腿就往里头跑,去给孙氏报讯。
秦宜宁扔在地上的披风已燃了起来,烧焦的味道充斥鼻端,门子忙端了一盆水来给浇熄了,只可惜了那上好的料子。
看着地上狼藉,秦宜宁平静的道:“看来,老夫人是手滑了。”
姚氏未必是想烧死她,但她的确是想用手炉砸她。秦宜宁憋着气,也不想轻易原谅姚氏,但在大门前与婆婆因为这等事吵嘴,到底不好看。
以世人的眼光,晚辈与长辈吵嘴,只要年长者哭一哭装一装可怜,大多数人都会说晚辈不孝,世人同情弱者,先皇以孝治国,所以没有人去考虑有些年长的坏人,年轻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是秦家的女儿,如何也不能落了话柄让人指指点点,说秦家教导无方,尤其是现在父亲即将要带领着一家人远走他乡的节骨眼上,也终究不好再生枝节了。
见秦宜宁竟没发作,而是给她找好了合理的借口,姚氏当即笑了起来,叉腰凑近秦宜宁,得意的问:“怎么,你怕了?”
她被逄枭送去那么个乡下庄子里,虽不缺少她吃喝享用,却是半步都走不出,那地方又偏僻的很,甚至连个能逛的集都没有,这些年来,她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从前她的儿子可不会这么对她,逄枭是个孝顺又大气的好儿子,可自大这个狐狸精进了门,家里就没消停过!
“告诉你,今儿没烧了你这张狐狸脸,算是你命大。”姚氏冷笑,“如今,我儿肯接我回来,你也该知道在他的心目中谁更重要了吧?你秦家的女儿中馈女红不精,对待婆母刻薄,甚至公然犯下善妒之罪,我儿何等样英雄人物,竟会被你这狐媚子迷的忘了根本!
“今日我儿接了我回来,到了你家门前,正好!我正要与你家长辈讨个说法!你爹是没了,你娘可没死,咱们就好生说道说道,她这个做娘的是怎么教女儿的!让你娘出来!”
“老夫人,这是在大门前,吵嚷开来对王爷的名誉不好,况且老夫人真的是手滑掉了暖手炉吗?这事传扬开来,遇上那会听不会说的,弄个不好要乱传谣言说您想烧死我呢。”
“放你娘的屁!你还想威胁老娘?说到哪,也是你自己站在风口上,炭火溅上去的,又不是我用柴火给你点着了火的,你这样狐媚子,还犯不上老娘脏了自己的手!”
吵嚷之时,府门前已有不少人驻足。
秦宜宁看这样不像话,便沉声吩咐道:“进府,关门。”说着转回身进了角门。
门外的仆妇也觉得不对,立即一左一右扶着姚氏强行带进了门。
门子立即将门前散落的炭火、手炉和那件浇湿的披风拿进了府里,关好了门。
正当这时,内宅里忽然传出一声怒吼。
“谁敢动我女儿!你让她试试!”
紧接着就见孙氏带了金妈妈,身后还跟着个曹雨晴,一路风风火火的奔了出来。
见了门口穿的一身鲜亮姚氏,孙氏当即快步上前来,将秦宜宁当在自己身后,怒声道:“亲家夫人什么意思?堵在我秦府门前找我女儿的不痛快?宜姐儿有说的不好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当婆母做长辈的,要教导要训斥都使得,怎么还胡乱打起人来?你看看,裙子都给你烧成了这样,万一一个不当烧伤了人,你该怎么说!”
“谁打她了!那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姚氏怎么会认,冷笑道,“你家里没规没距难道是家传的?看到了亲家夫人这样,对你女儿的所作所为我倒是不稀奇了。”
“你!”孙氏气的差点想挠人。
“大夫人,您息怒!”曹雨晴怕姻亲闹僵了秦宜宁不好做,忙扶住了孙氏。
姚氏见孙氏不说话,想起近些日自己受的苦,不等思考完整,心里的话已经不由得说出了口。
“你秦家是什么家风!怪道养出那样的泼妇,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放肆!”孙氏大怒,指着姚氏的指尖都已发抖。
曹雨晴怕孙氏吃亏,冷声斥道:“亲家夫人不满儿媳,怎么教导都不为过,可咱们这些做下人的见识即便悠闲,也没见过堵在婆家门前撒泼,还连带对方老子娘都一并骂上的婆婆!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意图烫伤我家四小姐,甚至想纵火伤害我家四小姐性命,难道你的上梁就正了?
姚氏被抢白的毫无还口之力,尖声大叫:“你,你又是什么东西!这里轮到你说话!”
曹雨晴道:“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个了理儿!”
“就是,你也是做母亲的人,即便你生了个儿子,别人家的女儿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是爹生妈养的,你这般刻薄,难道不怕报应!”孙氏气的声音发抖。
姚氏叉腰:“秦氏善妒,公然说出不许我儿纳妾的话,就是犯了七出!这样败家破业的妒妇,没当场休了她都是我仁慈!”
“再说她又被鞑子绑了去,谁知道在外到底都发生什么事儿了?想让我儿做活王八?我呸!做梦!我儿是个老实人,你们可别欺我家没有心明眼亮之人了!”
“你!你才不贞不洁!污蔑我女儿,我跟你拼了”孙氏气的双眼赤红,张牙舞爪就想去抓花姚氏的脸。
秦宜宁哪里能让娘家母亲与婆母真动了手?若真打起来,事情的性质可就变了。
“母亲息怒。”
“息怒什么息怒?”孙氏被女儿拦住,挣不脱秦宜宁的手,气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你这个死丫头,平日霸王似的人,到了婆家竟被那老虔婆如此欺负!不行,咱不跟逄之曦过了!你回来,为娘养活你一辈子!咱不去他家受气了!”
“母亲……”
秦宜宁话没说完,姚氏又大叫:“想大归?和离书别想,你等着休书吧!”
姚氏如此实景泼妇做派,着实是秦府这样门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孙氏气的浑身发抖,想打人又被拉着动不了手,回头就吩咐曹雨晴:“雨晴,你去吩咐人请亲家老太爷太夫人都过府一趟,我与这泼妇理论不得,总该有个管事的人!在去军营,请王爷回来!不论王爷是要和离还是要休妻,我亲家没的让自家女儿吃亏的道理,无论如何都要讨个说法出来!”
“是,夫人。”曹雨晴回头吩咐人去办事。
姚氏见状,气的眼睛都红了,“你们一家狐媚子,不安好心!你叫我儿来正好,让他好好看看你们秦家是如何欺负我人单势孤的!哎呦!这日子怎么过,这日子没发过了!”
姚氏骂着骂着,干脆坐地上哭了起来。
姚氏这般撒泼打滚的模样,将一众秦家人都惊呆了,孙氏到底是大家闺秀,哪里见过这样没事找事还无理搅三分的,当真气的眼前发黑,直喘粗气。
秦宜宁赶紧扶着孙氏坐下,又吩咐寄云:“还不去扶老夫人起来,坐地上像什么话。”
寄云听命去扶人,姚氏却在地上打起了滚,将自己头发都抓乱了,根本不肯起身。
秦宜宁简直头疼欲裂。
原本一家子准备迁徙,正是需要低调处事,和睦彼此的时候。
可姚氏偏赶上这会子闹事。她又不能怪孙氏疼惜自己去和姚氏吵架。以她对母亲的了解,今日孙氏没有真的命人将姚氏按地上拳打脚踢,就已经是巨大的长进了。
如今朝堂情况如此紧张,秦家与逄家必须团结一致,才能让两家人都活下去。
一旦彼此生出龃龉,即便去了夕月,也不能保证彼此的安全。
今天别说姚氏不是故意想烧死她,就算是真的,她也只能将事情压下,决不能让两家人这时候撕破脸。
可是秦宜宁到底也是委屈的,她真不明白姚氏脑子里的什么,肠子吗?
为何一心认定昭哥儿和晗哥儿不是逄之曦的儿子?为何不顾脸面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等跌份儿的事?难道她一点不在乎逄之曦的名声?
第八百八十六章 整治(二)
这时纤云和冰糖听了消息,带着秦宜宁的披风从雪梨院赶了过来。
孙氏接过披风给秦宜宁披好,护崽儿的母鸡似的张开手将人挡住,冷眼看着姚氏坐在地上撒泼。
秦宜宁叹息了一声,安慰孙氏:“母亲,您别生气,女儿也没怎么样。”
“没怎么样?你自个儿看看你的裙子,再看看寄云丫头的手!若不是她忠心护主,万一将你烧伤了,你可怎么办?从前我是瞎了眼,还以为你结了什么好亲!”
孙氏哭着道,“你是我养出来的,就算秦家再落魄,没道理要去别人家受罪!正好,趁着这次机会你跟着为娘一起离了他们,到时候大家干净!我也不用整天惦念着你的安全!”
秦宜宁知道母亲这是被气急了,低声安慰着孙氏说了好一番话。
理智上考虑,现在当真不是内讧的时候。
好容易将孙氏说的平静了一些,秦宜宁转身又去扶着姚氏起来。
“老夫人,有什么话您好好说,地上凉。”
姚氏哪里肯听?甩开秦宜宁的手,拍着大腿哭:“唉吆我的老天爷啊!我儿命不好,娶了这么个败家破业的丧门星,将我家搅的不得安宁,让我儿对亲娘都离了心!我儿若是不休了这败家的媳妇,我就一头碰死在这!”
秦宜宁简直无语凝噎,若不是现在局势紧张,她真想撒手不管了。
正在两难之时,秦槐远闻讯赶了过来。
姚氏一直在乡下田庄,根本不知秦槐远还活着,眼下一看到人,哭号戛然而止,吓的三魂七魄都丢了,呆愣愣的张大了嘴,指着秦槐远,呼哧呼哧的喘粗气,瞳孔因惊惧而缩小。
“你,你,你……”
秦槐远走到跟前,看看地上翻倒的手炉,熄灭的炭火,秦宜宁烧破的披风和裙摆,隐约有了猜测。
小厮凑到秦槐远的耳边低声言语几句。
孙氏也委屈的看着秦槐远,眼泪扑簌簌的落。
秦槐远面色平静,一双眼漆黑如深潭,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回头又问孙氏,“来者是客,亲家太太来了,怎能让人坐在地上?”
孙氏委屈的什么似的,刚要张口反驳,秦宜宁和曹雨晴却一左一右同时轻轻地捏了捏她。
孙氏左右看看,终于迟疑的没有说话。
秦槐远忽而一笑,垂眸看着姚氏。
“亲家太太息怒,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动气?怕不是宜姐儿说话做事惹了您生气?我这个做父亲的回头必定会好生教导。”
姚氏的眼睛瞪的更大了,“你,你是人是鬼!”
“您说笑了,我自然是人了。”
姚氏捂着心口,眼球都快要瞪出眼眶。
姓秦的竟然没死?他不是死了吗,当初丧礼不是都办了吗?
秦家简直邪门儿!
姚氏低头又去看地上的影子。午后时分,即便冬日的阳光像是蒙了一层白雾,秦槐远的影子也很分明。
这不是鬼。
姚氏有了这个认知,终于放松下来,蹦起来叉腰瞪着秦槐远道:“都说亲家公是个顶有智慧的人物,你秦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怎么不知道好好教导女儿?就是寻常人家女儿也知道要孝敬婆母呢!更何况她还犯了七出,我不过说她几句,她便诬赖我要放火烧死她,这样的媳妇,我逄家可不能要!”
秦槐远目光暗了暗,微微一笑。
“亲家谬赞,我算不得什么有智慧的人物,自是及不上亲家太太知书达理,我也常与宜姐儿她母亲说,难得的是亲家太太这般大家出身的千金小姐,我们秦府门第低,我才做了几年宰相?拙荆又只是定国公府出身的一个寻常小姐,论教导女儿的手段,自然不及亲家太太了。
“您看她规矩不好,怎么教导都是使得的,不过您若说她犯了七出,我这做父亲的却是惶恐,她与王爷过了这么些年,出生入死、风雨同舟,对待长辈可谓是勤谨恭敬,又为王爷诞下两子,从没听她回家说过一句半句婆家的不是,还请亲家太太指教,她是犯了七出的哪一条?”
论出身,姚氏不过是寻常庄户人家的女子,孙氏却是国公府的千金,到底谁不会教导孩子?
论家世,秦家官宦世家,逄家早就灭了,姚家是个市井开饭馆的,不过是母凭子贵,裤腿上的泥刚洗干净就敢出来装贵妇了?
若论七出之罪,姚氏这般苛待,秦宜宁都没犯过口舌是非,已经足够谦卑忍耐,还要让人如何?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此时都用鄙夷的眼光看着姚氏。
孙氏更是一阵神清气爽,她这才发现,平日里她与秦槐远吵嘴,秦槐远可能都没真心跟她吵过,否则讲道理她必定是辩不过他的。
秦槐远语速不疾不徐,宛若渐珠,将姚氏堵得一句话都跟不上,眨巴了半天眼睛,姚氏才勃然怒道:“你女儿*乱族,善妒乱家,自她进门,我家就没消停过,你还能腆着脸说她是个好的?这么好,你领回去爱许给谁许给谁,我家可不敢要!”
话音刚落,后头却传来一声怒斥:“玉屏,你说的是什么话!”
姚成谷与马氏就快步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两个仆妇,拎着几个大包裹,显然是已经准备好了行囊,这些都是预备带着上路的。
马氏大步走来,怒不可遏扬手就是一耳光,“孽畜!胆敢胡言乱语,还不跪下!”
姚氏哪成想亲娘来了不分青红皂白抬起手就打,当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求助的看向姚成谷。
姚成谷却不似以往那般向着她,拧着眉头并不说话。
马氏连忙道:“亲家公千万别听她胡言乱语。是我教女无方,将她教成个不知礼数的东西。宜丫头是极好的,性子好,人品也好,与我们家大福感情也深,您可千万别听她的说法。”
秦槐远笑着给马氏行礼道:“老夫人这么夸奖,在下着实惭愧。必是我夫妇有教导不当之处,才引起了这样的误会。”
“哪里的话!”马氏肃然道,“亲家公是乃是大燕宰相,两朝名臣,亲家母又是出身名门,定国公府满门忠烈,亲家母也同样是热心爽直为人仗义,宜姐儿是个好孩子,您可别妄自菲薄。是我家大福有福气,才能得娶宜姐儿这样的贤内助。”
秦槐远满面羞惭的摆摆手,叹息道:“到底是我无能,早些年为官因立场不同得罪了不少人,才叫宜姐儿流落在外,好容易找回来,没享几年的福就出阁了。宜姐儿教导上,的确是我夫妇的疏忽。不过若是说宜姐儿犯了七出之中的淫罪与妒罪,我却是不信的。亲家太太方才的意思,似乎是怀疑昭哥儿和晗哥儿的血脉?”
马氏一听这话,想起当初姚氏和姚成谷还曾经在秦宜宁孕期给她下过红花,再想想如今两个可爱机灵的孩子,当即怒火燃炽。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姚成谷。
“你个不懂人事的死丫头!”马氏狠狠又打了姚氏肩膀两巴掌,直将姚氏拍的捂着肩膀直往姚成谷身后躲。
秦宜宁见马氏气的这样,因为她与姚氏不和,马氏在中间不知操了多少心,生怕将这么好的一位老人家给气坏了,忙上前来扶着马氏去一边。
“外婆您息怒,婆母不过是气头上,话赶话才口不择言说了那些,您千万别当真,今日之事……”
“我呸!谁跟你是误会,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姚氏反驳的话脱口而出。
“你,你!”马氏气的就要往前冲。
可姚成谷这一次却先他一步怒而呵斥道:“你住口!到了此时,你难道还要胡言乱语!”
姚成谷对女儿十分溺爱,甚少有动怒的时候,他这一开口,外人倒是不觉得,马氏和姚氏却都愣住了。
姚氏不可置信的的瞪着父亲,委屈的道:“爹,这不是你说的……”
“我让你住口!”姚成谷瞪眼。
姚氏到底碍于父亲威慑,不敢再开口了。
姚成谷转回身,郑重的与秦槐远施礼道:“亲家不要动气,是老朽教女无方,坏了规矩。今日之事不论是什么起因,闹出这样场面来,都是宜姐儿她婆母的不是。”
姚氏见亲爹都不肯帮自己,委屈的抽噎起来。
马氏却是狐疑的看着姚成谷,今天姚成谷的行事与往常出入实在太大,让她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不过无论如何,姚成谷与马氏的态度,让孙氏和秦槐远的心里都舒服了一些。
姚成谷与马氏比秦槐远要大上一辈,秦槐远自然不可能让对方给自己行礼,忙避开身,还礼道:“姚老太爷休要如此客气。”
姚成谷见秦槐远竟只简单的说了这么一句,心里就忐忑起来。
秦家明显是没消气啊!
现在不如从前了,以前他们有底气跟秦家斗法,可现在他们即将启程跟随秦家去夕月,说是姻亲,都是平等的,可秦家家大业大,人又多,他们往后肯定是要仰人鼻息生活。
第八百八十七章 整治(三)
姚成谷不由在心里暗骂姚氏不省心。做事根本不分场合,这不是给自己家里招灾惹祸吗?
不说别的,这会子将秦家得罪死了,姓秦的当面不发作,可人家官场混了这么多年,难道是吃亏的性子?
万一进了沙漠,秦家人找个由头,把他们一家三口丢下自生自灭呢?
那沙漠里没吃没喝的,他们三个哪里还有生还的机会?到时秦家只跟逄枭说一声“都是意外”就可以遮过去了,他们死都是白死!
姚成谷想到这些,眼下不管是什么亏他都能吃得了,更何况自己女儿掐尖儿要强的性子他最清楚,秦家的女儿老谋深算,可不会平白给人留下话柄先去生事,多半是自家女儿先寻的由头,白骂了人那么好半天,估计也吃不了什么亏。
姚成谷笑着拱手:“亲家公不恼,这是你们的宽宏,我自个儿的女儿我知道,性子急躁了一些,脾气一上来就是口不择言的。其实她的心眼儿却是不坏的。这其中就如方才宜丫头所说的,必定是有什么误会了。都是一家子,舌头难免不碰牙齿,还请亲家公原谅她妇道人家不懂事。”
孙氏抿着唇,眼看秦槐远和姚成谷这两人就要做和事佬,心里的火就压不住了,就算曹雨晴在一旁一直捏她的手,暗示她不要说话,她依旧哼了一声,道:
“即便有误会,说开了也就罢了,亲家母却用烧着炭火的手炉砸人,还将我们宜姐儿的衣裳都给点燃了,这是运气好,家里人们反映及时将火给扑灭了,若是一个不及时,烧伤了我宜姐儿,事情可就不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便能说清的了。”
秦槐远回眸看了一眼孙氏。
出于大局考虑,他们两家没有龃龉抱成一团才能生活下去,一旦与逄枭的家里撕破脸,夕月就不再是一个安全的可以容秦家人藏身的所在了,所以秦槐远表面上才一直在礼让。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委屈,只是为了大局,只能暂且压下,且与此同时依他的行事,,处理这种事最笨拙的解决办法就是当面吵嚷。
可是孙氏说的,其实正是他心里压着不去表达的。他了解孙氏的性子,能忍着没上前与姚氏大打出手,已经是她忍耐的极限了。到底是老妻,又是一门心思为了宜姐儿,他也不好过于苛责。
况且他也想在不撕破脸的前提下,看一看姚家人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姚成谷人是个人精,见孙氏说了这话,秦槐远却闭口不言,就看懂了其中的关窍。
他正想着该如何回答,马氏却先一步道:“我说宜姐儿衣裳裙子怎么就这样了!原来是你干的!”
马氏气的恨不能踹姚氏几脚,“自己家的人,你却这般下黑手,你安的是什么心!”
姚氏此时正陷入“爹不疼娘不爱”的境地中,姚成谷和马氏都不肯帮她说话,她早已委屈之极,这一切她都算在了秦宜宁身上。她又不是四五岁,她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还要被爹娘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如此对待,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自己的儿子也不跟她亲近,还将她送乡下去受苦。
姚氏怒吼道:“那小娼妇苛待于我,又不肯让我儿纳妾,我就是烧死她了,你们抓我去见官吧!我儿子是当朝王爷,我看你们谁能将我怎么样!”
“你!不孝女!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我今天还不如直接打死了你了事!”
“外婆,您息怒!”
好好的场面,又闹了起来。
秦槐远凝眉,对秦宜宁的这个婆婆当真是无话可说了。
“这是怎么了!”就在这时候,逄枭快步从侧门跑了进来,看院子里乱做一团,眉头就拧了起来。
他先是询问的看向秦宜宁,可秦宜宁这会子正忙着去拉马氏。
逄枭一时没看出秦宜宁的异样,略微放下了心,他赶忙去将马氏扶着,安抚道:“外婆,您息怒,有什么话好好说啊。”
“好好说?你问问你这不省心的娘是要做什么!”马氏气的脸发白,点指着姚氏。
姚氏正往姚成谷的身后躲,见逄枭回来了,尖声吼道:“你要是我儿子,你就休了这个乱家妇!”
“您说什么呢!我为何要休妻?我几时有过休妻的意思了?”
逄枭简直焦头烂额,赶忙去拉着了秦宜宁的手捏了捏,转而又给泪水涟涟的岳母和面色黑沉的岳父行了深深一礼。
“岳父岳母,小婿并无这等意思。想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还请岳父给我一些时间去解决。”
秦槐远本来就想息事宁人,表面上受些委屈都不打紧,他若想给女儿出气,有千万种办法, 哪一种都比当面吵嚷痛快。
是以此时秦槐远非常体贴的点点头,通情达理的道:“去吧。”
转回身示意孙氏和曹雨晴等人:“走吧。”
孙氏还不服气,可秦槐远温柔的双眼望着她,神色太过坚定,让她无法说出反驳的话,况且曹雨晴和秦宜宁一直都在暗示她不要违拗。
孙氏就只好抿着唇,强压着火气抓着秦宜宁的手:“行,王爷既说要解决,那就希望你好生解决。宜姐儿,你跟为娘走!”
孙氏才不会留女儿在这里委曲求全。
秦宜宁回头看了看逄枭,二人四目相对,逄枭的满眼的关切和温柔。这时秦宜宁所站的角度披风敞开,逄枭看到她裙摆上几点灼痕,又看到远处堆在一起的手炉、炭火和一片狼藉的披风,眉头都拧出个疙瘩。
看着秦宜宁的背影走远,逄枭才回眸看向四周。
前院的下人们对逄枭都存敬畏之心,见他眼神似刀锋一般锐利的扫来,仆从们都行了礼,匆匆的退下。
逄枭面沉似水的吩咐同行的虎子,“你叫两个人,将行李暂且送去客院。”
“知道了。”虎子听吩咐去办事。
逄枭转回身对哭花了妆容的姚氏道:“老夫人,请吧。”扶住了马氏的手,柔声道:“外婆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孙儿先送您们去客院。”
被忽视的姚成谷心里不痛快极了,可到底不好当面表现出来,弄的好像他和老伴“争宠”似的,叫人家笑话。
姚成谷便背着手跟在了逄枭与马氏的身后。
姚氏被丢在原地,看着儿子冷漠的背影无计可施。做儿子的,与娘不是最亲近,说出去她都要没脸见人!周围秦府的下人们看她时的眼神都不对,简直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虫鼠。
姚氏冷哼了一声,一跺脚也只能自行跟上。
逄枭将人亲自送到了客院。
虎子做事妥帖,不但将行李安放好了,还安排了婢女来服侍。一进门,屋里就已经点上了火盆。一股热气夹着淡雅的果香扑面而来,八仙桌上的茶壶里也预备了新沏好的茶水。
姚成谷嘘了一口气,坐在八仙桌边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吃。
逄枭则扶着马氏在临窗软榻上坐了,转回身端了热茶奉上,“外婆,您吃口热茶,消消气。”
马氏摇摇头,万念俱灰似的推开他端来的茶碗,声音满是苦涩和悲伤。
“那个不知事的,那般欺负宜丫头,从前在王府,关起门来欺负,我就几次三番说过她,我每次都给宜姐儿出头,可终归是咱们对不起人家孩子啊。说白了,我也是自私,我给宜丫头出头一则是为了看不惯你娘的做法,二则也是期待着那丫头能看我的面儿……
“如今可好,你娘那个败家种子,刚回来就堵着个门来欺负人,还当着人家亲家公、亲家母的面儿,骂人家宜姐儿犯了淫罪和妒罪,什么娼妇什么*之类的词都喷了出来!
“这般难听的话,若是个娇气一些的,恐怕早一头碰死以证清白了。亏得宜姐儿的爹娘都是大家出身,好涵养才没有与咱们撕破了脸,可谁家孩子不是宝贝疙瘩?当面被人这么辱骂,人宜姐儿的爹妈真是好样的,换成我都能提刀子杀人了!”
马氏一边儿说,一边抽噎起来,说的话颠三倒四,内容上却让逄枭拼拼凑凑的听懂了原委。
他回头看了一眼姚氏。
姚氏立即上前来拉逄枭的手,“儿啊,你外婆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耳根子软的很,掌不住人两句好话她就心软了,你没见你那败家媳妇今日是什么嘴脸!我是做婆婆的,难道我训斥她几句还说不得了?”
逄枭抽出了手,在姚氏错愕的眼神下退后两步。
“老夫人一路劳顿,早些歇息吧。”又对马氏道:“外婆您别生气,这事儿孙儿会好生处理的,到底是谁对谁错,我留下的人自然什么看到了,我去一问便知。若是咱们不对,我一定会好生请求岳父和岳母的原谅,尽量不让两家生分。”
马氏点了点头,心疼的拍了拍逄枭的肩膀。
姚成谷的关注点在逄枭说的最后一句上,闻言也赞同的道:“你这孩子的想法,很对。都是姻亲,何至于闹的不可开交?叫人外人知道了未免笑话,况且咱们将来还要与秦家一同搭伴儿生活呢,早晚都要靠秦家的扶持和保护过日子,这会子撕破了脸着实太不明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