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三章 血洗
内宅中也得知了府门前的情况,二夫人不敢告诉老太君,生怕老人家再受刺激,就只好安排了贴身服侍的婢女出来探查情况。
秦宜宁走在季泽宇的身后,刚走进灵堂,那婢女就忙行了一礼,到近前来道:“王妃,二夫人遣奴婢来问问山头的情况。”
秦宜宁看向季泽宇高大的背影,低声道:“多亏得定国公及时赶到,将匪徒赶走了。你去回给二婶,现在没事了。”
婢女明显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给季泽宇行了一礼,尽管他瞧不见。
“王妃,奴婢告退。”
“嗯。去吧。”
秦宜宁看着婢女走远,这才转回身走到季泽宇的身后。
季泽宇这时已取了香来点燃,恭敬的行礼上香,在曹雨晴的身旁跪下端正的行了礼。
曹雨晴一身脏污,依旧呆呆的跪在原位,眼角余光瞧见季泽宇行礼了,才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
季泽宇也并未在意面前这人的邋遢,颔首致意之后,又去一边添了几张纸。
纸钱被橘色的火焰舔舐,很快化为灰烬。
季泽宇低头沉吟了片刻,忽而垂眸看向秦宜宁,“能否借一步说话?”
秦宜宁略带疑惑的眨了眨眼,便引着季泽宇去了一旁的偏厅。
寄云端上了热茶,垂首站在了门外守着。
季泽宇端着白瓷茶碗啜了一口,轻轻放下,垂眸斟酌片刻,俊美如玉般的面上终于露出几分难掩的失落:“令尊之事,是我没有看顾好。”
秦宜宁望着季泽宇,摇摇头道:“此事与你并不相干,何苦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季泽宇凝眉道:“北方毕竟驻扎着我的龙骧军,我若是多留个心眼儿,命人早一些去接应犒军的队伍,或许秦大人便不会出事。而且身在朝中,整日里与圣上打交道,一些事我早有了一些预感,偏生没有作为……”
这话几乎是在秦宜宁的面前坦言他也怀疑李启天了。
秦宜宁用力深呼吸,随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这怨不得你。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怎么办?”
许是连日来经历了太多,面对依靠着她的家人,她一肚子的话也无从倾诉。此时面对季泽宇,秦宜宁反而不由自主的能够将郁结之事倾吐一二。
“我父亲过世,这是意外,怨不得任何人,毕竟谁也不是神仙,谁也不能预知将来的事,定国公着实无须自责。若是你都要自责,我与王爷这身在局中之人,岂不是更要自责?
“我父亲若是真正为国捐躯,我虽不舍,心痛,却也不会怨恨什么人。但现在呢?所有人都在等一个表态,可是这个表态迟迟不来,从前与我父交好的人没有一个敢登门,反倒不如从前秦家照顾过生意的一些小商贩,还有心在外头远远地磕个头。
“我父亲并非大奸大恶之人,相反,他心怀百姓,兢兢业业的做着每一件事。他最大的错处,就是不该寻回我,否则他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秦宜宁低垂着头,这些天早已经哭到要干涸的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滚烫的泪水从红肿的眼滑落,刺着眼睛生疼。
季泽宇摇头叹息道,“事已至此,自责也无用。不过还要请你相信,秦大人之事不是我龙骧军所为,我事先不知此事,我的手下也绝不会去做这件事。”
秦宜宁以袖拭泪,吸了吸鼻子,抬眸看着季泽宇。
他的俊颜依旧,眼神真诚,有过当初地宫之事季泽宇坚持救援逄枭一事,秦宜宁心里早就不怀疑他,见他这般认真,自然点头道:“我相信你。”
季泽宇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些日不便来给秦大人上柱香,可我已经安排了人往北方去暗中调查了。不论事实怎样,总要亲眼见过才能相信。”
秦宜宁心头一跳,“你是说……”
季泽宇笑了一下:“我没有说什么。我只是觉得,这种事若不亲眼见到,亲自听到,只听别人一面之词总归太过草率。之曦不在家,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暗中去办的。”
秦宜宁闻言大喜过望,起身便给季泽宇行了一礼:“定国公雪中送炭,我真是感激不尽。”
季泽宇摇摇头,急忙起身避开了她的礼,“休要如此,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我这些日不方便来,反倒让人钻了空子,心里着实不安。”
“不,你不来是对的。秦家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今次你帮了秦家的大忙,过后还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嚼舌猜测,我只怕会带累你。”
季泽宇又渐渐恢复了面无表情,无所谓的摇头道:“不打紧。能带累我什么?我们军中打滚的粗人行事素来就是这样,不必担心。”
这份洒脱,倒是与逄枭极为相似。
秦宜宁心下怅然,但再度客气的与季泽宇道了谢。
毕竟是孤男寡女,季泽宇不好久坐,将要说的话说明白,便起身告辞了。
秦宜宁与二老爷、三老爷将人送出了秦家大门。
二老爷低声道:“宜姐儿,定国公来是什么意思?”
着实是这些日根本就没人敢来秦家吊唁,定国公不但是第一个,还在门前帮秦家的人出了头,这件事闹的大,肯定会很快就传进圣上的耳中,难保定国公会不会被迁怒,定国公这般做法,着实令人生疑。
秦宜宁安抚的道:“没事的。他没有恶意。”
二老爷与三老爷对视了一眼,心里虽然疑惑,可到底还是相信秦宜宁的判断。
正当这时,僵硬的跪了许久的曹雨晴终于缓缓站起身,看向秦宜宁。
秦宜宁忙到近前,扶着曹雨晴的手臂,道:“曹姨,我陪你去梳洗一番,再用些饭,然后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快马加鞭赶回来,一定非常乏累了。”
曹雨晴低头看了看自己脏乱的衣服,木然点头。
秦宜宁便对二老爷和三老爷说了一声,带着寄云几人去伺候曹雨晴更衣盥洗。
看着曹雨晴垂眸数着饭粒进食,秦宜宁取公筷为她夹菜。
“曹姨,你要保重身体,否则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只有身子好了,才能做更多的事。你若是有个好歹,我父亲不会开心的。”
曹雨晴瘦了许多,巴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呆呆的看着碗中的米饭,许久,她忽然抬头看向秦宜宁。
“你说的对。”
她的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可声音中却有了解决之意:“只有身子好,才能做更多的事。”
她端起碗来用力的往嘴里扒饭。可是眼泪却不肯停下,大滴大滴的滑落下来。
秦宜宁看的心酸不已,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她哭。
曹雨晴吃过饭,道:“我们在你外祖母家里接到消息,便急着往回赶了,商议之后,昭哥儿和晗哥儿被我们留在了你外祖母的家里,由你舅母暂且带着,你的母亲与马老夫人由人护送着乘马车赶回来,我骑着马日夜兼程,所以快一些。”
秦宜宁点头,虽然有些遗憾孙氏没有将两个孩子带回来,可是转念一想,此处危险,孩子留在外祖母家里反而更安全,便也松了一口气。
又开解了曹雨晴一番,秦宜宁便告辞了,留了安静的环境给曹雨晴休息。
秦宜宁则是照旧在灵前守着,到了亥时,秦寒和秦宇好说歹说,才劝秦宜宁回去休息。
次日一早,秦宜宁才刚起身,就见冰糖和寄云面色有异的走了进来。
“王妃。”
“怎么了这是?”
“回王妃,外面出事了。”
秦宜宁面色一变,忙起身道:“出什么事了?”
见秦宜宁脸色都变了额,冰糖忙道:“不是家里,怪奴婢没有说清楚。是外面。”
秦宜宁这才缓缓的长出了一口气。
寄云道:“今儿一早有人传言,说城南有一户人家遭了江洋大盗,一夜之间被血洗了。多少年了,京城都没出过这样的事,奴婢觉得事情突然,便去查探了一番,结果发现,那被灭门的一家子,姓代。”
秦宜宁系扣子的手便是一顿,“代?是昨天……”
寄云沉重的点头:“是,整个代府,除妇孺和未满十四岁的男丁,但凡成年男性,不论主子还是仆从,没有一人幸免,这件事已经惊动了顺天府,代府外血腥味冲天,不靠近都刺鼻。”
秦宜宁惊愕不已。
代林的确可恶,可是他家就这么忽然被灭了门,就算她恨代林,也无法因此而感到高兴。
毕竟那是一家子人啊,还包括仆从。
冰糖也心有余悸,“这杀人者,手段也太利落了。我听说,每一个人都是被割喉的,满屋子的血喷溅到房顶都是。他家活着的女眷和十四岁以下的男丁,这会子都吓傻了。那血腥修罗的场面,估摸着谁瞧见都会是一辈子的噩梦。”
秦宜宁抿着唇,若有所思的道:“这件事知道就罢了,因昨日咱们家刚与代林有冲突,他们家赶着就被灭了,必定会有人来查问的,到时候咱们只管实话实说就是,但是也不准在府内传播此事,这时候,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冰糖和寄云都谨慎的点头,“待会儿我们也会去告诉秋露他们的。”
秦宜宁简单的梳过头,便起身道:“我去看看曹姨,待会儿和曹姨一起吃早饭。”
第八百一十四章 夺权
秦宜宁站在曹雨晴的房门前,素手轻抬,犹豫了半晌都没有落下。
这件事本来就是她的猜测和怀疑,没道理这会子来问曹雨晴。
是,曹雨晴有动机,也有这个能力。可谁说有冬季和能力就一定是她动的手呢?
“为何不进来?”
正当此时,门后传来曹雨晴沙哑的声音。
吱嘎一声,格栅门被推开,曹雨晴穿了一身素白,头戴白色绢花,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前,一双媚儿眼毫无温度的看着秦宜宁。
“曹姨。”秦宜宁略有些尴尬,但曹雨晴是聪明人,并非可以随便糊弄的。
秦宜宁随着曹雨晴的脚步进了屋,将婢女都留在了门外,这才低声道:“我听说了代家出了事。”
曹雨晴将一杯热茶放在秦宜宁手边,平静的在她的对面落了座。
“代家的事是我做的。”
秦宜宁望着曹玉琴略带轻愁的眉眼,轻叹了一声,“嗯。”
曹雨晴有些意外。
秦宜宁找了来,难道不是为了质问她?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不骂我冷血无情?”曹雨晴直直的凝视着秦宜宁,红肿的双眼再度布满了血丝,泪水在眼中打着转,“那个人该死!他们一家子人背后诋毁秦蒙的都该死!”
秦宜宁的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有无辜之人。”
“无辜?”曹雨晴嘲讽的笑了,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我还留了他们家的老幼和妇孺呢!可秦蒙呢?谁考虑过秦蒙有多无辜?他坦坦荡荡为人,一辈子没有做过坏事,谁又怜惜他了?”
曹雨晴猛然起身,双手痛苦的抓着头发,“我认识了秦蒙这么多年,自知道他是这天下最为聪慧坦荡的男子。他不想让我沦为生育的工具,也不想给了我希望后让我在内宅中伤了你母亲,也改变了我自己,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与我直言。
“我到今日依旧钟情于他,我可以为了他付出生命,可这些都是我自愿的,秦蒙她从来都没有欺瞒坑骗过我,没有想过用柔情来绑缚利用我。”
曹雨晴红肿着眼望着秦宜宁,“你父亲他是一个好人,他行事无愧于天地,难道他被人害的惨死,他就不无辜吗!”
秦宜宁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她心中的恨从来都不比曹雨晴的少。
“曹姨,如果我也有你这般的身手,我可能也会趁夜去杀了代林。我理解你的感受。”只是她毕竟不如曹雨晴这般狠得下心。
曹雨晴见多了血雨腥风,她就像是一柄利刃,若是握在一个正派的人手中,她便能行正派之事,就如秦槐远。可如今秦槐远不在了,这个握刀的人不在了,这柄利刃含着怨恨,做出多么血腥的事来秦宜宁都不会意外。
秦宜宁想劝说曹雨晴,但是她知道,现在曹雨晴的状态,已经是谁也劝不住了。
“曹姨,这些日子你先冷静冷静,你的脸色很不好,也须得调养起来才是。至于我父亲的事,等丧事办完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曹雨晴看着秦宜宁,确定她不是暂且安抚自己,这才缓缓的点了下头。
“好。”
秦宜宁与曹雨晴一起吃了一些粳米粥,便去了前院灵堂。
没见二老爷和三老爷在,问过婢女,才知道顺天府来了人,正在前厅问话。
“说是昨儿夜里代家出了事,顺天府的人便来咱们家问问。”
毕竟昨日秦府门前的事闹的很大,若是季泽宇没有及时赶到,谁也不知道当时会发生什么事,秦宜宁可是当场都动了斧子的。
“王妃,顺天府会不会怀疑咱们家?”冰糖有些担忧。
“没事。就是问到我,我也会直言。”秦宜宁冷笑,“代林得罪的人多了,若是有人来问,我倒是要问回去,谁家里正办丧事,如代林那种贱人堵门来闹事,还污言秽语污蔑已故之人,谁家里会不生气?有嫌疑也不代表我做了。”
冰糖几人都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也不知二老爷和三老爷是怎么说的,顺天府的人并未来问宅中的女眷。
不过午后,秦宜宁却得了另外一个令朝野上下都无比震惊的消息。
“圣上夺了定国公的虎符。如今定国公只领爵位,不管朝事了。”
秦宜宁震惊无比的看着回话的寄云,“你说的可当真?”
“自然当真,现在消息已经传遍了。”寄云说罢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将偏厅留给几位主子,且带了人将门外仔细的看守了起来。
秦宜宁看向身旁的二老爷和三老爷,“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三老爷狠狠的一拍桌子,“真是荒谬!如定国公那般的功臣,不过是来给大哥上柱香就被夺了权,这不是在告诉所有人,不准与咱们秦家来往吗!”
二老爷低声道:“这不是更可以说明,代林是什么人派来的了?或许代林一家若不出事,定国公不会至此。”
几人都不由得沉默。
曹雨晴的眼睛眯了起来,“所以,代林很有可能是那位安排来的!秦蒙去了,他连个屁都不放,秦蒙即便丢了性命,也没定下到底是因公殉职,还是办事不利,这般朦胧的态度,让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好容易来了一个有胆子的,也要被迁怒!”
曹雨晴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的字音仿佛是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当初若不是他派人去北方犒军,人也不会这么没了!现在看他的表现,很可能秦蒙就是被他……”
“曹姨!”
秦宜宁呵止了曹雨晴后面的话。
她看了看左右,示意曹雨晴隔墙有耳。
曹雨晴深呼吸了几次,才压下满腹的不平,歉然道:“对不住。”
秦宜宁摇摇头。
看来李启天是已经胜券在握了。
南方的情况到底如何了?她虽然能得到南方的消息,可毕竟山高路远,消息传到她的手中就已经过去许久了。兴许李启天有更加快捷直接的方式得知各地消息。
所以他是看准了逄枭不会动作,才会放心大胆的夺了季泽宇的军权?否则若是临时要用人,难道还能腆着脸再去授命?季泽宇可不是寻常找指责来挥之则去的人,即便他会遵旨,且忠诚于李启天,以李启天的多疑,难道就不会怀疑?
“若是如此,咱们家的事还带累了定国公。”二老爷叹了一口气,“我已与上峰乞了致仕,同僚都知道我要送灵会乡,但没一人有任何表示。”
三老爷道:“如今有了定国公的这个例子在,谁还敢多说半句?谁对咱们家好一点,就要一起倒霉。”
曹雨晴的手紧紧握着,眼中迸发出寒芒,秦宜宁见她神色不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曹雨晴的手很冷,指尖在不知缘由的颤抖。
秦宜宁手上用力,警告的看着曹雨晴。
曹雨晴沉浸在仇恨中的情绪好容易才抽离出来,她想起刚才秦宜宁说的话,一切都要先办完了丧事在说,想做什么,往后都需从长计议。
毕竟曹雨晴并没有潜入宫中在重重守卫之下杀掉李启天又不给秦家人招祸的信心。
“王妃!二老爷,三老爷!”院中忽然传来婢女略带焦急的声音,“夫人回来了,这会子奔去了灵堂,大爷叫奴婢来告诉一声,大夫人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
秦宜宁的心里咯噔一跳,安抚的拍了拍曹雨晴的手,忙赶去了灵堂。
***
此时的慈安宫中,李贺兰正拉着太后的手哭诉:“母后,驸马不过是心善,路过秦家时看着他们门前有人闹事,就插了一句嘴,怎么就罪大恶极了?咱们好歹是一家人,皇兄这样不管不顾的就夺了驸马的虎符,这可叫外头的人如何议论?如何看我们一家子?”
李贺兰捂着脸嘤嘤哭泣,她如今只想一门心思的讨好季泽宇,时间越久,越是舍不得季泽宇俊美的面容和一身功勋,季泽宇出了事,却不来求她说情,李贺兰自然也不会等季泽宇主动开口,便自己先来求太后。
如果她将这件事办成,季泽宇好歹也会记得她的这个恩情吧?季泽宇那般骄傲,许是做了驸马,又不肯让人觉得他高官厚禄都是依靠着驸马的身份,如今恰好出了这一桩事,不正是老天给她的表现机会?
思及此处,李贺兰哭的更加伤心了。
太后揉了揉额角,疲惫的道:“你能不能别再给哀家找事儿了?”
“这怎么是找事儿呢?一个女婿半个儿,季岚有哪里做的不好了?母后为季岚说句话,为的可不只是女儿,为的也是皇兄啊。如今朝廷里谁不知道季岚会带兵,会打仗?将来皇兄许就有用到季岚的时候呢。”
“用到了再启用便是,难道季岚到时还能抗旨不尊?”太后推开李贺兰抓着自己不放的手,道:“哀家现在已经不想搀和这些事了,你是哀家的女儿,难道就不能为哀家想一想?”
“母后,您就疼疼女儿吧,女儿到时想直接去找皇兄,可皇兄根本就不肯见女儿,即便见了,女儿说的话皇兄也不会听的,还是您的话有分量。”
太后冷笑了一声,“哀家现在说话能有什么分量?连自己的表侄女都护不住,何况是驸马呢。你还是死了这个心吧。”
“的确如此。”
太后话音方落,殿门前便传来李启天低沉的一声。
太后和李贺兰都被吓了一跳,忙站起了身。
第八百一十五章 依靠
李启天身着赭色锦缎常服,头发高高束起以网巾固定,负手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参见皇兄。”李贺兰有些慌乱的行礼。
李启天看也没看她,冲着太后拱手道:“母后。”
太后也没在意李启天如此潦草的行礼,事实上自从出了毒燕窝的事之后,李启天与她就越来越生分了,就连太后应有的尊荣,似乎都不愿意给了。
这让极为看重身份和权力的太后非常紧张。
“皇帝来了。快坐下吧。外头开始闷热起来了,皇帝还依旧来的勤,这叫哀家多心痛啊。”太后亲昵的拉着李启天的手拍了拍。
李启天笑了一下,不着痕迹的收回手,接过大宫女端来的热茶,漫不经心的道:“怎么,兰儿这是心疼驸马了?”
李贺兰泪痕未干,心内又是不甘又是紧张,脑子里斟酌了片刻,这才撒娇着道:“皇兄,兰儿也不是只心疼驸马呀,兰儿为的也是皇兄,驸马他……”
李启天一摆手,打断了李贺兰的话,“你的话朕方才在外面都听见了。你是说,季岚会带兵,往后朕还用得到他?”
“是,是。”
“可母后不是说了么,往后几时要启用,启用便是了,难道季岚还能抗旨?”李启天眯着眼微微俯身凑近李贺兰,“难道驸马与你说什么了?他还有不满之意?”
李贺兰心里剧跳,连连摇头:“不,不,没有的事!臣妹只是自作主张,臣妹连驸马的面儿还没见到呢,况且驸马那个人木头疙瘩似的,他根本也不是能有那么多小心思的人,皇兄吩咐,驸马定然会听命的,是臣妹自己想与驸马亲近,驸马不是一直都不理我么……”
说到最后一句,李贺兰的声音已经糅杂了无限的委屈。
太后立即问道:“驸马不理你?他还不肯见你吗?”
“可不是吗。”李贺兰抽噎着道,“女儿隔两天就叫人请他一次,可他从来都只说公务繁忙,不然就推说不在府中。女儿又不能总是叫人去请他,不然老嬷嬷们也会说女儿叫人叫的太勤了,倒像是女儿有多急似的……”
李贺兰是真的委屈了。跺着脚扭着腰道,“那就是个死木头疙瘩!对我有个好脸色难道能掉块肉不成?他总是这样冷冰冰的,叫我怎么是好嘛!”
太后心疼女儿,一想季泽宇那俊美无俦却冷若冰霜的俏模样,就又是爱又是气,“那个季岚也真是的,皇帝,你回头也好歹替你妹妹说说他,夫妻之间哪里来的隔夜仇?怎么季岚是打定主意了不与咱们兰儿好了?”
李启天搁下茶碗,轻笑了一声道:“寻常夫妻自然没有什么隔夜仇。可兰儿都做了什么?
李贺兰的脸腾的就红了。
太后想起李贺兰样的那一群面首,神色也有一些尴尬。
李启天这一次却不打算给李贺兰留面子,直言道:“季岚不是你养的那种软骨头,给点好处就冲着你摇尾巴的。这也就是季岚,脑子还算清楚,要是遇上逄之曦那个混不吝的,要是敢有人给他这么戴绿帽,还找了一群人享同靴之好,逄之曦能宰了你你信不信?”
李贺兰的脸越发的发烧,嗫嚅道:“兰儿这不是将人都散了么。”
“呵。”
李启天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随即正色道,“你想怎么讨好驸马,那是你的事,关起门来做那算是你的闺阁乐趣。但是你们都给朕记着,用什么人不用什么人,都是朕说了算。你们是女子,便要记住了后宫干政的后果,难道你们还想靠着亲戚的身份,来左右朕用人吗?”
李贺兰的脸色一下就被吓的惨白。
太后却是被那一句“亲戚身份”给戳了心窝子。
“哀家是你的母亲!”
“是啊。”李启天了的唇角懒洋洋挑起,“是一个会给朕的嫡子下毒的母亲。”
李贺兰猛然抬头看着太后,又看了看李启天,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
太后却像是一下子被抽了线的木偶,颓然靠在了背后的大引枕上。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她已经失去了能与皇后一较高下的能力。她从前最大的依仗就是皇帝的孝顺。可如今,她终于失去了。
太后一瞬间老泪纵横,面上每一道皱纹里都埋着悔恨,如果不是她太过自信,事情又哪里会变成这个样子?
到头来,事情没成,秦氏没收拾到,皇后那里没占上风,却连皇帝的敬重和孝顺一并失去了。
李启天不耐烦应对太后和李贺兰的眼泪攻势,起身道:“朕还有折子要批。”拱了拱手,李启天便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慈安宫。
李贺兰与太后相顾无言,解面露颓然的低下了头。
***
秦府。
孙氏哭的死去活来,最后终于体力不济,晕过去就发起了高烧。秦宜宁急匆匆的将人安置进内宅,请了冰糖去诊治。
“王妃,奴婢瞧着夫人这病情来的凶险的很,夫人高烧却无汗,药食不进,这情况着实是不好,我看夫人的样子,怕是存了死志的。”
秦宜宁被吓的浑身冷汗,手都凉了,“这该如何是好?”
她呆呆的看着仰面而卧嘴唇惨白的孙氏,脑海中思绪纷乱,不知所措。
“父亲已经出了事,若是母亲再出事……”
“王妃别担心,奴婢一定尽全力,夫人会好的。”
冰糖有些后悔将这话说给秦宜宁,秦宜宁在宫里受的伤到现在都没好利索,膝盖上的红肿虽消了,可到底落下了病,加上在慈安宫里饿了那么多天,这会子整个人瘦的形销骨立,比他们初见时还要清瘦,一阵风就要吹走似的,如果为了这事上了火自己也病倒,那这个家岂不是全完了?
冰糖咬着牙,认真的道:“王妃别怕,我会与大夫好好商议,夫人的病不会有事的。”
秦宜宁点头,许久才道:“好。”
留下冰糖给孙氏诊治,秦宜宁又去了前厅见马氏。
马氏此时正系了一跳白腰带蹲着烧纸。脸上泪痕未干又添新泪,口中念叨着:“造孽,造孽啊。”
“外婆。”秦宜宁在马氏的身边蹲下,“一路赶路回来,您受苦了。路上可遇上什么危险不曾?”
“宜丫头啊。”马氏将最后几张之前丢进火盆,在裙子上抹了一把手,双手拉着秦宜宁走到一旁角落里,“你给外婆说,怎么没在王府搭灵棚呢?这个宅子外婆看着不是很大,一家子人住的可不是拥挤?是不是你婆婆那个糊涂蛋又欺负你了?”
马氏的眼中满是担忧和焦急,从一进城被两个小厮引着来了这里,却不是回王府去,她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姚家父女俩是什么心思,马氏跟他们相处了大半辈子,如何会猜不到?
秦宜宁摇摇头,笑道:“外婆您多想了。我早就让钟大掌柜留意着宅子,恰好找到了合适的,这就搬了出来,秦家一大家子人呢,总不好一直住在王府。”
“怎么不好?一家人住在一起,你和大福安排起来多便宜?这分开来,人手都要拆开,兵力岂不是都弱了?现在又不是什么太平年代,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你是个聪明孩子,若不是被欺负的狠了,哪里会在这个时候搬出来?”
马氏带着茧子的手拉着秦宜宁微凉纤细的手摇了摇,又怜惜的摸着秦宜宁的脸颊,“你看看你瘦的,纸片儿人似的,一定是吃了苦受了委屈了。你婆婆那个黑心的,没事,外婆回头好好的收拾她!”
秦宜宁委屈了这么多天,与婆婆之间的事总不好与家里的人说,又不想似个怨妇似的跟远在千里之外的逄枭耍小脾气,就只能自己憋着。各种心事都压在心头,夜深人静之时每每想起这些琐碎的事,心里总是发堵。
如今马氏回来了,说了这么一番话,让秦宜宁心里憋着的那口气散了出来。在没有人疼惜和理解,没有人能撑腰的时候,秦宜宁可以咬着牙坚强,但现在,她的眼眶却湿润了。
好半晌,秦宜宁才忍住了泪意,“外婆别这么说,婆婆也没有做什么。何况秦家本就该单门独户起来搭设灵棚,在王府的确不合适。”
马氏闻言,立即便明白了。
“我知道了,宜丫头,这事儿是你婆婆做的不对,咱们是一家人,什么亲家什么逄家,你与大福成了亲,两家子就是绑在了一起,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有敌人针对咱们,难道还能分开来对付?”
秦宜宁还要再劝,马氏已摆摆手,自示意她不必再多言。
二人携手看向灵堂空荡荡的棺椁,马氏叹息着抹了一把眼泪:“宜丫头,我先回王府去 了。”
“是,我安排人护送您回去。”
马氏点头应下,看着秦宜宁瘦的巴掌大的小脸和单薄的身子,心里的火蹭蹭的往上窜,她不过出门一阵子,那父女俩竟然连最基本的为人都不会了!
秦宜宁送马氏出了府上了马车,刚要转身回府,却见街角处站着一个颀长的人影,一身浅灰色的儒衫衬的人果真像是个读书人。
“穆公子?”
穆静湖笑着点点头,指了指府里侧面的巷子。
秦宜宁会意,先回府去那个方向等候着了。
第八百一十六章 暴力
秦宜宁走到院墙附近时,穆静湖已经避开了青天盟巡逻的两人等候在那里。
“穆公子,你几时回来的?”
穆静湖走到秦宜宁跟前,尚未回答,先将秦宜宁上下打量了一遍,皱着眉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逄之曦看见了一定急了。”
秦宜宁凄惨一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就算是她见了逄枭,都有种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感觉。
穆静湖道:“我才进城,其实我早该到了,但是路上看到了老夫人他们的队伍,我担心出事,就缀在他们的后头护送了一程。”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秦宜宁。
秦宜宁看到信封上的字迹,眼圈就红了。深吸一口气对穆静湖笑了一下,才拆了信,将里头厚厚的一叠信纸拿出来看。
逄枭的信絮絮叨叨的诉了一番衷情,又将他在南方所做之事都细致的写了下来,最后叮嘱她一定要注意身子,自保为上,在结尾处小心翼翼的安慰了她一番,最后以一句“吻你唇角”做了结尾。
秦宜宁纤长的指头不自禁轻抚唇角,自己都未曾察觉,只因一封信,她终日紧锁的眉头都舒展开了。
她将南方发生的事仔细又看了一遍,恍然道:“怪不得当时那位给了我开口的机会。如今王爷与南燕已经建立了关系?”
“珊珊的四通号现在忙着与南燕的商人交易,这么一来带动了通商,南燕的百姓对逄之曦也再不是像以前那样憎恨和惧怕,虽然谈不上彻底收复了南燕,但与南燕新帝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僵了。”
“新帝?”
“你还不知道?尉迟旭杰死后,尉迟燕就跑了,逄之曦特地留了个缺口让他逃回了大周,南燕人简直对尉迟燕恨之入骨,如今已又拥立了尉迟旭杰的侄子尉迟川为帝。尉迟川今年才十四岁,一切事宜都听从朝中大臣安排,并不是个能立的起来的。不过这倒是方便人行事了。”
穆静湖并不是一个善于思考朝中之事的人,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这些话都是他听秋飞珊或者逄枭说的多了记下来的。
秦宜宁将信纸揣起来,打算回头处理掉。
这封信如果掉到别人手里,很有可能会成为逄枭“谋逆”的罪证,这也足可见逄枭有多信任穆静湖。
“穆公子回京后有什么打算?”
“逄之曦担心京城有变化,便让我来你这里保护你的安全。其余的事倒是没有什么,如果我师伯不吩咐我,我应该都可以留在你这。”
秦宜宁大喜道:“那就多谢你了。这些日子发生许多事,现在家里又乱成这样,我其实也担心闹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乱子。有你在,我就安心多了。”
穆静湖被如此信任和依靠,不免有些脸红,挠了挠后脑勺道:“都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是了。我若是护不住你,莫说逄之曦,就是珊珊也会跟我不高兴的。”
一听他那语气,秦宜宁便不由微笑起来,“穆太太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穆静湖笑道:“挺好的,如今她身孕五个多月了,不方便出来了,我就没带着她,她在逄之曦手下所辖之地,我也能够放心。”
“那就好。这么说再过五个月,你就要做父亲了。”
“是呀!”穆静湖激动的脸上绯红,双眼亮晶晶的,“要是个儿子,就叫他跟你家儿子做兄弟。”
“这是自然的。”秦宜宁笑着点头,如穆静湖这般一路相随帮助他们良多的,必定是通家之好了。
想到两个孩子,秦宜宁心里又泛起了绵绵密密的思念。一岁半的孩子,应该长大很多了。应该也能开口说简单的话了,应该会叫爹和娘了吧?
只可惜,现实不允许她一路陪伴着孩子,参与孩子所有成长的历程。
秦宜宁轻叹一声,整理了心情,便去安排穆静湖的住处,穆静湖并不是外人,与秦家人也很相熟,去看过住处便到灵堂去帮忙。
秦宜宁则又去看孙氏的情况。
秦家的一切都在忙而不乱的进行着。
可此时的王府春晖堂却已经乱成了一团。
姚氏的脸都被抽肿了,呜咽着满屋里藏:“娘,别打了!别打了!!”
“好了,你都教训过了,就得了,别打坏了孩子!”姚成谷过来护着姚氏,手臂也被马氏的鞋底抽了好几下,疼的他龇牙咧嘴。
这下姚成谷真正动了怒:“怎么才回来你就这个样子,咱们一家子这么久不见了,本该团圆的时候,大家乐乐呵呵的不好吗?往府里好容易不那么乱了,你偏要没事找事!怎么,你这威风还要抖到我头上来了!”
马氏看着姚成谷横眉怒目的模样,狠狠的啐了一口:“呸!你这会子跟我装什么人物?你想拿大,也要看看你自己做的都是不是人做的事!咱们大福和秦家结了亲,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好歹是要相互辅佐着走下去的,说白了,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呢?你做的是什么事?在人家最为难的时候把人赶走?”
“谁赶人了?我们根本就没赶人,是秦氏自己没事找事,她觉得在咱们家宅子里设置灵棚不吉利,叫他们一家人都搬家了,难道我和玉屏还能去阻拦不成?”
“放你娘的屁!”马氏狠狠再啐一口,“玉屏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了解不过!你姚成谷肚子里几根花花肠子也别想瞒着我!要不是你们爷俩商议了,想把人寄出去,就让玉屏去说话挤兑宜丫头,宜丫头不可能眼巴巴的将自家人都带走,还把大福留下的侍卫都给咱们留下!
“你们俩是不是不长心?现在是什么时候?大福在外面做事,上头那位乌眼儿鸡似的死死地盯着咱们家,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要拿了咱们做人质?以前大福出去打仗的时候咱们被请进宫还少了?
“现在大福有家有室,秦家那么一大家子人,随便一个人出了事,都可能成为大福在外面做事的掣肘。你们可倒好,就这么将人给赶出去了?说白了,你们不光自私,还没脑子!你们以为为难的是秦家?你们为难的是大福!对不起的是宜丫头!”
姚成谷被姚氏说的不由得沉默。
姚氏捂着肿了老高的脸呜咽着哭:“说这么多理由,还不是秦氏那个贱蹄子又背后嚼舌头!我就知道那是个败家破业的媳妇!”
“你!”马氏气的抡圆了胳膊,狠狠又是一鞋底子抽了过去。
姚成谷看姚氏打的太狠了,便伸出手臂去阻拦,可马氏到底是练家子,随便一挥手,姚成谷就被推到了一边,那一下还是结结实实的抽在了姚氏的脸上和耳朵上。
这一下,直将姚氏打的耳朵里嗡的一声,眼前发黑,摇摇晃晃半晌终于跌坐在地上,好半晌都没有爬起来。
姚成谷赶紧来扶女儿,不满的瞪着马氏,想骂人,又惧怕马氏发起怒来六亲不认的架势,最后只唠叨着道:“你看看你,怎么专门不是打脸就是打脑袋,你说将人打坏了打傻了,可怎么好?你做娘的难道不心疼?”
“打傻了更好!就算是个傻子,好歹心地纯良!你看看你这女儿是个什么心地?这就是引诱的不够,若是有个足够的利益,她能将他爹他娘都给卖了!”
姚氏的耳朵嗡嗡作响,好容易才恢复了听力,隐约就听见姚氏这么说,当即气的呜呜大哭起来。
姚成谷扶着姚氏往屋里走,“走走走,咱们爷俩走开,别搭理你娘,你娘这是给人下了降头了!”
马上却道:“你们都给我站住。这会子都给我换了衣服,去秦家帮忙去。”
“不去。”姚成谷道,“我劝你也安生一些吧。你是刚回来,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事,那代家满门都被灭了,难道和姓秦的没关系?”
马氏一愣。
她还真不知道这一桩事。
姚氏和姚成谷就将昨日去了秦家时候,在府门外看到的一桩事告诉了马氏。
“秦氏那个泼妇,当场就动了斧子,若非定国公赶到,说不定都把人当场给劈了,那架势,吓的我们爷俩都没敢往里走。”姚成谷摇着头,啧啧道,“结果不过一夜的时间,昨儿那个代大人满门除了妇孺和十四岁一下的男子就都被杀了,那血腥味说是弄的街里街坊都冲鼻子,几天都吃不下去饭!
“这会子,秦家可有最大的嫌疑,你那个好孙媳妇就是首当其冲的嫌疑犯!你还敢往亲家跟前凑,你不要命了?”
“所以你们昨儿个去了,看到有歹人带着几十个人去堵着秦家的门儿,你们爷俩就脸都没敢露,直接缩脖子躲开了?”马氏的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响,最后指着姚成谷和姚氏,“我怎么能嫁给你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还生出这么个不是人的女儿!”
姚成谷今日又是被打,又是被骂,况且府里还有那么多的下人都看着呢,面子上再也挂不住,当即就狠狠的道:“你要不满意,你可以走!还稀罕你!”
马氏通红的眼中闪过受伤,但是她很快就轮着鞋子狠狠的抽了姚成谷的脸,“那我就先打死你!”
第八百一十七章 暗度陈仓(一)
王府发生了什么,秦宜宁自然没兴趣留人去打听,还是惊蛰几个发现姚成谷父女俩脸都肿了来与秦宜宁说了,她才想到定是马氏动了手。
夫妻、母女之间闹成那样,也着实可悲的很。
孙氏高烧了一整夜,到天色蒙蒙亮时才稍有起色。秦宜宁早被那凶险的模样吓的三魂丢了七魄,便更加无心去在意姚氏了。就只嘱咐惊蛰暗中留意着,别让马氏吃了亏。
直折腾了两天,孙氏的情况才趋于稳定,人也从昏迷之中清醒过来。
只是一睁眼,便是止不住的流眼泪。
“王妃放心,夫人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了,只要好生将养着应该没有大碍。”冰糖疲惫的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又拉着秦宜宁到一旁低声续道,“王妃也想法子开解开解夫人,夫人这是心理郁结不散,太过伤心了。”
“我何尝不知道,只是事已至此,着实没有万全之策。”
开解不过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倒是容易,可真正经历了这种事,又哪里是旁人几句话就开解的了的?她根本就不敢想若换成是她失去了逄枭会如何,就只看曹雨晴和孙氏的反应,这样的场面就已足够让秦宜宁在午夜梦回时睁着眼睛到天明了。
待孙氏的身子好些,每天能到灵前时候,停灵四十九日的时间就过去了一大半。
李启天却依然没有站出来说一句秦槐远是因公殉职。这段时间唯一的表态就是因为季泽宇来帮了秦家的忙,就被夺走了虎符。
这样一来,秦家门前更是冷落,根本没有人敢靠近半步,生怕沾染上麻烦。
“现在的情况也再清楚不过了,圣上的态度也非常明朗,就如同上次咱们说过的,是时候离开京城了。”
听秦宜宁这样说,秦寒和秦宇都有些难过。
他们虽然对京城还没有建立多深刻的感情,可当初来到京城路上到底经历了许多艰难险阻,他们一家子在京城能够立稳脚跟不容易。
可如今,秦槐远去了,一家子主心骨没了,秦二老爷也心灰意冷的致仕还乡。当初还抱着秦家能够再得辉煌的心,如今却是一朝落寞无人知,曾经大燕朝煊赫非常的秦家,即便到了大周依旧立在寻常人三辈子都难及的高度的秦家,终于还是走到了兴盛的尽头。
三老爷见两人都垂头丧气的,不免好笑的摇摇头,“你们看开一些,如今这也是权宜之计。如果继续贪恋京城繁华,一家子很有可能都要折损在这里。能够借着送灵还乡的机会离开权利斗争的漩涡,这已经是很好了。”
“是。”秦寒二人都点了点头,心里虽然明白,可到底意难平。
秦宜宁的心里又何尝好过?只是事已至此,他们一家人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咱们的敌人现在明面上便有两伙。上面那一位不算,后头还有一个秋家。”
秦宜宁将秋源清如何夺得家主之位,以及与逄枭之间的纠葛都大致解释了一遍。
“以秋家在朝中的人脉和做派,他们要针对王爷,同时也不可能放过咱们家。所以此番送灵回乡,即便路上没有上头那位截杀,秋家也绝不会放过咱们。
“一家人在一起,到底目标还是太大了。所以我有一个想法,二叔、三叔和两位哥哥且听听。”
二老爷点头:“你说。”
“我想即刻起,便将家里的人分开来,暗中悄悄送往南方。王爷留下的护卫和青天盟的盟众可以帮忙护送,另外我们也可以暗中雇佣一些镖师,保护咱们家一些世仆,只要人到了南方王爷的地盘,就安全了,但是一起上路是一定不行的。”
“即刻起便走?”三老爷若有所思。
秦宜宁点头道:“是,送灵时,我希望咱们全家人都已经转移完毕。”
二老爷和三老爷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忧虑:“这法子稳妥是稳妥。可是到了送灵的时候,岂不是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家里人数不对了?如你所说,不论是上面那位还是秋家的人,可都不是瞎子傻子。”
“所以我还有另外一个安排。”秦宜宁的双眼亮晶晶的,“我听说,前一阵户部的吴大人告老还乡,请了人帮手,结果半路上那些人都翻了水,暴露了真实身份,竟然是假半城闲帮的一群山贼!不但将吴大人所携的财务都给抢走,还将吴大人打断了一条腿,害的老人家不治而亡?”
“确有此事。”二老爷道,“年前就有这种事了。京城里有一伙闲帮聚集在一起,专门盯着大户人家的红白喜事,遇上红事就说好话,遇上白事就嚎啕大哭,最次的也是到人门前去帮忙扫一扫炮仗碎屑讨赏钱,若不给就诅咒人,更有甚者,就吴大人遇到的那样,帮告老还乡的大臣们冲门面,结果上却将人抢劫了的,也已经不是一次。几次调查之后,都说那些人就有是京城附近的山贼假扮的。吴大人遇到的估摸着就是这群山贼了。”
“是,我也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三老爷也道,“顺天府四处缉拿这一伙人。可是这些人太过狡猾,若他们只图钱财也罢了,可他们还害人性命,更有糟践女眷的事。宜姐儿,你问起这个是?”
秦宜宁笑了笑,“我想请人来帮忙送灵。”
秦寒明白了。
“四妹妹,你是想用那群山贼来填补咱们家送走的人?”
秦宜宁点头,“没错。反正那些监视咱们家的探子也不是确切认识咱们家每个人,王爷留下的护卫和我手下的青天盟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那些人也不能进府里挨个的查看咱们谁走了谁没走,他们顶多大致看看人少没少。
“咱们家办这么大的事,人来来往往都是常有的,咱们家的人口也不是一下子都走了,陆陆续续送走,我再陆陆续续请了人来帮忙,外表上看,人数上是不变的。”
三老爷有些迟疑:“话虽如此,可这样行得通么?”
“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我想咱们只说家里人丁稀少,我父亲礼部尚书这么大的官职,丧事却办的冷冷清清的,叫人看起来不像话。那群山贼既然以此为业,定然会注意到咱们家。
“到时我会仔细查看,若来的真的是那群歹徒,让他们帮着送灵,我便没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
秦寒道:“让他们送灵,路上遇到截杀呢?”
“那便是那群人倒霉了。”秦宜宁的眼神冰冷,“能够帮咱们蒙混过去,还能替官府除掉一患,也算他们死得其所。”
这么一说,二老爷、三老爷都点了头。
“只是咱们家里人从现在开始陆续走开,到时是谁去谁留?”
秦宜宁笑了笑,“我与穆公子留下,其余人,不论主仆,都要离开。”
“这不行!”二老爷沉声道,“如此危险,我怎能让你一个人留下?大哥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让你有一点的危险。宜姐儿离开,我留下来,让人瞧着也可信一些。否则你一个年轻媳妇,若是周围都是山贼,你可怎么自保?”
秦宜宁道:“二叔的好意我明白。但是我留下是最为可信的,因为圣上和邱家的眼珠子都盯着我。送灵时我若不出现,和你们不出现的效果可不一样。
“至于安全,我是有自信的,穆公子武艺高强,带着一个人两军阵前都能全身而退,何况是面对一些山贼?
“事情的结果不外乎两种,要么送灵途中先遇上有人截杀,穆公子带着我打逃走,山贼们应付截杀便是,要么还没等来截杀,先遇上山贼劫掠,穆公子一样可以带着我全身而退,让他们落个空便是,到时候咱们家人已经都陆续的抵达安全的地方,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倒的确是个好办法。”秦寒和秦宇异口同声。
三老爷犹豫:“只是宜姐儿一个人留下太危险了。”
秦宜宁见二老爷也一样的面带犹豫,便劝说道:“二叔和三叔便听我一回。因为王爷的缘故,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我,我走是不容易的。不过我在的话,反倒能吸引人的注意,你们便趁着机会暗中都离开。只要你们都离开京城,穆公子带着我想什么时候逃走就都容易了。”
厅内一片寂静,二老爷、三老爷、秦寒和秦宇都在沉默的思考着。
过了许久,二老爷才低叹了一声:“不得不说,宜姐儿想出的是个最为妥帖的办法。只是让人太过担心。”
秦宜宁暗自松口气,只要他们肯听她的便好,否则她真的没有把握让全家人都全身而退,不论是折损了谁,她都会没脸去见父亲。
“二叔放心,我心里有数。既然二叔和三叔觉得可行,咱们便研究一下,家里的人分成几批,谁先走,有谁护送吧。”
“也好。”
几人便凑在一起,将秦家剩下的人分成了几组。
商定之后,三老爷便对外放出风声,说是秦家办丧事太冷清,需要闲帮来充场面。
与此同时,秦宜宁带上了穆静湖和寄云,乘车去了王府。
秦家一家可以分撒开逃走,她却不能将逄枭的亲人都留在京城里当活靶子。
第八百一十八章 暗度陈仓(二)
午后,日头正烈,王府的门子闲着三两人聚在一起坐在背阴处闲吃茶闲磕牙。
安静的街道上传来车轮滚滚马蹄踢踏之声,几人回头看去,见是一辆寻常的蓝幄马车,都不甚在意。
不消片刻,那马车便停在了王府门前,坐在车辕上的俊俏书生一跃而下,随即深蓝车帘一挑,一个穿素白比甲深蓝袄子的婢女下了车。
这不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寄云吗?
门子们一个激灵,飞速起身迎了上来。
“给王妃请安。”
秦宜宁扶着寄云的手下了车,将一缕凌乱的发誓拂到耳后,“免礼吧。”
“快往里回话,王妃回来了。”门子低声告诉门口跑腿的小厮。
小厮是个新来的,还没见过王妃什么样,伸长脖子往门口看了一眼,便“嗳”的答应一声,撒丫子便往里头跑。
门子们恭恭敬敬的开了角门请秦宜宁进门。
得了消息的王府长史带着身边的小厮快步迎了出来,恭敬的行礼:“参见王妃。”
“起来吧。”秦宜宁一面往二门走,一面问道,“这些日子府里怎么样?”
“回王妃,一切都好,并无任何异常。”
“那就好。我不在家中的时间还要多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卑职职责所在。”长史笑着拱手。
秦宜宁便点点头,内宅的事情便没有多问。
“王妃是回房休息,还是去春晖堂?”
“先去春晖堂吧。”
“是。”
长史问罢,便吩咐人去通传。着实是因为老夫人的脸肿的太厉害,未免主子之间见了面抹不开,也只好通传一声了。
秦宜宁知道姚氏的事,自然理解,也不多问,还故意放缓了脚步。
春晖堂,马氏正黑着脸给姚氏的脸上擦药。
“这是上次宜姐儿给了我的,说是宫里专门用药膏,止痛消肿是有奇效的。”
马氏手上动作不怎么温柔的将淡绿色的药膏擦在姚氏高肿的脸颊上,虽然气姚氏的为人不正,可这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打过之后到底也是心疼的。
姚氏只觉得伤处火辣辣的,疼的她不由吸了一口凉气,“哎呦我的娘啊,你轻点,轻点啊!”
马氏却故意加了一点手上力道:“让你有歪心眼,该!我看你也不在乎和大福之间的感情了,大福不在家,你就是今儿的作践他媳妇,你就作吧!早晚让大福跟你离了心你就舒坦了!”
姚氏一听就急了,“我怎么了,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他?世上的人见着麻烦就躲的多了,怎么偏我就不行?难道明知道那一家子是*烦,我还要拢在胳膊下头不成?大福怪我,我看他根本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一点也不考虑我这个做娘的是什么感受!”
马氏被姚氏一番话气的不轻,想用道理分辨,可姚氏梗着脖子等着眼睛的模样,却让马氏张不开口了。
过了半晌,马氏才道:“我当初就不该让你出去高门大户打拼,你看你都给学成了什么熊样!”
马氏气将药盒盖上,知道讲道理也是讲不通的了,索性直接下令道:“待会你就跟我去秦家,那出事的是咱们的姻亲,人家亲家公在世时对咱们大福不错,大福出门在外伸不上手,你这个做娘的难道连祭拜都不肯?”
“可是爹说……”
“听你爹放屁!”
姚成谷刚吸了一口旱烟,闻言一口气没喘匀,呛的他剧烈可走起来,使劲的瞪马氏。
马氏也不理会,刚要再说话,外面传话的婢女就到了:“回太夫人、老太爷、老夫人,王妃回来了。”
“她回来做什么!”姚氏声音尖锐。
马氏瞪眼:“这是王府,宜丫头是王妃,你说她回来做什么?这是她的家,她想多早晚回来不成?”
姚氏指着自己的脸,“可我脸这样怎么见人!”说着话,热锅上蚂蚁一般乱转着找藏身之处。
马氏看姚氏那副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藏什么藏?你做出那等事不嫌丢人,这会子倒是在意起自己身为婆母的身份了。”
姚氏气的咬牙切齿,偏偏不敢惹怒了马氏,免得再换来一顿抽打。
马氏懒得理会姚氏折腾,带着婢女出门去迎。
姚氏不想让人看笑话,眼看马氏出去接人了,忙钻进了里屋的屏风后。
只有姚成谷坐在原位靠着炕桌抽旱烟。
秦宜宁走进院门,便看到了笑容满面的马氏。
“外婆。”
“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母亲的身子如何了?”
“多谢外婆挂心,我母亲好转了,大夫说好生将养着并无大碍。”说话间秦宜宁屈膝行礼。
马氏扶着秦宜宁的手臂站起身,松口气道:“人没事就好。这次的事情太突然,你母亲在南方知道消息后就已经急了,曹护卫能策马扬鞭日夜兼程的赶往京城,你母亲却只能乘车,一路上也是日夜兼程才赶回来,人太伤心,又加上路上劳累,想来这才累病了。”
秦宜宁叹息道:“我明白母亲的苦。外婆,这次也累得你路途劳累了。”
这算什么。你放心,我身子骨硬朗的很。”马氏挽着秦宜宁的手进了屋。
看到坐在炕沿吞云吐雾的姚成谷,秦宜宁恭敬的行了一礼,“老太爷安好,这段日子您老人家可还好?”
老太爷垂着眼,眉头紧锁的吧嗒了几口烟,懒懒的道:“还好府里统共也没什么事,我还是老样子。”
“那就好。”秦宜宁笑了笑,看看左右,没见姚氏,心里便已有了猜测,笑道:“怎么没见我婆母?”
“哦,她……”
“她身子不爽,正在睡着。”
马氏刚要实话实说,就被姚成谷出言打断。到底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马氏咬了咬牙,到底不能似打孩子那般打姚成谷,也只能在秦宜宁没看见的角度白了姚成谷一眼,转而又对秦宜宁道:“你放心,你婆母一切都好。”
秦宜宁察觉到似乎有一道非常恶毒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就好像当初她在山上生活时被毒蛇盯上了的感觉。
她心里有成算,也不多言语,便直接说了正事,将秦家的决定告诉了马氏,又道:“我想着京城并不是久留之地,这里太不安全,秦家这次开又是一个大家族,但是有这个丧事在,秦家人怎么动作都不失礼,有人问,暗中有个说法即可。只是我想着,王府与王爷的关系更亲密,如果有人盯着你们可不好,是以我想,要走咱们王府的人也得走才行。”
第八百一十九章 活着
姚成谷和马氏的面色都凝重起来。
若非秦宜宁提起,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他们早就习惯了逄枭这些年出门征战,而自己留守在京城,甚至被请进宫里去“小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马氏有些犹豫的道:“宜丫头,事情真的会这般严重吗?大福还在南边驻扎呢,难道他们就不会忌惮?”
马氏话中的“他们”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姚成谷这会子也不抽烟了,皱着眉犹豫的道:“这么着也不是一回事,这还有一大家子呢,难道能说扔就扔了?”
将烟嘴在鞋底磕了几下,未燃尽的烟丝伴着烟灰落在地上,火星明明灭灭,被姚成谷用鞋底一搓,彻底熄灭了。
仿佛借由这个动作的时间思考了一番,姚成谷又语重心长的道:“你们年轻人,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你说的那些情况不假,可事情也不至真的就闹到了这样的程度。
“大福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臣子,他是圣上的拜把子弟兄,一家子的荣耀光辉都拴在他一人腕子上,莫说如此,就是大周朝的安稳,又哪里与大福撇得开干系?你放心吧,那位不会真的将咱们如何的,就是稍有忌惮,难道他不爱惜羽毛了?”
秦宜宁垂眸,耐心十足的听着姚成谷的分析,看来他被保护的太好,又自视颇高,想的有些太乐观了。
“老太爷说的有一定的道理。”秦宜宁笑笑,将近期情况简略都说了一遍,才续道:“现在的情况已与从前不同。王爷在南方的势力壮大,南燕又换了新帝,且新帝与王爷的关系还较为亲近。这足以让人忌惮了,况且这一次我父亲又出了事,我在宫中还被那般为难过,再留下来,恐怕日后会成为王爷的掣肘。”
马氏、姚成谷一时间都有些怔愣。他们想不到,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秦宜宁若是不说,马氏都不敢想象秦宜宁在宫中竟还出了这样的事,心疼的拉着秦宜宁的手,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么一说,情况就真的很危急了。”姚成谷焦虑的一下下捻着手指,“要是依你说的这般,咱们离开京城难道不会被阻拦?能轻易走的了吗。”
“所以才要分批暗中悄然走开。”秦宜宁正色道,“若是老太爷点头,我即刻便安排精虎卫暗中护送之事,好在咱们家里人口少,目标也小,悄悄地混出城去倒也不难。”
姚成谷犹豫着点点头,不由得看了看里屋的方向。
秦宜宁也顺着姚成谷的目光看过去,恰好看到投射在地上的一个人影。
秦宜宁看得到,马氏和姚成谷自然也看到了。
马氏尴尬的脸上腾的一下就红了。
秦宜宁善解人意的没有多问,站起身来道:“外婆,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拖延的久了恐会生变,若是您与老太爷答允了,我便安排起来。等咱们都转移去了南方,到了王爷的地盘上,咱们的安全就可以保障了,也可以保证自己不会成为王爷的拖累。”
马氏点点头,看向姚成谷:“我觉得宜丫头说的在理。”
姚成谷颔首道:“也好。你就安排吧身,反正咱们一家子人就这么几口,偷偷离开也不成问题。到了南方扎下了根,再挣一份家业也就是了。要紧的是活命。”
姚成谷意外的知事理,这让秦宜宁省去了不少唇舌。
既然已经定下,秦宜宁便开始暗中筹划起来。
青天盟那边也联络上了起灵护送的“闲帮”们,秦宜宁也怕冤枉了好人,暗中让惊蛰跟随这些人,发现他们果真私下里勾结了不少山贼,确定就是之前干了不少坏事的那一伙,才心安理得的利用起他们来。
与此同时,秦家和王府,都开始陆续往外分派人了。
秦家第一批离开的是二夫人和老太君几个。
秦宜宁不敢去送,怕让人看出破绽,愣是忍着没有送行,安排了小满带着人去护送。
而王府次日时,姚成谷也乔装改扮,先被两名精虎卫护送着出了城,去了城外集合的地点。
紧跟着过了两日,便是姚氏和马氏。
就这样,两家人都在陆陆续续的离开,秦府的主子们很快就走的差不多了。
距离送灵的日子越发近了。
二老爷忧虑的看着秦宜宁,道:“宜姐儿,我还是不放心,要不还是我留下吧。”
“二叔,咱们不是商议好了么,我是被紧盯着的那个,说句不好听的,您几位走了,两三天不露面不会被人发现,可我若是半天不出现,立即就会被发现的。我是最不能走的。”
秦宜宁又看向冰糖、寄云、纤云、秋露和连小粥,沉声道:“你们不要倔强,这个时候,就更要听我的安排,你们必须跟着二老爷一起走。”
冰糖摇头,“王妃,我跟着您,我会制药,我能自保的。”
“是啊王妃,我有功夫在身上,您让我留下陪您吧。”寄云焦急的脸色涨红。
其余几人也都是一样的情况,纷纷要留下来陪着秦宜宁。
秦宜宁这一次却是义正辞严的道:“你们留下,到时候穆公子还要分心再护送着你们走开,这岂不是危险?若是穆公子带着我一个,那想怎么逃就怎么逃,绝不会被人追上。”
穆静湖也点头:“我没法子一起带这么多人。”
几人都面露难色。
如果不走,他们到最后很可能会成为拖累。可是他们又真的不放心将秦宜宁自己留下。
“王妃,府里主子都走了,我们若是也走了。这府里岂不是全都是您雇用来的那群人了?这可都是山贼啊。”秋露压低了声音,“那些人咋咋呼呼,将灵堂哭的棚顶都要掀翻了,可我听着怎么都觉得不对劲,王妃您单独留下面对他们,多危险啊!”
秦宜宁无奈的笑道:“有穆公子在啊,穆公子的武功出神入化,带着我逃命绝对不成问题。况且后天就是正日子,我也不必忍耐他们太久。你们若留下了,我还要分心去安排你们的事,这才是真正的麻烦呢。”
又转而看向角落里一身素白的曹雨晴。
这也是个倔强的,连拜托她帮忙护送老太君,这一次曹雨晴都不肯了。说什么也要留下来。
曹雨晴平静的回视秦宜宁,抿着唇不发一言。
几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二老爷几人其实不得不承认秦宜宁分析的都对。他们虽然担心,但是他们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拖累秦宜宁。如果他们留下,真遇上什么危险了,穆静湖到底应该保护谁?还不如趁早就不要给秦宜宁添乱。
如此一来,几人也只能听从秦宜宁的安排,与二老爷一同离开了。
至此时,除了曹雨晴,王府和秦家要转移的人已经分批悄然离开了。秦宜宁将所有的精虎卫、银面暗探和府中的侍卫们都分批安排在了要离开的主子们身边。亲家人数众多,秦宜宁也不建议这些人在城外汇合,而是以现在这般分成很多个队伍,由人分开来护送去南方。
秦宜宁无奈的看向曹雨晴,“曹姨,你还不走吗?”
曹雨晴摇摇头,“你别说什么耽搁了穆公子旧人,我有自保的能力,用不着人救。既然要送灵,我自然要跟着的。”
秦宜宁已经劝了曹雨晴好几次,能想到的说法和借口都说过了,可曹雨晴一直不为所动。
正当秦宜宁焦头烂额之际,却见钟大掌柜满头大汗的赶了过来。
”王妃。”钟大掌柜神色激动,又怕让人看见,废了很大的力气才保持了面色的平静,只是一双眼过于明亮兴奋,出卖了他。
“王妃,有消息了,有消息了。”钟大掌柜压低声音,又从袖子里掏了一张字条给秦宜宁。
秦宜宁的心里咯噔一跳,一把抢过字条展开。
字条上几个熟悉的苍劲字体映入眼帘——“安,身在夕月,勿念。”
简单的一句话,秦宜宁直看了许久。
穆静湖和曹雨晴都眼巴巴的看着秦宜宁,因为秦宜宁刚才的表情是在是太过丰富了,他们从两侧也看到了字条上的字,一时间被自己脑海中的猜测震惊住了,还没有反应过来。
秦宜宁回过神,一把将字条塞给曹雨晴。
曹雨晴呆呆看着秦宜宁,泪珠挂在了浓密的羽睫上要落不落,“是,是他,他……”
秦宜宁连连点头,“别声张。这是真的。”
曹雨晴捂着嘴,将那字条紧紧的攥住,眼泪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往下落,“他没事,他活着……”
秦宜宁见状,也禁不住掉下了眼泪。
原来父亲没死。
原来夕月的人真的赶到了!
那么李启天所知道的,什么粮草和布匹粮秣都不见了,便真的是父亲所为了?
忽然觉得李启天的这一通气也没白生。
秦宜宁思及此处,忽然破涕为笑,拉着曹雨晴道:“曹姨,这下好了,”
曹雨晴激动的连连点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连一旁的穆静湖和钟大掌柜也很动容。
几人平静了好一会儿,秦宜宁才哑声对曹雨晴道:“曹姨,现在你可以帮我的忙了吧?”
第八百二十章 爽约
得知秦槐远还活着,曹雨晴暴戾的心态倏然便的平和,就像烧红的烙铁被放入了冷水里,所有的火气一下子就熄灭了,天变蓝了,世界重新有了色彩,就连空气中弥漫着的烧纸味儿,也不再让她感觉窒息了。
曹雨晴的双眼注入了神采,让秦宜宁看着便感觉到她又充满了希望。
“你说,要我帮忙什么?”
秦宜宁笑着拉住曹雨晴的手道:“曹姨,钟大掌柜的安全就拜托你了。我虽然也留了人在钟大掌柜身边,可是总没有你跟着他放心。我的所有财产经济,都是钟大掌柜在掌管,王府和秦家去了南方都指望着钟大掌柜手里的银子呢,他老人家可是太重要了,你能帮这个忙吗?”
曹雨晴犹豫的看着秦宜宁,不自禁看了看喧闹的灵堂方向,“这是举手之劳,只是我还是不放心你。”
秦宜宁笑道:“穆公子是王爷安排来保护我的,况且我的计划你也知道,留下的人多了,反而不利于计划的实施这样其实真的是最妥当的安排。”
曹雨晴犹豫的咬了咬下唇,“好吧,我便听你的。只不过我送了钟大掌柜,就想去一趟夕月。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到底放不下心。”
秦宜宁点了点头,道:“曹姨的行动是自由的,我自然不会阻拦,只是去夕月要经过沙漠,无人带路很危险,你到时还是联络一下青天盟的人,看看能不能利用追踪蛊,那样也能叫人放心。”
“好,你放心吧。”曹雨晴破涕为笑。
秦宜宁也笑着点头,连日来积压在心口的郁气终于散了,好像这一个喜讯,可以将她受过的所有挫折都抹去。
曹雨晴护送钟大掌柜也悄然离开了。
至此,整个秦府内剩下的,除了秦宜宁和穆静湖,以及一些不打算带去南方,等他们离开就各自返家的仆妇之外,其余的都是暂时雇佣来撑场面的“闲帮”。
次日,秦宜宁又去灵前哭了一场,又带着两个老妈妈去找了闲帮的头领。
“明日就是送灵的正日子,我怕到时场面不够热闹,而且这一次去南方,我还要同时运送不少的行礼,也需要人手,你看看能不能再请一些人来帮忙?”
这人名叫鲍虎,看起来年不惑之年,身材敦实还驼背,不过是个老实的农夫形象,实际上他便是凤凰山上的大当家,江湖上都称鲍二爷。
对着秦宜宁那刚刚哭过,显得越发楚楚可怜的娇柔面庞,鲍虎迷的七晕八素,要不是想着这次着急了临近两个寨子百来号弟兄一起合作来做这笔买卖,他早就把这美人儿带回去做压寨夫人了。
打着最终一定能够抱得美人归的主意,鲍虎极有耐心,憨厚笑着连连点头:“东家只管放心,这事儿就交给小的去办,保管明日的事情办的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决不让人看低了去。”
秦宜宁点点头,“那就好。你放心,到时赏钱少不了大家的。”
“哎呦,那我就替兄弟们多谢东家了。”
秦宜宁用帕子拭泪,随意的点了点头便转身走想月亮门。
鲍虎看着秦宜宁离开的方向,缓慢的直起了一直佝偻的腰,嘴角扬起了一个嘲讽又志在必得的笑,回头吩咐正在帮忙哭灵的众人,“弟兄们,东家说让好好表现,热闹些,别丢了面儿,大家都哭起来咯!”
得了吩咐,本来就哭声震天的前院更加地动山摇了。
秦宜宁安排了府里剩余的仆妇们将行李与箱笼装好,随即低声嘱咐他们:“明日我们走后,大家伙儿便可以各自散了,等再回京来,我再联系各位,这段日子在秦家辛苦各位了。”
“不辛苦,主子们待我们极好,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办法。”
“是啊,王妃回来后,但凡又吩咐只管再寻我们。”
仆妇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最后齐齐给秦宜宁行了礼。
秦宜宁与他们还了礼,给了各自赏钱,让他们退下了。
清早,天色暗淡之时,秦府门前就热闹了起来。
那些山贼们虽然行尽了坏事,可到底以此法行骗许久,仪式办的倒是风光,连阴阳先生都预事先预备下了。
只是秦宜宁此时却有些焦虑。
因为今日起来后,她找不到穆静湖了!
吉时已到,又等不得,队伍马上就要启程,她不可能叫停整个仪式等美穆静湖一个人,可是周围这些都是山贼,若是没有穆静湖在身边,她都不知该怎么办好。
事发突然,当真让秦宜宁措手不及,偏人都打发走了,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是老爷再那边用的锅,东家要尽量用力气,摔碎一些,否则老爷下去了不好携带。”因秦槐远只有秦宜宁一个独女,女婿又不在身边,是以丧盆也要秦宜宁来摔。
秦宜宁压下焦虑的情绪,脸色难看的按着阴阳先生所说的,在灵车前跪下,将这些天送纸钱的瓦盆高高举起,狠狠的摔在地上。
只听得一声脆响,瓦盆被摔的稀碎,将阴阳先生和鲍虎等一众人都给吓了一跳。
想不到一个女子竟然这么大力气。
鲍虎一边挥着手提醒,一边扯开嗓子哭了起来。送灵的队伍再度哭的山呼海啸一般,热闹的启程。
鲍虎对秦宜宁道:“东家上车吧,这就走了。”
秦宜宁用沾了姜汁的帕子擦了擦眼角,串串泪珠立即落了下来。她虚弱的点着头,缓缓走向马车,眼角余光却在四处打量。
穆静湖呢?穆静湖怎么还不来!
再磨蹭,也终究是要上车,此事已是骑虎难下了。
秦宜宁所乘马车在整个车队中间,前后都有运送箱笼的板车。鲍虎的人受了雇佣,自然左右前后将整个队伍包围了起来。
有人机灵小子发现秦府的仆婢没有跟上来的,便去回给鲍虎,“二爷,这家子有点奇怪,那个娇滴滴的夫人身边一个丫鬟婆子都不带,而且府里的婆子们今儿个都不在呢。”
鲍虎牵着马走在队伍的后方,回头看了一眼关上大门的秦府,道:“不用管他们,一群下人身上能有几个钱?你且看看这队伍里有多少马车吧!这个死鬼秦大人以前是做户部尚书的,在大燕时也做过多少年官儿了,这次人死了,一家子回老家去,自然要把家底儿都带着。咱们兄弟们能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这趟就不白来。”
“可是那家里说不定还有财宝呢。”
“他娘的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哪个是西瓜哪个是芝麻你分不清啊!再说这是哪?这是京城!咱难道还能硬抢?你还想去吃牢饭吗?”
鲍虎双眼圆瞪,要不是怕被人看出端倪,早一巴掌糊过去了。
“是是是,二爷说的是,是我想岔了。”
……
秦宜宁透过车窗缝隙往外看,这下子前后左右可都是山贼了。
若是穆静湖就在自己身边,秦宜宁定然一点都不会紧张,可是穆静湖却忽然就不见了。
秦宜宁此番撤离家人的计划,最为重要的一环就是建立在穆静湖会跟随保护她,会带着她在危急时刻逃离的基础上。不论是山贼先动手,还是秋家或者李启天的人先动手,只要穆静湖在,她就能够全身而退。
现在怎么办?
秦宜宁左右看看,又往作为下面摸了摸,这马车上连个趁手的家伙事都没有,如果穆静湖不能及时赶来,她想自保,难道真的要靠簪子?
秦宜宁深呼吸了好几次,摸着袖袋里冰糖给她的小纸包才冷静下来。
车外依旧热闹,此时送灵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还没有出城,想来这些山贼也不是疯了,不会在京城地界上动手的。要动手,也要走远一些,到一处荒郊野地里。另一边秋家或者李启天的人要截杀,肯定也会选个离开京城又人迹罕至的地方。
所以眼下她还是安全的。
又深呼吸好几次,秦宜宁彻底冷静了下来。她不知道穆静湖是不是背叛了逄枭,事已至此,已经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她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自保,周围送灵的人便有百来号,她怎么能赶在他们动手之前,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逃走?
秦宜宁闭上眼,脑海中飞快转动。
正因秦宜宁闭上了眼,她才没有看到,马车出城的一路上沿途看热闹的百姓之中,有好几伙熟人。
天机子穿了一身深蓝色的道袍,头上戴着圆帽,双手背在胖墩墩的身后,笑眯眯的看着秦家送灵的队伍走远,这才对身边的穆静湖道:“怎么,你不放心?”
“师伯,我是真的不放心,要不你让我护送她回去吧,我将她交给逄之曦就立即回来寻你。”
“嗯。也行。”天机子啧啧道,“到时你多买些纸钱儿给我老人家烧,免得我在下面穷困潦倒。”
穆静湖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天机子负手往住处走,道:“我算出今日我有一死劫,你平日爱哪去就哪去,我什么时候拦过你?罢了罢了,你若是不想留在我这儿护着我,我自然也不拦你,你就去吧,回头记得给我烧纸就行。”
第八百二十一章 行进
天机子这样说,穆静湖又能怎么办?
当初师祖收下他,将一身武艺都传授给他,为的就是让他去保护天机子的安全。若是天机子不那么特立独行,穆静湖是要称呼她师父的。
可即便现在天机子只是他的师伯,他一直在等待他那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出现的师父,天机子的安全依旧是他无法推脱的责任,除非他背叛师门。
“师伯,您算出自己这一劫是在什么时辰了吗?”
天机子斜了穆静湖一眼,“我是能掐会算,可我又不是神仙,你还真想让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啊?要真的能算出我几时出事,我还要你保护?”
穆静湖被天机子堵的张口结舌了半晌,根本想不出能说什么来应对。
可是秦宜宁那边的情况又如此危急,她那般相信他,将所有能保护她安全的人都分开遣走了,就是怕途中遇上危险让这些无辜之人折在里头。她还与他私下里说,到时若真有危险,让他先带着她逃走要紧,所有的家当都可以不要,也不要为了抢回一些身外之物而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中。
逄枭相信他,秦宜宁也信任他,可是他关键时刻却被师伯叫走了!
如果秦宜宁有个万一,他如何对朋友交代?
何况秋飞珊家中那般情况,如今是打定主意选定了逄枭来合作的,如果他这里开罪了逄枭,岂不是帮不上忙还给秋飞珊扯后腿?
穆静湖痛苦的抓着头发:“师伯……”
“罢了罢了,你也不必为难,其实你可以立即就走,不必管我生死的。”天机子笑眯眯的道,“反正我这危机早就有了,只不过是最近几日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素来也不怕死,要是被人杀了还能早登极乐呢。你不用太在意,想去护着秦氏你即刻去便是了。”
天机子的话都是反话,穆静湖如何听不出?
穆静湖当初进了师门的初衷他没有忘记。
罢罢罢!
如果这次秦宜宁真的出了事,他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以死谢罪了。
穆静湖闭了闭眼,随即木着脸道:“师伯这一劫大约几时结束。”
“哎,这我哪知道,就算要让我夜观星象,也要到天黑吧?”天机子指了指渐渐升起的太阳,负手哼着小曲走在前头。
穆静湖只能抿着唇跟上。
距离天机子和穆静湖所在位置仅一条街之处,围观的人群渐渐散了。
尉迟燕穿着一身宝蓝色长衫,斑白的头发高高挽起,打扮的就像个落魄的读书人。他痴痴地看着秦家送灵的队伍离开,许久长叹了一声。
顾世雄皱着眉,经过数月的颠簸,本就年迈的三朝元老如今更加消瘦了,精神也不太好。看尉迟燕深锁眉头的模样,顾世雄的心里就有郁气不得发泄。
“王爷,你难道还对秦家有感情?”
“秦大人到底曾是我的老师。”尉迟燕皱眉叹息,“况且秦家落魄成如今这般模样,说到底也是因为秦大人曾经是大燕人,始终不得信任罢了。”
顾世雄眉头拧紧,“王爷真这么想?”
尉迟燕皱眉看着顾世雄:“顾老大人有什么想法?”
顾世雄一直都知道,尉迟燕并不是个朝务上掰的清楚的人,许多事他都拿不定注意,也看不通透,都需要等着他的决断。
若是在从前,顾世雄面对尉迟燕的依赖还会沾沾自喜。
可是被依赖的久了,尤其是这一次在南燕,尉迟燕杀掉尉迟旭杰后,当着逄枭的面就将过错都推给他。
顾世雄不是第一次知道尉迟燕没有政治头脑。可是一个人没有政治头脑也就罢了,还没有担当,这让顾世雄心中对尉迟燕的不满已经上升到了极致。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满时,那人便是做什么,就都不顺眼了。
顾世雄垂眸,掩藏了心中的情绪,耐心的教导道:“秦家之所以沦落至此,并不是因为秦蒙曾经是大燕人,否则先前他也不会官拜礼部尚书了。他之所以会被对付,是因为上面对忠顺亲王的忌惮日益增多了。”
尉迟燕脚步顿住,“这么说,秦氏如今是有危险的?”
这人脑子忽然变的灵光了,可顾世雄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秦氏的安危如今和王爷已经没有干系了。就算逄之曦死了,秦氏的终身也落不到王爷的身上。此番王爷从南燕一路回了京城,圣上会不会重用还是未知数,可南方的大好江山却是一定丢了,咱们之前好容易打下的民间基础,这会子只要咱们不挨骂都已经谢天谢地……”
顾世雄再度深呼吸,心口一阵阵的发闷,强压下了滔滔不绝的牢骚。
他已经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忍不住想对尉迟燕发脾气。
尉迟燕也看出顾世雄的不满,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心里感激顾世雄,可顾世雄对他越来越颐指气使,也让他越来越难以忍受。
“走吧,去见圣驾。”既已经到了京城,便已进入探子们的视线,尉迟燕放下对秦宜宁的心思,先往宫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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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的队伍一路离开京城,出了城门,嘈杂之声就渐渐安静下来。
这群山贼们做的是让人风光的买卖,围观的人都不见了,自然也懒得去哭。
秦宜宁端坐马车之中,闭上眼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见周围安静下来,秦宜宁便开始计算如今马车行事的速度和离开京城的距离。
幸好她不是个只一味守在家里的妇道人家,京城还是出过不少次的。否则恐怕连时间都估算不出来。
向后靠,头枕着车厢壁,透过车窗缝隙往外看,也只能看到倒退着的树木,出了城没有了参考的建筑,她就只能从阳光和树冠来判断他们行进的大致方向了。
如今队伍还算平稳,想来刚离开京城,这群人也不会现在立即动手。
秦宜宁思考着,再度闭上眼。
队伍向前行进着,鲍*在一匹黄骠马上,策马走在秦宜宁所乘马车的左侧,眼睛几乎一眨不眨的盯着紧关着的车窗。
“东家,要不你开开窗,这大六月天的,难道你不觉得闷热?过会儿日头足了车厢里怕是将人闷出个好歹来。”
一听鲍虎这么说话,四周的一群小子们都笑起来:“哎呀,二爷还是很懂得体贴人儿的嘛!”
第八百二十二章 野外
鲍虎眼睛一瞪,粗声粗气的训斥起哄的手下,“都闭上嘴!一群大老粗,丁点儿眼力见儿没有,我与东家说句话,你们插什么嘴?东家是文雅人,你们别惊扰了人家。”
所有人都在忍笑,见多了鲍虎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杀人不眨眼的模样,这会儿他竟对个小娘子如此体贴起来,看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次又想要美人又想要银子了。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不敢再出声调侃,但对鲍虎却是非常理解的。
他们玩过的女人数不胜数,可就没见过马车里那位那样漂亮的,掉一滴眼泪都能疼的人骨头酥软,她要是肯跟自个儿**一度,那还不是要星星不给摘月亮?也怪不得鲍虎温柔的像是换了个人。
这些人虽然安静下来了,可马车里的秦宜宁却依旧感受得到这些人的注意征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她本就是个对他人的的恶意非常敏感的人,否则早些年在山里也不可能生存下来。如今这些人是怎么看她,什么样的打算,秦宜宁心知肚明,虽然又急又怕,却也知道事已至此,着急害怕都是无济于事的,只有让自己冷静,才能准确的判断时机,不会害了自己。
秦宜宁不开口。马车外的鲍虎也不在意,依旧殷勤:“东家可是觉得无趣?毕竟身边也没有个长陪伴的人。饿不饿?早饭吃的饱吗?渴了吗?我这儿还带了水呢……”
秦宜宁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多谢你,我现在还不用。”
一听美人给了自己回应,鲍虎心花怒放,得意摸了几下脑袋。他生的孔武有力,宅子里十几个伺候他的娘们见了他都被迷的迈不动步。想来这位王妃丈夫常年在外,也独守空闺的久了,寂寞的很。
鲍虎如此一想,浑身热血都涌去了下半身。
看了看天色,又看看现在行进的位置,鲍虎不得不强压下念想。
不急,不急。反正今晚上就能成了,到时离着京城也远了,一个小娘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待会寨子里,想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鲍虎得意洋洋,因存了志在必得的心,反而不急了,一路上对秦宜宁嘘寒问暖,就连队伍停下来用午饭,他也将馒头和切好的牛肉亲手端给了秦宜宁。
秦宜宁只得开了车门,垂眸接过他送来的吃食,水眸一转,将队伍四周的景物都看在眼里,与鲍虎道了一句“多谢”,就又害羞似的,将门关了。
守在马车周围鲍虎的手下早就看呆了去,咬着馒头和熏肉呆呆的瞅着马车的方向,都忘了嚼。
鲍虎热血沸腾,蒲扇般的厚实大手撸了一把头发。
“看看看,看什么看,都吃饭!吃了饭好继续上路!”
有小子在底下小声嘀咕:“快些上路好抱美人儿!”
鲍虎耳朵灵,听见了也不恼,笑着踹了那小子腿一脚,“就你话多!”
周围同行之人一时间都哈哈的笑起来。
秦宜宁坐在马车里,鲍虎端来的食物和水她是一点都不敢动的,万一里头下了*,那岂不是要让人随心所欲?
秦宜宁抿了抿干涩的唇,将馒头掰掉一些,肉也拿走几片,包在帕子里藏在座位下的角落。
这一路鲍虎一直在与她说话拉关系,定然是对她存了别样的心思。送吃喝这种事,有送就有取,不取还可以嘘寒问暖,她既然想放松这些人的警惕,便要做的像一些。
果真不出秦宜宁所料,没过多久,鲍虎又站在马车前道:“东家,您吃好了吗?”
秦宜宁轻声道:“吃好了。”
鲍虎问也不问,直接拉开车门,见馒头动了半个,肉也吃了几片,莫名的开怀,又不由得关心道:“怎么吃的这样少?”怪不得那小腰细的他两只手就能掐一圈儿,美人儿就是美人儿,说不定她还爱吃露水呢!
鲍虎嘿嘿笑着,不等秦宜宁回答就又道:“东家若是觉得饱了,这些吃食就赏给我吧。”
其实这是极为逾矩的提议,什么人才能亲密到吃同一个馒头?这也是鲍虎是鲍虎的试探。
秦宜宁想放松他们的警惕,再寻机会逃走,自然不会激的这些人对她防备,羞涩的垂眸,不声不响的点了一下头,似觉得不妥,又道:“那些我没动过的,不能浪费了才是。”
“对对对,不能浪费。”鲍虎当着秦宜宁的面儿,抓起了一片牛肉,然后仰头张大嘴咬住,眼角余光还在看秦宜宁的反应。
秦宜宁恶心的不行,但一点也不表现出来,只是害羞的垂眸。
鲍虎美滋滋的端着馒头和肉走开,秦宜宁便将车门关了。
门一关上,她的脸瞬间就阴沉下来。
这些山贼,作恶多端,看来平日奸淫掳掠的事也是家常便饭。
秦宜宁这会子真希望李启天也好,秋家也好,赶紧安排一群人来劫道,把这些山贼都一网打尽了才好。
就算让那些人杀了,也好过最后落进这群山贼的手里让他们得逞。
午饭后,队伍再度启程。
秦宜宁依旧乖乖的呆在马车里,默默地从窗缝观察外面,精神高度的紧绷着,随时注意周围的变化。
到了傍晚时分,鲍虎又催马靠近了马车,笑着道:“东家,刚才叫人去前头探路,再走约莫两柱香时便有一处背靠树林面朝河水之处,哪里最合适安营扎寨。咱们今晚上便歇在此处吧。”
秦宜宁的声音隔着马车墙壁:“一切全听你的安排吧。”
“嗳!”鲍虎激动的点头,兴冲冲的回头去吩咐人,“赶路赶路,快着些,到会儿到了河边的平地了就停下来扎营,生火预备饭!”
“知道啦!”下头的人高声回着话。
秦宜宁将藏在袖中的小纸包攥的紧了一些。
这是冰糖给她防身用的*,无色无味,见水即溶,不会如蒙汗药那般会被有经验的人发现。
若是当做药粉洒在空中自然也是有效果的。但秦宜宁怕自己也中招,另外她身边这些山贼足有白多号人,撒出去的药粉只迷倒身边这几个能有什么用?
秦宜宁抿着唇,脑海中飞快的勾画出许多中可行的办法,与此同时她观察着车外的环境,想着可行的逃跑路线。
不多时,队伍便走到了鲍虎所说的位置。
马车缓缓的停下,鲍虎翻身下马,满心雀跃的走到车边笑着道:“东家,下车吧,今日就要在这里暂且休息了。”
鲍虎激动又期待的看着马车,等候片刻,便见车门被推开,一身缟素的娇柔女子弯着腰探身出来。
他禁不住伸手去扶,美人儿却害羞的躲开了。
啧。
竟这么害羞。
不过就算害羞,该怎么着还是要怎么着嘛,难道她还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鲍虎也不急着去接近秦宜宁,更不主动去与她肢体接触,免得引了美人的反感。
这群山贼们看鲍虎围着秦宜宁的马车左转右转,就像在看一出戏。此时见人下了车,鲍虎还殷勤的围着她打转,所有人都满脸坏笑挤眉弄眼。
不过众人做起事来倒是利落,有人去一旁的林子里捡柴火,有人去河边提水,有人将牲口牵去吃草,还有人搭建简易的帐篷。
秦宜宁看过四周景色,佯作欣赏风景,实则将方才车上想出的几个逃跑的方案在心里又过了一遍。
她想游水逃走是不大容易了。这河水湍急,她虽会泗水,却不算是精通,况且这么多山贼其中必定不乏会水之人,一旦下了水被追上反而会更危险。
那就只能想法子利用袖中的*,能迷晕几个是几个,她也好趁机逃走。
思及此处,秦宜宁做好奇的看着几个采野菜回来的年轻小伙子。
这些山贼或许落草为寇之前都是吃过苦的,这个季节野地里能吃的野菜多得是,他们也不考虑什么味道不味道,就带回来一大堆,跑去河边随意在水里涮了涮就打算拿回来煮。
秦宜宁见了忙道:“这样吃会不会太粗糙了?”
几个煮野菜汤的山贼动作都停顿住了,抬头看向秦宜宁,眼中是说不尽的讽刺。
“咱们可不是啥金贵人,这么粗茶淡饭的惯了。”脾气最急的青年颇为愤世嫉俗。
秦宜宁浑不在意,仿佛没看出这些人的讽刺,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野菜也也并不是不好,只不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能做的好吃一些时为何要难为自己?”
秦宜宁说起话来慢声细语,语气温柔,让人听了都觉得心里舒畅,几个煮汤的青年不由得看了看粗糙的铁锅里胡乱丢进去的几把野菜,还有一旁堆放着没丢进去的。
鲍虎有心讨好秦宜宁,连忙道:“东家说的对,咱们都是一些大老粗泥腿子,哪里有您心细啊,您看看,这些东西应该怎么吃?咱们带来的熟肉还有一些,弟兄们还可以抓些野兔野鸡,还能河里摸几条鱼,定然要让东家吃的好才是。”
秦宜宁笑着道:“你们也累了一天了,我反而是一整天都闲着,若是你们不嫌弃,不如我做几个菜大家尝一尝。”
第八百二十三章 脱困(一)
谁能想得到,秦尚书的女儿,忠顺亲王的王妃,会主动提出来给他们这群落草为寇的江湖豪杰做一顿饭?
众人都有些呆滞。
鲍虎反应最快。在秦氏的眼中,他们这些其实都是她雇用来送灵的下人,谁家主子会想主动做菜给下人吃?
况且离开京城后,鲍虎就越想越觉得蹊跷。秦家就算是落寞了,没有人送灵了,也不至于只剩下秦大人唯一的一个独生女儿吧?难道他们家连个仆婢都没有,连个拳师都请不起?
若不是秦宜宁只是个娇滴滴的女子,翻不出什么大浪来,鲍虎早就要先下手为强了。
“这个还是不用了。”鲍虎堆笑道:“咱们都是粗人,早些年地里刨食惯了的,一群糙汉子吃什么不都行么。要是东家觉得这饭菜不可口,您说说您想吃什么,我尽量给您找来。”
秦宜宁仿佛知道他们不会答应,也不气馁,立即换了一个思路,垂眸道:“也并非觉得饭菜不可口。我食量小,能吃的下多少?主要是看大家劳累。
“我父亲在世时曾经教导过我,不得自持身份看清旁人,虽然咱们是雇佣的关系,可我家里人丁稀薄,父亲身故后圣上又不表态,亲戚们都离心了不敢靠近,如果不是有你们,这丧事就要办的凄凉惨淡,父亲连身后的哀荣都没有,岂不是让人笑话?
“是以我才想亲自下厨,以表答谢。当然若是你们不想吃那便罢了,等咱们到了我家祖宅,我再好生犒劳大家。”
秦宜宁一番话说的合情入理,加之她柔婉的模样,将人看的心都软了。
鲍虎到底是一群山贼的头目,就算是不怎么关心朝廷大事,但秦槐远死后秦家连个敢来祭拜的人都没有也是有耳闻的。
如此一说,倒是解开了他心里的疑惑。想来秦氏身边儿跟着的人都不见一个,必定是树倒猢狲散,大难来时各自飞了。
鲍虎又一次上下打量了秦宜宁一番。看她身材纤弱,一身缟素,将弱柳扶风这个他平日都不甚明白的词活生生的呈现在他的眼前,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又能做的了什么?
不过是想炒个菜罢了,便宜的还是他的五脏庙。况且他就在一边盯着,能水是他的人提的,菜是他的人找来的,她能动什么手脚?
思及此处,鲍虎咧着嘴笑了:“东家是厚道人,秦大人从前的名声在民间也很好呢,只不过这为人和做官都是难的。罢了,您想做什么尽管做,您说想做菜,那就做菜吧。”一副纵容又宠溺的模样。
秦宜宁心下一喜,面上却是淡淡的只点了一下头,并没表现出十分热衷的模样。
鲍虎让那几个煮野菜汤的都挪了挪地儿,有人动作慢了,还被踹了屁股。
秦宜宁将鲍虎的殷勤看在眼里,既不表示出反感,也不表示任何其他的情绪,将若即若离拿捏的恰到好处,不会让鲍虎对她立即动手,但也给了鲍虎一点希望,让他不至于恼羞成怒,只给一些希望吊着他的胃口。
秦宜宁开始挑选野菜有些野菜上的泥土都没洗干净,她便让人预备水来重新清洗。
鲍虎在一旁抱臂看着秦宜宁洗菜,又问人寻了一把小刀来切菜,怎么看都觉得顺眼,暗道美人就算是做个菜都叫人看着心里逾越,这要是能将人阳仔寨子里,没事儿看一眼都跟看一幅画似的,该有多好。
鲍虎心里这样想着,便打定主意凑在秦宜宁的跟前帮忙。
秦宜宁也毫不客气的使唤他,让他去取了一只刚打回来的野兔去收拾了,又让他去切肉。
周围原本煮汤做菜那几个,见鲍虎竟和秦宜宁配合着动起手来,虽然舍不得看美人的机会,依旧是识相的躲开了。毕竟鲍虎积威已深,谁敢触霉头?
不多时,整个百余人的营地上各处都燃起炊烟。那些山贼三五人聚在一起守着一个小锅吃饭,唯有位于中心地带鲍虎所在的位置,只有秦宜宁一个,弟兄们都躲得很远,免得坏事。
“东家,你看这样行吗?”
鲍虎嘿嘿笑着,看着秦宜宁的眼神就像饿了几天的野兽看到了猎物,越发的志在必得了。
秦宜宁点了点头,不发一言的捻了盐放入兔肉野菜汤里,搅了搅,又拿了陶碗盛了一碗递给鲍虎。
鲍虎颇有一些受宠惊的双手接过,哧溜了一口,“哎呀,东家的手艺不错啊!”
秦宜宁笑了一下,并不多言。
她的手艺只是寻常,这个鲍虎是心存不轨,才会尝到不一样的味道来。
不过这正是秦宜宁希望的。
秦宜宁洗了洗手,拿了个馒头起身走向马车。
“我有些累了,想去歇一会儿。”
鲍虎道:“这还有一锅肉汤呢,你不吃吗?”
“我没什么胃口,吃干粮便是。”
秦宜宁走向马车。
鲍虎看着秦宜宁穿着一身白衣的纤弱背影,她的长发挽起个简单的发髻,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脖颈与肩膀的弧度格外的好看,她的发间还带着素白的绢花。
许是失去了亲人,她伤心才吃不下饭吧?
鲍虎一边喝汤,一边抓了馒头啃了一口。
周围的弟兄们都凑了上来,压低声音:“二爷,怎么样?那娘儿们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有人盛汤,分给周围几人。
鲍虎又喝了一大口汤,咬了口馒头含糊不清的道:“滚滚滚,一群兔崽子,要你们多事!”
一众人嬉笑着,一边喝汤,一边夸张的称赞:“哎这汤不错啊!”
“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味道就是不一样啊!”
“你说的那是啥意思,哈哈!”
鲍虎本来就心生荡漾,又被这群人说的更加心痒难耐了。看了看天色,橘红色的晚霞挂在天边,艳丽的让鲍虎这样的粗人都觉得心折不已。
“啧啧,老子去看看。”鲍虎向着马车走去。
谁知这时秦宜宁却下了车,看了鲍虎一眼便走向后方的树林。
鲍虎大声道:“东家这时哪里去?”
秦宜宁含糊道:“我去一下林子。”
意思隐晦又清楚,这里只她一个女子,一整天也没见她去方便一趟。
鲍虎心里砰砰直跳,“要不让我送东家去?”
第八百二十四章 脱困(二)
鲍虎越发的大胆,说起话来也不避讳,殷勤的就要凑上去。
秦宜宁低垂着头,仿佛害羞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似的,连声道:“不必了,不必了。”
鲍虎却吓她:“荒郊野外的,常有野兽出没,林子里万一遇上个什么野狼野狗的,叼了东家去可怎么办?我好歹有把子力气,给东家望风还是使得的。”
秦宜宁果真如鲍虎说的那般,被吓的浑身抖了几抖。
可她是去方便的,又不好点头,就转了身低着头往林子里走。
鲍虎拍了拍手上的干粮渣,大步流星的跟了上去。
喝汤吃饭的山贼们看着这一幕,都笑着起哄。
“日他娘的,咱怎么就没二爷这般好艳福。”
“看那娘们是对咱二爷有意思啊!”
“她爷们常年在外,她空虚寂寞也是常理,你没见窑子里那些姐儿见了咱都跟饿了几顿似的,眼睛都冒绿光。”
“许锄头你就会吹,你上次叫桃花撵出来关门外打量我们都没看见啊!”
“哈哈!那*看我没带足银子就撵人,你没银子你试试!”
“老子去了娘们都是倒搭银子予我!”
“哈哈哈!”
……
一群人高高低低插科打诨,鲍虎听的朦朦胧胧,心里都被点起了一把火。
眼看着秦宜宁走进了林中,鲍虎也快走几步。
反正这里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将这小娘子一睡,外面一车车的金银财宝一拿,这次买卖就算齐活儿了,他也不挑,要不就把事在这办了吧,林子里还更有野趣呢!
思及此处,是鲍虎快步冲上去,一把就搂住了秦宜宁的腰,泛着酸臭的嘴去啃秦宜宁的脸。
“呀!”秦宜宁惊叫。
鲍虎一边去亲,秦宜宁用力的躲避挣扎,鲍虎也不恼,反而觉得更加有趣了,口中不断喃喃:“好娘子,你从了哥哥,哥哥待你好,保管伺候的你舒舒服服,好娘子来叫哥哥香一个……”
远处营地上,隐约听得见林子里传来的动静,还能看见鲍虎拖着人往林子深处去了。
这群山贼都哈哈大笑着气哄,“二爷这是憋不住了!”
一大群人都笑起来。
还有那些平日和鲍虎都说不上话,或者是鲍虎临时从其他山寨找来一起做生意的不熟悉的,都在远处聚在一起低声议论,满口黄段子,满心都是羡慕。
林子里,秦宜宁一边挣扎一边跑,将人带到了越发深处。她长发被折腾散了,身上衣服也扯乱了。
鲍虎臭烘烘的嘴往她身上亲,大手扯着她的裙子将她往树上按。
秦宜宁真的有些慌乱。
冰糖给的药粉该不会是拿错了吧?要不这人吃了一碗汤,怎么还不见效果!
然而就在这时身,他的动作却忽然迟缓起来,眼皮变的沉重,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
“美人儿,你就从了哥哥,美人儿……”说着说着,竟然连舌头都开始不听使唤了。
秦宜宁只觉压力骤减。
眼看着鲍虎就像是一滩被冷冻过后的泥被放进了暖和的地方,浑身瘫在了地上,重新变成了一滩烂泥。
鲍虎的眼神迷离,看着秦宜宁走到自己跟前,心知自己一定着了道了,这个娘们居然敢暗算他!可是他意识渐渐模糊,想喊叫一声都不能。
秦宜宁狠狠的一脚踢在了他的重点部位。
鲍虎被疼的一瞬清醒不少,他感觉某一处似乎是爆裂开了,那种钻心彻骨的疼痛叫人难以忍受,他张开嘴惨叫,可是无论是嘴巴还是喉咙都不听使唤,眼皮再次沉重的缓缓合上。
秦宜宁转身就往林子里跑。
这时,营地中间吃了兔肉野菜汤的那些人也都已睡倒在地上。
一圈儿人齐刷刷的趴了,周围人若是看不出端倪,那可就是傻了。
有扑上去询问情况的,也有觉得林子里安静的蹊跷的,也顾不上会不会坏了鲍虎的兴致,都急急忙忙往林子里冲。
接过一进林子,走了片刻就看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鲍虎。人已经晕过去了,满头满脸的冷汗,晕厥之中还表情扭曲,土黄色的裤子上一滩可疑的深色痕迹。
“我操,二爷这是尿了?”
“别他娘的废话!一定是那娘们下毒,追!”
与鲍虎一个寨子的怒不可遏,瞪着眼四处打量。
却有另一个山寨,这次与鲍虎合作生意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
“还是别追了吧,咱们求财要紧,反正那么多箱笼细软都留下了,一个娘们跑野外去了,还能活几天?叫她让野狗吃了就是!”
“不行!那骚娘们长的一副风骚样,敢下毒害我们二爷,抓了来兄弟们叫她尝尝滋味!”
“对,对,抓回来!”
“有仇不报算什么好汉!”
“可咱们求财要紧还是别的要紧?”
“二爷不是你山上老大,你当然不关心!”
“我草你大爷!”
“放你娘的屁!”
两伙人就这么骂了起来,骂着骂着,有脾气暴的先动了手,既有人动手,那便有人还手。
这次来送灵,凤凰山上寨子的人多,可秦宜宁当时一直与鲍虎说怕人手不足不风光,鲍虎就又去寻了同行来,如今鲍虎趴下了,巨大的财富摆在面前,其他寨子的人自然想趁机多拿一些好处,两帮人就这么起了冲突,根本顾不上去追秦宜宁。
秦宜宁此时却是一脸的焦急,提着裙摆,一边跑一边查看树冠的状态已辨别方向。
人到树林里,周围景色都差不多,若不是她早年有在野外生存的经历,这会儿说不定都能跑一跑又绕回原处去!
秦宜宁心里是计划过这群人有可能会内讧,但也不确定,她只做最坏的打算,就当这群人会迅速追上来,是以她玩命的逃,一边逃一边注意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树洞或者地洞。
只是此季临林中早年积的落叶都已腐烂是,地上野草丛生,秦宜宁一边跑,还要注意用木棍来“打草惊蛇”,生怕被突然咬一口,除了要注意追兵,还要留心是不是会有野兽,一时间当真心力交瘁。
加之她经过几番磨难,身体与几年前没回家时简直不能比。那时候虽然也瘦,可常年在山上采药打猎,体力是极好的。可如今她经历过种种摧残,生产之前身子就不好,孕期折腾一番,产后更又经历了这么多,在宫里被太后折磨一番,关了起来,出宫后府里又办丧事,在得到秦槐远消息之前,秦宜宁一直都在伤心,身体都被摧残的的不成样子。
是以跑了一段,秦宜宁就渐觉脱力,气也喘不过来,为了防那群山贼,她又坚持着没碰那些人的食物和水,一整天滴水未进,此时更是耳中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眼前还有小星星在打转。
正当此时,背后的林子传来一阵嘈杂,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越来越近。
“我好像看到个白影!”
“在那边,追!抓住她!”
秦宜宁心里咯噔一跳,知道是人追上来了,赶忙咬着牙继续跑。
可是体力这种东西,并不是说坚持就有的,她越来越觉得没力气,后头的喊打喊杀也越来越近了。
秦宜宁脸上都是汗,衣裙被树枝勾出好几道口子,就连小腿上都有好几处划伤,她却咬着牙不能停,就算知道自己跑不过这些人,她也不会放任自己被他们抓。
“快,在那!”
“我看见她了!”
“别跑!再跑杀了你!”
“抓住那娘们,狠狠收拾她!
……
一群人大吼大叫,疯狗一般撒腿狂追,秦宜宁的心跳的都快到嗓子眼了。
她绕着树跑,很快就有四个人追的近了,左右将她包抄起来。
“你还不停下?你看看你还跑不跑的掉!”
秦宜宁胸口剧烈起伏,警惕的瞪着将她围在中间的四个人,耳中听见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想来是还有追兵赶来。
眼冒金星的她不想放弃,可是有些事并不是咬牙就能做得到的。
她一步步后退,背靠着一棵大树,缓缓将拿着簪子的手举了起来。
“你们别过来,谁过来,我就杀了谁!”
几个人闻言,嘲讽的哈哈大笑,“杀?你怕是鸡都杀不死吧!”
对面的人合身就扑了上来。
秦宜宁紧咬牙关,想躲避,可左右身后都有人,若不是背后靠着一棵大树,她早就被人合拢拿下了,避无可避,秦宜宁心里怒骂了一声,狠狠的挥着簪子就往那人眼睛上扎去。
正当此事,“嗖”的一声尖啸仿若破空,秦宜宁的簪子还没等扎上那人,那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一截箭尾戳在后心,血流如注。
与此同时,又是“嗖嗖”几声,秦宜宁身边的人大骂着,尖叫着,躲避着却都毫无用处,被人钉钉子一般一个个点名射死在原地。
有几个见情况不妙,赶紧往树后躲藏,还有聪明的要去抓秦宜宁做人质。可秦宜宁的身周就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保护圈,刚探头就被一箭射中,倒在地上惨叫。
秦宜宁脱力靠着树,眼前还是黑的,纷乱的光点还在眼前乱转,她看不清逆光而来的一群人是什么人,手里的簪子依旧紧紧的握着,防备的瞪着眼“盯”着前方。
直到对方脚步声到了面前,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双长臂紧紧的捞进怀中,狠狠的按在一个熟悉的胸膛上。
“乖,不怕,宜姐儿不怕,我来了,我来了。”
第八百二十五章 重逢
秦宜宁浑身肌肉紧绷着,紧攥着簪子的手没有放开,头还在晕,满眼金星,若不是她一直精神高度集中着,恐怕稍微松懈,便会晕过去。
逄枭刚将人按在怀里,眉头就拧的越发紧了。因为秦宜宁实在是太瘦了,大手盖在她的肩胛骨上,摸到一把骨头。
她到底遭了多少的罪,好好的人回了京城,怎么会瘦成这样?
从前她在他怀里,只要柔声细语便会柔软成一滩春水,可现在,她却像个惊恐的小兽,浑身都紧绷成了石头,好像稍微刺激,便会彻底陷入狂躁。
“宜姐儿,你看看我。”逄枭一手握着她更加纤细的腰肢,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屈膝弯腰凑近她面前,将英俊的面孔凑近她的眼前,“放轻松,你看看,我来接你了,已经没有人要害你了。”
秦宜宁浑身紧绷的发抖,许是静静的站了这一会儿,体力恢复了一些,那种眼冒金星的感觉终于散了,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着,她本能便感受到了安全,浑身都渐渐的放松下来。
眼前的人是真的,真的是逄之曦,并不是她在危急时刻出现了幻觉。
秦宜宁抬起手想摸摸逄枭的脸,却发现自己手上还攥着簪子,尖锐的一端朝上,差点戳上逄枭的脸颊。她吓的手一松,簪子脱离指尖落了地。
“之曦,你来了。”
“是我,是我。”逄枭心疼的揉了揉她手心被簪子花头一边硌出的深深痕迹,再度将人紧紧的拥在怀里,“宜姐儿,是我不好,我来晚了,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秦宜宁摇了摇头,可是眼泪却怎么都控制不住,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很快就打湿了逄枭的衣襟。
秦宜宁很诧异,推开逄枭抬起袖子来拭泪,可是眼泪却根本就不听她的意愿,一直不停的往下落。
“我,我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好哭的呢。”
逄枭垂眸,凤眼中满映着秦宜宁泪眼婆娑的脸,心疼的心脏几乎要爆裂开。
“我的宜姐儿受了这么多苦,从回京便一直在受委屈,都是我无能,害你跟着我受罪。”大手去帮她拭泪,可泪水却越擦越多。
这时,虎子已经带着几个精虎卫将刚才追杀秦宜宁的土匪都绑了,虎子见逄枭和秦宜宁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带着人将那群土匪都带回营地听候逄枭的处置。
林中只剩了秦宜宁和逄枭,周围安静下来,夕阳西下,林中光线暗淡。
逄枭低头珍而重之的亲吻秦宜宁的眼睛,“是我的错,害你在宫里受苦,害的岳父出事不说,关键时刻竟然护你不住,我不能护你,偏我娘还带着头的欺负你……宜姐儿,你打我吧,是我不好,我知道你的委屈,你别哭了,哭坏了怎么办?你打我一顿出气好不好?”
在逄枭眼中,秦宜宁如今的模样,就像是在外被欺负了的孩子。没有人关心她给她撑腰时,她还能梗着脖子强硬的保护自己。可一旦见到了亲人,那层坚硬的保护被卸下,余下的就是柔软的心。
这段时间,他即便不在京城,也知道秦宜宁离开他过的并不好,被顺妃欺负,被太后冤枉,被李启天默许关起来差点就被饿死,之后又经历了秦槐远的大丧之事。
逄枭知道秦槐远在秦宜宁心目中的分量,她最伤心的时候,他不但不能在身边守护,他的母亲还做出那等落井下石的事,可见她当时有多委屈多痛苦。
好容易办了丧事,她顶着危险,一步步将所有家人都送去南方,当他的人在南方先接应到二夫人和秦老太君时,逄枭就已经明白了秦宜宁的计划,到后来见到了姚成谷、马氏和姚氏,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逄枭安排人接应陆续赶去南方的秦家人,自己再也忍耐不住,带着手下的精虎卫就悄悄地离开了旧都,一路往京城快马加鞭的赶来。
他信任穆静湖,知道穆静湖一定会保护秦宜宁的安全。
可是自己的媳妇,还是自己护着最放心,其余的让谁来他都不能完全放得下。
事实上逄枭此时简直前所未有的庆幸自己的决定,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
想到方才看到的场景,秦宜宁被四个面露淫邪的人包围住,逄枭心里的怒火炙热的燃烧着。
“宜姐儿,木头怎么没有在你身边?”
秦宜宁摇了摇头,“出发前一切都好。可是今一早出来时,穆公子就不见了,人手都已经齐备,送灵的日子也是既定的,我也不能不走,就只好这样出来了。”
逄枭点点头,有些生穆静湖的气。
但是逄枭也知道穆静湖的性格,他那个人素来说一不二,又很讲义气,如果不是遇上了什么意外,穆静湖是不会临时改变主意的,何况穆静湖也知道秦宜宁完整的计划,更知道他的临时改变主意,有可能会给秦宜宁带来多大的灾难。
只是,不论是什么原因,秦宜宁也的确因为穆静湖的爽约而陷入了危险。
秦宜宁用袖口擦脸,好半晌调整好情绪,才沙哑嗓子道:“你怎么忽然来了?擅离职守若被抓住岂不是不好?”
“你没事,谁又能将我如何?”逄枭大手摸了摸秦宜宁披散开的头发,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了秦宜宁的肩头,以遮掩她被树枝勾破的衣裙。
秦宜宁捏着领口,道:“咱们现在行事不得不谨慎,圣上明显是忌惮你到一定程度了,若不是你战功彪炳,又才能卓绝,他尚存一些爱才之心想留了你使唤,恐怕早就直接扣个帽子下来,也不会做这么多事情来试探你了。”
逄枭沉默的点头,他来之前,早就与谢岳和徐渭之商议过这件事,两位谋略过人的谋士也都与秦宜宁想的一样,觉得李启天的做法实际是为了试探逄枭的忠诚。
秦宜宁拉住了逄枭的手,辨别了方向后走向营地,“你这次出来,谢先生和徐先生答应吗?”
真是一针见血,正问到了点子上。
第八百二十六章 笨
逄枭摇摇头:“自然是不答应的。谢先生和徐先生都觉得,既然有人要试探我,我原地不动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否则容易被人参上一本,给了上头动我的借口。
“不过这件事你也不用担心,我来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况且我的人也说尉迟燕这会子应该也到京城了,那位暂时要忙尉迟燕的事,也未必顾得上我这里。”
秦宜宁道:“你想的太简单了。”
“简单复杂又有什么区别?我只知道咱们一家子都必须好好的,若是不能护你周全,我要什么权利什么财势都是枉然。”
逄枭停下脚步,低头认真的看着秦宜宁。
虽然在关键时刻他不在她身边,但力所能及的事,他是一定不允许自己有半分怠慢的。
他将秦宜宁当成珍宝,当做这一生应该去爱护的宝贝,可是自从嫁给他,秦宜宁就一直都坎坎坷坷,甚至比寻常人家农妇过的都不如。
他最爱的宝贝,怎么能每次都受委屈?
“宜姐儿,你相信我。眼下的情况都是暂时的。我一定会想到法子,我会保护你,保护孩子,保护咱们一家子。”
逄枭小心翼翼的牵起秦宜宁的手,“我知道,先前我做的不够好,让你伤心了。可以后不会了。宜姐儿你还愿意继续相信我吗?”
秦宜宁心里暖融融的。
逄枭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在外那般强势,令人闻风丧胆,可是在面对她时,他永远如此温柔,如此小心翼翼。
她知道,没是因为将她放在心头要紧的位置上,逄枭才会如此在意她的感受。
秦宜宁点点头,主动搂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口。
这还是重逢后秦宜宁主动抱着他。
逄枭珍惜的将人就紧紧的护住,他怕秦宜宁受了太多的苦,心里会怨他怪他,如今秦宜宁对他依旧从前一样,反而越发触碰了逄枭心里那根温暖柔软的弦。
这样温柔的人,合该好生保护起来,让她享受这时间最好的幸福。
秦宜宁的声音闷闷的从逄枭怀中传了出来,“这段日子你好吗?两个孩子呢?”
她太想念逄枭和两个孩子了。只是她这一阵子一直在忙碌,尤其是出了秦槐远的事之后,她的心思都在这上面,经过一番惊吓之后 ,她才渐渐缓了过来,人就在眼前,可思念却如同决堤的洪水。
“我一直很想念你们。”
逄枭闭了闭眼将脸埋在了秦宜宁的发间,“我们宜姐儿怎么会这么好呢?怎么就这么好。”
秦宜宁也闭上眼,安静的依靠着逄枭。
虽然林子外的营地上就有百多个山贼等着他们处置,虽然秋家或者李启天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追来,可他们两个都非常享受难得的静静相拥的时间。
秦宜宁甚至想着,如果时间就此停止,她也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过了许久,秦宜宁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响,才打破了这份宁静。
“饿了?”
“嗯,一整天没吃东西,也没敢喝他们给的水。”秦宜宁脸上绯红。
逄枭心疼不已,人都瘦成什么样儿了,还被逼的饭不敢吃水也不敢喝。
对林子外那群人,逄枭越发不想放过。
“走,咱们先出去。先吃饭再说。”
“嗯。”秦宜宁笑着点头,掌中一片温暖,低头,便见逄枭大手牵着她的,温暖毫不吝啬的传递了过来。
秦宜宁笑了笑,与逄枭并肩走向营地,不过刚走了几步,秦宜宁就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对了。父亲没有死。”
逄枭惊讶,“什么?”
“我在宫中时,猜出那位会拿我们开刀来试探你,是以想法子动用了江远往外头传递消息,请了夕月的人来帮忙营救父亲。前一阵我得知父亲死讯时,也不能确定夕月的人是否成功了,不过既然圣上没找到父亲的尸体,我就一直都抱着一线希望,前天我收到了消息,父亲亲笔写来的,他还活着,此时正在夕月。”
逄枭闻言又惊又喜,拉着秦宜宁的手道:“真是太好了。宜姐儿,你真是个女诸葛!”
秦宜宁笑道:“我算什么女诸葛?我当时已经急懵了,偏你在南方,距离太远,我也只能想到夕月了,不过好歹是成了。”
“若非你安排的及时,岳父可就危险了。当时你被困在宫里,还能做这么大的事,在我没在你身旁的时候撑起了整个家,宜姐儿你真是我的骄傲!”
逄枭低头,在秦宜宁的额头落了个响声极大的亲吻。
秦宜宁被当做孩子似的夸,脸都红了,“好了,你不要一直夸赞我,我做的这些又算什么呢。你在南方才是真的搅了个天翻地覆,朝廷的格局都被你改变了。其实当时他们冤枉我要毒害皇子,若不是你在南方及时施压,我恐怕连给自己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逄枭原本还有几分笑意的脸上笑容僵住了,渐渐转为了愤怒。
“这件事秋飞珊的人已经告诉过了我。你放心,那些想害你的人,我不会放过。”
两人回到营地时,天已经全黑了。一群山贼被精虎卫们收拾的服服帖帖,一个个捆粽子似的,三五个人串成了一串。
尤其是营地中央地上那几个没五花大绑也呼呼大睡的人最为显眼。
逄枭沉着脸,对着虎子比了一个手势。随即拉着秦宜宁走到马车旁,先掐着她的小腰将人放上马车,又取了自己的水囊和干粮来递给秦宜宁。
“咱们先去别处逛逛,待会儿让他们收拾收拾,咱们回南方。我来给你当车夫。”
秦宜宁渴坏了,拿过逄枭的水囊就狠狠灌了几大口,回头看向营地,她问:“是不是打算处置了这些山贼?”
逄枭不打算瞒着秦宜宁,点头道:“是。这些人作恶多端,他们还想对你……我不会留下他们,宜姐儿,你……”
“我不会拦着你的。”秦宜宁笑着打断了逄枭的解释,“我一开始送走了家人,又找了这些人来,就是知道他们作恶多端,想让他们遭遇秋家或者那一位埋伏的。如今这样情况其实没有什么不好的。”
逄枭松了一大口气,笑道:“那好,咱们就先走开。”
逄枭侧坐上马车,熟练的催着马儿,将马车赶走了。
秦宜宁坐在车里,拿着水囊和馒头,垂眸沉重的想了许久,才叹了口气。
很快,他们就离开的远了。
自然将求饶、惨叫和血腥都甩了很远。
半个时辰后,虎子带着精虎卫们赶着马车追上了逄枭和秦宜宁。
%%%
京城繁华处一座客栈之中,嗑瓜子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
穆静湖黑着一张脸,对着一盏如豆的灯光发愁。
天机子还在咔嚓咔嚓,一边吃一边饶有兴味的看着穆静湖。
过了片刻,天机子嘿嘿的笑:“所以逄之曦说你是木头,你还真是木。”
穆静湖看向天机子。
天机子道:“你可真是笨。我说我算出有一劫,需要你保护,所以要呆在我身边,可是我也没说我不能跟着你走啊。你为什么不带着我去跟着秦氏?”
穆静湖的表情呆滞了,长大了嘴巴看着天机子。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一直坐在这里发愁,愁了一整天!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带着天机子快马加鞭跟上去啊!
他怎么会这么笨!
可是现在秦宜宁的队伍不知道走到哪里了。他就这么追上去,能不能赶得及?万一他去之前,秦宜宁就已经出事了呢?
穆静湖狠狠的甩头,不不不,如果秦宜宁有个万一,他可真是没脸再见逄枭了!
“师伯,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穆静湖越想越觉得难过,声音就有一些僵硬。
天机子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笑的更欢快了,“是啊,就是早就想到了。看你这个笨蛋在这里抓破头皮实在是太有趣儿了!”
穆静湖面无表情的盯着天机子,若这不是他的师伯,真想一拳揍过去!
天机子道:“这也怪不得我。谁让秦氏的存在一直都是个大变数呢。我做的一切事,若是没有她都会顺利许多。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想杀了她。”
穆静湖的眼睛瞪圆,“师伯,你该不会是算出秦氏有一劫,所以故意将我留下来吧?”
“哈,你当我是神仙吗?我是让你保护我,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天机子撇着嘴往炕上一躺,“你既然这么想,咱们就不去了。我还乐意在这里呆着呢,多安逸。”
穆静湖连忙摇头,“不行,师伯咱们现在就走吧,早一步她还能少一点危险。我答应了逄之曦保护她,就不能食言而肥。”
穆静湖手忙脚乱的收拾包袱。
天机子就躺炕上欣赏穆静湖的动作,看他这么笨,心情真是舒畅!
穆静湖将一切都收拾妥当,拉着天机子就去退房,还去买了两匹马。
天机子会骑马,但是人懒的不行,死活不肯上马:“不行,我不骑马,太累了!”
穆静湖一个头两个大,“师伯,咱们是赶着去救命的,若是乘马车,耽搁了时间可怎么办?师伯就将就一下,他们车队拖拖踏踏,走的不一定很远呢,咱们骑马快,很快就追上了,之后您就可以乘马车了,好不好?”
语气像在哄孩子。
天机子玩够了,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行啊,走吧。”踩着马镫,艰难的坐上马背。
二人就趁着关城门之前最后一点时间,匆匆的冲出了城门。
第八百二十七章 绑了
穆静湖心急如焚,因为他的愚笨不知变通,已经耽搁了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上面有没有人来追杀,更不知道秦宜宁呆在那群山贼的身边会遇上什么危险。
穆静湖知道自己的性子,又抠门,又木,还不聪明,人品上尚且算过得去,但还有个不靠谱的师伯在背后拖后腿,好容易有个逄枭这样的好朋友,穆静湖是真的不想失去,况且是好汉就要做到一言九鼎,他既然答应了逄枭要保护秦宜宁,怎么能食言而肥?
他焦急的想赶路,奈何天机子骑马的水平着实不怎么样,速度快一些就摇摇晃晃的要掉下马背。
穆静湖无法,“师伯,要不我带着您?咱们共乘一骑吧?”
“你带我?”天机子嫌弃的撇嘴,“我不。你要是实在着急,你就先走吧。我可以在后面慢慢的骑。”
穆静湖又气又无奈。再慢下去,万一人出了事怎么办?可是看着天机子那张无辜的脸,穆静湖又完全没有办法,自己的师伯,自己的责任,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动劝不听,穆静湖甚至怀疑,师祖是不是为了故意躲开师伯,才会出门游历了这么多年依旧杳无音讯……
“若是能走我早就走了,师伯明知道我不可能丢下你不管,往后就不要说这种话了。”穆静湖叹气。
天机子啧啧了两声,眼看着穆静湖那又激动又愤怒还拿她完全没有办法的模样,知道再继续玩下去,穆静湖很有可能恼羞成怒。
天机子缓了语气劝说道:“你放心吧,就算有人想动手,也不会在距离京城很近的地方,秦家的队伍又那么长,人又多,肯定不可能快马加鞭的赶路,路上一定会耽搁许多的时间,他们走不远的,所以今天出事的可能性并不大 。”
“是吗?”穆静湖半信半疑,有些不相信天机子的话,但又希望她说的都是真的。
天机子也不解释,只哼了一声道:“信不信由你。”
她这般不强求的态度,反而让穆静湖相信了,心里也安定了下来。
二人赶路到夜,天机子的速度越发提不起来,坐在马背上连声抱怨。
“哎呦我的大腿疼的啊!我的老腰都要颠簸断了!我困的不行了,咱们要不然歇会儿?睡会儿在赶路?”
穆静湖一言不发,沉着脸紧跟在天机子的身侧,毫不留情的用马鞭轻轻地抽了一下天机子的马。
速度陡然加快,天机子差点跌下来。
“啊呀!你个兔崽子!”
天机子骂骂咧咧,穆静湖绷着脸,二人又往前赶了一会儿,不约而同的缓慢了速度。
空气中隐隐飘着淡淡的一丝血腥气。
天机子忽然面容严肃:“可能是出了事。”
穆静湖心脏都差点跳出来。
“应该不会是秦氏吧?”他知道秦宜宁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同行的都是山贼。
可是山贼若是真杀个把人,血腥味也不会这么大!
越是往前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是浓郁,穆静湖就越是紧张。一个人被杀的血腥味不可能这么大,难道是整个队伍都被屠了?
难道圣上动手了?
穆静湖着急,速度就赶的更急了一些。
天机子被气的不轻,沉声道:“你给我稳妥一些,急什么!”
可穆静湖的马已经冲出很远去了。
转了个缓弯,穆静湖的速度放慢了下来。
漆黑的夜色下,一轮明月高悬天中,凄冷的月光将野外宛若地狱的景象照的分明,远处,近处,到处都是尸体,不说血流成河,可这场面也着实太过“壮观”,刺鼻的血腥气让人不适,就连天机子和穆静湖心里都是一阵发呕。
“师伯,这……”穆静湖忽然就住了口 ,防备的看向树林的方向。
只见路边的深沟里,草丛里,林子里,百余人手持兵刃极速而来,他们手中的兵刃在月色下闪着寒光,让人瞧着那个队伍便心生胆怯。
穆静湖的心里咯噔一跳,紧紧的攥住了天机子的马缰绳。
对方明显是训练有素,和寻常的护院气质不同,一个个气势凛然,隐含杀意。
天机子啧啧道:“这是要坏事啊。”说着便催马往穆静湖的身边挪了挪。
穆静湖抿着唇,刚要开口询问,就见渐合包围之势的对手分开来,走出一个看着极为面熟的人。
穆静湖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
穆静湖想不起对方,可对方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抓住他!他是忠顺亲王妃身边的人!”
“是!”百余人立即应是,挥舞兵刃冲了上来。
穆静湖终于抓住了脑海中闪过的一丝念想,这人不是当初跟随秦宜宁去剑川城,他大闹秋家是见过的吗?
原来这些是秋家的队伍!
这么说,地上上百个尸首,都是面前这伙秋家人做的了?他们把秦宜宁也杀了吗?
穆静湖牙关紧咬,怒不可遏,抽出腰间盘着的软剑,只听得空气中锵的一声嗡鸣,原本垂着的软剑在穆静湖手里忽然坚硬如刚。
“谁敢靠近,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穆静湖的气势太过森然,将秋家这群人吓的脚步稍微缓慢。
穆静湖看准了时机,拉着天机子的马缰绳就带着她往外冲。
他们二人骑马,打定主要冲开包围圈,马速自然不慢在对方毫无防备之时占据了短暂的优势。
然而这次秋家派来的人更加训练有素,穆静湖原本想出其不意的带着天机子冲出去,可现在却是被人像粘糕一样沾上了,且秋家这群人显然不讲究什么江湖道义,百多人竟与穆静湖玩起来车轮战。
穆静湖眼含冰霜,一想秦宜宁有可能被秋家这群人先一步赶来杀了,他就满肚子的怨气,他当真不知该如何与逄枭交代了!
头脑发热之下,穆静湖冲杀的更加狠列了。
秋家人也不示弱,纷纷去砍马腿。
穆静湖闪躲的及时。可天机子并不是如此。她本不是骑马的高手,如今又被这么多人围攻,加之她赶路了半宿已经筋疲力竭,眼看着有人来砍她坐骑的腿,她却是无能为力。
天机子心里大骂秦宜宁,当初就该杀了她的!她的所有推算都灵验的很,可以说,她有自信、也有能力去算尽天下之事,可是但凡事情一涉及到秦宜宁,一切就都会脱离她的控制,变的无法预期起来。
秦宜宁是一个最大的变数。
此时天机子的心中又惊又怕。难道她自以为已经躲过去的灭顶之灾,到底因为秦宜宁的关系又一次在她意料之外之时降临了?
马腿被砍,长嘶着轰然倒地。
天机子吓的啊啊大叫,闭着眼睛跟着一起跌了下来,在落地之前,就已在脑海中想过自己被乱刀砍死的惨样。
千钧一发之际,穆静湖硬扛着对方的刀光剑影,伸长了手臂接了天机子一把,好歹帮天机子解了下坠的力道,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幸而是没摔死。
只是此时众人群起而攻之,穆静湖闪身避开迎面劈来的钢刀,天机子再度暴露在了敌人的刀光之下。
“住手吧!否则我就杀了她!”
秋飞璞大步上前,一手提着天机子的衣领将人拎了起来,另一手夺来一把刀子利落的压住是天机子的脖子,一条血线因他控制不好力道蜿蜒而下。
“住住住手!住手啊!”天机子被吓的凄惨大叫。
穆静湖一转脸就看到天机子被人拿下了,心里就是一阵发凉。
完了,这下子全完了。
他原本有能力带着天机子逃离此处,可是天机子偏赶上这个时候被人抓住,他又不可能不顾她的生死。
难道这才是她算出的那个血光之灾?
“还不住手吗?”秋飞璞冷笑,“我知道你是忠顺亲王妃身边的护卫,我还知道,你是秋飞珊的相公!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就不杀你们,否则我现在立即就结果了她!”
穆静湖心跳的更加急速,握着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看来秋源明在外布置了耳目,否则怎么会知道秋飞珊嫁给了他?
天机子被人刀搁在脖子上,刺痛的伤口更加刺激她的情绪,“你还不答应,你是不是想趁机弄死我啊!”
她一声大叫,终于让穆静湖做了决定。
他不能让师伯去死,否则岂不是背弃师门?
穆静湖丢了手中的软剑。
身边秋家的死士们立即上前,将穆静湖双臂反剪在了背后,取了绳子来将人捆成了粽子。
天机子被踹了一脚,大叫一声跌在地上,也被人抓起来和穆静湖捆成了一串。
秋飞璞看了看四周,道:“能有这两人回去交差也是好的。走吧!”
手下之人齐齐答应,押着穆静湖和天机子就走。
穆静湖反应迟钝,却立即反应了过来。
刚才那个人说带他们回去“交差也是好的”,那就是说明,这些人来并未完成最开始的任务。
他们一定是被派来劫秦家送灵队伍的,如今却是没完成。
所以这满地的山贼尸首,或许是今上安排人做的?
秦宜宁到底是不是活着,还是已经被李启天的人杀了?
穆静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与天机子一同被送去了秋家临近剑川的一处据点。
不过十天后,逄枭带着秦宜宁,也回到了旧都的城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