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二章 刁难
“父亲!”秦宜宁疾步如飞,雪白的狐裘在身后展成一个扇形,头上的钗环晃动,仿佛投林的燕子一般轻盈欢快。
秦槐远禁不住笑起来,快走几步相迎:“慢点,慢点,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秦宜宁笑着,连门牙都冻凉了也不自知,轻微气喘着,面前呼吸出一片白雾。
“父亲!”到了近前,直直的定在了原位,想伸手拥抱,又碍于礼数不能动作,秦宜宁一提裙摆就跪在地上行大礼。
“快起来,快起来。”秦槐远赶忙将人搀扶起来,用袖子擦掉秦宜宁额头上沾的雪沫子,“这是做什么,咱们爷俩见面,不需那些虚礼。”
一面说话,还一面帮秦宜宁拍掉肩头上的雪,却连自己胡须上都结了一层白霜也不自知,“出门这一年,你清减了。不过为父看你精神很好,知道之曦没有亏待你,我也能放心了。”
“女儿家书里说的可都是真的,不会诓您的,外面虽然乱,但有王爷顶着,也没叫我吃了亏。”
“那就好,当初我就是看中他是个有担当的。我那两个外孙,跟着你母亲去南方了?”
“是啊,他们去南方看我外祖母。王爷安排了人一路保护着,曹姨也带着人跟去护送了,父亲不必担忧。”
“嗯,自然不担忧,你们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只不过想见外孙,没瞧见人有点失望?”
秦槐远被逗的哈哈大笑,点了下秦宜宁的额头,“你个坏丫头。”
秦宜宁也跟着大笑起来,一路上有多少郁气,在见了秦槐远后也散了。
这时,程总管领着人走到近前行礼。
“见过秦大人。”
秦槐远微笑着回礼:“程总管不必多礼,这一路小女多承程总管照料,本官不胜感激。”
“哎哟,秦大人可折煞奴婢了。”程总管赶忙侧身避开,不受秦槐远的礼,转而又给秦槐远行了一礼,“这一路上多亏了王妃怜恤奴婢,要不奴婢这会子还病的爬不起来,这差事都怕要耽搁了。”
“哪里的话,能略尽绵力,那也都是为了圣上的差事。”
“是,是这么个理儿。”程总管附和着连连点头,随即知趣的笑道:“风雪交加的,秦大人不如与王妃先回府去?奴婢这会子直接去回明了圣上?”
秦宜宁是外命妇,自然不用入宫面圣。
秦槐远自然而然的笑着点头,道:“既如此,就不耽搁程总管的差事了,您请。”
“不敢当,不敢当。”
程总管与秦槐远再度客气了一番,这才带上自己的那一部分人先进城去。
秦槐远则是笑着道:“走,咱们也先家去。一切等回了家在说。”
“是。”秦宜宁笑着点头。
双方主仆都上了车,秦宜宁命人赶车跟在秦槐远的马车后,秦槐远所带随从的马车则是跟在队伍的最后,一路向着御赐的新王府方向而去。
这新王府是利用原本一处官邸为基础修建的。与被付之一炬的王府规模自是不能比,但两家人住进来还是富裕的。
秦宜宁的马车进了侧门,便与秦槐远并肩往里头去。
秦槐远笑道:“你回来了,便先去姚老太爷和你婆婆那里请个安,然后再来家,你祖母和你二婶他们都已经预备下了饭菜,你叔叔也都在家呢。”
秦宜宁认真的点头:“好。我知道了。”
秦槐远没有邀请姚成谷和姚氏来,秦宜宁就知道或许是两家人住在一个宅院里到底不方便,多少都会有一些小摩擦的。
秦槐远不是个挑事的人,却也不是个任凭人捏的软柿子,姚氏和老太君一样,又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两边若是碰上,有些摩擦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两家人之所以住在一处,那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逄枭与她都不在家,人手有限的情况下,自然是住在一起保护最好。况且姚成谷与姚氏就算再聪明,与秦槐远比起来还是差一层的,住一起秦槐远也可以照应一下,免得姚氏和姚成谷偶然做出什么触怒天威的事。
但话虽如此,人多了就是事事情多,也不知道具体发了什么,会让秦槐远对姚家父女俩如此冷淡。
秦宜宁跟着秦槐远一路走过宽敞的石子路,绕过一面结了冰的镜湖,就走到了一条岔路。
秦槐远笑着道:“往里头去是姚老太爷他们的院落,你和之曦的院落是挨着他们的,往这边来是咱们一家子的暂住的客院。为父先回去,你稍后请过安回来便是。”
“是。我知道了。”秦宜宁点头,让冰糖几人跟着面生的婢女去院子里放行李,带了寄云找了个小丫头子带路,往姚成谷和姚氏所在的院落而去。
行了不过数百步,转个弯就是一个院落,黑底绿油漆的匾额,上书“春晖堂”三字。
秦宜宁笑了笑,就命丫头们去禀告。
其实秦宜宁心里有数,她进府门时就看到有小厮一见到她就悄悄地跑了,想来是去给老太爷和姚氏报讯的。
秦宜宁与寄云在门前站定, 婢女便快步上前去叩门, 守门的老妈子忙将门推开,见了秦宜宁,忙满脸堆笑的上前来行礼:“给王妃请安。”
“免礼。老太爷和老夫人可在?”
“在呢,在呢,才刚老夫人还命奴婢出来看看王妃回来了没,想念您想的紧呢!”
秦宜宁笑着颔首,抬手示意仆妇退下,便带着寄云进了院门。
廊下的仆婢有秦宜宁认识的,也有眼生的,但总归见了秦宜宁都非常的恭敬。
有婢子侧身为秦宜宁打起正屋的深红色福寿纹夹竹暖帘。
一股夹杂着浓郁旱烟味道的暖气扑面而来,在门帘的缝隙形成了一道白雾。
秦宜宁将肩头的披风摘了递给寄云便快步绕过素面角雕云回纹的插屏走向里间。
姚成谷与姚氏正斜坐在临窗的暖炕上说话,姚成谷吧嗒着烟嘴,屋里烟雾缭绕。姚氏则在剥花生吃,裙子和袖子上都沾了不少的花生皮。
秦宜宁走到近前,屈膝行礼:“给老太爷、老夫人请安。”
姚成谷抬起眼皮,隔着烟雾呼出一口气,面前的烟立即更浓了。
“回来了,起来吧。”
“谢老太爷。”秦宜宁站直了身子,垂手而立。
姚氏拍了拍手上的碎末,又掸了掸袖口和大腿上的花生皮,蹙眉道:“怎么没将我孙子也带回来?”
“回老夫人的话,昭哥儿和晗哥儿被太夫人和我母亲带去南方我外祖母家做客了。太夫人一见两个哥儿就喜欢的不得了,一刻也不想分开,我也是忍痛只能让两位老人家将哥儿带着出门。”
一听秦宜宁将马氏推出来顶着,姚氏一时无话可说,转而又道:“什么昭哥儿,晗哥儿?谁取得名字?”
“回老夫人,是王爷给取的,如昭和如晗,王爷说,老夫人说逄家这一辈都论个如字。昭与晗都有光明之意,既传承了逄家的香火,寓意又好,王爷就给定下了这个名字。”
姚氏再度无话可说,逄如昭、逄如晗,叫着的确是好听,比她之前想的香宝和玉宝好听一些。
但是如此叫着,的确是让她心里不顺,逄家不曾正眼看过她,她好容易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凭什么要白给逄家传承血脉。
想一想就觉得窝火。
姚氏不悦,语气也就不好:“你的肚子还算争气,也是你运气好,一举诞下两个男丁,不过你也要好自为之,毕竟为人妇的,有了污点也是不美。
“你生产后身子也未必好,也该选两个家世清白的姑娘给王爷放在屋里,诞下个一男半女的,也要叫你一声母妃不是?你不但白得几个孩子,那好歹也是正正经经逄家的血脉。”
秦宜宁猛然抬头,杏眼中含着的冷光幽幽,就像利刃在月光下一闪而过时般森寒。
姚氏后头的话哽在喉咙,愣是没说出口。
这小妮子出门一年多,怎么还长了脾气了!居然敢这么瞪着她!
秦宜宁抬头,挺胸,站直了身子,“诋毁自己亲孙子的身份,这话是该老夫人说的吗?”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老夫人很清楚!我的确运气好,一举得两男,那也是我行善积德的好报!
“老夫人几次三番谣诼诬谤,闹的阖府上下谗口嗸嗸,流言蜚语全指向我与两个孩子,你不在乎我这个儿媳,难道也不在乎自己的亲孙子?不在乎你与王爷之间的母子情分?难道诋毁我,就能彰显老夫人的权威了?老夫人就不怕也得果报?”
“你这是什么态度,哪家的姑娘会有你这种规矩!怪道都说你是野人!”
“老夫人既看不上我,大可以让王爷一纸休书休了我,我自会带着我的孩子离开。”
“你敢!休了你你自行离去便是,也轮不到你带走我逄家的孩子!”
秦宜宁讽笑:“您在逄家摸爬滚打多年,经验丰富,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污点、家世清白,您自请给王爷纳在屋里,诞下个一儿半女,好歹也是正正经经的逄家血脉不是?
“至于我的儿子,您不确定那是不是您的孙子,但我确定那是我儿子!往后若再有谁诋毁我两个孩子,我会让谁知道知道什么叫‘野人’!”
第七百六十三章 妒忌心
“反了!反了!你胆敢威胁婆母!世上居然有你这样的毒娼妇!”姚氏再也坐不住,猛然抓起手边竹编的小盒子便往秦宜宁身上砸去,里头的花生、松子和榛子哗啦一声洒了一地。
姚成谷心生不悦,道:“何必与她对嘴对舌的,你做婆母,管教儿媳难道还要亲自动手?也不怕丢了身份。”
姚氏被父亲提醒了,连声呼道:“来人,来人呐!”
屋外听了半晌动静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犹豫的走了进来,一群人站在外间垂着头问:“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把这个毒娼妇给我关进柴房去!不知孝敬婆母,出言顶撞,我要教导教导她的规矩!”
寄云抱着秦宜宁的斗篷护在她身旁,一手按在了腰间软剑的搭扣上,厉声呵斥:“我看谁敢!”
那群仆婢的脚步便顿住了。
秦宜宁平静的看着姚成谷和姚氏,心里不由得在想,逄枭怎么会有这种母亲和外公。
可那到底也是逄枭的亲人,她出言顶撞已经于理不合,总归她也不能将他们怎样的,就算看在逄枭的面子上也不能。
思及此,秦宜宁只觉一阵无奈,道:“老太爷,老夫人,我乃圣上亲封的迎亲大使,特地归京来督办鞑靼塔娜公主入京和亲事宜的,明日圣上便会召见与我,若您想做什么,还请三思。”
“你!”姚氏差点被气的背过气去。
一句圣上交代,就将她给堵了回去。她若真将人关起来,回头耽搁了差事,可不是秦宜宁自己遭殃,而是整个王府都遭殃!
“你竟然敢威胁我!”
“不敢,我只是在说事实。”
“我儿娶了你这样的毒妇,简直是瞎了眼!你没成亲时就勾引我儿,诱的我儿非你不可,连做驸马的机会都给推了,如今你还趁我儿不在家便对婆母不敬,你简直不为人子!我要告诉我儿,休了你这不贞不洁的毒妇!”
听姚氏说的越来越难听,秦宜宁气的脸色涨红,却不想再与之争吵。
因为她知道,面对这种人,吵也吵不出个所以然的。
“那你便修书一封去与王爷,让王爷休了我。我等你的好消息。”
秦宜宁骄傲的仰着下巴,她本就容色绝艳,愤怒之下,更加三分凌厉,美的十分具有侵略性。
姚氏对上她的双眼,又是愤怒又是妒忌,竟分不清到底是哪一种情绪更多一些。
秦宜宁礼数周全的给姚成谷与姚氏行了礼,便带着寄云回身往外走。
那些聚集在门前的仆妇们竟没有人敢上前阻拦,一个个被吓的缩着肩膀低着头不必秦宜宁多说就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秦宜宁接过披风披好,就快步离开院落,虽然只有她与寄云主仆二人,却走出了千军万马一般的气势。
姚氏有种被打了脸的感觉,这么多的仆妇面前自己竟还没有占到上风,一时间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大怒的斥道:“你们不知为听命吗!刚才吩咐你们为什么不动作!”
“老,老夫人,奴婢们,不,不敢……”
“不敢?对付个小女子你们都不敢,难道我不是这个家的主母,有我撑腰,你们有什么不敢的!平日里一个个精神着,对上个小蹄子你们就缩了,养你们有何用!”
姚氏的怒气都发泄在了这些人身上,直将人众人都唬的噤若寒蝉。纷纷佝偻着身子做鹌鹑状。
姚成谷在炕沿磕了磕黄铜的烟斗,咳嗽了一声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一众仆婢们如蒙大赦,纷纷行礼退后,到门前一转身,鸟兽散了。
姚氏坐在炕沿生闷气。
姚成谷道:“你就是急性子,这么一吵嚷,岂不是一上来就落了下风了?你就不会压着一些性子?看不上她,就不要理会她,怀疑她养出的不是大福的种,那就在给大福纳好的姑娘来,你可倒好,明道明抢,都告诉人家你要干什么了。她现在有了防范,说不定回去就给大福写信告你一状,你怎么办?”
“她敢!”姚氏色厉内荏。
她现在一看到秦宜宁就想起当初自己受了多少委屈,大福对她疏远,亲妈都见了她就数落她,专门挑那些难听的来骂她,现在秦宜宁回来,又不带着她孙子回来给她磕头,偏叫她娘家妈将孩子带走了。这不是不将她这个婆母当做一回事么。
她也是当局者迷,被姚成谷这么一提醒,她才回过味儿来。一时间只觉得肠子都要悔青了。
姚成谷摇了摇头,自顾自又开始装旱烟。
姚氏怎么想都觉得不对,不能让秦宜宁占先机,当即就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提笔开始给逄枭写信。
而秦宜宁这厢离开春晖堂,脚步就渐渐慢了。
寄云气的脸红脖子粗,回头狠狠的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
秦宜宁缓步向前走着,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闷闷的道:“别这样,叫人看了不好。”
“王妃就是太好性儿了。她说那等龌龊的话都不嫌不好,您还要顾全她的脸面不成?”
“那毕竟是王爷的母亲。她丢了脸,王爷不是也面上无光么。”
“王妃就不该让着她,刚才奴婢气的都差点拔剑了。”
“你在她屋里拔剑,回头她就能说咱们要刺杀她。往后除了晨昏定省,尽量不见面就是了。也没什么的。”
“她这样对王妃,王妃还要昏省?”寄云惊叫。
秦宜宁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寄云憋着气,跟在秦宜宁的身后走着,想王妃是个多么厉害的人物,对上鞑子都不曾吃亏,反而要受这等窝囊气。
“王妃,您回头将这些事告诉王爷比较好,免得她回头跟王爷面前说您的坏话。”
秦宜宁摇摇头,叹息道:“王爷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新上任的知府不知是个什么路数,又有尉迟燕和尉迟旭杰两座大山,背后还有个秋家,也不知道那边后续如何了。
“王爷不肯将麻烦的事情告诉我,不代表他身边就没有麻烦,咱们帮不上忙,但好歹也要做道不给他添乱才是。”
话及此处,秦宜宁郑重的吩咐寄云:“这件事回去不许提起,也不许让王爷知道。听见了么?”
第七百六十四章 家人
寄云一阵憋闷,但王妃有吩咐,她除了点头之外也不能做什么,她不能自作主张坏了王妃的事。
思及此处,寄云只好点了头,心疼的道:“只是这样王妃也太委屈了。您为了王爷吃了那么多苦,外头的人还都编派您,说您的坏话,回到家里来偏生也不得安心,还要被人诋毁,这样下去您得忍耐到几时啊?您为王爷做了这么多,王爷偏偏又不知道。而且也不知王爷会不会偏帮着自己的母亲误解您。”
寄云越想越觉得纠结,越分析就越是替秦宜宁委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秦宜宁笑了笑,道:“没什么好委屈的,说不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也一样吃了很多苦,只是不想告诉我呢。再说就算王爷偏帮着老夫人也没有什么错,那毕竟是他的母亲。”
“唉!”寄云一阵无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但她心里也明白,自己不好再继续多言,王妃既然想得开,她就只能安慰,不能挑拨,万一真的搅了王妃与王爷的干亲个,那岂不是罪过。
秦宜宁回到客院时,已经将心态调整好,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
婢女在外头守着,一看见秦宜宁,立即上前来行礼,欢欢喜喜的将人迎了进去。
一进堂屋,铺面而来便是夹杂着饭菜香的暖气。秦宜宁将披风脱了,绕过屏风进屋,便看到老太君端坐在首位,八小姐和秦慧宁一左一右站在老太君身旁,秦槐远挨着老太君坐,二夫人与二老爷,三老爷都依次坐着,他们的身后则站着大堂哥秦宇,二堂哥秦寒,二堂嫂孟氏,五堂弟秦宪,十堂弟秦容,十一堂弟秦宗,以及堂侄儿秦玉珍。
一见秦宜宁进门,秦嬷嬷赶忙笑着迎上来。
“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可想死老奴了!”秦嬷嬷激动的给秦宜宁行礼。
秦宜宁哪里会受秦嬷嬷的礼,毕竟她是伺候老太君一辈子的人了,赶忙侧身避开,还了半礼。
“秦嬷嬷一向可好?”
“好,好。”
说着话为秦宜宁亲手在地上铺好了厚实的蒲团。
秦宜宁跪下,端正的给老太君行礼。
“孙女给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虽然不喜欢秦宜宁,但是许久不见,到底还是有一些想念的,加之她这一年来病了两场,身子大不如前,还有秦槐远时常在耳边说一些事,她的思想正在逐渐的被影响。
是以见了秦宜宁,并不似从前那般针锋相对,而是笑着连连点头,“快起来,快起来。过来,到祖母这里来。”
秦宜宁有些意外老太君的态度,但看到笑着的秦槐远,心里就有了数,笑着给二老爷、二夫人,三老爷都行了礼,这才到了老太君身边。
老太君拉着秦宜宁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下。
“好孩子,出去了一年,你受苦了。”
“累老太君惦念,孙女惭愧。”
“嗳,我都听你父亲说了。咱们家的老宅,你给买回来了,还翻修了,是不是?”
秦宜宁笑着点头,道:“是啊,那毕竟是咱们家,里头现在已经完全翻新了,布局和摆设之类的一切都没变,还是原来的样子。我这次回去就住在了雪梨院。其余的院落都安排了妥当的人看着屋子呢。”
“好,好,真好。”老太君想起那宅子,就有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
自她嫁进了秦府,堂上还在时,所有的回忆,好的,不好的,就都与那宅子缠在一起。
本来国破家亡,她们一家子变卖家财,那被大火烧了大半的宅子已经低价卖了,银子都早就用光了,没想到,有朝一日那老宅还能回到秦家的名下。
这样一来,就算她有朝一日闭了眼,去下头见了长辈和丈夫,也好有个交代啊。
老太君笑着,眼里却已经蓄了眼泪。
二夫人赶忙哄着:“您整日的惦念着孙女,人回来,该高兴才是啊,怎么又要哭起来?家里团员,这是喜事啊。”
大家都赶忙劝说着。
老太君收了眼泪,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好事,是喜事。你二叔如今也谋了缺,你堂哥和弟弟都在念书,还有八妹妹和慧宁姑娘,如今也已经说好了人家了。翻年便要出阁了。咱们家现在日子渐渐好了,一切都稳当了,我就算哪天眼睛一闭,我也对得起祖宗了。”
“老太君可不要这么说,您是有大福气的人,咱们一家子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大家七嘴八舌的哄着老太君,直将老太君哄的笑起来,秦宜宁才笑着问道:“八堂妹和慧宁姑娘的亲事说的是哪一户人家?可相看准了吗?”
“已经说准了的。”三老爷笑道,“对方是个耕读人家,家里行二,也是庶出,我瞧过了,那少年郎性情很好,与咱们八丫头很是登对。加上咱们家有长兄和王爷的这份关系在,相信过了门八丫头也不会吃亏的。”
八小姐是三老爷的庶女。
秦槐远则道:“给慧姐儿相看的也是个耕读人家,对方在家中也是行四,祖上颇有余产,还是个嫡子,先前谈过一门寝室,但是原定下的那姑娘得了病去了,郎君的亲事也就耽搁了。如今我相看之后,觉得很好,是个本分的人家,便就定下了。”
秦宜宁点点头,笑道:“父亲和三叔看着好,那必定就是好的。咱家的姑娘出去,首先就不能受欺负。”
八小姐和秦慧宁脸上都一阵发烧,许是待嫁女儿的心思,二人都退去了原本有的那些小心思,都在专心的备嫁。
八小姐是真的满足。
秦慧宁虽然有时候也会想,如果秦宜宁没有回来,她还是秦槐远嫡出的女儿,最后会如何,可是现在她要依靠秦家,甚至要依靠秦宜宁这个王妃的身份,很多想法她也之感在心里想一想罢了。秦宜宁能做王妃,她只希望自己也能做过阔太太,过自己的日子,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知足了。
老太君就笑着道:“饭菜早就预备好了,大家快入席吧,迟了菜就凉了。”
一家子都笑着应下,围着三张八仙桌依着身份入座了。
秦槐远端着酒盏,刚要说话,外头却有小厮快步进来。
“老爷,宫里来了人,说是有谕要传。”
第七百六十五章 皇后
原本还热闹的前厅,一瞬便安静下来。众人都不由得回头看向秦槐远,等着他拿主意。
秦槐远放下酒盏,温和的道:“既如此,家宴便稍后再进行也是一样,宜姐儿先随我去前厅吧,这应该是为了迎亲大使之事。”
秦宜宁立即就明白,应该是陆衡所说的那样,在塔娜公主到来之前,她还要去学古礼的,免得在外族人面前丢了面子。
秦宜宁与秦槐远就起身去了前头。
其余众人对视了一眼,略一思索,也都起身跟了出去。
一家人离开客院,婢女提着灯笼引在一旁引路,众人都沉默着离开客院绕路到了王府的前厅。
看到厅内的人, 秦宜宁笑了笑,先迎上去说话:“程总管。”
“王妃安好。”程总管笑着行礼,转而又给秦槐远和后头那一大家子人问安。如程总管这般玲珑的人,若想与人交好,待人的礼数上是不会出现瑕疵的。
老太君等人见秦宜宁与这位公公相熟,又见这人态度非常和气,众人也都略微放下心。
程总管笑着道:“奴婢是来给王妃传圣上的口谕,明日请王妃入坤宁宫,由皇后娘娘亲自教导礼仪,直至鞑靼和亲队伍到达。”
秦宜宁闻言,忙对着皇宫的方向行大礼,恭敬道:“臣妇遵旨,多谢圣上隆恩。”
程总管随即笑道:“王妃舟车劳顿,今日还请好生休息,奴婢就不打扰王妃与秦大人一家团聚了,奴婢告辞。 ”
秦槐远笑着上前,温和的送程总管出门,在众人看不到的位置送上封红。
“辛苦程总管。”
“哎呦秦大人,奴婢多谢秦大人赏,这都是奴婢应当的。”程总管说着客气的话,将封红揣进袖子里,笑容越发的亲和了。
又寒暄了两句,程总管就告辞离开。
秦家人回到客院,见气氛有些沉重,秦宜宁笑道:“不必担忧,皇后宫中学规矩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加上从前我与皇后娘娘还有一番渊源,应该没什么的。”
当初李启天被埋在地宫,还是她冒险去给太后送信,也是因为他们的缘故,怀着身孕的皇后被栗郡王钉死在坤宁宫里才能够最快的速度获救。想来就算不会太亲近,皇后对她应该也不会有太多的恶感,大家各自完成任务,应付过这段日子也就罢了。
秦宜宁根本就不相信皇后能教导她什么规矩礼仪。
想来李启天也是为了给自己的脸上贴金,才下了这个旨意,到时教导规矩的人应该另有其人,不过是被安排在皇后宫中吧?
秦宜宁的猜想没有错。
次日秦宜宁来到坤宁宫,果然见到了教导规矩的嬷嬷。
皇后笑着起身,温和的扶起行礼的秦宜宁,笑道:“王妃不必多礼,这里没有外人,就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了。”
才一年不见,皇后的鬓角竟然有了几丝华发,人也比之前更憔悴了。厚重的华服和头上璀璨的珠翠没有增添她的容貌,反而显得人更加憔悴,似乎根本就层担不起这般的富贵。
秦宜宁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能不配位,其实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不是说皇后没有能力,而是从一个寻常的小富之家的妇人,一跃成为一国之母,所要接受的变化和要一瞬间学会做的事情都太多了。
更何况,素来就有那么一句“悔教夫婿觅封侯”的话,李启天膝下单薄,所以妃妾是左一个右一个,加之皇后本来就不是什么容姿绝色的女子,年纪又已经不小了,从前李启天还没做皇帝时,皇后又跟着过了不少提心吊胆的日子,女人日子过的不顺心,自然老的更快,李启天就越发会喜爱那些年轻貌美的妃妾。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上天注定,李启天至今只有一个嫡子。
秦宜宁心念电转之时,已起身恭敬的垂手而立,“皇后厚爱,臣妇感激不尽。只是尊卑主从有别,臣妇不敢造次。”
皇后微微一笑,拉着秦宜宁在自己下手位预备玫瑰椅子坐下,吩咐贴身侍奉的宫女奉茶来。
“王妃不必拘谨,当初圣上与忠顺亲王是拜把子的弟兄,家里经常来往,相处的就像是一家人一样。只是现在国朝建立,他们天各一方,又都在忙着,从前那般相处的机会倒是少了。”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题略微敏感,皇后转而又笑道:“本宫的意思是,当初那般的关系来算,你我二人就仿佛一家子妯娌一般,是以没有外人时,王妃着实不必过于拘束了。”
秦宜宁笑着应下,道:“是,臣妇明白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心怀仁慈,这是臣妇的福分,也是天下女子们的福分。”
皇后笑了笑没有再强求什么。
秦宜宁太过小心了。
而皇后也明白秦宜宁如此小心的原因。
李启天与逄枭之间存在龃龉,皇后并非不知。
只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颠簸,尤其是登上后位之后,到处都是尔虞我诈,宫里就没有一个可以真心相待的人,包括自己的婆母和小姑都是如此,就更不要说那已经做了皇帝的丈夫了。
皇后时常会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甚至都会幻想,如果李启天不是皇帝的话日子会过的如何。
尤其是经过上一次的宫变,太后和长公主都只顾着自己 ,根本就不管她身怀六甲,被栗郡王关起来结果会如何,忠顺亲王妃是个外人,还能挺着肚子冒险入宫来送信,告诉他们圣上的消息,可太后与长公主,一个是圣上的亲娘,一个是圣上的亲妹子,他们却都惧怕了,最后还不是要让圣上等着人来营救?
她跟着圣上吃了那么多的苦,可是到头来,还不是恩断爱驰?
圣上没有废掉她这个不喜爱的皇后,其实也只是因为圣上爱惜羽毛而已。
有了这些认知和想法,皇后其实已经心灰意懒了。
李启天将教导秦宜宁规矩的事安排给她,她倒是想着,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好歹能保护秦宜宁不受人的欺负,不管男人之间的斗争如何,她是记得秦宜宁当时的帮衬之恩的。
皇后心里千回百转,但是面上却不露出分毫,她温和的与秦宜宁闲话家常,询问南方生活的情况,又询问家里的情况,着重聊的是孩子们的事。
小皇子比昭哥儿和晗哥儿小了三个月,正是最可爱也最缠人的时候。
两个同样爱着孩子的母亲凑在一起,总是有很多的话题。
相谈片刻,虽然不至于亲近的要交心,却也不是那么多的隔阂了。
秦宜宁感觉得到皇后对她的善意,想来在不触及到自家丈夫的利益时,这个女人也是愿意与她交好的。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见时辰差不多了,皇后就笑着站起身来道:“你今日是回来之后头回入宫。虽然我已经安排妥当了教导你规矩的嬷嬷,可咱们到底还是要去慈安宫给太后问过安才行。”
“是,都听从娘娘安排。”秦宜宁理解的颔首,其实她也是早就打算去给太后请安的。
太后可不似皇后这般温柔大度,那是个不好相与的妇人,和李贺兰本质上是一类人。
皇后见秦宜宁并无异议,就叫人预备了外头穿的大衣裳,带着人离开坤宁宫,一路步行往慈安宫方向而去。
寄云和冰糖跟在秦宜宁和皇后的身后,随着皇后身边伺候的宫人们走在一起。脚上绑着的木屐子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秦宜宁抱着暖手炉,笑着与皇后闲聊:
“京城着实太冷了。这一路回来时,越接近京城就越是冷,待到快到京郊的时候,我都已经冷的不想下车了。”
皇后闻言莞尔笑了,见秦宜宁半张脸都埋在了白毛领子里,鼻头冻的红红的,手里还抱着个暖炉,整个人穿的特别厚实,笑道,“我忘了,你是地道的南方人,一时半刻不习惯北方的天气也是有的。这个天气本宫倒是不觉得冷。从前这个季节,还是要在外头劈柴做活的呢。”
秦宜宁笑着道:“臣妇与娘娘一样,也是要做这些的。不过幸而臣妇所在之地的冬天并非这么寒冷,否则我可能都没这么幸运一直长大。”
对于秦宜宁年幼时候的经历,皇后心里也知道一二,闻言不免有些好奇的道,“当初你生活的地方是在何处?”
“是在梁城附近,就是当时大周与燕朝的边境上。”
“边境?那岂不是时常都会有战乱?”
“是啊。”秦宜宁点头,道,“不过多亏了圣上帅军战胜了北冀,慢慢才让百姓们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我想往后再也不会有那种逼着边境百姓往山里躲的事发生了。”
皇后笑着点头,“你说的对。”
一路轻松的说笑着来到慈安宫门前,谁知宫人还没等通传,秦宜宁就听见一阵如同银铃一般的笑声。
顺着声源处望去,只见从对面远远地走来一队人。
那些人为首的是个穿着大红披风,头戴着紫貂绒卧兔儿的美艳女子。
那女子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生了弯弯的柳眉,樱桃般的小嘴,是个非常吸引人视线的美人。
“哎呦,我当是谁,原来是皇后娘娘啊!”对面那红衣美人懒洋洋的行了一礼:“见过皇后。”
第七百六十六章 跋扈
秦宜宁见状微微蹙眉,垂首行礼掩饰不留神泄露的情绪。
那美人行礼的姿态虽柔美宛若舞蹈,可严格说来,她姿态异常高傲,举止也敷衍,对皇后的轻慢毫不掩饰,甚至是不等皇后开口,对方已经自己站起,扭着纤细的蛮腰,裙摆款款的拢着大红的斗篷迎面走了过来。
秦宜宁与其余宫婢直起身,因就站在皇后身旁,来人那大红的斗篷随着人的接近也映入了眼帘。
大红即正红,依大周的规矩,只有正房嫡妻才可穿着,难道这位是哪位大臣家新过门的女眷?
皇后面色平静,声音依旧温和的对秦宜宁介绍,“这是芸妃。太后的表侄女。”
秦宜宁的眉头微挑。
芸妃,一个妃妾,竟敢在宫里逾矩着正红色?
要知道,这宫里除了来请安走动的外命妇,也只有皇后有资格着这个颜色。
这不是明晃晃的挑衅吗!
因为自己是太后的表侄女,所以就肆无忌惮吗?若真是如此,这个芸妃也就没什么好惧怕了。行事如此乖张不懂得谨慎,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的行为,也只有没脑子的人才做的出来。
“原来是芸妃娘娘,臣妇给娘娘请安。”秦宜宁不去看那媚骨天成的美人,屈膝行了一礼。
芸妃斜睨了秦宜宁一眼,在看清秦宜宁的容貌气度时,立即便不悦的抿紧了唇,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
皇后见芸妃那模样,心里便有数,忙介绍道:“芸妃妹妹入宫晚,许不识得忠顺亲王妃吧?这位便是忠顺亲王妃,才从南方回京的。”
一听这女子是个王妃,芸妃的心放下了一半,轻蔑的撇了撇嘴,抬起手扶了扶鬓角。不过一小小王妃算什么?她男人可是当今圣上!
芸妃理都不理秦宜宁,娇声嘲讽道:“皇后娘娘可真是事儿忙,如今请安都这样迟了。怕不是对太后心生不敬之心?不想孝顺?”
秦宜宁站在一侧,不着痕迹的打量此人,对芸妃的感官已经差到极点,只是她不过是个外命妇,此时也没有她插嘴的份儿。
皇后却极为好脾气的笑了笑,只道:“这个时辰也并不迟,太后许是刚起身的。既遇上,便一同去吧。”
芸妃撇嘴,即便这般不敬又粗鲁的表情,在芸妃脸上做出来,依旧给人几分娇魅可人之感。
“皇后真会讨巧,要去也是嫔妾先去,皇后后去才是,不然太后她老人家还以为咱们是一起来的呢。”
竟如此放肆!?
秦宜宁眉头轻蹙,打量芸妃时的眼神又多几分深意。
芸妃自小就美貌,从小到大是被人看惯了的,但入宫之后因为有太后偏疼的那一层关系,又有圣上对她的宠爱,已经许久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的盯着她看了。
芸妃冷笑的看向秦宜宁。
见她一身正红箭袖短袄,下着牙白锦绣八幅裙,披着雪白的狐腋斗篷,抱着个精巧的黄铜小暖炉,整个人精致漂亮的宛若画中之人,芸妃的笑容便又冷几分。
“你这奴婢,竟也敢盯着本宫来看!方才还没治你行礼时怠慢之罪,这会子你偏自己撞上来!怎么,你依仗着皇后对你看中,就敢罔顾宫中规矩,在太后的宫门前为所欲为了吗?”
秦宜宁平静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她仿佛能看穿一切的明媚杏眼冷然望着芸妃,不卑不亢道:“芸妃娘娘还是收敛脾气的好。”
“你说什么?”芸妃的眼睛瞪圆,声音也拔高,想不到秦宜宁竟会说出这么一句来。
“你,你算是什么东西!区区贱婢,居然敢指责本宫!你真以为有皇后给你撑腰,就能藐视本宫了吗!”
秦宜宁淡淡道:“芸妃娘娘说到宫规,真是可笑。若真明白宫规,那臣妇请问芸妃娘娘身上这件斗篷是怎么一回事?皇后乃圣上嫡妻,在这宫里,除了外命妇外只有皇后有这个穿正红色的资格,芸妃娘娘藐视宫规,更不敬皇后,又该当何罪!”
芸妃被气的俏脸都红透了,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大红斗篷,嘴唇动了动,半晌方道:“就连太后和皇后还没说本宫不该穿这斗篷呢,你一个贱婢,凭什么指责本宫!”眼珠一转,看到秦宜宁里头的小袄,嘲讽道,“你再看看你自己,你说我不该穿正红,你自己还不是穿了!”
秦宜宁嘲讽一笑:“臣妇乃忠顺亲王明媒正娶的正妃,敢问您又是哪一位?”
“你!放肆!你居然敢如此对本宫说话!来人,将这个放肆的奴婢给本宫叉出去!”
“放肆?臣妇乃圣上御口亲封的超一品诰命,敢问您又是几品?您一口一个‘贱婢’‘奴婢’的称呼臣妇,臣妇倒是想问问,如臣妇这等的超品命妇,难道在您的眼中也只是奴婢吗?臣妇与忠顺亲王夫妻一体,若臣妇都是奴婢,忠顺亲王又成了为什么?身上体恤臣属,到了您这里,您却肆无忌惮的贬低臣属,敢问,是谁给您这个胆子!”
“放肆!放肆!你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敢对本宫无力!来人,把她给本宫杖责一百!将她打出去!打出去!”
芸妃身后的宫婢们对视了一眼,犹犹豫豫的想要上前。
“我看看谁敢。”秦宜宁背脊挺直,冷漠视线扫过那些人。
宫婢们脚步一顿,不敢动了。
“皇后仁孝慈和,对芸妃处处礼让,芸妃却恃宠生娇、咄咄逼人,区区妃妾,却敢逾越宫规着正红色!还敢在皇后跟前大呼小叫,皇后尚未说什么,你却以妃妾之躯,胆敢妄图处置超一品王妃,敢问芸妃,是谁给您这个全力,又是谁给你这个勇气?”
“你,你……”芸妃气喘吁吁,纤纤玉指点指着秦宜宁。
她是皇帝的女人,秦宜宁只是个王爷的女人,她的心里,自己比秦宜宁高贵的多了,想不到秦宜宁居然会当面如此给她难堪!
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这件事眨眼就有可能传遍宫闱,往后她还怎么做人?!
芸妃气的俏脸通红,竟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秦宜宁见芸妃居然是那种说不过就撒泼的类型,无语的看向了一旁的皇后,行礼恭敬的道:“皇后娘娘,臣妇觉得,芸妃娘娘不如跟着臣妇一同与嬷嬷学习规矩礼仪吧,连宫规与尊卑都分不清,若是鞑靼公主与随从来了,当面遇上了,怕不是要叫鞑靼人看了笑话?”
皇后此时心里的爽快已经是前所未有,她想不到秦宜宁竟然会如此痛快的当面就将芸妃收拾了一顿。
这也是芸妃蠢。秦宜宁的父亲是礼部尚书,素有智潘安之称的秦槐远,她的丈夫又是战功赫赫的武英殿大学士兼平南大元帅的忠顺亲王逄枭,她自己也不简单,她还是青天盟的现任盟主,她帮助过圣上夺回皇宫,就连圣上都对她以仕人之礼相待。
面对这样的超品命妇,芸妃自己又立身不正,居然还敢出演挑衅,秦宜宁会让着她才是奇怪。
皇后心情舒畅的点头,笑道:“你说的是。芸妃妹妹聪明伶俐,想来也是因入宫时间不长,才会对宫中的规矩不甚了解。回头跟着嬷嬷多学习学习也便是了。”
芸妃咬牙切齿,眼眸含泪的瞪着秦宜宁。
若不是秦宜宁那般折她的脸面,她哪里需要被皇后如此羞辱!
秦宜宁虽然不愿意惹事,但是真有人在她跟前没事找事,她也绝对不会怕事。芸妃这般瞪着她,她索性也直接大大方方看回去。
“芸妃难道没听见皇后娘娘的吩咐?”
“你少得意!”芸妃咬牙切齿,怒而看向皇后,气冲冲道,“嫔妾尊命!”
“嗯,”皇后笑道,“既然如此,就请芸妃妹妹先将不和宫规之处先改正了吧。”
什么意思?
不合规矩之处,不就是她身上的斗篷吗?
改正,难道是让她当众将斗篷扒下来?
芸妃不可置信的看向皇后,眼里蓄了泪,眼泪要落不落时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今日若是真的在此处被扒了斗篷,往后她还怎么在宫里行走?
“皇后娘娘如此,可考虑过嫔妾?又可考虑过圣上与太后的心情?”
皇后皱了皱眉头,想起太后与李启天,心中那愉快舒畅的感觉立即被憋闷取代,再度觉得心灰意懒起来。
她的日子还有什么奔头?如此针尖对麦芒,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眼见皇后方才还气场十足,一句话就萎靡起来,秦宜宁便明白,皇后的心中一定是有心结。
皇后淡淡道:“明日芸妃便来坤宁宫一同学规矩吧。孙嬷嬷。”
“奴婢在。”皇后身后年约四旬的妇人站了出来。
“去芸妃娘娘宫里取一件和规矩的斗篷来,服侍芸妃娘娘更衣。”
“是。”
孙嬷嬷行礼,快步离开。
芸妃咬着唇掉眼泪,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不能吃了这个亏,她看了眼不远处的慈安宫,索性甩开身边宫婢扶着她的手,提裙摆就往太后宫里跑去,便跑还便嚷:“表姑母,表姑母!您要给芸儿做主啊!”
第七百六十七章 交锋(一)
第七百六十七章
秦宜宁与皇后哪里想得到芸妃会这般行事,二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秦宜宁是真正在大燕学过规矩的,知道身在宫中做什么和规矩,做什么会被人议论嗤笑,见到这般目无尊卑,被管教了只知道告状的人,着实惊讶的很。
“走吧,咱们也去给太后请安。”皇后笑容勉强,却依旧端容,未**为皇后的气度。
秦宜宁道了一声“是”,跟随皇后的脚步。
昨夜又是一夜的大雪,慈安宫宽敞的院中到处都铺着一层厚厚的白毯,宫婢正在扫雪,扫帚在雪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见皇后前来,宫婢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伙计,躬身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皇后面带微笑,温和的抬手。
“皇后娘娘,请容奴婢去通传。”到了殿前,年长的宫婢屈膝行礼,虽面带微笑,却依旧显出几分威严。
皇后驻足颔首。
秦宜宁心中暗叹一声,站在此处,已隐约可以听见殿内传来嘤嘤哭泣声,显然芸妃已在太后跟前哭诉上了。
秦宜宁询问的看向皇后。
皇后面上是掩藏不住的无奈,但仍保持着风度,与秦宜宁笑了笑。
秦宜宁再度暗自摇头,回头给寄云使了个眼色。
寄云没立即明白秦宜宁的意思。
不过在宫婢出来通传,秦宜宁跟随在皇后身后走向正殿时,寄云明白过来,悄然的落在队伍的最后,守在了慈安宫宫门前。
万一发生什么事,她也好赶回家去给大人报信儿。
此时的东侧殿,芸妃正娇柔的跪在太后的腿边,素白小手抓着太后宝蓝色的裙摆,哭的梨花带雨,仿佛一朵被暴风雨摧残过的娇花。
“表姑母,您一定要给芸儿做主,那些人看芸儿是新入宫的,就都欺负芸儿。说芸儿不懂得规矩,那岂不是在说表姑母的不是吗?”
太后垂着眼一言不发,生了皱纹的手端起茶碗,用白瓷碗盖拂着漂浮的茶叶。
这个表侄女太不省心,空有一副好皮囊,脑子却没带进宫来。
见太后不言语,芸妃越发委屈了,眼泪糊了满脸,拉着太后的裙摆不肯松手。
“表姑母,您就疼疼芸儿嘛!您是没瞧见,那个忠顺亲王妃有多跋扈,她还当面嘲讽芸儿是个妃妾!她嘲讽芸儿,就是看不起太后,这等狂妄的奴婢,您难道不该好生给她一个教训吗?”
太后烦躁放下茶碗,沉声道:“你就不能有一天消停消停?你怎么又去惹上她了?”
“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王妃,哪里有……”
“闭嘴,滚一边去。”太后一抬脚,就将芸妃抓在手中的裙摆抽了回来。
芸妃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后似乎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骂“滚”。
“禀太后,皇后与忠顺亲王妃来请安了。”
“让他们进来吧。”太后沉着脸理了理裙摆。
秦宜宁一进殿中,先看到的便是花色颇为扎眼的牡丹花地毡,垂首向前行去,恭敬的行礼,眼角余光瞥见眼睛都哭红了的芸妃,颇有些无奈。 太后沉着脸看了看皇后,随即稍微露出一些笑容,对秦宜宁点点头道:“之曦媳妇回来了。”
“是,臣妇刚刚奉旨回京。太后身子一向可好?”秦宜宁态度恭敬又关切。
太后揉了揉眉心,道:“你也看到了,哀家这身子不如早些年了。若是没什么事还好,一遇上什么事,立马就头疼的不行。”
“太后就是太过操劳了。”秦宜宁笑着道,“也幸而太后有皇后分忧,您也才能稍微喘口气。”
太后笑了笑,“我这把年纪,却总想着为圣上多分分忧,皇后稳重,又要带皇子,也是放下耙子弄扫帚的,难免有顾此失彼的时候。”
“太后说的是。”皇后垂首,顺着太后的意思道,“多亏有太后时常提点,这宫中才能安稳。”
太后闻言,这才稍微给了皇后一些好脸色。
从上一次庆阳侯与栗郡王宫变之事起,秦宜宁对太后的性子便有了一些了解。太后权欲颇重,当初把持着权柄做出的决策却并不十分英明。
如今看来,太后年老又不肯放权,然而圣上因庆阳侯的事,对太后和周家已有不满,不可能支持太后把握着权柄,是以太后只能自己去争夺,打压皇后,让皇后屈服,是太后维持如今权力的唯一途径。
而这位骄纵跋扈却美貌非常的芸妃,就是太后制衡皇后的一个工具,选这么一个没脑子的,约莫也是因为这样的人好控制。
想通了这里面的关窍,秦宜宁对这宫墙内的生活越发的反感了。只是她奉旨学习古礼的这段日子还要在宫墙内生活,少不得还要被牵连。
沉思之间,太后又训斥了皇后几句,皇后一直垂首听训,没有半句顶撞。
太后见皇后如此恭敬,心情好了不少,便向着秦宜宁伸出手,笑着道:“之曦媳妇,到哀家这里来。”
“是。”秦宜宁提起精神,笑着走到太后跟前,先行了礼,才将手搭在太后的手上。
太后的手掌干燥冰凉,让秦宜宁很不舒服。
拉着秦宜宁白皙宛若凝脂一般的手拍了拍,太后感慨道:“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对了,此番去南方,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秦宜宁心里警钟大作,打起精神来道:“也并未有什么特别有趣的,臣妇生产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又要照顾两个哥儿,分身乏术之下,对外界的事情关注的就少一些。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地儿如今可要比从前繁华的多了。这一切都多亏得圣上治国有方。”
太后听的心里喜欢,笑着点点头,低头看见已经不哭了,但还倔强跪在一旁的芸妃,心里就一阵腻味。
“你还不起来,怎么不知长进,你瞧瞧忠顺亲王妃,你多早晚能有忠顺亲王妃半分聪明懂事,哀家半夜睡觉都要笑醒!你说说,今天你又做了什么蠢事了?”
芸妃的眼泪被训斥的又落了下来,又是委屈又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太后。
太后转而问秦宜宁:“你来说说,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秦宜宁笑了笑,太后这是给她设了个套呢,若是回答不好,或者偏向的方向不对,很有可能会得罪其中一方,甚至是两方都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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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八章 杀机
李启天竟然未经中官通传就自己进了殿中,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听去了多少!
皇后有些心慌,吸了口气才镇定下来,恭敬的给李启天行礼:“臣妾参见圣上。”
又嗔道:“这些人也真是的,圣上来了,也不知行礼通传,是臣妾疏于管束宫人,让圣上见笑了。臣妇只顾着与秦家妹妹说话,没能迎接圣驾,着实太失礼了。”
李启天一摆手,撩袍摆坐在皇后方才的位子上,笑道:“朕是想听听你们都聊什么才没让他们出声。”
竟然直言不讳的说了?
秦宜宁垂首站在一旁,手中还拿着绣样,见状将绣样放在一旁的黑漆桐木方几上,给李启天行礼道:“圣上万安。”
“嗯,你起来吧。”李启天漫不经心的接过皇后双手端上来的茶碗。
“谢圣上。”秦宜宁起身肃立在一旁。
李启天将茶碗放下,拿起桌上的绣样看了看,随手一丢,笑道:“说说,才刚都聊什么了?”
皇后浑身都像被浸在冰水之中,惊恐的情绪蔓延着,宛若冰冷的毒蛇顺着双足蜿蜒而上,将她缠的死死的。
她这一刻更加明白的感受到了她的夫君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朴实的男子。他是一国之君,他的心里不可能再只有他们的小家,他们也再不是寻常的夫妻了。
压下心中的酸涩和恐惧,皇后镇定的道:“回圣上,臣妾想着为太后做两双鞋,一时间不知选什么款式和花样好,秦妹妹家里有老封君,又聪明伶俐很受太后的喜爱,经常在太后身边服侍,想来对太后这个年岁的人的喜好也是有所了解的,就想着请秦妹妹来帮着一同参谋参谋。”
“哦?是这样?”李启天挑眉看向秦宜宁。
秦宜宁笑着颔首应:“是。蒙皇后娘娘抬爱,臣妇方才正是为此事道谢。”
李启天狐疑的看着皇后和秦宜宁,眼神深沉,嘴唇轻抿着,眉头也轻微蹙了几下,显然他并不相信他们的说辞。
只是即便不相信,他也并没有抓到真凭实据。也不好当着一个外命妇的面对皇后怎样。
“罢了。朕还要回去批折子。”李启天站起身,随意的看了秦宜宁一眼,“你好生教导顺妃,等过一阵顺妃学的差不多了,朕便准你回王府去。”
秦宜宁笑着应下:“是,臣妇遵旨。”
李启天再度看了皇后一眼,便带着随行的宫人快步离开了。
皇后与秦宜宁忙到宫门前恭送。
看着李启天一行人走远,皇后松了一口气。看来李启天是什么都没发现,刚才只是凑巧。
秦宜宁的心里却更加发沉。
李启天来了,闲聊时却没有透露出秦槐远去往边关犒军的事。
犒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就算秦槐远去犒军有些不合适,可那是天子的吩咐,便是名正言顺的去,且还是圣上的恩旨,更是光荣和恩典。
施了恩,李启天没道理在她面前只字不提,就仿佛没有这事一样。
她在皇宫里住着,与王府早已经断绝了联络,她如今还被瞒着这件事,李启天到底在忌惮什么?又是为何不想让她知道?
难道是忌惮她手中的青天盟?毕竟她与寻常毫无还手之力的贵妇是不一样的。
秦宜宁百思不得其解,但与自己此番入宫时一样,心里都有些凉飕飕的。
在皇后面前,她却不好将不安表现出来。
她笑着道:“也不知顺妃的礼仪学到什么时候才是,臣妇家里有两个妹妹马上就要出阁了,王爷如今在南边儿,臣妇又在宫中,我父亲也出远门了,若是不能为两位妹妹送嫁添妆,总觉得有些遗憾。”
皇后见秦宜宁知道秦槐远出去犒军的事也并未有什么异样,心里放下了不少。又听她提及这类家务事,心里便多几分亲近和同情之意。
“这样,你先稍安勿躁,回头本宫寻机会与圣上说一说。想来这些事圣上是会通融的。”
“那就多谢娘娘了。”秦宜宁笑着道谢。
二人很快商议定了要给太后做鞋面的花样子,秦宜宁便起身告辞。
皇后这里也要主动去给太后问个安:就算太后免了皇后昏省,皇后却不能不主动去问安,就算被拦在慈安宫门外,也比落了话柄的好。
秦宜宁回了储秀宫暂住的偏殿,便让寄云和冰糖去忙自己的事,独自一个人坐在内殿的床沿,手上无意识的把玩着帐子垂下的流苏。
好端端的,李启天为什么要安排父亲去犒军?
要犒军,不是安排定国公去更为合适吗?
何况这一切的事情未免来的也太巧合了。
逄枭被留在了南方,旧都的麻烦事一定不少,这会子肯定已经被绊住脚了。逄枭那还听了吩咐要除掉尉迟燕,也不知逄枭是怎么决定的,李启天和秋家又是怎么安排的。
这还不算,如今她被李启天以教导塔娜公主礼仪和大周话的名头留下来,被扣在宫里对外头的事情一无所知,还要时常注意宫中的任何风吹草动,根本分身乏术。
王府里能坐镇守着两家的就只剩下秦槐远了。
可秦槐远还奉旨去犒军了。
若大一个王府,剩下的人都是拿不定注意的人。而他们一家子能拿主意的三个人,偏偏被分开了,天各一方,各自为战。
秦宜宁很难不去认为这是李启天故意为之。
将他们分开,将她拘留在宫中,将秦槐远和逄枭一北一南的支开,到底图什么?
秦宜宁的指头绕着流苏,脑海中千回百转也理不清个头绪。
她从来不会自持聪明就去为某些事情做决定。
从前遇到的那些事,也是事情逼迫到了眼前,她只能选择她觉得最为妥当的办法去行事,好在她是幸运的,一次次的从刀山火海里迈过来了。
这一次呢?
秦宜宁的心思烦乱,不由得又想起被孙氏和马氏带去南燕了的两个孩子。
秦宜宁脑海之中忽然有一丝精光闪过。
李启天的心目中,谁是敌人?
不是她秦宜宁这个妇道人家,也不会是秦槐远那个文弱的官员,而是在军中威望甚高,并且被天机子推算为紫微帝星的逄枭。
所以李启天做的这一切,为的都是在逄枭的身上达成某种目的。
现在逄枭身在南方,被尉迟燕的事情绊住了,可是他手中十万平南军的却渐渐的被把握牢靠了。
此番龙骧军与虎贲军大战鞑靼,虽然都归在季泽宇的麾下,对季泽宇的能力才华也是信服的,但十万虎贲军到底是从前跟着逄枭南征北战的铁杆,本来就在军中威望很高的逄枭,如今又在平南军中站稳了脚跟。
这对于一直怀疑逄枭有不臣之心的李启天来说应该算得上是雪上加霜了吧?
李启天应该是想除掉逄枭的。
但是李启天身为君主,如今大周才建立国朝满六年,迈入第七个年头,这个国朝还很年轻,李启天的位置也没有坐稳,他即便想除掉逄枭,也绝对不会让天下人觉得他这么做是因为忌惮功臣。
如果留下忌惮功臣的骂名,李启天以后还怎么统御天下以德服人?
所以,要除掉逄枭,李启天必定会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就如同先前他命人罗列逄枭的罪状,朝堂上弹劾他“十大罪”时一样。
逄枭行事原本滴水不漏。
可是现在,逄枭最大的弱点早已经被暴露在人前了。就凭逄枭之前为了她,连抗三十三道圣旨,就凭她被困在剑川,逄枭就能带兵差点将剑川城踏平一样……
所以,李启天笃定,除掉她,逄枭必反!
秦宜宁猛然站起身,差点将那帐子上的流苏都拽下来。
她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被派去犒军了!
也明白为什么她在宫里住了这段时间一直相安无事了!
李启天若想动她,别的不考虑,有秦槐远在,肯定是有能力保她的。
所以李启天将秦槐远调派走了。
至于剩下的秦家人都是一些扛不起大事的,就不足为惧了。
从她回京,入宫,到调离秦槐远,下一步怕就是要对她下手,逼逄枭反了!
一旦逄枭有丝毫反意被抓住把柄,驻扎在京城附近的虎贲军和南边的龙骧军,恐怕会立即听从季泽宇的调派。
季泽宇现在手中两大王牌,逄枭却只有区区十万粮饷都没着落的平南军。且季泽宇到时还占着正义。逄枭岂不是一世英名尽毁,还要闹个家破人亡!
秦宜宁呆站在床前,脸色逐渐苍白,眼神也渐露出惊恐之色。
冰糖和寄云早就发现秦宜宁的情况不大对,可是见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某处,像是想什么想的入神,他们也不敢打扰,就只能还在那在一边安静的干着急。
等了许久,好容易秦宜宁回过神来,冰糖立即扶着秦宜宁坐下,为她按摩着肩头和手臂,“王妃,您怎么了,是想到什么了?”
寄云也道:“王妃您可别吓我们,有什么事您说出来,咱们一同商议。”
秦宜宁的额头和鼻梁上都出了一层冷汗,手心更是被冷汗浸湿了。
她深呼吸几次,抖着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低声道:“圣上恐怕要杀我父亲和我。”
第七百八十九章 求援
寄云和冰糖齐齐吸了一口冷气,头发都快炸起来了。
“王妃,这可不是说笑的。”寄云低声以气音道:“好端端的,圣上这么做为了什么?”
“事出异常必有妖。我入宫,我父亲犒军都很反常,加上南方的局面……圣上很有可能是想逼王爷造反!”
此言一出,惊的两婢女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宜宁续道:“如今国内再无大事,南方外患也可以暂时忽略不计,正是除掉王爷的最佳时机,趁着两军刚刚战胜鞑靼,士气正旺,一鼓作气将王爷拿下。圣上从此便可高枕无忧了。”
寄云和冰糖都不是愚笨之人,一听秦宜宁这么说,仔细想想也都明白了,两人都因恐惧,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这,这可怎么办啊。王妃,您说咱们怎么办好?只要您说,奴婢必定遵从。”寄云慌乱的低声道,“要不,要不奴婢想法子带着您逃吧!”
“不行的。”秦宜宁摇着头,“我若是平白无故从宫中消失了,圣上就更有理由对府里大肆搜查了。到时候随便按个罪名,王府一家子人岂能活命?”
“那,那怎么办!”冰糖的眼睛都红了。
秦宜宁咬着唇,嘴唇上的皮被她的贝齿撕掉了一片,唇上渗出了血珠。
片刻后,秦宜宁缓缓道:“首先,先想办法救我父亲。圣上派我父亲去天域关外犒军,想来他一定会给我父亲安排一个意外身故,并且不能在关内动手。”
“为,为,为什么?”冰糖嗓音沙哑结巴的道。
“傻丫头,我父亲是朝廷命官,圣上要杀他,敢用其他臣子动手吗?那岂不是告诉别的臣子,即便是效忠圣上的都未能留个好下场?圣上以后还怎么用人?
“所以圣上一定会将锅甩给鞑靼。反正到了天域关外人再出事,圣上也是鞭长莫及,怎么也是鞑靼人做事过分,出尔反尔了。”
“王妃说的是。那怎么办啊。曹护卫还跟着夫人去南方了,老爷身边除了王爷留下的几个精虎卫和他自个儿的几个护卫,恐怕没有多少可用之人的。”寄云脸色惨白的道。
怎么办?
秦宜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北方四关,天域,天狼,天枢,天门,天域关最靠近鞑靼前线,距离京城着实太远了。
即便她现在是自由之人,怕都力有不逮,更何况她现在还被拘在宫中,什么事都不能随心所欲!
她相信父亲是聪明的。
可是即便再聪明,父亲也只是个文弱书生,在绝对的武力碾压面前,又能有什么办法?
秦宜宁咬着指甲,左手咬过咬右手,一言不发眼睛发直的想办法。
冰糖和寄云和都在绞尽脑汁,片刻后,寄云低声道:“王妃,要不咱们求忠义伯帮忙?忠义伯曾说过会在宫里安排人……”
“不妥。”秦宜宁摇头,“这件事事关重大,一则,不能将无辜的人连累进来,二则,谁也不能保证忠义伯会不会将消息透露出去。”
“可是忠义伯先前说过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秦宜宁抿着唇,有些不自然的道,“我也隐约猜得到他的心意。一个男人,凭什么平白无故的对我这么好?
“可是他的心意是针对我的,并不是针对我父亲和王爷,说不定面对王爷他还会杀之而后快。现在情况如此复杂,我怎能全信他?”
冰糖和寄云一阵无言,不得不承认秦宜宁说的是对的。
若是陆衡存了害死逄枭然后就能拥有王妃的心思,那该如何是好?他们若求到他头上,反而会坏事。
只是这条路走不通,秦怀远又被调离了京城,他们该怎么办?他们真的已想不到办法了。
三人面色都极为苍白。
秦宜宁呆坐在原地,手脚都是冰冷的,午饭时宫人抬了食盒来,秦宜宁也只吃了两口就搁下了筷子。
她不由得想起自从回到秦府至今所经历的种种,心情渐渐由焦灼变为了平静。
“没事的,这次也一定会没事的。”秦宜宁闭上眼,轻声呢喃。
寄云和冰糖跟了秦宜宁这么久,深知她的种种为难,哪里会不明白她心里的痛苦?
这种明明知道刀子就悬在头顶要落不落,刀柄还攥在别人的手里,他们偏偏毫无办法的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二人想劝说秦宜宁,却找不到说辞。因为秦宜宁比任何人都要清醒,比他们要聪明的多,他们的那些苍白的语言只在脑海中盘桓一圈,未曾出口就已觉得毫无用处。
三人静默着,直到夕阳西下,殿内渐渐被黑暗笼罩。
殿门外,有宫人挑起了宫灯,温暖的灯光从殿外照射进来,菱花格扇在地面上投射出清晰的影子。
冰糖和寄云去掌了灯,殿内被橘红的灯光照亮,空气中传来淡淡的烛火燃烧时的气息以及饭菜的香气。
“王妃,晚膳送来了,您晌午就没怎么吃,这会子好歹也要吃一些啊。”寄云担心的劝说着,“您一直这么着,事情还没想清楚,人先熬坏了可怎么得了?您需得自个儿保重,才能想出办法来啊。”
“是啊,您老是这么着,顺妃或许也会看出您不大一样的,传进圣上耳中怕是不好。”冰糖小声提醒。
秦宜宁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只是人的情绪又哪里是说控制就能够控制的?
秦宜宁这时真希望逄枭就在身边,那样她就可以放心的靠在他怀里,将所有的难题都丢给他去处置,她只管放心的等着好的结果就是了。
可是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没有这种命,从来都要费尽心思的去做事情,去谋划,才能换来别人平平常常就能得到的安稳。
她有些泄气,却要咬牙撑着,她没有时间去抱怨,更不能怨天尤人。
强迫灌进去一碗粥,秦宜宁觉得不那么冷了。
这样空寂的宫殿,这般孤独的橘红烛光,让她想起了当初在夕月被囚禁时的日子。
夕月……
忽然,秦宜宁猛的站起身来,拉着寄云道:“寄云,我想请你帮我传一个消息出去给钟大掌柜。”
寄云连忙点头:“王妃,您吩咐。”
秦宜宁想了想又摇摇头,“不,你不能去冒险,亲自出宫太难了。这样,我进宫之前,父亲曾经告诉我御书房伺候茶水的有一位名叫江远的内侍,是他和王爷培养的人。你想办法悄悄地寻到他,让他帮忙给钟大掌柜传一封信出去。”
寄云犹豫的道:“王妃,那人可信吗?若是他将信中的内容泄露了,对您可是大大的不利,还是奴婢想法子出宫去告诉钟大掌柜的好。”
“不行,我身边就带着你和冰糖,平白无故的我身边少了一个人,外人一定会生疑的。况且你当皇宫是说出去就出的去的吗?你还是听我的。至于那信,我会写的含蓄一些。更何况圣上已经对我下了杀心,我就是写什么也无所谓了,我就算继续循规蹈矩,他照样有本事找出我的不是来。”
秦宜宁寻了画眉用的眉黛,在自己一方帕子上写了要告诉钟大掌柜的话。这方帕子她用了很久,钟大掌柜应是认得的,内容上她也没说的非常详细,寥寥几笔,外人看到估计也看不明白。
她让钟大掌柜去找廖知秉,让廖知秉带人利用追踪蛊寻找弥诺部的族人,求弥诺部的人去天域关外救人。
这是秦宜宁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夕月虽在沙漠之中,可是有了追踪蛊,带足了水源和干粮出来倒也没有什么危险。而且他们距离秦槐远较近,甚至比逄枭直接去驰援要近的多了。
也不知道这一切来不来得及……
秦宜宁将帕子折好交给寄云,“一旦被发现,立即毁掉帕子,不要冒险,安全第一。”
寄云点头,郑重的收好帕子,“王妃放心,虽然翻出宫墙不那么容易,可是去寻个把人不叫人看到,奴婢还是办得到的,您就放心吧。”
秦宜宁轻轻地拍了拍寄云的肩头,“那我便推说身子不适,提早睡下。相信顺妃也没有那个闲工夫来找我的麻烦。”白天顺妃都没来,晚上说不定要被招幸,就更加没有那个闲工夫了。
秦宜宁宽衣解带,早早的躺下了。冰糖未免被人看出异常,索性一步动不动的守在秦宜宁的身边,没有人来找索性也不出去。
秦宜宁在心里一声声的祈祷,希望寄云能够顺利,千万不要被人发现。又
祈祷弥诺部的人能够如从前说的那般忠诚,肯帮助她去营救秦槐远,更祈祷他们能赶得及。
心思百转,患得患失,不知不觉秦宜宁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许是白日里动脑太多,又惊又俱,她睡的也不踏实,梦里都是父亲被追兵半路劫杀的场景,亦或者有人暗地里下毒毒害父亲的场面。
她睡着了都在惊恐不安,额头上直流冷汗,冰糖看着都觉得心痛不已。
如果王爷在这里,瞧见王妃被人吓成了这样,还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说不定亲手去撕了罪魁祸首的心都有了吧?
第七百九十章 御花园
冰糖拿了帕子帮秦宜宁擦掉了冷汗,她坐在一旁,一会担心寄云,一会担心秦宜宁,一会担心又秦槐远和逄枭,一忽儿又想起了虎子赖皮的模样,满脑子装满的都是这些人,心里也一阵阵的发苦。
王妃和王爷明明都是很好的人,可为何就会被卷入这乱世之中呢?
冰糖开始在心里计划起周围的可用之物来。
入宫时,她的那些瓶瓶罐罐的都不准带进来,不过经过这段时间在宫里的生活,她发现宫里其实也有不少的东西可以利用起来。至少能够在短时间做成一些防身的药物之类。
她先前不敢做这些,怕平白的惹来麻烦。可现在看来,她倒是非常有必要先收集材料。
看了眼睡梦之中还不安稳的几乎要哭出来的秦宜宁,冰糖咬紧了牙关。
若是秦宜宁出了事,她是断然不会放过罪魁祸首的!到时即便要她的小命,她都在所不惜。当初若不是秦宜宁仗义相助,她早就死了,还能有性命继续逍遥了这么多年?
就是不知道虎子会怎么想了……
秦宜宁做了个噩梦。
广袤的草原上,秦槐远在护卫的护送之下一路往军营驻扎之地而去。忽然之间狂风大做、黑云卷积,草原上的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秦槐远一行人在忙着加快步伐。
就在这时,雪亮的刀刃在阴暗的草原上一闪而过,一名护卫被杀了,血溅三尺!
秦槐远被人护着疯狂奔逃,但是护卫他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个侍卫倒下,秦槐远倒在地上,正面对上了刺客的闪着寒光的钢刀。
那刺客双手高高举起刀,一阵闪电倏然撕裂了天际,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刺客的面容。
李启天的嘴咧开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就像是弦月一般弯曲,诡异的笑容之下,他双手持刀,狠狠的朝着秦槐远劈了下去。
“啊!”
秦宜宁猛然睁开眼,剧烈的喘息着,眼前还是那血肉模糊的场面,眼泪却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听见她激烈的呼吸声,本来在打盹的冰糖也惊醒了,低声道:“王妃,您做噩梦了?”
凑近一瞧,见秦宜宁竟然哭了,冰糖的鼻子一酸,差点也跟着哭了。
“您别哭啊,会没事的,您既想到了好办法,就一定会管用的。”
秦宜宁摇着头,低声抽泣,嗓音沙哑的道:“可是这一次,谁不知能不能赶上,弥诺部住在沙漠里,且不论他们肯不肯帮忙,就是进沙漠送信,或者出沙漠来,遇上一场沙暴都要被耽搁许久的行程,其中危险重重自不必说。他们就算拼劲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出来了,能不能赶上营救?能不能遇上我父亲的队伍,这些都是未知的。”
秦宜宁抬起冰凉的双手捂着脸,滚烫的泪水沿着指缝滴落在被面上。她的心中盛满了恨意。
“如果我父亲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昏君拼了!”
双手渐渐成拳,掌心被指甲掐出了弯弯的白印,秦宜宁眼中有泪,更有无边的恨意和锋锐。
“我只在这里担心,只在这里哭有什么用?这一切都不能帮助我父亲。我要想办法救他,就算救不了,我也要让昏君偿命!”
冰糖在一旁看着秦宜宁,她那近乎疯狂的模样着实让人心惊。不过这样坚强,总比完全慌乱了手脚好。
因为眼下不只是秦槐远在外有危险,秦宜宁在宫中的处境同样危险,只一味的伤心,很可能慌乱之下连自己也搭进去。
“王妃,您能振作就好。无论您要做什么也要先保证自己才能做得到。”冰糖劝道。
秦宜宁接过冰糖递来的锦帕摸了一把脸,“我是真的慌了。可见我也不是铜铸铁打的,从前我还想自己不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呢,现在还不是……”
“王妃,您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说别的,您已经在事发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没有耽搁时间,您已经尽了全力了。”
冰糖没出口的话是,即便秦槐远出了事,秦宜宁也已经尽了全力,着实不必自责。只是这话她着实没办法说出来去刺秦宜宁的心。
秦宜宁披衣下了地。
“寄云回来了吗?”
“还没有,外面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没有消息传来,便是好消息。”她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御书房那边有什么消息。如果为了送信将寄云给搭上,她一定会自责一辈子的。
“王妃再休息一会儿吧?”
“什么时辰了?”
“刚过三更天。”
秦宜宁摇了摇头,靠着床柱发呆。
许久,她才低声道:“寄云不会有事的吧?”
“不会的。寄云的功夫那么好,躲避几个侍卫还是很容易的事,再说了,咱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雨,最后还不是都化险为夷了?当初妖后还要吃您肉呢,我被吓的做了好久的噩梦,最后不也是被您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秦宜宁闻言一愣,想起当初在大燕时的那些事,虽然称不上那些都是好的记忆,却依旧让她有一种淡淡的怀念。
“是啊,那么多的坎儿,咱们都能走过来了。这一次一定也一样。”
“对。王妃您要相信老爷,也要相信王爷,这天底下的男儿,有谁会比老爷更聪明?又有谁会比王爷更肖勇?能遇上比他们两个厉害,怕是比登天还难。纵然有一时半刻的为难,他们也一定能够支撑过去的。”
秦宜宁闻言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拉着冰糖的双手道:“这个时候,也就你还能逗我笑。”
“哪里的话,是王妃自己本来就很坚强。”冰糖摇晃着秦宜宁的双手道,“王妃不要乱了阵脚,您还要记着,眼下您自己也身处于危险中呢。那些人不只是要害老爷,还要害您。您还有王爷,还有两个哥儿呢。”
秦宜宁神色有片刻怔愣,心思变的越发清明了。
“你说的对。”秦宜宁垂眸,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制下去,分析道:“若是我分析的都没错,圣上下一步就该对我动手了。如若圣上不对我动手,父亲那里就应该没有大碍。咱们做好准备,静观其变吧。”
冰糖最是了解秦宜宁的,看到秦宜宁的面色,便知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心里不免又觉得欣慰,又觉得心疼。
寻常女子遇上事还有资格去软弱,可秦宜宁却没有。
甚至她连哭都不能痛快的哭一场,她不能放任情绪,如此才能保证头脑的清明,以至于不会在有突发事件时做错任何决定。
如此处境,让人心酸。
秦宜宁与冰糖就那么安静坐着,等着消息。
直到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时,秦宜宁和冰糖已经担忧的快坐不住,几乎想去乾清宫打探消息了,后窗忽然被轻轻地叩响了两声。
秦宜宁与冰糖面上一喜,连忙跑去将窗台前条几上摆放的琉璃花樽挪开,将窗子打开。
窗外的正是寄云。
秦宜宁欢喜不已,与冰糖将人拉进来,又将窗子关好,将琉璃花樽放回原位。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昨晚没有什么危险吧?”
“没什么事,其实我消息早就送到了,昨儿夜里江公公就已经寻机会送信去了,只是乾清宫守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我是寻了凌晨侍卫们最为疲乏的时间才溜出来的,故而晚了一些。王妃担心了吧?我没什么事的。”
秦宜宁闻言,双手合十拜了拜:“阿弥陀佛,幸好你没事。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王妃放心,我的功夫虽然不比精虎卫,但是翻个墙上个房之类还是可以的。躲避人追踪我也很擅长。”
寄云接过冰糖递来的温茶灌了一大杯,续道,“江公公说,他一定将消息尽快带到,请王妃放心。还说他一家子性命都是王爷救的,他和他的兄弟能有今天也多靠秦大人的提拔,绝对不会辜负咱们一家子的恩情,请王妃尽管放心,即便消息传不到,也绝对不会泄露。”
秦宜宁点点头道:“那就好。”
三人坐下,又是一阵无言,秦宜宁想了想便道:“咱们都安下心来,先歇息,养精蓄锐。我父亲那里我暂时还想不到别的办法,咱们这里却是要面对的,没有精神可不行。”
“王妃说的是,咱们都睡一会儿。时辰还早呢。”
三人索性拆开头发,在暖踏上并排躺着和衣而眠。虽然依旧是在深宫之中,但是三个人挤在一起相互依靠着,心里到底还是踏实了很多。
秦宜宁自此便开始提着万分的小心行事,不肯行差踏错一步,以免被人拿住了话柄。
笼中雀一般的日子,断绝了外界的一切联系,明知道父亲和逄枭都成了李启天的靶子,却一点消息都得不到,还要在后宫之中和塔娜公主周旋,心里着实煎熬。
不过半个月,她就消瘦下去,瘦成怀孕前时的模样,显得更加娇美可人,也更让塔娜公主妒忌了。
此时已经春暖花开,即便北地春迟,御花园里的桃花、杏花也都开成了一片片的粉色云朵,风吹过,花瓣纷飞,落在初生新绿的草地上,满眼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太后与长公主、芸妃,带着宫人散步至此处,见景致很好,便笑着吩咐道:“今儿个天气好,去,将顺妃和忠顺亲王妃也都叫来,咱们在这里聚一聚,说说话儿。”
第七百九十一章 赏春
李贺兰笑挽着太后的手臂,不依的道:“母后寻那两个来作甚?不带着他们咱们自个儿多乐呵呀,一瞧见他们就心烦。”
太后闻言点了点李贺兰的额头,“你这丫头,未免太独了。这偌大的皇宫都是你皇兄的家,你皇兄的亲眷你都不接受?那你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在你皇兄的家里走动?”
李贺兰被噎的一窒,想起李启天越来越难以相处的性格,心里到底还是惧怕的。
“好嘛。那您叫顺妃来就是了。秦宜宁那个小浪蹄子又算哪门子的亲眷了?她也就是仗着自己长了一张好脸,又有个能征善战的丈夫,就拽的二五八万似的,该不该她做的都抢着做,不要脸!”
芸妃看了一眼言语粗鄙的李贺兰,垂下的眸光中嘲讽之意一闪而逝。
还是长公主呢,说起话来却如村妇一般。
不过由此可见,李贺兰的确是因秦宜宁做了迎亲大使的事更加记恨了。可是旁观者仔细想想,这件事是圣上下的圣旨,秦宜宁也只有遵旨的份儿吧?长公主这是得不到就胡乱迁怒人。太后若是个懂事的,就该将此话说开,也免得长公主与秦宜宁之间的矛盾加深。可是太后却不开口。
芸妃眼珠一转,便知道了太后的意思,笑着道:“长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何必与一个蠢妇计较呢,臣妾听说那个秦氏早前还是在山里被野人带大的小野人呢,也不知道后来是烧了什么高香,才会被秦大人给认回去。”
李贺兰闻言斜睨芸妃一眼,只鼻子里哼出一声来算做答应。她瞧不上秦宜宁,但也同样瞧不上这个狐媚子。
芸妃差点被气了个倒仰,又不敢在太后面前表现出任何不满,只能干笑着走到太后另一侧。
太后拍了拍芸妃的手背以示安抚,就吩咐宫女速去请塔娜公主和秦宜宁来。
此时的秦宜宁正在垂首听塔娜公主的训话。
“你一个外命妇,在宫里打扮的这般妖娆是什么意思,怕不是要勾引圣上吧?本宫告诉你,你别做这个梦了。”塔娜公主的大周话说的顺了很多,虽然强调怪异,但是好歹能表达清楚意思了。
这样一来,骂人就更顺了。
秦宜宁知道塔娜公主心里那些小心思,也不真往心里去,只敷衍道:“顺妃娘娘想多了。顺妃娘娘若是言语和礼仪都学会了,臣妇自然就可以请辞离开,那样您也不必再继续看臣妇这张讨厌的脸了不是?所以,为了您心里舒坦,也为了臣妇自在,您的大周礼仪还是要好好学习的。”
塔娜公主气鼓鼓的瞪着秦宜宁,狠狠的一拍桌子:“你,去把这件衣裳换了!不许你穿这个颜色!”
秦宜宁低头看了看身上湖蓝色的褙子,这是她带进宫来比较朴素的一身,只有袖口和领口绣了浅色的缠枝葡萄纹,以示多子吉祥之意。 秦宜宁轻叹一声,正要去更衣,外头忽而有中官来报。
“回顺妃娘娘的话,太后请您与忠顺亲王妃,去往御花园暖阁一同赏春。”
塔娜公主眯着眼,不快之色一闪而逝。
她很不耐烦去应付太后那个老太婆。
这老太婆长的就一副刻薄相,好像满脸的褶子里都藏着心机和算计,着实是讨人厌的很。
可是她这段日子在大周生活,宫人那里说话他也听着,她发现宫内所有的妃嫔都在讨好太后。
太后是皇帝的母亲,皇帝自然喜欢能跟太后相处的好的妃嫔。她现在是容貌好,皇帝才喜欢他,将来皇帝若是腻了她,她若是与太后的关系要好,太后说不定还可以帮她说说话。
有了这一层想法,塔娜公主在太后跟前都会尽量收敛起自己的锋芒,不表现出任何厌烦和异样,就算太后对她冷淡,她也会以礼相待,将对待圣上的耐心同样拿出一份来讨好太后。
是以,塔娜公主面上的不耐烦只是一闪而过,眨眼就变成了惊喜的笑容。
“果真?真是太好了,本宫也有些想念太后,正想陪着太后走走呢。”塔娜公主站起身,愉快的叫上宫人,走了两步,斜睨了秦宜宁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也别去换什么衣服了。这就走吧。别耽搁了时间,坏了太后的兴致。”
“是。”
秦宜宁点头应下,回头叫上了冰糖和寄云,“你们回房去给我取一件大袖外衫来。”
目光对上的那一瞬,冰糖和寄云心里同时警钟大作。
太后肯邀约顺妃和秦宜宁一起出去,这还是头一遭,事出异常必有妖,王妃这是提醒他们回去将该拿的东西都拿着。
冰糖和寄云立即应下,快步往偏殿去。
秦宜宁跟在塔娜公主的身后一同出门下了丹墀。
塔娜公主看了一眼秦宜宁那副病西施似的样子,不屑一顾道:“都这么暖和了,你还穿什么大袖衫?你那身子也太弱了吧,这若是在我们草原上,恐怕没有哪个汉子能看得上你,你这种生养都未必能够的女子甚至都不如一匹骏马值钱!”
秦宜宁轻轻地弯起唇角,赞同的点头道:“顺妃娘娘说的是。当初生产时,的确要了我半条命。顺妃娘娘身体强健,将来生产一定很容易。”
塔娜公主先是得意的一仰头,“那是,我们的女人都非常强健,可以骑马,可以做家事,可以放牧,有敌人来了我们还可以拿起武器,我们的女人厉害起来,比你们的骑兵还要骁勇善战。可不似你们这里的女子,离开男人的保护就活不下去,整日里就知道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博取人的怜爱,叫人看不上。”
秦宜宁笑着点头:“是。”
塔娜公主又走了几步,才惊觉出不对劲儿来。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没有孩子?”
“您多想了。”秦宜宁恭顺的道。
塔娜公主狐疑的皱眉。刚才秦宜宁的话,分明就是在嘲讽她有一个强健的身子却没有孩子,秦宜宁那么柔弱却有一对儿双生子。
塔娜公主心里越发的烦躁了:“你少得意了,你就算有儿子,有命养大才算你的本事!”
秦宜宁听的皱了皱眉。不等反驳,塔娜公主又道:
“你们大周的女人真是讨厌!”
秦宜宁与身后跟随着的宫女都不由得抬头看向塔娜公主的背影。
塔娜公主并不是笨,只是骄纵的惯了,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而且以她以前的身份,她也用不着去考虑别人的感受做事。在她的眼里,身边服侍的这些宫女都不算是人,或许与一个桌椅板凳也差不多,都是可以随时打杀的死物。
但是秦宜宁却知道人心难测的道理,就算是再渺小的一个人,关键时刻都会起到不可预料的作用。
她安抚的对身旁的几位宫女笑了笑。
宫女们也笑笑,再度低头跟着塔娜公主的步伐。
这时候冰糖和寄云拿着秦宜宁的一件月牙白的大袖外衫追了上来,披在了她的肩头。
秦宜宁笑了笑,道:“辛苦了。”
二人都摇摇头,“王妃切勿如此,这是奴婢们的本分。”
他们这里和谐的相处,看在储秀宫的宫人眼中不免觉得羡慕。
御花园占地颇广,若是没有引路的中官,他们怕是一时半刻都找不到太后所在的那座暖阁。
一路走在石砖路上向前而去时,暖阁中的太后、芸妃和李贺兰早已坐定,也命人将暖阁四周的格扇都推开了。
“这么慢。那个鞑靼女人一定是对母后不敬。还有姓秦的,鞑靼女人整天跟姓秦的贱蹄子在一起,一定也学不出个什么好来。母后往后可要多留心,别被那两个人算计了。”李贺兰搂着太后的手臂摇晃。
太后道:“知道你讨厌秦氏,你现在日子过的还不足?过好自己的也就是了,不必你插手哀家的事。”
李贺兰扁嘴,却也知道自己劝不动,抬头之间正透过格子窗,看到了由远及近的一行人。
塔娜公主穿了一身新鲜的洋红色圆领窄袖长袍。头上戴着缀满了珍珠和宝石流苏的帽子,身材高挑,面色红润,乌溜溜的头发盘着,这异域的装扮与这宫里其余女子完全不同,极为吸引眼球。
但是最让人注意的,是她身后跟着的穿了一身深深浅浅蓝衣的秦宜宁。
她到如今还不满双十年华,白皙细腻的肌肤与月白缎子的外袍放在一处,在春花烂漫的映衬下,竟然看不出到底是她的肌肤细腻,还是绸缎更细腻。浅粉和白色的花瓣飘零在她肩头和发间,分花拂柳而来时长发拂动。
宫里的风水果然养人。这女人比从前更要美丽!
让李贺兰看了心里就堵得慌!
李贺兰冷哼了一声别开了视线,低声道:“狐媚!”
太后看了女儿一眼,咳嗽了一声。
李贺兰这才稍微收敛情绪,端正坐姿。
塔娜公主带着人走上台阶儿,进了暖阁行礼道:“臣妾给太后请安。”
秦宜宁也跟在后头也行礼。
太后笑着道:“快起来,都坐下吧。”
“谢太后。”
秦宜宁起身,依着身份坐在了最末位,迅速抬眸观察四周,恰好瞧见芸妃暗藏深意的一个微笑。
第七百九十二章 羞辱
太后笑着道:“如今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哀家也不愿意拘在慈安宫中,总想着到处走走。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陪着我这个老太婆了?”
“太后说的是哪里话。臣妾能够服侍在太后身边,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芸妃娇笑着道。
塔娜公主也不甘落后的道:“正是,臣妾在从前家里也常常陪着家里的长辈,最喜欢和长辈说话了。”
太后笑着,慈爱又温柔的点着头:“你们都是好孩子。这开了春,又倒了农耕时节,前一阵子圣上还说……”
太后便聊起了农务稼穑之事,毕竟从前是种过地的,对这些都了解的很。
塔娜公主、芸妃和李贺兰都听着,时常附和几句。
秦宜宁垂首静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聊了片刻,太后便幽幽的看向秦宜宁。
“怎么,哀家说的这些话题,忠顺亲王妃都不感兴趣?”
秦宜宁被点名,心里一阵无奈,起身行礼恭敬的道:“回太后的话,臣妇正在专心听太后所讲的稼穑之事,还想起了年幼时在乡野之间所见。太后所说的充满了温暖的生活气息,让臣妇很是向往,也很怀念小时候的日子。”
秦宜宁的一番话,让在座之人都有些共鸣。不论是谁,不论出身高贵还是卑微。恐怕一生之中最为无忧无虑的都应该是童年时代,最想要重回却再也回不去的,也都是童年时代。
就连太后都不免为秦宜宁这种说法而动容。
只是太后的面色依旧冷酷:“哦。原来宫里这些日子让王妃过的这般不如意,都恨不能回到小时候去了?”
秦宜宁心里紧绷,觉得事情不大对。
平日太后对她都是非常客气,甚至有时候还能让她感觉到太后是因为逄枭的关系在故意拉拢她。
可是今日太后却在故意找她的茬!
紧绷着神经,提起十二万分小心,秦宜宁恭敬的回道:“太后误会了,臣妇并没有这么想。”
“你还敢犟嘴?”太后“笃”的一声,将手中的盖钟放下,白瓷的钟盖发出丁零的碰撞声。
“太后息怒。臣妇不敢。”
“息怒息怒,你如此顶撞,让哀家如何息怒!”太后面色狰狞的斥道,“哀家看你就是纯心来要气死哀家的!”
李贺兰原本看太后如此动怒还有些惊愕,这会子终于回过味儿来,幸灾乐祸的帮腔:“还不给太后赔罪!气坏了我母后的身子,你担待的起吗!”
秦宜宁只得跪下,恭敬的道:“太后息怒。”
寄云和冰糖也跟着跪下叩头。
李贺兰拍着太后的胸口安抚道:“母后息怒,别气坏了身子,与这浪蹄子计较不值当的。”
秦宜宁垂眸,仿佛没听见一般。
太后冷声道:“你的规矩如此糟糕,却还在教导顺妃的规矩礼仪,也难怪过去这么久了顺妃就学成了那副模样。”
塔娜公主被点名训斥礼仪规矩做的差,脸上登时红成了大红布,压着火气才没有为自己辩驳,只是站起身恭敬听训。
芸妃看了看太后,笑着道:“表姑母息怒,依臣妾看,忠顺亲王妃的规矩也是好的,礼仪也周全,她还是在皇后宫中跟着詹嬷嬷学过的呢。只是臣妾愚钝,没有她那般伶俐。”
“是吗?”太后轻哼道,“这么说,她是自个儿学的好,但是存心不想教会顺妃了?”
芸妃掩口惊讶的道:“怎么会?教导顺妃不成,她就不能出宫,不能出宫就要经常在内宫走动,这……”
芸妃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压低了声音道:“忠顺亲王妃该不会是有心想逗留,图谋什么吧?”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简直能将人压死。
奉旨教导顺妃规矩,却不尽心,便是抗旨。
借故留在宫中,图谋的能有什么?这内宫可都是皇帝的内宅。
她一个外命妇,有夫之妇,却留在皇帝的内宫里不肯走,还是自己故意设计赖着不走……
这话传开来叫外人知道,她要如何自处!
“请芸妃慎言。臣妇是奉旨办差,并无芸妃无端揣测的那般心思。”秦宜宁抬眸,清冷的视线落在芸妃身上。
芸妃被她那严厉的目光一瞪,到了嘴边的话居然都忘了。
太后见状心中暗骂芸妃没用,冷漠的道:“既这样说,你的规矩是很好的?礼仪也用心教了?顺妃现在的规矩和礼仪不过关,那都是她自己太笨了?”
塔娜公主气的面红耳赤,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响,可她的大周话这时又不灵光了,越是着急,反而越说不出来。
秦宜宁行礼道:“回太后,臣妇不敢评断顺妃娘娘的资质,但臣妇的确认真教导了。太后若觉得臣妇教导的不好,不如请詹嬷嬷直接去教导顺妃娘娘?臣妇毕竟也是从詹嬷嬷那里学到的。现在顺妃娘娘的大周话寻常对话已经没有障碍,詹嬷嬷教导也不影响的。”
李启天她来陪伴顺妃,本来就是顺妃一时兴起,李启天顺水推舟。如今既然太后不满意她,她索性急流勇退,借机出宫去。
太后听秦宜宁这样说,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应对。
她咬牙切齿在心里暗骂:这鬼丫头倒是机灵,竟然趁机想出这样的说辞来。
李贺兰见太后没话说,当即就斥责道:“大胆!太后乃后宫中位分最高的人,你竟然胆敢出言顶撞!”
“臣妇不敢。”秦宜宁垂首。
芸妃这时终于想起来太后的暗中吩咐,轻轻地笑着,掩藏住眸中的兴奋。
“表姑母,依着臣妾之见,不如让忠顺亲王妃表演一番吧。规矩礼仪做的好不好,咱们看看不就知道了?”
娇媚的声音一出,惹得李贺兰噗嗤一声就笑起来。
李贺兰戴着玳瑁护甲的手点了点芸妃,心情大好的道:“难得你提出一个如此有意义的建议。母后,儿臣觉得很好,就让忠顺亲王妃为咱们大家表演一下呗。”
太后冷着脸,故作犹豫,随后长长的“嗯”了一声算作答应了。转而看向塔娜公主,道:“顺妃,不如你来考考她吧。”
太后这话,摆明了就是要给塔娜公主机会来羞辱秦宜宁。
塔娜公主自己的礼仪规矩都是跟秦宜宁学的,且还没学合格,哪里又轮得到她反过来考人?
然而太后发话,塔娜公主自然可以理直气壮。
秦宜宁看透了这一点,索性也不再争辩,免得被人拿住更多的错处。
塔娜公主虽不喜被太后当枪使,但在不能拒绝的情况下,她还是很乐意给秦宜宁点颜色看看的。
“好啊。”塔娜公主站起身,一边把玩着垂在胸前的宝石流苏,一边仰着下巴道:“见到太后时,大礼应该怎么行?”
秦宜宁依言起身,恭敬的屈膝跪地,双手交叠左上右下平举至眉间,随即弯腰,双手贴在地面,眉心贴在手背:“臣妇给太后请安。”
“错了,再来。”
秦宜宁便依言起身,将方才标准的大礼再行一遍:“臣妇给太后请安。”
“错了,再来。”
“臣妇给太后请安”
……
跪下,叩头,起身再跪。如此反复足有六七十遍,秦宜宁的牙白长裙早已被脏污了一片,且春衫单薄,膝盖处隐有磨破的迹象。
太后端着茶,眯着眼看秦宜宁一遍遍的行礼。
李贺兰早已经掩口笑起来,“什么呀,就这样儿还教导别人呢,自个儿行礼七八十次都不一定对一次。”
芸妃则是蹙着眉,故作犹豫的道:“表姑母,要不让她歇会儿?”
“歇?有脸歇么。”李贺兰嘲讽。
芸妃便不再多言,很好的将眼中的兴奋掩藏起来,索性坦然欣赏起秦宜宁一次次的跪下行礼的模样。只觉得先前自己被她抓着手腕在皇后面前羞辱的仇都报了一半。
塔娜公主又让秦宜宁跪了二三十次,这才转身对太后道:“回太后,不如让他再向着乾清宫方向行三跪九叩大礼来您瞧瞧?”
太后点头,“成,你看着办。”
塔娜公主便笑道:“听见了么,还不照做?”
秦宜宁的膝盖跪的都已麻木,但依旧依言起身,转向乾清宫方向认真的行起礼来,口中山呼万岁。
寄云和冰糖跪在临窗的椅子后头,早已急的红了眼眶,偏偏她们不能落泪。宫里无缘无故哭泣是大忌讳。他们更不能为秦宜宁求情,他们的身份卑微,这里轮不到他们开口……
早知道今天太后不安好心,想不到太后竟然想出这种办法来折磨人。
秦宜宁心里却很平静,这种刁难只是身体上的,若太后只准备了这种程度的刁难,她还要感谢她呢。
秦宜宁认认真真的行礼,裙摆脏污,膝盖麻木,鬓松钗迟,模样非常狼狈,看的李贺兰心情大好,禁不住抚掌大笑。
太后见李贺兰笑成那模样,自己也跟着笑起来,还假模假样的训斥道:“你看看你,忒没见识了,忠顺亲王妃不过表演个行礼,又不是耍猴,你至于笑成这模样么。”
一听说“耍猴”二字,李贺兰笑的更加欢快了。
第七百九十三章 碎催
李贺兰得意又猖狂的笑声在暖阁内回荡,太后和芸妃也都笑的前仰后合,仿佛看到了什么最有趣的事。
塔娜公主更是笑的鞑靼话都飙了出来,指着秦宜宁叽里咕噜,太后几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反而觉得更好笑了!
冰糖和寄云看着这样情状,早已急的哭了出来。寄云起身就要向前冲,却被冰糖一把拉住了。
“不行,不能坏了王妃的事,你现在冲过去,王妃先前的忍耐岂不白费了?咱们人微言轻,触怒太后,主子还要想法子保咱们!”
寄云又缓缓跪下,她知道冰糖说的是对的,可是看着秦宜宁被如此当众羞辱,她却无能为力……
若是王爷在就好了!王爷一定会生撕了这群杂碎!
秦宜宁不似两婢女这般激动,她置若罔闻依旧向着乾清宫方向行标准的三跪九叩大礼。
她不知自己到底行了多久的礼,也忘记到底磕了多少个头,她只知道自己的双腿和膝盖都已经麻木的没了感觉,总是重复说那一句“圣上万岁万万岁”,连嗓音都有些沙哑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反抗,只要让太后玩够了,今日这一关就算过去了。若是落下任何把柄,都有可能成为李启天惩治她理由。
“罢了,看的哀家都累了。”
许久,太后掩口打了个呵欠,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秦宜宁晃了晃,艰难的站直了身体,膝盖上疼的针扎一般,恭敬的道:“是。”
塔娜公主还没尽兴,好容易收住了笑,提议道:“太后,要不再让忠顺亲王妃给你表演个福礼?”
太后噗嗤一声,又笑了,“好,好,这福礼是常用的,忠顺亲王妃应该做的很好才是。做一个给哀家瞧瞧吧。”
“哈哈!”李贺兰再度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甚至还一下下的拍着大腿。
李贺兰和太后都笑成这样,芸妃自然也笑了个花枝乱颤,暖阁里伺候的宫人也都跟着应景的笑。
寄云和冰糖跪在地上低着头咬牙切齿的悄悄抹泪。
在一片嘲笑声里,秦宜宁恭敬应是,身子禁不住摇晃了一下,右手搭于左手上至于左侧腰边,右腿后支,艰难的屈膝道:“给太后请安。”
太后看她那摇晃的模样继续笑:“再来,再来。”
塔娜公主也跟着嚷:“再来。”
秦宜宁便依言继续这个动作。每次屈膝,膝盖都尖锐的刺痛,让她忍不住直接跪下去。
她越是忍痛,就越是面无表情,与再度狂笑起来的太后、李贺兰和芸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福礼又行了一炷香时间,太后终于笑够了,捂着肚子道:“好好,够了,笑的哀家肚子疼,你这礼仪学的妙啊。”
“是啊表姑母,能逗您一笑,忠顺亲王妃的礼仪学的真真是起了大作用,也不枉费咱们在这里看她那枯燥的表演浪费时间。”
“可不是,来回就那样,看了都烦。”李贺兰冷哼,心里简直前所未有的爽快。
塔娜公主在太后的示意下落座。
太后指了指秦宜宁道:“说说吧,今儿个行礼你都有什么心得?”
秦宜宁忍痛维持住端庄的站姿,笑道:“太后身子康健,乃是天下之幸事。”
太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宜宁笑道:“太后能连续开怀大笑良久,且还没觉得呼吸困难,便证明心肺都很健康。此乃身子康健的表现,自当庆幸。”
太后面上的表情迅速黑沉下来。
“你敢嘲讽哀家?”
秦宜宁认真的道:“臣妇句句发自肺腑,并无嘲讽之意,是真心为了太后身子康健而开怀。况且臣妇今日能逗太后一笑,乃是值得传颂的一桩美事。”
传颂?
是了,秦宜宁今日在宫中的遭遇,不出半日就会传遍内廷,很快就连朝臣的家眷府中也都会知晓,那些大臣们自然也都会知道。
那是不是逄枭也会知道?
秦宜宁并无威胁之意,可太后一想起逄枭,得意就冷却了一半。
逄枭积威甚深,手握重兵,往军中一戳就相当于虎符,在太后跟前都敢掀桌子,太后还不敢追究只能赔笑脸的,等逄枭回来,该不会找她算账吧?
不过转念一想,太后又释然了。
他想找她算账,也要有命回来才行。
太后冷笑数声,别开眼道:“坐吧。”
“谢太后。”
秦宜宁在原位坐下,即便腿上再疼,也没有露出任何端倪,咬死了牙关不让人再看笑话。
太后沉着脸,回头问身边服侍的宫人,“牛乳燕窝预备好了没?”
“回太后,已经预备好了。”
“嗯。去取来吧,大家都用一些。那可是皇帝特意给哀家送来的血燕。”
“那可就多谢表姑母了。”芸妃娇笑着道,“圣上对太后果真是极为孝顺的,平日里臣妾宫中分到的都是白燕呢。”
李贺兰嘲讽道,“没见识,血燕统共那么多,除了供着母后难道还能富裕出来供给你们这些妃嫔?”
芸妃笑容一窒,继续保持微笑。
不多时,燕窝就被慈安宫的宫人们以食盒抬了上来。
宫娥将燕窝分别端给了几人。
秦宜宁接过,以调羹缓缓的搅着燕窝,眼角余光看向太后几人。并未立即入口。
太后和李贺兰都吃了,塔娜公主吃的更快。芸妃也用了大半碗,秦宜宁这才缓缓吃了一口。
芸妃便笑着道:“哎呀,这么好的血燕,皇后娘娘和大皇子殿下偏生不在,真是可惜。”
“嗯,是啊。”太后动作一顿,恍然道:“也该给大皇子送去一碗,颢哥儿最近能吃辅食了,吃这个最好。”一指秦宜宁,“你去一趟坤宁宫,给大殿下送去吧。”
秦宜宁一愣,手上握着调羹停止了动作,诧异的抬头望着太后。
芸妃慢条斯理放下燕窝,掩口娇笑,“表姑母,人家是王妃呢,怎么会答应去做跑腿的事呢?那不是跌了王妃的身份?”
“哀家是太后!哀家的话,谁敢不听!”太后凌厉的目光瞪向了秦宜宁,将瓷碗狠狠的摔在了手边的方几上。
这一声碎瓷响,惊的暖阁内的众人都停下了动作,齐齐行礼。
“太后息怒。”
太后抿着嘴,冷冷的道:“哀家不管是谁,也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都别给哀家忘了这天下是谁家天下。小小一件事都不肯做,难道果真是有反叛之心?”
“太后您言重了。”塔娜公主赔笑。
她还没有忘记她和亲而来的目的。
秦宜宁低垂着头,忍着膝盖的疼痛保持行礼的姿势,眉头紧紧皱着。
今天的事情处处透着怪异。
“秦氏,你去不去?”太后沉声问。
秦宜宁笑了一下,行礼道:“回太后,您的吩咐臣妇自然听从。”她若有半个不字,恐怕立即会被治罪,恐怕太后就在这儿等着她呢。
太后这才面色稍霁,吩咐身后的宫人。
“嗯。去取一碗牛乳血燕,交给忠顺亲王妃。”
“是。”
宫人立即领命,不多时就提了一个精巧的黑漆螺钿小食盒来。
寄云和冰糖此时都已面色紧绷。
太后竟将秦宜宁堂堂亲王妃当成宫女太监来使唤,让她跑腿送东西,这算怎么个意思?难道今天在暖阁内的羞辱还不够,还要将人拉到人前去继续羞辱吗?
秦宜宁只要出了这个门,提着食盒前进一步,叫其他宫人看到,眨眼之间忠顺亲王妃沦为太后的碎催,腆着脸奉承天家的消息就会传开来,往后秦宜宁还怎么与各位贵妇相交?
寄云咬着牙,冰糖也红了眼眶。
他们都有心站出来代替秦宜宁,可是他们身份低微,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反而还会给秦宜宁惹来更大的麻烦。
今日的耻辱,他们记住了!
秦宜宁接过食盒。
太后吩咐道:“你快去快回,别让燕窝冷了,颢哥儿吃了不舒服。送去了就快些回来,哀家还要与你说话儿呢。”
“是,臣妇这就去。”
秦宜宁提着食盒屈膝行礼,迈着僵硬的步子向外走去,膝盖越来越疼,只能咬牙忍着不做出任何异样反应来。
冰糖和寄云也垂首行礼,跟上了秦宜宁的步伐。冰糖看得出秦宜宁的膝盖应该已经肿了,想着出去到了没人的地方好好给秦宜宁检查一下。
李贺兰这时又端起燕窝来吃了一口,轻笑道:“啧,堂堂的王妃沦落到去送燕窝,本宫这个长公主就只好吃燕窝了,哈!”
一句话,引得芸妃和塔娜公主笑起来。
秦宜宁都走出很远了,还听得到暖阁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转出一个拐角,寄云伸手去接秦宜宁手中的适合:“王妃,奴婢来拿吧。”
“不妥,是我奉懿旨给殿下送燕窝,都已经应下了也忍耐下了,中途换了人拿,若是被太后知道,怕又要生出事端来。索性也由着羞辱了,先忍过这一遭再说。”
秦宜宁的脸色苍白膝盖上疼的紧,额头上也冒了汗。
冰糖咬牙道:“王妃您膝盖是不是很痛?回去我帮你上药。”
“好。”秦宜宁安抚的对她笑笑,一边走一边道:“没事的,这都是小意思。只是不知外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太后竟然会变的这样。”
第七百九十四章 被捕
“我看太后是宫里呆的久了,人已经疯魔了!”冰糖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秦宜宁笑了笑,忍痛道:“只有卑劣的人才会以羞辱别人来显示自己的高贵,真正的高贵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教养和善良。失去这两样,再怎么装模作样也抹不掉渗透骨髓里的那股刻毒。”
“王妃,您别往心里去,忍过这一时,王爷不会放过他们的。”寄云扶着秦宜宁的手臂安慰道。
秦宜宁点点头,尽量让自己走的端庄,“我只是觉得奇怪,太后忽然一改从前对我的态度,变的处处刁难,随时都在找茬,前些天她不是这样的。”
“是啊,从前还总是有些忌惮王爷,明显对您有拉拢之意的。”
“一个人怎么会变化的这样快?”秦宜宁秀气的长眉蹙着,脚下不留神踢到地砖的缝隙,被绊了一下,差点将手中的食盒掉了。
“王妃!”
寄云和冰糖急忙搀扶。
秦宜宁稳住了身子,摇头道:“幸而燕窝没事,将燕窝赶紧给大皇子送去了,咱就赶紧回来。”
“王妃,咱们还是寻个机会奴婢给您瞧瞧膝盖吧。”冰糖知道秦宜宁若不是腿上伤的厉害,是不会走个路都被石砖缝隙绊到的。
秦宜宁摇了摇头,“还是等闲了回去再说吧,已经忍过这么久了,不在乎这一会儿,咱们别让太后再抓了把柄。”
“是。”冰糖闻言,只能暂且先放下。
三人转过一处桃花林,选了一条去往坤宁宫最近的路。秦宜宁抿着唇,越是走,膝盖越是疼,每一步好像都在受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握着平衡,又要维持着规矩礼仪,不能走的难看,着实是在煎熬。
秦宜宁自嘲的笑了笑,她入宫住了这么久才开始被刁难,她是不是该感谢老天保佑?
若是入宫第一天就如此,恐怕小命早就丢了,在天家眼皮子底下,她能反抗?抓不住道理就只能忍受而已。
正这么想着,从灌木从里忽然扑出一个绿色的身影,迎面就撞了过来。
秦宜宁本就腿疼,虽然发现了有人,可奈何腿脚不便,想避开但没成功,结结实实与这人撞在了一起,手中的食盒“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装着燕窝的白瓷碗跌了出来摔成了两半,牛乳燕窝洒了一地。
“啊呀!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往我身上撞!你是哪个宫里的!”
对面是个双十年华的美貌女子,头梳高髻,斜插金钗,面若桃瓣,眼若春水,看装扮应当是后宫的某位主子。
牛乳燕窝溅落了一些在她的鞋面上,她正愤然跳脚。
秦宜宁还不等开口,对面就跑来个穿墨绿褂子的嬷嬷,怀里还抱着一个雪白的毛团子,仔细一瞧,是一只漂亮的白毛哈巴狗。
“哎呦,豫嫔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哎呦啧啧!谁呀不长眼!往我们豫嫔娘娘身上撞!”
那嬷嬷将哈巴狗放在地上,忙蹲下拿帕子给豫嫔擦鞋面。
豫嫔皱着眉指着秦宜宁:“你是何人!还不跪下!”
秦宜宁拧着眉,那种不安和蹊跷的感觉又来了。
“臣妇忠顺亲王妃秦氏,奉太后的吩咐去给大殿下送燕窝,没想到豫嫔娘娘会忽然从灌木丛里钻出来,臣妇冲撞,请豫嫔恕罪。”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本宫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感情本宫是猫还是狗啊!”豫嫔一把拉住了秦宜宁的胳膊,“你故意冲撞本宫,还打翻了太后给大皇子的东西,走,咱们去评理去!”
秦宜宁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腕子上用力,甩开了豫嫔紧抓着她的手。
这时脚下忽然传来几声小动物的哀鸣。
低头一看,那雪白的哈巴狗正倒在地上,伸长了舌头口吐白沫的在捯气!他嘴角还残留打翻在地的牛乳燕窝,显然刚刚舔食过!
秦宜宁心头剧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豫嫔惊的瞪圆了一双杏核眼,尖叫道:“我的雪球!我的雪球啊!你,你怎么能下毒毒死我的雪球!来人,来人啊!”
豫嫔一叫,那年长的嬷嬷立即起身扑向秦宜宁,试图将她抱住。
秦宜宁急忙后退,一把将人推开,回头急速的低声告诉冰糖:“取证!”
冰糖都被这场面吓呆了,但听了秦宜宁的话,立即就反应过来,推开豫嫔,掏出帕子包了地上的一些燕窝,还用另一角沾了哈巴狗嘴边的白沫。
豫嫔见状,叫的更加大声,和那嬷嬷一起扑上来要抓秦宜宁。
秦宜宁拉着寄云和冰糖,转身就跑。
豫嫔和老嬷嬷都是三寸金莲,竟没追上秦宜宁的速度。
这时,宫中侍卫已经飞奔而来。
豫嫔指着秦宜宁逃走的方向大吼道:“有人下毒,有人行刺,快,快呀!”
“是!”侍卫领命,立即追了上去。
秦宜宁拉着冰糖和寄云一路飞奔,专门选犄角旮旯之处,遇到假山索性就钻了进去。
追兵就在背后,今日的种种事联系起来,秦宜宁哪里还能想不明白?
“王妃,怎,怎么办?”
“有人要陷害我谋害皇子!寄云,你和冰糖去寻江远。找到他,告诉他事情经过,然后让他想办法将你们送出去,将一切消息想法子传给王爷。冰糖,你记着研究燕窝里是什么毒。”
寄云和冰糖都跑的鬓松钗迟,满头的冷汗,连连点头。
“可是王妃,您呢?”
“我跑不掉的。”秦宜宁冷静的道:“前面有个岔路,你们往左,快去。我的希望在你们身上,一定不能被抓到!”
寄云哽咽一声,“不行,不行,王妃……”
“没时间了,听我的。否则咱们就都没希望了!”
“王妃我留下,咱们换衣服,你和寄云快走!”冰糖焦急死死拽着秦宜宁的手不放。
“不行!谁替我留下都是个死!你们必须听我的!快!”
跑到岔路,秦宜宁将两婢女往左用力一推,自己往另一边跑去。
冰糖呜咽着道:“怎么办,怎么办啊。”
寄云用袖子狠狠一抹脸上的泪,眼睛通红的拽着冰糖就跑,“听王妃的,王妃比咱们两个都要聪明,咱们不能坏了王妃的事。”
“可是,下毒啊!给大皇子送的燕窝,有毒!王妃被抓到还能有命吗!”冰糖抽噎着。
寄云咬着牙:“不会的。若是王妃有个万一……我就去杀了那老虔婆,然后下去陪王妃!”
寄云双眼血红的拽着冰糖在假山里穿梭,她仔细听着动静,找到个隐蔽的洞口,立即带着冰糖钻了进去。
“快,有人行刺,这边!”假山外,一队侍卫的脚步声往相反方向跑去。
冰糖和寄云挤在狭窄的山洞里,惊恐的睁圆了眼,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秦宜宁此时已经跑不动了,她的膝盖疼的好像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何况她也明白,这里是皇宫守备如此森严的地方,她就算是没伤着膝盖也绝对跑不掉。之所以现在还在强撑着,只不过是想帮寄云和冰糖争取时间,将人引的更远一点。
“在这里!”
“站住!”
大内侍卫已经发现了秦宜宁,一众人飞奔而来。
秦宜宁渐渐停下脚步,一只手撑着一株李子树粗壮的枝杈,另一手揉着疼痛不已的膝盖。满枝的李花被摇的簌簌的落下粉白的花瓣,落了她满头满肩。
侍卫们停下脚步,将秦宜宁包围起来。
“还敢逃吗!还不束手就擒!”侍卫统领上前呵斥。
秦宜宁缓缓站直了身子,转身看向这群侍卫。
侍卫们看到秦宜宁的脸都愣了一下,随即侍卫统领便上前来,威慑十足的盯着秦宜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御花园里,太后正和李贺兰、芸妃和塔娜公主说话。没了秦宜宁可以取笑耍弄,他们的话题也变的无趣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太后眉头一挑,不动声色的道:“怎么了?”
“回太后,豫嫔娘娘有急事求见。”
“是。”
几人都坐的端正,不多时哭的梨花带雨的豫嫔就走进了暖阁,她的身后还跟着提着食盒和被打碎了的燕窝的嬷嬷,以及一个拎着死狗的内侍。
李贺兰一看到竟有人拎着只死狗来,嫌恶的蹙眉道:“这是干什么!还不将那腌臜东西丢出去!”
豫嫔忙柔柔弱弱的跪下,抽抽噎噎道:“太后,你要给臣妾做主啊!”
芸妃和塔娜公主都是一脸的疑惑与好奇。
李贺兰撇了撇嘴,到底没有再开口。
太后道:“说吧,是谁给你胆量将一只死狗拎过来给哀家看?你若是不给哀家一个完美的理由,哀家就治你的罪!”
“太后!臣妾方才在御花园里带着雪球玩儿,就遇上了忠顺亲王妃,忠顺亲王妃的食盒没拿稳,掉地上了,里面的燕窝就洒地上了,雪球它嘴馋,去舔了几口,然后,就,就死了!”豫妃呜呜咽咽的道,“臣妾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忠顺亲王妃,她竟然要毒死臣妾的爱犬!求太后给臣妾做主啊!”
这一番话,说的在场众人心里都是一阵剧震。
芸妃更是惊愕的瞪圆了眼下意识的向着太后看去。
第七百九十五章 罪名
太后面色惊疑不定,手上不自禁的握紧了圈椅的扶手。
“你说,忠顺亲王妃的食盒打翻了,雪球吃了后就给毒死了?豫嫔,你说的当真?若是胆敢说谎话来坑骗哀家,哀家绝对让你好看!”
“太后,臣妾不敢,臣妾说的是真的!忠顺亲王妃毒死臣妾的爱犬,转身就跑了,侍卫也竟去追了。”
这时,李贺兰、芸妃和塔娜公主都回过了神。
李贺兰惊愕的看向太后,道:“母后,秦氏送的燕窝,不是您赐给大皇子的吗!怎么,怎么……”
塔娜公主道:“她下毒?”
“啊!?”豫嫔惊呼,跌坐在地上,惊恐的道,“怎么会这样!这么说,秦氏是想毒害大皇子,却被臣妾半路不小心撞破,雪球是错吃了本该送大皇子的燕窝?”
这话一说,屋内一片寂静。
谋害皇嗣,那是什么罪大家心里都清楚。秦宜宁怕不是疯了,竟趁着这个机会下手!
芸妃不停的搅动着手里的帕子,脸色惨白惨白的。
李贺兰已焦急的道:“母后,您还不快将那个贱人抓起来,她居然敢给颢哥儿下毒,她这是要造反!”
太后喃喃道:“若不是半路遇上了你,哀家的长孙岂不是要被人害了!”
“啪”的一拍桌子,太后愤然起身,咬牙切齿的道:“给哀家将秦氏抓来!”
塔娜公主道:“太后,您一定要严惩那个毒妇!一定是方才您让她表演礼仪,她怀恨在心,才借机在燕窝里下毒!”
“定然是如此!”芸妃也道,“想不到她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毒害皇嗣!其罪当诛啊!”
塔娜公主顺势道:“的确如此,这件事她一个女流之辈做来不是奇怪?是不是有什么人指使啊。”矛头直指逄枭。
李贺兰的心里咯噔一跳,到底还是向着逄枭,道:“说不定是她为了报复母后呢,她这段日子也没出去,怎么被指使?”
塔娜公主不知李贺兰和逄枭之间从前的渊源,只当这时李贺兰自己的一点见解,想反驳到底碍于太后在场,不好与太后的亲生女儿争执,就只道:“是怎么一回事,一查便知。”
就在说话间,外头已经传来一阵急促错杂的脚步声。一名侍卫飞奔而来给暖阁外的中官回话。
那中官听了后,立即进来行礼道:“回太后,侍卫统领已将人犯带来了。”
“押进来!”太后冷斥。
因为有了太后的一句“押进来”,秦宜宁便果真被侍卫统领押了进来,推搡了一把,重心不稳的跌坐在地上。
太后端坐主位,面沉似水的道:“怎么回事!”
侍卫统领拱手道:“回太后,臣在御花园巡视时,听见有人大呼刺客,便赶了过去,逮捕了逃跑中的忠顺亲王妃。”
太后一摆手,侍卫统领便颔首退到了门外。
太后垂着眼,冷冷的瞪视着秦宜宁,“秦氏,你为何要谋害皇嗣!说,是何人指使你!”
秦宜宁挣扎着想起身,可身边一左一右立着两个慈安宫的内侍,见她想起来,立即就上前狠狠一推,还有一个内侍踢了秦宜宁的膝弯处一脚,将刚要站起来的秦宜宁又踢的跪了下去。
秦宜宁闷哼一声,双腿剧痛,她也知道自己人单势孤,占不到上峰,索性就那么坐在地上,斜睨太后道:“回太后,臣妇并没有下毒,那燕窝是从太后宫中的小厨房端出来的,并不是臣妇自己亲手做的,这其中经过多少人的手?说有毒,难道不该从根源处查起来?
“何况臣妇的罪名,还未经调查您就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朝廷审犯人还有个三堂会审,还要给时间找证据取证,怎么到了太后这里,您一句话就给臣妇定下罪名?传开来,难道太后不怕天下人嘲笑?”
“你!”太后抓了茶碗狠狠的掷向秦宜宁,碎瓷片砸在秦宜宁的面前,飞溅起的碎瓷刮破了她的手背。
“大胆!竟敢公然顶撞哀家!来人,给哀家狠狠的掌她的嘴!”
“是!”
太后身后一个年长的嬷嬷立即挽起袖子出来,绕到前头,扬起巴掌狠狠的掴了上去。
秦宜宁的脸被打的偏在一边,嘴角立即裂开,淌下一条血丝。
秦宜宁想反抗,可是这里是皇宫,周围都是太后的人,她若反抗,只会换来更严苛的虐待,她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那嬷嬷左右开弓,连打了秦宜宁四五个嘴巴,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暖阁里,秦宜宁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的血线直滴落在她的衣襟上,开出几朵艳丽的红梅。
太后一抬手,那嬷嬷便停下了动作站在一旁。
太后又道:“说,你到底为何要谋害皇嗣!难道你夫家想谋反!”
“太后是打算屈打成招吗?”秦宜宁说起话来已经不利落,但依旧据理力争。
“第一,臣妇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给皇嗣下毒,臣妇又不用后宫争宠,为自己的孩子谋未来,臣妇为何要这么做?
“第二,燕窝是太后的慈安宫里送来的,从小厨房做了燕窝的宫人,到路上送燕窝的宫人,其中经过多少人的手?为何太后不去调查,反而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就咬准是臣妇所做?
“第三,豫嫔娘娘在御花园里故意撞上臣妇,才导致燕窝跌在地上,她说她养的哈巴狗是吃了燕窝死的,可谁能肯定那哈巴狗之前没有吃其他的毒物?
“在民间,遇上案情有出入的还要调查,还有仵作可以检验,怎么到了太后这里,却不问证据,不看缘由,只拿了臣妇来就问罪?还硬要攀扯上臣妇的家里!
“太后这么做,难道不怕开国的功臣和勋贵家眷们知道了寒心吗!”
秦宜宁的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事实上,所有人也都知道事情是该这么办的。太后不经调查一口咬定了是秦宜宁所为,本来就很蹊跷。
可是太后是谁?那是圣上的生母,是后宫之主,她做的事,难保不是代表圣上的意思。谁又有胆量在此时说什么?
况且若是寻常的勋贵也就罢了,逄枭可是今上的拜把子弟兄,要审秦宜宁,正经是要经过宗人府的,再不济还有三堂会审,太后却直接定罪,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见太后被秦宜宁顶的哑口无言,李贺兰立即拍案而起,指着秦宜宁大骂道:“贱人!就知道你是个黑心蓝肠子的贱货!你谋害皇子,还振振有词?你难道想凭你那三寸不烂之舌给自己洗脱罪名?告诉你,你做梦!”
李贺兰回头对太后道:“母后,不要听她扯三扯四的,直接将人关起来,一天不招就一天不给水喝不给饭吃,就不信她不说实话!”
太后闻言颔首,吩咐道:“此事涉及皇嗣,兹事体大,哀家决不能放任残害皇嗣之人,来人!”
“是。”侍卫们拱手。
“将秦氏给哀家关起来,慈安宫后不是有个偏殿吗!就关在那!”
“母后,您太仁慈了!”李贺兰不满的道,“这样的犯人,就该押进刑部大牢去!您还留她在慈安宫做什么!”
太后沉声道:“她毕竟是忠顺亲王的正妻,她虽然有罪,可忠顺亲王一心为国镇守南边,不该侮了忠顺亲王的身份。将她关起来,哀家问过圣上再行定夺。”
“是。”侍卫们立即上前,一左一右的抓起秦宜宁的胳膊就往外拖去。
正当这事,暖阁外有中官高声道:“皇后到!”
话音方落,便见一身正红窄袖衫的皇后疾步而来,迎面看到秦宜宁长发散乱,脸颊红肿的被人拖着,立即斥责道:“都给本宫住手!”
侍卫们犹豫着,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
皇后深深的看了秦宜宁一眼,快步进了暖阁,给太后屈膝行礼:“太后,不知道秦氏做错了什么事,您要如此罚她?这件事……”
“皇后!秦氏在哀家给颢哥儿送的燕窝里下毒,意图谋害皇嗣,难道你这个做母亲的已经不在乎自己儿子的死活,也要为一个犯妇辩解吗?”太后语速极快的打断皇后的话。
皇后一愣,脸色白了白,随即摇头道:“回太后,秦氏不是这样的人,先前她还曾救过大皇子。臣妾敢以自身为担保,秦氏绝不会下毒谋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
“你担保?哀家看你是愚蠢!什么无辜孩子,秦氏根本就是有了反心!”
“太后明察!这件事您可有查证过?您这般不查不问的就定了秦氏的罪,说出去如何能叫天下人信服?”
“大胆!”太后怒喝,一手指着皇后,怒道,“好啊,皇后你这是打定主意胳膊肘往外拐了?你如此百般为秦氏开脱,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大皇子?你这样做母亲的,简直是不合格! 看来哀家有必要将颢哥儿养在自己身边,免得被无知的人害了!”
皇后的心里剧跳,太后这是以养育皇子的权力来做威胁了!
皇后想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
可是她的良心,也不允许这种一看就有蹊跷的冤案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臣妾相信秦氏,况且秦氏若是直接就在燕窝里下毒,岂不是很容易被发现?秦氏又不是个傻子,为何要做这种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她做的事?”皇后据理力争。
第七百九十六章 拘住
太后如何也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皇后竟会是第一个站出来维护秦宜宁的人。
这个皇后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会子竟然如此伶牙俐齿,一句句都咬住了道理。她身为婆母,还是太后,竟然会被自己的儿媳占上风,往后她还如何在宫里立足?
太后冷声道:“皇后,你是执迷不悟了?你自己的皇子你真的不关心了?难不成,你与秦氏勾结起来,想某害皇嗣?”
皇后脸色巨变!
“太后,如此随意就给人安罪名是什么道理!臣妾虽是晚辈,可圣上将风吟交给臣妾,臣妾就必须要秉公办事。秦氏如今最多只能算是有嫌疑,可太后直接就咬定了秦氏有罪。
“您这样做,很有可能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如此一来,一个好人被冤枉,真正想害皇嗣的人却自在的活着,甚至以后还有可能再去伤害皇子,臣妾是大皇子的生母,怎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太后再度被皇后噎住了。
李贺兰见了冷笑一声:“皇嫂好大的威风,对母后都敢如此大呼小叫了,为了一个谋害大皇子的犯人,竟然如此疾言厉色,难道皇嫂是收了亲家什么好处?”
皇后被李贺兰气了个倒仰,“长公主殿下慎言!”
“我看皇嫂才要慎言!母后是你的婆母,婆母有命,你不听从,还如此反驳,一心向着外人,不孝母后,不护亲子,皇嫂这个国母做的合格吗?”
“合格不合格,不是长公主一句话能论定的!”
皇后与李贺兰吵了起来,太后索性对着内侍摆手,“皇后是被人蛊惑了。把皇后请到一边,将秦氏关起来!”
“是。”
慈安宫的内侍立即上前,一左一右的将皇后夹着去了一旁。
侍卫则是架起秦宜宁就往外拖。
秦宜宁的腿上有伤,根本就追不上侍卫的脚步,况且侍卫架着她的高度也让她的双脚没法沾地,没几步双脚的鞋子就都掉了,很快脚上就被尖锐的石子磨破了皮,白袜染上了点点血迹。
皇后焦急的挣扎,厉色道:“太后这样行事。太过不公,只会贻笑大方!”
“放肆!哀家看你这个皇后是做够了!仔细哀家让皇帝休了你!”
皇后双目赤红,用力的甩开两个内侍抓着她的手,转身就走。
“站住!你给哀家站住!”
皇后却置若罔闻,依旧快步走着,头也不回,将太后气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不住的念叨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母后,您别气,皇嫂鬼迷心窍了,您以后慢慢教就是了。秦氏您打算怎么处置?”
太后烦躁的道:“这事你别管,横竖有哀家呢,想要害哀家的孙子,她找死!”
太后撂下这一句,便大步往外走去。
芸妃、塔娜公主都起身行礼,“恭送太后。”
李贺兰当着妃嫔的面儿讨了个没趣儿,也看够了热闹,索性也不多留,先离宫出去了。
芸妃和塔娜公主本就相互看不顺眼,也各自散了。
塔娜公主今日看到秦宜宁倒霉,心里别提多快活,那日苏交代给她办的事她总算是办成了,她也总算是为阿娜日可汗出了一口恶气。是以一路上,塔娜公主的心情都极好。
只不过回到储秀宫,看了一眼秦宜宁居住的偏殿,她才想起一茬来。
“不对啊,秦氏身边不是有两个婢女吗?刚才侍卫只抓了秦氏回来,那两个婢女呢?”
塔娜公主觉得这件事颇为蹊跷,本着要讨好太后的心发现了这等端倪,她当即就带着人往慈安宫去。
而此时的慈安宫内殿,太后和芸妃正坐着说话。
芸妃手上的帕子都被绞成了麻花,紧张的低声道:“表姑母,这件事儿也太蹊跷了。怎么中途就冒出个豫嫔来呢?事情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你怕什么?”
太后淡淡的一笑,端起茶碗吃了一口,“只要你都按照哀家说的去做,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芸妃的眼眸微闪,急忙表忠心,“臣妾都按着您说的,用的您给的砒霜,人也是……”
“嘘!找死啊!”
芸妃一捂嘴,忙噤声不敢再多言了。
太后沉声道:“原本咱们的计划,那燕窝给大皇子食用之前一定要验毒的,只要验出有毒,坤宁宫的人就立即会将秦氏拿下。这样矛盾就都在皇后和秦氏之间。
“不过今日豫嫔忽然冒出来,虽然打乱了咱们的计划,但目的也一样达到了,也就无所谓了。”
“是。”芸妃恭敬的行礼,眼神之中有掩藏不住的失落。
太后斜睨芸妃:“怎么,你还有什么不足的?”
“没有,没有。”芸妃忙摆手,“臣妾只是见事情与预想不同,所以有些慌乱了,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太后闻言冷笑了一声,道:“谅你也没有那个胆量。好了,哀家也累了,你去吧。”
“是。”芸妃站起身,屈膝行礼,恭敬的退了下去。
太后慢条斯理的把玩着茶碗,看着茶碗上栩栩如生的鲤鱼戏莲图样,忽而轻笑了一声。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芸妃在失落什么。
难道芸妃还指望那加了砒霜的燕窝大皇子真的能吃下去?
她若是不提前排豫嫔带着一只吃了砒霜的死狗去撞翻那碗燕窝,万一真的给她的宝贝孙子吃了,皇帝还不跟她翻脸?
太后悠闲的往后一靠,惬意的哼起了小调。
外头嬷嬷来回话,“太后,顺妃求见。”
太后凝眉道:“就说哀家睡下了。不见。”
嬷嬷闻言,应了一声,就出去见塔娜公主。
“回顺妃娘娘,太后今日惊吓愤怒过度,疲惫至极,这会子已经睡下了,您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奴婢,奴婢替您转达。”
塔娜公主气的差点骂人。她刚眼看着芸妃从慈安宫出来的,怎么太后还能眨眼就睡着?
不待见她就不待见,有什么了不起的,倒显得她在上赶着巴结一样。
塔娜公主强忍着怒意,道:“是这样,本宫发现秦氏身边的两个婢女不见了,侍卫抓捕时也没瞧见,特来告知太后。既然太后已经睡下,本宫就告辞了。”
草草行礼,也不看那嬷嬷的脸色,塔娜公主快步回储秀宫去了。
那嬷嬷却是面大变,急忙回去告诉了太后。
太后一听,也直接坐起身来,“一群蠢货!连两个小女子都给丢了?还不让他们去找!”
“是!”嬷嬷快步去吩咐侍卫抓捕寄云和冰糖。
而秦宜宁这厢,已经被一根铁链铐在了脚踝,另一端锁在暗室的一根墙柱上。
这暗室四面的窗户都已经被人用木板钉死,只有木板之间的缝隙透出微弱的光,在空旷的房间里映出漂浮的灰尘。
屋内四面都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桌椅板凳家私,临窗一张大炕,显然是不会有人生火的,角落里摆了一个恭桶。其余就别无他物了。
想不到太后的慈安宫后还有这种地方。
秦宜宁拖着沉重的锁链走了几步,这屋子阴暗发霉,隐约还闻得到血腥,也不知道太后在这间屋子里处死过多少犯错的宫人。
原本她还想着,太后那等身份的人,应该不会让自己双手染血,现在看来却是自己高估了她。
秦宜宁将铁链长度能级之处都走了一遍,尝试着往炕上坐,却发现炕因靠近窗边,四处漏风,简直比地上还要冷,她便又回到红漆的柱子旁,双臂圈住自己,抱膝坐下,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没事的。”秦宜宁对自己说。
空旷的殿内听得见回音。
“没事,不会有事的。坚持一下就好。”
殿内依旧回荡着她自己的声音。
秦宜宁将红肿的脸颊贴在袖子上,一滴热泪从眼角溢出,很快被她的袖子吸干了。
不能软弱,不能害怕。因为秦宜宁明白,这还只是个开始。
被关在慈安宫,是比关进刑部大牢还要可怕的。在这里,太后想起来就能折磨她一顿,太后身边那些老嬷嬷的手段相信会非常厉害。
秦宜宁闭上眼,强迫自己养精蓄锐。事已至此,她必须要坚强,她还有两个孩子呢,还有逄枭,还有父母,她必须坚持下去。”
秦宜宁从窗上缝隙的光亮来判断日出日落,眨眼便是一个昼夜过去了。
她被一直抱膝坐在原地,蜷缩着给自己取暖,空空的胃一阵阵绞痛,嘴唇也渴的裂了一道口子,双膝上青紫的位置已经肿了起来,疼的钻心,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也肿的更厉害了。
秦宜宁默默地在墙角上画了“正”字的第一笔,自嘲的一笑,看看她这个“野人”能坚持多久。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虽然李启天没有刻意宣扬开,但是他也没有压制消息。很快,朝臣勋贵们就知道了忠顺亲王妃意图某害皇嗣的事。
长公主府,李贺兰刚换了一身簇新的洋红色春装,就有婢女兴奋的来报:“长公主,长公主!驸马来了!”
李贺兰闻言面上一喜,忙对着镜子看了看头上的钗环装饰,确定自己打扮的无懈可击,便笑着站起身来。
季泽宇身着黑色交领箭袖衫,墨发在脑后高高束起垂在挺直的背部,如玉的面庞上无丝毫表情,俊美的容颜冷若冰霜。
李贺兰看季泽宇这样,心里就是一阵悸动,“驸马怎么来了,莫非想念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