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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运的苏拉     大唐官txt下载     大唐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莲花圆光法

    在咨询了父亲,得到赞同后,牟尼又去拜谒了母亲,即蔡邦王后,又很礼貌地征询她的意见。www.uu234.netwww.uu234.net

    “想要让佛苯共存,牟尼你这种想法简直太好了。”蔡邦王后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说,“不过如何共存呢?除去让御前本波师入住桑耶寺外,还可以把你的弟弟牟汝,那个可怜的被流放的牟汝,从北面风雪肆虐的鬼域流放地给赦免归来,给他一份加盖善良之印的木简吧,你现在是堂堂赞普,母亲相信你能做好这件事。”

    原来这蔡邦王后见苯教势力之前得逞,自己夫君赞普也黯然禅位,便愈发猖狂,这就是等于在胁迫自己儿子牟尼,把那个随意杀死尚结赞次子,并烧死大乘和尚,毁坏鄯州禅寺的弟弟牟汝,从流放地给赦免回来。

    只要牟汝得归,蔡邦王后便准备立即让其执掌军权,伺机篡位,然后真的要在全高原地界执行灭佛计划,灭绝自己的仇敌,并将蔡邦家族的权势推向至高点。

    至于西蕃经过这番折腾后,在唐家反攻锋芒下还能保存多少领土,压根就不是这位女人所关心的。

    面对母亲咄咄逼人的请求,很孝顺的牟尼赞普便说,我即刻去筹办此事。

    不久,在红山的译场处,牟尼赞普先找到师父莲花生,因为牟尼不傻。

    莲花生听完后,望着远处冬末依旧积雪的陂塘,和赞普且行且议,叹口气说:“如果将牟汝从流放地无罪召回,只会更加重这片土地的动荡,不如让我来主持密宗和苯教间的和解。”

    “如何做?”牟尼询问老师。

    莲花生好像陷于了对往事的回忆,他说当初我来到高原时,你父亲曾组织和尚和本波师间的大争论,并且是立下赌注的,哪一方能在辩论里取胜,便成为西蕃的国教,而失败方则要接受毁灭的命运。最终苯教虽一败涂地,但你父亲是个拥有智慧的人物,他认为彻底灭掉苯教不是件明智举动,所以才允许部分本波师继续服务宫廷和会盟,而其他不甘心失败的本波师,则化为“夜叉”,或者在夜晚毁掉纵火新建成的佛寺,或者聚集在这国家北面和东面的流放地继续作祟,蔡邦和牟汝都得到他们在幕后的大力支持。

    “不过要解决好这件事,也并非是那么困难。”

    结果到了第二日,金碧辉煌的桑耶寺中,莲花生亲自让门徒从黑色的寺塔里,将原本镇压于下的苯教经卷重新取出来,毕恭毕敬地交到御前本波师香日乌勒的手中。

    “这是释迦牟尼佛承认自己的失败吗?”香日乌勒趾高气扬。

    莲花生微微一笑,说释迦牟尼佛本来就已经超脱了轮回,何来什么胜负之说,现在把经卷还给尊师,没别的原因,是因为整个大蕃地的诸多山神、水神、女神、烟火神、乡神、柴神,都已接受我佛的教化,皈依为菩萨了。

    自此,苯教和佛教就融合会同了。

    “你!”香日乌勒又急又怒。

    可莲花生却微笑依旧,他当场对着众僧侣和本波师宣布,马上就在寺中施行“圆光法”,让苯教各种神灵都附身在人体上,我再代表佛陀,将他们全都收编为我佛的守护神。

    “绝,绝不可以这样做!”香日乌勒当真气急败坏。

    然则他想阻止也已经晚了,已安排妥当的莲花生,便在桑耶寺中举办了降神仪式,据在场观看的僧侣们事后说,整座寺庙都被神圣的光芒笼罩住,莲花生挑选了十位出身高贵,父母和祖父母全都健康在世的男孩,随即让四大天王降神在他们的身上,使出“圆光法”然后整个大蕃之地的各种神灵和魔鬼,包括十二丹玛女神,雪山之神,大河之神,还有形形色色的龙,还有阻碍修行的摩罗、夜叉,统统飞到了桑耶寺中来,接着莲花生手持金刚杵,对它们进行了威猛的慑服,这群神灵魔鬼全都丧失了法力,变为了人形,并且起誓从此以后要护卫佛法。

    很快,整个逻些地区的人都说,莲花师真正征服了蕃地的神灵,此后卫护佛法,便是卫护国家。

    原本香日乌勒企图驱逐密宗佛教,这下倒好,整个苯教神灵系统全被莲花生区区一场装神弄鬼的“圆光法事”尽数收编,当真是损兵折将,气得他是七窍生烟,便潜心下来,开始寻思破解的方法。

    此时觉得局势稍微稳定下来的牟尼赞普,在得到父亲首肯后,便委任韦.赞诺和娘.夏弥两位大臣为遣唐使,再次往渭州地区进发,希望能化解唐蕃间的战事。

    在两位西蕃大臣上路时,已是来年开春时节,高岳、韦皋、刘海宾、邢君牙、西门粲的大军近四万,又夹带着近三万的西蕃战俘,是旌旗蔽日,车马并行,一路疾行,出了陇山的安戎关,便过秦州、渭州,又自渭源入所谓的狄道,进逼到了黄河要冲名城兰州。

    兰州,在当时并非是大州郡所在,但因其西有金城关,东南有皋兰山,且是连接陇右、河西和原会三处的大河渡口所在,故而军事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在当地驻屯的,尚有西蕃东道的兵马三千。

    而高岳和韦皋在考察了斥候的报告,和贾耽的兵志地图后,便把全军拉到距离兰州城南不到百里的狄道白石山下寨,此白石山四周地势开阔,且山上有一大泉名为“梁泉”,泉水四面榆树茂盛繁密,唐军便驱使西蕃的战俘们大举砍伐,竖起木栅和烽燧,四面结为营砦,烽火守望不绝。

    而后高岳说到做到,派遣了明怀义领着两个营,一千五百名铁骑,出狄道外辽远的旷野,押着五千名西蕃俘虏,这群俘虏铠甲武器早被剥夺,双手双足都用羁马绳捆住,一串连着一串,被唐骑们呐喊着,用马槊捅着,或用马鞭抽打,沉默又惊惧地走了近百里的路,来到金城关的山下处。

    以前西蕃最擅长的,便是驱赶俘虏的唐兵、唐人来攻城,现在反过来,轮到他们自己了。

    金城关高原上的城寨,背依着金黄色的大河,驻屯的蕃兵大约只一千,却看到下面原野上,足足站了五千名己方的俘虏,脚步扬起的灰尘后,立着一两千名唐军的骑兵。

    明怀义扬起马鞭,指着山上,用蕃语直接说,一个时辰内交出金城关,否则直接在此,先屠戮一千名战俘。

20.兵临金城郡

    金城关城寨当中的蕃兵,已不能称之为精锐了,西蕃军制本部包含禁军在内的六十一东岱是第一梯队的,而后便是各道边军,即西蕃的移民组成的野战队伍,而城寨兵属于“守备队”性质,大多由西蕃部分财产寡微的牧人自由民,外加些拼凑招募来的他族温末组成。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于是金城关城寨看着其下被押着的五千俘虏,不敢自专,更不敢出战迎击唐军,只能点燃告急的烽火,往不远处的州城告急。

    一个时辰过去了,在后督押的明怀义失去耐性,“阿爹说超时便杀,军法如山,那就得杀!”

    号角声震起,当即数百名铁甲唐骑就纵出阵来,其中一队直接从战俘队伍里纵贯过去,将其割裂开来,西蕃的俘虏都是二十人被拴在一条长羁马绳处的,当即便有四五十队人,被纵辔的唐骑野蛮冲撞,一条绳子拴系起来的,其中某位被撞倒,其余人也纷纷颠仆倒地,蕃人坚忍不拔,即便如此也绝少有人哭嚎求饶的。

    接着唐军的骑兵便扬蹄狠狠践踏,踩得到处都是肉绽骨裂之声,随即就用马槊捅刺,铁锏或连枷甩打,顿时血雾四溅,这被分出的千余俘虏,短短一炷香内,或被踩死,或被刺死,或被钢铁钝器活活打碎天灵盖而死,他们血肉模糊的尸体还保持着成串成串的姿态,互相纠缠抱在一起,说不出的凄惨和恐怖。

    这画面,当场就把金城关守兵们给看得魂飞魄散,两股战战。

    许多人都围在城防使的面前,哀求他尽快拿定主意,是降服,还是逃跑,而城防使也六神无主,他说这得要东道大论定夺。

    “我们在东道,早就听说高摩罗杀人不眨眼,更何况而今哪里还有能扛得住他兵锋的精锐呢!早在华亭之战里死伤过半,其他的都窝在鄯州城中,连赞普的精锐都败没在平戎城道里,依我看还是早点开城寨投降,或许还有生机,不然这瞬间被杀死的千余俘虏就是金城关马上的结局。”

    “不准动摇军心!”城防使厉声大喝,当即要拔刃处决鼓噪者。

    而此刻,震天的鼓声当中:高岳、韦皋领奉义、定武、义宁三军的强盛阵容,已从狄道方向席卷而至,远处望去,唐军步骑无不甲胄精耀,旌旗严整,一辆辆车上搭载着亮晶晶的铜炮还有火箭溜,蕃兵望之无不丧胆。

    出兵前在白石山上,高岳手持贾耽的兵志地图,登高处和韦皋四面指画参详:“城武,这兰州地势有三分,南为狄道,中为五泉,北为广武。狄道乃勾连渭水、罕(河州)之地,乃河湟东南门户所在;五泉为兰州理所所在,北靠大河,南抱群山,当黄河渡津,为陇右和河西的锁钥,可谓金城一关,横绝大河,为河湟东门所在;而广武北界琵琶山和乌城守捉,又顺乌逆水与凉州姑臧相连。此地正是兵书所言的必争之地,只要夺取兰州,便可入河湟,封闭西蕃出入之地;也可入河西甘、凉,继续光复唐土。”

    于是高岳便让刘海宾的神策威戎军,即原本的安西北庭行营,自康狼山道往西攻拨河州、洮州、保塞州;邢君牙的神策宣威军,出狄道西北,入乌逆水、金城关间的马蹄谷,控扼黄河河口,构筑营砦,以防备尚绮心儿援军自鄯州而来;而又号令,野诗良弼、司波大野的保义军,越洮水来与己方会师;至于沙陀、吐谷浑的万骑人马,也从会州的会宁,沿黄河南岸猛进,包夹兰州五泉的东侧。

    还有整个成、秦、叠、宕、渭的雄祁蕃汉义军,也有万余人跟随在大军之后,负责保障粮道,辅助阵势。

    此外,西门粲还让驻屯在盐州的神策决胜军出动一万人,作为后继,出木峡关,也经会州之地,往兰州赶来。

    而自己和韦皋的兵马,则进兰州西的金城关,准备攻城。

    遇到前来报告的明怀义和米原,高岳的命令很简练:“既然杀一千战俘彼方还不投降,那么接下来,把其他俘虏分为四队,居前分路攻兰州城南各山。”

    很快,兰州南面各山峰上,是烟火大作,各个蕃兵城寨无不告急,他们自高往下望去,但见漫山都是被绳索捆绑,押着往前涌动的己方战俘,唐军士卒则手持火铳、镗耙,密密地紧随其后当各处守兵举起弓箭和投石时,第一个要射杀的目标,就是自己人。

    狼烟烽火里,鄯城(原唐设置的河源军所在)内的尚绮心儿,哪里还敢出动援军去救什么兰州?

    他只是脸色苍白地来回踱着,要知道兰州守兵只有三千而已,彼处陷落的话,往西北走到鄯州四百里,往西南走至河州是三百里而已,骑兵可以说转忽即至,自己手中这一万多兵马,如何是各路如狼似虎的唐军敌手?

    更何况,凉州地区的尚结赞、马重英,怕是也仇恨满满、蓄势待发,准备出兵来和自己厮杀呢!

    “告诉兰州的守兵,能守则守,不能守便投大河殉国罢......”尚绮心儿没有把话说得那么绝对,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实在不行,也可以投降唐军,反正在这面全部算你们“殉国”便是。

    “把鄯城的谷仓,还有土楼山上的子城固守好,另外所有兵马全都丢弃宫堡,随我撤退到州西南的石堡城里去,那里为绝险地,保住那里,便能保住青海的门户,也能保住大蕃的命脉高原,如此可报答赞普的恩情了!”尚绮心儿是慷慨激昂。

    当麾下笼官问他,既然要丢弃鄯城去石堡城,那为何还要把住谷仓和子城干什么?

    尚绮心儿答复得很诡异,只说毕竟我们大蕃来过河陇地,临走也不要焚毁谷仓,给当地汉人留一条生路,将来也好与唐家见面不是?

    原来这尚绮心儿已经把各方面都考虑周全了。

    其实暗地里,尚绮心儿已指使一名心腹笼官叫猎拓迷的,往兰州这里赶,来见高岳和韦皋,商议东道单独和唐家停火的事。

    至于唐军手中的近三万俘虏,坦白说尚绮心儿并不是很关心他们的命运,因为这群俘虏大多是高原本部的,和他的势力底盘无关。

1.雄祁军杀俘

    贺兰山便是戎疆,此去萧关路几荒。顶 点 X 23 U S

    无限城池非汉界,几多人物在胡乡。

    诸侯持节望吾土,男子生身负我唐。

    回望风光成异域,谁能献计复河湟。

    唐顾非熊《出塞即事》

    两日后,当猎拓迷骑着马,来到兰州西的湟水河口时,就见到几名举着火把的唐军轻骑兵,正在草甸处四面纵火点燃,远处几座山水寨里也是鼓声喧天,他害怕极了,晓得兰州是凶多吉少,恐已被唐军攻陷,可自己毕竟身肩着大论的交涉使命,便硬着头皮继续往东走,直到遇到唐军的斥候队,将自己捕拿住为止。

    猎拓迷猜得无错,兰州五泉城已投降了,它根本被押着俘虏往上攻击的唐军给弄得崩溃了。

    金城关最先崩盘,里面的守兵见战局无望,便私下打开寨门奔逃,或下山投降,城防使遏制不了,便要杀人以立威,可却被愤怒的守兵蜂拥而上杀死,割下脑袋,送到唐军营地里。

    接着皋兰山处的数支驻防蕃兵,也依次投降。

    最终州城五泉,也打开了城门,降服了。

    高岳登上金城关,往下望着雄浑的黄河和落日,慷慨良多,然后他就传令:“本道言出必行,被选出的五千战俘,已被屠戮一千,剩下的四千,外带兰州守兵投降的三千,统统放掉,让他们往西去鄯州告诉尚绮心儿,本道马上去鄯州,再看他的定夺!”

    可怜这七千俘虏,刚刚庆幸自己免于唐军的屠刀,可转眼间又被驱赶出营地,踏上了通往鄯州的漠漠郊野,他们在惊惶下还未走出三十里,不但饥肠辘辘,且四散在外的雄祁军义兵追上来,这群人里尤其是汉人温末出身的,在河陇之地被奴役压迫数十年,尤其仇恨西蕃,而今将怒火统统发泄在这群被遣返的俘虏上:

    “温末来杀我们了!”凄厉的喊声在湟水的草野里响起。

    原本被唐军骑兵杀戮,他们还能保存最后的尊严,可如今漫野打着鼙鼓冲来的,全是昔日被他们目为卑贱的温末们,他们彻底崩溃了,赤手空拳着,在初春齐腰深的草丛里徒劳地奔跑着。

    雄祁军各路人马则势如泉涌,无不血红着双眼,当先的就是仇池山城寨使郝,这位尚不知自己妻儿在鄯州的死活,更想起曾在华亭城下遭蕃子驱赶虐杀的仇恨,脸上的疤痕都在愤怒中扭曲起来,咆哮着“杀蕃子!”

    很快“杀蕃子”的怒吼此起彼伏,裹着赤红色头巾的雄祁义兵,像一团团燃烧飞动的火焰,甚至里面还有许多投身的西蕃庸更们,无不咬牙切齿,手里紧紧握着各色武器:刺矛、梭镖、连枷、三齿镗耙,“尽杀蕃子!”最先的一支锋利梭镖,扑腾刺入了名投降蕃兵的后背,对方惨叫着倒下了。

    而后便是一个又一个俘虏,被追上,被刺中打中,倒下后就被狠狠地补刀补枪,灰蒙蒙的人群倒下一片又一片,血迹沾满了湟水边的苇草,暮色里是惨淡无比,还活着的则连跑带爬,绝境下涌入到湟水的河畔,雄祁兵们则也四面围堵截杀,活着的死掉的,统统跌倒入湟水当中,无数尸体从河流里,夹杂着尚未融化的碎冰漂浮起来......

    而后当地数座新加入唐军旗帜下的山水寨义兵,还有当地的汉人百姓,也提着武器冲下山来,加入到这场大屠杀当中。

    其中最惨的是鄯州临洮处的一名笼官,倒霉赶到兰州来参与防务,而今被郝擒住,郝是认得他的,劈手便抓住他后背,拔出横刀来厉声喝问自己妻儿何在!

    那笼官破口大骂说,你不是当初被驱赶的汉儿军吗?你们在华亭城下填了沟壑,你们妻儿全都被送入田庄、家坻里日夜劳作,怕早就化为白骨了。

    “直娘贼!”郝怒目圆睁,直接把这笼官扔翻在地,一横刀对着心窝子扎下去,血顺着刀刃和刀身爆裂炸出,对方顿时七窍迸出血来毙命可郝犹不解恨,低声怒吼着将其头颅砍下,而后又开膛破肚,将其内脏生吃个干干净净!

    七千蕃兵俘虏,一夜晚间被雄祁和其他山水寨义兵们屠去十之**,仅有一些命大的,混着尸体游过湟水,躲入河州边界的积石山中去了。

    “简直是胡作非为。”当金城关帐幕里的高岳,听说雄祁军杀俘,甚至还发生了生吃蕃子的行为后,惊愕无比,接着就拍着案板,是怒发冲冠。

    在场的僚佐和三衙们,无不敛声肃气,不敢应答。

    只有旁侧的神策中尉西门粲不疾不徐,起身说:“那个仇池山城寨使郝居然生吃了名蕃子?”

    其下站着的数名士兵抱拳说是。

    “奇哉,奇哉,马上向大明宫圣主呈报此事。”西门粲居然要把郝当作个典型来树立。

    “十二郎,这种惨绝人寰的事,就不要再提及,恐惊吓了圣主。”高岳便想阻止。

    “唉,圣主驾驭天下君临万邦,岂能因为这种事而惊倒?三兄你是多虑了。”

    正在说话间,便又有传令来,称东道大论尚绮心儿有密使至。

    很快,猎拓迷拜伏在高岳、韦皋和西门粲的前面,“大论有言成、秦、渭、会、叠、宕、兰各州任韦、高二位连帅取,只求保鄯、河、廓、洮四州即可。另外大论愿与二位结为兄弟,保唐军侧翼,使二位连帅再取河西的甘、凉、肃、瓜各州。”

    高岳哑然失笑,将地图排在猎拓迷的眼前,“成、秦、渭、会、叠、宕、兰已尽入我唐囊中,岂有尚绮心儿再以此数州讨价的道理?本道先前说过,让尚绮心儿在河湟待我,如果其敢在洮水或湟水地界与我一战,那便堂堂正正来战,如果不敢,还是尽早弃土,遁入山险为好。”

    这时猎拓迷般直截了当说:如二帅想要鄯、河、洮、廓四州也可,但不希望是从大论手里丢的。

    “哦,这是什么道理?”

    “马上赞普谈和罢战的使节便至,请二帅从赞普使节那里索求四州。”

    “如果赞普的使节不同意呢?”

    猎拓迷的脸上顿时浮出谄媚来,他代表尚绮心儿对高岳、韦皋保证:“大论已离鄯城去了铁刃山石堡城,走时不敢伤害当地唐人半分毫毛,所以就算赞普使节不允,二帅也可长驱四百里,尽取这数州地,责任也只在赞普肩上,便不在大论身上。”

    听到这里,高岳不由得在心中慨叹:

    尚绮心儿啊尚绮心儿,我可舍不得让你死,你一日不死,西蕃垮得便快一日!

2.西域一锅粥

    于是高岳和韦皋、西门粲交换了下眼色,便答允了猎拓迷的想法,“马上唐军中路便暂且驻屯于五泉城郭处,随即大批军粮将从丰安军城处,逆大河而用舟船运载至此,所以正告你家大论,切莫认为我唐兵锋已是强弩之末,请他尽快退兵至鄯州西南界处为好,不准对我唐行军有任何阻碍。”

    这下猎拓迷是千恩万谢,叩首而去。

    结果这位前脚刚走,韦皋便说:“可以暂且不越鄯州界,然则河西的尚结赞、马重英岂可不敲打?”

    高岳便大笑说知我者城武也:“三日后,奉义军便沿乌逆水北进,占据广武县,至琵琶山处连营,看凉州那边如何说。”

    随即,入夜前高岳和韦皋巡营时,发觉剩下的两万多西蕃战俘,都按照原本各东岱各曹的规制,齐齐整整地抱膝坐好,井然有序,自从听说被遣返归去的同伴,刚出兰州城就在湟水下游被雄祁军屠得干干净净,他们个个都噤若寒蝉,深知而今最好是老老实实跟着唐家兴元和西川的正规军走,因为正规军除去在攻城不果时会按照高汲公当初的方案,很抱歉地将他们“科学屠戮”外,其他时候也不会打骂或虐杀他们可一旦离了唐家正规军的营地,外围的那群雄祁山水寨义兵,杀起他们来,那绝对是个狠。

    日头在黄河中浮起来后,奉义军两个将,共七千多步兵往广武县开拔,有五千俘虏被点出,战战兢兢地跟着这支队伍,替唐军驱赶牛马,背负辎重,或推动车轮。

    正准备出发间,几名斥候急匆匆打着鞭子,穿入到营垒辕门处,跳下来自报身份,而后至中垒帐幕前,向高岳、韦皋报告了最新的军情:

    “回鹘右杀大相颉干伽斯,和我唐北庭都护的军队,准备越豹文山进攻河西甘州,却被尚结赞和马重英打得惨败。”

    “什么!”高岳眉头一凛,然后他非常关切地询问,北庭唐兵损失几何?

    得到的回答是:北庭兵在拉起沙陀等兵队后,也才有两千人,原本的都护李元忠已薨,便由副使杨袭古和安西北庭宣慰使俱文珍统率,尾随颉干伽斯的回鹘大军取道伊州,准备策应唐军主力在河陇的军事活动,可颉干伽斯骄横贪功,在随行的摩尼祭司所谓占卜的撺掇下,丢下北庭步卒急进。

    结果在豹文山南的百帐守捉处,遇到了西蕃小股骑兵,颉干伽斯冒进急追,于缺水的瀚海里被尚结赞和马重英随后出现的大军包抄攻击,颉干伽斯惨败而逃,回鹘兵被杀者数千,人马尸体僵仆数十里。

    而杨袭古和俱文珍见态势不对,便急忙退回伊州去,暂且没有蒙受大的损失。

    这已是去年隆冬时的事了,回鹘败绩后,俱文珍便遣三名心腹,走回鹘路,迂回到了这里来,时隔两三月,才把消息传递到高岳这里。

    韦皋没好气地说:“曾闻回鹘铁骑骠善斗,故而圣主才降嫁德阳公主于彼武义可汗,可谁想今日得见,居然如此孱弱。”

    高岳也摇着头:“原本还指望回鹘能协助我唐平复北路,现在看来,过于乐观,这什么颉干伽斯,有什么用?连尚结赞都打不过(摊手)。”然后他又对其他人说:“回鹘的胡商现在多行灵武至泾原的水路来贩卖生意,其国内情况本道从他们口中也略知些,回鹘可汗现在骄奢淫逸,又迫害那摩尼教徒,洗劫九姓胡商,左右杀的臣属蕃落,如室韦等都不堪其盘剥,或叛或走,故而这回鹘势力实则已大衰了。”

    前来报信的人也赞同高岳的分析,便额外提及:听说有西蕃的密使先前入葛逻禄和白服突厥,挑唆其连军更北处的黠戛斯,共击回鹘,传闻黠戛斯的阿热可汗,已在青山下大料集了所有的男丁,倾国而出,要攻回鹘王庭了!

    听到这,高岳沉吟下,然后说:“打,打得越乱越好,各派都来打,且要大打出手,而不是小打小闹,这样我唐天可汗居中仲裁,是兵不血刃。”

    接着高岳的语气非常坚定:大军前进河湟、河西的方针,绝不动摇。

    至于各方面来的使节,就让我留营在兰州应付。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西门粲护神策威戎、宣威两军,继续如火如荼地攻略河、洮地区,并和野诗良弼的保义军会合;而韦皋的奉义军也前进到凉州东南的姑臧处,并在琵琶山处柱脚。

    凉州地界,刚刚对回鹘取得大捷的尚结赞,踌躇满志,公然在城内对牟迪王子炫耀:“回鹘,北地小国耳,若我军再趁胜而进,越浮图川,至其王庭不过十日行程,若非听闻唐军夺取兰州,进逼到河西来,何须回师?此刻必已斩武义可汗首级,悬在凉州城门处了。”

    然则尚结赞还没说完,就得到奉义军已到凉州东南边界的消息,顿时被惊得说不出来话语。

    随后牟迪王子、尚结赞、马重英、娘.定埃增,还有个“行者参谋”袁同直便聚集起来,商讨该如何应付。

    袁同直一来迫切想立功归唐,二来也感念牟迪王子曾在马重英剑下救过他的命,便献出个方案来:

    “莫如与高岳议和罢战。”

    马重英冷哼声。

    这声惊得袁同直背脊发毛,可还是坚持着说了下去:高岳不过希望从我们这里得功勋和州县,而蔡邦、尚绮心儿则想要我们的身家性命,而今之计,索性立牟迪王子为赞普。

    “什么!”尚结赞和马重英无不且惊且怒。

    “先立牟迪为赞普,统合北道将士和禅寺的力量,只要能得到高岳的首肯即能得到唐家天子的册封,然后便可名正言顺杀回高原,剪除奸臣,夺取正位。”

    堂堂赞普,居然要唐天子的册封,是不是太凄惨了。

    然而袁同直继续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现在老赞普禅位,那牟尼在逻些是赞普,我牟迪在凉州也能为赞普,这情况下谁能先得唐天子的册封,谁就占据先机。况且,原本便是唐家为舅,西蕃为甥,甥得到阿舅的册封和帮忙,何辱之有呢?”

    向来秉承大蕃主义的尚结赞和马重英无不大怒,当即便拔出剑来,说袁同直要卖甘凉求荣,便要当场杀了他。

3.定埃增成行

    “本僧愿替牟迪王子成行,去和那唐朝汲公言和,并求唐天子的册封!”就在尚结赞要挥剑杀袁同直时,始终默不作声的娘.定埃增主动请缨说。www.uu234.net

    接着娘.定埃增环视四周,朗声说到,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必须当机立断,不可拖宕迟疑,若二位大论要杀人的话,若本僧此去有辱使命后,再杀我不迟。

    这话说得尚结赞和马重英万念俱灰,把剑当啷声,狠狠投掷在地上,伏地大哭,说我大蕃为何变得如此惨状?

    娘.定埃增便排出数项议和条件:

    一、向高岳乞求,暂且留凉州为牟迪王子的家坻牧场,而将甘、肃和瓜这三州给献出去,只要高岳能打通去安西和北庭的河西走廊,想必他不会过分为难;

    二、立牟迪王子为赞普,并求得唐家天子册封,最好是能求来一位公主降嫁,此后便请凉州为此公主的“汤沐邑”,也好给我们留下处名正言顺的地盘;

    三、重新拜唐天子为君为舅,自己则称臣,而后借唐兵为援,希望能杀回逻些去,除去蔡邦、尚绮心儿等奸佞,而后雌伏做小,卧薪尝胆,以期盼大蕃有朝一日能重新崛起。

    最终尚结赞方也无奈地答应和高岳进行外交接触,袁同直他们信不过,只能让娘.定埃增为使节,骑乘数头骆驼,出了硖口,迎着春季漫天的风沙,往唐军营地交涉而来。

    裹着袈裟的娘.定埃增,在起伏的驼峰上听到悠扬的琵琶声,回首望去,只见山川辽远,莽野平平,清晨的天空里高高悬着一轮冷月如钩而已,不知这悲怆的琵琶声自何而来。

    在琵琶山,他遇见在此连营驻屯的奉义军,说清楚来意后,没有被为难,而是在三十骑的护卫下,沿乌逆水南下,至五泉城郭,在这里他立在帐幕外,得到汲公高岳的接见。

    “凉州凭什么要划给牟迪王子为家坻呢?如本道想要取,两月后便尽可取得,不必多此一举。”高岳对娘.定埃增的方案并不以为然。

    娘.定埃增双掌合十,他也是深谙汉学文化的,便低声对高岳说:“凉州,实则并非牟迪所挂念之地,不过北道数万雄兵需要个休养生息的场所而已,况且若牟迪能通过汲公得到唐家册封,这些军队全都愿追随汲公而战,只要未来牟迪能以赞普身份入主高原,区区凉州绝对会让回给唐家。”

    “凉州尚结赞、马重英,都是西吉劫盟的元凶,我若不杀此两人,于军国便有亏负。”

    娘.定埃增便又对高岳说:“尚结赞、马重英二位是前赞普的大论,劫盟还是不劫盟,他俩都是奉命行事,恰如汲公也是奉唐家天子旨令统军一样,此两人并不与汲公你有私怨,如汲公能稍微屈意,我们便可速速献出甘、肃、瓜三州,如此汲公可直通安西北庭,如此功勋,何人能比?”

    看高岳神情有所松动,娘.定埃增便又进一步:“如牟迪王子能得到赞普位置,我西蕃便主动退出河西、陇右、安西、北庭的角逐,回守本部地,真的和唐家累世修好。”

    “那维州无忧城,和青海吐谷浑地,又当何论?”

    娘.定埃增当即就说,无忧城可直接放弃给唐家,然吐谷浑连接河湟,且如今为尚绮心儿所占据,此乃我等不共戴天的死敌,当地归属如何,本僧绝不敢信口雌黄。

    言外之意就是,等你高岳夺取河湟,也即是鄯、河、廓、洮四州地后,再看看有无能力进一步夺取吐谷浑旧地青海,和我方没什么关系。

    高岳这时笑了笑,就直截了当回复娘.定埃增说:

    “以后不由唐家天子册封,谈何赞普?

    牟迪可以说确实开了个好头,那么本道答应,愿向天子求得对他的册封,并且可凉州为牟迪赞普的家坻,但你等须在三个月内献出甘、肃、瓜三州;

    本道倒也不贪图你白白献地,是有好处的,这里还有两万多战俘,索性当做甘、肃、瓜三州的回报,直接送给牟迪赞普与尚结赞,充实壮大你们的力量;

    马上本道出军鄯州小河湟,叫尚结赞、马重英统一万五千兵,为本道侧翼增援,军食自负;

    此后牟迪若得册封为赞普,暂居凉州,不得侵扰河陇他州他县,随时听候我唐朝廷的调令。”

    娘.定埃增大喜,统统应允下来,高岳见这位蕃僧颇有智谋,也很有政治手腕,便也赠送他不少礼物,深相结纳,就像那回鹘的药罗葛灵类似(毕竟都是未来各方忠臣和权臣的有力人选),便又问他,“本道听闻,似乎当年西吉劫盟时,有位袁七袁同直的,本是马燧的掌书记,后来被劫陷蕃,可有此人?”

    娘.定埃增不敢隐瞒,便说此人本在鄯州文殊寺里为行者,现于凉州牟迪王子身旁为参谋。

    “这袁七为本道的先达,早一年进士及第,奈何命途多舛,不想现在当了行者僧,本道欲将其索回,可得否?”

    这个要求,娘.定埃增哪敢有丝毫违背,便满口答应下来。

    “对外便说,本道是用五千俘虏蕃兵,来换袁七掌书记的。”高岳还特意交待如此。

    很快,琵琶山处,唐军果然将五千名俘虏释放出来,交给了凉州,并要求牟迪王子放袁同直过来。

    袁同直欣喜若狂,可也舍不得对自己很好的牟迪,便跪在其面前大哭,称“行者这次归唐,拼死也要为王子你谋得册封,让唐蕃重新修好!”

    善良单纯的牟迪王子急忙将袁同直扶起,也是泪水涟涟,“阿师但要保全自己就好,此一别,不知何日方能重逢。”

    待到袁同直收拾好行装,走出凉州的宫堡衙署时,院墙的角落处,努琼忽然钻出来,吓了他一大跳。

    袁同直看这努琼,眼圈发青,颧骨高耸,头发蓬乱,好像害了病似的,尤其让他害怕的是,这努琼的眼神直勾勾且白惨惨的,全无活人的色彩,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

    努琼这时开了口:“阿师,都说你博学多闻,那你告诉我,若牟迪王子登上赞普宝座,代价是把河陇让给唐家的话那我当初亲手杀了我丈夫伍亭长,又算得什么呢?又是为了什么呢?”

4.袁同直归唐

    袁同直怔怔看着努琼,心里面有点害怕,他晓得这女人是半个疯子,先前是盐州城的伍亭长好心收留了她,并和她结为夫妻,结发之恩不下十载,可谁想她居然是马重英的谍间,亲手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杀害伍亭长,打开盐州城门,使得城内坚持抵抗的数千军民死难被俘。www.uu234.net

    可努琼没想到,大蕃的威风随着盐州城的攻陷,居然神奇般地一去不复返了,先是安乐川战败,然后是华亭大败,接着又是台登城,又是平戎城。

    她几乎要疯了,他不后悔杀了丈夫,也不后悔抛弃了两个儿子,她想不通的是自己付出所有,为的便是大蕃这个国家的利益,可而今那群尊贵的尚论、节儿们,各色告身的达官贵人们,没人真的为大蕃考虑,人人都在图谋自保,国家却四分五裂,一败涂地连她现在最尊奉的牟迪王子,也要自立为赞普了。

    努琼泪流满面,呜呜呜地凄厉哭泣着,双手捂着脸,是跪在袁同直的面前。

    袁同直是何等精明的人,他当然明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势,可他不会对努琼这个妇人阐述什么,对付她自然有一套别的说辞。于是行者袁同直很和善地将努琼扶起,然后轻声对她说:

    “你当年打开盐州城门,是靠弑了夫君,抛了孩儿还来的,这无论如何都是你做的罪孽。你那死鬼丈夫下了阿鼻地狱惨得很,你的两个孩子怕多数也夭亡了,他们的魂往东去了,到五台山的文殊菩萨那里诉冤,文殊菩萨生气发怒,才降临种种灾异在大蕃的头上,你看这次唐军来征伐,打的就是文殊菩萨的大旗。”

    努琼吓得要死,脑海里浮现出种种自己下地狱的惨酷景象,不由得浑身哆嗦,在袁同直的膝前叩首如捣蒜般,请求行者为她出策化解。

    袁同直哪里懂得什么绂除的方法,只能胡乱搪塞努琼,说你平日里好好侍奉牟迪王子,得闲的时候便去禅寺,以求能慢慢消除自己的罪愆。

    听到他的这番话,努琼跪在原地,喃喃自语着。

    而袁同直即刻溜之大吉。

    数日后,袁同直抵达了兰州五泉,高岳亲自出了帐幕,和一干僚佐们来热烈迎接。

    “袁先达......”

    这声称呼一出口,袁同直顿时泪眼婆娑,咕咚声伏在帐幕前的土地上,长号一声,喊到我袁七空负此身,本以为要在蕃地沉沦一生,最终客死他乡,孰料汲公开恩垂怜,此后袁七的此有罪之身,全为汲公牛马驱走,绝无半分怨言。

    旁边的人也唏嘘不已,而这时也赶来的兴元幕府判官刘德室也是用袖子擦拭泪水。

    虽袁同直比高岳早一年及第,可两者对面时,居然好像比高岳苍老十多岁似的,披着半旧的僧衣,头顶尚未受戒,乱糟糟的头发上染满风尘而高岳则面貌白皙,须髯如墨,朱紫金鱼,威风凛凛,宛若两个世界的人。

    好在黎逢不在这里,不然场面会更加奇特。

    高岳赶紧将袁同直搀扶起来,直接对他许诺说,袁先达在蕃中也不忘为我唐奔走劳苦,本道岂能不知?随即便给袁先达奏请南省某部头司郎中,便脱去缁衣穿上绯衣,而今河陇地的蕃情到底如何,还请先达有以教我。

    “汲公,如今我唐军营内到底存粮几何?”接着在帐幕里,袁同直单独和高岳密议,开口就问。

    高岳可不似曹操那般奸诈,他直接对袁同直交底我以前骗尚绮心儿密使说粮食绝无匮乏,可实际上原本从凤翔府带来的粮食,这段时间已耗去七成半,之前丰安军城紧急从灵武那里和籴运来十万石,万俟著又在西北各镇筹措七八万石,随即要运来,而现在正是青黄不接、两税不齐的时节,朝廷和地方都没富余的粮食简而言之,整支队伍,粮食大约还能坚持两个月上下。

    所以我才那么慷慨,情愿把两万俘虏直接打包送给凉州的牟迪,因为俘虏也在耗费粮食。

    这时袁同直果然给了十分紧要的情报:“不瞒汲公,凉州原本西蕃在那里就有营田,积蓄颇丰,剩下一万五千俘虏汲公不要无偿给牟迪方,可一名俘虏换五石粟麦,又可支一月军费。”

    “善。”高岳用人不疑,表示完全赞同。

    然后袁同直又说,俘虏交给牟迪和尚结赞后,便先可指使他们南下进攻河湟,反正杀来杀去死的全是他西蕃的骨血儿郎,与我何干?而汲公这面事不宜迟,可和韦连帅、西门中尉一道,将各神策军和边军的骑兵集中起来,趁尚结赞和尚绮心儿火并时,乘虚出河州凤林关,直袭鄯州,只要取得鄯城,然后再按照和牟迪的承诺,取甘、肃、瓜三州,打通和沙州敦煌间的道路,便是大功告成。

    “听说赞普的使节旋即就要来此。”

    “汲公乃是统军的方岳,和谈的事交给长安那边来的人做就行,两不相误。”

    “善,就按照袁七说的去做!”这时高岳心中有底。

    这次不尽取河湟,不通安西,便绝不罢休。

    随后高岳便开始暗中齐集骑兵,并且开始把俘虏送往凉州南界,不过这次要求牟迪王子,每换回一名俘虏,要缴五石的粟米给唐军。

    凉州城内,马重英悄悄找到尚结赞,“听说唐军要用粮食来换俘虏了吗?”

    尚结赞说是的。

    马重英便说,唐军此举表明高岳和韦皋必然缺粮,不如我们袖手旁观,先让唐军去鄯州和尚绮心儿大战,等到两方疲惫后,我军趁机出击,一杀唐兵,二杀尚绮心儿,如能得胜,便可占据河西、河湟,那样的话既可退外患,也可平内乱。

    此言说的尚结赞心动,就和马重英约定,便如此行事。

    同时,唐军在河陇的飞骑,闪电般地驰往长安城,把牟迪王子请求册封为赞普,并求婚、求凉州的消息,转告给了皇帝。

    “高岳那边的粮食马上要见底了,朕正在愁苦这个,什么册封和婚约都是小事。”大明宫内皇帝走来走去,对前来议事的诸位宰臣如此说到。

    陆贽便说:为山九仞绝不能功亏一篑,请将户部司延资库最后的四十万贯取出为和籴本钱,再自山南东道、荆南的常平仓备水旱米预支三十万石,一并运往兰州。

5.赵退翁献策

    现在全唐上下,为了河陇的战事,当真是到了砸锅卖铁的地步了。www.uu234.netwww.uu234.net

    “朕的内库里,还有二十万贯的余额,也统统支出去!”皇帝表示,马上在两税钱收取之前的日子,朕哪怕每天吃菜咽糠也在所不惜了。

    “那对牟迪的册封......”贾耽和董晋便问到。

    皇帝说,一纸册封有什么打紧的?马上就让翰林学士院草拟,至于要嫁公主,朕现在膝下只有个云安公主,才六七岁的年纪,如何能嫁?让那牟迪等待等待。

    其实皇帝根本不想把云安给嫁出去,方才的话不过是拖延而已,因云安是昭德皇后生前为他生下的最后一个女儿,皇帝想把云安留在自己身旁娱老,哪怕将来嫁个普通官宦家庭的也无所谓,只要不离开长安城便好。

    就在皇帝为女儿的婚嫁问题再度上心思索时,三日后噩耗自北面传来:刚刚出嫁半年的德阳公主守寡,回鹘的武义可汗得了急病,死掉了。

    “怎么会这样......”皇帝只觉得心头仿佛被重击下,眼前一黑,脚软坐在绳床上。

    德阳,德阳,她向来是公主里最温顺乖巧的,不似灵虚那样刁蛮,也不似义阳那样有城府,也不似云安那样颇受宠爱,她好像一直默默无闻着,在宫中时也就是时不时会取出琵琶来,弹奏清唱两曲,朕不得已,把她嫁去大漠回鹘,现在看来真真切切害了她啊......

    很快,心有愧疚的皇帝将原本给德阳公主送婚的李齐运和赵憬全都喊到紫宸便殿中来,直接问:“回鹘那边武义可汗死了,按照胡人习俗,朕女儿还要继嫁给武义可汗之子为妻,朕不能堪,你俩都是出使过回鹘的,为朕思量个方策,朕想把女儿接回来。”

    李齐运和赵憬都大惊失色,急忙说陛下切莫如此轻率,哪有和亲后还强索公主回来的道理?

    “朕本就不想与回鹘和亲!”这时皇帝追悔莫及,乃至声音里充满了怒气,“现在朕有的,只是噬脐般的悔恨而已,德阳如何能再侍奉武义可汗之子?哪怕西蕃那边也绝无如此陋习,朕不想和你二人争辩反复,直接说清楚谁能替朕谋划好这件事,朕马上就让谁为宰相。”

    李齐运本是宗室,又无什么才能,之前送婚去回鹘,光顾着和一群从属在那里走私战马获利了,哪里了解什么接回德阳公主的方法,这时就算皇帝把当宰相的筹码摆在面前,也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而赵憬额头上则渗出了点点汗珠,他清楚自己本在御史台名声和业绩就相当不错,出使回鹘后归来皇帝青眼有加,又拔擢他当了尚书左丞,“我又如何不得入中书门下?不过欠缺个时运而已。”在野心勃发的那一瞬间,赵憬就决心豁出去将其把握住,便上前半步,对陛下说:“臣倒是有点浅薄的想法。”

    “快说无妨。”皇帝语气很急促。

    赵憬便说,臣先前出使回鹘时曾细心观察其国动向,看到武义可汗多课重税于左右杀的臣属民族,又拆毁摩尼光明寺,国内也算是怨声载道,现在可汗薨去,怕是回鹘会发生严重动荡但这种动荡,对德阳公主归来却是有利的。

    皇帝便狠狠瞪了李齐运眼,意思是你出使回鹘还不知道昏账到什么程度呢?

    李齐运识趣,便自觉丧气退到一旁。

    赵憬继续说下去,德阳公主可依靠武义可汗的义子药罗葛灵,此君本为我唐人,又掌王庭禁军,只要陛下将他留在汉地的亲属封官赐爵,加以厚待,药罗葛灵必以死以报我唐,便可和他暗中约定妥当,待武义可汗之子请求册封时,陛下托言思念公主,然后遣送精细的大臣和中贵人至北地和回鹘交界处,扬言馈赠宣慰公主,暗中则以天德、天兵、振武三军精骑埋伏其后,又以药罗葛灵为内应,即能将公主给接过来!

    “善后怎么办?”

    “依臣观之,回鹘很快也要四分五裂,尚无法自保,又凭什么再要回公主?”

    赵憬的分析,让皇帝大喜过望,便对赵憬说:“卿愿意到河套边,为朕办成此事吗?只要成功归来,卿立即白麻宣下,为门下侍郎同三品平章事。”

    “臣必全心全力办好,不负陛下所托。”赵憬也是意气奋发。

    送走李齐运和赵憬后,皇帝变得很开心,他在想德阳回来后,要出家为女道士和灵虚一起修行也可,想要再婚嫁人当然更好。

    次日,皇帝做出副悲悲戚戚的模样,说武义可汗薨,朕要罢朝三日寄予哀思,另外等武义可汗之子遣使来朝,朕要再对其册封。

    其实现在皇帝也基本不朝会,一年能有一次大朝会就不错了,通常还是在百官面前宣读露布来着。

    而同时赵憬已暗自出发,名义是接替回朝的杜黄裳,再去新收复回来的宥、夏、胜、麟、银等州“宣慰处置”。

    尚书左丞的官衔,挂个差遣使职到边地去巡视,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国家这么大,棘手的事还是一件接着一件,摩肩接踵而来。

    高岳和韦皋在河陇,战事稍微消停;

    西蕃分裂,河西的牟迪请求册封其为赞普;

    回鹘武义可汗薨,皇帝思念出嫁女儿,想千方设百计要把她给弄回来;

    这不,东面又来了大事情。

    昭义军节度使,检校司空李抱真已到弥留之际,还上了封信送到朝廷这里来,说请陛下派出位中贵人来,决定昭义旌节的授予人选。

    皇帝听说李抱真已到了如此境地,又不免得伤心,就让宣徽使第五守义急忙赶赴上党的潞州,勾当此事。

    第五守义刚准备出发,皇帝招来陆贽,和他商量:“以何人为新的昭义军节度使为好?”

    陆贽便说:“昭义军步军都虞侯王延贵,素有忠诚义勇,在军中很有威望,先前随高汲公平羌多有战功,可先使其为留后,随即正式授予旌节。”

    皇帝点头,说陆九此言甚合朕的心意,就这么定了。

    接着皇帝又特意询问,昭义军正是关键时刻,不但内部可能生乱,外面还有魏博、成德会牵涉其中,那田绪央请你写的遗爱碑,完成了没有呢?

6.陆敬舆拒贿

    陆贽一直在拖延。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那田绪的牙将刘瞻带着价值十万贯的马和礼物,来到长安城内已经很久,就是想贿赂陆贽,快些把遗爱碑文给带回镇去。

    可陆贽却理由百出,有时候去访友,有时候去宫中当值,有时候还生病闭门谢客,让刘瞻在京师内是板等了好长时间,连半个字墨都没见到过,贿赂也压根送不出去。

    其实陆贽这段时间,心中也满是痛苦和矛盾。

    他知道,只要他提笔写这篇遗爱碑,不说别的,李抱真死后,田绪十有**是不会起兵发难的,朝廷东面的局势也会安定不少。

    如此对国家是有利的。

    但让他给魏博田承嗣这个安史余孽,这个乱臣贼子,这个荼毒天下生灵尚能得到善终的混账东西写遗爱碑,陆贽的良知岂不是等于被扔在在油锅里煎炸,“魏博早晚不得善终好死,割据的田氏必将遗臭万年,那时青史上将写着,我吴郡陆贽曾为田承嗣写过遗爱碑,还接受过魏博的贿赂,我,我也将遗臭万年,会臭不可闻啊!”

    陆贽最终选择了执拗的软抵抗。

    面对皇帝的询问,陆贽便坦言:“陛下,臣实不知这篇碑文该如何撰写。”

    皇帝心里明白陆九是什么意思,便旁敲侧击,“朝中宰执,杜黄裳、高岳、董晋等不善词学文章,翰林院诸学士资望又不足,只有你是大手笔,区区遗爱碑只是牛刀小试,切勿推阻。”

    陆贽却正色说:“臣为难的,是这碑文到底该据实写,还是该伪饰虚美呢?”

    皇帝脸色不悦,“碑文是给死者写的,有所溢美也是人之常情。”

    “如据实写,臣恐魏博不堪;如虚美的话,臣此后何以为陛下振朝纲、正视听?”

    皇帝彻底是......他见整个殿堂里也没外人,便直接挑明:“这天下的宰执或方岳谁不曾收取过方镇的贿赂?陆九你以为贾耽没,杜黄裳没?那高三,朕最信任的高三,他也不是什么纯臣,行贿受贿也没绝过,别说什么中官了,朕自己也经常得他的进奉。是,没错,朕确实要一两个纯臣、铮臣来装点门庭,但并肩治理天下的,朕只看大能不拘小节,也拘不了小节。陆九你从播迁奉天时便是朕的私人,那时你身为学士身份,追求清廉,无所谓;可现在你是朝堂的宰执,这个不收那个不收,和方镇关系闹僵,军国大政便会壅塞住。”

    “陛下,耳目之娱,货赂之利,人之常情,哪个对此没有贪欲?臣居宅第之中,也常常觉得屋子太旧屋子太窄,但臣自认为每次有过这样的想法后,却还能在其后克制住自己。先妣在世的时候,多次对臣说,你既蒙受厚恩,尸窃大位,就更应深自刻慎,勉修廉正。臣为宰臣来,时时问自己做到导扬风教,致世俗清醇了吗?做到减省徭役,济天下贫困了吗?不,没有,臣每想到此处,又念起先妣之言,当真是羞愧难当,若这时再做不好私行,开启贿门,又有何面目辅弼陛下......”

    “陆九......”

    “陛下,公卿大臣,连帅方岳,都是朝廷柱石,如果他们之间要通过贿赂,才能推致诚心的话,那么整个国家便会以姑息为事,乖离正道,既离了正道,必有过求。当初陛下对还在翰林院当值的臣说,大的贿赂不可接,可小的如马鞭靴子般的细物接下也无妨,不然便是伤了赠送者的心意,可臣想的是,今日接了鞭靴般的细物,明日便是衣裘,接了衣裘,明日便是币帛,接了币帛,明日便是车舆,接了车舆,明日便是金璧正所谓贿道一开,展转滋甚,涓流不止,溪壑成灾,而有的人居然以‘纳贿通情’的说法来迷惑陛下,臣实不解。还请陛下采纳臣的一句话,那便是勿以情慎为太过,勿以小贪为无妨啊!”

    皇帝反倒被说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顿了顿后,皇帝便使出岔开话题的得意技,“若陆九你不愿接受魏博的贿赂,由朕出面推却掉也可以,不过这遗爱碑,朕还是希望你能提笔为之。”

    这下陆贽也向皇帝挑明了态度:

    “陛下,碑文乃是对死者的盖棺定论,所谓劝诫之道,忠义优先;褒贬之词,《春秋》所重。好的碑文,绝不是隐恶虚美,而是要让循规者能尊昭典而不敢逾,奸佞者能畏清议而知羞耻。所以仲尼修春秋而乱臣贼子惧,那田承嗣是什么人?阻兵犯命,无恶不作,可就是这样的人,居然逃过天诛,全躯归土,这正是国家和忠臣义士所愤激扼腕的,现在其子居然要朝廷为其歌功颂德,写什么遗爱碑,臣实无措辞,只能推阻拖延。”

    皇帝呆了半晌,然后长长地说了一句:“现在不是诛灭魏博的时机,是国家需要关东静谧,全力光复河陇,连通安西北庭,让陆九写一篇遗爱碑麻痹魏博镇又如何?朕可是把阿妹都嫁出去了。”

    陆贽的脸色也很难堪而激动,他知道皇帝这话说的很重很重,但他还是无法柔软下身段。

    这时皇帝长啸声,再也压抑不了感情,他举着手,在殿堂内语气激动:“朕不才,始终命途多舛,先失阿母,后丧皇后,所赖者唯寥寥数位大臣而已。朕自问对国事也算尽心全力,可家事却诸般不顺,先是灵虚降嫁高岳不遂,而后德阳远嫁塞外,半年不到便成了寡妇,阿妹嘉诚公主嫁给了魏博虎狼之邦,屈意侍奉田绪,未来不测。是,谁叫她们生于帝王家呢?这一切,朕都能忍受,朕只想和各位推心置腹,中兴我唐,陆九你是朕的私人,是朕一步步将你从学士拔擢到宰相这个位置上来的,现在朕要你写这遗爱碑,不是朕要低声下气求那魏博什么,而是在为整个国家大势考虑,你身为臣子,就不能稍微屈意奉诏,替朕分忧吗?”

    这话说的陆贽泪流满面,也是苦痛万分,他伏低身躯,是心如火焚,只能说请陛下再给臣些日子,好好思量。

    最终,皇帝转过身去,摆了摆手,示意陆贽退下。

    这时皇帝觉得,高岳要在自己身边,那就好了......

7.且观黎侍御

    退回宅第的陆贽,沉默地跪坐在毡席上,望着摊在眼前的一方麻纸,又看着面前的毛笔和墨丸,香炉里升起的烟雾越来越多,直到模糊了他的双眼。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这时家中老仆走过来,告诉自己,有兴元进奏官手奉名刺来谒见您。

    陆贽接过名刺,见到来者是新任的兴元府进奏官、检校殿中侍御史,黎逢。

    不一会儿,黎逢便进入厅堂,坐于下首的席上,用残缺的右腕和陆贽互相告礼,称自己此行千里迢迢,给相公带来了汲公的回信。

    陆贽哦了声,便双手接过信件,拆开封皮后,取出来,但见里面只有一行四个字曰:“且观黎逢。”

    于是陆贽沉吟下,将信重新折回,放在案几上,叫老仆给黎逢端来茶汤,便问道:“黎侍御是大历十二年的状头?”

    黎逢脸上顿时有了愧色,急忙答曰陆相公所言无错,无错......

    陆贽也稍微了解他的过往,知道他写的一手锦绣文章,然则没有背景又不善为人处世,急于求成后便和窦申、袁同直等人厮混,连家中贤惠美丽的妻子也被他休弃,最终在李希烈、李怀光、朱(只在心中发声)作乱京师时,他未能全节,给伪朝廷当了伪中书舍人,后来于潜龙殿的血腥杀戮里丧失右手,但还好未死。

    合川郡王李晟光复京师时,见他知道点东西,便没有处决他,可黎逢也因此一蹶不振,先是被贬谪各处,后来是陆贽向皇帝献了“让流人充实西北官署,戴罪立功”的方策后,黎逢才辗转去了陇州南由为县丞,后被高岳照顾,现在送他来进奏院为职。

    按理说,陆贽应该痛恨这种人才对。

    可当黎逢在他面前时,陆贽却恨不起来,只有唏嘘和惋惜。

    这个因个人操守问题,而丧失所有的人,有什么值得恨的呢?

    “汲公的意思我明白了,这里有份遗爱碑,是魏博的田驸马央求朝中人士写的,为此还有十万贯的润笔,汲公有意要抬举你,敢问黎侍御能应下来否?”陆贽便有意试探说。

    “田驸马......魏博......”要是搁在之前,黎逢连魏博镇是个什么存在都不知道,不过这些年他在边地磨砺经历,政务和见识上和曾经已不可同日而语,只是想了想,便十分开心,说只要高汲公和陆相公能信任仆,仆愿应下。

    “可是,是要给田承嗣写遗爱碑,关乎黎侍御此后的名声呢!”

    黎逢此刻面如死灰,艰难地笑了笑,对陆贽坦承:“名声?像仆这样的,便如乱世的浮萍飞蓬,哪里还能顾忌什么名声。早已被自己毁了,现在无论做什么,只要还能重新出人头地,便愿意去做。那十万贯的润笔,仆无论如何都不敢接受,只要能让相公和汲公矜怜,仆万死不辞。”

    这话让陆贽惊愕了,他将高岳的纸张重新拾起来,反复看着“且观黎逢”这四个字。

    一个士子,当他的政治前途被毁掉后,为了能重新来过,真的什么都愿意去做。

    那我呢?

    我如果现在是和黎逢一样的遭遇,我能放下身段,做出和他一样的行径来吗?

    想到这里,陆贽只觉得心都被窒住了,他剧烈地暗自摇头,只觉得又可怕又恶心,又感到无边无际的绝望。

    最终他支在案几上,几乎觉得透不过气来。

    “逸崧,你想告诉我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最终陆贽举起手来,正色对黎逢说,不是我信不过黎侍御的手笔,只是这遗爱碑事关朝廷和魏博镇之间的关系,非同小可,由我亲自动笔更为妥当,相信这也是田驸马所期盼的。

    黎逢赶紧说无妨无妨,仆何德何能,敢和相公在文章上论短长?

    最终陆贽温言宽慰了黎逢几句,见天色已晚,又挽留他在自宅的客馆住下,接着自己则磨开墨丸,提起笔,十分凝神认真地在宣纸上宛转起来。

    不久,陆贽真的写好了魏博遗爱碑文,交到皇帝的手中。

    这篇碑文写得不卑不亢,先是说田承嗣在魏博镇恢复生产、顾惜民力,总算是有所“遗爱”,然则又指出此爱乃是小爱,还没到对国家苍生的大爱程度,勉励新节度使田绪要谨尊典宪,更加奋进,早日达到大爱的标准云云。

    至于刘瞻带来的十万贯钱财,陆贽也接受下来,转即奉纳到了左藏当中,充作河陇军费。

    “陆九!”皇帝非常感动,由此更加认为陆贽品行的可贵,然后他便让中官将碑文送到刘瞻的手中。

    刘瞻也是长舒口气,非常欣喜,很快就和部众一起扬鞭,向河北的魏博镇驰去。

    在刘瞻回报的同时,朝廷代表第五守义距离上党的潞州也不远了。

    可这时李抱真躺在“紫仙馆”中,已是面色赤红,腹胀如鼓,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

    那方士孙季长在先前继续诓骗他说,司空先前吃三千颗金丹,已经快要飞升,但却因心不诚没有坚持下去,才导致功亏一篑的,此后服量应达一万颗才行。

    李抱真是真的信了,活活吃了一万颗,以致如此。

    混乱中,孙季长留下书信,说自己先去找仙人,马上便骑凤凰来接司空飞升,接着裹了不少金银细软,溜之大吉。

    可叹李抱真依旧相信他,在死死苦撑,家人围坐四面,早已哭成泪人,他还在叹息着说:“朝廷误我,原本孙师告诉我,我之所以老是得不到飞升,都是由于官爵太显的缘故,所以我七次上疏,希望辞去司空,就任个仆射便好,可朝廷始终不愿答应,现在果然成仙受阻。”说完,他歪过头来,看着庭院里那只彩绘的木仙鹤,不由得流下眼泪,挣扎着想要去骑它,准备为马上的飞升模拟准备下,可浑身滞胀,手足都像是灌了铅般不听使唤,哪里能如愿。

    这时候李抱真才真真实实地感到死亡的来临,他哀伤而惊恐地瞪大眼睛,心中想到:“莫非孙师真的骗了我?”

    但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哭声里,李抱真把儿子,检校殿中侍御史李缄给喊来,虚弱地对他说:“朝廷的敕使马上就要来了为父也想把旌节给你,可你没才能,担不了昭义军,又无根基,修不了仙,如果强行那只会害了你。为父为你好,已事前在东都为你购置了数十万贯的宅院田庄,只要不无度挥霍,足够你往下三辈子吃穿,谨记绝不得违抗朝廷。”

8.昭义军分裂

    可李缄满脑子想的,只是“阿爹行,我凭什么不行”的念头。www.uu234.netwww.uu234.net

    看到儿子脸上微妙的表情,李抱真什么都明白了,他叹口气,对儿子说:“将死之言,你也未必能听进去,不过你记住条,若事不协,别往东去,只顾往西去东都或长安,那样庶几可保全性命。”而后他握住儿子的手,“马燧和我交恶大半辈子,之前他也薨去了,也亏他死得比我早些,让我有点预备。唉,可以想见,他儿子将来生活必然凄惨,不会如你,你以后要是还能当富家翁,见马燧子孙落魄,大度救济些。”

    言毕,李抱真拍拍儿子的手背,随即腹部隆起得更高,一阵阵火焚般的感觉从他丹田里传来,双足则如陷入冰窖般寒冷,当即气息逆流,狂呼一声,喀喇声呕出一大团黑色半凝固的血块来,当即便撒手人寰了!

    整个紫仙阁大哭大乱,李缄也伏地哀伤不已。

    这时李抱真的外甥元仲经趁乱将李缄给牵出来,在个僻静角落里告诉他:“昭义军是你父亲一手创立的,如今你父亲刚刚驾鹤西去,朝廷就迫不及待要派遣中官来把泽潞给收归回去,即便你父亲在洛阳城给你留下偌大产业,可无兵无权,朝廷那日再遣一中官来,你可就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

    李缄一时也是利令智昏,便放言说:“田悦、王武俊之事,今日知矣。”于是便和元仲经商议,对外谎称父亲未死,秘不发丧,然后匆匆走入军府当中,盗取李抱真的印章,伪造了一份表章,对朝廷说想要将旌节留给自己儿子。

    随即,元仲经携伪造的表章往长安城而来,而李缄则让一名牙将叫陈荣的,携密信赶赴成德镇,乞求王武俊的支援,又让名叫徐云昭的虞侯去魏博镇,求田绪的支援,以图这两位扶持自己为新节度使。

    结果元仲经离开潞州还没到三个驿程,宣徽使第五守义就带着大批神威甲士,自西而至,在道路上碰个正着,蠢货元仲经躲闪不及,被第五守义的部下给拿住,便急忙说,我是李司空外甥,特去长安城献表章的。

    第五守义眼珠一转,就微笑着套他的话说,司空先前已上过密疏,故而圣主这次让我来,就是要遵照司空的心愿,把旌节传给其子的。

    元仲经呆头呆脑的,居然信以为真,随即第五守义便说我马上就到潞州城去宣读圣主旨意,你便引我去好了。

    说完,神威军数百甲士、骑兵就簇拥着稀里糊涂的元仲经,来到潞州城下。

    到了军府馆舍,李缄便让各军将披坚执锐,分排站立好,然则第五守义丝毫不惧,直接和元仲经走入进来,一下子从元仲经的身上扯出了伪造的表章,掷在李缄的面前,厉声询问:“朝廷已知司空捐馆了!”

    馆,即军府馆舍的意思,捐即抛弃的意思,捐馆便是“李抱真已薨”。

    “......”面对第五守义,和一片哗然的军府正堂,李缄瞠目结舌,丝毫没有应对话语。

    接着第五守义便指着表章,再追问:“此表章是不是李侍御你勾结家贼伪造的?”

    这时数名昭义军大将在王延贵的带领下走来,将表章拾起,然后就说印是真的,然则其上署的日期不对,因为司空已薨去,怎么可能再献上表章。

    元仲经汗流浃背,大呼此是司空遗愿,就是要在死时才发的。

    “荒谬。”第五守义而后当即取出朝廷条旨,称圣谕在此。

    军府内诸位将军、僚佐皆呼万岁,团团拜倒。

    “令昭义步军都虞侯王延贵为行军左司马,任昭义军留后。”第五守义高声说到。

    李缄根本不甘心,他指着跪倒的各位大将说:“现在朝廷不准缄掌事,诸君都是家父一手提拔上来的,意下如何?”

    可所有的大将都沉默不语。

    这时第五守义冷笑声,说“请李侍御归宅发丧、行服。并将节度使印及军资库、甲杖库管钥,一并交给我。”

    李缄大哭,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把印章和钥匙,全都给了第五守义。

    第五守义接下后,即刻授予王延贵,并说圣主赐予你新名曰“虔休”,希望你好好掌管昭义军,不要让朝廷失望。

    入夜后,李缄和元仲经仓惶逃出了潞州城,到了城壕边时元仲经就说:“司空在世的时候,为了防备河朔,大部精兵都驻屯在山东(即太行山以东的邢、、磁,泽潞所在的上党,与其以壶关相连),由行军司马史元谊统制,史和王素来不睦,不如去投史元谊,借他的兵马夺回旌节!”

    可李缄想起了父亲临死前说的:

    你可以折腾,但折腾后发觉自己不过是个弱鸡后,就认命吧,别往东去,而要往西去,起码能保全性命和富贵。

    所以李缄也不愿再陪元仲经疯狂下去,他当即拨转马头,抹黑往西,朝东都的方向而去。

    而此刻潞州城的军府内,王虔休将诸位都召集过来,第五守义立在其旁,厉声昭告说:“军州,是朝廷的军州。现在司空薨去后,让外人来当节度使,或者让军内人来继任节度使,都应当遵守等待朝廷的命令,岂可随意变更法度,那就是犯上作乱司空之子李缄并不更事,种种行为都是元仲经挑唆的,即刻抓元仲经治罪!”

    一队队昭义军的武士,举着火把,先搜后面的楼院,这才察觉李缄和元仲经跑路了。便又遣骑兵急追,而后在壶关小道处,抓到了正往州跑的元仲经。

    两日后,元仲经血淋淋的脑袋,就悬在昭义军军门横梁之上。

    州城内,得知此事的昭义行军司马史元谊,又惊又怒,认为司空尸骨未寒,王虔休就借朝廷狐假虎威,擅自赶走司空之子,杀害司空外甥,便取出所有的钱帛分给麾下士兵,并进奏章给朝廷,直接请求在邢、、磁三州新设一军镇,让圣主赐个军号。

    最终,昭义军还是产生了分裂。

    当请求外援的昭义牙将陈荣,来到成德后,正走马射猎的王武俊,对陈荣即刻大骂说:“当初我和李司空交厚,那是为了共扶王室,同当大唐的忠臣,如今岂能和小儿辈同流合污?李缄如敢不待朝命而自立,我成德铁骑第一个打先锋,要将你军镇踏平,给我滚。”

9.先打成共识

    直接把陈荣给骂走后,在军城边的榆阴处,王武俊下了战马,把弓箭挂在了树梢上,接着大声说着好热好热,便又将狩衣给脱去,只穿着汗衫,他的长子王士真急忙递来了酒水,王武俊一饮而尽后,才说痛快。www.uu234.netwww.uu234.net

    “朝廷这次对昭义军的旌节处置,真的是雷厉风行,难道阿爹真的不惧此后对我们成德镇也是相同?须知之前天子平藩镇,就是从成德易帅先开始的啊!”说实话,王士真对如今局势还是担忧的。

    可王武俊却哈哈笑起来:“很多事不去做不知道其中的艰难,你看而今的天子还敢提削河朔方镇的话吗?况且,以后即便朝廷对河朔起兵,我们成德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不为别的,就因关东这边,卢龙、魏博和淄青才是朝廷的心腹之患,而我成德军历来对王室恭顺,朝廷欲制衡河朔,便离不开咱们成德。”接着王武俊搁下酒盅,摸摸胡须,得意地对儿子说:

    “你看,你是我的长子,我便将你留在镇中,以备世袭旌节;但士平,我就送到长安朝廷去,给他挂个刺史的头衔,还让他尚了义阳公主,负责成德和朝廷间的交涉。以后你记住,我王氏的子孙,代代都要尚公主,而我王氏的女郎们,则......”王武俊喘口气,然后接着说下去,“女郎们则嫁给成德镇的军将们,这样上下一致,权力就稳当无比了。”

    王武俊所言的正是“成德模式”,这种模式简而言之,就是对上与李唐王室结为姻亲,对下则和藩镇的中层即兵马使、牙将们也结为姻亲,男孩有男孩的用处,女孩有女孩的用处,这样形成个能世代把持成德军权力的血缘集团,并且能在朝廷和地方上灵活斡旋,立于不败之地:成德军绝不会主动违抗朝廷,你要进奉我给,哪个方镇闹得过火了,成德军还愿意代表朝廷去惩戒下,但也不可能断对方的活路,因为成德军也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而“魏博模式”则不一样,从田承嗣建立“魏博牙兵”开始,这个方镇的权力便是“节度使牙兵”两层共享的,这就注定魏博对中央政权的态度要桀骜不驯得多,而节度使执政的危险性也大得多(毕竟牙兵对你不满也会杀你)。

    对朝廷来说,成德属于那种“温和、可驾驭、可影响的方镇”,而魏博真的属于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类型。

    “那现在听说昭义军司马史元谊准备占据邢、、磁三州独立,我成德又如何处之?”

    王武俊就回答自己儿子说:“如昭义军自乱,我们就作壁上观;如魏博插手昭义军之乱,我们就协助朝廷,将田绪给逼回去;总之,这河朔地区永远是多足鼎立,谁都吃不了谁,才对我成德最为有利。”

    王士真对父亲的老谋深算大为赞服,然后喜滋滋地说:“士平和义阳公主也已有所出,便是承岳。”

    听到自己孙子名字,王武俊也格外满意,“没错,未来这承岳也少不得要娶个李唐的公主,那样内外都有奥援,成德可固百年有余。”

    这时,李缄和元仲经原本派遣的使者徐云昭,也到了魏博镇。

    田绪当时正与嘉诚公主,及其子田季安,于城外寺庙中进香。

    田季安实非嘉诚公主所生,因他当时已十二岁了,生母乃是田绪的一名侍妾,但因嘉诚公主婚后未有子嗣,便将其收养,视为己出。

    在徐云昭来前一小会儿,魏博牙将刘瞻喜滋滋地来到寺庙山门,告诉田绪说:

    “陆相公收下十万贯的礼赠,且已将遗爱碑文写好了。”

    田绪大喜,赏赐刘瞻等人许多财物,便把碑文接过来看,看了会儿大约是没看懂,便给田季安看,这田季安也就十岁多些,嘉诚公主来镇后才教他认字的,也只能看懂个三四成,最后只能叫嘉诚公主解释。

    于是公主阅览完毕后,微笑对田绪说,陆相公大大褒扬了阿翁对魏博镇军卒百姓的抚爱,还劝勉夫君您要当大唐的忠臣。

    “善,善!”田绪显然格外满意。

    嘉诚公主就趁机建议:“魏博镇内还有人为安禄山、史思明立庙宇祭祀,这简直太不像话,还请夫君将其毁弃。”

    “毁,毁弃!”田绪当机立断。

    结果倒霉的徐云昭过来后,刚说明来意,田绪也大怒说,你昭义军居然敢违背朝命,私相授受旌节,简直是不把我堂堂大唐驸马都尉放在眼中,当即将徐云昭杖打四十,赶出了魏博镇。

    其后军府内,田绪犹然怒气未消,这时贝州刺史邢俊曹快马来求见。

    “主公不可坐失去这次良机,而今朝廷西南、西北精锐边军,还有神策行营都在河陇,无法东归。昭义军又自乱,而邢、、磁这三州,又如我魏博腹中之眼,不可不将其吞并,如能得志,我魏博此后东海西山连为一体,高枕无忧。”矮小苍老的邢俊曹来了后,顾不上休息,就直趋堂上,对田绪如此说到。

    “胡言乱语,我乃大唐驸马都尉......”

    “哪怕是秦晋之好又如何?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魏博可以帮朝廷平叛为名目,拣选精骑长驱直攻临城,枭那史元谊之首级送京师,尽收昭义精锐,再要求朝廷身官回授,谅天子也无话可说。”

    可这次任由邢俊曹如何说,田绪也只是摇头,说这事我自有主张,不可妄谈起兵,就这样吧!

    老将邢曹俊也只能怅然而退。

    随后,淮西镇的吴少诚、李元平也派密使来撺掇,可田绪受遗爱碑文的感染,也坚决拒绝了。

    魏博镇不动,成德镇也没动静,整个河朔数镇都一片安逸。

    只有横跨上党和河朔间的昭义军本身,打得热闹非凡王虔休开始点兵进攻临,史元谊则坚决抵抗,双方开始漫长厮杀。

    这个局面,皇帝还是满意的。

    “哦,西蕃赞普派来的使者已到了兰州?”不久得到高岳急报的皇帝,将贾耽、杜黄裳和陆贽喊来商议。

    三位宰相意见一致:陛下可以韦伦为正使,吕温为副使,赶赴兰州和西蕃商谈,但“丑蕃反复无常,不用轻信,更不可轻诺”,所以高岳、韦皋、西门粲进军河湟乃至河西的行动不受影响,总之就是谈归谈,打归打,两不耽误,谈是为了更好地打,打也是为了更好地谈。

    直到唐蕃打成共识为止。

10.牟迪上战马

    这时,西蕃使者韦.赞诺和娘.夏弥,来到兰州五泉的唐军大帐时,也看出唐军正厉兵秣马,丝毫没有停止战争的意思,便主动要求直接和高岳先谈。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因为现在高岳是御营诸军都统长史、副元帅(正元帅普王正继续在百里城打着马球),是河陇宣慰处置大使,又是定武义宁军使,在整个河陇他就是唐家代表,韦皋和西门粲都比不上的。

    士兵们扛着武器来来往往的帐幕前,韦.赞诺和娘.夏弥站了好久,才得到高岳的接见。

    这位汲公开口就很不客气:“你俩可直接去长安城,和朝廷谈。”

    两位西蕃使节只能陪着笑脸,说:“先请汲公通融。”

    高岳很不高兴:“之前我唐出兵河陇前,本道曾挽留你过凤翔的西蕃使节,说可和本道先谈,可得到的答复却是不和本道谈,非要去渭水桥,找我唐天子谈。何以反复无赖至此?”

    “先前使者有罪,我等回逻些后,便求赞普对其严惩不贷。”

    “你们又和本道谈什么?本道如今距离长安千里之遥,如本道和你们谈了,天子在长安邸报登出谕令,和本道大相径庭,岂不是陷本道于大罪。”

    两位西蕃使节急忙说:“无妨,只求汲公暂且不攻鄯湟,新的牟尼赞普愿请大唐册封,两家以河湟为界,罢兵停战,世代修好。至于河西凉、甘、瓜、肃四州,任由汲公取之另外还请汲公出面,希望大唐能降嫁公主于牟尼赞普。”

    高岳冷笑声:“河湟,乃青海吐谷浑出入我河陇的根本要地所在,我唐先代和西蕃历经数百血战,死伤健儿子弟数十万,方才取得河湟九曲地,你西蕃后趁我唐内乱而窃据之,现在本道军势正锐,不要说收取区区河湟,就是大非川本道说取也能取来,何自不量力如此。”

    于是两位使者急忙增加砝码:“如汲公愿保留河湟地不攻,赞普愿接受其他任何条件。”

    可高岳却充耳不闻,他只是对使者说:“我唐最恨会州的西吉劫盟,愿赞普斩此次劫盟的元凶头颅来献,我唐自可不攻鄯州。”

    这让韦.赞诺和娘.夏弥十分为难,便对高岳解释说:“西吉劫盟元凶乃是尚结赞、马重英,此二位而今正在河西,赞普实无法将其斩头来谢罪。”

    “既然牟尼赞普连尚结赞、马重英都无法治罪,又在此和本道谈论什么?”高岳挥袖便要送客,一群撞命郎牙兵便执住两位使者,这两位使者还大呼说汲公不可如此对我等。

    “送二位使者出兰州往东,去长安城再谈。”高岳立在帐幕中间,手指着韦.赞诺和娘.夏弥说到。

    当这两位倒霉的使者被强行送出,推上自己的坐骑时,兰州五泉、皋兰、金城诸山上鼓声震天,狼烟飞动,唐军各路骑兵于金城关前平野处汇聚起来:

    定武军、义宁军共六营骑兵;

    奉义军有两营骑兵;

    神策威戎军和宣威军也抽出各一千骑兵;

    沙陀骑兵一千五百,吐谷浑骑兵一千二百;

    还有保义军羌骑兵,也赶来一千五百名。

    这时高崇文带着一万神策决胜军,也从会宁来到皋兰山,遵令将两千骑兵抽出,交给骆元光统制,前来接受高岳部署。

    实则高岳而今的军粮只能坚持两月不到,他这次叫所有骑兵,约一万五千,还有郝、惕息坦、浪息曩领三千志愿的雄祁义兵追随,共携带了十日份的粮食,不和西蕃做任何和平交涉,长驱突袭鄯州。

    为协调好各路骑兵的关系,这次依旧是高岳亲自督率。

    当高岳骑乘白色的骏马大厘雪,出现在万千骑兵阵前时,欢声响彻滔滔而过的黄河,高岳纵马,他没有来到定武军骑兵前,而是直接来到神策威戎军的骑兵前,指着他们的旗帜,不发一言,接着拨马再度纵去。

    而此刻,威戎军骑兵的军将张羽飞、刘国光、史富等,无不血脉贲张,和麾下齐齐振臂高呼起来。

    没有别的原因,汲公特意指着他们那边写着“西域前庭车师后部”的战旗,意思就是“你们现在叫威戎军,可别忘记你们前身是光荣的安西行营,这次只要夺回河湟鄯州,你们重归安西的壮举就要实现了!”

    “我们的壮举,无上,光荣!”这时候,威戎军内尤其是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兵,各个热泪盈眶,决定哪怕是死,也要战死在通往安西的道路上,绝不退却,绝不回头。

    定武军骑兵处,特意是蔡逢元手执貔貅战旗,也是激动万分,来回大呼:“过了河湟,就是甘肃瓜,然后便是沙州,到了沙州就是安西了,我们定武军杀到安西去......”

    同时,在凉州南界的琵琶山处,得到高岳指令但却心怀暗鬼的尚结赞、马重英,在接受高岳送来的一万五千战俘后,自觉力量又壮大不少,便更有异心,他俩让娘.定埃增把这群俘虏给安置在凉州,给他们规划好田产、牧场,不让他们再回高原去了,而后两人点起五千骑兵,浩浩荡荡过硖口,号称也要加入唐军征伐鄯州的行动中来。

    结果琵琶山下,韦皋和七千奉义军列阵如云,阻挡了尚结赞和马重英。

    韦皋要求:“为表诚意,请送牟迪王子来。”

    尚结赞和马重英又惊又怒。

    原来袁同直之前暗中建议高岳:“不可亲信尚结赞和马重英,出征鄯州时必须让他俩的兵马前驱,再要牟迪王子来汲公的营中,方便控制凉州的蕃兵,以免旁生枝节。”

    “若牟迪不来,便没有册封,而牟尼赞普也同意割让河湟,我唐军便会同尚绮心儿,来诛讨凉州!”韦皋**裸地恫吓说。

    无奈的尚结赞和马重英,恨得咬牙切齿,只能去请示娘.定埃增如何做。

    娘.定埃增在咨询牟迪的意见后,便说如今最重要的是讨得高岳和韦皋的欢心,便可以得到唐廷的认可册封,牟迪表示愿意前往汲公的营中,和汲公一道“指麾”军队。

    如是两日后,尚结赞和马重英簇拥着牟迪王子,来到湟水头,在那里高岳的军营人马绵延数十里,汲公本人则亲自在野营中,热情迎接了牟迪,且在万众欢呼声中,将一件甲衣覆在他的身上,而后把他扶上了匹战马。

11.皇唐迫湟水

    “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对待王子......”欢呼躁动的唐军骑兵群中,努琼大声抗议着,她觉得王子就这样被这名唐朝的公爵,像对待名小卒那般给推上战马,为唐军攻取鄯州效力,简直是莫大的耻辱。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但努琼的声音,遭到了唐军骑兵们的嗤笑,他们见这蕃族女人如此有意思,就在辔头和马镫的错动声中,组成数道来回奔驰的墙壁,将她完全阻隔在数十步开外,一旦努琼挣扎着靠近,就会被两名骑兵的猿臂给挟住,再丢掉更远的地方,周而复始。

    她还不知道,她的两个儿子,现在叫高敬奉和高敬仰的,正在兰州城的神策决胜军营内,跟着大部队一起摩拳擦掌,准备光复整个河陇呢。

    不但努琼,尚结赞和马重英也十分激愤,可他俩这时只能痛苦地闭上双眼,呆在“圈子”外。

    身为手下败将,对于他俩,高岳连多说两句话的兴趣都没有。

    “安乐川本道知马重英,华亭本道知尚结赞。”先前高岳骑在战马上,对前来谒见的牟迪便这样说。

    牟迪只是很恭顺很温和地向他行僧礼,态度很冲淡。

    高岳点点头,便说原本按照待遇,应该给王子你乘坐金根车的待遇的,毕竟你可能是未来的西蕃赞普,不过军中条件清苦,不晓得王子可能乘马,可能披甲?

    牟迪颔首,表示皆能为之。

    于是便出现努琼方才看到的一幕。

    “你等看牟迪王子的旗帜前进,先手沿湟水攻入鄯州,本道领骑兵于后督战!”随即,高岳拔出云浮剑,在万千骑兵的高呼声里,对尚结赞和马重英下达如此指令。

    五千凉州蕃骑,仅用两个日夜便疾驱三百里,很快就至鄯州的东侧,而高岳则领大队主力骑兵,居于其后。

    “河西诸州,乃连通安西北庭的唯一走廊,东西虽延袤数千里,然则南北最窄处不过百里,昔日丑蕃据青海头,可自祁连山一线的大斗拨谷、洪源谷、三水道、建康道、张掖道共五路出兵,切断河西只需一夜间,河西走廊一断,我唐如丧右臂,时人谓之曰‘五贼道’,贼道者,言蕃贼会军出军莫不自此五道,而河湟从湟水北川的长宁谷进发,至北面的阖门川,再穿大斗拨谷,便可至甘州祁连;而往南,自河湟越日月山赤岭,便可入青海湖,赤岭便是西蕃地和汉地的分界,也是风水的分界(季风和非季风,内流河和外流河),赤岭为文成、金城两公主的入蕃关隘所在,是西蕃的咽喉门户处,而石堡城正处赤岭对外的最前沿,正是当初唐蕃血战争夺的焦点所在;往西南,乃是廓州,廓州其外,为拔延山、积石山所环抱,往内则扼黄河九曲地,山川形胜所在,自廓州继续往南,可自叠州等地,直通松州。整个河湟,中央为一条湟水而过,鄯城所在的河源军(即如今青海省会西宁),及稍东的临洮军(今青海乐都),皆处在这条线的湟水谷底上,更往东便和黄河相会;而河湟北,则是阖门川流过,其源头为青海东北乱山,而后往东南而过,自湟水头(青海民和),同湟水一起注入黄河,其西侧则有大斗拨谷和甘州相通;河湟东南,黄河蜿蜒而过,是其另外道护翼。故而河湟的鄯州,恰是‘四川外控,一径内通,三水绕城,万峰排闼’、而临洮则是‘湟水抱城而流,雪峰环境而峙,周道中通若线,峡谷分锁如门’,至于廓州则为‘背依黄河,面临青海,河湟夹辅,松潘后屏’。简言之,谁控制了河湟,谁就能获得河西、陇右乃至青海、剑南间的门枢地带,再加上此地水草丰美,数道河谷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于此驻屯数万雄兵也丝毫不会吃力。”

    不占河湟,这次河陇的军事行动,等于白来!

    高岳早就下定了如此决心,至于先前在尚绮心儿、尚结赞和牟尼赞普间的外交斡旋,不过是对西蕃各势力的一次精心谋划的欺骗而已,是唐军骑兵突袭前的障眼法、烟雾弹。

    这时鄯城内,混乱大作,许许多多西蕃贵族和原本依附西蕃的汉人仆从官们,他们所有的成千上万奴隶们,自湟水边侧的田庄中扛着行李,赶着犊车,拖着各色牲畜,轰叫着,漫山遍野,仓惶望着赤岭方向奔逃。

    东道大论尚绮心儿,现在已带着主力退到铁刃山的石堡城处,又有一部军力驻屯在鄯城更西面的土楼山、星宿川,整个州郡的东面等于门户洞开,特别是鄯城的东门临洮,几乎无兵据守。

    “唐军无数骑兵沿湟水河谷杀来啦,距临洮不过五六十里路了。”

    这个爆炸式的消息,让整个西蕃东道完全丧失了抵抗的意志。

    鄯城的宫堡处,西蕃东道的大农业官徐舍人眼睛通红,是嚎啕大哭,疯狂地收罗厅内堆积如山的木牍,往门外的车辆里搬运:他的田庄奴隶已逃亡了七八成,一部分被那段佐诱导,去了大斗拨谷北的焉支山结成山水寨,一部分在如今纷纷劫夺了他的财产,蜂起去投来攻的唐军了,他惨淡经营了近三十年,几十万贯的产业,而今荡然无存。

    他之前还想耍主人的威风,要强逼田庄内的温末,给他搬运财物,可温末们个个都发起狂来,揭竿而起,反扑过来要杀他,献给唐军。徐舍人狼狈逃到城内宫堡里来,可小妾和两个儿子脱走不及,被暴动的温末活活打死,尸体就吊挂在田庄的门楼上,接着温末到处放火,要烧毁掉他的田庄。

    “别再要这些木头,别再要这些木头了,快跑吧......”徐舍人的妻子抓住丈夫的手臂,她实在不懂,他还要这些木牍做什么。

    徐舍人发疯似的,把妻子给推开,歇斯底里地指着木牍说,“你懂什么,这些上刻写的全是大蕃在河湟的营田、王田和牧场,还有庸更的数目,我得保着,我得保着,只要有这些东西,我还会得到赞普的信任!”然后徐舍人跳着脚,大喊大叫,“那再给我十年,我还能在这地当上千顷翁!”

    可转眼却看不到妻子的踪迹,她裹了些锦衣和首饰,爬上那辆已装满木牍的犊车,头也不回地投鄯城以南而去,把徐舍人扔下。

    “把木牍还给我,还给我!”徐舍人披头散发,抱着几片木牍,哭喊着自后追赶,可哪里能追得上,脚步不稳,跌倒在道上,怀里的木牍散落一地,他完全绝望了,只能在泥土里打滚,撕心裂肺地嚎叫,像只落水狗。

12.临洮城约法

    赤岭日月山,其山岭上的通道,就是南北大地互串的风口,一旦有风雪便会形成猛兽般的啸声,风力之大,通常的骡马在其上完全无法立足,每年只有春夏短短几个月可往来,甚至在此驻兵也会深受风灾之害,故而西蕃便在风口偏东地区,构筑了座城堡,此城堡即为历史上非常著名的“石堡城”,西蕃方也称其为铁刃山,此堡三面绝壁,只有一面有狭窄道路通往山下,尚绮心儿亲自领二千最倚重的兵马,先前便撤退到此。www.uu234.net

    又有五六千人马,分散驻屯在赤岭更南面的大莫门、树敦、宛秀等堡寨,也即是所谓的黄河九曲之地。

    在鄯州,尚绮心儿还有三千兵马,驻屯在鄯城以西百里地的土楼山和星宿川。

    而廓州,尚绮心儿等于没有布置兵马,只是在州城附近收容了先前从雄祁军“湟水头大屠杀”里逃出来的千余西蕃战俘而已,个个都是惊弓之鸟。

    这样的军事布置,等于说尚绮心儿压根就没有死守河湟的打算,他现在最好的打算,便是能守住日月山这个门户,然后控制住青海湖一带的吐谷浑故地,那么未来在唐蕃角逐的棋盘上,便还能有他的位置。

    即便如此,当得知唐军骑兵已大举杀入湟水后,尚绮心儿是即愤怒又绝望,他找来先前的密使猎拓迷,对其是破口大骂,说你不是和那高岳达成协议了吗,那为何高岳不先去打河西的尚结赞,偏偏第一个来打河湟?

    整个局势已经控制不住,鄯州地区的西蕃人,及原本归化赞普的汉人官僚地主,遏制不住地往赤岭这边逃亡,可赤岭赤岭,正是因其光秃秃而寸草不生而得名这成千上万的人,还有更多的牲畜,在这里如何能存活下来,于是尚绮心儿在发怒完后,便指示这群人,沿着日月山的关隘,往九曲地那边去安置。

    但很快新的消息又传到尚绮心儿耳朵中:大举进攻临洮的数千骑兵,居然不是唐军衣甲,打首举着蛙旗和白底红莲旗,“是尚结赞和马重英的人马?”这下,尚绮心儿的心中更不是滋味,他恨恨地跺脚说,“我们都被高岳给耍弄了!”

    土楼山那边的兵马,我得将其接应过来于是尚绮心儿领五百精锐骑兵,过湟源,直奔土楼山而来。

    此刻,尚结赞和马重英的骑兵已轻松攻陷临洮,等到高岳与牟迪领着大队后继人马至此时,便言:“由临洮西至鄯城,不过一百五十里耳,全军升灶食饭完毕后,继续上马击鄯城。”

    雪山和湟水环绕下的临洮城,唐军和仆从的蕃军及雄祁军,各按营区分定,接着掘坎、砍柴,生火做饭唐军吃的主要是粟米饭和麦饭,伴食的有盐肉脯汤,还有携来的酱菜,热气腾腾里,所有人都将铠甲脱下卷起,搁在身后,手里捧着陶碗和竹箸,叮叮当当刮食的声音响彻整个湟水。

    四周的蕃汉温末及百姓们,无不争先来投,也有不少人箪食瓢饮,跪在地上来热烈迎接唐军到来,老人们更是大哭,说不想还能在有生之日见到天兵重来,我等沦陷后,西蕃不准我们着唐人衣衫,我们便藏在家中地窖和夹壁当中,每当节日时就偷偷地穿戴,望着东面边哭边祭祀,泪都流干了......

    高岳被父老们环绕,听着他们的哭声,也是潸然泪下,大声说非是你们负朝廷,而是朝廷负你们三十载啊。

    高岳比谁都清楚,沦陷区的百姓活得太苦了,没生命保障,更没尊严,他们之所以怀念大唐,之所以还愿意来迎接配合唐军,是因为它们坚信唐军能打胜仗,这次来了就不会随意撤离,会保护他们不再被异族统治。

    如果朝廷蝇营狗苟,怯懦偏安,那么再过个三十载,怕是“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的景象便得提前在河陇大地上演简言之,百姓已安于异族的统治,根本不会再将中土政权当作解放者来看待了,这将是何等的凄惨和绝望?

    猎猎战旗下,高岳挥手,对来迎的百姓、温末们朗声许愿:

    “天兵至河陇各州地,禁杀人,杀人者偿命;禁杀牲畜,杀牲畜者议价赔偿;禁盗贼,敢有荒犯田稼者斩无赦;禁横征暴敛,军帅敢额外征一谷一钱者问罪。且奉大唐皇帝条旨,免鄯、廓、河、叠、宕、洮、岷、渭、兰、成、秦及甘、肃、瓜诸州郡百姓,不问蕃汉,除附贼者外七年田赋、银羊各税,此外原本一切为庸更,为温末者,即日便得自由,全部授予闲田,给牛种,赈贫困......”

    言毕,成千上万的百姓、温末和庸更们,都对着身骑白马的汲公高岳及文殊菩萨金像,热泪盈眶,叩首下拜,各个都说:“河水湟水九曲长,汲公来了不纳粮”。

    又说:“文殊菩萨自五台山降凡,以汲公为救世弥勒,来此普渡我等。”

    这会儿高岳便让判官刘德室,和五百兵在临洮城,马上就负责给当地所有民众划分田地,“不用打画,将原本西蕃、汉官所占的田庄、农牧地交给百姓自分,并鼓励百姓将附贼者还没来得及逃出鄯州的,统统捆了送来,送来的,可分得附贼者十分一的家产,决不食言。”

    接着,山呼万岁的温末们,主动告诉高岳说,鄯城河源军处,还有西面的土楼山,有大批西蕃兵驻屯看守,那里的仓库蓄积许多粮秣,我们愿为大军引路。

    高岳便在马上指画战事:

    郝的三千雄祁兵,和沙陀骑兵,攻阖门川,直至甘州地界为止;

    保义军、宣威军骑兵,往南过拔延山,入廓州地界扫荡;

    其他所有骑兵,再以凉州蕃骑为先锋,直抵鄯城,首要目标就是攻陷粮仓,夺取粮食。

    且高岳当即声言:西蕃东道任何人,胆敢烧仓者,如被唐军捕拿住,必碎剐不饶,若烧仓而找不到主犯的话,便必杀尚绮心儿来担责。

    相反,若尚绮心儿肯把鄯城和土楼山的粮仓原封不动移交给本道,那么本道还是愿和他重新为友的,也可重启唐蕃在火线上的谈判。

13.土楼山瓦解

    这话,高岳将其临时用蕃汉语刻在木牍上,然后分别塞给临洮城捕拿的十余名战俘和西蕃笼官,并各送了一匹马,让他们怀抱着这些,先往土楼山或日月山而去,晓谕尚绮心儿知道。m.www.uu234.netwww.uu234.net

    急速往鄯城逼近的凉州蕃骑当中,马重英恨恨地对尚结赞说:“高岳驱赶我等为先锋,不如入城后占据粮仓和城池,对尾随而来的唐兵反戈一击,如何?”

    尚结赞为难地在马背上回答:“牟迪如今在他手中,我们是投鼠忌器。”

    马重英哀叹说,莫非我大蕃真的气数已尽?

    尚结赞就劝勉他说,待我等芟乱成功,便精心辅佐新的赞普,早晚还叫大蕃强盛起来。

    “新的赞普为何?”马重英这句话,让两人彻底沉默下来。

    高原的逻些,赤松德赞禅让的是牟尼,而蔡邦家族和尚绮心儿满心想要拥戴的则是被流放的牟汝,而凉州北道这侧则迫不得已,拥戴了牟迪为赞普,以他为政治旗帜。

    旗帜一旦竖起来,想要拔除掉可就难上加难。

    也即是说,所谓的芟乱想要成功,就必须得除去牟尼和牟汝,甚至还有赤松德赞。

    再加上个体量复兴的唐,和一个为所欲为的高岳也掺和进来的话......

    这时尚结赞忽然想到了个计策,他对马重英说,到了鄯城后,我们明日清晨再请缨攻土楼山的堡寨,那里据说囤积着很多粮食,攻下后我们暗中纵火将其烧掉!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个是诬陷此乃尚绮心儿所为,让高岳和他彻底反目,唐军便会强攻赤岭;第二个,我见唐军而今着实缺粮,所以才如此想得到鄯城和土楼山的仓廪,焚毁的话,唐军将很长时间无法发起对甘、肃和瓜州的前进占据。到时等皇帝对牟迪的册封下来后,我等可返归凉州,拖延时日,保全北道原本的州郡土地。

    这确实是个好的计谋。

    北枕湟水的鄯城,虽城防牢固,可早已没了戍守的士兵,凉州蕃骑和后继的唐军骑兵,自河谷处列着极长的纵队,相连十里地滚滚而至时,城门都没有阖上,城池四周沿着河川的田舍、农坻、牧场还有路桥,到处都在冒火,暴乱劫掠的温末们,四处纵横。

    整个西蕃的东道已然丧失了统治秩序,只能等唐军来了后重建。

    尚结赞和马重英大着胆子,领数百骑兵当先,冲到城中宫堡处,此地尚结赞是十分熟悉的,原本鄯城是个很繁茂的贸易城市,现在街道上则满是狼藉,还躺着不少在劫难里死去的蕃人尸体,身上的衣衫和财物都被剥去,赤条条地被扔在尘土当中,面目血肉模糊,让尚结赞目不忍视。

    宫堡大门处台阶上,徐舍人披散着灰白头发,他原本的蕃人式样发辫被解开,还不知从哪里搞来件唐人的麻衣,披在身上,怀里抱着几件木牍,也没来得及看清来者是谁,就抢先跪在了马头前,捡起已经不太熟练的汉话,谄媚地喊道:“天兵至矣,天兵至矣,仆是来反正的,仆手中有整个鄯州的田赋版籍,愿献给元帅,仆要当元帅的萧何......”说完就咕咚咕咚地叩首。

    结果得到的回答,是“你不是徐舍人吗?”

    哎,莫非我的名声,连唐军元戎都已知晓?

    结果徐舍人抬起脸来,才看到环绕着宫堡的骑兵,全是西蕃人打扮,戴毡帽,披着锁子甲,不少人还佩戴虎皮、豹皮,不由得一下子吓得魂飞头顶三尺外,接着他又看到,骑马立在自己当面的,也是位满面愤怒的西蕃将军。

    “大,大论......我,我......难道我大蕃又打回来了,我大蕃的救兵来了?”原本尚结赞在当东道大论时,和徐舍人是相识的,这时徐舍人嗓子都尖利起来,他的精神几乎被如此大起大落搞得崩溃,只见他舞动手臂,扯下身上的麻衣,露出内里翻领的蕃衣,又喊道温末叛乱,官长遁逃,是我,赞普亲颁告身的大农业官、汉人处置使,以一己之力守卫着宫堡......

    噗哧声,在马上的尚结赞手臂伸出,狠狠将锋利的蕃剑,刺入到还在叫嚣不已的徐舍人胸中。

    徐舍人眼珠都要凸出,聒噪也停止了,他举起的手臂还保持着僵住的姿态,微微晃动,像一只扑棱翅膀的蛾子,木牍跌落下来,和台阶触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待到尚结赞将剑拔出后,徐舍人这才往后仰倒在台阶上,死去了,血顺着流了下来,直到尚结赞的马蹄处。

    而后尚结赞才叫身边懂得文书的人,下马进入到宫堡内,去抢救还余下的档案木牍......

    来日平明,土楼山处,尚绮心儿在先前领了五百骑来此,刚准备烧掉粮仓,接应这里的三千麾下往日月山方向退走,结果数人骑着马,大呼大叫着,挥着手而来。

    他们都是在临洮,被高岳俘虏又放归来的,且带来了高岳的“警告”若尚绮心儿胆敢烧毁土楼山的粮仓,唐军必杀之;若尚绮心儿能按照当初的承诺,留下粮仓给唐军,那么赤岭那边的河曲、青海湖,直到大非川地界,唐军便不会加以进攻。

    “无耻!”尚绮心儿狠狠将这片木牍扔在脚下,接着站在土楼山上,看到唐军的蕃汉骑兵,无边无际,正击打着冲天的鼓声,往他这里涌来。

    怒发冲冠的尚绮心儿,拔剑出鞘,剑锋正对着十多里开外的唐军战骑,对着部众疾声大呼:

    “土楼山的粮仓,不准加以焚毁;所有人,跟着本大论撤回日月山去!”

    结果土楼山上,数千东道蕃骑像决堤的大水般,大部分跟着尚绮心儿,趁唐军骑兵还没来及合围前,统统都扔下了战旗、金鼓,往赤岭遁逃而去,还有少部分的,见战局无望,开始成群结队,反方向下山,往唐军阵势里来降服。

    远远的鄯城内,尚结赞和马重英脸色铁青,立在宫堡正堂处。

    数十名定武军撞命郎,正环绕着神色平淡的牟迪赞普和高岳,坐在他们对面的堂上。

    今日唐军出兵前,赶到鄯城的高岳忽然发牒,说凉州蕃骑攻临洮、鄯城劳苦功高,此次击土楼山便不用参与了,原地休整即可。

    可怜尚结赞先前的一番谋划,全都付诸东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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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史之乱对煌煌大唐而言,并不是耻辱的终点,而是蜕变的起始。中晚唐,既开此后五百年华夏之新格局,也是个被理解得最为僵化的词汇。朝政衰败?藩镇割据?外敌欺辱?党争酷烈?单单是这些?不。肃宗回马杨妃死,云雨虽亡日月新!现代不得志的编剧高子阳,因个微不足道的偏差,穿越到了唐代宗大唐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