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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运的苏拉     大唐官txt下载     大唐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我断单于臂

    一听到高岳和浑来找他,吓得尚结赞收拢了数千残兵,根本不敢守秦州和陇山交界的陇城、清水两县,而是一口气退往瓦亭川西的成纪县宫堡处,不敢接战。

    同时尚结赞心有余悸,急忙派飞鸟使去会州,让那里驻防的蕃兵火速通传入盐州地的马重英部:速速退兵,不然你也得深陷险地,匹马不还。

    另外尚结赞又让鄯州、岷州、渭州、洮州等地的边军蕃兵,即日起统统赶赴到秦州地界来,要挡住高岳、浑的兵锋。

    最后尚结赞还用最十万火急的速度,送信给逻些城的赤松德赞,称自己在华亭惨败,兵马散亡殆尽,希望天神赞普能让青海中道出兵,来当自己的后援,“否则陇右有不守之虞。”

    而另外面,耀武扬威的唐军骑兵,驻屯在略阳川和瓦亭川交汇的陇城县一带,在得到五千后继翻山过来的步兵协助下,“横扫鼠穴”,反过手来把西蕃在此地的经营彻底摧毁。

    “践更登陇首,远别指临洮。

    为问关山事,何如州县劳。

    军容随赤羽,树色引青袍。

    谁断单于臂,今年太白高。”

    如今高岳真的立马于大陇山,也即是通常所言的“陇首”冈峦处(陇砥便自此处而起),吟诵起他先辈高适壮美的诗歌,当真是非常应景。

    自陇首望去,苍天四阔,山河萧索,回头向东,便是泾、陇州郡,陇砥和秦岭宛如两道巨龙,在此分别,一横在京畿和陇右间,一横在京畿于巴蜀间而极目往西,山峦丛林起伏,河渎满布,便是丰饶富庶的陇右,它已然陷没西蕃之手数十年。

    现在我高岳,终于登上陇首,鞭指临洮了!

    陇城,在汉时即为汉阳,也叫略阳(此地得名源自环绕其南的略阳川,高岳兴元府的兴州,州理所也叫略阳城,和此地不同)后和秦州地区为天水郡,其东北处有所要冲,便是耳熟能详的街泉亭,后在典籍里被简化称呼为“街亭”。

    遥想当年,武侯诸葛亮齐集大军于汉中(兴元府)南郑,先派遣赵云、邓芝领一支疑兵出褒斜道,扬言取县,吸引曹魏主力的注意力,而诸葛亮自领大军,由汉中西北(即兴元府如今的凤兴二州之地)出发,自武都郡至祁山(位于成州长道县),此即为“出祁山”的由来。诸葛亮出其不意,使得此一带的南安(渭州)、天水(秦州、成州)、安定(泾原二州)三郡震恐不已,官吏不是头像便是往东逃窜,诸葛亮初步实现“平取陇右,再夺长安”的策略。

    就在诸葛亮自陇右,沿渭水向长安进军时,街亭的马谡却被曹魏大将张击破,丧失街亭的诸葛亮无法再进行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只能饮恨而退,首次北伐以失败而告终。不过此后,蜀汉和曹魏,直到姜维北伐时期,依旧沿着陇右和秦岭陈仓、褒斜各要道,展开漫长而激烈的争夺。

    昔日的古战场,埋葬了多少英雄梦,如今它就在高岳的眼下,金风烈烈,山河未改。

    高岳而今和俱文珍、西门粲,及侍中浑达成协议:不必在乎战争里的道义伦理,彻底扫荡整个陇城县和清水县,来破坏西蕃位于此地的战争潜力。

    略阳川四周的田野里,居于此地的汉人百姓,惊讶地望着一队队骑乘着战马、举着长槊而来的唐兵,有的顶戴着圆盔,有的则将头盔系在背后,露出黑色或赤红色的抹额,还有那标志性的发髻。

    这是汉人独有的发髻。

    “我们唐人从陇山那边翻过来了?”几名老者怔怔地说到,直到清清楚楚看到唐军的旌旗和衣着才敢确认,接着老泪纵横,领着乡民们,对着高岳、浑的马头便拜。

    当他们直到来者,一位是凤翔兴元尹兼吏部侍郎,另外一位是河中节度使兼侍中时,无不罗拜在马前大哭起来,称我等土地陷于蕃人之手后,唐人各个为奴,为他们做牛做马,我们在这里巴巴等了一年两年,八年十年,今日才算是将高大尹和浑侍中给盼来了啊!

    而后陇城县的汉民们,都围住唐军,连问这次来还走不走?是要在这里设理所,派驻戍兵了吧?是要废蕃历蕃法,兴修驿站学馆,重行唐历唐法的时候了吧?

    结果高岳告诉所有的汉民,因为陇山东西的驿道还无法完成,西蕃还占据着以西的鄯州、渭州等重镇,唐家暂时还无法于秦州立足,不过本尹已往朝廷那里送出表章,要在山那边的华亭县设“行秦州”,专设一州,派大军在彼处戍防、营田,归凤翔府,并将陇城、清水二县的汉民,也就是你们这群父老,家家户户全都迁徙到行秦州去,授永业田,并免除所有赋税,

    秦州陇城县的百姓们听了他的话,还很愕然:

    怎么,这次还是要走啊,不但要走,还要拉着我们一起走。

    可秦州的这群汉民一直呆在这桑梓之地,又怎心甘情愿地去陇山东面的华亭去呢?

    于是高岳和浑,及所有的唐兵也没时间进行耐心的说服教育工作:

    清空带走当地汉民家户里的所有粮食,将略阳川南北两岸的汉民共一千三百多户,统统强制迁徙到山那侧的华亭去,即刻施行至华亭县的每户汉民,可得一年五人份的衣粮安置。

    而对于在这里畜牧的西蕃人户,唐军就凶残得多,监军使俱文珍和西门粲联名盖印下令:“蕃人寓兵于人(民,避讳),养马则为战马,养牛则为转输,养子女则为繁衍凶徒,故六军儿郎可尽捕蕃人男女,可尽掳蕃人六畜,务必使其无法蕃息为限。”

    此令一下,唐军步兵驻防在街亭各处山峦,而骑兵则分队到处搜捕,没能来得及和尚结赞一起逃往瓦亭川以西去的蕃人、羌人统统遭殃:妇人和小孩被用绳索捆着,和他们家园豢养的牛马羊一道,被唐军牵入营地,按照高岳的打算,随即要带回凤翔、兴元二府里去为奴。

    而当唐军骑兵看到,有蕃人庐舍门前竖着黑色旗的,便知道这家便是战死蕃兵的遗属,便不分老幼,统统屠戮于剑下,一时间略阳川至渭水间号哭遍野,头颅滚滚。

    在高岳给朝廷的奏疏上,附一张别纸,对皇帝轻描淡写地解释说:“蕃人家户竖黑旗者,即为蕃语所言之‘玛尼’也,遗属孩童归赞普豢养,入东岱禁兵,未来必为凶徒,臣惮其报复中国,故尽刑之。”

20.北原为人屠

    残酷的清剿行动足足持续了旬日,可高岳还不罢休,他将华亭之战俘虏的三千蕃兵,由唐军步骑押着,称“以蕃道还置蕃身”,往东南行,直抵渭水和瓦亭川的交界处。

    隔着渭水,其南岸便是秦州旧治所在地上,高岳让麾下的士兵用马槊、长、刀剑等,压迫着一串串被縻马绳拴着的蕃兵俘虏,叫喊着要让上速速开城,否则他便要押着这群蕃兵强攻城池。

    上距离成纪宫堡,不过六十里耳,得知惨状的尚结赞,又是恨又是怕,在和副手论徐力商议后,便派遣区颊赞为使节,对他说:“你但去和高岳说,只要能善待我大蕃的三千俘虏,本论愿意将会州拱手割让给他,并且送还马燧、崔汉衡、袁同直、吕温等唐家臣僚。”

    区颊赞听到这个请求,大惊失色,哀求尚结赞说:

    西吉劫盟,唐家都认为我是其中元谋,因我先前曾和马燧乃至唐家天子交涉过,后又背信弃义,现在大论您让我去出使高岳营地,无异于让我去送死。

    尚结赞也无可奈何,只能对区颊赞说:“鄯州和青海城的兵马不日就会抵达,届时本论会收复整个秦州以东地带,高岳想必也知晓此事,绝不敢造次。这次你去,保你无忧。”

    区颊赞大哭不已,被己方的人强行扶上马,渡瓦亭川的峡口,至高岳的营地中。

    结果是想当然的,高岳、浑和义宁、定武两军的将士,看到从马背上滚下,伏在营砦军门前的区颊赞,都知他是个什么角色:

    先是定武军前身白草军在安乐州血战,拦截马重英时,是这位跑去巧言令色,迷惑河东节度使马燧,使其逗挠不进,让唐军失却了全歼马重英人马的绝好机遇,又使得如今河套以南地带叛羌蜂起;

    而后又背信弃义,撺掇西蕃诸论,干出在西吉劫盟,杀害唐家和盟臣僚、士兵的血腥行径来。

    当即,中虞侯郭再贞就在营地校场中央扎起了“刑柱”,将区颊赞捆在其上,任由其呼号不已,“我乃前来议和的大臣,也是大蕃尊贵的中贡论,有纯银的告身,你等唐人应恪守伦理,不可害我!”

    高岳指着区颊赞,怒斥道:“为何不可害你?”

    “唐家有语云,使者往来于道,即便两国交兵也不可加害。”

    “那你等西蕃狗丧尽天良,劫杀西吉会盟,又该如何方圆?”高岳大怒,当即就让身旁的牙兵手持笞杖,轮流上前,猛打区颊赞。

    区颊赞被打得血肉模糊,哀嚎不已,直打到衣衫尽碎,头颅垂下而昏死过去,鲜血和发辫混结起来,高岳又叫人往其脸上泼冷水。

    这时陇右地区已是天寒地冻的时节,被绳索捆着的区颊赞,创伤又被冷水刺激,痛得他像条虫般扭曲着,牙齿都要压碎,喘过气来,便开始用蕃语叫骂不已。

    “要不要把这蕃子的心给挖出来?”蔡逢元当即就拔出明晃晃的匕首,向高岳询问。

    高岳摇摇头说不用,接着冷笑着说,区颊赞说不要斩他,本尹便不斩他。

    他要让区颊赞亲眼看到,自己是如何“不辱使命”的。

    一个时辰后,浑河中军的帐幕里,“什么,高逸崧要坑杀蕃兵俘虏?”正在阅读药方的浑一个激灵,跳起来,对前来告知的游奕使白娑勒喊到。

    白娑勒满脸的苦恼,便点点头,意思是差不多。

    不一会儿,浑的掌书记卢纶也匆匆走入帐幕,“节下,高大尹正击鼓点集义宁、定武两军,怕是,怕是要杀俘了。”

    惊得浑瞪大双眼。

    因为整个古代,大规模杀俘都是件很让人忌讳的事,往小了说有点残暴的嫌疑,往大了说是有损阴德的行为。

    “走,快去阻止逸崧!”浑出帐幕,飞速翻身上马,直往高岳的营地奔去。

    可一切都迟了,等到浑到了义宁、定武军营地时,高岳早已传令:将三千西蕃俘虏,包括八百多赞普的禁兵在内,分为六十个“撞队”,两军各分三十,齐齐押到渭水北原处即行屠戮,平陇长刀如雪片般纷纷而下,待浑跑到北原处,只见满地的无头尸体,头颅全都滚到了前面掘出的长壕当中,只剩一群拄着铁锸的士兵蒙着面立在那里,要给这帮被杀的蕃兵俘虏掘坑统一掩埋。

    北原的岗头,衰草如浪起伏,区颊赞被绑在木柱上,其下是座带轮的木床,居高视下,目睹了己方俘虏被处决的惨景,犹自在那里大喊大叫不已,估计精神都被刺激得失常了。

    浑怒气冲冲,找不到高岳,倒是在北原边找到了高固,便怒骂声“黄岑,你个狗脚贼!”

    高固一见是旧主,也知道浑是为什么事来的,便赶紧下马,口称:“此蕃兵如解送入朝,献捷太庙后,免不了也要被长流岭表,终身不得返乡。且南方多瘴疠,蕃兵去了大半也是活不过一年半载,徒耗粮秣衣衫......”

    浑气不打一处来,难得用鞭梢狠狠敲了下情同子嗣的高固,“别给我装糊涂,你知道本帅问得不是这些。”

    这会儿高固只能据实回答:“节下称,就是要杀俘,震骇蕃人胆魄,涨我军锐气,况且这三千兵是作战被俘的,并非投诚降服的,故而将其尽杀,并不害德义。”

    浑仰天长叹一声,对高固说:“唉,你们身为军将,不能匡正节帅好杀的天性,让好好的进士出身,成了和白起、项羽同般的人物,我恐随后高逸崧虽以文臣身份镇凤翔、兴元,但边事杀戮是不可能消弭得了的。”

    其实浑猜得无错。

    杀完了三千俘虏后,高岳放走了半死的区颊赞,把他扔在头驴子上回了成纪宫堡。

    另外高岳给区颊赞脑袋上绑上根狐狸尾巴,身后还系上一根。

    狐狸尾巴,在西蕃风俗里,代表的是失败和逃跑的耻辱,西蕃的武士勇敢的话则被赐予虎豹皮,而怯弱的话则被系上狐狸尾巴。

    而另外根,便是高岳送给尚结赞的,作为前日他送裙钗女衣来的“回赠”。

    看到象征耻辱的狐狸尾巴和濒死而归的区颊赞,又听说高岳在上对岸的渭水原上屠了三千俘虏尚结赞当即就病倒了。

    等到西蕃他道的援兵抵达时,高岳、浑已荡平了秦州以东,顺着水洛川的,返归华亭和平凉去了。

1.今度识韦郎

    绿英满香砌,

    两两鸳鸯小。

    但娱春日长,

    不管秋风早。

    薛涛《鸳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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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岳华亭大捷,歼灭西蕃精锐不下两万,整个泾、陇地区获安。

    消息顺着回中道的驿站,一匹一匹马接力,直送到了京师长安的临皋驿,随即入金光门,又至京内都亭驿,最终送抵了大明宫的宫门前。

    沉沉的宫门在黎明时分隆然转开时,“西北大捷了,西北大捷了!”的呼声,顿时传遍东内的各处宫殿。

    两仪殿内,于昭德皇后斋堂前休息的皇帝,听到这句话后,不由得长吁声,眼睛内泪水随即滚滚而下。

    这么多天,西北终于传来了满意的结果。

    万分让朕满意的结果!

    “朕要等高三的露布!”早晨,冬寒凛然的紫宸殿内,皇帝神色激动不宁,好像自己切切实实在华亭和西蕃打了一仗,并取得畅快淋漓的胜利般,对前来祝贺的宰相李泌、贾耽、刘从一说到。

    “华亭的露布应该随即就到。”李泌虽然表面上很风淡云轻,可实则心中也是狂喜,抢在贾耽前面回答说,意思是皇帝你别急你别急,等到报捷的露布到大明宫来,我亲自来朗读,皇帝你坐在绳床上好好听就行。

    “不,不!”皇帝拂动衣袖,“朕不要高三的掌书记什么写的露布,朕要高三附上别纸,详详细细地将如何大破西蕃贼的情状告诉给朕听不,不!派中使去华亭宣召高三入京,朕要在殿内亲自听他说。”

    “圣主不可,西北边事仍炽,待到泾、陇静谧后,再召高大尹入京不迟。”几位宰相急忙请求皇帝“不得失态”。

    “戏言耳,戏言耳。”这会儿皇帝才从狂喜里稍微平静点点,然后又说,“朕还在剑南和盐州的消息,不过让中使去,告诉高三别忘记在露布中附上别纸......”

    银台门翰林学士院当中,皇帝派来的中使敲着板门,急急地摇动清脆的铃铛,说皇帝又要给凤翔尹、义宁定武节度使高岳送慰劳制书。

    这已经是一日内的第三次了。

    因今日不当直,马上准备收拾归第的郑,惆怅地望着被积雪压弯的古槐枝条,刚才他在归第前,刚去院中的“远岁诏草词策室”(存放翰林院之前制文草诏备案的房间)去查阅资料,继续揣摩公文格式的写法郑的性格向来认真,入翰林院更是如此,总想得精益求精。

    可西北华亭大捷的消息传入学士院后,郑就再也无心再看下去了,他踱出轩廊下的词策室,踏着堆着雪的石板,来到院中西角的那株大槐树下,怅然若失。

    “文明。”恰好此刻,陆贽、卫次公出来领命,准备马上去代替皇帝撰写慰劳制书,见到郑背对着他俩,不由得说到,“文明刚下直,出小三昧,为何徘徊树下愁叹?”

    原来,翰林学士在大明宫内当直,“麻制例当通宵勘写”(元稹《奉和浙西大夫李德裕述梦》),工作十分繁重痛苦,当遇到国家边戎有事时,往来批答,负担更是加倍,所以翰林学士间互相开玩笑,“每下直出门,相谑谓之‘小三昧’;出银台乘马,谓之‘大三昧’,如释氏之去缠缚而自在也。”(李肇《翰林志》)也不怪陆贽身为翰林学士承旨,先前在高岳面前谈起母亲韦氏时,泪流满面了。

    “敬舆、从周,我想出院。”郑转过身来,瘦削的脸上满是坚定的神色,“我不愿意再呆在这里当一名词臣了,我想出院。”

    这会儿陆贽和卫次公都呆住了,好长时间没有去应答中使......

    半月内,另外两处大捷相继传来。

    西川节度使韦皋在故桃关,设下伏兵,大破入侵的西蕃南道数万大兵,斩首四千,俘虏千余人。

    韦皋入住蜀都城后,一改李晟镇守时期的宽大,采取严厉措施将西山军和蜀都军府部队合而为一,大家全都是“奉义军”,全都得奉我的号令,有不服气的军将,全被韦皋杀了。

    这时西山军也确实无法骄横下去,骨干将领韩潭在夏绥银为节度使,张、王升鸾入神策军为职,现在跟着高崇文去了盐州城,所以被韦皋连斩十余桀骜军将后,全军也只能屈从于韦皋麾下。

    随后韦皋大刀阔斧,也在西川推行将兵、射士分离制度,西川土地肥沃,射士们被安置在西山处营田,和百姓互不相扰,不过韦皋有点和高岳不同,他给各营起的名字,都是充满“韦氏华丽风格”的,步兵叫“保义”、“慕义”等,弓弩手便是“连弩”、“跨山”,骑兵则是“飞星”、“鸷击”、“锋雷”等,同时又招募邙、雅两州的蛮族入伍,称“邛雅子弟”,有兵万余,于山地里如履平地,使飞标、木弩、砍刀、藤牌作战,无往不胜。

    不过韦皋也不是只会做表面工作的,他接手西川军政后,很快与唐蕃于剑南道东中间地带的羌族、蛮族暗中联络。这群蛮族,号称“西山八国”,都是摇摆于西蕃和唐之间的小国,韦皋先给其中的东女、清远两小国送去上好的蜀锦万匹,成功贿赂两国国主,待到西蕃入寇时,此两国出兵为先锋,故意引西蕃深入到西山崇山峻岭间,并给韦皋报讯闻讯的韦皋,自领三千西山子弟布阵故桃关隘口处,又让自己兵马使王有道、判官刘辟领五千精锐邛雅子弟,埋伏关口边侧的山谷里,等到西蕃军抵关时,东女、清远两国仆从兵先过,而后西蕃兵望见韦皋在故桃关的旌节旗帜,急忙上前来争,韦皋挥动红旗,五千邛雅子弟自两边山谷如猛虎般冲下,将一字长蛇的西蕃军切成数段,蕃兵被斩数千,投崖坠死者也有数千。

    至于被捕虏的千余蕃兵,韦皋也毫不客气,在凯旋蜀都的途中将他们统统斩断双手,一个一个扔入湍急的深谷当中,只留五十个年龄小的送去京师献捷,“今日叫汝等识得韦郎。”

    自此,不管是蜀都城西的维州、松州,还是邛雅西南的州的西蕃及诸蛮族,都畏韦皋如神。

2.尚结赞遭黜

    而西蕃的北路主力马重英,刚刚兵临盐州城下,就发现此城不但城堞完备一新,并且还有万余神策军驻守高崇文亲自坐镇守城,骆元光领三千骑游击在城外,保障庆州至盐州的通道。

    原本马重英还企图等白于山的党项诸蕃落前来和自己会师,围攻盐州城的,可坐等十余日,也不见有党项来投,便觉得不妙,急忙往旱海退却。

    此刻庆州刺史论惟明领三千骑兵出青刚岭,和骆元光一道,捕捉到战机,对马重英退却的队伍发动凶悍的追击,马重英后部大溃:

    论惟明披甲持矛,亲自策马冲突,连杀马重英后部四名笼官,血染战袍,大呼“噶氏家族来向尔等催讨血海世仇了!”

    入旱海沙漠的马重英,又遭到北侧灵武城节度使康日知袭击,这次康日知学乖了,知道不积极主动的话,自己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立刻领数千轻骑猛追马重英,也斩俘蕃兵数百。

    据说逃回黄河西岸的马重英,清点队伍,察觉丧师三千多,不得不哀叹:“我等恃唐家无人,自饮苦酒耳!”

    十一月中旬,高岳、浑至平凉城时,同样得到消息,原本牵制摧沙堡的沙陀朱邪尽忠部,和牵制白草军城的吐谷浑慕容俊超部,在得知西蕃三路大军全败的消息,急忙烧围弃垒,遁逃去了原州和会州交界处的天都山里,不敢再露面了。

    自此,西蕃的西吉劫盟,及随后的大举侵略,在可耻里诞生,于凄凉里惨败。

    逻些城红塘宫殿里,赞普赤松德赞听说故桃关、华亭、盐州三路兵马齐齐败战,惊愕半晌,而后大哭一声,昏倒在旁边波雍妃的怀里,诸位侍从急忙上前,忙乎好一会儿,赞普才悠悠醒转过来,接着赤松德赞又捶胸顿足,大骂道:

    “我的舅氏,全大蕃最位高权重的大论,让整个国家都陷于凄惨的不欢喜当中!尚结赞,你还本雍仲上万的东岱禁军子弟来!”

    这时整个红宫满是哭声震动。

    代表父亲自鄯州赶来交涉的,是尚结赞的次子伍仁,见识到赞普的怒气,也惊得无法抬头。

    赤松德赞随即指着伍仁,一条一条数落着他的父亲尚结赞:

    “你的父亲愚蠢的举动,埋葬了两万名西蕃士兵的性命;

    本雍仲的禁兵都是自各东岱部落里抽调来的最优秀子弟,现在知道会有多少人敌视你父亲吗?

    西吉劫盟,本来就是失信天下的行为,本雍仲之所以答应你父亲如此做,是相信你父会获得足以遮掩这种行为的伟大胜利,然而告知本雍仲的却是大败的消息,他会让劫盟的丑态更加败露出来;

    你父亲和马重英(恩兰.达扎路恭)先前信誓旦旦,说劫盟之后可以捆缚马燧,离间浑,让唐家尽失名将,进兵畅通无阻,然而又出了高岳、韦皋如此厉害的敌手,让我大蕃精华尽丧......”

    此刻,还没等伍仁辩解什么,蔡邦王后冷哼声,随即告诉赞普说:“听闻东道大论,惶惶逃回雅莫塘军镇(西蕃人称呼东道军镇所在的陇右鄯州为雅莫塘)时,唐人高岳来追袭,大论在宫堡内不敢出战,坐视三千被俘的大蕃子弟被高岳杀死于渭水北原,还被那个高岳送了条狐狸尾巴肆意羞辱,可有此事?”

    原来蔡邦王后在先前,曾得到区颊赞的书信。

    自出使后,区颊赞深恶尚结赞,与其结怨,此刻便要联合大蕃王后,将尚结赞给除去。

    既然王后也如此说,赤松德赞就趁着怒气,对伍仁说:尚结赞依旧是大论,但不再节镇东道诸州,让出身没庐氏的赤苏若木夏(vbro khri gzu ram shags,没庐氏亦为赞普外戚‘三尚四论’之一,汉名为尚绮心儿)接替他的职务。

    伍仁听到这话,无异于五雷轰顶,可赞普的处置是不容置疑的:“我大蕃的各位执政大论都应和衷共济,人人勤奋,不嫉妒,不作恶。我相信尚结赞更是能如此。”

    伍仁无奈,只能领命退下,将赞普的指令带回去。

    等到伍仁来到鄯州宫堡处,将此消息告诉父亲时,已是入腊月的时节。

    尚结赞铁青着脸,屈辱地离开宫堡,要返回自己高原封邑去。

    临行前,他对次子伍仁说,你可去河西,在马重英营下任职,并时时关心敦煌佛寺里牟迪王子的修行;然后尚结赞又对长子乞藏遮遮说,你入青海中道大论的帐下,为先锋料敌防御使,于疆场上建功立业去吧。

    乞藏遮遮拜倒在父亲的马前,泣不成声,称自己定要在未来奋勇作战,将失坠的那囊氏名声给挽救回来,并咬牙切齿:“高岳、韦皋之辈又有何惧?孩儿早晚要证明西蕃的后起之秀,勇猛和智谋依旧是唐人无法匹敌的。”

    这瞬间尚结赞似乎老了许多,他看着乞藏遮遮,哑声说:“我的长子,那囊氏的荣誉怎么能担当在你年轻的肩上?父亲只希望你在冲锋杀敌时,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不日,尚绮心儿入主鄯州宫堡,这时西蕃整个东道陇右地区,部落人丁因华亭之役的损失,完全处于凋零残败的状态,于是尚绮心儿小心翼翼地派遣使节,去和高岳联络,目的便是求和,内里尚绮心儿甚至对高岳保证:只要边界能达成和睦,我奉赞普的旨意,可以将会州真的割让给唐家,并归还唐家被俘的马燧、崔汉衡、袁同直、窦申等人。

    而这时,高岳披着银灰色的裘衣,内衬紫色的长袍,系着金坠绳扣,正在凤翔的军府衙署廊下,哈着白气,看着屋檐上挂着的极长冰溜子,它们在冬日阳光照射下,折出七彩的毫光,漂亮极了。

    “要求和?倒也不难,会州之地除去盐湖和山漠外,很难找到稼穑之地,不利于我唐在那里立足,不妨做个交换我唐不要会州,而要秦州东北部的水洛川直至略阳川的地带(今甘肃庄浪至张家川x族自治区一带),如何?”高岳很倨傲,对西蕃的使节如此说到,并且恶狠狠扬言道,“此外,西蕃必须答应,三年内不准对安西北庭用兵,如有违背,本尹在泾、陇之地得圣主旌节,驱十万雄师,随时踏平你雅莫塘军镇!”

3.谋筑水洛城

    台阶下立着的西蕃使者,纯乎为求和而来,对高岳的条件不敢提出任何反驳,只是说要回去禀告给新的东道大论尚绮心儿,保证以最快的速度给唐家答复。

    等到西蕃使者离去后,高岳将沙盘摆出。

    他身边呆着的,是幕府掌书记苏延,这段时间朝廷和军府间的制文表章往来频繁,苏延也是忙于应付,脸颊消瘦不少。

    高岳指着沙盘,对苏延说出自己在华亭大捷后,下一步的规划:

    一、单独在华亭地区的东北,分析出个彰信县,此后华亭、彰信两县,往上设州,即他先前对秦州的汉民所言的“行秦州”,将从秦州迁徙来的一千三百户,再加上原本段太尉出击秦州清水拉回的数百户统统安置于此。

    二、“本尹得闻,彰信县有铜山,可出好铜,可在此设监司、冶炉,直接铸钱(后北宋时期,曾在华亭分析出的崇信县,立铜山军,监护铜矿)”,另外高岳认为旧的华亭城过于狭窄,且仅有一眼水泉,遭到围攻时变数太大,所以遣义宁军两千将兵,将原本五里周长的城池,于外增筑“罗城”,扩展到九里余,将水的河渠疏引入城,如此据守时便无缺水断水的担心。

    三、新设的“行秦州”,与陇州一并归凤翔府管辖,同时高岳提议朝廷索性将泾原的安西、北庭行营还余下的两万兵,统统拨归神策京西大营,然后以刘海宾为原州刺史,邢君牙为泾州刺史,各领两万士卒,前者节镇平凉,后者节镇百里。

    四、高岳又对朝廷建言,如西蕃割秦州略阳川于我唐,原州西南诸山地理位置陡然便重要起来,原州地界素来有“三川”之说,哪三川?蔚如川,由原州发源往北,过萧关后注入黄河,彼河口乃原州和灵州的分界点所在;泾川,发源自原州泾源,往东直流入京畿;还有便是水洛川,发源自陇山山麓,往西南入秦州,注略阳川前两川如今已被我唐光复掌握,故而想要在未来光复陇右,水洛川之地不可不进取。臣认为,西蕃反复无常,不可轻信,臣对其主动割让秦州略阳川地区不报任何期待,故而希望朝廷下诏,使刘海宾先遣兵出弹筝峡以西,于双笄山处筑城塞,控六盘高顶,俯瓦亭川、水洛川及好水川,以之为跳板、哨眼,谋取秦州,臣再于兴元凤州河池城北部再筑一小军塞,整修军道至此,如此原、陇、凤三州,即对西蕃所窃据的秦、成二州形成北、东、南三面合围之势(秦州等于孤立的突出部)。再以一年为期,待泾原、凤翔、兴元营田丰稔、兵卒充实、器甲精利后,可先以西川节度使韦皋、东川节度使杜黄裳合兵,分道攻西蕃维州,以分西蕃之势臣再领义宁、定武军出陇山,刘海宾领神策泾原军出原州,先取秦州、原州间的水洛之地,而后于水洛亭旧地筑城,即为水洛城(北宋时期,曾在此筑水洛城,为对抗西夏的节点,而当时宋廷围绕着水洛筑城与否,展开过激烈的政治斗争)。

    五、为何要于水洛筑城?臣先前领军追击尚结赞时,走的便是水洛川道,此地周围虽有诸多山峦包围,然内里水陆平坦通达,广数百里,西靠陇砥,东出秦州,又有略阳、水洛两川环绕,土地肥沃,山中富含银、铜、铁,兼有水之利,唐蕃相争以来,此地废弃不用,化为闲田,诚可惜哉,如若取之,不但可割裂西蕃秦、会两州通道,还可在此营田屯兵,为东进取渭、鄯、宕、洮等陇右诸州张本......

    高岳滔滔不绝,他现在基本想法是,干脆将京西划为两大块战区,即凤翔、兴元、陇州一大块,泾原一大块,将来他这一大块的主攻方向为陇右,而合并了神策京西大营右军、泾原行营的这一大块,将来主攻方向为会州(得到会州便可叩动通往河西的大门),但为此要做的准备,无外乎还是营田、练兵、筑城,为此高岳的核心策略便是,定在于水洛川口,筑造座军堡。

    只要能在水洛筑城,高岳这阶段的目标便达成了。

    这便是高岳向皇帝新呈上的五条策略。

    可等到高岳闭上嘴巴,看着在书案前的苏延时,却发现这位博士嘴巴却是一直张着的,手里的笔好像很艰涩的模样。

    高岳在心中微微叹气,这种情况已不止一次了苏延博士是遥远的福建出身的进士,及第后始终在国子监里当直为官,诗赋词学是不必多言的,也非常熟悉骈文写作,故而和朝廷间的奏疏表章,和其他方镇间的书信往来,都是苏延一手操办的,然则一旦高岳谈起西北军政规划和戍防地理时,苏博士就明显跟不上。

    类似的还有刘德室,让他处理民政和财计还是可以的,但一遇到这些,也是和苏延差不多的情况。

    这也不能怪他俩,毕竟“术业有专攻”,高岳觉得现在的营地里真的缺一位熟悉军事、地图的“秀才”,不,光一位都还是不够的......

    这苏博士便安心当掌书记,我自己马上筹办个“参谋班子”。

    果然十日后,西蕃那边传话来,说绝不可以割让秦州一寸土地。

    尚绮心儿是蔡邦王后阵营里的人,但对待唐这个问题上,他的策略和前任尚结赞没什么不同:既然不能用欺骗和军事手段对付唐家,那便死扛到底好了。

    于是尚绮心儿下令,将绝大部分东道的兵马布防在秦州、成州地界,严防死守,此外继续把马燧、崔汉衡羁押在河州,把袁同直、吕温、窦申羁押在鄯州,暂时不准备归还唐家。

    另外尚绮心儿又说,先前华亭作战,曾征发鄯州、河州、洮州三地的“汉军”三千名,现在归来的不过三百,其余全都叛逃(实际大部分都在攻城战里被蕃兵杀害了),他们拘押在宫堡里的家人,统统分配给蕃人庄园里为奴!

    命令一出,鄯州宫堡牢狱里哭声震天。

4.段佐救汉民

    其实尚绮心儿此举,完全是因为之前华亭之战里,西蕃的东道经营损失太重,元气大伤:两万壮丁战死被屠,归来的也有一两千因重创而永为废人,秦州地界的汉民又被唐兵迁走数千人(原本秦州地区的汉人所剩,也不过四五千户),整个东道的畜牧、农耕人手,蕃汉加在一起,等于丧失三分之一。

    更何况最近赞普又颁布命令,要“养护全大蕃之地的佛寺,把五道都兴建为洋溢着幸福的国土”,说白了就是每三户人家负责供养一名僧侣,这个命令一出,西蕃各道的财政压力更大!

    对西蕃这种野蛮落后的奴隶制国度来说,这种损失是很要命的,毕竟大料集也好,牛腿租也罢,都是靠盘剥以汉民为主的农奴得到的。

    另外,也怪高岳在秦州上的渭水北原杀俘做的太绝,尚绮心儿这时若是再割让土地给唐家的话,自己都得让吐沫星子淹死。

    对人力和经济都感到窘迫的尚绮心儿,也无法如同中国的政治家那般,提出宽惠仁爱的休养生息政策,来保障生产的恢复,这群高原上所谓的尊贵智慧人士,所能想到,所能做到的,也就是把“汉军”的遗属们送入庄园,一次性压榨至死再聪明的奴隶主,绞尽脑汁所能找到的,也还是**裸的只属于奴隶主的残暴思维。

    鄯州宫堡厅堂内,段佐找到大农业官徐舍人,劝他说:“不可将汉军的遗属送入蕃人的庄园,那样不出一年,他们必死!”

    徐舍人现在已忘却自己身为汉人的习性,一身蕃人的衣着打扮,漫不经心地说了声“哦”,接着就生气地瞪着段佐:“你有个情同兄弟的叫郝,听说他死在华亭城下,现在你倒要替他照顾孤儿寡妻了?”

    段佐也不慌张,对徐舍人陈情说:“大蕃的赞普是见尊驾干练通达、精于理政,才把尊驾拔擢到如此高的地位,所以要段佐说,与其将汉军遗属送入蕃人庄园,不如让这群遗属入尊驾的庄园。”

    徐舍人更生气,说三千汉军,遗属几乎有万人,多半为妇孺,你让我如何接受?

    “我们唐人......”

    “胡说什么!”徐舍人非常惊恐羞惭,他潜意识里认为段佐口中的“我们唐人”也包括自己,他不止一次地对同州为官的蕃人表态过,我是天神赞普的忠心不二臣子,早已以此为无上光荣。

    这位始终把自己当作蕃人看待的。

    所以段佐这话,对自己简直是侮辱。

    段佐便急忙改口,说汉军的遗属当中,女的都擅长织麻,老点的男丁也是可以种田的,小孩子可以帮工,大了后各个身强力壮,不但能干活,还可以互相繁衍后代,养出更多便宜的农奴,到时候徐舍人你可就发达了。

    并且段佐还提醒说,只要徐舍人您肯开口,把这群遗属买下来,价钱也肯定非常便宜。

    这倒是让徐舍人颇为心动,于是乎便应承了段佐。

    很快徐舍人就去见了尚绮心儿,原原本本把想法告诉对方,并努力陈诉里面的利害关系,并称呼可以让这位大论增加自己庄园里的赋税,只要能获得这批遗属就行。

    尚绮心儿最终答应下来,反正这群遗属的生命他根本不关心,他对徐舍人说,大蕃贵族的农奴动辄上万乃至十万,现在我把他们卖给你是无所谓的,我们在陇右的统治也需要你们这些杰出的汉人世家的帮持,不过本大论有个条件。

    徐舍人便问是什么条件。

    尚绮心儿就说,这汉军的遗属足有万人上下,你要让他们在鄯州供养一处佛寺来。

    徐舍人想了想,也算了笔账,便拍着胸脯对大论保证说没问题,三年后佛寺必定功成。

    很快,汉军的遗属们,老老小小哀哭声不绝于耳,被押出了宫堡和营地,他们原本就被西蕃各种压迫摧残,现在更是要没入徐舍人的田庄里为奴,再加上他们各人家庭里的男丁,几乎就没有能活着归来的,如今许多妇人抱着幼童,更是惶急不知所为。

    段佐仗着把铁棍,立在宫堡的门前,对这群人大声呵斥说:“哭什么哭!唐兵在华亭杀了万余大蕃子弟,又在渭水北原屠了三千,如今鄯州、秦州、渭州都处在危殆当中,新任东道大论不但不杀你等作为报复,还同意把你们送到徐舍人的庄园内耕田织造,让你们有把剩余下来的粮食喂大各自的孩童,还不感恩戴德?”

    听到段佐的这些话,汉军的遗属们都低下头来,他们知道唐军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并看到西蕃如今的窘迫,也许自己熬熬,还能和孩子们一道见到河湟光复的那天,于是都不再哭泣,而是抓住绳索,死死地盯着手持兵械的蕃兵们,继续往前进......

    凤翔军府内,一群僚佐对正在坐衙办公的高岳汇报说,西蕃的东道大论尚绮心儿拒绝割让出秦州东北的土地,并且扣留西吉会盟的我唐使臣不愿归还。

    高岳很愤怒,对在场所有人说到:“西蕃凶险,狡诈反复,这是他们自绝和我唐的和通!”

    “请节下增修各处壁垒,以备不虞。”诸位军将僚佐齐声请求说。

    高岳点点头,说来春后本尹得回兴元府一趟,将留后事务交待下,另外定武军也可回本镇了,此后本尹的旌节便在凤翔常驻,以备西蕃随时可能出现的侵秩。

    几乎同时,在落满雪的盐州城下,黑压压的人群,骑着马的,骑着骆驼的,有的蒙着皮甲,有的则就单单一件皮裘,背着弓箭,扛着刀剑,每股都有千余人,好像一条条喧嚣的河流,自各个方向而至,汇聚到五原来。

    这些全是党项蕃落的壮丁,他们有的是从白于山的车箱峡来的,有的从宥州、夏州地界赶来,有的从渭北跋涉而至,还有不少从庆州的各处山峦里钻出。

    总之,党项在唐家内地的四大集团:庆州的东山党项,灵武的南山党项,夏绥银的平夏党项,还有渭北的六府党项,除了南山党项在之前被高岳屠戮部分,剩余被驱逐至会州地界外,其他三个集团的“大人”(酋长)和主要亲族,甚至连远在河东石州的党项蕃落都来了。

    因为唐家派出使节,携带诏书、印信和礼物,正式来安抚他们了,条件非常优厚要赐给党项蕃落“天柱军”的军号。

5.野诗独忧虑

    等到党项们都立在盐州城东的高原处,唐政府的宣慰使孔巢父也徐徐自城池东门乘马踏雪而出,党项见到唐家天子派来的绯衣使节,无不欢呼万岁。

    城堞上,高崇文部的神策军每隔十尺,就立下一位警哨兵,手持长,身披铠甲,冒着寒风冻雪,盯着城下原野处数千名汇聚来的党项,充满了警惕。

    原来经略渭北、夏绥银的宰执李勉,就暗中和党项各蕃落通气,称只要马重英入侵盐州时,你们不施以援手的话,本相对天发誓,必然奏请朝廷,赐予尔等军号、散官,并承诺给党项蕃落大量的利好。

    盘踞在渭北、白于山、庆州各处的党项,原本还对李勉的话有所猜疑,可他们的游骑探知,唐军已将盐州城修复一新,并且设下神策重兵镇守后,畏惧唐家的心理又占据上风,索性纷纷对李勉示好,蛰伏起来,不再帮助马重英。

    故而抵达盐州城下的马重英,根本看不到有党项或吐谷浑的援助,派去的信使也如泥牛入海,人都回不来,便知事情不妙,这才有先前仓皇撤走之举。

    而今唐廷终于对党项兑现承诺了!

    雪中,东山、六府、平夏、离石各蕃落的酋长们,脱去帽子和头盔,赤着脑袋跪拜在天使孔巢父面前。

    孔巢父心想我身为鲁圣人的直系后裔,怎么就跑到这塞北荒岭间,和这群党羌蛮夷面对面的呢?不过君命不可违,随即就展开了锦绫包边的麻纸,宣读了皇帝亲可的对诸党项的宣慰诏令:

    丰州(西受降城、中受降城所在地,设天德军,今内蒙古五原)以南,夏州契吴山(昔日赫连勃勃所建的统万城北处)以西,灵武故长城白池以东,白于山以南各至庆州芳池都督府、延州处,复建宥州,为各党项蕃落放牧地;

    命平夏部酋长拓跋守寂为宥州刺史、天柱军节度使。

    拓跋守寂当即叩首谢恩,平夏各党项蕃落也无不欢欣鼓舞。

    但这个任命一出,果然其他的,如六府、东山、离石等党项蕃落酋长,各个脸色阴沉不忿,“凭什么让拓跋氏来当这个节度使我等不服!”

    可当着孔巢父的面,这群酋长也不好发作。

    随后孔巢父又将大批的某某将军、某某将军同正,反正全是被皇帝罢废的北衙六军内武职名号,赐给了各头领,他们的子弟也都授予果毅、司阶、司戈等武官头衔,并宣读了具体抚慰的措施:

    此后灵、盐、庆及河中的刺史、节帅,对党项蕃落售盐时不得擅自附加榷钱,定规为青盐一石,抽钱八百及盐一斗;而白盐一石,抽钱五百及盐五升,边地军镇如有私加者,严惩官长不贷;

    回纥由灵武或振武,入泾原、河东商路,及唐家朔方、河塞内各盐池,诸党项不可私下劫掠;

    唐家许诺,每年赠予天柱军各兵马使、游奕使(实则还是各个酋长)共茶万斤、绢三万匹、银器千件,此外低价给天柱军“博籴米”十万石,作为回报天柱军每年许以低价进贡唐家军马三千匹;

    天柱军所镇宥州境内,所有党项人,一概不加赋税,各边镇节帅也不得加以奴役。

    宣读完毕后,各党项部落皆口呼万岁,孔巢父便将旌节、白麻、金箭给予平夏部的拓跋守寂,随后上马往盐州城而归。

    “这下整座白于山,直到朔方沙漠为止的地界,都是归我们所有啦!”部落酋长们无不欢欣鼓舞。

    沸腾的人群当中,只有位离石的党项小酋长野诗宕面带忧色,他对部众们低声说:“不出三年,怕即是我诸弥药人(党项自称为弥药)绝灭之时。”

    他的族人们大惊失色,忙问野诗宕,说唐家天子赐予我们军号,还划出大州来供我们放牧,大人为何出这样不吉利的语言?

    野诗宕正是当初护送西蕃的区颊赞,渡过黄河去和马燧密谈的那位酋长,他的见识比其他酋长要高得多,便对族人分析说:“厮(萨满)们通过星辰和羊内脏来预测吉凶祸福,我们凡人则通过人事纤毫的变化来保护自己的性命河东节帅马仆射去会州,与西蕃会盟一去不返,那宰相张延赏又遭罢黜,唐廷里的和蕃派已损失殆尽,而西蕃大军如今又在陇州华亭败亡覆灭,上次那马重英来的时,还能攻陷盐州城,一直打到庆州,可这次还没到盐州城就败退回去皇唐如今复强了。

    唐家天子在盐州筑大城,隔绝我弥药和西蕃往来,划出宥州,是故意让党项诸蕃落猬集起来,而任拓跋守寂为天柱军节度使,是有意挑唆蕃落内酬赛,随即就要派遣大军来杀尽弥药了。”

    听到野诗宕的这番分析,族人们全都惊恐变色,忙问酋长该如何办。

    野诗宕当机立断说,你们注意,待到唐家对我们弥药的宣慰大使再更迭人选时,那时风云可就变换了,我们野诗部落不要犹豫,第一个去投效唐家,才能免除灭族之灾。

    随即野诗宕望着高原上依旧狂欢的其他酋长们,叹口气说:“我弥药之祖,应溯白河(应指羌水,即白龙江)至积雪山(祁连山),可你们再也见不到那里高耸的神庙了,等到三年后,我将去贺兰山去祭祀你们的死魂。”

    原来,党项认定自己族源之地在祁连山,他们呼之曰天山;同时党项也崇拜贺兰山,他们心目里的贺兰山,是人死后灵魂去的地方,类似汉人心中的泰山。

    野诗宕说的这番话意思,就是三年后我将给你们收尸。

    此刻,盐州城的望楼中,神策左军大将军高崇文正坐在胡床上,望着城下欢腾不休的党项人,两名小厮给他端来热乎乎的乳酪茶汤。

    兄弟俩正是乌池和青盐。

    在神策军来盐州城后,这小兄弟就来到军营里,自告要当高崇文的“执衣”。

    当时有军将告诉高崇文说,这两小厮的妈正是杀害伍亭长,骗开盐州城的元凶,不可用为执衣。

    “和蕃子有杀父之仇,最可靠的人莫过于此。”高崇文不怒反喜,当即就让兄弟俩侍奉在自己左右。

    并且高崇文收了兄弟俩为养子,取名为高敬奉和高敬仰。

    “敬奉,依你看,这帮党项人如何啊?”高崇文呻了口茶汤,问到。

6.党项互酬赛

    以前叫做乌池,现在叫做高敬奉的孩子,用乌黑而充满仇恨的眼瞳,望着城楼那边荒原上狂欢不已的党项蕃落,接着冷冷地说:“他们也都是我的杀父仇人,都该死!”

    接着敬奉的眼仁浸着黑黑的光,慢慢沉静下来。

    他永远不会忘记,先前盐州城所遭逢的地狱般日子,那群凶手里除去外来的西蕃,还有这群平日里曾和汉民相处在一起的党羌。

    更小时候,他曾和父亲一道在盐州城集市上,从名年老的党羌人那里买头羊,父亲当时见对方可怜,便还多给他一合白盐来着。

    可没想到的是,这党羌老人,在盐州城破时也被敬奉看到过,他摇身一变,和其他匪徒一并冲入城门,到处杀人、强暴、劫掠,丝毫不像以前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如同头从沙漠里窜出来的狼,是野兽。

    更让敬奉愤怒的是,现在这个老家伙,居然在前几日盐州城不再戒严时,又背着羊羔来到州城墙下面,坐在集市里大剌剌在那里卖着,要从神策军营那里换盐,宛若司空见惯事。

    烟火缭绕,喧闹的集市里,当敬奉立在那里,冷冷盯着这老家伙时,对方也望见了他,还咧开嘴冲他笑笑,也不晓得是记得他,还是不再记得他。

    这会儿听到敬奉的回答,高崇文哈哈笑起来,说你这个儿有点意思。

    “儿,敢玩吗?”说着高崇文将柄锋利的手刀,连带鞘啪一声摆在旁边的木几上。

    高敬奉伸出双手接过来,只见此刀刀柄尺把,刀身和刀刃二尺五,微有弧度,如鸟喙般,标准的卫体刀具,形制和唐人常用的横刀不同,“是奚刀,骑兵可以用它斫砍步兵脑袋,步兵也可用它斩骑兵的战马。”高崇文解释说。

    敬仰年龄小,有些怯生生地看着这刀。

    敬奉则将刀拉出,沉然有声,刀身包裹着幽微的青黑色光芒,柄和身间有格,上面镌刻着“卢龙节度使任内大历三年制”的字样。

    很明显是高崇文从幽州老家那里带来的。

    “谢节下赐刀。”高敬奉将刀收好,对高崇文说到......

    三日后入夜时分,盐州城城墙根下,那卖羊的党项老人,在售卖完货物后,背着袋换来的盐,喜滋滋地再将其负载在头单峰驼上,于城头鼓楼暮鼓声里,赶着骆驼往山那边走。

    城壕外的株胡杨树下,他看到两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一高一矮,站在树下,也背着沉甸甸的包裹,指着自己骆驼身上负着的那袋青盐。

    这老人笑起来,明白这两孩子要和自己换货物,便挨了上去。

    扑哧声,高个子的小孩忽然拔出把锋利的手刀,一个箭步往前,将刃尖深深刺入到老人的腹中......

    次日,巡哨的几名神策骑士,发现了日常里卖羊的这党项老人的尸体,被扔在漂满冰渣的城壕水中,上半身侧着泡在外面,袋子里的盐浸满水,将他的胳膊坠拉入水里,眼睛还睁着,灰白的眼珠就像是死鱼的眼睛,血环绕着他尸体凝着。

    整个盐州城也有点轰动,闹到最后高崇文和骆元光,都乘马到案发现场来。

    骆元光纯乎个武夫,看不出什么门道,便说是不是党项部落内部酬赛?

    毕竟此事也是司空见惯。

    党羌抢不到外人的,就会内部互相残杀酬赛,自动削减多余的人口,保证种落延续下去,这是武德丰沛的表现。

    高崇文是个八成纯的武人,但因先前多在京师里呆着,见过稀奇古怪的事多了,他先是看着城壕里漂着的老人尸体,致命伤虽在腹中,可浑身被胡乱砍了许多刀,足见杀人者手劲稚嫩,没有经验。

    一袋青盐可是值得不少钱,也随着尸体被扔在壕里。

    再看看伤口的模样,高崇文皱着眉头,便望着城壕边的胡杨树下,老人的单峰驼还好好地蹲在那里,眨巴着长长睫毛的眼睛,时不时哼唧两下,伸出嘴啃啃树干。

    从那胡杨树,直到城壕边,有很明显的拖曳痕迹,看起来是凶手拖着尸体,然后再推入壕中的。

    最后高崇文想了想,同意了骆元光的说法,“应该是党羌部族间酬赛所致。”

    接着他下令,把尸体给捞起来,放在衙署内等人认领,没有亲属的话便给他个棺椁下葬好了。

    随后在军府中堂内,高崇文冷着脸,将敬奉和敬仰唤来:“本节帅把奚刀给你俩,是叫你俩此后侍卫左右的,不是叫你俩去杀人试刀的!”

    两个孩子伏在地上,一言不发,只是流泪叩首。

    “以你俩为身旁的执衣,看来是不行了,不过你俩年纪小,父母都不在,赶出盐州城少不得要死,你俩入营中军器监帮工去吧!”高崇文怒不可遏,但处置上还是留下一线。

    正当敬奉敬仰两兄弟退下时,两名要籍官急匆匆地赶入进来,对高崇文说:“节下,党羌出事了!拓跋守寂在归平夏长泽城时被人伏击了!”

    “?”高崇文的脸上不晓得该是什么表情。

    “拓跋守寂中了四箭,身负重伤,被子弟们拼死抢出,返回夏州去了。”

    “速速将此事写成邸报,送到京师里。”高崇文说到。

    接下来一月内,整个庆州、宥州、夏州,及渭北四州顿时炸开了锅,很快袭击拓跋守寂的行为,渭北六府党项里的司氏首领司乞埋站出来,表示对此负责,并声称自己才应该是天柱军节度使的合适人选。

    司乞埋一站出来,拓跋守寂便因箭伤过重而一命呜呼,其子拓跋朝晖大怒,点起诸平夏羌落,在白于山前后,和渭北羌落展开厮杀混战。

    很快,庆州、泾州,以至河东石州的党项蕃落都陆续被卷入,在朝廷刚刚划出的“宥州保护区”内轮番酬赛。

    高崇文的邸报传到京师大明宫不久,三受降城和河东、夏绥银的奏章里关于羌乱的消息,也如雪片般飞至。

    “党羌各蕃互相攻杀劫夺于道,多有灭人种落之事,这让朕如何是好啊!”紫宸殿内,面对心照不宣的宰执,皇帝李适满脸写着忧(xing)愁(fen),如此吁叹说。

7.西北营田使

    这时贾耽上前,很有默契地对皇帝建议:

    既然华亭大捷后,我唐对泾原、凤陇掌握根基已固,那就不要再耽搁,赶紧继续大举屯田吧!

    还有党项蕃落互相残杀,要下诏各军镇刺史保境安人,万一杀到我们唐人就不好了。

    “就不派使者前去调解晓谕了吗?”皇帝发问道。

    这时李泌等人才恍然,连说当然当然,是要派人去宣慰安抚下。

    “让窦参在宪台里选几位耳目机敏的御史,赐绯衣,充押蕃落使,分诸路前往宣抚。”皇帝便如此下达了指令。

    所谓的“耳目机敏”,实则就是去党项各部那里刺探收集情报的。

    各位宰执提笔,在笏板上将皇帝所言给记录下来,李泌这时又说,高岳先前所呈交的五条建议,不知陛下认为得当否。

    皇帝当然没什么意见,称高岳之论甚为中允,深得朕心。

    见此李泌趁机进言:原本回纥市马,驱赶马匹多自振武城入夏绥银,再经渭北抵京师,现在各党项蕃落在庆州、宥州、夏州地杀来杀去,总归对商路安全大有威胁,臣认为灵武为塞上名城,回纥胡商多至此互为贸易,可将市马的商路改为灵武原州泾州宁京师一线。

    “提到这个,高岳曾对朕说过,灵武至原州萧关间,中路七百里多为沙漠,如制舟船改为水运,大省费用,还能将灵武屯田沃土所得粮食,运来丰赡西北和京畿军卒、百姓和官员所缺(1)。”皇帝此刻想起先前与高岳的召对来。

    李泌和贾耽便说诚然,灵武沿岸的黄河水流平缓,适宜水运,先前西蕃入寇,走的便是这条道路,只要造大批纲船,沿原州葫芦河(蔚如川)入黄河,至灵武城下,可载粮食、军马而归,当然回纥商人们也可借此运货至京师来贩卖,去时纲船也可将灵武军卒百姓所缺的丝绸、麻衣、器皿运去,不但可大举减省陆运负担,还可保障商路繁荣,同时也能和孤悬在外的安西北庭各镇保持联络。

    因这个时代,陇右、河西为西蕃所占,丝绸之路受阻,西面的商人多改道回纥之地,由灵武城入唐,先前孤守安西的郭昕派的使节也是这么来的。

    皇帝就问,那造船来通水运这种事,应该是朔方的六城水运使职掌?

    李泌即说,此事虽涉及灵武城,然则造船还是得在原州做。

    “那归贾公(贾耽现在是陇右副元帅)的职掌喽?”皇帝有意如此说到,而后他便问贾耽,朕差遣你为西北营田大使兼泾原水运使,如何?

    贾耽很谦逊,说我身为宰执,最重要的职责还是统领百官,辅弼君皇,讨论国是,留在京师比较合宜,具体的工作还是让地方上的实际负责人去做好了。

    “那朕就让高岳为西北营田使兼泾原水运使、铸钱使。“皇帝说出这个自然而然的决定。

    整个泾原虽然都划为神策大营的军镇,可刘海宾、邢君牙都是武人,这种事当然要让高岳来挑担子。

    李泌和贾耽都不反对,称这也可让高岳锻炼下漕运经验。

    旁边的刘从一不由得哭笑不得这么重要的使命,居然只是让高岳拿去练手的,这皇帝和中书侍郎,到底把这高三宠溺到何种程度?现在是通原州和灵武的水运,看来马上就要让高岳执掌大的漕运,乃至天下利权。

    怪不得先前的刘晏及韩,都目高岳为自己的继承者。

    “臣不服哇!”

    当然刘从一是不敢将这话说出来的。

    不过在安排水运使副手时,皇帝脸上便有了怪神色。

    贾耽举荐王绍为高岳的副使,因王绍先前就在上津道为奉天转输给财货,又得颜真卿的大力推举,这点皇帝没有异议。

    同时原本同在上津道监转输的御史万俟著,也被差遣去为水运院的知院官,挂的是六品侍御史的宪衔。

    新的水运巡院,设在蔚如川注入黄河的河口,当然皇帝也答应在此筑城,即为丰安军城罢关东诸镇的防秋后,并且李泌设立户部钱后,朝廷的国库果然充盈不少,现在于西北营田、筑城都有财政支撑。

    就在几位宰相认为人选稳当,这事情可以具体付诸实行时,皇帝吞吞吐吐,说什么要多起用废弃官员“实边”,又说什么要给人重新效命的机会啦云云。

    李泌一听就明白了,皇帝又要为自己的“真爱”卢杞钻空子。

    先前这位已抵住压力,以被刺杀的宰相韩“遗令”为由头,重新启动白志贞为浙东西观察使兼镇海军节度使,现在又准备用卢杞。

    “陛下所思,是否为吉州长史卢子良?”李泌便径自问。

    皇帝支吾两下,也只能招认,说朕思量给卢杞个赎罪的机会,可让王绍为高岳的水运副使,卢杞便为高岳的营田副使,如何?

    “岂有昔日宰执,如今为营田副使的道理?”李泌等几位宰执异口同声,便举姜公辅的例子,罢相后的这位,现在还是太子右庶子,在京师内遇冷闲散呢!

    皇帝很心痛,但他现在因华亭大捷,说话却比原本加了不少底气,就有点生气说朕用卢杞,是因卢杞有施政的经验,不用姜公辅,是因姜公辅不过一词臣而已。

    这时,在殿内伴侍的翰林学士郑,脸色更加悲戚。

    皇帝暂时也没想到,这番话伤了郑的心,而是继续坚持要复用卢杞,和宰执们相持不下。

    还是李泌鬼,他便对皇帝说:“如陛下真的思卢子良,不如用其子,卢杞有子名曰元辅,有清名于士林,颇有卢氏家风,正于京师等春闱应试。”

    这话说得很到位,卢杞这种奸相,对不起他祖父卢怀慎和在安史之乱里为朝廷死节的父亲卢奕,简直是老卢家基因突变的异类,不过他儿子大概是隔代遗传,品性很端正。陛下你要是还想有个好名声,不妨用卢杞的儿子元辅好了,操作操作,让元辅今年进士及第。

    “好,好,朕不问礼部事,请各位宰执过问(操作)好了。”这时皇帝无可奈何,最终接受李泌的建议,才算是消停。

    入夜后,皇帝李适还在紫宸殿内披览各道奏章。

    忽然在旁侍坐的郑泪流满面,对皇帝拜倒,皇帝大惊,问文明这是为何呢?

    “臣希望出院,为陛下持节,出使云南,使云南背离西蕃,再为我唐藩属。”郑咬着牙,鼓起勇气,说出这个决定。

8.陈仙奇被杀

    此言一出,皇帝顿时明白了郑的心结所在,就语重心长地劝说他:“文明你在学士院里,正好发挥所长,替朕分忧。别忘记你是大历十三年的进士第二名,随后就是堂堂的秘省校书郎,一路清资简拔上来的,将来陆九走的便是你的前路,等到陆九拜某部侍郎后,你便可入舍人院继续替朕制诏,如此不过数年,也可登公卿之府,由内转外,宰执朝堂。现在你却要持节出使南诏那种地方,岂能如此不爱惜清玉之身?”

    可郑只是哽咽落泪,看起来下了很坚定的决心。

    皇帝又想是否是因你岳父的关系,然后便宽慰郑说,朕用人从不恨屋及乌,文明你这数年在学士院,品行向来贤良,谨慎持重,从不泄露王言,朕很看重你,你和卫次公都是未来朕要信任的对象,是要得重用的。

    况且你去云南,因你同宗的伯父郑回在彼处,可以一展所长,可与云南蛮交涉的方面担当,肯定是西川节度使韦皋,朕又晓得韦皋为你岳父的大婿,可素来不合势同水火,你去了云南,要和落得和马燧、袁同直他们一样的遭遇,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皇帝猛然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巴,便立刻不再继续下去。

    而郑的耳朵一轮,听出皇帝话中的端倪,然则他毕竟也是在学士院里浸润数年的,知道有些话就算听到也要装作不知,便立即说:“现在朝廷致力征讨西蕃,必须将西蕃孤立起来,为此得北联回纥,南结云南,此正是臣竭尽以报圣恩者,如只在院中批答诏令制敕,非臣所望,冒死再请陛下许可出院。至于韦节帅,其镇守西川,气度恢宏,是绝不会在出使云南这件事刁难臣的。”

    这话说得皇帝既感动也很为难,“按照惯例,学士出院时,往往为吏部侍郎、礼部侍郎或御史中丞(岑仲勉先生指出,中唐以来翰林学士院为‘储相之所’,但又不是正规官职,本身没有官秩,故而必须带他官以升迁官资,大部分翰林学士带的官衔为员外郎、郎中或中书舍人,一直会带到某部侍郎,大部分按照工、户、兵的次序迁转,到了这个位置,出院直接为宰相的可能性很大,但却无带礼部侍郎和吏部侍郎的,因礼部侍郎掌贡举,吏部侍郎掌铨选,要负责具体事务,且地位都很重要敏感,故而翰林学士一旦被授予礼侍、吏侍,或御史中丞,下步就得立即出院,不得再于翰苑任职),可文明你如今刚刚迁转为工部屯田司郎中,如朕在遽迁你为侍郎,恐不合朝班资序。”

    郑便慷慨激昂地说,臣不求朝班荣升,便可以检校郎中的名义,出使云南。

    皇帝最终地做出决定,朕马上确要派遣使团秘密联络云南,策反他们,让他们和西蕃离心离德,文明你便检校兵部库部司郎中入团,前去西川蜀都城后,再与韦皋共处,商议大计。

    等到文明你毕使归来,朕升迁你接替高郢,为礼部侍郎知贡举。

    就在郑准备出院时,唐廷派遣往淮西的使者门下省给事中班宏,也已到了偃城。

    班宏的即将到来,让蔡州军府内一片不安。

    府邸和回廊的帷帐后,每隔几步,就站立名披甲持刀的牙兵,各个神色不豫,握着刀柄踱来踱去,眼神都盯着军府楼院屋宇,等着里面确切的消息传出。

    而牙兵院外,更多的淮西军卒围起来,望着军门处飘荡的旌节,七嘴八舌,吵吵嚷嚷。

    府内中堂,吴少诚坐在绳床上,他的义弟吴少阳则气势汹汹地将佩刀拔出鞘来,两人都恶狠狠盯着矮小的李元平,“昔日听你撺掇,鼓动军卒囚禁了陈仙奇和他妻子窦氏,又遣吴法超领防秋兵,指望那广弘和尚里应外合,攻掠上都长安。可现在广弘被腰斩,吴法超被杀,张崇敬被俘后也在京师狗脊岭被问罪斩了,死前的供词牵涉我等朝廷方大破西蕃,声势正隆,遣使来问罪,使得我如坐针毡,如何是好?不如杀你的头颅,献给班宏,向朝廷谢罪。”

    李元平哈哈大笑起来,“元平今日就戮,蔡州军心摇动,陈仙奇得救后岂能饶恕你俩?到时朝廷不用一兵一卒,只要班宏宣读下旨意,你吴氏兄弟纵有飞天遁地之能,怕是也不会比元平多活三日。”

    这话说得吴氏兄弟默然无答,良久吴少阳才继续问李元平,现在我们蔡州镇应当何去何从?

    “此事不难。”李元平提议,我淮西环绕在朝廷山南东道、陈许、鄂岳、淮南诸方镇间,态势看似凶险,然则邻靠朝廷漕运咽喉,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表面降服于朝廷,暗中去求得淄青、魏博的协助,共同进退,朝廷如今着力经营西北,有西蕃、叛羌问题亟待处理,一时也无法向东讨伐我淮西,只要蔡人死硬抱团,朝廷必对我无可奈何,“二位不可以申光蔡三州之地,三十万人众,单凭一纸诏令便受制于朝廷。”

    “那狱中的陈仙奇呢?”吴少诚问到。

    “必须在班宏来前,将其杀掉,不然会授朝廷把柄的。”李元平冷酷地说。

    二吴互相望了望,又问“如朝廷责我等通广弘和尚案,企图犯阙谋逆,又该如何?”

    “此事易耳,防秋兵马里还逃回三四百军卒,将他们统统斩了,脑袋送到偃师城班宏处,称谋逆的事全是吴法超、张崇敬所为,我等不知,故斩所有乱兵,向朝廷谢罪。”李元平的话语此刻更加铁石心肠。

    蔡州军府内的地牢当中,几名前来处刑的牙兵站在铁栅外。

    里面被拘押的陈仙奇和妻子窦氏,见情势不对,不由得怒骂吴少诚、吴少阳和李元平,“全是狼子野心乱臣贼子,不顺圣主,早晚朝廷天兵大至,将蔡州踏碎为齑粉......”

    牙兵冲入牢中,先杀陈仙奇,再杀其妻和子女,而后趁夜将尸体盖上草席,用犊车拉着,埋在城外乱葬岗当中,对外称陈全家染病暴亡。

    三日后偃城下,顺着汝水方向,划来许多船只,朝廷使者班宏来观,不由得大为震怒:

    船舱里载着的,是堆积如小山般的血淋淋头颅。

9.吴少诚得节

    押船的吴少诚麾下对班宏说,之前淮西防秋兵叛乱,皆是吴法超、张崇敬私下串联,被广弘妖僧迷惑所致,现已将逃回的乱兵一并处斩,乞求朝廷谅解另外今陈仙奇已亡故,请朝廷命吴少诚为淮西留后,不日继承旌节,以安申光蔡三州人心。

    听到这个要求,班宏心中极恶,他清楚陈仙奇全族已然遇害,按照他曾经出使成德军时那脾气,早就该掀桌子翻脸,然则朝廷现在下达给他的方针是“暂且姑息”,班宏便暗暗调整下呼吸,对淮西朕的来使说:“既然乱兵皆被处决,那么本使也方便回复朝廷了,吴兵马使(吴少诚现在的名义还是淮宁军都知兵马使)请求为留后问题不大,由本使面奏陛下。”

    而来使却得寸进尺,声称先前防秋时有兵马使名叫苏浦,在乱兵被镇压后投向朝廷,恐怕他会多嘴多舌,故而请求朝廷将其归还给淮西镇。

    现在苏浦已追随高岳在凤翔府,班宏也晓得对方索要他的目的是什么,便断然拒绝说,苏浦已入他镇军府,请吴兵马使勿念。

    那来使还要争辩,班宏便直接了当告诉他,朝廷度支司为安抚淮西镇士兵,特让本使押送二十万贯钱来,希望吴少诚以后能继续为朝廷效忠。

    这钱也送来了,人事更迭也认可了,淮西镇的几位来郾城的要籍官也没啥好说的,便对班宏说一定一定,这三百六十六颗乱兵首级还请班宏清点。

    班宏脸带厌恶地摆摆手,说不用了,“吴兵马使好自为之。”

    等到郾城之会过去没半月,京师果然出制文,先授吴少诚为淮宁军留后,随即又没过数日,正是授吴少诚旌节,认可其为检校工部尚书、淮宁军节度使兼蔡州刺史,授吴少阳为检校御史中丞兼淮宁军行军司马、都知兵马使,李元平为检校刑部比部司郎中、淮宁军判官。

    消息传来,蔡州军府一片弹冠相庆的景象。

    而喜气洋洋的吴少诚,宣布将朝廷送来的二十万贯钱,并军府内积蓄的节度使杂给钱,共三十五万贯,统统赏赐给牙兵、镇兵们,其中牙兵每人十五贯钱,镇兵每人五贯钱。

    成千上万的蔡州兵,连带他们的家眷,拜伏在营地军门前,对吴少诚挂出的旌节、牙旗五体投地得了钱的他们正式认可了吴少诚在整个淮西的统治地位。

    在这里必须提及的是,吴少诚、吴少阳其实和当初李希烈一样,对淮西镇而言是不折不扣的外来户,他们都是安史之乱渡海来内地的平卢军出身,后来才进入到淮西,不过历次叛乱、内讧里淮西镇的平卢子弟已折损殆尽,所以吴少诚收买的军心、人心,实则是申光蔡本地土著的。

    也即是说,蔡州地区的“民意代表”,认可了吴少诚,带领他们和朝廷继续对着战。

    故而蔡州或者说淮西的割据,实则是地方和唐朝中央的对抗,或者说是申光蔡地区的土著军人集团,和中央的对抗。

    不但申光蔡如此,其他割据的方镇,如淄青(平卢军)、魏博(天雄军)、恒冀(成德军)、幽燕(卢龙军)都是如此本质都是汉人为主的地方军事集团,并不存在什么胡化。

    是的,也即是陈寅恪在隋唐史稿里极力鼓吹的“胡化”理论,及由此理论衍生出来的唐代方镇“胡化”的说法,一概是伪概念。至于说什么胡化延续到宋朝,浸润在宋朝的军制里,更是无稽之谈。

    现在一般认为淮西有胡化现象的,无外乎是说原本镇守北疆的平卢军有胡化,然后平卢军到了淄青、淮西后,将这些地区胡化,稍微审察下就知道这些说法完全站不住脚:平卢军至淄青时,战兵不过两万余,连家眷一起撑死十万人,就这两万人,还要考虑对安史叛军的战斗里因战亡、叛变而损失的,而平卢军当初被李忠臣带去淮西的,仅有五百到一千人而已。

    那么申光蔡三州的总人口呢?保守估计也有四十万上下。

    也即是说,李希烈反抗朝廷的军队里,只有那千把“假子”算是平卢子弟,其他的全是淮西土著子弟,或自周边州县招募的亡命,现在吴少诚的底盘亦是如此。

    一千名所谓“胡化”或“半胡化”的汉兵(平卢军主体依旧是汉人,他们在北疆镇守时到底有多少程度的胡化,无迹可寻,陈寅恪大师根据杜牧给出身范阳的卢秀才所写的一篇碑文,就武断说什么河朔胡化了,汉人里盛行骑射、敢于驰战就是胡化?这种论调就是默认汉人自古无武勇基因,是很要不得,也很不严谨,实际自秦汉时代起,边郡汉人多习骑射,根本是司空见惯事),想要“胡化”四十万汉人,用脚趾头想想也晓得根本不可能,这批人重返淄青、淮西地区,重新被汉化还差不多。

    那么蔡州地区,为什么会在唐朝被目为是民风凶悍之地,以至于中后期屡屡反叛朝廷呢?其实很简单,自秦汉时期起,这里和颍川地区处于洛阳、南阳、荆襄、淮南等几处富庶之地间,向来就是商贸发达之地,又浸染勇烈剽悍的楚文化,所以司马迁和班固都说汝南(蔡州)人有轻剽气息,东汉时期因汝南靠近当时政治中心(汉光武帝刘秀的家乡枣阳就靠着汝南),所以很重当地吏治,这才文教盛行,称百郡之首。但东汉灭亡后,蔡州地区到隋唐时期,政治地位边缘化,但军事、商业地位却依旧突出,舟车辐辏的同时,滋养大批豪帅、悍卒、大盗,便为难治之地,再加上安史之乱时,淮水流域兵戈酷烈,此后虽设军镇,但节度使向来为武人,最后致使淮西、汴宋直到徐泗地区,家家户户都有武器铠甲,有的是出去打劫,有的是防备打劫,山棚满山,**满江,民风日益彪悍。到了宋朝时期,政府依旧认为蔡州虽然土地肥沃,但桀骜习俗却没变化,故而要择选优秀的官员去治理才行,可宋元直到明清时代,非但蔡州,整个江淮地区因战事频繁,民风是越来越尚武轻文了。

    所以朱元璋起家时,武将都是淮泗人,文士却大部分都是江浙人,便不难理解了。

    莫非朱元璋也是胡化的结果?

    故而藩镇割据,还是中央对地方的权力掌控失衡的结果,和胡化与否没任何关系。

    就在吴少诚喜气洋洋时,李元平入内,对他献出了自保自固的数条方策。

10.助纣为虐计

    这下吴少诚简直对李元平言听计从,便急忙请他畅所欲言。

    李元平第一条便建议吴迅速括计整个淮西的户口,按照财产多寡分为五等,随后按照不同等级征收赋税,富者多交,贫者少纳,但赋税不交给朝廷,而是留给军府自用。

    “那遇筑城、掘河等差役,又该如何呢?”吴少诚问到。

    李元平即说,届时可收取“差役钱”,只要能准确括计户口,那么同样可按照户口等级把差役钱分摊下去,这样便可不扰民生,再用这笔差役钱雇人,或动员士兵来完成大型工程。

    吴少诚点头。

    “节下并非淮西土著,如想权力永固,须得人心。”接下来李元平又建言,括计好户口后,那些人丁多、田产广、财产富裕的,也即是一、二等级的,征辟他们入军府衙署为官为将,并向朝廷奏请职衔;而第三等级的,则征募他们或入营为兵,或为地方里正;至于第四和第五等级的,让他们安心耕田,或为工匠。

    这样,淮西人人得用,节下你同时也能获得土豪们的支持(给他们官做),这样地位肯定稳当。

    “如朝廷派遣进士或清资官员,入我幕府为僚佐,又该如何?”吴少诚便问。

    李元平说绝不可以,淮西幕府必须用本地人,死死抱团,朝廷派来的都是“掺沙子”的,我们一概不要接受,就算来了,也要发动本地人,把他赶走,必要时也可把他给害了,让朝廷此后畏而止步,这样不出三代人,淮西便只知吴氏,不知唐家也。

    吴少诚大喜,又问我想要振兴淮西军伍,又该如何?

    李元平即说,各设军将,各统部伍,宗亲胶固,乡里错节,家家户户自备弓箭甲仗,假以时日,必成精兵。

    随后又建议,申光蔡南面邻靠古云梦大泽,水草茂盛,地势阔辽,可用来牧养战马,以求解决淮西缺马的问题,毕竟不能用骡子兵一辈子。

    “马从何来?”

    “可让商贾入幽燕、淄青,自海路购来,再想办法运入淮西境内。”李元平的意思就是走私,至于如何送到淮西来,就得和宣武、淮南、淄青等方镇达成私密协议,按李元平的估算,大规模的走私对方可能不敢,但小规模的还是可行的。

    而淮西同样缺盐,也可从淄青、淮南走私。

    吴少诚则担心,如果老是走私,马和盐造成的负担都不轻松,财计上出现亏空又该如何处理。

    “节下可从申光蔡,及邻靠的仙、豫、许等地,招募擅水的山棚、**等亡命之徒,对外号曰商队,乘船劫掠,可劫鄂岳,可劫漕河,可劫江南西道,可劫山南东道,现在韩已死,区区李兼、韩洄、白志贞之辈,绝非节下敌手。劫来的布帛米粮,再至淮南道的庐、寿、舒等地,变换那里产的茶,随即再向河南道地区贩茶,不出数年,军府积蓄必定充盈。”李元平这番话,**裸的就是“抢劫生财”。

    不过这却正中吴少诚的下怀。

    最终李元平还提议,要对吴少诚、吴少阳搞“神化运动”,在淮西境内立吴氏兄弟的生词,要求当地百姓供养祭祀。

    计较完毕后,吴少诚当即对李元平行礼,称先生为我的张良,并对他承诺,不久后便要奏请朝廷,为先生加官。

    从军府里出来,李元平骑着高头大马自街道上而过,鞍上雕饰金银,虽然自己的腿很短,差点够不到马镫,可带着软乌纱帽,着绯衣,后面跟着群各色奴仆呼来喝去,还是非常威风的。

    城西有所阔绰的宅第,那是吴氏兄弟刚刚为他营造的,花了五千贯钱,装修得可谓富丽堂皇,虽然没有那份身在长安、洛阳的贵族感,但在申光蔡地区当个土霸王,倒也相当不错。

    等到走入了后,李元平大摇大摆地坐在绳床上,接着让厮役们搬来锦绣屏风,再点着香炉,接着七八名身着锦衣长帔、金银步摇的美姬,抱着各色乐器,一字排跪在李元平的面前,各个眉眼低顺、千娇百媚。

    李元平猥琐地摸着稀疏的胡须,望见其中一位,怀里抱着琴,头发乌黑无比,眉宇间居然还隐隐有些冷傲的感觉,就问她“你叫湘灵,是不是?”

    “嗯。”那美姬虽然是个淮西军府的营妓,但心中对李元平也是厌恶的,可害怕对方的权势,只能曲意逢迎。

    “哪里人氏?”

    “湖南潭州人氏。”

    湘灵,湘灵。

    居然有三分像她。

    至于其他的美姬,根本一分都不及她。

    很快李元平把其他美姬给驱赶走了,只剩下湘灵一位。

    湘灵硬着头皮,便坐定在胡床上,纤手轻抚琴弦,准备要给这位检校郎中展示下才艺。

    谁想到李元平粗鲁无比,一把将琴推下,接着湘灵惊叫声,发髻也被他给揪住,砰声整个人都被扔在地板上。

    接着她用衣袖捂着脸,仅仅露出双惊恐无助的眼睛,看着眼睛里都冲着血丝的李元平。

    而在李元平的眼中,湘灵裙摆下露出半截白皙的腿胫,着的是产自越州的木屐,纤美的脚趾甲,望之如同排明珠般。

    “不,你还不够像她,还远远不够!”忽然李元平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她是那种冷傲无比的湘水女神,冷傲无比才对,这样说你明白吗?”

    湘灵愕然......

    大约一刻后,湘灵站在胡床上,李元平趴在下面,陶醉地闭着双眼,嗅着湘灵的木屐,抚摸着湘灵的弓足。

    湘灵咬咬牙,鼓起勇气,按照李元平的要求,猛地抬起脚,一记猛踹,李元平惨叫声,躺在地上低着头喘息着。

    “......”湘灵有点害怕。

    谁想李元平抬起圆脸来,鼻子上留着木屐的淤青,还流着血,却满眼都是泪光,欣喜地跪在湘灵下面,说对对对,这样才算是有些她的感觉。

    “湘灵,你,你再骂我。”

    “**狗!”湘灵索性豁出去,狠狠骂了句,再一脚,将李元平再度踢翻倒地。

    李元平欣喜无比,骇人地叫几声,真的像条狗那般,接着浑身居然抽搐数下,接着长吁声,如乐死过去般。

    立在胡床上的湘灵捂住嘴,发觉他的裆下,早已浸透了污藉。

11.宋氏三姐妹

    这段时间除去党项在互相酬赛,淮西镇和其他河朔方镇也基本静谧。

    皇帝在大明宫内满心等着春闱的讯息,想要录取卢元辅为进士,可不久后刘从一忽然对他说,卢杞的儿子今年才十一岁而已,还在吉州开蒙呢。

    “......”皇帝默然,然后在紫宸殿召见李泌时,提及此事,李泌大惊,说难道是臣误听了?随后检阅各州县贡生的名单,才连呼臣老眼昏花,将此中的“卓元辅”看作成“卢元辅”了,死罪死罪。

    皇帝也不好责备李泌。

    然而李泌却又表达了自己弥补错误的诚恳说卢元辅天资聪敏,最迟十年,快的话可能只需五六年,便可入国子监,或直接应乡贡。到时如臣能继续陪在陛下身旁为相,当全力援引通榜,陛下完全不用担心。

    “劳邺侯记挂。”皇帝有气无力,瘫坐在绳床上。

    在随后漫漫的寒夜里,皇帝感觉自己就像只被囚禁的鸟,已经忘了天有多高,只有高岳在凤翔不断送抵的讨论时事的奏疏,才能让皇帝感到一丝温暖。

    所以高岳的奏疏,皇帝都亲自批答,其他方镇礼仪性质的,全都送给学士院代为批答。

    他在等着高岳快点把西北的局势给稳定好,然后他就迫不及待授予高岳进剿党项的权力,自己就站在高岳身后,那时紫宸殿威望可就蹭蹭往上暴涨,再也不用担心被这群忠臣掣肘了。

    不过皇帝倒还有其他的慰藉:

    嫁出去的义阳公主,和正在咸阳城外杜邮营建“武安君白起祠”的灵虚公主,还有暂时未嫁出去的德阳公主,并带他的孙儿李纯,也时不时来探望自己。

    有时候,皇帝在内廷设宴款待子女孙辈时,也足以感到家庭的温暖。

    遇到李纯时,皇帝就问你阿父在少阳院过得如何,读的有什么书,是否坚持去禁苑骑马打猎云云。李纯条理清晰,一一作答,皇帝便很开心,把孙儿抱在膝上,拿出点心果子给他吃。

    义阳、灵虚和德阳等,包括霍忠唐、孟光诚、第五守义等一干中官,便齐声赞美,称如皇太子在此的话,真的是三天子同时在殿了。

    皇帝哈哈笑起来,然后感伤又感激地对诸位说,若不是李泌、高岳等劝说,朕几乎酿下大错了啊!

    这会儿,义阳和灵虚便互相交换下眼神,心中有底。

    宣徽院使第五守义进言,自从昭德皇后薨后,后宫起居缺人照顾,陛下您整日又忙于政务,疏于此事,宫内其他女官又不入陛下慧眼,是否应该从民间采些贞静贤淑的女子,这才不损国体。

    “爷,这事就交给我与阿姊吧!”义阳很爽朗地将这件事主动揽下来。

    皇帝摆摆手,说不劳烦不劳烦。

    “由我看来这宫中女官大多粗疏不知礼,说话也是南腔北调的,就该像宣徽使说的,找些贞静的,知书达礼的来,一面侍陛下起居,一面也当个女先生,教化教化宫廷。”灵虚也极力撺掇。

    毕竟父亲现在年富力强,你要说现在就弃绝敦伦,怎么也说不过去。

    最后皇帝表示,朕主要还在关心着国事,这种事你们可以代劳,可以代劳。

    旬日后,灵虚刚刚从咸阳乘车归来,入辅兴坊的道观时,义阳便领着群家仆和侍女,坐着乘檐子而来,姊妹俩在观内亲密地商议会儿,不久门外几名昭义军进奏院的邸吏手奉名刺和礼物,请求谒见灵虚公主。

    “来得正好。”坐在桃树下的公主抿嘴笑着说。

    昭义军的节度使李抱真,听闻皇帝希望在民间择选“知书并可付信”的女子,心中甚是欢喜,便想起原本昭义军还管辖贝州时,当地有个叫宋庭芬的儒生,连生五位女儿,都是聪明伶俐的,宋庭芬亲自教导书礼儒学,现在我李抱真一打听,可惜三女儿若伦和五女儿若荀都已早夭(新旧唐书都称德宗纳宋氏五姐妹,然则据元稹亲笔撰写的追封宋若华为郡君的制文里,明确称宋家的三女儿和五女儿,在选召前便已早卒),然则其他三女幸出落成人,其中大女儿若华和二女儿若昭,文书尤其淡丽,若华年龄二十五,若昭年龄二十一,四女儿若宪年方十五:不妨如此,昭义军先将宋若华、宋若昭进于中宫,至于若宪则再等三年。

    这宋氏三姐妹,都要入宫来。

    而昭义军进奏院又风闻现在是灵虚、义阳两位公主把持着这件事,就赶紧先来探询她俩的意见。

    灵虚点点头,就问邸吏们这贝州清阳宋家,既然有五位女儿,为什么全都不婚配乡里呢?

    邸吏们便说,要是三姐妹不学经文,那便可以婚配乡里,然则既然通了儒学,便不甘再和当地的“寒族凡裔”通婚了。

    再者,这三姐妹向来贞素娴静,不爱风华,发誓要终生侍奉父母,感动了我们节下,故而将其推荐给后宫。

    听到这话,义阳淡然一笑,以目示意阿姊。

    灵虚也明白:

    这宋家根本没什么门第,别说和什么崔、李、郑、卢家族通婚,就和次等的世家也不存在这个可能性,让三位女儿学习不嫁,大约某种程度上也是想抬高身价。

    然而昭义军节度使李抱真也是一番好意,再者选取女官,这种小家小户的也好,既懂得规矩,也没什么眼界,最起码没那么多牵扯。

    于是灵虚和义阳便对几位昭义军的邸吏说,宋氏三姐妹甚好,这件事便由我姊妹俩转奏大明宫,务要玉成。言毕,灵虚又叫侍婢从道观杂库里取出数贯钱来,赏给这几位邸吏,对方是千恩万谢离去。

    昭义军的邸吏刚走,灵虚的家丞程衍就气喘吁吁地跑入到道观里来,对公主作揖,而后说到:

    “兴元尹、西北营田使高岳,刚刚上疏称公主您营修咸阳杜邮的白起祠,征集京师国工之举绝不可取,并称他在蔚如川入大河口筑丰安军城,及伐木造船,除去征集泾原、凤翔、陇州、行秦州的军卒、工匠外,还需要数百名娴熟的国工,要公主即刻罢白起祠之役,优先丰安城役。”

    这话气得灵虚的胸脯剧烈起伏,手执拂尘从桃树下的石墩站起来,粉脸上满是怨愤,“这妇家狗好大的胆子!”

12.廓坊户新政

    “高三跋扈太甚。”义阳半开玩笑地帮腔说。

    所谓的国工,是在皇宫内长期御用或自民间强行征发的工匠统称,细分下来有印染、木工、金银器、织造等等,高岳口中要和灵虚公主争夺的国工,当指的是可以造船的娴熟木匠。

    次日,两仪殿昭德皇后的斋堂内,灵虚就哭哭啼啼,梨花带雨,伏在皇帝的膝前,“如无武安君显灵,就凭高三这区区文臣,哪里能在华亭取得大捷?可现在他居然要无端劫夺国工,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帝也大怒,说国工只可由大明宫使用,出了大明宫诸门,哪怕是京兆尹修桥营邸的,也要上疏请将作监来拨给,高三昔日营修奉天城,朕曾给了他大批的国工,归还回来的不足六成,剩下的全被他以年老退番为理由拉到兴元府去了,现在又向朕来索求,还上疏要先罢朕女儿的白起祠差役,简直奸猾这样,西北种粟的耕作交给他那凤翔少尹兼营田副使薛白京去做,让他即刻来京,给朕解释此事,顺带商议党羌酬赛灵虚,你不要伤心,朕马上就让中书门下出牒文,将高岳所请给驳斥掉。

    可谁想李泌入紫宸殿面见皇帝时,直接说,高岳为营丰安军城,通灵武水运,请求国工;灵虚公主为建白起祠,也求国工。这其间的矛盾,臣已发牒让高岳上疏给陛下详议此事,还请陛下批阅做出最终定夺。

    皇帝不悦:“灵虚公主请国工天经地义,怎么好和高岳所请相提并论?”

    “陛下,咸阳县已在京师各门外,在那里建白起祠,应该让京兆府而不是将作监主持,由咸阳周围县本地征集人手,而非国工(所以灵虚根本没有天然优先权)。况且,白起祠不过祭祀庙宇,而丰安军城则当国家冲要、水运枢纽,臣恐公议会以后者为优,最后非但不会遂陛下心愿,反倒会伤及灵虚公主清誉。”李泌丝毫不让。

    皇帝皱皱眉,然后低声说:“国工暂且可放下,但党项之事,朕也要宣召高三当面商议。”

    李泌微笑起来,说此事陛下勿忧,待营田和筑城初定后,就召高三入京便是。

    最终高岳的奏疏在旬日后,也抵达了京师,他居然同意不和灵虚公主争国工,但也在奏疏里向皇帝提出个请求:

    臣可以从兴元府雇佣船工和梓匠,但请陛下此后废除“番匠”制度,也废除掉天下各州匠师为免除征役而给少府监、将作监缴纳的代番庸钱。

    原来,唐朝京师里有数目庞大的官隶工匠,就是为宫殿服务的,其中为皇帝提供手工劳作的隶属于少府监,为皇帝提供土木劳作的隶属于将作监。如按服役种类区分,有部分不允许离开宫廷,要终身为皇帝服务的称作“长上匠”,但这类人毕竟是少部分,许多情况下唐政府是向各州县强制征发工匠,并要求各地不得“隐巧补拙”,征发去的工匠必须得提供二十天的免费劳役,称为“番匠”更没道理的是,哪怕轮到你上番时,国家并没有役事可做,不用去京师,但也要缴纳给少府监“代番庸钱”,要不无偿干活,要不就是不干活也要贴钱。

    高岳批评了并请求取消这种制度,言各州番匠入京师服役二十天,来回路程加在一起,几乎都要三个月往上,消耗的衣粮都要自己承担,很多情况下上一次番就得倾家荡产,况且有时因为少府监、将作监不察,番匠们好不容易入京,才发现无事可做,又无生计来源,以至有人倒毙长安街头,真的是劳民伤财,况且自行两税法后,诸色徭役已折纳包含在两税钱当中,各地工匠也不例外,没理由再继续上番了臣请陛下颁布诏令,天下各府、州、县的工匠,不再至京师上番,全部入各地城中定居,称“廓坊户”,各以手艺谋生,定两税钱数额,同样以夏秋两季缴纳,这样官匠两便。

    此后陛下不妨如此做,大明宫、京兆府内如有营造修缮,便出钱自京畿、同华各地雇佣工匠;兴元府如有营造修缮,也出钱自兴元府管下的各州各县雇佣,以此类推。

    高岳此举,便是要废除匠户对封建官府的人身依附,真正繁荣商品经济,促进工商业城市的兴起。

    当然高岳也晓得皇帝和灵虚不是省油的灯,便称凤翔、兴元有十万贯的进奉,五万贯助新降嫁的义阳公主治宅第,五万贯助灵虚公主雇佣工匠造白起祠。

    最后结果是皆大欢喜:

    灵虚得了五万贯的进奉钱,便叫人从京畿各县雇能工巧匠至咸阳造白起祠;

    皇帝也顺水推舟,下达诏令,废工匠上番旧制,赢得朝野一片赞誉声;

    至于高岳,也开始张罗在兴元府安置登记各色“廓坊户”的事宜,随即要求在大渚河船场里抽出五十名老匠人,并让兴元府雇两千名壮丁,凤翔府雇佣一千名壮丁,备齐砍伐工具,至原州六盘山山麓伐取木材,着手造船。

    初春时分,京师里出现了大阵仗陇右元帅普王,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要出镇泾原百里城(象征性),皇帝亲自登楼慰劳送别。

    在队伍当中,就有“安西北庭宣慰使”俱文珍。

    没错,现在唐朝对西蕃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俱文珍这个中官肩负的使命,便是暂且留在高岳节镇的凤翔府,等泾原水路开通后,他便乘坐第一批船,先至灵武城,而后沿“回纥道”迂回入安西和北庭,联络当地坚守的唐家势力,告诉鼓舞他们:天子和大唐,并没有放弃你们,请再坚持下去,等待唐军打通河陇,和你们重新会师的那一日!

    至奉天城下,俱文珍便和普王的队伍分别,他走的是扶风驿,带着一队随从,进入凤翔府的地界。

    结果让俱文珍惊讶的是,他先是见到沿着成国渠,凤翔的营田按照“五屯制”展开,更为惊讶的是,他看到营田的军民,开始遵照营田使高岳的要求,种植一种可以抽丝的草棉,说可以替代丝绸和麻布。

13.凤陇五屯法

    在扶风县和县的交界处驿站,前来迎接俱文珍的,是扶风的县令鲁元山,他在和俱文珍并辔乘马时,曾遥指成国渠以北的田屯,在那里俱文珍见到了射士们正与他们的家眷,在切割好的田野当中忙碌着。

    据鲁元山介绍,凤翔府曾是京西的大郡,当初肃宗皇帝之所以能中兴,靠的便是朔方的军力和凤翔的财力,不过后来因西蕃连番侵攻,编户现在不过两万四千罢了,比兴元府要少,高大尹节镇后,首先做的就是“实边”,即充实当地的户口人力,以求充分利用凤翔的沃土和水力,这才规制出了“五屯法”来。

    这五屯,即是军屯、散屯、官屯、遣屯和羌屯五类的并称。

    军屯的主力便是凤翔、陇州的射士队伍,高岳鼓励他们和家眷一并居住在营田当中,发给安家的衣粮费用,并分配田地,每名射士给田五十亩到一百亩不等,每个撞队的射士(五十人)由朝廷度支司出钱,交由营田巡院配给十驮马十匹,犏牛和耕牛三十头,并许可每年有正常范围内的“损耗”(牛马死亡),损耗的数目报给凤翔当地的马坊,再发牒补充,五年后营田功成,再由巡院将牲畜收回,当然射士用钱买下供自己使用也可以,农具配给大体类似一个撞队的射士须结屯,修备庐舍,一个营的射士还要构筑小型坞堡,内设粮仓和盐仓,具备相当的守备能力,另外射士们还肩负着整修维护水利的职责,营田的收成,五年内由营田巡院颁布“责成令”约束,超标的有钱、盐和布帛等赏赐,不达标的则要惩处,五年后田地经营权交给射士,待到十五年时田地自动转为射士的“永业田”,如此射士这个角色也自动化为殷实的自耕农,为国家承担赋税和军役,当然鲁元山告诉俱文珍:县、扶风县、雍县因邻靠成国渠,为编户百姓们聚集之所,故而射士的军屯并不多,凤翔的射士屯主要集中在北面的普润和麟游;

    不过这也不碍事,高岳又下令,在县、扶风县和雍县这几个人烟富集的地区搞“散屯”和“官屯”,所谓散屯,即是凤翔府的将兵们,并不用经营,专力操练,每年军饷也很高,足有三四十贯,也不用承担出征的费用甲仗、粮秣都由军府发给,可高岳还是鼓励他们买田,然后雇佣当地的百姓耕作,收益分成,这些田便叫散屯,至于官屯也即是凤翔府和陇州原本的官田、职田,高岳也遵循兴元府成功的例子,与其像唐朝早期强制性拉人来义务劳作(结果可想而知),不如干脆统统撒出去,雇百姓来耕作,所得的收成二八分账,官府二佃农八,六年后直接转给佃农为永业田;

    而遣屯,便是用罪犯来垦田,唐王朝原本罪犯或官员流放,多遣送去黔中、岭南、桂管、福建等,自从李泌请求皇帝用罪人实边后,不少罪人都被送到凤翔、陇州和泾原来,皇帝下诏说,只要不是罪大恶极的,全家统统发给长牒,管沿路的食宿,自己跑到高岳、刘海宾、邢君牙这里来报到,然后领取田地,由左降或罢废的官员统领(废物利用),一并屯田,不过罪人的待遇肯定不如射士,他们在遣屯所营的田地,收成要有八成无偿交纳给营田巡院,自己只能留两成维系生活,并且责成更严,不达标的是要被刑法拷打的,后来高岳实地考察过,觉得这样不行,就奏报朝廷说“遣屯每年只留三口口粮定额,实在太惨,不妨屯四院六(遣屯里营田的罪犯留四成,交纳给巡院六成),而前有官资告身者(被左降长流,后愿意来西北劳改的官员),可五五分成,五年后可转为编户、射士。”朝廷依奏;

    最后便是羌屯了,泾原等地自明怀义的妹轻蕃落归顺后,其全族壮丁为蕃骑,追随高岳征战,都发达起来,这让宁、庆州的其他党项蕃落很羡慕,所以高岳便趁机说,可在泾州的镇原(临泾)和凤翔的普润等地开“羌屯”,各党项羌落只要愿意来屯田效顺唐家者,待遇等同于射士,由巡院支援牛马、农具,租税定比例收取,多劳多得,并鼓励来屯田的党项人为马坊蓄养牲畜,屯田和畜牧有成者同样有赏赐,农闲时则和将兵、射士一并习骑射,如遇到战争,羌屯里的壮丁可组建“羌骑义从”,以减租的好处,自备干粮、甲仗和战马,跟义宁军、定武军出征。

    “这羌屯又收租税,又要承担兵役的,这群蕃子受得了?”俱文珍骑在马上,悠然地向鲁元山发问。

    鲁元山哈哈笑起来,说朝廷刚刚在宥州羁縻党项,可宥州、庆州有什么啊?大部都是山地、荒漠,还要忍受蕃落间无休止的酬赛残杀,不如来泾州、凤翔得个安稳日子。其实中贵人你的担忧,圣主也有,先前还送信给高大尹,称羌屯负担是否太重,不妨效仿旧例,全免租税,但求党羌从军,以示朕视华夏、狄夷种落为一体,皆为朕之赤子,高大尹则回奏说“蛮夷狄戎,不识礼仪皇化,中国华夏修德也未必远服,待之越厚,懈怠轻视之叛心反倒越炽,如父母上无威柄,何来子女下恭孝顺?况蛮夷狄戎远离皇化千年,更是如此,不如定重租、严刑法,先使其畏中原威仪,随后再施以教化,生蕃先为熟蕃,数蕃再为城傍,城傍再为编户,如此才是正途。”

    最后,皇帝也只好批曰“可,静观卿之成效”。

    “那成效呢?”俱文珍兴趣更浓。

    鲁元山便告诉这位中贵人,从庆州、宁州,乃至渭北来的,特别是一些党项小蕃落甚多,足有万余人,好多人还携带着家资(马、骆驼、羊等)前来镇原、普润加入羌屯,正在种粟种棉呢,镇原邻靠驿马关,普润邻靠百里城,羌人都能方便买到茶、盐和布帛,据高大尹估计,供养凤翔、陇州和泾原数万将兵的粮食所需,光是遣屯和羌屯便已足够,至于射士和编户屯田的收成,可遵照陆舍人(陆贽)的和籴法,由朝廷度支司加价买入巡院、军资库囤积,不但不再劳烦朝廷自东南长途调运,还能支援京师所需,每年光是脚力钱便可节省数十万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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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史之乱对煌煌大唐而言,并不是耻辱的终点,而是蜕变的起始。中晚唐,既开此后五百年华夏之新格局,也是个被理解得最为僵化的词汇。朝政衰败?藩镇割据?外敌欺辱?党争酷烈?单单是这些?不。肃宗回马杨妃死,云雨虽亡日月新!现代不得志的编剧高子阳,因个微不足道的偏差,穿越到了唐代宗大唐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