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一步偷天TXT下载一步偷天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一步偷天全文阅读

作者:刀锋饮喋     一步偷天txt下载     一步偷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1章 晚辈是来送药方

    星罗棋布的行军帐间,步安被宋蔓秋领着,一路穿行其中。宋姑娘走几步便回头看看他,眼神温柔,眼底尽是关切。

    步安这才意识到,身上的儒生长袍,实在脏得太不像话,便连披在肩上那件深灰色大氅,也已经破旧不堪——大概自己现在这个形象,跟乞丐也没有多少差别了。

    他忽然咧嘴一笑:“我记得惠圆说过,世人眼皮浅,只会看皮囊……”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说宋姑娘只敬衣冠不敬人。

    宋蔓秋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却又不好解释,正有些暗自委屈,却听步安又接着道:“和尚还说,若作如是观,心里便会好受一些。”

    宋蔓秋噗呲一笑,这才听出他话中的自嘲与玩笑意味,心中不禁又浮起一丝欣喜——步公子这会儿还有心思开玩笑,兴许这些日子并没有吃太多苦。

    她有心想问,步公子这两个月都是怎么过来的,又担心误了他的要紧事,终于还是忍住没有开口,只是径直将他领到中军帐前,通报了守在帐外的亲兵。

    步安被请进去时,帐内除了宋尹廷,另外还有些人。

    “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宋尹廷的语气仍旧像上回见面时一样的爽朗,只是脸上的皱纹似乎加深了一些,像是有什么愁事压在心底,积得久了,便爬到了眉间。

    步安笑着行礼:“都是托老大人的福。”眼角余光瞥见除宋尹廷外,其余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隐约有些不善。

    “你说有急事相报?”宋尹廷笑吟吟问道。

    步安沉吟不语。

    忽然有人冷哼一声道:“有事就赶紧说,莫要吞吞吐吐,耽误我等议事。”

    步安笑着朝此人看去。

    他身为晚辈,身份地位低微,刚才进得军帐,自然不能大大咧咧地扫视众人。

    因此这时才看清,帐中摆了几张蒲席,除宋尹廷盘坐正中,两侧各有三人,其中就包括与他结过梁子的江宏义,而开口训斥他的这位,同样是个中年儒生,大约也是曲阜书院的。

    看样子,他没进来之前,这些人确实是在议事,而且议题并不怎么令人愉快。

    步安此行来见宋尹廷,是要将过去两个月,七司舍命拼来的局面,换一个好结果。换句话说,今日能与宋尹廷谈成什么样,比这些天来的任何一场苦战,都重要百倍。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得小心翼翼,奴颜屈膝——恰恰相反,如果没有一个相对平等的谈判姿态,接下去他要面对的,就不是一场交易与合作,而仅仅是对方的赏赐了。

    与此同时,只从这些人的态度中,他也已经能够确信:宋尹廷并不知道剑州、延平两府所发生的一切。

    所以,得把主动权捏在自己手里,步安缓缓摇头:

    “这位大人,不是我有意拖延,只是我要禀报的消息,你恐怕没有资格听。”

    这话实在太重了,那中年儒生如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一个后生少年嘴里,听到如此不敬的言语,哪怕再有涵养,面色也不禁涨得通红,忍不住手指步安训斥道:“你闯下如此大祸,我等不与你计较便也罢了,还敢口出狂言?!”

    “闯了大祸?我闯了什么大祸?”步安笑得轻松之极,仿佛根本就不在乎。

    事实上,他当然没有这么轻松,因为对方话中的含义很明显:在他对付拜月邪教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些举足轻重的事情,局势有了变化。

    而他必须得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好决定下一步,怎么跟宋尹廷谈。

    他故作轻松,就是要激怒这中年儒生,如此才能让对方说出更多细节。

    “你可知林通之母是何许人也?如今她一纸家书告到了淑妃娘娘那里!屠琅戍边不力,圣上正要拿儒门出气!你这黄口小儿,自以为是,使那雕虫小技,非但扳不倒张承韬,却害苦了宋大人!”那中年儒生就差指着步安的鼻子骂了。

    林通的生母,是张承韬家的奶娘,这一点步安是听陈老知县说起过的……不过,他并不很在乎这些,对方的话中,有一个信息更令他关心。

    屠琅戍边不力……燕幽果然出事了,这么说,皇帝小儿已经拿中书省开刀了吗?师尊不会有事吧?

    他眉头微皱,一言不发,看在众人眼里,还以为他是被吓住了。却不料他忽然问道:“右相被罢了吗?有没有人因此获罪下狱?”

    那位盛怒的中年儒生,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也正好给了宋尹廷息事宁人的空隙。

    “那书信还只是传言而已,未必真有其事,退一步说,若是几句枕边风便能左右局势……”宋尹廷哈哈一笑,没有说出下文,只是起身道:“诸位劳心劳力,想必疲乏了,明日再说吧。”

    任他说得再委婉,先前那中年儒生,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因为这些客套话的潜台词,无疑是说,那黄口小儿的所谓急事,众人还真就听不得——若不是宋尹廷身份地位实在尊贵,他必定还要将步安狠狠骂上一通。

    等到众人出了军帐,宋尹廷摇头无奈地看着步安,不紧不慢地说道:“右相与屠琅只是被罢了官,你师尊更不会有事。”

    步安这才放下心来。自古边将无能,惹来杀人之祸的,可不是没有先例——虽然燕幽失利的原因,远比世人所知的要更复杂。

    这时,帐外亲兵忽然说有要事禀报,被宋尹廷喊进帐来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步安,接着大声道:“方才有人闯营,还伤了人……”

    “何人如此大胆?”宋尹廷剑眉一横,沉声问道:“拿住了没有?”

    那亲兵低着头,指指步安道:“伤人闯营的……便是这位步公子。”

    这下,便连宋尹廷都有些气愤,挥手将亲兵遣出了军帐,然后恨铁不成钢般看向步安,气道:“你师尊没事,我这里倒被你搅得鸡飞狗跳了!”

    步安莞尔一笑,再一次抱拳行礼,深深弯腰道:“启禀老大人,鸡飞狗跳皆因心病而起,晚辈此行,便是来送药方的。”(未完待续)

第272章 功劳太大担不起

    “我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闲跟我打什么机锋?”宋尹廷瞪了步安一眼。

    他会在无意之中说出“火烧眉毛”,那么显然之前那些宽慰众人的话,都是虚辞而已。

    只不过正如步安在七司的地位一样,宋尹廷在这支曲阜军与地方军掺杂的大军中,也是擎天之柱,哪怕眼看着天要塌下来了,他也得做出岿然不动的模样,非如此不能稳定军心。

    事实上,宋尹廷即便火烧眉毛了,也没有对自己大发雷霆,步安还是心存感激的,但是感激归感激,交易归交易,一码是一码,不能弄混了。

    “大人……”步安把大人前面的“老”字都省了,多少有些胡闹。

    以宋尹廷的官阶与地位,就算是一位年逾花甲的知府见了他,也必须恭恭敬敬地喊一声“老大人”。这倒并不是步安不懂规矩,而是意味着,他接下去要说的话,实在太过重要。

    宋尹廷何等人物,顿时便感觉到了异样,不由得瞳孔微缩,闪过一丝精光。

    “林通一案,只是一付药引子。”步安正色道。

    宋尹廷知道父亲绝不会轻易看错了人,因此哪怕众人都觉得这位步公子是个草包,他也没有彻底失去信心,总觉得这小书生的种种举动,似乎都藏了一半,只不过另外一半他实在看不破。

    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恰好被挠到了心中痒处,于是肃容问道:“那你的药方又是什么?”

    “晚辈尚未来到七闽时,就听说拜月邪教不杀官,只是惑乱百姓。这两个月来,途径剑州、延平等地,所见果然如此。”步安缓缓道。

    “拜月教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能驱策妖物捉鬼,此举非但惑乱百姓,便连我帐下的兵,也被震慑了,只当这是祭拜邪月的功德。”宋尹廷摇头感慨道:“说来惭愧,我若率军杀妖,便有百鬼夜行,百姓怨声载道,兵卒也无言以对;如若驻军杀鬼,又杀之不绝,屠之不尽……”

    步安知道他有些话没有全讲完。

    说到底,宋尹廷来到七闽道的真实目的,多半与步安一样,都是为了培植班底,积蓄力量来的,假如一味杀妖捉鬼,消耗实在太大,得不偿失。

    他虽然修为已经到了无双国士的骇人境地,可终归分身乏术。要以一人之力,对付那么多打散之后,又会重新聚结的阴魂,岂不成了可笑又可怜的打地鼠游戏。

    步安很识趣,没有就这个话题过多纠缠,反而话锋一转道:“不过据我所知,张承韬经营七闽这么多年,这七闽道上大半地方官员,或明或暗,都是他的人。”

    宋尹廷微微抬眉,接着又摇头:“你这是诛心之论,空口无凭,又有何用?”

    看来宋尹廷的反应足够快,只听了步安的只言片语,便猜到他的矛头指向了哪里。

    “晚辈想与大人打一个赌,若杀了那些官,拜月之乱,不攻自破……”步安神情认真之极。

    “胡闹,那都是朝廷命官,岂是说杀便杀的?若是杀了也无用,谁来担这个后果?”宋尹廷气道。

    “晚辈只是想问,大人敢不敢打这个赌?”步安一言及此,又补充道:“说不定杀了那些官,还能从他们家中,搜出不少与张承韬有关的书信。”

    宋尹廷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神情也渐渐严肃起来,沉声问道:“莫非你已查出了些线索?”

    “线索倒是没有,”步安摇摇头,“不过晚辈的药方,便是这个赌局。”

    “你拿了一剂砒霜,非要说是药方,方子无用还好说,医死了人,这担子你可挑不起。”宋尹廷话中有话,意思是说,你这么瞎胡闹,最后还不是我来替你擦屁股。

    显然他并没有被说服,原因很简单,因为步安神神叨叨的,却根本拿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

    “先有林通一案在前,又有张贤业率兵攻打昌泰县在后,若是杀了张承韬手下的官,拜月之乱迎刃而解……”步安故意在这里停住。

    “你何来的自信?”宋尹廷盯着步安问道。

    “晚辈只是想说,假设当真如此,张承韬……”步安又只说一半。

    “张承韬便在劫难逃了!”宋尹廷面色有些难看:“可我凭什么信你?他张承韬虽然风评不佳,却也不是十恶不赦之徒,你说拜月邪教与他暗中勾结,我如何信你?”

    “既然张承韬不是十恶不赦之徒,”步安缓缓侧过身,目视帐门方向,悠悠道:“老大人还下得去手吗?”

    他这句话问得,与之前语气截然不同,似乎平静得有些奇怪。

    宋尹廷微微一怔,盯视步安侧脸,心说这少年要么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要么是个惊才绝艳、料事如神的天纵之才,二者必居其一。

    因为他最后这个问题,居然是在考验自己,仿佛答案不对,他便要拂袖而去。是什么样的自负,才能让他在这中军帐中、万军之将的面前,做出如此孤傲的举动?

    “这不是下不下得去手的问题……而是该如何下手,方能一击制胜,不留后患。”宋尹廷缓缓答道。

    步安笑了。

    他很满意宋尹廷的答案,因为这至少证明,他不是个迂腐的儒生。

    权力斗争,你死我活,假如只因为对方不够恶,就不忍下手,那这样的人,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合作对象——即使忽然改变计划,会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后果,步安也必定会就此离去,绝不停留。

    “大人,这赌不用打……”他转过身来,对着宋尹廷稍稍弯腰道:“因为晚辈已经试过了。”

    “试过了?”宋尹廷惊道:“你杀了哪个?”

    “我记不住那么多名字。”步安微微一笑:“不过剑州、延平两府,已海晏河清,再无拜月之乱。”

    他像是随口说来,语气轻巧之极,其中的含义,却足有千钧分量。

    “难道真如你所言,只是杀了官,两地拜月之乱,便不攻自破了?”宋尹廷实在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因为眼前这少年不像是疯了的样子。

    “实际发生的,要更复杂一些,我带来的弟兄,死了不少……不过官确实都杀了,两府的拜月之乱也大抵平定了,世人只需晓得,张承韬的官一死,这些地方便没有拜月作乱了。至于其他的,他们不需要知道。”步安笑着道。

    “……若你所言,句句是真!这便是一桩天大的功劳!为何要来找我?”宋尹廷缓缓问道。

    “大人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步安笑笑道:“晚辈肩膀小,太大的罪过,担不起……我想,太大的功劳也是一样吧。”

    宋尹廷听得心中一震,暗呼一声“了得”,先不说别的,便只听这一句,此人就绝非庸才。

    世人只知,大罪难道一死,却不知功劳太大,一样会压死人的。(未完待续)

第273章 你我是友而非敌

    七司拼死拼活打下来的剑州、延平两府,步安却不敢贪功,道理其实很简单。

    要知道不久之前,皇帝刚刚御赐婚约,令步安入赘余家。当今圣上年轻气盛,金口玉言断无收回的道理……可若是不收回这桩婚约,便是再大的赏赐,也抵不过平定七闽的功劳。

    这是其一。

    宋尹廷坐镇七闽道已有大半年,始终拿拜月邪教没有办法,他步安只带了两百人入闽,便手到擒来……这让宋尹廷的面子往哪儿搁?让曲阜书院的面子又往哪儿搁?

    这是其二。

    张承韬经营七闽道多年,要将拜月教嫁祸于他,会有多少人头落地?又将得罪多少人?

    这是其三……

    事实上,这些都还是其次,更直接的原因在于,步安想要隐藏实力,就必须找一个足够分量人物,来接下这份功劳,将得来的好处匀一些给他,又能站在幕前,为他遮挡视线、分担仇恨。

    宋尹廷显然是最理想的对像。

    原本右相屠良逸也是步安的备选,但是现在屠家正处于风暴漩涡之中,再给他们拉仇恨,只怕好心办成了坏事。

    宋尹廷世家出身,活了一把年纪,做官又做到了这个份上,稍加思索,便能参透其中玄机。

    然而,这些都还是细枝末节,宋尹廷最关心的是,步安怎么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解了拜月之乱?

    假如这一点有误,那其余一切,就都没有意义。

    “步公子,”宋尹廷自打见到步安起,便或多或少地将他当做江南名士来对待,此时态度愈加客气:“我很想相信你所说的……可又委实不敢信。”

    步安知道,眼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派兵去延平府,一探究竟。

    然而这最简单的办法,却又最费时间。

    时间太重要了,宋尹廷在剑州、延平两府没有探子,张承韬却未必——譬如那三个和尚,就可能与他有关——假如这位布政使大人知道了事态局势,先一步行动,想要对付他,可就平白多了许多麻烦。

    军队一来一回,最起码也得花上一日夜……可是要赶在张承韬之前,先下手为强,便拖延不得。

    步安暗自思忖,等宋尹廷到了延平府,亲眼得见,终归是一目了然,既然瞒不住,还不如如实相告。

    于是他便将自己到了宁阳县之后的所作所为,大略陈述了一遍,尽量挑要紧的说,至于降妖捉鬼的经历,自然是将阴煞瞒下不提,又故意将妖邪说得羸弱一些,过程说得惊险之极。

    宋尹廷忽而眉头紧皱,忽而拍案叫绝,等到步安说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借刀杀人,劫富济贫,纵虎归山,驱贼守城,诱之以利,挟之以灾,攻心为上”时,已赫然站起身来,慷慨激昂道:

    “宋某人自忖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此等胆识与谋略!步鸿轩竟然逼你入赘余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虽死亦不能解恨!”

    “老大人过誉了……晚辈当不起。”步安躬身作揖。

    “我若给你三千人马,要你即刻开赴汀州,一扫拜月余孽,你有几分把握?”宋尹廷忽然问道。

    步安蹙眉不答。

    “怎么?担心我应付不了张承韬,搞砸了大好局面?”宋尹廷笑道。

    “老大人……”步安沉吟片刻,终于摇摇头,低声道:“狡兔死,良弓藏。”

    宋尹廷缓缓收敛了笑容,淡淡道:“此话怎讲?”

    步安听到他这个语气,便猜到宋尹廷不是听不懂,而是不能听懂——就好像在此之前,有些话,步安也不能对宋尹廷直言一样。

    现在是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时机了。

    步安没有说话,径直走到纸墨齐备的案前,提笔写道:“七闽道山雄水险,偏居一隅,张承韬一死,便无人掣肘……拜月之患唯余汀芝二州,若一举扫荡,则鸟尽弓藏,若围而不攻,则利大于弊。”

    写完这几句,宋尹廷已经走到一旁。步安确信他已经看完,便团起这页纸,投入帐中火堆。

    再去看宋尹廷时,只见他脸上始终挂着的爽朗神情,已烟消云散,只留下惊讶、谨慎与举棋不定。

    “你不怕我立即动手,杀人灭口么?”宋尹廷嘴角露出一丝极轻微的笑。

    步安也微微一笑,终于知道自己没有料错——假如他看错了,又何来杀人灭口之说?

    果然,申屠一族主动分家散伙都没能保全,同为开国功勋的宋家也危机重重了。而宋尹廷来七闽道,也确实不只是为了平乱拜月教而来。

    “老大人,晚辈既然拜在屠瑶门下,你我便是友而非敌。况且今日送来这药方,也是另有所求。”他一脸平静地答道。

    “你且说来听听。”宋尹廷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那位陈师叔,仕途坎坷,为人却颇正直,这回提审林通,又冒死送回案卷,也是差一点就家破人亡,假如老大人能提拔他坐上剑州知府的位子,晚辈愿将七司留在剑州,助他镇邪除恶,维持地方,万一另需募集乡勇,晚辈也愿出资襄助。”步安肃容道。

    “小子狡猾!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我看不见么?”宋尹廷倚老卖老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驳回,显然是默许了。

    步安故意咧嘴一笑,做出被他识破的窘相,接着又道:“我带去的弟兄,死伤不少。这回若是一切顺利,还请老大人替他们报功,纵使活着的不能悉数顾及,也务请追封亡者,令其死得其所,荫庇眷属。”

    “这是自然!”宋尹廷答得很痛快。

    步安深深行礼,一揖到底:“晚辈别无所求。”

    宋尹廷笑道:“立下如此奇功,你自己不想加官进爵么?”

    步安直起身来,摇头认真道:“此番平定拜月之乱,皆是老大人所为,与晚辈没有任何关系……假如一字都不提及,晚辈求之不得。”

    “旬月之前,浩言兄曾修书与我,信中提及你,只说后生可畏……”宋尹廷摇头感慨道:“我先前还纳闷,他为何惜字如金,眼下却了然了。后生可畏,诚哉斯言。”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此间事亦如此,拜月邪教强弩之末,晚辈不过适逢其会,取巧而已。”步安自谦道。

    “好一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宋尹廷长叹一声,一边走向帐外,一边低语道:“文章易成,妙手难求啊。”(未完待续)

第274章 县里来了姓步的

    这一天,驻扎在武荣县外的宋尹廷大军,仍旧像往常一样,该操练时操练,该休息时休息,从军阵外观望,不会发现任何异样。

    然而入夜不久,便有一支两千余人的精兵,化整为零,趁着夜色掩护,往延平府方向扑去。

    中军帐内,更是一片紧张与肃杀。所有紧要人物,齐聚一堂,不时有人奋笔疾书,已经堆在一旁的许多信笺,有一大半是要寄给京中要员的。

    哔啵作响的火堆旁,宋尹廷正与麾下谋士低声细语,分析朝廷局势,商讨着该向哪些人示警,要他们尽快与张承韬切断,又该借此机会,除去哪些对手。

    此时此刻,这军帐中所有人所做的,一半是为了彻底摁死张承韬,另一半则是为了在这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中,获取尽可能多的政治资源。

    这样的场面,步安自然不适合在场。

    而除了宋尹廷以外,帐中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宋大人如此信心十足——宋尹廷没有将步安平乱拜月教的经过说给众人听。

    日间曾咒骂步安的那位中年儒生,暂时忙完了手头的事,见宋尹廷正揉着太阳穴低头沉思,便凑到他身旁,压低嗓音道:“大人,那书生向来举止乖张,语不惊人死不休。他那一面之辞,万一有假,劳师动众便也罢了,只怕动摇了军心,遗害无穷。”

    “举止乖张吗?”宋尹廷睁开眼,微微一笑。

    那中年儒生怔道:“在越州所作所为,大人没有听说吗?只说今日,他在帐外,一言不合,便打伤了楚筠……”

    “孽子咎由自取,燕岷兄休要再提了!”一旁写着书信的江宏义,忽然出声,显然他一心二用,时刻留心着这边的对话。

    那中年儒生姓何名燕岷,也是曲阜大儒,从小看着江氏兄弟长大。今日江楚筠不仅吃了蒙亏,还被打了六十军杖,模样可怜之极,他看在眼里,心中不好受。

    可人家亲爹都说“咎由自取”了,何燕岷也无话可说,只是神情仍有些纠结,似乎对局势很是担心。

    宋尹廷见状,便笑着朝身边一位谋士抬了抬眉。

    那谋士五十多岁,须发半白,得了宋尹廷的暗示,合上了手中的花名册,悠悠道:“两个月前,大人头一回见着步执道,便命我去江南东道,查访此人。何大人说他举止乖张,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此言一出,帐内众人的注意力便都给吸引了过来。

    “何大人觉得,那阙‘莫听穿林打叶声’,才情如何?”半白头发的谋士笑着问道。

    “无论七言五绝长短句,那书生都作得极妙,犹以这阙词最佳,才情自然是了得。只不过……”

    不等何燕岷说下去,老谋士便又道:“如此才情了得之人,理应少年成名。在他拜入天姥之前,何大人可曾听说过此人?”

    何燕岷摇头不语,面露疑惑之色。

    一旁有人笑道:“我听人说起过,那书生拜入天姥之前,在山下竹林坐悟了足足七日。莫非真有诗仙传道与他?”

    “天姥山下那片竹林,若真有如此玄妙,天姥书院又岂会落到今日局面。”江宏义自顾自说道:“谪仙坐悟,兴许是真……竹林玄机却必是无稽之谈。”

    “江大人所言极是。世人以为步执道过了竹林秘境才脱胎换骨,却没有看透另一桩关窍。”老谋士顿了顿,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他去天姥书院之前,步鸿轩刚为他定下了婚约,要他入赘余家。”

    “此子举止乖张,正是起于入赘文书签立之时,”宋尹廷语气低沉,言辞简要:“又恰好止于御赐婚约之日,在那之后不久,他便离开越州,南下七闽了。”

    何燕岷沉吟半晌,忽然抬眉,接着不敢置信般朝着宋尹廷看来。

    “不错,他言行出格,是做给余唤忠看的,可惜圣上御赐婚约,令他前功尽弃了。”宋尹廷叹道。

    “那他直奔七闽道……”何燕岷说到这里,便自己闭上了嘴,显然是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不止是他,其余众人知道了前因后果,都不禁暗自惊叹。

    “反正最晚明日,就能知道结果了。先做准备,总是不会错的。”宋尹廷终结了话题。

    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手头的事情,只是会忍不住去想,有关那书生的种种传闻。以往从未在意,眼下一旦将这些线索贯穿起来,便觉得此人委实有些可怕。

    ……

    ……

    同样是这天夜里,漳州府九龙江畔的布政使府邸,气氛更加紧张。

    张承韬房里,躺着两具女尸,正是隆兴皇帝赐给他的两位宫女。

    女人胸前的剑伤,细小且隐蔽,却恰好刺穿筋脉,显然杀人者有着极其高明的剑法。

    张贤业闻讯赶来,冲进屋时,只见其父身着便服,正坐在床上,看着两具女尸发呆。

    “爹爹!爹爹没事吧?可曾看清刺客的模样?!”

    张承韬花了几息工夫,才从发呆状态中苏醒过来,面上神情却异常平静,摆摆手道:“急什么,把门关上,将闲杂人等都赶远些。”

    张贤业立刻照做,把自己带来,眼下正守在门外的亲兵,悉数轰走,然后掩上门,回到其父面前,低声道:“爹爹,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不大妙,人是我杀的。”张承韬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过去十几年,这位七闽道布政使便始终以病弱的姿态示人,以至于人们都渐渐淡忘了一个事实:他也曾是一位杀伐果决,雷厉风行的人物。

    纵然是他亲儿子张贤业,都在这一刻被吓得不轻,半晌才道:“她们……她们做了什么?”

    “这一个多月,我陆续收到四封飞燕传书,皆来自剑州、延平两府,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张承韬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儿子的问题,或者根本不在乎他问了什么,只是自顾自说道:“县里来了个姓步的书生。”(未完待续)

第275章 时机未到莫强求

    张贤业没明白他的意思,不解道:“那书生去了便去了,又能如何呢?”

    “能如何?”张承韬站起身来,动作迟缓,真的像一个卧床已久的老人,“我也想知道,他去了又如何,可竟然没有一人,在那书生走后,再修书信与我。”

    “难道……”张贤业惊道。

    “死人写不了信,那几位要么是死了,要么也是有了别的变故。”张承韬言简意赅。

    “爹爹担心什么?”张贤业仍旧不解:“只凭那书生手下的土鸡瓦狗,能掀起多大浪来。放在宋尹廷那边的探子,一直都盯着呢,不见他大军有什么动静啊。”

    “我派去开元寺的人回来了,说普慈方丈闭门不见他。”张承韬缓缓说道

    :“这才是我担心的。”

    “爹爹给地给粮,有求必应,大开方便之门,每年还布施那么多银子,那老秃驴知恩不图报!居然闭门不见?!”张贤业恨恨道。

    “你懂什么!”张承韬忽然大喝,声如洪钟,双眼如同喷火,显然是气急了:“他闭门不见,才是知恩图报!这点道理都不懂,我平常都白教你了不成?!”

    “爹爹……”张贤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张承韬长叹一声,语气又软了下来:“以普慈方丈的大神通,我派去的人,他还不是三两句就应付过去了。然而他闭门不见,显然是示警与我。先有剑州延平异象,再有普慈示警,必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出了大问题。”

    “难道是宋尹廷暗中搞鬼?”张贤业仰头问道。

    张承韬眉头紧皱,沉吟半晌道:“你立即遣一队兵马,去宋尹廷处要人,便说有人刺杀了这两位宫女,要他将阵中剑术高明之人一一列出,让阿强去认人。”

    阿强是张承韬身边的侍卫,武力并不出众,只是打小跟着张家,忠心不二。

    张贤业隐约明白了爹爹的意思,以这两位宫女的性命,嫁祸宋尹廷,显然不够分量,结果也必定不了了之。

    可这两位宫女的分量,却足够把宋尹廷的大军,搅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如此一来,便能试探出他有没有暗中搞鬼。

    “备一份厚礼,给开元寺送去。再修书信给淑妃娘娘与你兄长贤文,叫他们务必留心,汴京有无异常变动。”张承韬说完这些,忽然眉头一皱道:“不!这些你都别管了!今夜便率大军进山,去剑州府一探究竟!昼夜行军,越快越好!”

    “大军拔营,漳州便空虚了,不如留下一半人马?”张贤业问道。

    “不……”张承韬缓缓摇头道:“眼下关节便在剑州延平一带,大军留在漳州也无用,不如全带走!”

    “那爹爹你自己小心!”张贤业一咬牙,起身一阵风似的往门外跑去。

    ……

    ……

    泉州开元寺。

    星光下的山顶,万籁俱寂。

    一间幽静的木屋前,小和尚广念咂了咂嘴,皱了皱眉头,嘎吱一声推门而而入,与此同时,一脸的不情愿都被藏了起来,换上笑嘻嘻的神情。

    “方丈师伯,你要见我?”

    屋内点着一盏油灯,灯前是一位清瘦的老和尚,看上去已经老得不成样子,须发皆白,皱纹很深,脸庞枯干,不像传说中的得道高僧那般鹤发童颜。

    不用说,这位便是泉州开元寺,方丈普慈。

    广念进来时,普慈正摊开一卷纸,慢条斯理地抄着经。

    “方丈师伯,油灯这么暗,可别熬坏了眼睛。”广念笑嘻嘻道:“弟子来替你抄吧。”

    “你的斋饭,可曾让别人替你吃过?”方丈普慈头也不抬,像蒙学的孩童一般,写得认真之极,仿佛一笔一划,都倾注了全力。

    好一会儿,他才阁下笔管,抬头笑吟吟地看着广念。

    广念也对着方丈笑,心里却有些发毛:“师兄是不是说我什么坏话了?”

    “你若行得正坐得直,何须怕别人说坏话?”方丈问。

    “我年纪小,行得正不正,有时候自己也闹不明白。”广念嘻嘻一笑道。

    方丈苦笑着摇头,有些拿他没有办法。

    “方丈师伯,我可没有瞎说,”广念认真道:“这回下山,我连大善大恶都弄不明白了。”

    “那便没有白走一趟。”方丈笑着点头道。

    广念微微一愣,心说方丈师伯这是老糊涂了不成,明明下了一趟山,连善恶都辨不明了,怎么听他口气,倒像是在说,这是一件好事似的。

    假如善恶不明是好事,那是非不明岂不也是好事,行差踏错也是好事……这样推此及彼,杀人放火迟早也是好事了!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普慈方丈捏着案上毛笔的笔管中央,将它持平置于眼前:“假如这是一座危桥,桥这边站着一人,那边也站着一人,你若救下其中一人,桥便塌了,另一人必死无疑……”

    “那就什么也不做,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广念答得理所当然。

    “你果然是天生学佛的料……”普慈方丈苦笑着,无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又道:“可若是无人出手搭救,等桥一塌,这两人都得死。”

    “那就救嘛!救一个也好!”广念再一次脱口而出,仿佛这些对他而言,根本就不是问题。

    “你若救了这个,便是杀了另一个,你忍心杀人么?”方丈又问。

    “我不动手,他也一样是死,怎么怨得了我。”广念撇撇嘴。

    “可过路的未必只有你一人,你不出手,后来兴许也有人出手,救的兴许是他。他终归是因你而死,怨不怨你呢?”

    广念翻翻白眼:“方丈师伯,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这种题,根本就是出来为难人的。”

    普慈方丈微微一笑,放下笔管道:“你这趟下山,不是见了这座桥么?”

    广念想说,这是开的什么玩笑,我哪里见过这样稀奇的桥了。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方丈师伯说话总是神神叨叨,说不定又是暗指了什么,自己这样答回去,没准又要惹他耻笑,还不如装傻充愣——广开师兄就说过,假如遇上不懂的事情,只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就会显得很高明。

    “想见着便见着,想见不着便见不着。”广念活学活用,挺直了腰杆,悠悠说道:“方丈心里有座渡人的桥,便能见着,我心里没有,便见不着。”

    “好,好,好……”方丈普慈连说了三个好,面上尽是欣慰之色,“广念啊,你不是总觉得山上不舒坦嘛,去跟着那书生修行吧。”

    “方丈师伯,”广念苦着脸跪了下来:“弟子知错了。弟子不该胡说八道,桥不桥的,我压根听不懂。山上再不舒坦,自有饱饭吃,蒲团坐,风也吹不着,雨也淋不着……”

    方丈普慈摇头轻叹:“也罢也罢,时机未到,不可强求,到时候你自会去的。”(未完待续)

第276章 难道就是张承韬

    天快亮时,驻扎在武荣县外的军营忽然乱了起来,火把照得半天夜空都红灿灿的,仿佛朝霞一般。

    武荣县城的官驿客舍里,步安正睡得香甜,却被耳边的阵阵阴风吵醒。

    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拿被子盖住了脑袋,嘴里骂骂咧咧:“三更半夜装什么鬼,吓死人不偿命吗?”

    女鬼虞姬就坐在他的床头,此时的她,周身上下没有一丝阴森鬼气,寻常人见了,绝不会以为这大美人会是一个阴魂。

    “谁装鬼了,本来就是嘛……”虞姬皱了皱小巧精致的鼻子,接着恶作剧般窃笑,起身呼啦一下,将盖在步安身上的被子,猛地掀开一半。

    步安只觉得周身一凉,警觉中拽住被子一角,下意识挡住了要害部位,一双眼睛瞪得浑圆:“你……你发春啊?憋得太久!想男人啦?!”

    虞姬一边忍不住朝他瞥了一眼,一边很是不屑地哼道:“姐姐便是想男人了,也不稀罕童子鸡,就是跟你说一声,城外军营那边,有人来闹事了。”

    “闹事?闹的什么事?”步安裹着被子坐了起来,忽然想起什么,斜眼瞅着虞姬道:“我不是让你别往军营那边跑么?宋尹廷修为厉害得很,万一被他撞上,你要吃大亏的。”

    “我是远远瞧见的……”虞姬说着,忽然警惕地看了一眼屋外,紧接着便隐没在了黯淡烛光下——这女鬼成了鬼雄后,非但各种反应都机敏了不少,来去出没都不再鬼雾重重。

    隔了一会儿,外头才响起敲门声。

    “贤侄。”是昌泰知县陈阙安的声音。

    步安胡乱穿上衣服——他没功夫置办衣物,仍旧穿着昨日又破又脏的那身——开门将陈阙安迎了进来。

    “我见你屋里亮着灯,心想你大约是醒了,便过来瞧瞧。”陈阙安比起两个月前,消瘦了不少,他一个正经知县,居然在这间驿站躲了两个月,此间煎熬可想而知。

    “也是才醒不久。”步安嘴上对付着,心中却实在闹不明白,明明是只鬼,干嘛要点什么油灯,害得自己也没有安稳觉睡。

    “也是听见了外头动静吧?”陈阙安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下。

    “到底怎么了?”步安问。

    “我刚问了驿丞,说是张承韬家里死了两个丫鬟,来人正问宋尹廷索要凶犯呢。”陈阙安压低了嗓音,像在说一件很要紧的秘闻。

    驿丞能将此事透露给他,显然是跟这位住久了的常客厮混熟稔了。

    “张承韬好大胆子,家里死两个丫鬟,就如此兴师动众么?”步安觉得,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但陈老知县眼下还不知道七闽道上涌动的暗流,步安也不方便向他透底——即便宋尹廷身边,也只有几位最得力的亲信,才有权知道这些。

    “你有所不知啊。”陈阙安道:“那两个丫鬟可不仅仅是丫鬟,那是圣上封淑妃时,赏给张承韬的两位宫女。我还听人说,兴许赏赐是假,实则是安排在张承韬身旁的两条眼线。可见这老贼官声不佳,便连圣上也有所耳闻了。”

    死了两个宫女,事情可大可小,假如张承韬真要揪着不放,几乎能将七闽道都翻个底儿朝天,可问题是,此事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未免太巧了吧?

    步安微微蹙眉,故作糊涂道:“这倒是非同寻常了,只是为何偏偏找上了宋尹廷?那两位宫女,既然是来盯着张承韬的,人一死,岂不是他自己的嫌疑最大?”

    “欲加其罪,何患无辞,张承韬这个老狐狸,他这一动,就必定已经有了后手。”陈阙安眉眼间有些松快之色,看上去心情不错。

    两个月前,他还担心神仙打架,误伤了自己,现在却有些瞧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这变化的缘故显而易见,无非是熬得太久了,心中憋闷之极,只求一个快刀斩乱麻。无论结果如何,只要宋尹廷与张承韬分出个你死我活,他至少不用再躲下去了。

    步安听着他对张承韬的评价,心中越发疑惑起来。

    宋尹廷关起门来,说要准备大事,难道这其中,就包括除了那两位宫女?是有那两位宫女在,陷害栽赃便有了破绽吗?

    不至于啊。

    还是说宫女确是宋尹廷所杀,要嫁祸张承韬,好借此发挥,目的是坐实他与拜月教私通款曲?然而被张承韬识破了阴谋,反过来大闹军营?

    也不对。假如张承韬识破了阴谋,就该知道宋尹廷必有后手,理应明着装傻,暗中伺机反扑。如此大动干戈,夜闯军营,等于是告诉宋尹廷:我知道了你的诡计。

    张承韬没那么傻。

    一点点抽丝剥茧,排除不可能,步安竟然得出了一个有些荒诞的结论:很有可能是张承韬杀了人,嫁祸给宋尹廷。

    假如是这样的话……事态便比他想象的还要紧迫,因为这兴许意味着,张承韬已经开始反扑了。

    这老狐狸真有如此机警吗?

    步安有些纳闷,因为张承韬第一步就兵行险招,几乎不留退路,这有点超乎常理。

    他要这么做,至少得具备几个前提:

    第一,张承韬得知道剑州延平两府发生了什么,鉴于这两地的官员多是他的人,这一点并不难做到;

    第二,他得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嗅到事态的严重性,换言之,他必须意识到了其中潜在的极大危险,才会在图穷匕见之前,就选择拼死一搏。

    第三,他必须已经想好了后手,否则轻易暴露了他已经知情的事实,只会更加被动。

    步安手撑着额头,缓缓揉搓眼眶,觉得到这个对手似乎远比自己预想的更难对付。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件事情,至今没有答案。

    早在宁阳县时,他便知道,躲在拜月教庞大阴影后面的,是那四个货色中的哪一位,可他知道的名字,只不过相当于一个代号而已。

    就连胡四娘与何祁穹,也只知道那位化身了凡人,却从未见过他这一世的模样,更不知道他借以混迹人间的具体身份。

    难道……就是张承韬?(未完待续)

第277章 拨云见日会有时

    大约是步安沉思了太久,陈阙安出声劝慰道:“贤侄也不必过于担心,宋尹廷背后有曲阜书院,虽说在七闽道上没有张承韬这般根深蒂固,可毕竟开枝散叶,势力遍布大江南北,假如真要见个你死我活,张家未必有多少胜算。“

    步安闻言,也觉得自己没必要想这么多。

    无论宋尹廷还是张承韬,个头都比他大得太多,眼下七司已经打完收工,剩下的残局牵涉太广,轮不到他一个九品文散官来插手。

    “陈师伯,”他展眉一笑,决定还是把心思花在该花的地方,接着摇摇头道:“也是我行事鲁莽,将你拖进了这泥潭……不料到头来,却还是师伯你看得穿。”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陈阙安笑着摆摆手道:“况且这些日子,住在驿站里,冷清是冷清了些,倒也没有俗务烦扰,有些陈年心结,静下心来,反而想通了。”

    “当年下山时,也曾一腔抱负,想着施展才学,不敢说治国平天下,至少也要造福一方百姓。可这两个月来,幽居此地,却觉得昌泰县有没有我这个父母官,似乎也无关紧要。”陈阙安面色有些寂寥,愈发显得老态龙钟。

    步安微微一怔,心说别啊,我还得倚仗你的资历,吃下剑州府呢,这节骨眼上,你忽然生了出世之心,让我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合适的人选去?

    “不不不,”他立即反驳道:“我在昌泰县只待了半天,便觉得市面繁华,百姓安居乐业,这都是拜师伯所赐。”

    “昌泰县市面如何,百姓如何,你还能有我清楚吗?”陈阙安哂然一笑,接着神情忽然认真起来:“现在,你说实话,兰亭夏集上的那首诗,可是有所指的?”

    “师伯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步安有些迟疑,他与陈阙安的交往很有限,又打算抬他一手,将他扶做傀儡,只怕谈得太深,彼此之间因为理念不同,而生了间隙。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陈阙安感慨道:“师伯活到这把年纪,半身都已经入土,可听到这两句时,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想当年在天姥山上,熟读圣贤书,只觉得字字玑珠,可下山之后,才发现书上所说的,有许多都太难奉行。”

    他自嘲般笑笑,接着道:“官场中,逢上欺下之辈,多如牛毛;而刚直不屈者,人人避之不及。便说我这昌泰知县,说什么为民做主,可明知林通祸害乡里,却拿他毫无办法,只因他是张承韬的走狗。”

    陈老知县打开了话匣子,一时停不下来,摇摇头道:“难道张承韬就好过么?他为了坐稳布政使的位子,也不知在汴京洒了多少银子,若不是他交好后官阉贼,他女儿又如何封得了淑妃……这大梁朝便如一潭死水,少年人便是读再多的圣贤书又有何用?将来还不是被这臭水潭,染得面目可憎?”

    “总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步安避重就轻道。

    “出淤泥而不染?”陈阙安微微一愣,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嚼头,半晌又叹道:“陶公不为五斗米折腰,还不是晚景凄凉,一身抱负都落了空。”

    “师伯既然觉得大梁朝上上下下都是一潭死水,那依您所见,活水又该是什么呢?”步安故意问得轻松。

    陈阙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今日说得太多了,笑着摆摆手:“我若看得清,便不会是区区一个七品县令了。”

    是啊,你若看得太清,项上头颅也未必留得到今日……步安暗自叹了一口气,觉得还是别谈这些没用的。

    “师伯觉得处处难为,兴许也是因为书院式微。像那宋尹廷出自曲阜书院,又有国公府撑腰,便不用受那么多气。”步安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再挨些日子,说不定就拨云见日了。”

    “那便最好不过。”陈阙安笑着起身告辞,临到门口,还在自言自语,仍旧重复着这句“最好不过”,只是语气听起来颇为寂寥。

    步安送到门外,返身回来,掩上房门的时候,心中升起一丝感慨,觉得自己似乎变“成熟”了。

    换在以前,听到陈老知县这一番话,准要大抒己见,刚才却生生忍住了,什么都没有说。

    少了一份赤子之心,多了一份圆滑世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念及此,步安忽然笑了起来。看来自己也在这臭水潭里,陷得越来越深,快要同流合污了。

    天已经蒙蒙亮了,步安没了睡意,出门又无事可做,闲来无事,便待在屋里磨墨练字。

    他先前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惹得陈老知县一怔,当时便想起这世上从未有过周敦颐这号人,自然也没有《爱莲说》,此时研得了墨,对着一张空白宣纸,正没什么可写的,便自然而然地写道: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以来,世人甚爱牡丹……”

    没有灵气波动,很显然这是散文,不是诗,勾不来灵气。步安有些失望,却还是接着写了下去,满满一张纸,正好写完了《爱莲说》。

    等到墨渍一干,他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觉得笔力比之以前,小有进步了。只是不知道,假如用神力写下这纸字,会是什么动静。

    这一个多月来,他几乎走遍了剑州、延平两府,捉了多少鬼连自己都数不清,丹田处的两团鬼气,已经彻底凝结成了丹丸状,似乎距离下一次晋升,已经不远。

    假如花姑娘说的没错,那他现在的境界应该是人神,只要再晋升一次,便是神人境,实力大抵相当于修行人的空境。

    对上司徒彦,能有几分胜算呢?

    步安下意识地,仍将司徒彦当做了参照物,虽然他从未见过那位儒门天才,更谈不上仇怨。

    等到意识了这一点,他便用力晃了晃头,像是要把这份莫名其妙的执念驱赶出自己的脑袋。

    天色渐渐亮了,外面有了人声,步安放下宣纸,稍稍整理衣冠,出门吃早饭去了。(未完待续)

第278章 贪多只怕嚼不烂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投推荐票

第279章 吹秋毫以射微尘

    孔灵显然语带双关,看似是在嘲笑步安修行贪多,却样样不精,暗中却是“警告”他,用情不要三心二意。

    步安不过收了人家姑娘一件衣裳,又不是主动去招花惹草,问心无愧,也就懒得解释了。

    事实上,自打他立志之后,便没了身为赘婿的自觉,这年头念书人有个三妻四妾也很寻常。只不过在他看来,无论是晴山姑娘的心性,还是宋蔓秋的身份,都不可能甘愿做小。

    既然是没可能的事情,又何必庸人自扰。

    “宋姑娘的弓,果然非同寻常。”步安笑得很自在,坦然道:“我平时都用一张白木软弓修习射艺,只需一根手指头便能开满了。”

    “如你这般修习射艺,徒惹人笑罢了,还不如不修。”孔灵讥讽道。

    这小丫头处处护着宋蔓秋时,活脱脱一个姐控,步安看在眼里,只是觉得好笑,可被她嘲笑自己苦练不缀的射艺,却有些不乐意了。

    当下昂头看天,摆出一付你懂什么的神情,悠悠然道:“只凭这几句,便知你对射艺一窍不通。”

    “有的人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孔灵翻翻白眼,显然是对步安的评语相当不屑。

    宋蔓秋也一时莞尔,嘻嘻笑道:“都说儒门六艺三巧三拙,即便是三拙,要想精进,也不是一味苦练就能大成的。蔓秋近来修习射艺,果然遇上了坎儿,既然步公子精于此道,不知能否点拨一二?”

    宋姑娘以往不知被步安震慑了多少回,早已将他视作了平生仅见的少年英杰,但是在自己最熟悉的射艺上,却颇为自负,觉着无论如何,步公子也不可能有什么可以指点她的。

    因此这番话说来,连步安都听得出玩笑逗趣的意味。他也确实是装装样子,吓吓孔灵而已,哪里谈得上精于此道。

    正要随便找个借口,顺坡下驴,只听孔灵轻声嘟囔道:

    “姐姐,我听说天姥书院不止修习六艺,另外还要学两样本事,一曰口艺,又名说胡话,二曰皮艺,又名厚脸皮。听说学不成这两样,便不能出师,步公子年纪轻轻,就下山行走,必然是早已学成了。”

    这丫头嘴巴怎么这么厉害……步安被怼得胸闷,差点一口老血喷在她脸上。

    宋蔓秋也觉得她话说得太重了,板着脸道:“灵儿休要胡言乱语。”

    到了这回儿,步安已经没有台阶可下,任何避重就轻的做法,都无异于承认自己确实是在厚着脸皮吹牛——虽然这样说也不算错,可是要把天姥书院,甚至师尊屠瑶也一起搭进去,他就很不乐意了。

    只见他保持着昂头看天的姿势,连角度都没有变化,架子端得很稳,很有高人的风范,嘴上淡淡道:“假如眼下这时节,去大漠上射雕,方才用得上宋姑娘的强弓,除此之外,还需骑塞外的良马,携西凉的僚仆,体会怒马强弓射猛禽时,一股冲天的怒意。”

    宋蔓秋微微一怔,心中不禁有些神往。

    孔灵则仍旧是一付“随你怎么吹,我偏偏不信”的神情。

    “待到来年开春时,到岭上射鸟雏,便只需用我的白木软弓,射来挥洒自如,不费一点气力,浑如吟诗作对,体会远足的野趣。”

    宋蔓秋轻轻点头,暗道“原来如此”,步公子是江南雅士,果然该用白木软弓才对味。

    “到了夏天,去林间射鸟雀,便要改用桑木小弓,带一个垂发的小童提盒相随。要在光影驳杂的树林子里射雀,是一桩精细活儿,需耳目并用,射时又要屏息凝神,不得有丝毫的偏差。如此全神贯注,不久便疲乏了,正好取出食盒,小酌怡情。”

    宋蔓秋久在曲阜书院,身边多是性情豪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北地男儿,平常哪儿来这么多闲情逸致,此时听说修习射艺还有这等情趣,不由得心生向往。

    孔灵也有些纳闷,心说这家伙难道真的是精于此道,要不然哪儿来的这么多讲究。可嘴上却还是不饶人,嘟囔道:“君子不为器物所累,你这哪里是修习射艺,不过豪奢放纵罢了。”

    步安只当没有听见,仍旧维持着高深莫测的人设,浅笑着道:“三秋到湖沼中射雁,需持拓木的长弓,乘桦木的轻舟,携善凫的黄犬,虽然是去射雁,但不是志在得雁,意在领略秋日的高天,天顶的劲风,满弓欲发时,志在万里的一缕豪情。”

    “多谢步公子指点。”宋蔓秋忽然意有所觉,似乎想通了某些平常修行时不曾化解的郁结。

    孔灵却一下想到了在越州城外见着步安时的情景,果真是三秋时节,只是心中再有感慨,脸上也看不出来,轻声哼道:“说什么不是志在得雁,那雁子还不是被你们烤来吃了?”

    “灵儿不是也吃了么?”宋蔓秋笑道。

    事实上,仓促之间,步安哪里掰得出这么多道道,刚才不过是勉强复述了一遍小波先生的《夜行记》片段,只是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他听宋蔓秋道谢,才意识到,这段关于射箭的文字似乎暗暗契合了射艺的精髓——或者是恰好扣准了宋蔓秋修行关隘的门扉。

    本来背到这儿,理应见好就收。但既然对宋蔓秋修行有利,他便不想私藏,索性将仍旧记得的剩下一小段,也无偿奉送。

    他微微一笑,摇头自嘲般道:“如此依照天时地利的不同,选不同的弓,自然有一番雅趣,却不免沾上了雕琢痕迹,不如就地取材,信手拈来。”

    “譬如静室中飞蝇扰人,就以席篾为弓,发丝为弦,百不失一,才算略有小成;又如夏夜里蚊声可厌,便抽取竹帘为弓,以竹纤为弦,只听得嗡嗡声一一终止,这才算窥得了射艺的玄妙。”

    说完了这一段,再去看宋蔓秋与孔灵,只见她们俩都屏息凝神,仿佛是生怕打断了步安。

    宋蔓秋自是感慨,孔灵却皱了皱鼻子道:“我就不信,你能做到这些。”

    “我自然是做不到。”步安摊摊手道:“这些也都是听书院中一位姓王的师伯说起的。”

    “蔓秋只道烈马强弓,五百步外,取敌将首级,便是好射艺了,今日方知,此中还有这般的玄奥与精妙。”宋蔓秋缓缓点头,似乎所获颇丰。

    “这么说,你那王师伯,能用竹篾发丝射蚊子,还百发百中咯?”孔灵显然有些不信。

    “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步安语气有些悲伤,顿了顿才道:“不过他生前说过,刚刚那些还算不上炉火纯青。射艺登峰造极者,能以气息吹动豹尾的秋毫,去射阳光中飞舞的微尘。”

    “姐姐,”孔灵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宋蔓秋道:“以前听人说,天姥书院曾是与曲阜齐名的天下儒门泰斗,我只当是传言而已,眼下却信了。”

    宋蔓秋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280章 真敌手另有其人

    武荣县外,中军帐里,一份密报摆在宋尹廷面前。

    帐中气氛有些严肃,在场十来个人,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帘子一动,大儒江宏义进得军帐,见这付景象,不由得呆了一下,沉声问道:“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宋尹廷摇头笑了笑,将密报递给了他:“你自己看罢。”

    “延平府大田、南霞、尤溪三县,皆有乡勇巡城自保,百姓见官兵临近,开城相迎,举县欢庆,全无拜月邪教踪影……”江宏义读出声来,最初嗓音激动,念到后来,却渐渐低沉了下去。

    宋尹廷在旁笑道:“我等入闽以来,束手无策,只道这是难解之局……可人家只带了两百人,两百个江湖人,不到两个月时间,便趟平了!诸位作何感想?!”

    他笑得很悲凉,像是一位白发的将军,刚刚吃了败仗,折损了帐下的兵马,可事实恰恰相反,这密报上的内容,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不知那位步公子现在何处,”何燕岷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着头道:“一会儿我便去负荆请罪。”

    “你若要去请罪,我又当如何呢?”宋尹廷摇头叹道:“他最初来见我时,我只当他是来玩闹的,送他那五车兵器,全是积压久了还嫌占地的破铜烂铁,眼下人家就拿这些破铜烂铁,光复了延平、剑州两府!……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先将备好的书信都送出去吧!”

    话音刚落,便有人抱着一大摞连夜写成的书信,跑出了军帐。

    与此同时,又有亲兵在帐外求见,得了允准,才又送进来一封密报。

    宋尹廷展开密报,才看了一眼,面色便凝重起来,“啪”的一声将密报书信拍在了桌案上:“这老狐狸,动作竟如此之快!”紧接着又将这封密报也递给了江宏义。

    “漳州玄骑连夜拔营进山,全军都往剑州府方向去了……”

    众人立即掂量出了这封密报的分量。

    “大人!我等也立即动身吧!漳州玄骑进山,必定弃马而行,便是日夜行军,也需五六日才能走出群山大川!我等从延平府过去,最多四日便能赶到!”江宏义激动道:“正好以逸待劳,攻敌之疲累!”

    “万一这是疑兵之计呢?”有人提醒道。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附和道:“不可不防。张承韬素来狡诈,若是他故布疑阵,将我们引向了剑州府,他只需倒转枪头,出兵泉州,占据武荣县,便能将我大军堵在剑州、延平两地,届时以逸待劳的反而成了他们。漳州玄骑来去如风,我军则皆是步卒,胜败难料。”

    “此言差矣!我等只需拿下剑州、延平两府,便无需与他死战。张承韬出兵泉州,等于是昭告天下,他与拜月邪教荣辱一体,无异于自取灭亡!反倒省了我们一番手脚!”江宏义反驳道。

    “燕岷兄,你怎么看?”宋尹廷见何燕岷始终不说话,便点名问道。

    “大人,以属下之见,胜败之计,不可假托汴京。”何燕岷斟酌着辞句,缓缓道:“七闽道与汴京相隔何止千里,消息往来颇多延误,况且淑妃宠幸正盛,又恰逢燕幽兵败,圣上若是听信了谗言……”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

    宋尹廷缓缓点头,显然是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

    “何大人言之有理!”方才主张暂缓出兵的那位,指着帐中的地图道:“眼下延平、剑州两府,皆是死地,谁先进去,谁便失了先机。即便张承韬先占了两府,搅乱视听,我等只需按部就班,大军压境,徐徐攻之,便可以将漳州玄骑堵死在这两地!”

    “届时七闽道便只剩我曲阜大军,是非曲直,还不是任由我们来说。”有人赞同道。

    “可假如漳州玄骑先取了剑州、延平两府,便占了民心。我等再去攻打,便是授人以柄。”江宏义提醒道:“若要长久经营七闽道,民心不可失啊。”

    “民心尚可扭转,可若是战场上失利,根基便不保了!”有人反驳道。

    眼看着众人吵得不可开交,一时得不出结论,宋尹廷也觉得两难,目光便投向了一旁的谋士。

    “大人……”那位五十来岁的谋士,轻轻捻动花白胡须,摇头道:“若只是为了防着张承韬使诈,倒是方便得很,只需多派些探子,盯着漳州府昌泰县的动静便可。”

    “我军两万人马,其中精兵四千,拨出半数,赶往宁阳县,昼夜行军,三日便可抵达,以逸待劳,必可尽诛弃马而行的漳州玄骑。假如漳州玄骑调转枪头,也需一日半才能赶到武荣县,我军留在武荣县的兵马,据城死守,守个十天半月不在话下。去往宁阳县的兵马,便有足够的时间驰援。”

    “历来分兵都是兵家大忌!”有人反驳道。

    “不然!”江宏义道:“赶往剑州府宁阳县,漳州玄骑最少需要五日,我军只需三日;留在泉州武荣县更不必赘述。因此即便分兵两处,我等也都占了先手。兵家之道,因势利导,不可抱残守缺!”

    宋尹廷摆摆手,阻止他们争论下去,朝着谋士道:“你方才似乎没有说完?”

    谋士面色沉重,忽然跪了下去。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为何突然下跪。

    “大人!”那谋士沉声道:“以属下之见,此时不可出兵!”

    “哦?”宋尹廷听出了他话中的矛盾之处,上前搀扶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不必行此大礼!”

    “属下不敢!”谋士坚持跪着:“只因属下要说的,必会冒犯诸位大人!”

    宋尹廷更加疑惑了,眉头微皱道:“但说无妨!”

    “大人!张承韬已是瓮中之鳖,无需多虑,然则七闽道上,真正的敌手,另有其人!”

    “谁?”

    “天姥步执道……”谋士此言一出,举帐哗然,宋尹廷更是面色如铁。

    那谋士根本不敢去看宋尹廷的脸色,缓缓说道:“此子只以两百人,便平定了延平、剑州两府,其中手段,直教人心惊胆寒。假以时日,必是大人心腹之患。他眼下便已着眼剑州府,来日羽翼丰满,必定放眼七闽。此乃卧榻之侧,心腹之患,大人不可不防!”

    “此事休要再提!”宋尹廷突然喝道。

    谋士跪伏着喊道:“大人啊!此子尚在越州时,便收拢了琴师晴山、道士邓小闲等一众好手,眼下又得了剑州、延平两府的民心士气!势头之旺,举目神州,不做第二人想!如今之际,正好借漳州玄骑之手,剪除他的羽翼,消弭他的民心,搓一搓他的锐气!”

    他这一通下来,每说一句,帐中便有一人对着宋尹廷跪下,到了最后,竟然除了宋尹廷与江宏义之外,再无一人站着。

    见宋尹廷仍旧不表态,那谋士忽然抢到他面前,一把夺过那封关于漳州玄骑入山的密报,吞进了嘴里。(未完待续)

第281章 书生与我多结怨

    众人见状也纷纷喊道:“大人!不可存着妇人之心啊!”

    宋尹廷面色沉重,却没有表态,或许他已经动心了。

    只需当那封密报不存在,接下去的事情,该这么做,就这么做便是,出了这顶军帐,便再没有人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江宏义的脸上。

    大概只要江宏义做出哪怕一点点附和的举动,他便能下定决心了。

    “大人……”江宏义缓缓说道:“那书生与我江家,结了不少怨。”

    宋尹廷的面色似乎轻松了少许,仿佛一个需要背负极大压力的决定,因为这句话,而变得稍稍容易了一些。

    “半年前在越州城外,被他手下绑去,实在是江某的奇耻大辱。昨日帐外打伤了楚筠,更是旧恨未消,又添新仇!”江宏义面色凄苦道:“大人或许不知道,方才过来之前,我刚去了一趟武荣官驿,想去找他说说清楚……”

    众人这才知道,为何今日帐议,江宏义会迟到。

    “我去,是想跟他说……”江宏义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平复心情,接着道:“是想跟他说,我江某人认了那顿打,因为错在我……楚筠的伤,我也替他认下了,因为错在楚筠……可,可我是昂着头去的,因为我心底里,其实是想让他知道,曲阜书院出来的人,是有这份气度的……”

    宋尹廷听得有些动容。

    军帐中鸦雀无声。

    “这两回,错的都是我江家,步执道没有错,他救人心切,他捉鬼甚至不收人银子,他带了两百个人,就敢闯进七闽道来……他不怕吗……也怕的吧……拜月教多骇人,他才多大点本事,假如死在了剑州府,还有谁会记得他?能不怕吗?可他就是来了……他娘的天姥书院是积了几百年的福,才能落到这么个弟子啊?”

    “人家一个十六七岁的书生,两百个江湖人,敢对着拜月邪教……咱们两万大军,背后是曲阜书院,今日居然就怕了……”江宏义说到这里,忽然哽咽了一声,接着猛烈干咳,咳得腰都弯了下来。

    “大人……狮子搏兔,也要用上全力,何况那书生已经露出了獠牙。”谋士趁着江宏义咳嗽的空隙,跪爬到宋尹廷面前,轻声劝道:“再说那书生一路行来,顺风顺水,受些挫折,于他也是好事。”

    其余众人,全都没有说话,却照旧保持着跪姿,大概这个姿态,便已经表明了立场。

    宋尹廷负手而立,面色沉重之极,内心似乎正焦灼着,举棋不定。

    就在这时,江宏义停止了咳嗽。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纸,念的似乎就是纸上的内容。

    宋尹廷面露疑惑之色,不知道他此举是什么意思。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帐中众人多是有大学问的儒生,听到这里,便都觉得此文文采、立意都甚是了得,甚至隐约猜到了这文章的来历。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江宏义念到末尾,手持宣纸的手,竟然忍不住微微颤抖:“我在步执道的房门下拾得此文,想来是他为练字而写就的。初见此文时,只觉得好笑,君子有何难求,天姥山上兴许鲜见,可我曲阜书院,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是君子?眼下念来,才觉得字字玑珠……”

    这时,何燕岷缓缓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站到了江宏义身旁,脸上神情虽然沉重,却显然坚决得很。

    不多久,又有一人起身,紧接着,除了那谋士之外,竟然所有人都陆续站到了江宏义身后。

    谋士意识到自己身单力薄,急道:“大人啊!只需剪除了那书生的羽翼,便可收他为己用,于他,于大人,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宋尹廷仍旧没有表态,只是从江宏义手中拿过那张宣纸,悠悠念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他忽然微微一笑,似乎心结已解,接着低头对着那谋士道:“起来罢。你不学儒,不懂此文,我不怪你;你是谋士,讲的是利,我也不能因此责备你,可我等学儒之人,心中却有一个义字。今日若将这义字都舍弃了,往后有何颜面,去见漫天英灵?”

    “大人!”江宏义等人,陆续拱手行礼,面色肃然,语气中更是带着一丝敬意。

    “文如其人,”宋尹廷飒然一笑道:“我就不信,能写出此等文章的,会是内心腌臜的小人!来人呐!传我号令,整肃三军,严阵以待!再传步执道,来我帐中议事!”

    ……

    ……

    步安是在军营外的靶场被宋尹廷的亲兵带走的。

    他一走,宋蔓秋与孔灵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那亲兵如此焦急。

    “姐姐,你听说过他那位王师伯吗?”方才步安在场,孔灵不方便问,等他一走,便立刻好奇道。

    “哪里来的什么王师伯。”宋蔓秋笑道:“天姥书院根本没有一位姓王的大儒或是国士以射艺闻名的。不过是步公子假托虚词而已。你忘啦,他还说,所作诗词,全是梦中听别人吟诵的呢。”

    “难道他于射艺,已有这等造诣了?”孔灵跟着宋蔓秋,一边往军营大帐方向去,一边疑惑道。

    “若论射艺,步公子或许还不入流,只是他天纵之才,有些事情,看得比旁人透彻得多。”宋蔓秋莞尔笑道:“今日若不是你拿言辞激他,他还未必肯说呢。”

    “依我看,是姐姐被他迷住了,才瞧着他什么都胜人一筹。假如他真有那么了得,又怎么会被张贤业赶进了大山,弄得这般狼狈呢?”孔灵翻翻白眼道。

    “你这傻丫头,步公子再是了得,毕竟也是凡人,张贤业麾下漳州玄骑,名震天下,又岂是他单枪匹马能够对付的?”宋蔓秋笑道。

    “反正姐姐看他,总是样样都好的。”孔灵有些不乐意:“我却觉得,他除了一张嘴特别能说,杀起人来不眨眼睛,别的也没什么出奇。”

    这时两人刚走到大军营外,只见整个军营都在整肃,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将要发生。

    宋蔓秋拦住一位面熟的宋家亲兵,问他发生了什么。

    那亲兵见是宋蔓秋,便轻声说道:“拜月邪教已被荡平,大军不久便要开拔,赶赴延平府了。”

    “拜月邪教已被荡平?”宋蔓秋倒抽一口凉气,一旁的孔灵同样被震得无话可说。

    “眼下还是秘密,但老大人已经下令,不久三军便都知道了……”那亲兵笑得很是开怀,跑开了几步,才扭头补充了一句:“是步执道带人荡平了拜月邪教。”

    “步……”宋蔓秋看着那亲兵的背影,嘴里喃喃道:“步公子?灵儿,我是不是听错了?”

    孔灵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半晌才缓过劲来:“姐姐……难道步公子不是被张贤业赶进了山里的?”(未完待续)

第282章 后知后觉宋世畋

    步安被请到中军帐里议事。才一踏进军帐,便发现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

    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这军帐中的气氛,很是怪异。

    宋尹廷脸上仍旧挂着注册商标般的爽朗笑容,唯独他看上去最正常。

    “步安小友!先锋军已将消息传了回来,延平府果然没有拜月邪教的踪影!”

    这消息对于步安来说,没有任何意外,只不过有件事他得提一句,免得宋尹廷误判。

    “延平五县大抵平定了,只是府城城坚势众,七司无力应付,还望老大人知晓。”

    “无妨无妨,区区一个延平府城,须臾可夺。”宋尹廷慨然而笑,接着忽然话头一转,面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只是我刚刚收到消息,张贤业麾下漳州玄骑,已于昨夜进山,似乎是要翻越群山大川,往剑州府去。”

    步安微微一怔,觉得有些意外,可细想之下,又觉得张家的反应合情合理。

    “以你之见,我大军当如何应对?”宋尹廷故意不说自己的决定,而是先来问他。

    步安意识到众人都在看他,便暗生警惕,心说自己刚刚平了闽中两府,锋芒正盛,假如再不知进退,对着宋尹廷的大军指手画脚,只怕要被这帐中众人排挤,对往后经营剑州府,很是不利。

    一念及此,他便笑着挠挠头道:“行军打仗,晚辈一窍不通,哪敢置喙。我看大军正在集结整肃,想必大人已经有了主意。”

    宋尹廷闻言哈哈一笑,倒不觉得他这是自谦之辞。能带两百人,未必能领两千兵,更何况两万人的大军,进退结阵、粮草辎重,样样都马虎不得,稍有差池,便要损兵折将。

    当下,宋尹廷就将谋士先前提过的方略,大致说了一遍,又问步安有何高见。

    步安已经选择了闭嘴,自然没有高见,即便心中有几桩疑惑,也还是忍着没有问出来。

    待到帐中众人商议行军细节时,步安才向宋尹廷告辞,说既然剑州有变,他也得赶紧回去一趟。

    宋尹廷没有意见,只说要他万事小心,待到三日之后,大军抵近宁阳县城,便会由江宏义与他联络。

    留下了联络的法子,步安借了一匹良驹,策马外大军营帐外驰去。

    此时天高风劲,军中一片肃杀之气,步安一人一骑,显得形单影只。他眼角余光瞥过列阵的军阵,只觉得胸中自有一股豪情,也愈加觉得,眼下的七司还太过弱小。

    正要冲出军阵时,眼前忽然瞧见一人,不偏不倚,正拦在拒马当中,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猛扯缰绳,坐下战马“唏律律”扬起前蹄,人都差一点摔下马来。

    “你……”步安正要破口大骂,等到看清来人模样,才扯着缰绳安抚战马,无奈道:“怎么是你?”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昌泰县里,你让我送走那老知县,实则是一石二鸟,顺便将我也支开吧?”宋世畋昂着头,冷冷地看着步安。

    步安心说,你还不算太笨嘛,面上却一脸委屈,叫苦道:“那时情形万分紧迫,我哪有这么多心思?再说除了世子你,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宋世畋见他口气这么软,一时倒有些不适应了,轻哼一声道:“你眼下要去哪儿?我随你一同去!”

    “我要去的地方……”步安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本来是想说,要去的地方太过危险,想起宋世畋的性子,又临时改口道:“那地方风平浪静,正好避开兵锋,世子与我同去,自然再好不过。”

    宋世畋冷哼一声,正要让道,忽然心生警觉,满是狐疑地看了步安一眼,接着从过路的兵卒手中夺过一匹战马,翻身骑了上去。

    那兵卒正要呼喊,瞧见宋世畋亮出的腰牌,立即吓得不敢出声。

    步安无奈之下,只好与他同行,扬鞭策马,疾驰了一炷香工夫,又放缓了速度,大声问道:“关于张承韬,你知道多少?”

    宋世畋充耳不闻,扯着嗓子喊道:“军中传说,是你平了剑州、延平两府,可有此事?”

    “我不过是拉偏架,惹得百姓与豪绅、官府内斗,方便大军趁虚而入罢了,哪里谈得上平了两府!张贤业的漳州玄骑,是不是很了得?!”步安侧头避过北风,大声喊道。

    宋世畋抬眉一笑,似乎是觉得他这说法才更可信,心中疑惑得解,才回应道:“漳州玄骑,半是闽中修行人,半是张承韬拿丹药喂出来的,一千一百骑,皆是好手,辅以北地烈马,可谓来去如风……对了,你不是亲眼见过吗?!”

    步安确实在昌泰县城头上见过那支骑兵,甚至连当时的震慑都犹记在心,只是没机会亲眼见识这支军队的战力而已。

    “来去如风吗?”他眉头微皱,自言自语,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你要是张承韬,你会让这支铁骑弃马进山吗?!”步安又问。

    宋世畋忽然慢了下来,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等到步安约束战马,返身又绕到他面前时,只见宋世畋一脸的兴奋。

    “此中必定有诈!”宋世畋朝他喊道:“漳州玄骑太显眼了,他们连夜进山,瞒不住人的!张承韬明知从我军武荣县赶过去,必定抢在他们前头,为何行此下策?!”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一回别了一个多月,还真有些出人意料了——步安本以为至少得问三五个问题,才能将宋世畋引到这第一个关节上,谁知这位键盘侠仁兄,居然自己想通了。

    “他这是故布疑阵,引得曲阜大军赶往剑州阻截,然后出其不意,调转枪头,反攻泉州。”步安故意将“出其不意”咬得很重,然后大笑道:“看来张承韬不过如此,这计谋一眼便给宋老大人识破了!”

    “区区调虎离山之计,也不怕丢人现眼!”宋世畋轻蔑笑道。

    “是啊!别说宋老大人,便是世子,也绝不会上钩!”步安一样笑道。(未完待续)

第283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步安此言一出,宋世畋更笑不起来了,冷着脸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便是我也不会上钩’?我很容易上钩吗?!”

    “世子听错了,我的意思是说,你我毕竟不曾领兵打仗,那老狐狸使得什么鬼计谋,竟连你我都瞒不过去,实在可笑!他这样的草包,都能在七闽道布政使的位子上稳坐这么多年,可见大梁无人了!”步安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

    宋世畋的脸色,却一点没有好转,轻声嘟囔道:“不对……不对不对,这调虎离山之计,太过显眼了,张承韬不该这么好对付的……”

    “世子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张承韬兴许就是老糊涂了!”步安哈哈笑道。

    宋世畋瞥了一眼步安,眼中露出一丝极隐秘的自得,接着拨转马头,往来处驰去,摆手喊道:“你自去吧!我还有些事情!”

    步安看着他一人一马,渐渐驰远,终于消失,才忍不住捧腹大笑:“我哪里说错了?你还不容易上钩么?只是下回碰见时,可别说我又是故意支开你的……”

    事实上,早在宋尹廷帐中时,步安就觉得,张承韬如果不是太傻,就不会将主动将骑兵送进山,因为这样一来,等于自费了武功。

    这一点,倒与宋尹廷帐中众人所见略同。

    只不过,他们认为张承韬可能是故布疑阵,调虎离山。

    可在步安看来,这个所谓的调虎离山计,太随意、太粗糙、太容易破解了。张承韬素有阴险狡诈之名,似乎不至于只有这点道行。

    说浅显些,张承韬如果是故布疑阵,就必然知道,漳州玄骑的动向,对于宋尹廷而言,不是秘密。那么等到他调转枪头时,也会第一时间会被宋尹廷发现。

    步安算过一笔账。

    从玄骑昨夜入山,到今晨宋尹廷得到密报,中间只隔了一夜。

    可从漳州府昌泰县,到泉州府武荣县,最少也是两天一夜的马程——抄山路近道只需一天一夜,步安带着七司走过一回,但他觉得张贤业只要不是太蠢,就不会让骑兵弃马而行,因为这样一来,等于是以骑兵冲阵的优势、后续的机动性以及跋山涉水的疲劳,来换取不到一天的时间,实在得不偿失。

    换言之,即便宋尹廷帐中全都是草包,张承韬这么可笑的计谋也能得逞,曲阜大军也还有整整一天一夜的反应时间。

    这算哪门子计谋?

    所以,张承韬要么是狗急跳墙,无路可走了;要么就是这调虎离山计同样是做给宋尹廷看的,而他真正的后手,还藏着没有显露出来。

    这些话,步安在宋尹廷的军帐中没有说,一来是因为,张承韬确实存在狗急跳墙的可能,二来是因为一旦说出口,便是打了帐中所有人的耳光。

    甚至对着宋世畋,他都没法直说。

    这愣头青是个自恃颇高的直肠子,假如步安告诉他这些疑虑,他回去转告宋尹廷时,必定不会贪功,而是会如实相告——如此一来,步安虽然装了一回逼,心里会很爽,可拉仇恨的效果非但不减,还会更胜一筹。

    所以,步安也只能旁敲侧击,让宋世畋觉得,是他自己想通这一点的。

    键盘侠仁兄因为自负,也有个好处,只要他觉得是自己想明白的,步安那几个直指关窍却又刻意隐匿了意图的问题,他当着宋尹廷的面,多半就避而不提了。

    上一回在昌泰县,步安让宋世畋护送陈阙安,确实是一石二鸟,既用了他,又支开了他;这一回暗示他回去报信,又何尝不是?

    不过话说回来,步安私底下觉得,宋尹廷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的。

    换做是他,会直接提刀上门宰了张承韬,剩下的事,慢慢处理便是了。

    当然,这可能是宋尹廷太软,可也不排除是自己在政治上还太幼稚……步安这么觉得。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拨马,正要离去,却听到远远传来一声呼唤。

    “步公子……”是宋蔓秋的声音。

    步安想要装作没听见,只管策马离开,可是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着的儒生袍,还是忍住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小处男暗自矫情了一把,扭头朝着宋蔓秋喊道:“刚刚瞧见了你堂兄没?他怎么说走就走了?”

    宋蔓秋骑马来到步安面前,带着一阵幽香,面上神情似乎有些激动,双颊绯红,飒爽英姿下的娇羞,更是别样的妩媚:“我这堂兄,向来想到一出是一出,公子不必管他。”

    “宋姑娘回回都来相送,小生实在有些受宠若惊。”步安嘴上这么说,面上却很平静。

    他已经不是越州城里的那个小跟班,更不是被天姥春试难倒的愣头青了,这大半年来,早见惯美人,受宠若惊不过是句客套话。

    “公子这回却是看错了,蔓秋不是来相送的,是要跟公子同行……一齐去剑州府走一趟。”宋蔓秋说着说着,便低下了头,似乎不敢直视步安。

    这姑娘靶场弯弓时,有股子巾帼不让须眉的豪侠之气,此时却像个蹴罢秋千和羞走的软妹子。

    “那可万万使不得,”步安认真道:“被老大人知道,还当是我将你拐走了呢!”

    宋蔓秋咬着嘴唇,抬头匆匆看了步安一眼:“爹爹答应了的。”

    显然,她出来之前,跟宋尹廷报备过,而宋尹廷也有意让她跟着步安历练历练。

    步安一时无语,心说你爹答应,我还没答应呢……就你眼下这娇羞模样,若是被晴山瞧见,我不知道要费多少口舌去解释……素素那个小丫头,更不用说了!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孔灵说的有点道理,衣服可以随便穿,有些事情,却果然不能贪多的……不不不,连衣服也不能随便穿,要不是穿了宋姑娘的袍子,一时心软,他刚才就溜之大吉了。

    咳!这兄妹俩还真是跟自己八字相克,刚绞尽脑汁支开一个,又得再想办法,送走眼前这个。(未完待续)

第284章 成与不成犹难料

    “宋姑娘……”这一回,他连酝酿都省了,直接皱起眉头道:“方才你堂兄临走时,还在自言自语,说什么调虎离山之计太过显眼。”

    “公子不必在意的,他总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我早见惯不怪了。”宋蔓秋莞尔笑道。

    “不不,他这句话倒是提醒我了。”步安说着,便将自己先前的分析,对着宋蔓秋解释了一遍。

    宋姑娘越听越是惊讶,到后来竟也露出焦急之色。

    步安见火候差不多了,才摇头笑道:“也可能是我想多了,老大人帐下谋士,毕竟不是泛泛之辈。”

    宋蔓秋可不觉得他是想多了——纵然堂兄会想多了,步公子却不会。

    虽然隐隐已经觉察到,步公子是不愿与自己同行,她也只能摁下心中酸楚,一脸正色道:“兹事体大,不可不察,我还是得回去告诉爹爹。”

    “不不不,”步安赶紧摆手:“姑娘你这样回去直言不讳,怕是害惨了小生。”

    不等宋蔓秋开口,他便解释道:“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恰巧立了奇功,假如还妄言兵事,说错了也就罢了,万一说对了……”

    宋蔓秋冰雪聪明,一点就透,知道步公子不愿过于显山露水,可此事毕竟要紧,不去说一声,她实在不放心。

    “瞧你堂兄的样子,方才似乎也想通了这些,他知道轻重,必会跟老大人谏言的……”步安道:“况且,我也实在想不出来,张承韬还能有什么后手。”

    “公子……再使劲想想。”宋蔓秋受了太多刺激,无意之中,早已对眼前这位少年产生了依赖。

    步安压根就不用想,他从一开头,就打算好了要说什么,但是必要的样子还是得装的。

    于是侧头沉思片刻,接着眼中光芒闪过,肃容道:“宋姑娘,你可知道泉州开元寺?”

    “公子是说,让蔓秋去问开元寺的通天罗汉,普慈方丈?”宋蔓秋疑惑道。

    开元寺通天罗汉的名头,步安入闽之前就知道,传说这位普慈方丈的缘法是宿命通,因此得名通天,只不过罗汉是世人对他的尊称,实际这位高僧有没有修到罗汉境界,谁也不知道。

    “你是女儿身,能去开元寺?”步安问。

    “开元寺香客不论男女,都能上山的。只是儒释两家道不同,我若是上山求问,事后被书院知道,必会责罚于我……”宋蔓秋面上有些为难,片刻之后,还是咬了咬牙,“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只怕普慈方丈不肯见我。”

    步安缓缓点头,心中忽然有些犹豫,生怕自己一时由着性子乱来,把宋姑娘送进了虎口,不放心道:“姑娘上山,会不会有危险?我是说,开元寺会不会与张承韬有些交情?”

    “这个公子尽管放心,”宋蔓秋见步公子言辞之中,颇为关心自己,心中一暖,莞尔笑道:“开元寺乃是佛门清静之地,谁也不敢胡来的。”

    “那就好。”步安笑笑道:“待到上山之后,普慈方丈若是不肯见你,你便去找三个和尚,一个十三四岁贪玩嘴碎,一个三十出头心宽体胖,一个二十七八是个哑巴,提我的名字,兴许能管用。假如这样都不行……你便告诉他们,事成之后,我愿上山抄经,以表谢意。再不成,就没法子了。”

    宋蔓秋暗自记下了,临行之前,步安又嘱托道:“无论问到问不到,在老大人面前,都不要提起我,还望姑娘成全。”

    “公子不必担心,蔓秋省得的。”宋姑娘似乎有些话欲言又止,却终于还是抱拳扭头,接着策马狂奔。

    泉州开元寺,不知道那三个和尚能不能卖这个面子,步安实在没有一丝把握,看着宋蔓秋远去的身影,他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淡淡的歉意。

    ……

    ……

    漳州府,从布政使府邸,沿九龙江往东,大约三里多地,一处不起眼的沿江宅子里,张承韬正对着一位护卫模样的精壮中年,询问着某件事情的细节。

    “装船时,没有闲人瞧见吧?”

    “大人放心,小的都检查过了,绝没有走漏风声。”

    “冰都放够了么?我让你另用箱子装的。”

    “够,肯定够了。整条船除了那东西,全装了冰,腊月天寒,不怕化了。”

    “行了,你去吧。将那人带过来。”

    张承韬只等了一小会儿,刚刚那个护卫便提着一人进来,随手扔在了地上。是个二十出头瘦小男人,一身布衣,长相平平,身上没有伤痕,却昏死着。

    “怎么已经半死不活了?”张承韬拿脚尖捅了捅地上的男人。

    “刚才还好好的呢。”护卫有些紧张,赶紧跑出去拎了一桶水进来,一股脑往男人头上浇了半桶。

    那男人悠悠醒转,眼神却仍旧是木然的。

    张承韬挥挥手,将护手遣了出去,接着自己动手,拴上了门,又在案前点了三炷香。

    待到线香烧了一大半,屋子里氤氲着淡淡的烟雾时,他才凑到瘦下男人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那男人闻言,仿佛听到了仙音,顿时伏倒在地,双手朝天,然后一拜到底,额头磕在坚硬的砖石上,嘴里含混不清地念着什么。

    这人是个魂媒,换句话说,他被旧神点化过,是最虔诚的信徒。

    眼下这世上,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魂媒是何物了,张承却韬养了十几个。

    这魂媒不住磕头,不住呐喊,若不是这宅子隔音好,恐怕要传出去很远。

    皮肉砸在地上,吭吭作响,不久便留下一滩血,而那魂媒的呐喊声非但没有因此而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声嘶力竭,如痴如狂。

    屋中的线香仍在烧着,缭绕的烟雾像半透明的绸带般,漂浮变幻……

    有一个极轻的声音响起,像是在从沉睡中醒来的鼾声,又像是某种不耐烦的鼻音。

    “……听见了……听见了……”渐渐的,这声音有了具体的含义。

    屋中的烟雾幻化成了一个淡淡的影子,高大而伟岸,几乎撑满了整间屋子。

    张承韬仍旧坐在椅子上,似乎对那个影子没有多少敬意。“……事情有些棘手了。”他淡淡道:“你若再不出手,我可撑不下去。”

    “……跟你说的……你照做……了么?”那个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

    “你那法子,成与不成还难说,”张承韬冷冷道:“何况远水解不了近渴。”

    突然间,影子猛地膨胀,一下将整间屋子都压得漆黑一片,与此同时,响起一声低沉的怒吼。

    “少跟我来这套。”张承韬一脚踢在地上的魂媒身上,那魂媒瘫软在地,显然是刚才就已经死了:“你当我也是这些愚夫愚妇吗?我丑话说在前头,一旦七闽道落到宋尹廷手里,你那些鬼点子也都前功尽弃!”

    那黑影似乎知道自己吓不住张承韬,缓缓又收拢成了模糊的人形。

    “……要有……耐心……急不得……关键时候……我自会出手……”

    说到后来,那声音已经轻不可闻,似乎疲累不堪,人形也渐渐暗淡了下去。

    屋子里除了端坐不动、神情阴狠的张承韬之外,便只剩一个死掉了的魂媒,和满屋子气味难闻的烟尘。(未完待续)

第285章 暗度陈仓才是真

    宋世畋马不停蹄,回到武荣县城外的军营时,大军已经集结完毕,绣着“曲阜”与“宋”字的大旗,便在军阵之中,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他一手持腰牌,一手紧握缰绳,径直冲入阵中,众人纷纷让道。

    “且慢出兵!听我一言!”

    军阵之前,宋尹廷与江宏义一干人正要宰杀牲畜,为大军祭旗,见他一路冲将过来,都面露无奈之色。

    这位国公府的大少爷,素有好高骛远之名,在这军营里,除了宋尹廷之外,任谁见了他都得给几分面子,可事实上,却又人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宋世畋毕竟不是纨绔子弟,众人嫌他避他,他也看在眼里,只是无可奈何罢了,眼下正是扬眉吐气的机会,自然要牢牢把握。

    只见他来到中军之前,翻身下马,振臂道:“且慢出兵!听我一言!漳州玄骑进山,其中必定有诈!”

    宋尹廷早已习惯了这位“贤侄”的风采,招手将他唤到跟前,这才正色道:“平时由着性子便也罢了,大军阵前,怎么也不知道轻重?”

    “叔父!侄儿不是由着性子胡闹!正是知道轻重,才要冒死谏言。”宋世畋神情激动。

    宋尹廷心中有气,却也暗暗觉得,他如此敢言敢当,倒有几分兄长的风采,摇头笑道:“其中有诈,难道我等都蒙在鼓里,偏偏让你瞧出来不成?”

    “那诸位觉得,张承韬是何用意?”宋世畋蹙眉问道。

    不等宋尹廷开口,一旁的何燕岷便捻须笑道:“世子是在考教我等吗?”

    “侄儿不敢!”宋世畋嘴上说不敢,脸上神情却孤傲得很。

    “此乃调虎离山之计,”宋尹廷身后谋士接茬道:“一旦我大军开拔,赶赴剑州,漳州玄骑便会衔尾而击,阻我退路。剑州、延平两府遭灾已久,府库粮草空虚,大军踏入死地,退路不畅,补给不通,便危在旦夕。”

    宋世畋抬了抬眉,略一迟疑,便被宋尹廷斥道:“你心系兵事,用意是好的,只是往后行事,还当稳重些。”

    “叔父,这调虎离山之计,是谁识破的?”宋世畋忽然问道。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说话这人,正是最先提出漳州玄骑进山,或许有诈的那位。

    宋世畋等的就是他这一句,闻言慨然笑道:“果然是雕虫小技,侄儿想问,张承韬到底是何人物,生死关头,兴师动众,便只为了布下一个让人轻易识破的雕虫小技吗?”

    这下非但宋尹廷一脸震惊,他身边众人,更是无言以对。

    “这话是谁跟你说的?可是步执道?”宋尹廷顿时认真起来。

    宋世畋一听之下,差点忍不住要翻白眼,心中又气又恨,负手道:“叔父说笑了,难道侄儿非得听别人说,自己就不能推演吗?”

    宋尹廷心说,姜还是老的辣,爹爹让世畋跟步公子多亲近,果然是做对了,不过两三个月,世子便脱胎换骨了。

    “照你这么说,张承韬是在故布疑阵?”他沉声问道。

    “正是!”宋世畋应道:“他让漳州玄骑进山,多半是有意让我军去猜,猜他的目的到底是奇袭剑州,还是一记回马枪……然而照侄儿所见,奇袭剑州是假,调虎离山也是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才是真!”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便越想越觉得有理。只因那一手调虎离山,太过粗浅,确实不像张承韬的手笔。

    宋尹廷沉思片刻,大声道:“宏义,燕岷,你二人各率三千兵马,赶赴剑州,照原本计划行事!其余人与我一同留下,驻守武荣县!另外加派人手,盯紧漳州府,我倒要看看,张承韬究竟想干什么!”

    ……

    ……

    泉州开元寺。

    刚过了晌午,大雄宝殿外,一群小和尚探着脑袋,往里张望。

    广念恰好路过,也凑过去观瞧,一边轻声问道:“瞧什么呢?都瞧什么呢?”

    “嘘……”有个十来岁的小和尚扭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见来的是广念,便愈加激动了,低声道:“师叔快来看,来了个菩萨也似的女施主,说要求见方丈呢。”

    “快让我瞧瞧,让我瞧瞧。”广念说着便将脑袋挤了进去,轻声道:“你们这些小东西,打小便在山上,何曾见过世面……咦……这回的女施主还真……还真是……真是好看得紧……”

    渐渐的,四周松快了些,仿佛没人跟他挤了,接着便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急别急,等我看上一会儿,再来换你……”广念朝身后挥挥手,一双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大殿内。

    身后那人似乎急得不耐,非看不可,广念被他拍得恼了,回头瞪了一眼,紧接着神情精彩起来。

    方才那群小和尚早已鸟兽散了,他身后只站着一个五六十岁,一脸刻板的老僧,正是开元寺监院广恩。

    “师兄……”广念挠着脑袋转过身来,嘿嘿笑道:“你的神境通又有长进了,来无踪去无影的。”

    “出家人六根清净,像你这般,还成何体统。”广恩淡淡地看了这小师弟一眼,然后自顾自转身走了,走到几步外,才自言自语般道:“我的缘法何时成了神境通了?”

    广念笑嘻嘻地看着他走远,然后吐吐舌头,低声道:“方丈都说我六根不清净了,你管我?”

    “师弟兴许是真的忘了,我的缘法是天耳通。”广恩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的意思是,师兄管我,分明是管对了!不管不成才!”广念咧嘴一笑,一点都不尴尬,心里却暗骂:明明神通不能对着同门用的,偏偏这天耳通不择人,想闭上耳朵都不行,实在是钻了戒律的空子,太不公平了。

    这回,他没有再说什么,只管探头,再去看殿上的女施主。

    只见殿内那位女施主,穿着一身养眼的鹅黄色襦裙,正对着知客僧道:“大师还是通报一声试试,兴许方丈愿意见我呢。”

    知客僧一脸慈祥,却兀自摇头道:“女施主还是请回吧,方丈这些天,真是是在闭关清修,谁也不见的。”

    那女施主一脸愁容,忽然又道:“那这位大师,可认得寺中这三位僧人,一个十三四岁贪玩嘴碎,一个三十出头心宽体胖……”

    广念一边听,一边纳闷,开元寺里十三四岁的小和尚倒是不少,可要说哪一个贪玩嘴碎,却实在想不起来,三十出头心宽体胖的,就更多了。

    直到他听见那女施主说“还有一个,二十七八是个哑巴”,才反应过来,她是说的广慧师兄。

    如此说来,三十出头心宽体胖的,莫非是广开师兄?

    可十三四岁,贪玩嘴碎的又是哪一个呢?

    他正蹙眉思量,只听得大殿里,知客僧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道:“女施主说的,可是广念、广开与广慧三位师叔?”

    什么?你说贪玩嘴碎的是我?广念差一点起身质问那知客沙弥,可不知为何,却还是一扭头,溜之大吉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7244/ 第一时间欣赏一步偷天最新章节! 作者:刀锋饮喋所写的《一步偷天》为转载作品,一步偷天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一步偷天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一步偷天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一步偷天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一步偷天介绍:
这是一个开局一人一猫,队友全靠捡,抄诗能充电的欢乐故事。ps,本书中的诸子百家是山寨版,请勿较真。【书友群628162047】一步偷天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步偷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步偷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