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刘备的日常TXT下载刘备的日常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刘备的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熏香如风     刘备的日常txt下载     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84 天命有归

    “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此《答人诗》,出自唐代隐士。居终南山,自称太上隐者。

    隐士,古而有之。汉末隐士,何其多也。

    究其原因,除去看破红尘,欲求寡欲轻身,羽化登仙。知汉室国祚将尽,回天乏术,亦是主因。诸如郭林宗等,便是此类。

    还有一种,心念旧朝,如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隐居避世者,历代皇朝更迭时,亦多常见。如后世竹林七贤,便属此类。

    水镜先生,与郑玄出仕蓟国,情况雷同。

    本以为大汉气数已尽,无力回天,故行避世。不料蓟王麒麟天降,开启炼狱拯救,力挽狂澜,再续国祚。既得明主,焉能不效死力。

    商人(商朝人)不食周粟,与“既食汉禄,自为汉臣”是一个理。世食汉禄,若不思报国,与禽兽何异?

    此,便是时下最宝贵的义理承续。

    蓟王刘备,为中山靖王后。天家血脉,大汉宗亲。能三兴大汉者,非我蓟王莫属。于是乎:今日食蓟粟,便是明日食汉粟。几成天下共识。

    时至今日,蓟王刘备已身具时下最高贵之义理。亦是水镜先生口中:“天命有归”。

    黄金台上,群仙聚会。流程与后世大会,并无显著不同。议程繁琐,皆非一日之功。除去坐而论道,互通有无,协同精进。一较长短,亦是重要议题。神仙打架,俗人自当远避。

    群仙在蓟国聚会,轰动天下。话说,除去神灭无鬼王充门徒。普天之下,谁人不想沾沾仙气。除百病,益寿延年。

    逢五日小朝会,重臣莅临。

    “左国相,且宣诏吧。”蓟王冕服临朝,必有大事。

    “封常林为元素令,秩比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舍人。另赐黄金百两、铜钱十万、蜀锦百匹,四季朝服及驷马安车一驾。”

    “臣,领命。”常林难掩激动。毕生所学,终得一用。

    “封司马徽为门下祭酒,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中庶子。另赐黄金千两、铜钱百万、蜀锦千匹,四季朝服及驷马安车一驾。”

    音犹在耳,百官轰动。

    “竟是水镜先生!”便有人惊呼出声。

    且与上庠令郑玄一样,蓟王将食俸,从比二千石,提升为二千石。蓟国官秩,兼领中庶子,便有“特进”之意。凡兼领“中庶子”,无论先前官居何位,皆加官至二千石。食双二千石俸。无有例外。

    “特进”,乃官名。始设于前汉末。授予列侯中有特殊地位的人,位在三公下。今汉仅为加官,无实职。《汉官仪》:“诸侯功德优盛,朝廷所敬异者,赐位特进,在三公下。”

    众目睽睽之下,司马徽神色自若,白衣入殿,伏地行礼:“老臣,领命。”

    女官捧来坐席。二人各自落座。为蓟国第十三,十四令。

    郑玄本欲让出二千石列首席,却被司马徽坚辞,退居次席。先前二千石列,乃蓟都尹娄圭居首。后郑玄出仕,娄圭一再谦让,令郑玄后来居上。如今,郑玄亦学娄圭,却被司马徽坚辞。

    话说,官秩相同,比宫职。宫职相同,比“仕龄”。郑玄、司马徽、娄圭三人,皆二千石俸,兼领“中庶子”,官位、宫职皆相同。正常排位:娄圭、郑玄、司马徽。

    只因郑玄、司马徽,二人皆有重名。一个号“儒宗”,一个号“隐宗”。于是,娄圭退而让贤,甘居其后。此,亦是美谭一件。

    诸如五尹中,管宁、崔琰、陈群、钟繇,皆兼领“庶子”。宫职在“中庶子”之下,故位列三人之后,顺次下排。

    司马徽出仕蓟王私臣,其意义不可估量。前后西河侯君,后有颍川水镜,大汉隐士,皆投蓟王门下,再续国祚。如何能不引天下隐士仿效。

    “启禀主公,锦帆司马苏飞,自博多返回。言,未能觐见倭女王。”左国相崔钧起身奏报。

    “辅国女王弟,如何答复。”蓟王问道。

    “亦未明言。”崔钧答曰。

    “既未言是,又未言否。”蓟王言道:“模棱两可。”

    “正是如此。”崔钧再答。

    “言而不尽,必有隐忧。”刘备再问:“临别时,女王弟可有赠言。”

    “有。”崔钧奏曰:“女王弟言,‘群蜂失后,久必成乱’。”

    “果然如此。”刘备言道:“邪马台之所以与狗奴联手,乃行兵谏,为逼倭女王现身也。”

    娄圭起身奏道:“如主公所言,倭女王当不在国中。”

    薮东守乐隐,颇为不解:“倭女王在与不在,与我何干。又因何愤而据汉土。”

    此,一语中的。反过来想,邪马台之所以挟愤渡海,据真番马韩属国南部滨海之地。或,正因倭女王身在大汉,甚至就身在蓟国之中。

    在座众人,皆蓟国宿吏。事到如今,焉能不知。

    饶是乐隐,此刻亦幡然醒悟:“莫非……”

    何况明如蓟王。刘备遂冲士异言道:“请那美入殿。”

    “喏。”

    须臾,倭岛七尺贵女,入殿相见:“拜见王上。”

    “女王别来无恙乎?”刘备居高笑问。

    “果然瞒不过王上。”那美盈盈再拜。此女,正是日本弥生时代邪马台国传奇女王“卑弥呼”。称呼如“许师钟瑷”,“卑弥呼”乃“日女巫”之意,为侍奉太阳神之巫女。“那美”才是女王真名。后世日语,“卑弥呼”的发音,亦与“日巫女”相同。或可佐证。

    换言之。很有可能,那美便是日本“天照神系”的起源。

    “来人,设王座。”蓟王下令。

    蓟国乃大汉藩国。邪马台亦向大汉称臣。从国格而言,蓟王与倭女王,当平起平坐。

    与蓟王并坐,让年轻的那美,有一丝小小的紧张。但很快便平复了心情。

    “女王因何乔装渡海,又因何隐居王宫之中。”刘备笑问。

    “仰慕汉家风仪,不请自来。还望王上恕罪。”那美答曰。

    对年轻的女王而言。再没有比来一场说走就说,乔装远游,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诚然,能令倭女王乐不思归,一而再再而三滞留蓟国。除去仰慕大汉风仪,或还有更深层的私人原因。亦未可知。

    见女王归国遥遥无期。逼不得已,女王弟,唯起兵相谏。

    “不敢。”刘备笑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我自归国,迎刃而解。”倭女王果然聪慧。

    刘备轻轻颔首:“狗奴国又当如何。”

    “王上早有决断,又何必问我。”那美往来后宫,常侍左右。对蓟王所思所想,已心知肚明。

    “倭人向化,大势所趋。鄙国愿与贵国永世为盟,女王以为如何。”蓟王直言不讳。

    言及此处,倭女王强忍羞涩,反问蓟王:“何不结秦晋之好。”

    话将出口,百官无不屏气。

1.185 定国奇谋

    两汉和亲,只嫁不娶。

    此乃四百年前,陈丞相所立之“定国奇谋”。话说,陈丞相深知胡人风俗:贵幼贱老,怒杀父兄却不害母亲。故行此策。

    于是乎,四百年后,大汉血脉在东胡部族,不但繁衍传继。许多东胡贵族,甚至王族,视大汉为母族。待今汉再行笼络分化,事半而功倍。光武中兴,大量匈奴王侯,纷纷携部族南下,归顺大汉。乃至匈奴分裂,实力大损。再通西域,合纵连横,终将北匈奴西逐。

    南匈奴汉化,漠北再无王庭。

    陈丞相四百年前使一计。如今再看,方知谁才笑到最后。

    陈丞相深谙胡人习俗之事,本传、别传,皆有例证。无论使人贿赂大阏氏,吹枕边风;还是置红衣人偶于城头,乱匈奴军心,笔笔可证。

    在刘备看来。今日之贾诩,与四百年前之陈丞相,诸多相似。皆善“揣度人心”,弄“人性之弱”。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自刘备始,大汉和亲,只娶不嫁。

    只因蓟王同化四夷。欲将汉家血脉广布四海。

    诸如高车、乌桓、西域诸国之王位,待诸子长成,刘备当封给子嗣无疑。料想,诸国皆无异议。

    如此一来。自上而下,加快融合,终成一统。

    此亦是蓟国国策。今倭女王自愿和亲,刘备又岂能拒绝。

    “孤无异议。”刘备笑道:“然两国结亲,兹事体大。当上陈情表,由陛下定夺。”

    自“无异议”三字入耳,那美便心如鹿撞,再难平静。

    “如此,如此,如此……悉听尊便。”倭女王艰难拢住心神。

    “好一个悉听尊便!”薮东守乐隐,奋而击掌。我主聘娶,只赚不赔!

    参看钟存女豪。邪马台国,乃倭岛第一强国。若能就此绑上大汉战车,迅速向化。同化倭国列岛,指日可待。岛夷能耐极苦,乃远洋水手不二之选。借身短之利,即便暴雨狂风,海船板荡,存活率亦高。海岛多灌木无大木,便可佐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命倭国使节梯秀上殿,果证倭女王身份。如此,皆大欢喜。

    刘备请出母亲,将那美等宫中倭女,迁入南宫披香殿。以国礼相待。随后六百里上陈情表,请新帝赐婚。

    蓟王无难事。料想,新帝必欣然应允。

    蓟王和亲,几成惯例。高车、乌桓、西域诸国,钟存女豪,倭女王。于国于民,借利好。

    国中五万倭女,悉知女王同船渡海,将与蓟王和亲。各个喜极而泣。此种,由内而外,先从心理上建起的归属感,要远比身体的归属感,更令人信服。也更牢不可破。便是后世所谓“主人翁精神”。

    当内心不够强大,不足以做自己的主人时。经由倭女王与蓟王和亲产生的归属感助力,便尤其重要。此举,能激发出足够强大的内在力量,迅速安抚人心。尤其对弱势文明而言:文化认同前,先认同血统。换言之,文化认同,其实是血统论的高级形式。只认同血统,说明文明还不够高级。

    最大不同。便是国中倭人,纷纷敞开心扉。将倭国列岛诸情,事无巨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倭国列岛,化外野民,或有百万之众。一旦同化,蓟国人口将破千万。

    切记,封建时代,人口等同于生产力。岛夷,也是人类。

    六百里陈情表,将将发出。士家宗亲,已与主簿孙乾,同船抵达南港。

    消息传出,引国人赞叹。左国令终修得圆满。

    说起来。士异乃蓟王身边,最初的几个红颜知己。蓟王乃长情之人,如何能弃之不顾。

    最欣慰的,便是母亲。士异久伴刘备,关系若只限君臣之谊而无夫妻之情。便不足以称“牢不可破”。尤其对近侍而言。久而久之,士异遂成蓟王身边,最大破绽。待收入后宫,血脉相连,自当破绽全无。再难被宵小利用。

    结亲如结盟。

    高祖杀白马盟誓,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

    四百年白驹过隙,盟约代代相传,未有违背。

    足见盟约之重。

    蓟王宫北门外,御道旁工地。

    蓟国能工巧匠,正全力督造门下署官寺。刘备亲临,与新任门下祭酒司马徽,相伴而行。服虔亦随同再侧。

    “先生曾在荥阳,与子慎促膝长论《左传》。听子慎言,乃是在好友家宴上与先生相识。却不知,先生受何人之请?”

    “主公何来此问?”水镜先生反笑问。

    “子慎本欲远行,却在临行前受邀与会,因而与先生相识。足见宴会主人,事先亦无准备。换言之,先生此去荥阳,非受主人之邀,而是不请自来。故主人,临时设宴,又请正欲北上蓟国的好友子慎,出席作陪。”刘备笑答。

    “如主公所言,老臣荥阳之行,乃受人所托。”

    “哦?”刘备心中一喜:“却不知,先生受何人之托?”

    “主公可知沔南名士黄承彦?”水镜先生笑问。

    刘备浑身一凛。莫不是丞相岳父。

    话说,诸葛丞相,损益连弩,造流马木牛。还有孔明灯、孔明锁诸如此类。民间传说,机关奇术,皆出夫人黄月英悉心传授。若论师承,黄月英家学渊源,必从其父黄承彦。莫非……

    “似有耳闻。”刘备心情沉重。

    “正是受承彦所托,代为北上访友。”水镜先生道破天机。

    “不知这位沔南名士,可曾让先生结识子慎?”刘备再问。

    “未曾。”水镜先生摇头道:“月前,承彦遣人投书。书中言,年初染患,卧床不起,故与旧友相约一聚,无法成行,求我代劳。席间与子慎相识,皆是后事。承彦又岂能未卜先知。”

    刘备轻轻颔首:“原来如此。”

    只是,水镜先生荥阳访友,至服虔因故晚行。待北上之日,又在都亭与何苗,曹操等人偶遇。一番恳谈,竟窥破太平余贼之谋。火烧敖山,取张飞燕、张曼成首级。

    如此“巧合”,环环相扣。此中,必有蹊跷。

    水镜先生、庞德公、黄承彦等,诸襄阳名士,皆近居南阳。

    究竟谁才是幕后主使。

    刘备一时神游天外。

    回宫后,四方馆长朱建平,又遣人上疏。

    进言道,群仙会已近尾声,主公欲广纳天下经方为己用,何不抽空莅临。

    刘备思前想后,并无不妥。这便传命大相者朱建平,不日当亲赴黄金台。与群仙相会。

1.186 五子连台

    几百岁的老神仙。却各个风华正茂,貌若天仙。顿顿吃防腐剂,也不可能如此长命。

    比如李八百。传闻,自春秋战国及先秦两汉,已足足修炼八百年。前朝旧事,头头是道,张口便来。八百年所历人事,口如悬河,娓娓道来。

    路遇某人,掐指一算。言道:某年某月某日,曾在某处,遇见某祖先。彼情彼景,如何如何。又赐某物,如何如何。

    “某人”将信将疑。回去问家中长辈,果然得证。翻出所赠仙家物品,历久弥新。人证物证具在,如何能不信以为真。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类似事件,八百年来,层出不穷。周围百姓如何能不深信。

    三人成市虎,众口铄真金。遂成“活神仙”。

    八百年来,此派香火未曾断绝。足见传承有序。后世称“李家道”,活跃于江南一带。从最初一蜀中方士集团,辗转吴地后,广泛传播。李家道,同样以符水治病,与天师道颇多雷同。或为五斗米道支系,亦未可知。然,比起走下层群众路线的五斗米道。李家道,逐渐渗入上流名门望族。晋以后才逐渐消失,融入天师道。

    据后世所载。李家道,或为三国时,蜀人李阿、李宽所创,以崇拜神仙“李八百”而得名。吴大帝(孙权,222252年)时,二人至吴地传教。因以符水治病,颇为灵验,广纳信徒。及东晋时,“弟子转向教授,布满江表,动有千许”。

    大而化之。时下传教,所凭有三:“符水术”、“导引术”、“房中术”。治病、强身、啪啪啪。此“传教三板斧”,屡试不爽,吸纳广大信众,趋之若鹜。

    此时此刻。神仙“李八百”本尊。道士李脱,正立于蓟王当面。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其妹,女道李真多,并立身侧,惟妙惟肖,惊为天人。

    “贫道兄妹二人,拜见王上。”见刘备身后,一左一右,并立二美妇,颇多高深莫测。神仙李脱不敢托大,这便近前施礼。

    刘备身后所立之人,其一为大秦圣祭,安娜塔西娅。其二为天师道二代嗣师夫人,卢。

    诸如许师钟瑷,倭女王那美,精通巫术、鬼道,此来并未伴驾左右。

    “仙师免礼。”刘备笑道:“赐座。”

    “谢王上。”李神仙兄妹,翩然落座。

    黄金台,乃是由钓台、大金台、兰马台、小金台等,大小不一,高低不同又坐落有致的数座高台,共同组成。各台之间,连以飞阁。郭隗台、乐毅台、邹衍台、剧辛台、屈景台,五座小金台上,皆建有独栋馆舍。与大金台上四方主馆,高低呼应,相映成辉。

    刘备此来,并未前往大金台四方馆。只入驻小金台,邹衍行馆。

    邹衍乃战国末之阴阳家,五行学说创始人。著有《邹子》一书,提倡“五行说”、“五德终始说”及“大九州说”。因“尽言天事”,时人称其为“谈天衍”,又称邹子。

    馆如其名。此馆用来接见群仙,正当适宜。

    “五子连台,如五指并天,天下人望尽入王上彀中矣。”蓟王天降麒麟,也算同道中人。不敢故弄玄虚。神仙李脱,遂从世俗开场。先讨个好彩头。

    “仙师何出此言?”刘备果兴致盎然。

    “郭隗、乐毅、邹衍、剧辛、屈景,五小金台,宛如神来五指,并立四方馆侧,聚拢人望,尽入彀中。”李脱言道:“纵横家、阴阳家、兵家、法家、农家、儒家、墨家、道家、名家、小说家……天下百家,士竞投蓟。再续汉祚二百年,王上功高盖世。”

    “蒙仙师吉言。”刘备欣然一笑,又话锋一转:“孤闻,曾有‘三天真人飞阳君’,海上偶遇仙师,传水木之道。后回金堂山,行法数百年乃成‘九鼎金丹’。服用此丹,可时隐时显。丹涂顽石,顷刻变美玉。如有人私自凿崖取玉,则风雷大起,云霞变色。不知可有此事?”

    “正如传闻所言,两汉之交,贫道不忍看天下板荡,生灵涂炭,遂泛舟海上。偶遇蓬莱仙飞阳帝君,传授金丹道法。修炼百年,略有小成。”偷眼看蓟王表情。见并无半分贪念,李脱急忙收敛:“实不值一晒。”

    “敢问仙师,若无羽化登仙之仙缘,如何保容颜不老,长命八百岁。”刘备又问。

    “此乃我派不传之秘。悉数收录于二十卷《九鼎神丹经》中。此经,初乃九天玄女私授黄帝。故又称《黄帝九鼎神丹经》。开篇曰:‘黄帝服之,遂以成仙。’又云:‘虽呼吸道引,及服草木之药,可得延年,不免于死也;服神丹令人寿无穷已,与天地相毕,乘云驾龙,上下太清。’微末小技,倒让王上见笑了。”

    “神丹何在?”刘备问道。

    闻此言。李脱眸中精光毕露,又一闪而逝:“此丹,先以金为炉,采天地之灵。一甲子方能初成。而后需纳入丹田气海。以人为鼎,取日月之精。再炼一甲子,方得大成。此丹,自出金鼎,已被吾妹纳为内丹,日夜炼化,已待天机。”

    “当如何取出?”刘备果然中计。

    “阴阳相济神丹成。”李脱一派仙风道骨,语出超凡脱俗:“金丹度化有缘人。”言下之意,需亲从……女道气海度出来?

    “哼!”蓟王尚未及开口,身后美妇先已冷笑出声。

    “何方神圣。”李脱朗声发问。

    “天师道卢。”美妇冷声应答。

    “竟是卢夫人当面,失礼,失礼。”所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既是同道中人,李脱自不敢大意。

    蓟王笑道:“非是天师卢夫人,而是孤王卢美人。”

    美人,乃后宫妃嫔称号。前汉时,“美人视二千石,比少上造”。今汉光武中兴,“又置美人、宫人、采女三等,并无爵秩,岁时赏赐充给而已”。蓟王宫美人,却能领千石宫俸。若诞下子嗣,则再领千石家俸。卢当如此例,食双千石俸。折六十四万八千大钱。加上‘岁时赏赐’,当过百万。

    单凭卢一人,便足以养活与嗣师张衡所生四子一女:张鲁、张卫、张愧、张玉兰及张徵。四子一女,今为蓟王“假子”。皆得善待。张鲁、张卫、张愧、张徵,或入四海馆,拜乌角先生为师,修修仙之法。或入陇右府校,拜得名师,习治国之术。独女张玉兰,将将与母相认,暂居蓟王宫中。

    音犹在耳。自落座后,便“眼观鼻、鼻观心、心观气海”的女道李真多,不由美眸微睁。横了卢氏一眼。

    “不过是夺舍续命,何来黄帝神丹。”卢一语道破。

    “何为夺舍。”刘备明知故问。

1.187 夺舍续命

    若要理解卢的愤怒,需先想明白一事:与蓟王刘备的人伦大事,究竟是谁的幸事。

    或者更直白的说,究竟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如蓟王刘备与倭女王的和亲。在时人看来,乃是倭女王占了我家大王的便宜。蓟王汉室宗亲,天家麒麟。自高贵无比。更加位高权重,明以照奸。于是乎,凡能与蓟王沾亲带故,足可鸡犬升天,乃莫大福缘。

    蓟王床笫之事,用“临幸”一词,便足见一斑。

    “幸”,“运”也,“福”也。

    “临”,居高而下也。

    故“临幸”一词,用于位高者。且不分男女。

    如和帝时,“齐殇王子都乡侯(刘)畅……数往来京师,因叠母元自通长乐宫,得幸太后。”

    齐国王子,都乡侯刘畅“风流倜傥”,入京后被太后所幸。

    正因如此,当李八百口出“阴阳相济神丹成,金丹度化有缘人”时,卢怒而发声。李八百摆明是想占蓟王便宜。骗蓟王与其妹,女道李真多,行男女之事。

    即便不论蓟王天家麒麟,阳髓玉露是何等珍贵难得。单就蓟王高高在上的王者身份而言,幸后收入后宫,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又谓“同道中人”。李氏兄妹,如此行事,卢焉能不知。话说,若无蓟王刘备麒麟降世,数年后,走投无路的卢,凭借“好养生”,“有少容”,“兼挟鬼道”,往来益州牧刘焉家。才得以保全一家老小性命。

    换言之。“借权贵以栖身”。亦是道门常用之手段。

    普天之下。还有比蓟王更:枝繁叶茂,冠盖如云,树大根深,一枝独秀的,参天巨木否?

    答案显而易见。

    “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

    卢得蓟王宠幸,摇身一变,今非昔比。将心比心。不谈夫妇情义,便是只为固宠,卢又岂肯让,更显年轻貌美,不食人间烟火的李真多,轻易上位。

    故闻蓟王发问。卢顾不得藏私,遂将仙家隐秘娓娓道来:“回禀夫君,所谓‘夺舍续命’,便是寻一有‘仙缘’之童子,自幼传授‘修仙法门’,待‘机缘一到’,便‘夺其身而续己命’。”

    所谓夺舍,古而有之。

    《左传昭公七年》:“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冯依於人,以为淫厉。”

    “冯依於人”,便是“附身旁人”之一。

    然刘备却不信。

    先不说“神灭无鬼”。灵魂出窍这件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陪坐身后的大秦圣祭,却用母语,点醒刘备:“若被‘夺身’之人,自以为‘重获新生’,与新生何异?”

    “被‘夺身’之人,自以为‘重获新生’。”刘备幡然醒悟,便低声答曰:“情形当与‘驱魔术’类似。”

    “然也。”安娜塔西娅言道。

    所用手段,与人格重塑类似。区别便在于,夺舍续命,乃是将原先人格,尽数抹去,注入新人格。

    并非是魂魄的转移,而是自我认知的转移。

    简言之。

    神仙“李八百”的衣钵,由历代“李脱”与“李真多”兄妹,不断传递。

    当前一代“李脱”与“李真多”兄妹,阳寿将尽,时日无多时。便会新选一对“仙缘兄妹”,作为新一代“李脱”与“李真多”。通常而言,这对新人兄妹,早被门派提前物色,自幼追随身边,言传身教。对本派法门,深信不疑。更对自己是新一代的“李脱”与“李真多”,深信不疑。

    而自幼被传授的“修仙法门”,多半能造成人格分裂:原初人格为主人格,衍生人格为亚人格。此与先前公孙长姐,一身二主类似。

    于是“机缘一到”,经过门派特殊的传承仪式,旧有人格被抹去,新生人格破茧而出。因新人格自幼便被灌输,乃是新一代“李脱”与“李真多”。故取代旧人格后,新人格自然而然,便成了新一代的“李脱”与“李真多”。

    此番经历,即是所谓“夺舍续命”:人格分裂>双重人格>抹杀旧主>重获新生。

    就代代相传的“李脱”与“李真多”而言。若各自人格,皆深信不疑。“自我认定”为“李脱”或“李真多”。

    那么,他们就是“李脱”或“李真多”。

    此,便是“李八百”长生不老之真谛。

    或有人言,人格可以重塑,记忆如何传承。很简单,灌输。类似有人在耳边,梦中呓语:某年某月某日,曾在某处,遇见某人。彼情彼景,如何如何。又赐某物,如何如何。

    但凡遇到某人长相,与此人吻合。这段被灌输的记忆,便会激活。于是掐指一算。言道:某年某月某日,曾在某处,遇见某祖先。彼情彼景,如何如何。又赐某物,如何如何。

    类似事件,层出不穷。不但给周围民众以强烈的心理暗示。亦不断巩固“自我暗示”:我本就是“李脱”或“李真多”。

    如此说来。“夺舍续命”,并非“魂魄传递”,而是“精神延续”。

    饶是如此。刘备亦肃然起敬。

    能夺舍续命八百岁。此门派,自当令人望而生畏。

    换言之,所谓“九鼎金丹”,定也是真得。只不过。此物,绝非常人所思所想的那般模样。

    怪力乱神,敬而远之。

    “金丹”既深藏女道李真多气海,蓟王便不宜亲采。

    大相师朱建平,见蓟王并无剖蚌求珠之意。遂笑道:“我主新设‘方技馆’,欲将天下经方,收为国用。不知李神仙,可有绝妙经方奉上。”

    李脱急忙言道:“贫道兄妹,正有二十卷《九鼎神丹经》奉上。”

    “如此,甚好。”刘备欣然点头。当交由元素令常林,及麾下方士,逐条验证。

    “赐昆冈原玉一块,黄金千两,铜钱百万,蜀锦千匹,蓟国名产百车。”千金买马骨。蓟王刘备赏赐十足丰厚。

    饶是活了八百年的老神仙,亦不能免俗。激动到须发飘张,浑身颤栗。伏地叩首:“贫道……受之有愧。”

    “些许俗物,不值一晒。”蓟王伸手虚扶:“老神仙请起。若新有经方出世,可再来鄙国。孤,当尽地主之谊。”

    “贫道敢不从命。”老神仙心满意足。

    见时机一到,四方馆长朱建平又进言道:“琅邪于神仙,已恭候多时。”

    “速请来相见。”刘备和煦一笑。

1.188 以身应谶

    便有鹤发仙人,登堂入室:“老朽于吉,拜见王上。”

    “仙师请坐。”蓟王和颜悦色。

    “谢王上。”于吉顺次落座。

    《后汉书襄楷传》:“顺帝时,琅邪宫崇诣阙,上(呈)其师(于)吉于曲阳泉水上所得神书百七十卷,号《太平清领书》,其言以阴阳五行为家,而多巫觋杂语。有司奏崇所上妖妄不经。乃收藏之。”

    顺帝时,有琅邪道士宫崇,进献《太平经》。又名《太平清领书》,共一百七十卷。宫崇称,此书为其师于吉,得于曲阳泉水上。经后世论证,《太平经》非出一时一人之手,是由两汉方士,四百年逐渐增益而成。于吉、宫崇等仅是其撰人之一,或为集大成者。亦未可知。

    蓟王遂命人将百七十卷《太平清领书》收下。又赐昆冈原玉一块,黄金千两,铜钱百万,蜀锦千匹,蓟国名产百车。

    见于吉颇多风轻云淡,知其道行高深,刘备遂笑问道:“自前汉时,世有谶言:‘代汉者,当涂高也’。敢问仙师,此谶当作何解?”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众人无不屏气。

    一时落针可闻。

    蓟王所问,兹事体大。话不投机,呜呼哀哉。

    于吉仍笑容不改:“此谶见于野史。相传,武帝暮年巡幸河汾,在水中大舟,与群臣饮酒作诗。亲诵《秋风辞》后,一时伤感,于是对身边人私言:‘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汉者,当涂高也。’”

    “孤亦有听闻。”刘备点头。

    “光武讳‘秀’,‘秀’字本意为‘结穗之稻’。稻生路边,高于花草。前汉传十三帝而亡。于是乎,若把武帝谶言之‘六七’作‘六加七’解,却也勉强说通。”于吉又道。

    朱建平亦点头道:“光武若非应此谶言,又岂能中兴天下。”

    “然,光武之后,又当如何?”刘备再问。

    “如朱馆长所言,光武虽未解此谶,却应此谶。故天命所归,扫清寰宇,中兴大汉。今汉气数已尽,于是此谶,再次流传。若问何人,再应此谶。老朽试为王上解谶。”稍作停顿,于吉终于道破谜底:“依老朽所见,此乃‘藏头谶’也。涂高二字,去其字首,其意自现。”

    “愿闻其样。”刘备忙问。

    “‘涂’去水,乃‘余’也。此字上古时,为君王专用。商周乃是战国,君王常以‘余’自称。秦统六国后,始皇帝以‘朕’代‘余’。故‘余’乃‘王’也。”

    “涂去字首为余,余,王也。”刘备轻轻颔首:“高,又作何解?”

    “高,崇也。‘崇’去山,乃为‘宗’也。”深看蓟王一眼,于吉又言道:“二字相合,便是‘王宗’或‘宗王’也。”

    “原来如此!”饶是大相师朱建平,亦不由得眼冒精光:“正因光武亦是大汉宗亲,故能以身应谶!”

    “若前有光武,以身证‘王宗’之谶。”李八百高深一笑:“今又有何人,以身证‘宗王’之谶。”

    朱建平长身而起:“非我主莫属也!”

    饶是蓟王刘备,亦目瞪口呆。

    都说“官字两张口”。然若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两汉方士当仁不让,舍我其谁。

    蓟王当真,百口莫辩啊。

    然细究起来。于吉解语,比汉末天下大乱,汉室衰微,此谶被各色人等穿凿附会,强行解释,要信服很多啊。

    诸如,下邳反贼阙宣:涂即途也,当涂高者,阙也;把持朝政之李:当涂高者,阙也,“”同“阙”也;更有袁术:我字公路,公路乃途(涂)也;还有曹丕:当涂高者,“魏”也。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见刘备无动于衷,朱建平又出诛心之言:“前汉传位六七十三帝。今汉亦传十三帝也。”

    “新帝继位,百废待兴。谁言国祚将尽。”刘备言道:“随口一问,无需挂怀。”言下之意。一说一听,切莫外传。

    “一家之言,让王上见笑了。”于吉就坡下驴。

    见时机已到,朱建平又进言道:“启禀主公。有下邳刘纲,携夫人樊氏,及幼徒东陵、逍遥二圣女,堂外觐见。”

    “请来一见。”刘备已恢复如初。

    须臾。便有夫妇二人,携二女弟子,入堂拜见。

    “拜见王上。”

    “请坐。”见刘纲颏下三缕短须,甚是儒雅。夫人慈眉善目,亦是有福之人。刘备见之甚喜。随口问道:“二位仙侣,可有经书献上?”

    刘纲对曰:“回禀王上。修行自在人心。道听途说,不可尽信。”

    “哦?”刘备微微一愣:“先生此语,不似出自方士之口。”

    “一介书生耳,非道门中人。”刘纲再答。

    刘备笑问:“先生既非道门中人,此来参会,意欲何为。”

    刘纲答曰:“乃为毛遂自荐。出仕蓟国,一展所长。”

    此人有政才。待三国时,刘纲尝仕东吴上虞令。为官其间,政令畅通,绩效显著,百姓受惠,无旱涝之灾,无颠沛之苦,深受爱戴。

    刘备欣然点头:“常闻‘大隐隐于朝’。莫非,先生欲借治世以修心乎?”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何修炼,因人而异。终归是殊途同归。

    “王上果然天家麒麟。”刘纲拜服:“以儒入道,以仕修心。乃本门修行之不二法门。”

    “既如此,辽海郡临渝津,缺一三百石长令。先生可愿屈就?”刘备笑问。

    “臣,拜谢主公!”刘纲大喜过望,离席行大礼。

    惹得堂内群仙,艳羡不已。然扪心自问,并无治世之才。便一声暗叹,各自作罢不提。

    待刘纲就坐,朱建平再进言:“有东海‘活神仙’王远,并姑馀山麻姑仙,及会稽天台二仙,联袂觐见。”

    “速请来相见。”

    王远,曾举孝廉,任过郎中,后升中散大夫。熟读五经,尤精天文、河图、符命等。传言可知天下盛衰,九州祸福。后辞官入山,修成得道后,桓帝几次召其进宫,皆不肯出山。后遣地方官吏迫其登车,载至京城。面见桓帝,却不置一语。桓帝问话,亦无回答。出宫时,在宫门上题四百余字,皆说未来之事。桓帝观后,十分气恼,遂命宫人将题字削去。岂料面字刚削,里字又显。墨迹竟已渗透门板。

    力透纸背,不足挂齿。

    诸如王远,力透门板,方见功力。

1.189 天下宗王

    凡成大事者,必身负天命。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凡做大事者,皆不能免俗。故弄玄虚,穿凿附会,皆是常有,并不稀奇。

    陈胜吴广,毋需多言。便是张教主举事前,亦讹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以白土书京城寺门及州郡官府,皆作‘甲子’字。以壮声势。

    后袁术得传国玉玺。以为袁本为陈姓,陈乃舜帝后裔。时有一句谶语,流传甚广:“代汉者,当涂高也”。而袁术字公路,“路”与“途”近义,“途”又与“涂”同音。以上种种,遂让其坚定信心,以为乃天命所归,行代汉而立:“吾字公路,正应其谶。”

    “代汉者,当涂高也”,当作何解?

    神鬼之事,本该见仁见智。

    然刘备在群仙会上,随口一问。却让于吉一语成谶。

    民间传言,此谶乃出自汉武大帝,金口玉言。正因前汉便开始流传,故光武中兴时,亦不能免俗。

    建武元年(25年),刘秀在河北称帝。同年,公孙述在成都称帝,国号大成。称“白帝”。公孙述称帝后,废前汉五铢,重铸新币。百姓手中钱币,因此无法流通。

    民怨沸腾之下,时有童谚:“黄牛白腹,五铢当复。”

    便有喜欢穿凿附会之人,暗中传言:王莽自称“黄”,公孙述自称“白”,正应“黄牛白腹”之句;而“五铢当复”,乃预示天下将重回刘汉之手。

    如此解谶,显然对公孙述极为不利。于是急令人引用图谶,妄图扭转舆论民心。

    先引《录运法》:“废冒帝,立公孙。”《括地象》曰:“帝轩辕受命,公孙氏握。”之句。又引《援神契》:“西太守,乙卯金。”欲以此,收拢人心,制造舆论。

    而光武只发一问,便扭转乾坤:谶语说,“代汉者当涂高”。你难道是“当涂高”吗?

    有光武旧例,再看今朝。

    黄巾祸乱八州,群盗蜂起,大汉虽风雨飘摇,却仍屹立不倒。为何?

    正因“代汉者,当涂高也”。

    大贤良师是“当涂高”吗?既不是,又如何能取而代之。

    一言蔽之,大贤良师非“天命所归”。

    每每到汉末,此谶语便会广为流传。乃至初平四年(193年),下邳反贼阙宣,聚众数千人,自称天子。所倚仗,便是此谶:“涂即途也,当涂高者,阙也。”如此算来,天下姓阙者,何其多也。为何独应你身?

    见微知著。朝野上下,皆苦思冥想。甚至连反贼,不惜穿凿附会,也要证明自己便是“当涂高”。如此,方能顺应天命,顺理成章,取代大汉。

    言及至此。当知,刘备群仙会上随口一问,将会产生多大之滔天巨浪。

    于吉乃仙人。语出其口,自与一般人不同。更有甚者,于仙人破天荒,将解语一分成二,竟能自圆其说。

    没错,“自圆”便是光武刘秀。

    刘秀乃汉高祖九世孙,出自景帝子,长沙定王刘发一脉。祖上因推恩令而封爵递降。到父辈时,只为济阳令。乃是“王宗”:王族宗亲也。正应了于吉“上半解语”。

    而“下半解语”之‘宗王’,又印证在谁人之身呢。

    宗王:宗室中之封王者。

    显然。联想到蓟王莅临群仙会,于吉当时之语境,必是指代蓟王无疑。

    然“于神仙”高明之处便在于,并未指名道姓。天下姓阙者,何其多也。天下宗王,又何止蓟王刘备一人。

    冀州六国主,皆是王爵。天下为王爵者,亦不在少数。据《续汉书郡国志》所载,今汉计一百零五个郡国。灵帝末,增至一百零九国。侯国不算,单王国亦过五十。

    于神仙言下之意。代汉者,当在众多藩国之中。

    对蓟王而言,又不啻为一种保护。

    此解,当真万无一失。

    言归正传。

    献书乃大事。刘备亲临,足可例证。

    而各门派亦不藏私。将门内经书,悉数献上。会后当交由元素令,去伪存真。将书中“巫觋杂语”、“妖妄不经”悉数剔除,取其中珍贵之“经方”传世。

    一般而言。各门经书,虽多有不同。却皆含有:医术、丹术、行气术、导引术、养生术、房中术、祝由术(巫术)、机关术,天文地理等,诸如此类。

    只需分门别类,收集整理。待验证效用,自可为我所用。

    修行之人,之所以被称为“仙人”。正因手握奇术,民间难得一见。不恰当的说,这些“仙人”,乃是时下之“科技先驱”。

    科技与魔法,一线之隔。

    何为明主。物极其用,人尽其才。

    不仅神灭无鬼王充门徒,能为蓟王所用。便是方士,亦有大用。且相互克制,趋利避害。实在是,明以照奸。

    “敢问王仙师,书宫门四百余字,今日可否不吝赐教。”刘备笑问。

    王远起身答曰:“回禀王上。老朽所书,皆已印证:黄巾逆乱,群盗蜂起;山河崩摧,国祚难继。幸有王上,天降麒麟。‘麟者,仁兽也。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大汉‘既获其麟(参见:西狩获麟)’,‘乱世尽矣(子曰:吾道穷矣)’。”

    你们这样,真的好吗。

    刘备喜怒不形于色:“既如此,仙师还避世否?”

    王远起身奏道:“老而无用,大限将至。不能为王上尽犬马之劳,乃天意也。”

    “如此,孤亦不勉强。”刘备又问:“仙师可还有心愿未了。”

    王远答曰:“得见王上当面,心满意足,此生无憾。”言下之意,得见蓟王刘备收拾江山,再续汉祚,心已无憾。足可含笑九泉。或曰羽化登仙。

    “莫非仙师此来,只为见孤一面。”刘备再问。

    “正当如此。”王远再拜归位,不再言语。

    随后,毛女玉姜、钩翼夫人、汉水游女等,亦先后登堂觐见。

    待见过群仙,日暮西山。馆长朱建平,请开晚宴。

    刘备欣然应允,遂在邹衍行馆,夜宴群仙。

    刘备身后二美人,皆同道中人。又何须当堂献丑,惹班门弄斧之嫌。觥筹交错,换盏推杯,坐享人间富贵足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备起身更衣,朱建平遂代主罢筵。群仙自去黄金台四方馆中精舍,安寝不提。

    刘备乘兴登楼,与二美人,交颈而眠。

    是夜,天色晴霁,星月交辉。

    时万籁俱静。便有一人,白衣飘飘,凌空飞降在邹衍行馆屋脊之上。

1.190 迷途知返

    月光如水,胜雪白衣。

    两相衬托,反不注目。

    立于楼宇最高处,蒙面女道举目眺望。看身形,乃当世麻姑仙无疑。

    时辰已到。便有数人从各处台馆,衣袖翩翩,纷至沓来。须臾,与蒙面女道在屋脊相会。

    “人已聚齐。”左右看过,便另有蒙面女仙,低声言道。听声辨人,似是天台二仙中的一位。

    “还差一人。”众人皆蒙面,不见容貌。不多不少,正好五人。然各自身份,又岂能瞒过彼此。遮面不过是为便宜行事罢了。

    “何人?”五人中,又有人问。似是汉水游女之一。

    “自是同道中人。”麻姑仙答曰。

    “日间,我等与麒麟馆中相见。虽不曾细究,然此馆似别有玄机。不可大意。”天台二仙之一言道。

    “既以‘邹衍’为名,此馆当大有神机。我等需谨慎行事。”游女之一亦点头。

    “为千万大钱,闯麒麟座下。此行,不啻虎穴龙潭。”便有人笑问:“五人足以,何必再分?”换言之,五千万钱,人可分千万。若再加一人,便要少分。

    “那人不要钱。”麻姑仙一语中的。

    “何人竟如此乐善好施。”另有人轻生一笑。

    “人来了。”麻姑仙居高下瞰。

    顺其目光。果见一人,身着红衣,自四方馆,挑灯而出。轻移莲步,向邹衍行馆款款而来。

    “盗取麒麟精元,仙姑当谨守分寸。切莫伤及生机。若有伤天和,我等断难善终。”五人中,有人再三叮嘱。

    “麻姑针术,天下无出其右。众姐妹当可放心。”另有人宽慰道:“我等所修,不可外传。见献书各派皆获重赏,颇为眼红心热。今夜,事若不成,空手而回,又岂能甘心!”

    “有理。”众女道,异口同声。熙熙攘攘,利来利往。钱能通神。便是神仙,也不例外。

    见挑灯红衣女,已踏上覆道。麻姑仙当机立断:“麒麟送子,乱世尽矣!”

    五人飞身而下。分前后左右,落入馆中各处。

    盗采精元,乃用飞针。如后世活熊取胆汁:用空心银针刺破囊袋,精满自溢。

    并非如麻姑仙,先前对史道人所说,那般不堪。之所以诈言破身,一为讨价还价,二为扰乱视听。“飞针采元术”,乃女道不传之秘。由天下女道门派,世代相传。传女不传男。正因诸多秘术,不宜外宣。故而蓟王此行,并无女道献书。

    传言,施此术时,犹如蜂蜇。将男性积存精元盗尽。稍后,会留一粒“粟”大血斑。故称“沧海一粟”。

    由精通此术者,施术后,苦主一觉醒来,后知后觉,甚至无知无觉。不日皆可痊愈,全无大碍。然若不精通此术而强采之。多会伤及本元,乃至生机断绝。

    一言蔽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目视红衣女,挑灯人馆。白衣麻姑仙,悄然揭开身前瓦片。探身下看,顶阁内灯火阑珊,似无人值守。侧耳倾听,万籁寂静,唯灯芯轻微炸响。

    知顶阁无人,心头一喜。这便屏气凝神,身如落叶,悄然飘落。

    视线由上而下,穿越屋脊线的瞬间。光影交错,明暗变幻。下意识眨眼,顿觉天旋地转。

    “不好!”心头骤惊,急忙屏气凝神。防止吸入迷雾。

    猛睁双目,天地倏分。近在咫尺的阁楼,竟变成无底深洞。刮面疾风,心血倒灌。身似飘絮,直坠无底深渊。

    “竟是蜃境!”女道急忙催动平生所学,与之相抗。

    此乃顶级幻术,“庄周梦蝶”。

    幻觉有三:幻听、幻视、幻梦。高级幻术师,辅以致幻药剂,可使人陷入“幻梦空间”。前有庄周梦蝶,后有黄粱一梦,皆大略如此。

    能令人“一息入梦”。弹指一挥间,造沧海桑田,便是所谓“庄周梦蝶”。有此道行,足可称“仙人”。

    仙人降世,常闻异香扑鼻,仙乐经久不息。熏熏然,无饮人已醉。便是声、光、气、药,多重致幻。乱入迷幻时空,一梦南柯。再醒来,梦中情景历历在目,宛如亲身所历。记忆与梦境重叠,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何自辨。

    自以为,亲身经历,不过是一段被人谆谆善诱,“自我演绎”的幻梦而已。

    正如“夺舍续命”。与平常做梦最大不同,日常醒来,梦境立止。知一切成空。

    而自幻梦中醒来,却信以为真,不知是梦。

    正当白衣女道误入蜃境,飞坠深渊时。

    红衣女亦挑灯,叩响门扉。

    门后寂静无声,无人应答。素手轻轻一按,半扇院门徐徐开启。

    明月当空。石灯长明。院中景象,纤毫毕现。

    迈步入院的瞬间,光华大盛,月影涟漪。

    “何人叨扰我主安枕。”院中迭石,忽上坐一人。斗笠蓑衣,垂钓池鱼。

    “贱妾此来,乃为王上侍寝。”红衣女缓缓提灯,照亮国色姿容。

    “原是钩翼夫人。”蓑笠翁沉声一笑:“小道羊肠,泥泞难行,何不迷途知返。”

    “妾一片痴心,别无所求。只学巫山之女,为四方馆客,闻君游此,愿自荐枕席,”红衣女答曰。

    “常谓‘愿者上钩’。”蓑笠翁轻轻提竿,竟钓起一尾斑斓锦鲤:“夫人请自便。”

    目送锦鲤凌空脱钩,跃入池水。激起浪花朵朵。红衣女盈盈下拜:“多谢阿翁成全。”

    沿脚下白石曲径,穿越庭院,拾级而上,除鞋登馆。移开直棂门,华室立现。先前似有人在此夜宴,欢声笑语,通宵达旦。人影婆娑,击节而歌。正欲细细分辨,再眨眼,却皆已不见。

    华室空空如也,余音绕梁可辨。

    “阿翁何人也?”登堂入室前,红衣女翩然回首。

    蓑笠翁甩钩入水,随口答曰:“老朽庐江左慈是也。”

    “妾,记下了。”红衣女徐徐而入。

    兰马台,坂下幽林。

    安车驷马,已静候多时。

    车夫不是旁人,正是道人史子眇。

    眼看月下柳梢,天将露白。不由心生焦急。正欲掐指一算,又自嘲甩手。夜深人静,何必故弄玄虚。遥看台上,灯火辉煌,堆光如昼。不由浮想联翩。事若不成,折了五千万大钱不说。麻姑仙数世仙名,一朝尽毁。

    事前不知,临事方知弄险。

    “四方神灵保佑。切莫人财两空。”

1.191 明灯指路

    待红衣女挑灯入内,华室迅速暗淡。

    入室前,那些纤毫可见的室内陈设,皆变成隐约可辨。觥筹交错,音容笑貌,悉数消失。唯剩三尺烛光,笼罩身前。挑灯绕行,越过屏风,如愿寻着通往二层的楼梯。

    拾级而上,渐渐照亮的转角,正有一蒙面女道,蜷缩角落。双目圆睁,表情惊恐至极。提灯照面。扩散的瞳孔,竟对光亮全无反应。随红衣女停下脚步,逼仄的转角,泛起淡淡油脂的香气。

    香气出自燃烧的灯油。如时下流行的被中香炉那般,灯油香气似有提神醒脑之功效。奈何身陷幻境的女道,对外界刺激,已全无知觉。再照也是无用。

    忽觉有人窥探。红衣女缓缓提灯。只见通往二楼的折梯,正游下一尾锦鲤。

    级级堆高的楼梯,在摆尾的锦鲤身前,似变得润滑无比。全无高差一般。冲下最后一级楼梯时,锦鲤高高跃出,直冲向红衣女当面。

    红衣女本想稳稳站定,全无躲避。却在击中面门的瞬间,下意识一闪。鱼尾撩起水珠,擦面而过。电光石火间,锦鲤已倒头撞向转角地面。

    “扑通”一声。

    裙下涟漪涌动。脚踩的木板,仿佛变成了水面。逼仄的楼梯角,随环环荡开的水花,不断后退。快速扩散。

    接连倒伏的墙壁,加速隐去。幻化出水天一色,浩渺无边。

    危急关头,红衣女缓缓伸直手臂。三尺灯光,竟逼退水气云天。照亮了近在咫尺的楼馆墙壁。

    “好一盏指路明灯。”声音来自脚底。竟口出那条正绕行裙摆,往来游弋的锦鲤。

    生死一线,红衣女不敢怠慢,急忙守住心神:“可是门前左翁?”

    “左慈是左慈,我是我。”锦鲤口吐泡泡,逍遥自得。

    红衣女灵光一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出自《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咦?”出处被红衣女一语道破,锦鲤颇多惊奇。须臾,似心有不甘,沉入水底。

    随锦鲤隐去,脚下碧波,渐渐凝固。变回了漆木楼梯。

    “竟是蜃境。”红衣女长出一口浊气。一时遍体生寒。好险。

    所谓“一语破天机”。破除幻境,唯一手段,便是唤醒真我。找回理智,挣脱潜意识束缚。此与驱魔时,驱魔师只需大声念出魔鬼“真名”,便可将其驱逐,同样原理。驱逐的其实是不受理智控制的幻境。

    当红衣女道破此境出处,幻境自解。

    自无需争论妖魔鬼怪,是否存在。与人世相关,产生伤害,必然“存在”。

    终归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醒意识和潜意识的鸿沟,正常人断难逾越。换言之,那些被归为“毕生所学”的理性认知,断不可能在潜意识中出现。

    可以简单的理解为,两个操作系统,各自有各自的硬盘存储空间。醒意识控制的现实系统,存储现实记忆。潜意识控制的幻梦系统,存储梦境演化。

    换言之,当红衣女激发属于毕生所学之《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时,等同于“读盘”。便意味着,激活了处于睡眠中的现实系统。于是,醒意识取代潜意识,逐出幻梦,重回现实。现实与梦境,如日夜交替,轮流主宰。对一般人而言,绝无可能“日夜并行”。

    屏气凝神,逐尽幻境。轻瞥了眼蜷缩角落中的女道,红衣女便提灯上楼。

    与此同时。

    无底洞陡然见底,下坠中的麻姑仙浑身一凛,强行翻身,稳稳落地。

    周围怪石嶙峋,似有水滴。仰望头顶,宛如井底之蛙。果然,深坑无底。

    环视四周,正置身于一座远古石窟之中。

    便在此时,窟中忽亮起一对斑斓兽瞳。

    视线之强。好似利剑,刺破胸膛。便是洞中黑暗,亦被灼烧殆尽。

    正当麻姑下意识,举袖遮光。一头上古巨兽,如山而立。

    《山海经西山经》:“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白首赤足,猿身人面。正是凶兽朱厌。

    “何方神圣。”麻姑亦是幻术大家,焉能信以为真。

    “咯咯咯……”伴着与体魄迥然不同的银铃妙音,朱厌飞缩成人形。

    麻姑仙看得真切:“毛女玉姜!”

    “蓬莱一别,仙姑无恙?”世人皆传,终南山毛女,乃秦王子婴宫人。今已四百余岁。

    “闻‘商人不食周粟’。秦女因何自投汉王帐下。”麻姑仙话出有因。乃为破对手心境。

    毛女闻声一笑,浑不在意:“先王瞑目,心结尽解。”

    “亡国之恨,弑主之仇,如何能一笔勾销。”麻姑仙取“龙须针”在手。飞针之术,无出其右。

    “多说无益。各为其主。”毛女双手垂地,电射而起:“各安天命。”

    声未落,人已至。

    利爪直抓面门。

    三楼寝室,灯火通明。

    本该美人相伴,高枕安眠的蓟王刘备,正端坐床榻。侍寝二美人皆已不见。

    如众女仙所言,邹衍行馆,内藏机关。若非通晓内情,断不能寻到通往寝室之所在。

    须臾。隐秘天梯,徐徐升上。大秦圣祭,将软成烂泥的闯入者,扛到近前。灯下除去遮面,正是汉水游女“延娱”。

    《拾遗记》载:周昭王二十四年(前1027年),东瓯献二女,一名延娟,一名延娱。此二人辩口丽辞,巧善歌笑,步尘上无迹,行日中无影。后二女与昭王乘舟,同溺于汉水。

    又过不久。幽姬卢,亦肩扛一女入室。除去假面,正是另一游女“延娟”。

    参考夺舍续命的“李脱”与“李真多”。“延娟”、“延娱”二游女门内,自也有类似长生法门。

    再过不久。先于刘备一行,暗中潜伏馆中的许师钟瑷,冥蝶骆,亦各有所获。

    各自除去遮面,正是那对天台女仙。

    “麻姑何在?”刘备不置可否。

    “麻姑在此。”毛女玉姜自梁上飞落,耸肩将被毛发缠成茧的麻姑,抖落地上。

    话说。蓟王之所以高枕无忧。正因有四美傍身。外加左慈把门。

    目视毛量惊人的毛女,刘备欣然一笑:“先时,不告取走青稞麦,还望翟师海涵。”

    翟姜笑答:“王上既奉上美玉,何言‘不告而取’。”

    原来。口口相传之终南山毛女玉姜,便是西释比,翟姜。

1.192 共赴巫山

    翟姜,乃出西国师一脉。“释比”又称“释古”。与“许师”同义。自王被杀,葬于麦积山。释比一族,便为其历代守陵,四时祭祀。直至被刘备登山窥破。用身佩美玉,换回青稞麦。不料无心之举,却误打误撞,解西释比历代血咒:“王祭仇尽”。令翟姜一族,得见天日。

    翟姜得脱,深感蓟王之恩。后携玉登大震关,守护慧妃不提。

    先前,慧妃向东归三美人,所示玉佩。便是蓟王刘备留在麦积山墓**的那枚。

    正因出身西,又世代隐居终南山。当世释比翟姜,身兼承自上古的诸多失传巫术。之所以能在幻境中变大变小,正是借用了几种神奇的“幻形蘑菇”。

    当人误入“身毒幻菇(印度毒蝇伞)”后,会产生奇特幻觉,一切影像皆被放大,普通人摇身一变,成庞然巨物。类似幻觉,后世医学称之为“视物显大性幻觉症”。

    “南夷幻菇(云南小美牛肝菌)”则作用相反。误食后可产生“视物显小性幻觉症”。进入幻境,会“见”四周有不足尺高之小人,头大身短,穿红披绿,举刀弄枪,上窜下跳。时而从四面八方,蜂拥围攻;时而又四散而逃,无影无踪。坐卧不安,如影随形。不得片刻安宁。吃饭时,小人争吃抢喝;走路时,有的抱住腿脚,有的爬上头顶。直令人极度恐惧,乃至发狂。

    另有异域幻菇,会令眼前出现各种畸形怪人:或身体诡长,或面目狰狞,或比例失调,或头身分离。稍后,便会神智不清,昏睡不醒。

    还有安息幻菇,使人丧失时间感,出现五彩幻觉:时而绿雾弥漫,天旋地转;时而身陷火海,奇光闪耀。不一而足。

    后世将其统称为“致幻植物”。将各种致幻植物,碾碎成粉,再按不同配方混合,便会产生五花八门,光怪陆离之叠加效果。

    自神农遍尝百草后。历代巫医将各种致幻植物,分门别类,采集入药。辅以察言观色,装神弄鬼等,巫祝之术,创出玄而又玄之“上古幻术”。并流传至今。

    时人事死如事生。天人感应,举头三尺有神明。正因有极佳的“生存之壤”,方能令仙门幻术,“茁壮成长”。

    所谓“眼见为实”。“亲眼所见”诸多神奇变化。焉能不深信。幻听、幻视、幻想、幻梦,不断深入。终令被施术者,沦为虔诚死忠。甘心奉献一切,甚至献出生命亦在所不惜。

    若信死后能登极乐天堂,又何惧一死。

    如此说来。今汉禁鱼龙曼衍之术。与蓟王刘备禁绝太平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言归正传。

    “只此五人否。”刘备问道。

    “只此五人。”幽姬卢对海内仙门,如数家珍:“不出妾之所料。与会诸仙门中,麻姑必寻汉水、天台女仙,暗中相助。”

    蓟王轻轻颔首:“无非利益熏心,大而化之,待清醒后问清缘由,若无大恶,逐出国境即可。切勿伤及性命。”

    “遵命。”众人下拜。

    便在此时。身后机关天梯,又自行升起。

    伴三尺萤光,红衣女不告而入。

    见麻姑五人,倒伏在地,昏迷不醒。另有毛女玉姜等五人,各自戒备,齐齐回身。此情此景,何须多言。

    红衣女挑灯上前:“贱妾不请自来,请王上恕罪。”

    “你既自称钩翼夫人,便是前汉帝后。”刘备言道:“却不知为何深夜到此。”

    “妾欲效巫山神女,自荐枕席。”红衣女随手置灯,盈盈下拜。

    “孤,心领了。”刘备不为所动:“前汉帝后,焉能侍后世子孙。夫人,请回吧。”

    嗅了嗅灯笼内溢出的香气,翟姜一声娇叱:“好一个明灯回魂!”

    幽姬卢亦醒悟:“此乃回魂香!”

    音犹在耳,地上麻姑仙,猛然睁眼。

    “护驾!”五人立刻将蓟王拦在身后。

    不等麻姑五人回魂起身。红衣女展颜一笑,现倾国之貌:“王上恕罪。”

    “贱人敢尔!”幽姬卢飞身上前。

    红衣女双臂骤开。

    砰!袖中机关,抢先发难。怦然迸发,一时雾气弥漫。

    不用说。弥漫寝室的香甜粉尘,必是仙门幻药无疑。

    不分敌我,全面杀伤。寝室幽闭,猝不及防。

    室内众人,皆身中幻毒。

    幽姬卢心系夫君安危,一时泪流满面:“贱妇欲行刺乎!”

    “非也。”迷雾中,红衣女娇声答曰:“如前所言,为效神女,与君共赴巫山。”

    幽姬卢如醍醐灌顶,喜极而泣:“莫非是‘巫山**术’!”

    赤帝之女,名曰瑶姬,未嫁而死,葬于巫山之阳,精魂依草,实为灵芝。楚襄王游高唐,梦女神自荐枕席,神女去时称己“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又言:“将抚君苗裔,藩乎江汉之间。”

    换言之。神女荐枕楚襄王,亦是为续生苗裔。如此说来。红衣女此来,与麻姑目的相同。然“巫山神女派”与“麻姑仙派”,二派所用法门却截然不同。前者布云行雨,后者飞针夺元。

    音犹在耳,水气弥漫。四壁消失不见,床榻化成龙船。

    忽有泽风拂面,水沫生烟。

    众人已置身云梦大泽。同乘一艘百丈大船。

    “无耻妖妇,竟当众用此禁术!”麻姑将将回魂,立刻心急如焚。仓惶四顾,雾气弥漫,白水滔天。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时噎气填胸,急切间插翅难逃。

    便在此时。

    只见。船中正殿,一头上古神兽“麋身龙尾”,“一角戴肉”,狰狞毕露,步步紧逼。

    卢等人目眩神迷,毫无惧色。

    然,面对撑霆裂月,独角神兽。麻姑等人,目眦尽裂,魂飞魄散。

    院中迭石。

    蓑笠翁轻巧提竿,锦鲤出水,跃入池中。

    “难怪能识破‘庄子非鱼’。竟是巫山神女一脉。”

    月落日升,眼看天降破晓。

    兰马台坂下幽林。史道人心中焦急,可想而知。

    再未得手,恐不及也!

    分秒流逝,度日如年。忽觉疾风异响。便有白衣女道,自树梢艰难飞落。

    正是麻姑。

    “事成矣!”史子眇大喜过望,急忙上前接应。

    见她衣衫不整,面似白霜,眸生春烟。腰下素裙,血迹斑斑,触目惊心。史子眇顿时,安心。

    “速……回!”麻姑银牙紧咬,忍痛出声。

    史子眇不敢有误。这便扶入车厢,狂奔南去。至于身后事,已无暇顾及。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古人诚不欺孤。

1.193 应运而生

    史子眇驾车一路狂奔南下。沿途关卡港津,皆已提前打点。只需出蓟国后,便可畅通无阻。唯一不利,麻姑受创卧床,难以骑马。

    史子眇亦有两手准备。当机立断,换乘河东盐商机关快船,沿水路奔赴洛阳。唯一所患,需晚半日。

    比起快马,车轮快船可日夜行驶。折算下来,亦不逞多让。

    一夜行船,翌日清晨,船已逆入洛水。

    “仙姑安否?”史子眇隔舱相问。

    “无碍。”麻姑仙忍痛出声。

    史子眇又言道:“此去洛阳,面见帝后,该当如何?”

    “不劳费心,一切有我。”麻姑疲惫应答,不容反驳。

    “如此,甚好。”史子眇终是安心,转身时又忍不住多问一句:“比先前所料,晚了一日。不知精元……”

    “麒麟瑞兽,生机如常。”麻姑似难以招架。

    “仙姑安睡,贫道叨扰。”史子眇心满意足而去。

    舱室内,麻姑披头散发,苍白无血。万幸,早在马车上时,便将麒麟精元集毕。并贴身收藏。如前所说,需适宜温度,方能最大程度存活。女仙门派,代代相传,多精通此术。虽不知其内在原理。然“顿悟黄芽理,阴阳禀自然。乾坤炉里炼,日月鼎中煎”。以身护灵气,却与万物之灵暗合。

    此行虽变生肘腋,然结果却并无差池。最大不同,信手拈来之飞针夺元,竟成以身为器之布云行雨。向来清高,不食人间烟火之麻姑仙派,倒头来竟用了巫山神女派不二法门。当真是……造化,弄人。

    彼情彼景,难以描述。个中滋味,非亲身所历,而不可尽知也。

    何为阴阳相济,政通人和。一言蔽之:“内无怨女,外无旷夫。”

    船入东郭港。再换乘已恭候多时的中署采买马车,掩人耳目,直入西园。

    一日修养,麻姑已无大碍。引入西邸万金堂,何后早恭候多时。

    “有劳仙姑。”何后心中惊喜交加,忐忑不安,却佯装镇定:“当,如何施为?”

    “飞针入怀。”麻姑爽利答曰。

    “无需经人伦之所?”何后又问。

    “夺麒麟之精,乃逆天行事。如何能顺其自然?”麻姑不疑有他。

    “如此,请仙姑速施针术。”何后似松了口气,遂下定决心。

    “请入内室。”起身时似牵动隐疾,麻姑不由得眉头微蹙。惊喜交错间,何后却并未察觉。内心之中,反生一股难以名状的羞耻兼杂兴奋。

    入内室,平躺榻上。麻姑取龙须软针在手,冲何后言道:“皇后须知,脐下三寸施针,犹如蜂蜇。只需忍过便可。”

    “无碍。”何后目光坚毅。便是锥心刻骨,亦在所不惜。

    “好。”掀开裙摆,见何后小腹斑斓,麻姑猛然一顿。待细看,又骤然一惊。

    然事不关己,权作不知。呼吸吐纳,稳住心神。吐出腮中暗藏鱼泡,软针刺入,采集精元,又反手刺入何后小腹。

    下腹骤然一痛,好似蜂蜇,又很快散去。麻姑转动软针,徐徐下探。

    须臾,何后似觉有涓涓细流,积少成多,注入体内。

    麻姑看得真切。随施针深入,何后腹上守宫纹身,渐已消失。一时光洁如玉。

    “事成矣。”待泡囊干瘪,麻姑迅疾抽针。

    紧带出一滴殷红血珠。被麻姑拂袖抹去:“皇后无需挂怀,待血斑散去,不日当可痊愈。”

    何后不敢轻动,仰面问道:“何日能见分晓?”

    “若信事,未能如约而至,则事成矣。不出三月,可诊喜脉。再过一月,当可显怀。”麻姑拭去鬓角薄汗,一时疲态尽显。

    夜以继日,苦乐自知。

    心念一闪,麻姑脱口而出:“抱阴负阳,应运而生。皇后断不可轻动,需满三日,方可下榻行走。”

    “好。”何后小心躺好,断不敢轻举妄动。此时心涌巨浪,未及细思。先前麻姑口出“逆天行事”,无从“顺其自然”,此时又说“抱阴负阳,应运而生”。前后矛盾,必然有诈。

    “贫道去去便回。”麻姑准备脱身。

    何后似漫不经心,随口一问:“仙姑欲往何处。”

    麻姑亦不动声色,随口答曰:“北邙山中有一株千年灵芝,可固本培元,安神保胎。此去采来,当可入药。”

    “如此……仙姑速去速回。”何后眸中戾芒,一闪而逝。权且留你性命,待他日再灭口不迟!

    “敢不从命。”麻姑翩然而逝。

    神态自若出西邸。随史子眇登车而去。

    待驶出洛阳,史子眇稳稳停车。掀帘视之,已人去车空。仙踪难觅。

    史子眇龇牙一笑:“好一个献寿麻姑。”

    所谓人死账消。麻姑代代相传,已见三次沧海变桑田。史子眇许的五千万大钱,总归是赖不掉。

    小金台,邹衍行馆。

    蓟王悠悠转醒。一时通体舒泰,气爽神清。

    目光所及,春光无限,活色生香。

    见身旁一玉人,用“新剥壳鸡卵”,已然无力形容。分明是“去壳红毛丹”。定睛再看,所谓毛女,不过是身披足可以假乱真的皮毛伪装罢了。既防寒保暖,又便于山中行事。

    如此看来。一切皆合情合理了。

    刘备本方人马,大秦圣祭、许师钟瑷、冥蝶骆、幽姬卢。皆久为人妇,并无大碍。然汉水、云台四女仙,外加毛女翟姜,皆人伦初尝,身披新创。一时难以下榻。

    唯一例外,便是麻姑。共赴巫山后,竟还有气力,破窗而逃。果然道行深厚。

    待众美人合力为夫君收拾妥当。

    又唤来女侍医,为四女仙,并红衣女善后。

    蓟王刘备,亲审众女仙。

    汉水、云台四女仙,身份已得卢、骆等人确认,断不会错。唯一例外,便是此红衣女。红衣女,乃出巫山神女派。又自称钩翼夫人。自是重中之重。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一夜成欢,媚态毕露。姿容尤胜先前。且举手投足,汉宫仪态尽显,非富即贵。

    “事已至此,夫人可否实言相告。”刘备丰神如玉,果然人中麒麟。偷眼所见,红衣女不由得,喜不自禁。既已达成所愿,何须再隐瞒。遂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回禀王上,贱妾本非修道之人,亦非巫山神女门下。昨夜,王上言妾,乃前朝宫妃。此话不假。”

    “哦?”刘备一愣:“夫人当真是‘钩翼夫人’?”

    “请王上恕罪。妾,之所以假钩翼之名,实乃权宜之计。为临群仙会,而便宜行事耳。”

    “夫人究竟是何人?”

    “妾,本名田圣。”

1.194 焉知非福

    田圣,桓帝妃嫔之一。

    时皇后窦妙无宠,桓帝所宠唯采女田圣等九人。永康元年冬,桓帝寝疾,遂以田圣等九女皆为贵人。窦皇后素忌忍,积怒于田圣等人,桓帝梓宫尚在前殿,便命人绞杀田圣。又欲尽诛诸贵人,中常侍管霸、苏康苦谏,乃止。

    永康元年至今,已去十八载。田圣竟还活着?

    刘备灵光一现,必出蟾宫折桂馆。

    果不其然。田圣将那段历史,娓娓道来:“时皇后(窦太后)命人‘白绫绞杀(勒死)’,行刑中黄门,暗中留命。只行绞昏,剩一息尚存。妾醒来后,人已入蟾宫。蛰伏十八载,由巫山神女派女师,传授道术,潜心修行。月前,终得见天日。”

    不知为何,刘备忽想起了中常侍程璜的养女刺客。

    这些黄门宦官,之所以能屡屡反败为胜,屹立不倒。背后心血,不足为外人道哉。

    话说,前汉钩翼夫人,开棺后只剩绣鞋。或亦如此例,被行刑黄门,暗留一息尚存。传言,钩翼夫人亦是白绫绞杀于武帝当面。

    田圣身具汉宫仪,养尊处优,雍容华贵。此风,刘备唯在穆贵人身上得见。身份呼之欲出,断不可能作假。

    刘备问道:“贵人因何要假扮钩翼夫人,参群仙之会。又因何自荐枕席,不惜用巫山**术。”

    田圣伏地答曰:“为求逃离苦海,再世为人。”

    见刘备不置可否,田圣咬牙道出隐秘:“年前。中常侍张让,豪掷琉璃宝钞五千万,将我赎回(详见《1.133 夺母之恨》)。命我依计行事,待群仙会时,自荐枕席于王上当面。”

    “原来如此。”刘备轻轻颔首。

    站在田圣的角度而言,此便是整个计划的全部。事实上远不止此。

    田圣,其实是整个“盗嫂受金”计划中,确保万无一失的后手。也就是所谓的“后备计划”。若何后人马无法达成,田圣便会出面。暗施援手,确保整个计划顺利完成。

    当然,此时此刻。田圣自己,乃至蓟王刘备,皆无从知晓。天家麒麟的生机,已在何后体内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何后一石二鸟。

    即便事若不成。危机关头,只需言明腹中麟儿父亲之真实身份。料想,便是新帝亦不敢动其分毫。蓟王刘备,又是长情之人。若知晓此事,必会保何后母子平安无恙。

    不得不说。何后此举虽阴险下作,却行之有效。

    为保荣华富贵,满门性命,无所不用其极,全无顾忌,豁得出去。所谓皇家脸面,对于出生商贾,善利益交换的何后而言,实不知一晒。

    至于贞洁,未曾丢失半分啊。毕竟二人并无夫妻之实。

    蓟王恪守臣节,未曾与何后苟且。至于麒麟送子,只能说是“天命使然”。此事,当比后世盛唐宰相杨国忠,外出为官多年,归家后发现妻子身怀六甲。言,此乃“情深所致”。时人竟深信不疑。

    问毕田圣,刘备又命人将汉水二游女,引来问话。

    事已至此,还有何所忌。当世“延娟”、“延娱”二女仙,遂将麻姑所托,和盘托出。

    饶是田圣亦花容失色。本以为,不过是黄门宦官贯行之“倒持泰阿,授楚其柄”之计:倒拿泰阿宝剑,反将剑柄授予别人,便是所谓“授人以柄”。十常侍将前朝宠妃,送给蓟王。正因田圣身份特殊,蓟王幸后,乃大不敬,等同于被宦官拿住把柄。同理,宦官阴奉阳违,抗命不遵,暗中留下田圣性命,亦成把柄,被蓟王所握。如此,双方皆握有对方把柄,结盟方能长久。

    刘备此时方知,麻姑此来,乃为盗取精元。

    在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饶是大秦圣祭,亦满脸惊讶。盗取精元,送至千里之外为她人受孕。实在匪夷所思。

    天师道幽姬卢却知,天下确有此奇术。这便急问:“麻姑意欲何为!”

    二人摇头道:“我等实不知也。麻姑只说助其成事,每人可分千万大钱。却未曾明言,为谁所用。”

    骆又追问:“再细想,可有遗漏。”

    二人绞尽脑汁,忽异口同声:“行事前,麻姑曾言,‘麒麟送子,乱世尽矣’。”

    “无耻妖妇!”卢怒急。虽不知将夫君精元送往何处。然单此八字,足以说明,干系重大。不然如何能令“乱世尽矣”。

    何后音容笑貌,忽闪过眼前。刘备一声长叹:“孤已尽知,此事不必再深究。”

    “夫君莫非已知主谋。”卢问道。

    “嗯。”刘备轻轻颔首:“五人行事,每人可分千万蓟钱。便是五千万钱。出手如此阔绰,所求如此诡异。又能请动麻姑出山。还有前朝宠妃裹挟其中。如此想来,普天之下,能有几人?”

    “无故受孕,必有缘由。”许师钟瑷已想通一切:“若自圆其说,必假借神鬼。或不出一月,当天降异象。如此,方能令人信以为真。天降祥瑞,麒麟送子。凭腹中麒麟子。一干人等皆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人工受孕,刘备也是知晓的。只是如此遥远,即便送到,又还能存活多少。

    “有几分把握。”蓟王遂问。

    “五五之数。”汉水游女,异口同声。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麻姑施针时,何后守宫纹身,悉数散去。足以说明,准确送达。然,是否能成功结合,成功着床,成功孕育,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还需过重重难关。

    若当真能成。只能说,真乃造化使然。

    何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又将天台二女仙,带入询问。所知与汉水游女,一般无二。分毫无差。

    刘备又问:“诸位今后作何打算?”

    田圣伏地对曰:“愿常伴王上身侧,调琴添香,暖衾温席。了此残生。”

    天台、汉水四女仙,互相看过,亦伏地奏曰:“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占星阁,尚缺人手。”刘备目视大秦圣祭:“美人且替孤安排妥当。”

    “谨遵夫命。”安娜塔西娅随即领命。有大秦圣祭的黑暗驱魔术,四人但凡心怀不轨,必插翅难逃。

    得蓟王重赏。

    与会群仙,心满意足,皆已散去。待蓟王刘备车驾回宫,四方馆终归于平静。虽是**,却兹事体大。刘备不做隐瞒,手书密信,六百里发往洛阳。事无巨细,向蓟国四谋主,娓娓道来。

    函园,二崤城,官堡。

    右丞贾诩,左丞荀攸,军司空田丰,军正沮授,四大谋主,正襟危坐。

    将蓟王手书传阅一圈,田丰皱眉道:“此乃何后自保之计。”

    沮授亦点头:“若天降异象,麒麟送子,何后无故孕身。各方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荀攸亦皱眉:“我主归国辟祸,行退身之计。然树欲静而风不止。何后为求自保,竟想出此毒计,欲将主公拖下水。”

1.195 祸福相依

    典出《淮南子》。

    若将麒麟取精,比作塞翁失马。“故福之为祸,祸之为福,化不可极,深不可测也。”

    荀攸言道:“莫非文和所言,乃指‘祸福相依’。”

    “正是如此。”贾诩答曰:“我主乃世之仁主也。秉持忠义,恪守臣节。行事光明磊落,从未有半分僭越。然乱世将至。宵小之辈,何其多也。正如时下虽归国辟祸,却仍延祸上身。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我主自当愤而提剑,扫清寰宇。再造清平盛世。此其一也。”

    刘备乃当世豪杰。其真性情,一众肱股重臣,焉能不知。少时,恩师卢植曾言:胸有猛虎,恶极噬人。可谓一语中的。

    见众谋主纷纷点头,贾诩又道:“十常侍为求活命,不惜与何后联手。乃犯人臣大忌。自寻死路也。先前新帝似还有顾忌,一时难以取舍。如今暗流涌动,眼看帝位难保,必当机立断,铲除十常侍。祸起萧墙,两宫流血。谁人能笑到最后,亦未可知。此其二也。”

    “先时,望气者妄言京师当有大兵,两宫流血。先帝厌之,乃大发四方兵士,讲武于平乐观下,以为震慑。然若望气者之言,果在新帝身上应验,于吉所解‘代汉者,当涂高也’必广为流传。此其三也。”

    “若如此,我主必遭人所忌。”田丰言道。

    “正如元皓所言。若我主无辜遭忌,又岂甘心坐以待毙。”贾诩字字诛心,字字珠玑:“能挡我主奋取天下者,唯我主一人耳。”

    众人终是醒悟。

    时至今日。蓟王刘备,天下已无人能挡。要不要做皇帝,就看刘备自己乐不乐意。

    所谓逼上梁山。逼上帝位,孤也颇为无奈啊……

    俯瞰山下十里函园,车水马龙,游人如织。贾诩有感而发:“我与主公,马市相识,曾多次进出此园。彼时何等荒废,此时又何等兴盛。沧海桑田,不过数年之间。日月穿梭,白驹过隙。多过一日,蓟国便强过一日。帝国便削弱一日。我主春秋鼎盛,此消彼长,三兴炎汉,指日可待。无人可挡。”

    “文和所言极是。”荀攸言道:“为大汉社稷,天下苍生计,我等当共扶主公,早日登临大位。”

    话说。刘备志得意满,颇多人畜无害。

    死于忧患,死于安乐。有时候,确实要逼上一逼啊。

    正当蓟国四大谋主,自二崤城眺望京都洛阳时。

    南宫,云台殿。

    新帝亦负手而立,眺望京华盛景。

    “陛下。”进出宫闱,已成宠妃的程中大夫,赶来相见。

    新帝笑问:“如何?”

    “我已禀过家父。家父言,此计可行。”程中大夫如实作答。

    “程大人可说,何人能为朕分忧。”新帝再问。

    “家父言,左右车骑,乃大汉纯臣。虽素与蓟王交好,却心向朝堂。陛下当可一用。”程中大夫言道。

    “皇甫嵩与朱,确可一用。”此二人,亦是新帝心中适宜之选:“皇甫嵩可为豫州牧,朱可为徐州牧。”

    程中大夫谨慎作答:“此二地,皆是大州。若能为陛下所用,足可抵并、荆二州。”

    “宗室亦需笼络。”新帝早有定计:“刘繇可为扬州牧,刘焉可为交州牧。刘虞可替王允出为幽州牧。刘表若代桓典为冀州牧,想必蓟王亦不会反对。”

    “扶立重臣,笼络宗室。再除十常侍,尽收党人之心。”程中大夫按老父所教,咬牙言道:“那时,陛下可放手一搏。”

    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新帝笑问道:“却不知,朕当放手与何人一搏?”

    “大将军何进。”程中大夫脱口而出。

    新帝眼中,烈火熊熊:“速除衣,朕要食乳。”

    “遵命。”程中大夫早有准备。

    须臾,忽听程中大夫腻声言道:“陛下当早日成婚,引汝南袁氏相助。”

    “袁氏无乳,焉能尽兴。”新帝瓮声答曰。

    待陛下尽兴酣睡。程中大夫翻身下榻,整衣出宫,与老父程璜密室相见。

    “如何?”程璜沉声发问。

    “一切如阿父所料,新帝欲除十常侍结好党人,已断难回心转意。”程中大夫如实作答。

    “乃自取其祸也。”程璜顿足道:“新帝命不久矣。”

    程中大夫一愣:“阿父为何笃定,必是新帝败亡。”

    “十常侍暗结何后,所求乃大。先前,张让豪掷五千万大钱,从曹节处换来桓帝宠妃,又暗中送往蓟国。必与此事相干。”

    程中大夫幡然醒悟:“莫非,张让已暗中拉拢蓟王入伙?”

    “此处存疑,老父亦难以相信。”程璜似自言自语:“依蓟王之为人,必不愿裹挟其中。奈何……”

    “阿父莫急。”程中大夫宽慰道:“或不日,当见分晓。”

    “女儿言之有理。此事成或不成,必见端倪。那时,只需按图索骥,便可知谁胜谁负。再下重注,保家门一世富贵。”

    “十常侍那边,又当如何?”程中大夫问道。

    “女儿万毋妄动。”程璜急忙叮嘱:“胜负未分时,首鼠两端,乃取祸之道。只需固宠新帝,察言观色,侧耳倾听,再出宫告知为父,足以。”

    “阿父之言,女儿铭记于心。”程中大夫遂打定主意。话说养父程璜,宦海沉浮,历经四帝,仍屹立不倒。求生之术,足见一斑。

    待养女告退,程中大夫这便出府。车入永安宫,面见窦太后,细说时局。

    “新帝聪慧,故将蓟王排除在外。而张让等人却偏反其道而行之。”窦太后自帘后言道:“即便十常侍得逞,亦难长久。若新帝不存,蓟王必血洗洛阳。”

    程璜拜服:“太后真知灼见。老奴拍马不及。”

    “先前,何后屡召道人史子眇入西园,可曾查明用意。”窦太后又问。

    “或与群仙会相关。”程璜言道:“恕老奴无用。西园外松内紧,何后有大将军亲信守护。外人无从染指。亦无法窥听。”

    “闻蓟王立方技馆,求天下经方。又拜王充门徒为元素令。乃是以‘神灭无鬼’制衡‘神鬼之术’也。换言之,蓟王并不信神鬼。”窦太后,果非常人。

    程璜灵光一现,顿时领会深意:“蓟王不求长生,只求有用经方。若有人假托神鬼,暗中取利。必令蓟王深恶痛绝之。”

    窦太后不疾不徐,心如止水:“先贤曾言:‘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今汉不毁于外患,却毁于宫墙之内。”

    程璜张了张口,一时竟无言以对。

1.196 少年无拘

    群仙会后,乌角先生左慈,马不停蹄,即刻返回大震关,坐镇四海馆,震慑宵小。

    许师钟瑷等人,亦与蓟王依依惜别。钟羌慧妃,兹事体大,汉羌融合在即,断不能有失。然五斗米道张修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必须斩草除根。征得卢首肯,刘备命假子张鲁,携心腹数十人返回汉中。潜伏在张修身侧,伺机而动。

    释比翟姜,除去皮毛一体装后,玉色琉璃,姿色殊丽。异域风情,敢爱敢恨。被蓟王收入后宫,与大秦圣祭一同掌管占星阁。记录天象,守护王宫。

    群仙会上,诸派所献经书,已由方技馆并将作馆、国医馆等,蓟国相关机构合力研读。共计记录医方:千一百六十余条。经方:六百八十余条。机关器:大小三百五十余件。各地天文地理,资源矿产,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元素令常林,已领麾下属吏,逐条验证,记录功效。为我所用。

    门下署由号称隐宗的名士司马徽坐镇,门下督郑泰、主簿孙乾等人,亦与有荣焉。蓟王家事,诸妃请托,王子公主,皆交由门下署办理。如此,内外分离。两位国相,专心国事。不再受人情打扰。

    试想,蓟王宫妃三百余,且还稳步递增。参考宫妃年岁,家门关系,及生活水平,长命百岁不敢说,然与蓟王相伴到老,并非难事。大事小情,何其多也。尤其是西域诸妃,不仅为蓟王生儿育女,还需代为打理诸多故国承请。有了门下署,自当百般方便。

    西域诸国,乃重大利益关切。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毫不客气的说,甚至能为帝国续命。大汉帝国,即便失去关东。只需稳住西域,坐拥陇右,固守关中,仍有翻盘之力。然若只剩关中,则如董卓西迁故事,中兴无望,再无翻身之机。

    蓟王无难事。

    新帝命黄门令左丰,携留白赐婚诏书数卷,浩浩荡荡驶入蓟国。正如蓟王千里留白书。新帝言外之意:若蓟王再行和亲,可先行书写,再报备洛阳不迟。

    左丰与蓟王结好,天下皆知。少年时,曾多次往来临乡。如今再来蓟国,一路行来,啧啧称奇,刮目相看。饶是随行人等,亦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百闻不如一见。

    蓟国渠号称千里流金。官道水网,纵横交错,串联三百余城,九百万民。此次和亲倭女王,陪嫁媵妾之中,邹氏、杜氏,常伴榻上,蓟王浅尝辄止,爱护有加,自必不可少。诸如翟姜、田圣等侍寝新人,亦有入列。此举足可安抚人心。尤其是田氏,乃前朝宠妃,兹事体大。时至今日,豢养深宫才是上上之选。

    要说十常侍等人,胆大妄为,却又让人难以启齿。田圣为自荐枕席,竟不分敌我,放出巫山神女派禁术。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作为密室内唯一主宰。蓟王技惊四座,大杀八方,事后又如何能恨得起来。

    占了便宜还卖乖。实非蓟王磊落之风。当然,熟占了熟的便宜。见仁见智。然不可否认,蓟王经此一役,对自己的隐藏实力,又有了新的认知。达到了新的高度。

    不出三合,高下立判。战不数合,一枪刺于马下者,比比皆是。

    常闻后世论剑,两大绝世高手鏖战三天,双剑折断又互拼内力三天,再吹须瞪眼三天,九天九夜仍胜负未分。实在是蛋疼。

    用力吸去口涎。黄门令左丰,止住浮想联翩。船入南港,俯瞰港城旌旗蔽日,鼓乐喧天。填街塞巷,人山人海。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列队相迎人群,立于最前者,正是耿雍并崔钧。恍惚梦回楼桑,故人今犹在。

    “诗吟不必工,酒实性所爱。少年少拘束,日与尊对。沉酣相呼和,亦有嵇阮辈。会合不可常,故人今好在。”

    “见过少令。”

    “见过二位国相。”

    “主公已恭候多时,且随我登车吧。”

    “敢不从命。”

    有此大汉第一强藩,洛阳谁人敢动我分毫。

    “奴婢,拜见王上。”车入王城,登临正殿。左丰心悦诚服,五体投地。

    “少令请起。赐座。”刘备笑道。

    “谢王上。”左丰起身。见左右皆是笑脸,容貌依稀可辨。不由心头一暖。蓟王乃长情之人。殿中就坐百官,便是少年时楼桑家臣。多曾与左丰对酒当歌,通宵达旦。

    “一路辛苦,陛下可好。”刘备笑问。

    “洛阳一切皆好。奴婢恨不能插翅相见。”左丰真情流露。

    到了今时今刻,所谓金银珠玉,皆是蝇头小利,不值一提。早已可有可无。得新帝重用,左丰正权倾二宫。黄门署一众中黄门、小黄门,唯少令马首是瞻。便是先帝身边十常侍,亦日渐势衰。各自绕行,避其锋芒。足见一斑。

    左丰心似明镜。蓟王一日安好,他便一日稳坐。

    “如此,甚好。”刘备起身让位:“且宣诏吧。”

    “喏。”左丰收拾心情,殿中宣诏。

    刘备领百官伏地听宣。

    诏毕,左丰将诏书奉呈刘备。侧身相避后,刘备领百官起身。再各就各位。

    三日后,行和亲大典。

    左丰乃陛下使节,自当与会。饮酒又何须等三日。二位国相已在国宾馆,备好宴席。左丰来者不拒,不由酩酊大醉。送入精舍安睡不提。

    邪马台三十余属国国主,称“大倭”者,已随蓟国明轮舰队,先行渡海。入驻泉州港,倭国大使馆。亲眼所见,天朝上邦。才明白,一辈子都活到了狗奴身上。要说狗邪韩国,真乃半岛毒瘤。早日铲除,皆大欢喜。

    至于世代仇敌,狗奴国。诸大倭,亦七嘴八舌,交代清楚。

    话说。狗奴国,位于邪马台属国奴国之南,是唯一不附庸于邪马台的父系主导国。狗奴国主,名唤“卑弥弓呼”。其国政,皆握于一名唤“狗古智卑狗”的倭人之手。狗奴与邪马台素来不和,两国时有战争,互有胜负。

    见三十余大倭,抱怨纷纷。苏飞试言道:两国和亲,不分彼此。何不代倭女王向我主进言,出兵剿灭狗奴,永绝后患。

    一语惊醒梦中人。三十余大倭,如醍醐灌顶。酒醒后,各自预备不提。

    三日后,蓟王刘备与倭女王那美,和亲大典,如期而至。

1.197 福莫大焉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

    千里国土,万物生长,葱翠欲滴。

    自王宫造毕。蓟王蜜月已无需外出规避。横竖一里,绵延楼阁。城外车水马龙,人声沸鼎。何差蓟王枕边美眷,鸾唱凤吟。

    蜜月中,得邪马台三十余属国大倭,联名上疏。求蓟国出兵,剿灭狗奴国。疏中列举,可谓血泪斑驳。谓生死大仇者,莫过如此。

    刘备看后,将上疏转倭妃那美。那美亦轻轻颔首,疏上所言,句句属实。狗奴国不服王化,乃邪马台生死大敌。

    这还了得。

    刘备即传王令。自年前便守护黑山大寨,预备转移最后一批白波众的锦帆校尉甘宁,与白波二校杨奉、韩暹交接军务。领军速归。

    为攻略狗奴,蓟王顾不得新婚燕尔,专开朝会。

    “拜见主公。”甘宁年少英发,已是蓟国宿臣。

    “兴霸且看。”刘备手指将作馆绘制,最新版倭国列岛山川地形图言道:“狗奴不告而取,擅据汉土。麾下五千精锐,可敢一战而灭否。”

    “回禀主公。一群化外野人,视之如土鸡瓦犬。何须五千精兵,携麾下五百悍勇,足可屠尽。”甘兴霸百骑踏营。天下知名。

    “攻岛为下,攻心为上。”王傅黄忠笑道:“主公欲行,降服驯化。立为邪马台,狗奴属国。再取其健勇,训练成兵。攻略倭国列岛。如此不出数载,当尽取百万野民,收归己用。”

    甘宁笑问:“六尺岛夷,取来何用。”

    大夏令刘晔起身对曰:“正因身短,利于航船。滨水而居,渔猎晒盐;随船出海,待命甲板。皆可一用。”

    “主公之意,臣已尽知。”甘宁抱拳道:“何时兴兵。”

    刘备笑道:“待苏飞返回,十日后渡海。”

    “臣,领命。”甘宁接过虎符将令,自行入列。

    “孟初。”蓟王又看向楼船校尉郭祖。

    “臣在。”郭祖起身抱拳。

    “与兴霸同行,转运辎重,互为照应。”

    “喏。”女官捧来将令,郭祖双手接过。

    “叔龙。”

    “臣在。”首任济州港令何夔,身长八尺三寸,容貌矜严。

    “对马港今已造毕,尚缺长令。今,渡海征讨狗奴,对马港扼咽喉水道,又新设水军大营,断不容有失。叔龙可愿为孤分忧。”

    “臣,敢不从命。”何夔肃容下拜。

    “加封王宫行人。”刘备这便下令:“择日除为对马令。”

    右国相起身奏问:“敢问主公,为何省‘港’字,只称对马令。”

    “孤欲将对马岛,建为对马藩。划归倭女王名下。”刘备笑道。

    “原来如此。”耿雍这便醒悟。主公乃是假倭女王名义,顺理成章,开疆辟土。邪马台对马藩,实为蓟国对马县也。此,便是和亲的诸多好处之一。虽先帝曾金口玉言,岛夷之事,蓟王自决。刘备毕竟乃大汉藩国,众目睽睽,众口铄金,诸多掣肘。然邪马台女王,却是名正言顺,倭国之主。以女王之名行事倭岛,便是所谓“攻无道而伐不义”,“福莫大焉”。

    或待时机成熟,签两国合并条约。或封与倭女王子嗣,为下任邪马台王。皆可达成一统。

    时下,蓟王行事,仍需诸多顾忌,皆需面面俱到。务必不留人口实。假倭女王之名,乃极大利好。

    倭女王那美,亦非专权之人。试想,常年深居简出,将国政皆交于其弟打理。足见一般。以“汉倭国女王”获封蓟国侧妃。那美安心留在蓟王宫,常伴蓟王身侧。国中三十余大倭,仰慕蓟国繁华,皆愿追随女王,长居泉州大使馆。

    刘备好言宽慰。承诺,将仿照先前紫渊六国馆,在泉州与博多二港城,分建邪马台“三十国馆”。大倭可随时往来安居。如此一来,既可坐享大汉繁华,国中之事亦不会荒废。两全其美。

    蓟王思虑周全,大倭感激涕零。纷纷上疏,欲遣子入蓟国太学坛,修习大汉文化。并请立博多港校,传授邪马台人汉文汉字。汉风汉俗。

    刘备自当乐见其成。

    蓟国船户,已破十万。换言之,蓟国有民船十万艘。僦船往来四海十三州,转运蓟国名产。正因航运太过发达,乃至北上徙民,纷纷改乘蓟国明**舡,即方便又快捷。且有太史慈母子故事,凡遇迁徙蓟国,只需到附近港口,留言船商。约定时日及人数。便有蓟国大舡,靠岸等候。僦费,待抵达蓟国,由港口属吏足额支付。钱货两讫,绝无拖欠。种种方便利好,让江南山民、滨水人家,举族迁徙蓟国,蔚然成风。

    庐江陈策,携众数万,东牟王营,众三千家。

    另有:山越歙帅金奇、毛甘,黟帅陈仆、祖山,各率万户;丹杨费栈率众三万户,会稽山越大帅潘临,携五千户,渡海来投。

    问过方知,一众山越骁帅,乃因避江东猛虎之威,故举族来投。话说中军校尉孙坚,奉命重返江东,募兵讨贼。开年后,雷厉风行,所向披靡。所过之处,望风而降。饶是山越强宗骁帅,亦不敢争锋。纷纷举家奔逃。蓟国自然是上上之选。

    开春以来,竟陆续徙来十万山越。刘备大喜。遂封陈策为沙垒港长。王营为金州港长。山越各部,取其精锐五千人,入选白精卒。余下健勇,编入各部。其骁帅或为司马、或为军候,不一而足。皆归蓟王所用。

    年后,黄金台亦出良才。东莱长广人黄珍,登三层楼,授予三百石沓津长。

    有郦城令阴修“三举乡党”,珠玉在前。大夏令刘晔举少年好友,兖州任城国人吕虔,出仕蓟国。

    刘备遣门下督郑泰,亲往徵辟。见之甚喜。遂替何夔,拜为济州港令。吕虔,字子恪,世居泗水沛泽,深谙水性,乃蓟国急需善水良才。

    刘备命其驻守济州港,控州胡岛。转运青储饲料上岛,饲养牲畜,大行畜牧。待岛夷悉数向化,遂去“港”字,立济州藩。待时机成熟,再“废藩置县”。统归为大汉治下。

    吕虔当不负蓟王所望。

1.198 狗邪灭国

    人名树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蓟王亦非一夜成名。少时随恩师南下平乱。堆钱伐贼,任凭自取。便有丹阳少壮,各取十万而回,后领亲族投军。再有周泰、蒋钦整取钱箱,杀贼以儆效尤,自投帐下。待讨灭贼乱,家眷皆随刘备返回楼桑安居。蓟王大名,口口相传。便有山蛮举族北上,落户督亢。悠悠十载,从未间断。

    江淮逆乱,盗贼蜂起。丹阳等地,又是精兵之地。可想而知。无论朝廷还是贼匪,皆垂涎不已。饱受兵乱暴政袭扰,山蛮有苦难言。此消彼长。于是举族北上投靠蓟王,遂成活命之选。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终归利益最大,卖个好价。

    普天之下,论出手阔绰。谁人能望蓟王项背。

    一骑绝尘。想跟蓟王一较长短,唯有吃灰。

    十日后,楼船校尉郭祖,并锦帆校尉甘宁,携一万精锐。兵发泉州港水军大营。破贼校尉凌操,提麾下水军,抢先攻入南部半岛,灭狗邪韩国。临行前,蓟王亲下屠城令。

    鸡犬不留,尽数屠灭。

    话说,蓟王乃当世仁主。勤政爱民,待人以宽。除去曾夷太平道信徒三族。并无暴政。然此次,竟亲下屠城令。

    足见对狗邪韩国,深恶痛绝。

    凌操久随蓟王。焉能不知主公好恶。兵锋所指,生灵涂炭。

    明**舰一路摧枯拉朽,撞碎倭人小船。箭如飞蝗,封锁海港。再放斗舰,抢滩登岸。凌操领兵先登,一路砍瓜切菜,冲入坞堡大寨。

    倭人刀枪,无力破甲。手起刀落,身首异处。一时浓烟蔽日,血流成河。

    狗邪韩国大倭,魂飞魄散。弃城而逃。领亲信数十人,奔入真番马韩属国。说好暗中苟且,岂能明目张胆?马韩辰王,如何敢收留。宴上摔杯为号,尽诛狗邪韩国大倭一干人等。枭首装匣,快马送到凌操当面。

    不出三日,狗邪灭国。

    三千余颗血淋淋的首级,竟不记录军功。只录武功爵。“武功爵至千夫者,得先除为吏。”换言之,获第七等千夫武爵,可被优先任命为官吏。

    “横海纛,速让道”早与“北有蓟,莫纵缰”并著于世。

    汉家造船术,放眼四海,无可匹敌。无敌是多么寂寞。

    至于蓟国之强,三千颗甚至不能录入军功的首级,足以证明。直属刘备的白精卒,已满编万人。身上楼桑兵甲,更不惜工本。如此精锐,由黄忠、典韦统率,以一当十,不在话下。再辅以蓟国机关之利,普天之下,谁与争锋。

    蓟王威信天下。临危受命,扶立新帝。又策先帝皇长子为太子。

    本以为皆大欢喜,从此休养生息。新帝亦不同于先帝,立志要为一代明君。不可谓不努力。行事亦无可指摘。

    然先帝千算万算,却忘算了人心。何后忧心新帝结亲袁氏,久居帝位。新帝忧心蓟王离朝,大将军必不相容。十常侍忧心新帝为笼络党人,痛下杀心。董氏外戚,何氏外戚,甚至连陛下本人,为丰满羽翼,亦顾不得吃相难看,纷纷外放圈地。

    废史立牧,大乱之始。

    军政大权,皆握于一人之手。其中厉害,又岂能不知。然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不使大权旁落,利弊权衡,唯选利重害轻。先除掉争权对手,再废牧立史,行拨乱反正不迟。盘算不可谓不精明。

    然有句话,唤做“人算不如天算”。

    蓟王宫,正殿。

    刘备与远道而来的士燮,相谈甚欢。

    士燮,字威彦,乃士异长兄。年近五旬,颇有儒雅之风。

    一问方知。交州士氏,祖上乃鲁国汶阳人,为避新莽之乱而南迁交州。历经六世,到士燮父士赐时,士氏已为当地豪族,士赐曾于汉桓帝时任日南太守。有四子:士燮、士壹、士、士武。

    士燮年轻时,随大儒刘陶习《左氏春秋》。后举孝廉,补任尚书郎,因事免官。其父去世后,士燮又举茂才,曾任巫县令一职。新帝继位后,赋闲在家。闭门谢客,醉心于注解《春秋》。

    此行,自是为士异与刘备的婚事而来。

    对稍后“雄长一州,震服百蛮”的“善感嘉应灵武大王(越南追赠)”士燮,刘备略有所知。

    本以为乃当世枭雄。今日一见,却是忠厚长者。颇令刘备意外。

    知其醉心于注解《春秋》,刘备遂命著成《春秋左氏传解》的蓟国双博士服虔,作陪。门下祭酒司马徽、门下督郑泰,主簿孙乾等人,亦从旁列席。

    “闻陛下有意宗室出仕交州,代现任刺史贾琮。”刘备笑问:“威彦兄,可愿出仕交趾太守。”

    “贾使君自到任以来,轻赋税,抚流民,惩贪官,选良吏。政满一年,交趾安定,百姓乐业。巷路为之歌曰:“贾父来晚,使我先反;今见清平,吏不敢反。’不出三载,交州必当大化。朝廷因何半途而废。”士燮不解。

    “交多珍产:明玑、翠羽、犀、象、瑁、异香、美木之属,莫不自出。”刘备言道:“如此富庶,焉能不令人垂涎三尺。”

    士燮一声长叹:“朝政日非,江河日下。人心不古,民心思乱。”

    “民心思乱更思变。”蓟国双博士服虔,近身言道:“交趾乃帝国之南。本可一隅偏安。奈何天不遂人愿。贪慕交州富庶者,又何止宗室。废史立牧,大乱始也。今若不取,他日必被人所得。若仗手握之重兵,横征暴敛,鱼肉百姓,残害士人,惹天怒人怨。交州危矣。”

    士燮沉思片刻,遂问道:“依王上之意,该当如何。”

    “士氏乃交州大族,族中英才辈出。何不一并出仕,分任合浦、九真、南海等地太守一职。”刘备言道。

    前汉元鼎六年(前112年),武帝平南越国,设交趾刺史部,治赢娄县。乃大汉最南部疆域。今汉初,改称交州刺史部。设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崖、儋耳共九个郡,计五十六县。元封五年(前106年),移治苍梧广信县,至今。

    “王上之意,可是‘分而治之’。”士燮欣然领会。

    “正是平权之策。”刘备轻轻颔首:“陛下欲将南疆,举州托付于宗室。即便所托非人,然九郡太守,若能一心为民。交州当可保全。”

    “如此,燮敢不从命。”士燮下拜。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7185/ 第一时间欣赏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作者:熏香如风所写的《刘备的日常》为转载作品,刘备的日常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刘备的日常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刘备的日常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刘备的日常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刘备的日常介绍:
瓒:嘿!刘备。绍:哈!刘备。术:哼!刘备。操:呸!刘备。众美:啊!刘备。-------------------------------------哔!阅读前提示:①:这是一簿大汉继承者们的青春修炼手册。②:这是一本用减字白话文书写的成长日志。③:这大体上是个古装励志言情传记故事会。PS:你就当是真的吧。刘备的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刘备的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