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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熏香如风     刘备的日常txt下载     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9 牵发而动

    南沃沮(东沃沮)国都,沃沮城。m.www.uu234.netUU小说

    武帝元封三年灭朝鲜,置玄菟等汉四郡,沃沮城为玄菟郡治所在。始元五年(前82年),郡治迁高句骊县,此城遂划归乐浪郡所辖之夫租县,为租县县治。“夫租”即“夭沮”之异写,今汉县废,被南沃沮所据,修造成王都。故址在今朝鲜咸镜南道咸兴市。

    南沃沮,为高句丽附庸。今高句丽王传命西进,拱卫王都。沃沮王不敢怠慢,立刻集结城中人马,奔赴纥升骨城。

    与此同时。

    沃沮城东海湾(咸镜湾)无名渔村。几位赶来贩运鱼获的异邦商人,相约船舱见面。

    “如何?”问话之人,正是锦帆司马苏飞。先将所部舰队,避入近海荒岛,才与心腹乔装商人,入渔村落脚。

    夷商答曰:“回司马,沃沮王已率兵士西去驰援,城内守备空虚,可一战而胜。”

    夷商往来半岛,贩运海鲜鱼获。乃是如假包换的船商。自蓟王广纳天下船户,授予国民待遇。藩商便举家北上,定居泉州港。今已为蓟商。举家皆为蓟人。

    “天助我也。”苏飞扬眉一笑:“再去打探,切莫走漏风声。”

    “喏。”船商领命而去。蓟王从不白用人。战后论功行赏,必有自己一份。

    牵一发而动全身。简而言之,便是所谓“连锁反应”。后世又叫“多米诺骨牌效应”。推到第一块骨牌,整个牌面,便会接连崩塌。单就军事而言,骨牌效应还带有一定的指向性。或由内而外,或从西到东。不一而足。

    整个高句丽战役的“牵发点”,蓟王刘备便选在了高句丽王国,版图最东端,名不见经传的沃沮城。自然极具战略眼光。

    所谓因势利导。

    半岛多山。且大致呈东西走向。能令大军通行的平整大道,亦多为山间河谷。故东西向最为通畅,而南北向,若不想翻山越岭,则需沿滨海平原绕行。半岛三面环海,近海多平原。

    蓟**备后勤,已全部机动化。

    崎岖山路,不利于机关兵车行进,粮草辎重转运困难。一旦陷入僵持,后勤不畅,对攻方不利。

    一言蔽之,当速战速决。尽遣精锐,身负数日之粮,一战而胜,再入城就食。方为上上之策。

    高句丽立国数百年,苦心经营。关隘要冲,皆有兵丁驻守。若逐一击破,费时费力不说,兵士耗损亦大。不利于速战速决。

    “牵发点”确定之后,如何快速破关,亦是难题一件。待兵临城下,如何在高句丽大军回援前破城,乃难上之难。

    以上种种,皆是此战难点。而蓟国谋主,已有万全之策。

    是夜。

    沃沮东湾渔村百姓,早已熟睡。海面上,蓟国水军船队,正趁夜色,徐徐靠岸。

    翻转船翼,人衔枚,马裹蹄。兵马次第登陆。先将渔村团团包围,万勿走漏风声。便有大队人马乘夜西去,直扑沃沮城。

    一片漆黑的城头,隐隐飘出血腥味。

    入夜后,绣衣吏已先行抵达。将守城兵丁,悉数砍杀。遥见海岸举火如龙,须臾直冲城下。这便放下吊桥,城门洞开。蓟**马呼啸而入,兵不血刃攻占沃沮城。又直扑王宫,将沃沮王满门家小,悉数虏为人质。

    城内民众,蒙头大睡。一觉醒来,城头已变幻大王旗。

    可想而知,是何等惊慌失措。便有城内守军,趁乱出城,通风报信。

    谯楼之上。苏飞轻轻按下神射手弓开满月的三石角端弓,笑道:“放他离去。”

    “何故放走,必去通风报信。”神射手不解。

    “此乃主公之计也。”苏飞笑答。

    又举千里镜遥望东湾。见后续船队,列队抵达。为首正是蓟王座舰游麟号。苏飞笑道:“主公计成矣。”

    蓟王此来,非为参战,只为招降南沃沮王。蓟国国主亲来招降,南沃沮王,自当深信不疑。

    南沃沮王领军西去,驰援高句丽,已走二日。即便快马,亦需三日方能返回。蓟国水军趁机攻占渔村,修建滨水营地及简易港口。后续部队源源登岸,不日已有三千之众。由五弟黄叙统领:丹阳白一千,板黄弩手一千,机关连弩手一千。

    皆是蓟国虎狼上士。板黄弩、机关连弩队中,伍长、什长、队率、军候,皆曾随蓟王北上白檀。王傅爱子之心,蓟王焉能不知。

    苏飞自领麾下千余兵马,拱卫渔村港口。

    三日后,南沃沮王星夜赶回。

    遥看城头,赤鹿焰角,三足乌,旌旗蔽日,刀枪如林。两眼一黑,险坠马下。

    人名树影。

    蓟王赫赫威名,天下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本以为,此战蓟王定会亲提大军,与高句丽王伯固一决胜负。岂料竟据我城池。

    蓟王所为何来?

    “大王!”高句丽多产美女,历代皆有佳人入贡。城内家小,皆被汉人所虏。再不攻城,恐不及也!

    气血攻心,一时竟手足无力。南沃沮王惨笑:“扶我下马。”

    “诸位莫急。蓟王惯掠人家小,却从未淫掠滥杀。”喝下一晚参汤,南沃沮王终恢复些力气:“我等奉命驰援,乃至城中空虚,被蓟王趁机攻占。今家小皆为人质,此战可休矣。”

    “若宗主(高句丽王)怪罪下来,又当如何。”便有心腹大将,抱拳问道。

    “如我所言,此非战之罪。我等已尽人臣之事。先全家小,至于后事如何,且听天命吧。”南沃沮王答道。

    也只能如此了。

    一声令下,丢盔弃甲。南沃沮王以降,大小将校,皆五花大绑,只着内服,自投城下。行负荆请罪。

    刘备命人落下吊桥,亲出相迎。

    “拜见王上。”南沃沮王跪地叩首。蓟王汉家麒麟,如此人物,如何能作假。

    “大王免礼。”刘备又亲为其松绑:“孤此来,只为辅宣王化,不为杀戮吏民。大王且安心。”

    “下臣惭愧。”闻此言,南沃沮王以降,皆暗松一口气。

    “且随孤入城吧。”刘备与南沃沮王把臂而行,共入城内。

    城外兵士,则交由白精卒,一路送入城内军营,严加看管。

    蓟王又设宴,为南沃沮王压惊。席间,蓟王但有所问,南沃沮王必有所答。不敢有丝毫隐瞒。

    罢筵后,黄叙赶来相见:“大哥。”

    “五弟。”打量着年少英发,依稀有王傅之英雄气概的义弟,刘备笑道:“义父之意,兄已尽知。然‘居家为兄弟,受事为君臣’。今有大功一件,五弟敢取否。”

    “有何不敢。”少时患病,今已痊愈。虽已无需佩戴面具,黄叙却早已习惯。

    “城外有沃沮兵甲旗帜,我已问清沿途关隘及通关密令。命你领麾下三千兵马,乔装打扮,诈称南沃沮援军,一路过关斩将。直取尉那岩城。”

    “为何不取纥升骨城?”黄叙早有准备:“尉那岩城不过是陪都。纥升骨城才是高句丽王都所在。”

    刘备欣然点头:“纥升骨城,交给你四哥。”

    “喏!”黄叙这便领命。

1.80 毋论大小

    事不宜迟。UU小说黄叙领三千兵马,乔装打扮,即刻出发。刘备又从沃沮降兵中,择选头脑机辨数人,从旁策应。若有人用貊土语相问,亦可自圆其说。全家老小,皆为人质,如何敢阴怀叵测。

    黄叙少年时,常与太史慈相伴讨贼。年前又随王傅勇为先登,屠灭黑山四径。笔笔军功,记录在案。然,虽积功升为军曲候。却也无法独领三千兵马。故王傅所遣,皆是成建制精兵。各有伍长、什长、队率、军曲候统领。数位军候,名义上以黄叙为首。

    正如先前扬武校尉高览所部五千营士,皆是成建制配备。蓟国无私兵。军俸如薪俸,皆由赀库发放。换言之,蓟国将校,只管统兵御敌,余下诸事,皆有专人打理。各级官吏,各司其职。“管控分离,分而治之”。

    时下。从何处就食,兹事体大,不可不察。

    在蓟国。无论官吏、兵士、匠人、百工、佃户、客庸,皆从赀库足额领取约定薪资。书亦不可私自拟定。入市楼,各行各业,皆有蓟国官方版本范例,只需照本宣科即可。所谓霸王条款,根本不存在。签了也白签。

    没错,正因有春秋决狱。

    那些暗设陷阱,反人类的霸王条款,即便再信誓旦旦。一旦上告,也会被各级令长,逐一剔除。罗列恶意条款之雇主,还会被问责。轻则鞭笞,记录诚信污点。重则杖刑,流徙三百里,完城旦舂。若以书为据,私自加害雇工,惹出人命官司,还有极刑伺候。正如蓟王所言,要杀要剐,煎煮烹炸。但凭所选,孤随意。

    蓟王与南沃沮王,相谈甚欢。席间二王便拟定,将南沃沮东湾,划给蓟国建通商口岸。酒足饭饱,再入王宫。见家人无恙,沃沮王终是放心。

    三日后,蓟王辞行。

    城内不留一兵一卒。竟如此磊落。

    沃沮王感其恩义。领文武百官,亲往东湾渔村送行。短短数日,见蓟国已将东湾渔村,建成滨水营壁。高墙环抱,进出有度。不由心生敬畏。又见明**船,犹如海上宫殿,水面坞堡,更是惊惧莫名。一艘游麟号已敬畏如斯。待绕过渔村后墙,再见无数大船,列队岸边。可想而知,是何等壮观。

    坚船利炮,高不可攀。如何能敌。

    恭送蓟王乘船远去,南沃沮一行人等,各自长吁短叹。又不禁心生庆幸:高句丽灭国在即,当再无人追不战之责矣。

    正当苏飞领麾下千余众,护佑蓟国工匠,改造渔村,督造“南乌稽”港时。黄叙已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攻占尉那岩城。

    与此同时。太史慈所部,八百具装神射“飞翼卫”,正沿马訾河谷,一路疾驰。直奔纥升骨城。

    二十余万高句丽,满打满算,能战者,不过数万之众。善战者,不过数千。然蓟王刘备,却猛虎搏兔,不曾掉以轻心。二位义弟,一人奔袭尉那岩城,一人奔袭纥升骨城。足见重视。

    整条水航线,早被蓟国大小船只所占。港口津渡船只,悉数焚毁。便有援军抵达,亦无从渡河,唯望河而泣。

    二百年来。帝国北疆防御重心,多是鲜卑、乌桓。何曾轮到高句丽。正因如此,当遥见城头高悬蓟国王旗,南沃沮王险惊惧坠马。所谓“大炮打蚊子”。不过如此啊。

    当然。对整个半岛局势而言,此举,一本万利。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蓟王温润如玉,如沐春风。虽从未口出此狂言。然五胡四夷,早深切体会。前人吹过的牛逼,自有后人逐一兑现。此,便是我煌煌天汉。

    高句丽趁帝国抵御强敌,无暇他顾。行拔葵啖枣,偷鸡摸狗。如此小打小闹,小偷小摸。换做一般人,捏着鼻子,忍忍也就算了。奈何,遇到了蓟王刘备:“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换言之,有恶必惩,凡善必赏。毋论大小。待人以宽,却非烂好人。孤王眼里,容不得沙子。

    蓟王嫉恶如仇,睚眦必报的性格。为人处世,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的利落。读者君,定要能体会。

    恩不度日,仇不过夜。就是这么爽快。

    “(高句丽)其马小,便登山。”

    小马登山,仅此一句,便知国中无良马。

    山地还好。一旦到了平地,小马的劣势,显露无疑。马訾河谷的高句丽游骑,皆被蓟国斥候拍马追上。手起刀落,砍翻马下。无有例外。实在是跑不快啊。

    马訾河谷,因何能快速通行。正因水大。丰水时,激流不断冲刷河床,待枯水时,水量骤减,两侧河床裸露,曝晒后成谷地。一马平川。

    后世常有骑行者,由丹东出发,沿河谷向北骑行,直达长白山脚下。行程一千五百余里,穿过整条河谷。足可佐证。

    路遇枝津亦无妨。便有机关桥车,下水搭桥。稍作停留,大队人马便可安然度过。

    借机关之便,太史慈,如虎添翼。八百飞翼卫,一战成名。

    高句丽王伯固,御驾亲征。二位王子,一位留守尉那岩城,一位留守纥升骨城。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纥升骨城头,大王子拔奇,身披甲胄,彻夜巡视。

    “报”便有巡城心腹,登楼禀报:“殿下,有人射箭传书。”

    “箭在何处。”拔奇心中一凛。

    “在此。”心腹遂将黑羽箭取出。箭杆上果然绑有白绢。

    拔奇拔刀断绳,展开细看。先惊后喜。蓟王已攻占尉那岩城,俘虏其弟伊夷模。蓟国精锐,正直扑纥升骨城而来。从头至尾,信上并未明言,乃是以劝降口吻,例行通报。无论谁捡到此信,皆不知大王子通敌之事。

    唯有大王子拔奇,心领神会。

    信上言,蓟国大军水陆并进,杀奔纥升骨城而来。命城内守军,开城出降,免遭生灵涂炭。

    看似威吓,实则是让大王子拔奇见机行事。里应外合,迎接王师。

    心念至此,拔奇这便言道:“传我将令,速速升帐议事。”

    “喏!”

    中军大帐。大王子拔奇,大马金刀,居中上座。

    各部留守渠帅,纷至沓来。

    拔奇环视众人,开门见山:“今夜巡城,有蓟国细作,箭书入城。书中所言,字字惊心。拔奇年少,不敢妄断。便将各位叔辈请来,共同商议。”

    “箭书何在?”主簿然急问。

    “箭书在此。”拔奇将白绢,双手奉上。

    主簿然急忙接过,在灯下细细端详。须臾,一声长叹:“正是蓟国密信。”

    “何以知之?”拔奇一愣。

    “此绢,名为‘散花绫’,乃蓟国特有。”主簿然惨笑:“绢上所盖印章,正是二王子随身之物。近身私物,如何能落到蓟国之手。必然是城破被俘。”

    闻此言,帐内众人,皆大惊失色。

    拔奇急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1.81 忠奸莫辨

    “这……”主簿然欲言又止:“殿下当自决。www.uu234.netwww.uu234.net”

    “诸位皆是叔辈,一家不说二话。十万火急,事关生死。万勿遮掩。”拔奇言道。

    话音落地,便有五宗之绝奴加起身言道:“殿下,何不快马传信梁口,由大王定夺。”

    “国内城(尉那岩城),旦夕被破,可知蓟国兵进神速。”五宗之顺奴加摇头道:“若再传信梁口,恐不及也。”

    五宗之灌奴加,四处看过,猛然站起:“殿下,何不开城降汉。”

    “不可!”绝奴加急忙阻拦:“大王出兵在外,我等岂能私自降汉。”

    “蓟国兵出数路,四面合围。先截水道,又断后路。孤城如何坚守。”灌奴加反驳:“再者说来,我国面积虽广,却只有民二十万余。听闻蓟国去年献费,六亿三千余万。国中已有五百万口。国力如此悬殊,如何能敌。蓟王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大单于檀石槐控弦十万,亦一朝战败,鲜卑覆灭。上谷乌桓王难楼,众九千余落。不过陈兵国境,便惹恼蓟王,一击而溃。全家被俘,举族抄掠。三郡乌桓,再无上谷之众。还有百万三韩……”

    蓟国之强,无需多言。帐内一时长吁短叹。

    “听闻马韩辰王,今已归顺大汉。蓟王礼遇有加。仍令其为王,立真番马韩属国。不知可有其事?”拔奇问道。

    下意识看了眼拔奇,主簿然轻轻颔首:“确有其事。”

    须臾,拔奇徐徐站起:“父王虽命我监国,然拔奇年幼,不敢独担此重任。今日之事,当悉听诸位叔伯之意。是战是降,是守是弃。诸位叔伯且拿主意。”

    “如此……”留守五宗之灌奴加,遂言道:“便降。”

    “死战。”一直未曾出声的桂娄加,终于表态。桂娄部,乃高句丽王族之所出。高句丽王伯固留桂娄加,乃为监视大王子拔奇。生死存亡,桂娄加不得不坦露心迹。

    帐内众人,接连表态。

    战降各半。

    拔奇一眼扫过,再开口已泪流:“国灭在即,忠奸莫辨。欲降者,暂留。欲战者,先出。”

    主降一方,灌奴加等人,闻声色变。大王子不放我等离去,莫非已生加害之心!

    主战一方,桂娄加等人,面露喜色。大王子不愧王族勇士,国难当头,自当先除二心之臣!

    念及此处,桂娄加等人意气风发,各自出帐。主簿然正欲跟随,却心中一凛,猛然站定。

    忽听帐外弓弦大作。

    惨叫连连。

    便有机灵者欲转身回帐,却被四面涌来的刀斧手砍成肉泥。

    刀砍斧劈,血崩如雨。

    帐内诸人,面无血色。

    须臾,待帐外无声。便有桂娄加等人首级,被刀斧手掷入帐内。

    血腥扑鼻,令人作呕。拔奇拭泪开口:“我意已决,开城降汉。”

    “遵命!”灌奴加领帐内诸人,颤声下拜。

    拔奇目视主簿然:“烦请主簿出面,与蓟将商定投诚事宜。”

    “喏!”主簿然肃容下拜。

    翌日清晨。太史慈已领飞翼卫,强渡卒本川,抵达纥升骨城山脚。

    遥见山巅城头,偃旗息鼓,城门紧闭。虚实莫辨。

    元帝时,扶余国庶出王子**,不堪忍受王族之争,弃国南逃。在卒本川,沸流谷,立卒本扶余。筑王都“纥升骨城”于山顶。

    山城共设城门三座,分开于东墙、南墙及山顶西墙。城墙凭险而建,机关重重。西墙,利用悬崖峭壁及凸起山脊,为天然屏障,凌空奇险。另三面砌有坚固石墙,墙基直垒于平坦山岩之上。城垣下设兵营,一半藏于地下(地窨)。内挖火炕,排设烟道,上铺石板,板上抹泥,形成炕面,冬暖夏凉。

    纥升骨山城,除去因地制宜,构筑天然屏障。所有人工墙体,均采用石材筑成。城墙外壁,甚至不惜工本,用大条石起基,上堆楔形石块,逐层叠加垒筑。巧妙借助楔形石的结构特点,未掺入任何粘合剂。粗粝大石,历经二百年风吹日晒,依然坚固耸立。

    进出山城,唯有一条由粝石铺就的盘山小道。

    一言蔽之,此城易守难攻。若一味强攻,必损兵折将。蓟国铠甲,可御刀枪剑戟,飞弩流失。却无法承受滚木石重击。此山多石,既能用来砌墙,自也能用作石。

    奇袭不成,太史慈遂在山下扎营。祭出蓟国大旗。等待大军抵达。

    不到日中,便有城内高官下山。言,奉命降汉。

    太史慈大喜,大帐相见:“你是何人。”

    “下臣主簿然,拜见上将军。”主簿然肃容行礼。

    “我乃军候,不敢称将军。”太史慈言道:“主簿受何人所命。”

    “乃鄙国大殿下。”主簿然答道:“手书在此,军候一看便知。”

    拔奇献图降汉之事,蓟王刘备已命人告知。太史慈取信细观,前后吻合,无有疑问。

    “殿下欲开城降汉,城内父老,军候当善待。”主簿然言道。

    “这是自然。主簿当有耳闻,我主从不滥杀。”太史慈答道。

    “城内主战之人,皆被殿下乱斧斩杀。剩下诸臣,皆心向大汉。军候亦当保全家小。”主簿然又道。

    “可也。”太史慈轻轻颔首:“我主公私分明,只诛首恶,又岂会延及家小。”

    主簿然,长出一口浊气:“如此,军候且随我入城吧。”

    “前方带路。”太史慈豪气自生。

    “敢问军候,是何人也?”主簿然不由心折。

    “东莱太史慈。”

    “可是蓟王义弟!”主簿然双眼一亮。

    “正是。”太史慈轻轻颔首。

    “如此,下臣涣然冰释。”主簿然,再拜而出。

    “军候,小心有诈。”便有胡人心腹进言。

    “无妨。”太史慈言道:“我观此人并非奸佞之辈。且前后并无破绽。此城虎踞山巅,磐石筑就,易守难攻。若等高句丽大军返回,闭城死守,再行强攻,我军必死伤惨重。机不可失,万勿多疑。”

    “军候乃主公义弟,身份高贵。万一涉险,我等死不足惜。且夷人奸诈,不可不防。”话说。论狡诈,你这个胡人心腹亦不逞多让啊。

    太史慈笑道:“个中厉害,岂能不知。此去,择百人随我同行。剩下人等,谨守营地,以待后援。”

    “喏!”心腹这便领命。

    太史慈披甲上马,飞廉斩,携麾下百骑,与主簿然一并,奔山城而去。

1.82 飞虻流火

    循山路而上。www.uu234.netm.www.uu234.net胯下神驹,铁蹄咚咚叩响石板。引领身后百骑,蹄声如鼓,步点如一。

    单此便知训练有素。

    主簿然人不由叹道:“蓟国之强,‘足’见一斑。”言指马蹄声齐也。

    太史慈笑答:“蓟国之强,不在一术一物。”太史慈之意,乃是自上而下,知著见微,方方面面。

    “军候所言极是。”主簿然人言道:“明主将出,大汉当再沿国祚二百年。可喜可贺。”

    “哈哈!”太史慈笑道:“承主簿吉言。”

    刘备曾言,再有二百年,宇内皆华夏矣。太史慈乃王上义弟,自当深信不疑。且蓟王开疆辟土,重拾旧河山。一言一行,皆如此这般。

    登临半山腰,山城已近在咫尺。太史慈遥看山巅重楼飞檐,果然不惜工本。主簿然人,打马上前,挥鞭遥指,口出高句丽语。语出夫余语分支。二者大同小异。

    须臾,吊桥徐徐落下,城门缓缓开启。

    主簿然人,一马当先,先行入城。太史慈纵马跟上,领麾下百骑,列队入城。

    “军候且看,来人正是大殿下。”顺主簿然人所指,果见一干人等,朝服衣帻,自山巅城堡,拾级而下。

    汉初,高句丽称臣,朝廷赐鼓吹。高句丽王以降,常从玄菟郡得朝服等御赐之物。后逐渐骄奢恣肆,不再穿戴汉服,而在东部国境筑一小城,将朝服等物,放置其中。每逢入玄菟郡朝见才取出。因安放朝服衣帻,故此城名“帻沟”。“沟”乃高句丽语“城”之意,故帻沟,又称“帻城”。时下乃高句丽名城。

    言归正传。

    见居中之人,颇有雄气。知是高句丽大王子拔奇,太史慈这便纵马迎上。

    将将奔出数丈开外。忽听背后一声怒喝:“死士何在!”

    音犹在耳,箭如雨泼。

    皆奔太史慈而去。

    何须主人驱策,一跃而起。利箭大半射空,少数亦被太史慈舞枪拨去。

    身后吊桥徐徐升起。大批死士手持貊弓长枪,蜂拥而来。

    辽东西安平县北有小河,南流入海。高句丽旁支,傍小河立国,称“小水貊”。当地盛产名弓,曰:貊弓。

    “大胆然人,欲造反乎!”高句丽大王子拔奇,情急怒叱。悔不该一时心软,昨夜未将他砍成肉泥。

    “哈哈哈”被死士团团围于阵中的主簿然人,仰天长笑。不等笑罢,已涕泪横流:“殿下杀尽忠良,欲举城投降。岂知大王早有所料。暗设死士,全我江山社稷!尔等听命,城内汉军,悉数杀尽!若遇拦住,无须顾忌!杀”

    “呼喝!”话音未落,箭如飞蝗。

    太史慈一声冷笑:“杀贼!”

    “喏!”迎着箭雨,百骑飞翼卫,反手从马背取出曲臂黄肩弩。何须瞄准,抬手便射。

    嗡!

    百骑同击。

    逼仄的门洞,似遭飓风刮地。迎面乱箭,纷纷崩折。

    暴风出洞,寒芒乍起。

    噗噗噗!

    血花迸溅,浑身披甲的死士,穿胸洞背,惨死一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胯下良马,竟原地踏步。带动机关绞盘,为曲臂黄肩飞快上弦。不等死士气绝,百骑又取新弩在手。

    嗡!

    临阵不过一发。小水貊死士尚不及开弓,便被强弩射翻在地。数息之间,飞翼卫已三连击。

    围在门洞的死士,浑身飙血,层层扑倒在地。

    高句丽人血肉之躯,如何能承受曲臂黄肩弩,近身暴击。

    飞虻穿心,血溅四壁。

    碗大的铁蹄,踩着遍地尸骸,依次前进。犹如后世赛马盛装舞步。人着盛装,马走舞步,骑手与骏马上下呼应,融为一体。

    待破围而出,只见太史慈,往来驰聘。手中三石角端弓,左右开弓。连珠快箭,穿喉而过,每出必中。

    城上城下,坠尸一地。

    便有神射手借势隐蔽。高高跃起,半空中腾开角度。电光石火,扬手一箭。

    寒光一闪。

    白羽血染。

    箭镞火并入墙。神射手捂着喷血的咽喉,翻身坠落。拍碎在粝石阶梯。

    太史神射。

    飞廉斩,竟无用武之地。

    百名飞翼卫,早见惯不怪。纵马四出,射杀残敌。

    纵然千军万马,又何所惧。数百死士,实不值一提。横强对羸弱。论射箭,除去王傅黄忠,太史子义无可匹敌。

    “速放滚木!”尸堆下,响起主簿然人一声狼嚎。

    数人合抱的巨大滚木,自山巅隆隆而下。瞬间竟占满盘山石道。

    “狗贼!”高句丽大王子拔奇,勃然变色。话说,他与一干人等,正立于高处。滚木必先将其碾成肉酱。

    躲无可躲。便有心腹将拔奇舍命推离。高句丽大王子自高处惨叫坠落。砸穿军营顶棚。余下人等,纷纷跳崖躲避。一时鸡飞狗跳,腿断骨折,惨叫连连。山城便是如此。左右皆是悬崖,上下多有高差。一步踏空,生死难料。

    滚木追身,压碎一路活人陈尸,早成血肉碾盘。借两侧山门阙楼强行转弯,直冲门洞而来。

    “上墙!”太史慈一声令下,百骑纷纷折向城墙,躲避碾压。独居正中的太史慈,却径直向门洞冲去。

    “军候!”

    探身捞月,从死人堆中将主簿然人一把薅起。轻轻提缰,顺势扬蹄、转身。

    “驾!”迎着追命巨木,太史慈风驰而去。

    人马如一,呵成一气。

    眼看太史慈单枪匹马,迎头撞向滚木。飞翼卫目眦欲裂。

    千钧一发。

    神驹,飞身而起。后蹄铁与滚木相擦,一时流火飞溅。

    一声巨响,血肉迸溅。

    门洞内死尸,终将碾盘填满。

    太史、,宛如神兵天降。稳稳落地。

    被横在鞍前的主簿然人,生死一线,头晕目眩。竟哑口无言。

    须臾才倒吸一口凉气:“军候为何救我。”

    太史慈笑答:“放眼高句丽,皆贪生怕死,尸位素餐之辈。唯有主簿忠肝义胆,可入我眼。为主尽忠,义之所向。今人事已尽,当遵天命。且投我大哥坐下,尽展所长,治世安民,以全贤臣佳话。”

    “……”闻此言,主簿然人不禁泪流满面。

    太史子义,何等英杰。

    莫非,蓟王坐下,皆如此乎。

1.83 纷华靡丽

    纥升骨城,依山而建,呈楔形。www.uu234.ccUU小说

    山高三百五十六丈,自山顶到东坂,高楼、碉堡,覆道、飞阁,鳞次栉比。城随山势,高低错落,蔚为壮观。尤其山城顶部主坞,虎踞断壁高台之上。会临绝顶,台高二十丈,唯有一条石径,直上直下,令人生畏。先前包铁滚木,便由此处放下。

    坞内所居,皆是高句丽王族家眷。

    高句丽五宗,分置在纥升骨城及尉那岩城。换言之,五宗家眷,今皆成蓟国俘虏。

    纥升骨城,说是一座城池,不如说是一座城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宫殿、兵营、监狱、仓楼、马厩、蓄水池等一应俱全。正因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楼上楼下,东坂山巅,满打满算,不过千人。

    **“观其土壤肥美,山河险固,遂欲都焉。而未遑作宫室,但结庐在沸流水上居之”。立国之初,因实力不济,唯先滨水结庐。稍后才筑纥升骨城。

    正因此地险绝,不利交通,易守难攻。**方能据险而守,寻机攻占周遭诸小国,逐渐强盛。人口日众,山城逼仄,无法容纳。高句丽第二代王琉璃明王,另造尉那岩城,后改名丸都城,以备迁都。

    亦因山城逼仄,故藏身地下兵营的死士,不过数百人。面对百名武装到牙齿的飞翼卫,实在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人马具装,皆披吞光秘环铠。背上骑士,头顶红缨,下覆鬼面。全身披甲,刀剑无伤。

    貊弓死士,搏命射出的流矢,尽数崩折,根本无从破防。为了义弟太史慈的八百飞翼卫,蓟王可谓不惜工本。单从“碗大的铁蹄”,便知胯下战马之优良。千里挑一之具装神射,配千里挑一之具装良驹。再有万夫莫敌的太史慈统御。

    以一当十,不在话下。若行远射游击,百倍毙敌,亦非难事。

    面对如此强敌。主簿然人,也唯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待锯断滚木,清扫尸骸,吊桥落下,余下飞翼卫呼啸入城,收押俘虏,接管城防。跳崖断腿的大王子等人,自有良医细心诊治。太史慈已第一时间前往问候。知是蓟王义弟,大王子拔奇等人,遂安心。蓟王义弟亲临,后顾无忧矣。

    是夜,遥见山下举火如龙。知蓟国大军抵达。太史慈遂命人下山接应。近前一看,正是破贼校尉凌操,并锦帆校尉甘宁本部兵马。张亦在阵中。

    登城相见。取《高句丽山川地形及关隘驻防图》,太史慈言道:“二位校尉且看。高句丽王伯固陈兵梁口,与乌桓校尉所部隔水相峙。若此时,打拔奇旗号,行背后一击。高句丽军必败。”

    “此战败后,伯固必然东逃。料想,当为沃沮所获。”太史慈笑道。

    凌操亦笑:“待南沃沮王将伯固五花大绑,押到主公当面。南沃沮与高句丽,反目成仇,再无勾连之可能。”

    “正是如此。”太史慈言道:“临行时,主公有言在先。此战攻心为上,切勿杀戮过重。”

    “我等已知晓”凌操轻轻点头:“何时出兵。”

    “兵贵神速。”奇袭纵火,锦帆甘宁当仁不让:“某这便领军前往。”

    “好。”凌操亦点头:“某为兴霸压阵。”

    “张愿为先锋。”张抱拳入帐。

    “有劳。”甘宁爽朗一笑。

    话说甘宁少年成名。张亦不逞多让。蓟国水陆并进,攻城拔寨,势如破竹。不过灭二十万高句丽。自横海中郎将黄盖以降,楼船校尉郭祖,阻断东西,焚尽船只。锦帆校尉甘宁、破贼校尉凌操,直插心腹。还有蓟王二位义弟,太史慈并黄叙,袭占二都,尽虏王族及五宗家小。

    横海中郎将黄盖,正扫荡高句丽大小邑落。抄掠国民。分批送往蓟国。尤其是诸如“小水貊”等,具有一技之长的邑民,尽数掠走。鸡犬不留。

    人员配备,堪称华丽。

    此次出兵人选,刘备亦深思熟虑。关键是为练兵。众所周知。无论平日如何勤学苦练,皆无法与一场真刀真枪的实战相比。太史慈、黄叙、张皆初出茅庐。距叱咤风云,纵横天下之一代名将,还差很远。

    宝剑锋从磨砺出。假以时日,蓟国当名将辈出。

    待天下有变,蓟王一声令下。席卷天下,何其易耳。

    一言蔽之,先打野练级,开分矿、攒人口、堆兵力、攀科技。

    万事皆备,一战定乾坤。

    月黑风高,野风呼啸。

    梁口,高句丽大营。

    忽见人马骚动,四处起火。

    对岸汉军营地。护乌桓校尉牵招与辽东太守公孙瓒,急忙大帐相见。

    “敌军骚动,似遭夜袭。”公孙瓒脱口而出。

    “必是蓟国锦帆校尉甘宁。”多年未见,牵招大器免成:“若论奇袭纵火,无人能出其右。”

    “正当如此。”公孙瓒亦如此着想:“机不可失,渡河破敌!”

    “嗯。”牵招重重点头:“前后夹击,高句丽一战可灭矣!”

    号角破晓,鼓震如雷。

    汉军大营,千帆竞渡,扑向对岸敌营。

    高句丽王伯固,见败局已定。弃营而走。身后乌桓突骑紧追不舍,沿沸流水顺下,夜行五百里。围追堵截。伯固如丧家之犬,左冲右突。弃马翻山,与心腹数人,逃往南沃沮。

    兵不满月,讨伐大捷。

    或有人问:蓟王为何兴兵半岛。

    只因“化外野怪”,牵连甚少。各方皆无利益勾连。朝廷内外乐见其成。这片“不毛之地”,无人惦记。蓟王予取予求,生杀予夺,皆不会动了“别人的蛋糕”。

    对蓟王而言,半岛之地,最珍贵的资源,乃是百余万民众。

    封建时代,人口等同生产力。尤其是薮中屯田。百万亩盐田,需大量盐户。而晒盐之苦,非一般农人能够承受。

    所谓“一曝十寒”。试想,后世海边浴场,若无防护,曝晒一日便浑身通红,乃至成片蜕皮。可想而知,日日曝晒,是何等酷烈伤害。唯岛夷方能胜任。马韩与倭人同宗共种。对滨海气候的适应,远超大汉农人。

    物竞天择。这便是不同人种的可贵之处。

    活在煌煌烨烨,无可匹敌的大汉星空下。亦要能看到不同族群的美好。

    高瞻远瞩,虚怀若谷。厚德载物,包罗万种。方为“汉裔”。

1.84 东海扬尘

    南乌稽港。UU小说www.uu234.cc

    苏飞先筑釜山,再筑南乌稽。可谓轻车熟路。渔村百姓,更是欢天喜地。一夜之间,竟为汉人。

    四夷皆以汉化为荣。可不是说说而已。

    对蓟国而言。渔村百姓,与对马岛夷,作用类似。乃是传播汉风汉仪的重要媒介。试想,比起高不可攀,语言不通的汉家儿郎,这批先被接纳的同伴,自然是指路明灯。脱离苦海之最佳摆渡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抱团取暖,族群大略如此。

    自蓟国立港以来。无人问津的渔村,旧貌换新颜。远亲近邻,皆来投奔。今人已破万。

    那句话怎么说。“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无名渔村,火爆之极。非亲见而不可想象。造城、造楼、造港、造船。脚手架如林而立,物料堆积如山,身穿蓟国工匠防护服的南沃沮人,穿行于各大工地。日赚二百大钱。

    且苏司马已许诺。客庸满三月,可先“分宅入籍”。

    敢问匠师,汉人宅院是何模样?

    蓟国匠师随手一指:如船上重楼,搬到地面。

    “嘶”一群野民齐声抽气。我家大王亦未有如此高楼!想都不敢想啊。有道是“仙人好楼居”。近仙而居,乃无上福瑞。得汉人如此厚待,化外野民从此心悦诚服。当然,坚船利炮亦必不可少。恩威并济,切记。

    “大隐在朝市,仙人好楼居。方平今白发,未许见麻姑。”

    这日,便有南沃沮信使,快马入城。言,高句丽王伯固,已被俘获。

    苏飞大喜,亲往沃沮城,将高句丽王伯固,好生接回。好言宽慰,沐浴更衣。又献珍馐美馔,以王礼相待。趁六神归位,再将家眷安然无恙等诸情,如实相告。

    高句丽王伯固,遂安心。蓟王果然有礼有节。

    高句丽五宗,除去大加(古雏加)亲族,多达三万户民,被横海中郎将掠入蓟国。方圆二千里国土,残桓断壁,满目疮痍。余下人口基数,或不足万人。恢复元气,几无可能。

    而蓟王,已马不停蹄,上报朝堂。

    临屯郡全境光复。将玄菟郡所属:高句丽、候城、西盖马、辽阳、高显等城,尽数复归。又在盖马大山(狼林山)东麓,增设东盖马县,及东盖马“南沃沮属国”。

    重开苍海郡,郡治临秽县,包括扶余、北沃沮所在领城。即后世松花江流域、图们江流域、朝鲜江原道及俄国滨海区在内的广阔区域。再立沧海郡“扶余属国”,及临秽县“北沃沮属国”。郡属国与县属国,地位不同。

    扶余“方二千里,户八万”,五十万口。其中,擅长饲养牲畜的马加、牛加、猪加、狗加,或东进盖马高原,或南下玄菟郡,据高句丽旧地。四十万众,内迁入汉,不再隶属扶余国。余下十余万众,立为扶余属国,国王仍为尉仇台。设属国都尉,治军政国事。

    得扶余四十万众填充,苍海、玄菟二郡,人力充足。得南北沃沮二十余万众填充,临屯一郡,亦人丁兴旺。三郡皆可堪大用。

    立郡之初,非名守、良将不可镇守。且陛下有言在先,凡岛夷之事,蓟王可自决。

    于是,蓟王当仁不让,保举苍海、玄菟二郡太守,及属国都尉。

    表交州高兴人李进,为苍海太守。李进,字子贤。初为郡功曹,累迁骑都尉。顺帝永和二年(137年),任武陵太守,在任九年,政绩显着。朝廷“赐钱二十万”,以为褒赏。文武双全,正当大用。

    表琅琊临沂人王,字通曜,为玄菟太守。

    各属国都尉,尽遣良将领任。

    蓟王就国不满一年。先后光复三郡:真番、临屯、苍海。扩地二千余里,东及大海。纳化外野民,二百万口。

    名震宇内。

    风雨飘摇的帝国,忽现一丝中兴曙光。

    洛阳小市,金水汤馆。

    尚书令曹节,驻足眺望。与右丞贾诩四目相对,这便心神领会。

    “见过老大人。”

    “右丞免礼。”

    宾主落座,略作寒暄。贾诩直入正题:“化外野民,内迁边郡。幽州一地,人心惶惶。今幽州刺史一职孤悬许久,无人问津。我主欲保举一人,不知老大人以为然否。”

    “王上欲举何人?”曹节老眼骤亮。

    “前豫州刺史,王允,王子师。”贾诩笑道。

    “这……”曹节心中一惊:“此人为张让所深恶痛绝。欲杀之而后快。虽有大将军何进、老司徒杨赐等人,联名上疏,亦未得赦免,足见恨之深切。且尚是戴罪之身,如何能再任要职。”

    贾诩言道:“王子师虽有小过,然瑕不掩瑜。郭林宗曾赞曰:‘王生一日千里,王佐才也。’故,我主怜其才,欲破格复用。还望老大人鼎力相助。”

    说完,贾诩便将一饕餮锦囊,推到面前:“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既是王上心仪之人,老奴自当全力以赴。只是……”曹节咬牙应下:“张常侍那里,还需有人说项。”

    贾诩笑道:“老大人所言极是,若无张常侍高抬贵手,此事难成。”言外之意,曹节只需望风而动即可。无需强出头。待得张让息怒,陛下首肯,赦免王允。再顺水推舟,外放幽州,重为刺史。

    西邸,鸡鸣堂前。

    听完黄门令左丰,耳语相告。张让两眼一翻:“少令且换个人选。”

    左丰苦笑:“此乃王上之意,奴婢如何敢忤逆。”先把自己撇清。

    “唉……”张让顿足道:“王上何必强人所难。”

    左丰心有戚戚:“老大人所言极是,奈何王命不可违。王上亦知老大人心意。这才命奴婢前来纾解。”

    “恶气积胸,如何得解。”一想到所受屈辱,张让恨意丛生。

    “老大人息怒。”左丰进言道:“奴婢窃以为,此去福祸难料也。”

    “哦?”张让一愣:“少令何出此言。”

    “奴婢听闻。幽州一地,数十万扶余南下,据前汉旧土。沿途州郡,深恐异族祸乱,皆望风解印而去。足见势如水火,祸福旦夕之间。正因民情如火,蓟王才重用王允。以奴婢所料,此去不啻刀头舐血。稍有不慎,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左丰言道:“再者说来,陛下已赦王允死罪。活罪虽难逃,却罪不至死。然若外放,令其远赴幽州,或可假扶余异族之手,杀之而后快。老大人,岂不闻借刀杀人乎。”

    “嗯……”张让颇为意动。

    见时机成熟,左丰这便亮出杀手锏:“奴婢献上宝钞千万,息老大人雷霆怒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张让如何能免俗。

    “既如此,且饶他一条狗命。”张让当即松口。

    “老大人之恩义,奴婢必告知王上。”左丰双手一送。

    “好说,好说。”张让顺势纳入袖中。

1.85 帝国拼图

    蓟王先将南沃沮,划归于东盖马县,立为属国。www.uu234.cc

    又并前汉所置半岛岭东七县:东(yi)、不而、蚕台、华丽、邪头昧、前莫、夫租,计八县一属国,重开临屯郡。郡守陆骏,已从釜山港启程,奔赴郡治东县。

    先前七县,除夫租外,余下皆为二韩所占。城池残破,皆需重筑。万幸人手充足。半岛亦不缺山石大木。只需募集良匠,假以时日,重建不难。

    蓟王辟土二千里,东极沧海。纳半岛入怀,与倭国列岛隔海相望。白山黑水,皆为汉土。三万户高句丽被迁入蓟国。四十万扶余南下,南北沃沮,二十万众,立为属国。真番与临屯,背靠背,据半岛大半,南部则为马韩属国。乐浪与玄菟串联辽东,玄菟东界与苍海接,苍海郡东极大海,北部暂以北海(贝加尔湖)为界。

    与习惯陆地推进,不断圈地筑城的前汉郡县不同。蓟王构建的帝国新版图,则以半岛珠链串起的航线与港城为轴心。而后向内陆辐射。

    半岛多山,众所周知。然三面环海,沿东海岸线,可逆上后世海参崴。只需据守沿岸港城,以此为基,汉人便可源源不断内迁,直至东西通连。将整个东北大陆,纳入怀中。

    从战略上而言,此乃东西包抄,前后夹攻之势。任何夹在原大汉幽州边郡,与新半岛锁链间的异族,终逃不掉覆灭的命运。向化是唯一出路。

    大汉造船术,独步天下。不善加利用,着实可惜。刘备觉得,归根结底。还是农耕文明的局限性使然。

    若要走向远海,海洋民族意识,不可或缺。半岛和倭岛,便是帝国至关重要的海洋拼图。再深想,诸如南匈奴、鲜卑、乌桓等东胡部落,便是帝国的游牧拼图。换言之,在蓟王的心中。大汉,当是以农耕为主,兼具游牧、海洋、绿洲等各式文明于一身的,封建帝国。

    看似一城一地的得失,实则是新文明的纳入。新文明以新种族为载体。当族群融合,诸夏共存。便是文明的融合。

    所以,半岛与倭岛,这些看似处于蛮荒时代的化外野人,自从纳入大汉,正急速孕育着属于大汉的海洋文明。所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从文明的角度而言,同样来自一个强势文明(大汉为龙),不同族群会孕育出不同的次文明形态(九子)。

    而孕育出的所有次文明,皆继承了强势文明的先进性。在各自领域,皆处于领先地位。

    纳入,怀揣海洋文明“原初火种”的岛夷,在无可匹敌的大汉文明的滋养下,急速成长的过程,便是所谓“传火”。汉以火兴。故称“炎汉”(深不深刻?)。

    而刘备要做的,便是将熊熊燃烧着的,不同文明的火种,呵护在大汉的星空下,便是所谓“注火”。俗语曰“众人拾柴火焰高”。

    此举不难理解。七娃为何会认妖作父,正因离开了原先的土壤,剪断葫芦藤,被蛇妖养大。“由人变妖”。便是文明孕育中的异变及劣化。

    “田要亲耕,子要亲生(养)”。切记。

    这些战争背后的深谋远虑,家国大义。碌碌无为,尸位素餐者,如何能领会。

    一言蔽之,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活在大汉的星空下,还蝇营狗苟,党同伐异,官场现形,区别相待。着实暴殄天物,令人痛心。

    农耕对土地的渴望。游牧对草场的渴望。绿洲对贸易的渴望。岛夷对海洋的渴望。

    种种渴望汇聚大汉,一言蔽之:欲壑难平。如何纾解,见仁见智。刘备先将火种点燃。

    至于后事如何,整顿江山待后生。

    需能看到不同族群的恶劣与美好。

    人无完人。文明也是一样。唯有不断融合,取长补短,去芜存菁,才能日新而月异。

    大道理先搁一旁。单就既得利益而言,五十万马韩岛夷,正为蓟国孜孜不倦,耕种百万亩盐田。大夏令刘晔,大刀阔斧,行围海造田。欲将环渤海盐田,增至二百万亩。亦是借岛夷之力。

    三万户高句丽,刘备分迁入薮中七县,文安七县。二地各纳新民十万。蓟国十六县,不计海外港城,国民增至六百余万。为大汉五分之一。稳坐第一强国。

    蓟国献费,将破七亿。

    乃陛下销金窟,第一利税大户。

    作为大客户维系的一部分。陛下已下诏命,金秋时节,巡视新建河间宅第,并顺去蓟国一游。

    洛阳,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

    何进居中独坐,眉头紧蹙。听司隶校尉袁绍,娓娓道来。

    待袁绍言罢,何进这才耐心问道:“重立州牧,兹事体大。年后宗室、党人多有上疏。皆石沉大海。陛下不厌其烦,本初为何旧事重提?”

    “此一时彼一时也。”袁绍答道:“蓟王先灭三韩,再灭高句丽。扶余不敢忤逆,南下入汉,充塞边郡。放眼帝国北境,再无掣肘。蓟王一家独大,声势日隆。反观大将军,因年前之事,声势大衰。时若不遣心腹,外放州牧,引为外援内助。江山社稷,或拱手相送矣。”

    袁绍此语,暗合何后“合九州之力,与蓟王相抗”之说。

    何进心中一动:“奈何,陛下并无此意。”

    “如我所言,此一时彼一时也。”袁绍答曰:“白波、黑山、黄巾余贼,荼毒各地。州郡灭而又起,无法除根。陛下西邸卖官不利,收效甚微。此时若开州牧,正合陛下心意。”

    何进摇头:“以陛下之精于算计,必不会大开其口。”

    袁绍笑道:“大将军所言极致。大汉十三州,亦无需皆置州牧。可先启用一二。”

    “当从何处入手。”何进已然心动。

    “新任幽州刺史,王允,王子师。”袁绍眸中尽是深意。

    “哦?”何进猛然起身。又徐徐落座。苦思许久,终是醒悟:“驱虎吞狼。”

    “然也。”袁绍方道破原委:“蓟国横亘幽冀。此战虽名著青史,然多为我大汉光复旧地。新番、临屯、苍海等郡国,皆隶属幽州,不属蓟国。若置幽州牧,掌一州军政大权。大将军不妨试想,合幽州之力,虎踞背后,能否与蓟王相抗乎。”

    “王子师乃蓟王所举,传闻狱中亦靠蓟王才得以保命。此去幽州,必与蓟王相向而行。如何肯背道而驰。”何进摇头道。

    袁绍笑问:“幽州只有王子师乎?”

    “本初何意?”大将军一愣。

    “幽州重开数郡,新纳六十万民。百废待兴,诸事繁杂。非名臣不可牧守。待王子师治世安民,功业大成。只需一道诏命,便可调回朝堂。那时,大将军再择心腹牧守幽州,何愁大事不成。”

    “原来如此!”何进幡然醒悟。

1.86 鼓角齐鸣

    高句丽将灭。www.uu234.ccwww.uu234.cc这日,乘游麟号往来各港的蓟王,收到千里传书。

    言,四月末,御姬安德莉娅等人,已先后生产。年前,蓟王在陇右大震关时,礼赞百余御姬,当时便有五分之一成功受孕。后归国就藩,余下御姬亦先后珠胎暗结。

    从四月末,以安德莉娅为首的二十三人,先后诞下麟儿。其中王子十一,公主十二。紧跟着女王希雷娅与大祭司安娜塔西娅,及亚莉克希娅、伊丽娅、阿米莉娅、莉蒂希娅、奥蒂莉娅、奥丽薇娅、妮蒂娅、迪丽娅、阿希瓦娅、安吉莉娅,十御姬,亦先后诞下麟儿。

    自家书发出,到刘备收到的一个月间,或有百人陆续生产。而陇右大震关,西羌慧妃、三夫人、骆、卢,亦先后生子……

    果然螽斯衍庆。

    蓟王宫,喜报连连。甚至有一日数子,呱呱坠地。母亲与义母,喜极而泣。比起产后虚弱,难以下床的普通妇人,女战士各个身强体健,若非太妃不许,脐带刚剪,便要下地。

    要说,蓟王不愧是汉室宗亲,高皇血脉。所生麟儿,皆黑发星眸,五体健全,哭声洪亮,无有例外。一句话,种好。

    母亲择吉日,亲往宗庙祭祖。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名字已然不够用。索性以数字替代。佩戴绳环,以示区分。最忙碌的便是宫中女侍医。万幸女战士皆顺产,母子平安,亦无例外。省去诸多麻烦。

    华大夫曾言:胡女好生产。

    今日果然应验。

    身强体健是其一。关键是年龄亦适中。若年十四五岁,尚未长成,便要生子。自然万般危险。正因心存顾忌,刘备虽万般宠爱杜夫人,却未曾轻动。陪在母亲身边,忙里忙外,唯她手脚轻便。

    宫中各色人等,忙得脚不沾地,无暇他顾。朝会暂停。

    宫中鼓乐不断。蓟王早有约定,生子击鼓,生女吹角。于是乎,蓟王宫累日鼓角齐鸣。

    蓟国上下,欢天喜地。便有胡人击鼓游街,载歌载舞。城内豪商,大摆流水长席。蓟王不收金银,只收字帖。一有空闲,蓟王百官,遂挥毫泼墨,绞尽脑汁。

    待月末,蓟王回宫。断断续续,多日未曾安枕的母亲,笑着告知,新得麟儿七十有九。王子三十又八,公主四十又一。

    男女各半。

    此还只是头批。隔不多久,又将有百姬生产。不出数月,百子即可达成。

    刘备洗漱更衣,入各姬寝宫,与母子相见。从今往后,血脉相连,相舍断难。见安德莉娅、希雷娅、安娜塔西娅等人,面色红润,并无大碍。这才放心。即便如此,亦需静养。一日三餐,调理进补,当按汉人习俗,切勿留下病根。

    亚马逊一族,对子嗣的珍视,不言而喻。

    按古老族规,若是男婴,孵育三日后,当弃于父亲门前。若是女婴,则亲手养大成人。传授一切所知,使其成为新一代的女猎人。自东迁后,举族战败为奴,又幸被蓟王收入后宫。女王、高等女祭司及十位最著名的女猎人,新立“篝火之契”,从此往后,子嗣不再丢弃。男孩信奉战神阿瑞斯,女孩信奉狩猎女神辛西娅。

    换言之,亚马逊,将本族信仰,一份成二。

    刘备得知后,又加入了“赤帝子”的血脉神话。将《高祖本纪》上的神话记载,一并带入。亚马逊欣然接纳。赤帝子孙、战神后裔、阿瑞斯之女,三足鼎立,成为信仰核心。并称为“三神”。

    不出数日,大震关果有快马抵达。言,慧妃,钟瑷、当素、当昔三夫人,骆、卢二御姬,皆诞下麟儿,三子三女,母子平安。

    喜上加喜。刘备忙遣三叔,领楼桑刘氏宗亲,并门下督郑泰一路陪同,浩浩荡荡,奔赴大震关慰问。又遣二叔,再领一路,并主簿孙乾,往洛阳报喜。四叔与大舅,领三路出使诸藩邦、属国、岛津、港城。昭告天下。

    关于刘备与楼桑宗亲的关系,有一事或可佐证。孟达,本字子敬,因刘备叔父刘子敬,避讳而改字。此事足以说明,刘备入蜀时,楼桑宗亲皆带在身边。刘氏宗人不见记载,说明先主未曾任人唯亲。然族中关系,却是极好。否则,孟达亦不必避先主叔父讳。

    以小见大。先主可称长情否?

    如今蓟王螽斯衍庆,自当普天同庆。

    话说,白发御姬不算。七十余妃亦除去。单亚马逊御姬,与蓟王相伴终老,五十年计。以蓟王之生机勃发,又岂止百子。

    蓟王向来未雨绸缪,以备不虞。足纳数千人就学起居的蓟王子馆,早已万事俱备。一座专门用来培养王子的校馆,历数煌煌四百年天汉,蓟王也是独一份了吧。

    六月。以讨张角功,封中常侍张让等十二人为列侯。

    免前豫州刺史王允罪,除为幽州牧。拜前大司农袁滂为太仆。

    西邸,万金堂。

    “叩见陛下。”刘备少孤,二叔为大。陛下知是蓟王宗亲,遂便服相见。

    “免礼,赐座。”陛下难得一笑:“公乃蓟王从叔否?”

    “正是。”二叔对曰。

    “蓟王螽斯衍庆,可喜可贺。”陛下笑问:“儿女几何?”

    二叔对曰:“老朽来时,新诞麟儿八十有五。王子四十又一,公主四十又四。”

    “竟如此之多!”饶是早有准备,陛下亦不禁一愣。

    二叔展颜一笑:“此不过少半,尚有大半临盆在即。百子百女,年内当见分晓。”

    “蓟王果然人中麒麟。”陛下笑叹。

    “陛下谬赞。”二叔拜谢。

    “族翁辛苦。”陛下爱屋及乌:“今晚便在园中歇息,稍后朕设家宴款待。”

    “谢陛下。”二叔再拜。

    目送一干人等,躬身出殿。张让谄媚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陛下明知故问:“蓟王之喜,与朕何干。”

    赵忠答曰:“蓟国十有六县,百余城池。当分出大半。”

    “传闻,蓟王抄掠三韩百万之众,于薮中筑列城七十又七。如今看来,远不够分。”张让字字戳中陛下心坎:“若生二百子,蓟国不出二代……”

    陛下断然挥手:“阿父之意,朕已尽知。传语老大人,蓟王开疆辟土,有大功于社稷。当再酌情增封数县。尚书台先拟定,再开朝议。”

    陛下难得豪气。然殿内一干人等,皆心知肚明。即便再增封数县又如何。比起儿女双全,子嗣双百,不过是杯水车薪耳。

    “老奴遵命。”张让领命而去。

    袖中少令所赠琉璃宝钞,妥了。

1.87 温故知新

    论揣度圣意,一众中常侍,可谓出神入化,炉火纯青。UU小说www.uu234.cc

    一言一行,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张让受黄门令左丰琉璃宝钞,替蓟王进言增封。然,出人意料。张让竟只字未提蓟王之功。反一味言及陛下之利好。一对一答间,陛下涣然冰释,如沐春风。百无禁忌,后顾无忧,于是有功必赏,水到渠成。

    这便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的高级境界:润物细无声。

    内在逻辑如何运转。一语道破,其实不难。

    大汉有功必赏,尤重军功。然,蓟王开疆辟土二千里,东及大海。为何迟迟不得封赏。陛下心中必有顾忌。

    归根结底。功高盖主,尾大不掉。恐蓟国重蹈前汉时强藩覆辙,举兵谋反。

    如何破解。武帝《推恩令》削藩便是指路明灯。

    蓟王螽斯衍庆,百子降世。偌大封国,《推恩令》下,支离破碎。如先祖中山靖王故事。

    事出必有因。蓟王抄掠百万三韩之众,在薮中筑列城七十余座。之所以吃相略显难看,正因子嗣众多。将心比心,陛下这才涣然冰释。

    所谓人多粥少。正因家中子嗣太多,蓟王才想尽办法,积攒家业。奈何不过十有六县。百子百女,封邑、汤沐邑,细分下来,人均亦不过一城。若百子再生子嗣,不过分城中一乡一亭而已。不出三代,蓟国何止支离破碎,分明是化为齑粉。

    还有何所惧。

    明知如此,为何陛下仍迟迟不决。只因,一切尚未坐实。“靴子尚未落地”。

    直到蓟王遣族中长辈,轻车快马,远赴洛阳报喜,这才尘埃落定。“靴子坠地”。“新诞麟儿八十有五。王子四十又一,公主四十又四。”还有大半待产。“百子百女,年内当见分晓。”

    儿女各百。人分一城,蓟国终归如昙花一现。

    陛下金口玉言,再增蓟王数县。即便如此,比起蓟王众多子嗣,亦不过杯水车薪。

    张让与赵忠,从旁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于是乎,神鬼无觉,把事情办妥。

    然若问在场众人:张常侍可曾为蓟王增封进言?

    众人皆摇头否认:未曾。

    张让确也未曾口出“增封”二字。然事实果真如此么。

    实则不然。此事,正是在张让与陛下的“一唱一和”中,悄然敲定。张让行抛砖引玉,见风使舵。引陛下水到渠成,自投罗网。

    同理,再看大宦官王甫。

    先帝延熹九年,方士牢修诬陷党人,党同伐异,图谋不轨。“八顾“之范滂因而获罪,被关进黄门北寺狱。先帝遣中常侍王甫审讯。范滂等人身披枷锁,布袋蒙头,列为阶下囚。然当前人被审时,范滂、袁忠却从后向前挤,争先受审。

    王甫发现,以为二人争相自首,心中不屑,便斥责道:“尔等身为臣子,不思忠君报国,反结成私党,相互褒举,擅论朝政,凭空捏造事端。还不将所有阴谋勾当,从实招来,不得有丝毫隐瞒。”

    范滂答曰:“我听孔仲尼说:“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我等之所以聚在一起,乃‘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不料却被人诬陷结党营私。”

    王甫又斥问:“尔等更相拔举,如唇齿相依。凡遇意见相佐之人,皆悉数排斥在外。此举,不是结党又是何故?”

    范滂仰天长叹:“古人遵循善道,能为自己求得更多福瑞;今人遵循善道,却使自身深陷死罪。我死之后,且葬在首阳山边,上不辜负皇天,下不愧于伯夷、叔齐。”

    王甫遂被范滂,大义所动。在场士人,多得解桎梏。永康元年(167年),审判结束,王甫判众人无罪,范滂等皆被放归乡里。

    若单看此事,王甫其人如何,似另当别论。且后又一力促成夏育等人北伐鲜卑檀石槐。亦是为国谋局。

    然而。窦武谋诛宦官,事泄,王甫与曹节劫持陛下,杀窦武、陈蕃,再与曹节、段等人弄权多年。后杨彪、阳球发其奸,下狱,死于杖下,尸被磔。

    王甫其人,生平看似矛盾,善恶难辨。

    实则,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一言蔽之,不牵扯到自身重大利益关切时,王甫其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再看勃海王刘悝。

    延熹八年,刘悝被劾奏意图谋反,先帝不忍诛杀胞弟,将其贬为陶王,只剩一县封邑。失去封邑,刘悝追悔莫及,于是暗通中常侍王甫,许诺若助其复国,答谢五千万钱。

    永康元年,先帝驾崩,遗诏命刘悝复为勃海王。刘悝认为,此乃先帝遗愿,非王甫之力,于是拒付五千万钱。因此被王甫怀恨在心,乃至身死国除。累及宋皇后全家被诛。

    试想,以王甫之老奸巨猾,揣度圣意。“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时,是否也如张让这般,滴水不漏,无迹可寻。润物细无声。

    一对一答间,将事情办妥。

    再想,勃海王刘悝定会问先帝身边亲随:王常侍可曾为复国进言?

    亲随皆摇头:未曾。

    于是,勃海王信以为真。自食其言,害人害己。

    再深想,见范滂大义凛然,置生死于度外。王甫竟将党人尽数放归。若无切齿之恨,岂能将勃海王刘悝满门置于死地。甚是不惜累及宋皇后全家。

    刘备窃以为。勃海复国,王甫出力甚伟。

    勃海王,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这便是缺少政治智慧。

    蓟国六大谋主,凡有一人在勃海王刘悝身侧,又岂能令主公身死国灭。

    史家竹书纪事,常用春秋笔法。一人生平,本传只有十之二三,需纵观全史,方能拼凑出十之**。蛛丝马迹,皆藏于书中。能否构建,见仁见智。

    为何温故能知新。

    正因随见识、阅历等,个人修养不断积累,越发能体会出文中未尽之语,言外之意。能更加全面完整的构建还原“历史的风貌”。

    或有人说,刘备一路走来,实在太过顺利。

    其实不然。各种明枪暗箭,阴谋诡计纷至沓来。刘备不过是见招拆招,未雨绸缪。主臣上下一心,群策群力。对自己的人生,规划的好。

    别的不提。便说如何不断消除,陛下心中对蓟国日益滋生的疑虑。若得空闲,又有兴趣,不妨从头再看一遍。温故必能知新。

    尤其是那句“无野心而有所求”。希望诸君能体会。

    生活从来不易。且行且珍惜。

    一言蔽之,且看刘三墩地狱难度下如何无伤通关,解锁三国完美真结局。

    洛阳东郭马市,胡姬酒肆。

    与胡人主事辞行,甯姐姐轻身而出,等车而去。

    遥看帝都晚照,甯姐姐胸臆轻抒:“洛阳,不必再来。”

1.88 藩强朝弱

    蓟王连生百子,一时遍传洛阳。UU小说www.uu234.cc

    便有一干人等,苦心积虑,刻意营造“强藩弱汉,恐现前汉七国之乱”的流言蜚语,被悉数冲刷。

    升斗小民,嗤之以鼻。蓟王忠肝义胆,安邦定国,四处平乱尚且分身乏术,岂会自反。

    仍有奸佞之辈强辩道:蓟王不反,焉知子孙不反乎。

    有识之士,一笑了之。《推恩令》下,蓟国自二代王始,便将支离破碎,兄弟阋墙自顾尚且不暇,如何还有余力谋反。

    流言止于智者。

    蓟王恪守臣节,天下亦不信。

    恶毒之言,尚未兴起,便烟消云散。须知,本朝侍御史闻风奏事。若因此而遭劾奏,岂非自讨没趣。

    若只生一两个子嗣,不足以息流言。用后世的话说,不够劲爆。连生百子,才能轰动天下。百子祭出,等同“王炸”。一时激起千层浪,将流言蜚语,悉数拍成齑粉。飞灰湮灭。

    细思恐极。若无百子,蓟王危矣。

    中山王刘胜,常劝同母兄,赵王刘彭祖:“为王当日听音乐,赏歌舞美伎。”赵王斥道:“中山王只管奢侈淫乐,不辅佐天子安抚百姓,怎称藩臣!”

    时正值七国乱后,武帝即位之初。藩国为朝廷所深忌。彼情彼景,与后世不肖子孙,国破被虏时“乐不思蜀”,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阿斗,总归是继承了祖上的智慧。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便是蓟王螽斯衍庆,连生百子。话说,蓟王有七十四妃,三百零一御姬。后宫不满千人,却诞下麟儿过百。

    暗思陛下,宫中佳丽过万。却只生下寥寥数子。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若单从此处论,当坐实藩强汉弱。

    在刘备看来。陛下之所以血脉稀少,原因便出在他的选择。年十四之佳丽,周岁不过十三,甚至更小。生理远未成熟,受孕几率自然小。而刘备枕边人,皆在年十八以上。许多小姐姐,身强体健,自能孕大含深。

    俗语曰“一个萝卜一个坑”。陛下喜欢幼女这件事,除去虚无缥缈的养生采补之术,自与萝卜尺寸,大有关联。

    胡女好生养。事实也是如此。据刘备所见,根本无需坐月子。不出三日,便可下地行走。

    为长远计,刘备还是谨慎以待。遵华大夫所嘱,初为人母的诸姬,皆卧床静养。

    名人字画,收到手软。比起钱物,今汉艺术品的价值,何须多言。蔡邕、钟繇,亲笔所书,更是绝世珍藏。不及装裱,先收入藏书阁再说。

    蓟王深居简出,整日陪在爱姬身侧。子女亦逐个探望,各个珍视无比。有句话叫视如己出。又说以稀为贵。本以为子嗣众多,必不会如先前那般稀罕。

    结果不然。父爱不曾分摊削减,反倒积少成多。如添柴加薪,火焰更盛。

    贾文和一语中的:主公胸怀天下,爱民皆如子,何况爱子乎。

    蓟王公私分明,表里如一。爱民如斯,又岂能不加倍疼爱自己的子嗣。

    私欲无损大义。亲情不乱国法。

    “人之初,性本善”。大义灭亲这种事,归根结底,还是没教育好。所有王子,五岁起,皆要往王子馆就学。名师益友言传身教,促其成才,便是未雨绸缪,杜绝“大义灭亲”的人伦惨剧,在自家门内发生。

    又说“三岁看老”。入学前,宫中亦有女博士、女师,悉心教导。士异、赵娥等,皆女中英杰,刘备为子女成才,可谓煞费苦心。

    明年,嫡长子刘封年满五岁,将入王子馆。再过一年,二女七子,当陆续入学。又过三年,百子同去。不出十载,王子馆当书声琅琅,热闹非凡。刘备的儿子,各个身长八尺,文武双全。

    嗯,没毛病。

    张让传语尚书台。尚书令曹节,抱恙入宫。与众尚书商讨蓟国增封事宜。

    蓟国横亘幽冀,已有一十六县。若再增数县,当西枕太行,东抵渤海。龙盘虎踞,声势无两。

    正因棘手,故需曹节亲临。

    首当其冲,增封几县。

    曹节一锤定音:“蓟王虽有大功于社稷,然亲疏有别。封国不可多过沛国。”建武二十年(44年),光武帝封其子刘辅为沛王,立沛王国。领二十一县。

    众人无不骇然。换言之,当再增五县。

    “东西南北,各增一县。”细看幽冀山川地形图,曹节并指一圈:“再择滨海一县,配之。”

    “如此……”选部尚书梁鹄,心领神会:“当择中山之蒲阴、渔阳之潞县、渤海之章武、右北平之无终、辽西之海阳。”

    “可也。”曹节从谏如流:“先择此五县,请陛下定夺。”

    “喏。”梁鹄领命而去。

    临乡蓟王宫,正殿。

    “下臣拜见王上。”新任幽州牧王允,肃容下拜。

    “使君免礼。”刘备伸手虚扶:“赐座。”

    “谢王上。”王允取一漆木匣,双手奉上:“身受大恩,无以为报。闻王上喜得百子,下臣手书绢字一卷,聊表心意。”

    “多谢使君。”命人接过,亲自取来细细观瞻,刘备不禁叹道:“使君字字珠玑,当为王佐之才。”

    “王上谬赞。”王允目光坚毅,表情如一。

    “此去蓟北(县),数日可达。使君无需心急。今日相见,孤有一事,欲托付使君。”

    “王上但说无妨。”

    “出兵半岛,重开数郡。陛下因功封赏,或再增数县。蓟国横亘幽冀,十有六县,皆是圈占周遭郡国旧地。若再增封,诸如涿郡、广阳、渔阳、右北平等郡,削弱过甚。国强州弱,非孤所愿。故与使君相商,重开塞外滨海数县,以为补充。”

    “哦?”略作思量,王允便问道:“敢问王上,重开何处?”

    “白檀、平刚、石成、广成、白狼、乐亭、骊成等县。”刘备如数家珍。

    “乐亭、骊成,等沿海之地,两汉之交,毁于海侵。余下皆是幽州塞外旧土。”王允还未到任,竟已知晓。

    “正是如此。”刘备轻轻颔首:“北疆已定,四十万扶余南下,可命其屯守各地,重筑旧城。”

    “王上之意,下臣已尽知。”王允问道:“王上心仪之土,是否在数县之中。”

    “正如使君所言。”刘备实言相告:“除先祖陵寝,孤实不想再分诸王之地。余下诸县,宜当东扩。”

    蓟王乃前汉中山靖王后。中山靖王与王后,合葬之陵山,便是后世鼎鼎大名的满城汉墓。位于今中山国北平县境。

    “原来如此。”王允肃然起敬:“王上将四十万扶余尽纳国中,欲除幽州一患乎。”

    “正是如此。”刘备道出心声:“蛮夷不知汉仪,尚未向化。故而不通礼数,只畏强者。若散布边郡,与塞外胡人勾连,恐聚众作乱,滋生事端。将其悉数囤于鄙国,自当畏服。不敢轻起祸乱。”

    “王上明见。下臣,自当尽力而为。”王允拜服。

1.89 一州之国

    西邸,万金堂。www.uu234.cc

    选部尚书梁鹄,趋步入内。上承初选方案,请陛下定夺。

    “中山之蒲阴、渔阳之潞县、渤海之章武、右北平之无终、辽西之海阳。”陛下依次看过,不置可否。

    偷看陛下脸色,选部尚书梁鹄心头一颤。陛下似很不满意。

    “将中山国蒲阴县,更为北平县。”陛下言道:“蓟王六百里上表,请赐还祖陵。”

    梁鹄遂醒悟:“据载,前汉时,中山靖王葬于北平凤凰山王陵。”

    陛下轻轻颔首:“蓟王忠孝两全,既开口,朕又岂能不全人之美。今汉与前汉,同出高祖一脉。不过远近不同罢了。”

    梁鹄再拜:“臣已记下。”

    “渤海郡下之土,不宜再动。渔阳、右北平,郡境本就狭窄,亦不宜再分。传语老大人,余下诸县,当细加斟酌。”陛下言道。

    “臣,领命。”梁鹄三拜而出。

    梁鹄此来,实为替曹节“投石问路”。

    陛下不满意,早在曹节预料之中。事实上,究竟增封何处,曹节也不在意。重点是,陛下欲增封几县。

    梁鹄此来看似无功而返。实则不然。因陛下已认可曹节所断,再增五县。

    啧啧,二十一县,真不能再大了。

    西林邑,十二轨路,六列车楼前。

    一半大少年,正懒洋洋的靠在门旁。两侧车楼底层,上半边厢壁,皆已高高撑起。前后通透,凉风习习。厩内良马,毛光发亮,神骏异常,正悠闲的咀嚼着草料。

    每户车楼,饲骏马十几到二十匹。每年出栏两三匹,一匹骏马的售价,多可与五十亩良田一季收成相比。

    每逢赛马日,再去赛马场打打零工,售卖一些自制小食,生活过得轻松又写意。

    蓟国俊马,贵精不贵多。驽马作价十万。乘马作价二十万。军马作价三十万。若能在赛马场扬名,作价五十到百万。

    若是一骑绝尘之千里马,作价千金亦一马难求。

    比起在塞外游牧。西林邑中的蓟国牧人,生活际遇,可谓云泥之别。

    一传十,十传百。经年来,不断有草原零散牧人,南下投奔。西林邑,一扩再扩。今已横竖八里,二万余户。单单西林邑中,便豢养良马三十余万匹。

    蓟国号称万马之邦,可谓实至名归。

    正因马匹金贵。

    即便在没有赛马的日子里。蓟国牧人,亦不敢有丝毫怠慢。将厩内经由大厩令署、家马令署,不断混种改良的各式骏马,照看的妥妥当当。

    田马、驽马、乘马、军马、赛马,分门别类,各司其职,皆有专人饲养。

    至于万里挑一的千里马,可遇而不可求。并不完全受人为操控。除去后天的精心照料饲养。天赋灵性亦是重中之重。

    谁家槽头若能诞生出一匹千里马,不仅全家除三年赋税,户主还能升民爵一等。饲养更多骏马。

    牧人不善农耕。民爵所授予之良田,悉数折算成马匹。

    换言之。新入籍的牧人,只被允许饲养作价二万钱的田马十匹。从草原带回的多余马匹及牛羊牲畜,皆会按照市价,抵充入籍西林时,所购买的车楼售价。

    游牧民族,对车楼的酷爱,深入髓里。此也是西林人,很少迁移到蓟国别处的,原因之一。

    各种马的评选标准,分门别类,清晰合理,童叟无欺。

    是骡子是马,口说无凭,何不下场一试。

    是何种类,品相几等,作价几何。有经验的厩令,甚至只眼可辨。无有偏差。

    言归正传。

    云舒云卷,日暮西山。忽闻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起。

    少年猛支起耳朵。稍稍分辨,便喜上眉梢:“阿姐!”

    “在呢。”楼上一妙龄少女,闻声探身。

    “太……”半大少年话刚出口,便听头顶一声娇呼:“太史哥哥!”

    “阿招妹妹!”马背上太史慈,沐着暖暖的夕阳,扬眉一笑。

    路上牧人纷纷俯身行礼。太史慈亦抱拳回礼。

    蹬镫下马,太史慈随手抛缰,半大少年飞身接过。与少年亦十分熟络,亲昵的打着响鼻。

    胡女裙摆飞扬,旋身下楼。冲到门前,又忽然止步。稳住气息,绷紧身躯,盈盈一礼:“见过公子。”

    “见过阿招。”太史慈亦回礼。

    一动一静,一上一下。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阿招是杂胡马贼王之女。少时被上谷乌桓王难楼,贩到楼桑。与太史慈青梅竹马。相伴十载。少女情窦初开,芳心暗许。太史慈亦心有牵绊,非她莫娶。慈母本颇有顾虑。太史慈贵为蓟王亦弟,少年英雄,如何能娶马贼之女。

    太妃一语中的:“其父为贼,其女必为贼乎?前有潘鸿、朱盖,后有蒋钦、周泰,便是典韦,亦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阿招心地善良,冰清玉洁,与慈儿当是良配。”

    听太妃一席话,慈母涣然冰释。

    话说,自太史慈年将十五,四方媒妁便踏破门槛。其中不乏宗亲国戚,肱骨重臣。皆被慈母婉拒。

    蓟国娶妻,从不计较财富门第。只需是清白人家,良人之女。贤良淑德,秀外慧中,即可。若有宜男之相,更好。

    君不见蓟王,便是如此啊。

    结亲如结盟。

    然蓟王义弟,与蓟王同气连枝,休戚与共。本就英雄了得,还需借谁的力!私情无损公义。若一味想着借势助力,授人以柄,拾人牙慧。焉能恪守公义,不生损公肥私之心。

    何为豪杰。不忘初心。

    濯龙园,华云号,皇后寝宫。

    云蒸霞蔚,波光粼粼。

    珠帘内,何后袒胸露背,玉体横卧。

    舷窗清风徐徐,暑热稍退。

    “报。”中常侍郭胜,趋步入内。声音不高不低,将将入耳。

    “何事?”何后慵懒发问。

    “启禀皇后,陛下已定五县,增封蓟王。”

    “二十一县藩国。”何后轻轻抬眼:“可比一大郡。”

    “何止。”郭胜答曰:“或已大过兖州,堪比青州。”

    “一州之国,来之不易。”何后语透深意。

    “皇后所言极是。”郭胜低声道:“大将军暗中命人散布流言,亦未见效。今大将军与蓟王势如水火,恐非长久之计。”

    “我岂能不知。”何后一声叹息:“大将军一战破胆,夜不能寐。暗中笼络外藩武臣,欲悉数调驻京畿,壮大声威。陛下又岂能无动于衷,任其施为。自乱阵脚,强者不为。此非大将军之福。”

    郭胜欲言又止。终归未能忍住:“大将军自取其祸,皇后需早做打算。”

    “我已尽知。”何后眸生异彩,一闪而逝。

1.90 白身野士

    副伏罗归义王,立王庭于白海之滨。www.uu234.ccwww.uu234.cc

    与刘备重筑的白檀城,互市多年。随高车日益汉化,受三郡乌桓、南匈奴等内迁部族所染,亦逐渐适应农牧。如今皆筑城而居。再加众所周知的“北有蓟,莫纵缰”。边郡形势,逐渐稳定。

    长城以北。前汉时所置,今汉已废数县:白檀、平刚、石成、广成、白狼等,今多有部族定居,广种苜蓿,习得青储饲料制备等诸多技艺,变游牧为半农牧。水草丰茂时,在草场间迁徙游牧。隆冬枯草季,则入安居点。避暴雪极寒。水洗水暖,享一年安逸,故称“半游牧”。只需不在游动,游牧还有何所惧。

    刘备与副伏罗老王商定。前汉时边郡,悉数复置。立高车十二归义侯国。类比“使匈奴中郎将”,设“使高车中郎将”。

    使匈奴中郎将,主护南单于,比二千石,可拥节,有从事二人,有事可新增。主,持节出使、领护或卫护南匈奴等职责,亦主监察北匈奴动静。

    高车归义侯国,类比管理东夷之乐浪。大事小情,无需上洛。可入白檀城,向使高车中郎将通禀。

    “十二侯国”的设立,可谓神来之笔。与刘备先前,将羌、氐分治,立护氐校尉,如出一辙。

    归义侯国,既稀释瓦解了高车十二部过于集权的部落制度,又分散了各部渠帅,对老丈人王位的觊觎。

    可谓一石数鸟。参考西域都护府之于西域城邦。分而化之,对大汉有利。

    归义侯国的建立。标志着高车正式纳入大汉治理体系。

    通商互市,各取所需,各补所短。再加有蓟国虎踞在侧。衣食无忧,生活日渐安逸的高车,又岂敢轻起刀兵。

    饥寒起盗心。亘古不变之真理。

    但凡过的下去。谁又愿提着脑袋,铤而走险。终归是“逼上梁山”。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便是塞外胡人,亦不例外。

    分立高车十二侯国,效果斐然,远超刘备预计。

    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又谓名不正而言不顺。能被大汉认可,方能名正言顺。从此往后,被各自部族,乃至整个部落联盟,所认可。

    蓟王又约定。新任高车归义王,当从高车十二归义侯中,由部落联盟并汉庭,共同推选。

    并将此项制度,不断延续乃至发扬光大,形成“祖制”。

    一旦高车部落习惯了推选制度。必会传承有序。降低老王去世后,兵乱四起,各部互相攻伐,联盟随即瓦解的风险。

    轮流推选制度,也能有效防止一家独大。汉庭的介入,如同西域都护府,防止小国被大国所并。

    使高车中郎将,与汉廷“使者校尉”,有异曲同工之妙。

    毫不客气的说。大汉的使者校尉,在举目皆是奴隶国度的暗淡星空下,以封建制度的先进性而言,绝对是维系区域稳定的中坚力量。

    当然,对封建体质的种种先进性,部落联盟最直观的体验,便是与之打交道的汉人官吏。

    换言之。首任使高车中郎将的人选。直接关系到“推选制度”成败与否。

    刘备必须慎重。

    现任西林令阎柔,是蓟王心中不二之选。

    唯一掣肘,阎柔名声在外。乃是众所周知,直少年时便追随刘备的肱骨家臣。若堂而皇之,调任高车中郎将,恐遭人非议。尤其在蓟国再并五县,举世瞩目之际。不可轻易落人口实。

    况且,西林邑二万余户牧人,豢养三十万匹各式良马,干系重大。民情政务,皆需阎柔打理。急切间,亦难假他人之手。

    知主公刘备忧心使高车中郎将人选。阎柔、阎志二人,遂向刘备举荐了幽州渔阳人,鲜于辅、鲜于银。

    二人久居边郡,与胡人常有往来。熟悉胡人习俗,又颇知兵事。最关键,与蓟王并无交集。乃野士白身。刘备见过甚喜,荐于幽州牧王允当面。由王允表为使高车中郎将、副中郎将。治白檀城,掌使高车,处理与之有关事务。

    一言蔽之。正副中郎将,兼有“使节”性质。

    洛阳。

    幽州牧王允与蓟王刘备上表,不分先后,抵尚书台。曹节看过,不敢怠慢,急忙入宫呈报陛下御览。

    请开“白檀、平刚、石成、广成、白狼、乐亭、骊成等县。”在曹节的提示下,陛下先看王允表书,方才御览蓟王上表:“求增夕阳、昌城、乐亭、骊成并北平五县。”

    “哦……”陛下欣然点头:“除去祖陵所在之北平县,蓟王所求,皆是前汉废县。两汉之交,毁于海侵。”

    曹节伏地奏曰:“陛下明见。”

    “今水退否?”

    “海水已退,散布大小水泽,皆是无人白地。”曹节已事先查问。

    “蓟王此举,何意?”陛下面色如常。

    “老奴窃以为,蓟王心有所虑。”曹节不做隐瞒。

    “老大人且说来。”

    “王上东征西讨,劳苦功高。归国前,陛下赐加黄钺,替主‘伐不义而征无道’,扩土二千里。我朝有功必赏,军功尤重。然,蓟王归国前,披丧送亲,险屠大将军满门。自知必为人所忌,故心有所虑,只要废土。”

    “老大人此语,正合朕意。”陛下问道:“废县可行稻作否?”

    “土地盐渍,寸草不生。断难稻作。”曹节摇头。

    “如此,蓟王取来何用?”陛下再问。无利不起早啊。

    “听闻,蓟王围海造盐田百万,亩可产青盐十六石。”曹节有问必答:“不毛之地,旁人弃如敝屣。然蓟王却能‘化腐朽为神奇’。”此语出自《庄子知北游》:“腐朽复化为神奇。”之句。

    陛下欣然点头:“蓟王铸山煮海,坐拥渔盐之利。富可敌国,自是情理。蓟王之意,朕已尽知。如此,可再将沓氏县,一并划归蓟王。”

    “若如此,当有二十二县。”曹节大惊伏地。

    “先前不过十有一县。雍奴薮一析成七,乃蓟王所为。非朕所赐。开疆扩土二千里,岂能如此小气。若被人知晓,所赐多是前汉废县,不毛之地。必为天下所不齿。”陛下欣然笑道。

    曹节又进言道:“王幽州(王允)表中言道,欲尽遣扶余四加,迁入前汉废县安居。想必,亦是蓟王暗中授意,为陛下分忧矣。”

    “扶余四加,有民几何?”陛下眼光自毒辣无比。

    “听闻各有十万人。”

    “甚好,甚好!”

    百万三韩,四十万扶余,还有二十万高句丽。明年献费,何止七亿。

    雍阳县治。

    一艘明**舡,旌旗招展,泊在岸边。城内万民空巷,皆来送适龄子弟,前往蓟国太学坛行学。

    “阿母,保重。”有一少年,跪地向老母辞行。

    “吾儿此去,当学有所成,上报王恩,下安万民。”老母谆谆善诱。

    “豫儿已知晓。”少年再拜登船。不敢回望,只怕热泪被老母所见。

1.91 一人之外

    陛下是个精明的皇商。www.uu234.ccwww.uu234.cc普天之下,罕有敌手。唯皇后除外。

    家、国、天下,泾渭分明。种田获利长远,奈何耗时日久,非持之以恒,不可大成。i陛下急于求成,十日都多,如何能等十年。换言之,陛下对经营大汉帝国,兴趣寥寥。远没有卖官鬻爵,来得直接、迅捷、刺激。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唇枪舌剑,壮怀激烈。钱货两讫,童叟无欺。明码标价,一地一价。钱入西园,任凭所求。便是风险极高,收益极少的三公之位,亦有至少半年质保。陛下恪守信誉,轻易不会动。

    如前所说。种田十倍利,经商百倍利。蓟王十年种田,不及陛下一年卖官。

    正因如此,陛下在蓟王当面,拥有自以为傲的,帝王级的优越感。论挣钱,蓟王远不及也。这份天然的优越,所产生的心理优势,及随之而来、自以为是的安全感。更加毋庸置疑。让陛下迷之自信满满,总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蓟王南征北战,东征西讨。看似开疆辟土,有大功于社稷。实则,陛下心中颇不以为然。

    陇右一地,遍布羌人牢营。蓟王流徙三百里,完城旦舂。刑期不过四年。且羌人青壮健妇,日赚二百大钱。四年之后,欠债堆积如山,无法偿还。蓟王必不能兑现。到那时,陇右一地,种种向好,立刻如沙雕崩盘。在羌人的焚天怒火中,顷刻间飞灰湮灭。陇右一地,万劫不复。

    那时,再回头看。蓟王因讨伐羌乱而立下的赫赫功勋,又值几钱?

    故从长远看。蓟王不过是立无用之功耳。

    陇右如此,北疆亦是如此。三郡乌桓、南匈奴、高车、扶余、高句丽,如群狼环伺。蓟王如日中天,慑于虎威,不敢造次。蓟王薨后,《推恩令》下蓟国支离破碎,北疆再无强国震慑。那时,形势又当如何,犹未可知也。

    以陛下之精明,必然料定北疆又当大乱。内迁胡人,荼毒更烈。

    于是乎,蓟王苦心经营的一切,亦在胡人的铁蹄下,轰然倒塌。不复存在。

    一言蔽之。陛下心中始终认为,无论蓟王,还是蓟国,及时下所拥有的一切,皆不会长远。

    蓟王,不过是立无用之功。

    无用之攻,即便对家、国、天下,而言,又有何益?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镜花水月,海市蜃楼,一了百了。

    然,有功必然要赏。否则还有何人愿为国效力。若天下人皆不事生产,只知低买高卖,巧取豪夺。陛下纵巧妇,亦难为无米之炊。只因僧多粥少。

    只需有蓟王为天下表率。海内有识之士,皆忠于职守,勤政爱民;排忧济困,拨乱反正。待民生改善,百业兴盛。再高价卖出,岂不美哉。

    此,才是蓟王存在的最大价值。

    在陛下看来,天下有两种人:穷人和富人。

    穷人全部的功能和作用,及存在意义,便是为富人积累财富。待穷尽毕生辛劳,硕果累累时,再被富人一把收割。名不见经传,又尸骨无存。

    百姓是群羊,官吏是牧羊人。陛下才是唯一的主宰。

    一州之“牧”,足见一斑。

    而蓟王,自然是全天下最优秀的牧羊人。

    商人唯利是图。商人间的感情,不过是利益关系的异化。陛下对蓟王的好感,更多出于利益所带来的感官刺激而产生的身心愉悦。

    与所谓“死生契阔”,完全是两个层级的东西。不可同日而语。

    自从跟陛下做了情感切割,蓟王又何曾再与其交心。蓟王悬钟后顾,强势崛起。然身边女伴,即便初次承欢,亦少有贯穿伤害。反观许师钟瑷,次次皮开肉绽,遍体鳞伤。蓟王恩怨分明,爱恨拎清。是敌是友,是爱是恨。是黑是白,泾渭分明。

    “树德务滋,除恶务本。”

    在上述无限趋近完美的理论环中,如何自处?首当其冲,树德还是除恶。其后如何决选,便一目了然。

    刘备恪守臣节。守的是“节”,远不是“义”。更无私情可言。

    身居高位,刘备很难理解。后世那些标榜可以跟每个后宫佳丽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多情之主。扪心自问,何来如此廉价的真情义。

    情、义,人生能各有一份,足矣。

    余下,更多出于利益,仅此而已。

    陛下的精明,远不止此。

    将与蓟国隔海相望,陆地并不相连的沓氏县,划归蓟王名下。便是皇商精明之所在。

    三国魏景初三年(239年),辽东大乱,“以辽东沓县吏民渡海居齐郡界,立新沓县以居徙民”。沓氏县遂废。“沓县吏民渡海居齐郡界”,单此一句,便知此地尚不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不惜。

    然,价值因人而异。

    此县,孤悬半岛。因水而兴。对蓟王而言,极具战略价值。泉州港并非四季不冻港。而沓氏南津港,却四季通航。得沓氏县,蓟国便可在此立海运基地。四时通航半岛及倭国列岛。再无坚冰封港之困。

    有钱难买孤中意。

    陛下此举,足见皇商了得。

    临乡城,蓟王宫。

    国策皆已提前拟定,无需蓟王劳神。

    刘备时下心无旁骛。全部身心,皆沉浸在一而再,再而三为人父的狂喜之中。

    洛阳已有消息快马传回。言,陛下金口玉言,增封蓟国六县。如此,当有二十二县。稳坐第一强国宝座。二十二县,足可营大小城邑,二百有余。诸子诸女,足够分润。

    再加西域五十六妃所生子女,或将重返西域,继承侯位,拥有一座绿洲城池。若能继承王位,更好。如此算来,足够三百子嗣瓜分。

    开局五农民。若是普通难度。

    蓟王子开局:人各一座城市,一支舰队,十万邑民,人手充足,百工齐聚,等同于没有难度。向西,向南,向东,向北,但凭王儿所选。孤随意。

    “那(nuo)美!”餐厅华堂,年方十五的杜夫人疾步而入。

    “在。”正隔着华服,美美的轻抚着小腹的倭女,急忙站起。

    “窦妃寝宫,速去。”杜夫人脱口而出。

    “诺。”名叫娜美的倭女,遂冲也将将用完午膳的一众同伴言道:“随我来。”

    “诺!”七尺倭岛贵女,纷纷起身,随那美而去。

    依照惯例。作者菌青史留名之人,必有剧情后续。

1.92 万世太平

    “那美,速去何妃寝宫!”

    “喏!”刚出窦妃寝宫,闻声又急忙赶往何妃寝宫。www.uu234.ccUU小说

    类似事情,早已成倭女们之日常。至于那位被称为“主公”的男主,不仅只有数面之缘。且相遇时,只顾低眉垂目,未曾抬头相见。

    然而关于男主人的传说,早已充斥宫中。便是一同前来的同伴,亦能滔滔不绝,头头是道。仿佛亲眼所见。

    那美从女伴的目光中,读出了别样的意味。还有小心翼翼安放着的,一丝孱弱的不切实际的希冀之光。

    自打如“云上神宫”般华丽无比的大海船,泊入邪马台港湾。倭女们终于亲眼所见,长辈们代代相传的“故国的轮廓”。

    女王一声令下。五万倭女渡海而来。作为“七尺贵女”,那美等人成功入选长安宫,又先于旁人,成为“王的侍女”。获得了被所有倭女羡慕的高贵身份。

    “呼”那美长出一口气,再加把劲呦。

    秋,七月,三辅螟。

    旱极而蝗。三辅大地,蝗虫肆虐,遮天蔽日。青苗皆被啃食一空。陇右快马传讯,蝗灾未过陇山。真乃不幸中的万幸。京兆尹刘陶,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又从陇右调集粮秣,平抑粮价。防止商人囤积居奇,再添**。

    陇右一地,竟能反哺三辅。消息传来,洛阳朝堂,百官皆惊讶无比。众所周知,陇右除五十万汉人,剩下五百万口,多为羌氐诸胡。

    自今汉立朝以来,连年造反。前后百余年,朝廷不知填进去多少人力物力。然陇右大地,犹如无底洞,从未足够。不料蓟王西去,不出二载,竟能自给自足,且还有余力反哺三辅。

    长此以往,即便四载之后,流徙期满。羌胡诸胡,能自食其力。又何须再反?

    先前,对蓟王施政,表面迎合,却暗自腹诽的朝中重臣,纷纷自醒。蓟王所求,究竟是一时之功,还是万世太平。

    于是乎,蓟王治政,渐被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所深究。

    最大疑问,随之而来:流徙期满,羌人反否。

    士大夫各抒己见。正反各半。

    然蓟国上下,却皆以为:羌人永不再反。

    便是西域胡商亦摇头嘲笑:与其忧心羌人再反,不如替羌人忧心,房价暴涨,如之奈何。

    蓟王万事想在人前。陇右大地,遍地牢城。筑城所用大木,多入八百里秦川,就地取材,然却砍伐有序。只取大木,勿伤小木。更不可伤及灌木。梯田亦只堆到山腰,顶上水土,原封未动。皆保持上佳。

    入秋之后,暑热渐退。

    以龟兹妃白卓,大乌孙妃素月,疏勒妃莲华,莎车妃流霜为首的西域二十八妃,开始接棒生产。

    又有二十八子,呱呱坠地。王子二十一,公主有七。

    男女无有不同。公主汤沐邑,更是早早划分。足见蓟王珍爱。

    久居长安城,西域大使馆的二十八国使节,听闻公主生产,母子平安,各个欣喜若狂。快马传回西域。

    目送信使背插令旗,绝尘而去。西域使节,忽泪流满面。从此吾王与蓟王血脉相连,终成一家。盟约以血脉代代延续。牢不可破。

    别的不说。自己在长安城内,亦挺直腰杆。便是汉人长吏,亦不必见外。终归是,一家人不说二话。

    话说蓟国长安城,除去宫殿略小,当真不比大汉之长安差。横竖八里,有诸胡二万户余。尤以西域藩国居多。凭借西域都护府出具的账户及传证,西域胡商可自由通行陇右、河北、塞外、半岛、倭国。

    定居蓟国,亦非难事。

    长安与西林,并称“东西二邑”。西林为马邑,长安为商邑。足见一斑。

    朝廷封赏,终于敲定。

    增封蓟国六县:北平、夕阳、昌城、乐亭、骊成并沓氏。

    刘备南征北战,开疆辟土。终于迎回了前汉中山王一脉主陵。

    中山靖王刘胜,为景帝刘启之子,武帝刘彻庶兄,景帝前元三年(前154年)受封中山王,死于武帝元鼎四年(前113年),统治中山国四十二年。薨后,与王后窦绾合葬。

    中山王陵,乃是为数不多,未曾被盗掘的前汉古墓。从后世出土的金缕玉衣,大致推算,中山靖王身长八尺有余,王后窦绾身长七尺有余。

    我家蓟王颇有祖风。

    蓟王扩土二千里,因功迎回祖陵。遂传为佳话。

    只需是诸夏后裔,祖先崇拜,毋庸置疑。

    蓟王先复祖爵,再迎祖陵。居中又拒配享今汉太庙。英雄气节,扑面而来。不无令人折服。

    这股滋生于淮泗,随先祖荡平天下,傲视苍生的痞气,是否也会助蓟王否极泰来。天下皆,拭目以待。

    有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上下五千年,半壁帝王出淮泗。

    别的咱不会。就会当皇帝。还有吹牛逼。

    河间国,解渎亭。

    冀州刺史王芬,儒服高冠,自立车前。年前,陛下传下口谕,命人修缮旧宅。及开春,人前人后,又多次提及。冀州刺史王芬,不敢怠慢。不惜中断冀州六国,王城重筑。倾尽所有,集境内能工巧匠,砖石秀木于大成。历时一年之久,终将陛下旧庐修缮一新。

    遥看高楼林立,华室千栋。气象森严,堪比行宫。一言蔽之,不惜工本。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须臾,闻马蹄急促。东风来矣。

    疾驰来人,自停道旁,滚鞍下马,长揖及地:“拜见使君。”

    “一别经年,子亚尤胜先前。”王芬回礼。

    来人名唤张超。字子亚,河间莫人。有文才,尤善草书。

    “使君谬赞。”张超问道:“却不是何事急唤。”

    “乃求子亚,挥毫泼墨。草书《庐碑》一面。”王芬答曰。

    “哦?”张超一愣。顺王芬所指,终见林中连绵豪宅。心头不喜,明知故问:“使君何意?”

    “无它。”王芬笑中尽是深意:“为此宅第,求一锦绣碑文。愚兄此举,借用蓟王之言,乃行‘抛砖引玉’。”

    张超怒而反问:“闻使君弃万民于不顾。耗费千万资财,只为陛下修造河间旧宅。音犹在耳,竟已成宅。如今,又要借某之手,行谄媚之事乎!”

    王芬面色如常,目光深邃:“愚兄此举,名为媚上,实为天下万民计。”

    “兄长何不明言?”张超忙问。

    “事关重大,恕愚兄不能实言相告。贤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说完,王芬竟长跪不起。

    再抬头,已洒泪。

    想着王芬号称“八厨”,今竟弃赫赫重名于不顾,事出必有因。

    张超岂能拒绝,略作思量。

    笔走龙蛇,一蹴而就。

    《灵帝河间旧庐碑》:

1.93 共襄盛举

    河东,白波谷。www.uu234.cc

    比起先前草创的山寨,今时今日,规模气象,已不可同日而语。只见,谷中山砦高耸,楼阁竦峙。木栅绵延,龙蟠虎踞。大小营寨,星罗棋布,迂回数十里。号:白波垒。

    冀州黄巾灭后,余贼多遁入太行山中。先为黑山贼。后王傅黄忠,一举歼灭太行北径。余贼又顺势逃入河东,裹入白波谷。

    首领郭大,改名郭太,取字大贤良师之“大贤”。麾下人马,初号“白波黄巾”,后舍“黄巾”,只称“白波”。众十余万,四处抄掠,渐成大患。州郡不能与敌,遂十万火急,上报洛阳朝堂。

    陛下问计群臣,后将军董卓,举麾下中郎将,女婿牛辅,引兵来攻。

    双方互有胜负。

    白波据险而守,牛辅麾下多义从胡骑,不利翻山。只得在山下驻扎,渐成僵持。至于白波谷,遥不可及也。

    砦门徐徐开启,郭太并麾下众渠帅,亲出相迎。

    “黑山于毒(白绕、眭固),见过渠帅。”黑山三贼酋,砦前行礼。

    “白波郭太(杨奉、李乐、韩暹、胡才),见过三位渠帅。”郭太领麾下渠帅回礼。

    “黑山、白波,同气连枝,本是一家。今冒昧前来,乃有一机密要事相商。”黑山二当家于毒,开门见山:“烦请渠帅入砦密谈。”

    “请。”

    双方人马,并肩入砦。再入大堂,屏退左右。

    郭太大马金刀,居高言道:“于渠帅,但说无妨。”

    目光自杨奉、李乐、韩暹、胡才,四人面上依次扫过,于毒起身言道:“且问郭渠帅,可敢入太行。”

    “嗯?”郭太一愣。

    不等大哥看来,白波二当家杨奉,起身发问:“敢问于渠帅,此言何意?”

    “不瞒诸位,先前与蓟王一战,我辈死伤惨重,太行八径,四径已空。今有一泼天富贵,欲与郭渠帅同享。然心怀疑窦,故有此一问。”

    杨奉又问:“不知这‘泼天富贵’,究竟是何事?”

    于毒起身答道:“里应外合,杀大汉天子!”

    “嘶”此言一出,满堂惊诧。张飞燕,是不是疯了。天子远在洛阳深宫不说,大河横栏,如何能渡。再者说来,洛阳号称八关都邑,固若金汤。且四周汉军环顾,旦夕可达。急切间,断难攻破。久攻不下,再等蓟王起兵勤王,万事休矣。

    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于毒暗自窃喜。所谓先声夺人。先一鸣惊人,再乘势直入正题,此事易耳。

    果然,伸手打断于毒连珠发问,郭太表情严肃:“于渠帅何不细言。”

    于毒肃容下拜:“此去,非是洛阳,而是河间。”

    “河间乃陛下故国。不知可与此相关。”郭太再问。

    “正是。”于毒答道:“日前细作来报,冀州刺史王芬,奉命修缮陛下旧宅。今已完备,并立碑为记。碑文快马传至洛阳,闻陛下观之,欲欣然前往。此乃千载难逢之机也。”

    “竟有此事……”白波一系,心念急转。仍由杨奉起身问道:“消息属实否。”

    “千真万确。”于毒郑重顿首。

    “陛下行踪,如何掌握。”杨奉再问。

    “如我所说,陛下身边亦有细作。”于毒再答。

    “换言之,宫中内外,皆有细作。”杨奉脑筋加倍急转。

    “然也。”于毒高深一笑。

    “何时动手。”郭太忽问。

    “今秋九月。”于毒忙收拢笑容。

    “如此,且回张渠帅。只等陛下远赴河间,郭某当挥军东进,共襄义举。”郭太一锤定音。

    “喏!”于毒大喜再拜。

    送走于毒,杨奉进言:“大哥,此事蹊跷,小心有诈。”

    郭太轻轻点头:“二弟言之有理。然,我料此事十有**。”

    “何以见得。”杨奉忙问。

    郭太亦高深一笑:“二弟莫要心急,九月当见分晓。”

    “喏。”杨奉狐疑而出。

    是夜,李乐、韩暹、胡才三人,寻机入帐。

    “大哥。”

    “坐。”杨奉示意众人落座。皆是生死兄弟,自然信得过。

    “白日之事,该当如何。”韩暹劈头便问。

    杨奉营寨,立于前谷。扼守谷中要道,及谷内大营。进出皆是心腹,四人无需顾忌,自可畅所欲言。

    杨奉明知故问:“何事当如何?”

    “黑山欲截杀天子之事,该当如何。”李乐索性直言。

    “诸位兄弟,以为如何?”杨奉反问。

    “宜速速知会贾丞……”胡才猛然噤声。侧耳细听,别无异常,这才低声言道:“事关天子,非同小可。来时,贾丞曾向大哥耳语‘早去早回’。今一别数年,我等舍身从贼,苦乐自知。常夜不能寐,凡有草动风吹,便惊坐而起,大汗淋漓。今正可借此事,重回主公身侧。从此高官厚禄,富贵荣华,再不必起早贪黑,担惊受怕。”

    见李乐、韩暹二人,亦频频点头,杨奉这才道出心声:“不瞒诸位兄弟,我杨奉又何尝不想‘早去早回’。然此事,干系重大,故为兄暗思:大汉天子,之于我主,是祸是福。”

    “这……”诛心之言,振聋发聩。饶是早已习惯刀头舐血的悍匪,亦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若将此事告知,以我主之英雄盖世,必倾力来救。黑山、白波,纵有二十万众,亦难免一战而溃。然若,隐瞒不报,与黑山全力一击,大汉天子,生死难料矣!那时……”杨奉重咬牙关。

    “天下,非我主莫属。”胡才脱口而出。

    四人目光如炬,野火在烧。若能觅得从龙之功,不枉潜伏山中数载。

    “不可!”李乐一声低喝,惊出四人一身冷汗。

    “有何不可。”杨奉喝问。

    “大哥且不闻‘替主捉刀,死路一条’。”李乐这便将典故所出,娓娓道来:“我主少时,曾伏杀胡杂马贼王。时,顺阳卫豪侠吕冲、魏袭,夜袭贼营……”

    “我主嫉恶如仇,明以照奸。我等岂能替主捉刀,自寻死路。”李乐最后言道。

    “竟还有此事……”四人先前利欲熏心,险酿成大错。得当头棒喝,遂幡然醒悟。蓟王盖世英雄,岂能坐视四人暗行不轨,弑杀大汉天子。事前不知,事后得知。必杀四人以谢天下。如何还能“早去早回”。若如此行事,分明是“有去无回”!

    “好险。”四人异口同声。

    杨奉这便改口:“为今之计,当尽快告知贾丞,请主公定夺。”

    “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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