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輶轩之使
扶余王尉仇台,年纪已不可考。www.uu234.net便是扶余国人,亦不知大王年岁几何。
然从“永宁元年”,以王子身份入京朝贡,“天子赐尉仇台印绶金彩”。到“汉末,公孙度雄张海东,威服外夷,夫余王尉仇台更属辽东”,并娶(公孙度)宗室女为妻。期间,共历六十九年。
假如。永宁元年,以王子身份上京时,尉仇台年不过十五。至今也足有八十岁。换言之,在其八十五岁时,还娶了公孙宗室之女为妻。
实在是,强悍。
当然,后世也有耄耋老人娶妻的记载。而时下,蓟东尹钟繇,稍后更因七十五岁老来得子,而闻名天下。便是“为利生养而专纳人妻”的曹孟德,亦甘拜下风。
要说,时人生机有多强悍,尉仇台和钟繇,一前一后,便足见一斑。
传说,穆天子五十岁继位,在位五十五年,活了一百零五岁。上古诸王,或皆是长寿人种。亦未可知。
如给赵云的白龙马,传言能足活六十岁。人马如龙,正如此这般。
钟繇七十五岁,尚能生钟会。
何不试想,蓟王若生到七十五岁,又当如何。
“可有决断?”扶余王尉仇台,居高下问。
“回禀大王,臣等……并无决断。”便有属臣俯身言道。
“如此,速传孤命:城门中开,焚香于道,恭迎蓟国使节。”
“臣等……遵命。”
吊桥落下,城门大开。城内百姓鱼贯而出,列于街旁。焚香下拜,恭迎上国使节。
蓟国车队,浩浩荡荡,驶入城中。
夫余王城,所在“鹿山”,即后世吉林龙潭山。其都城所在,位于龙潭山、东团山、帽儿山之间的“三山之地”。旧时称“城”。今称扶余城。
蓟国使团,绣衣亮甲。气势轩昂,人马如龙。不禁令城内人,相形见绌,望而生畏。
车驾入宫。遥见一雄主,身披王服,矗立殿前。
蓟国使节这便趋步近前,阶下行礼:“蓟使孙乾,拜见大王。”
“蓟国名臣,孤亦略有耳闻。却不是贵使,现居何职。”尉仇台曾二次上京,言谈举止与汉人无异。
“下臣,忝居主簿一职。”孙乾答曰。
汉三公、郡守、县令等,均以贼曹、督盗贼、功曹、主簿、主记为门下五吏。主簿与门下督等俸,亦食六百石。皆是蓟王近臣,位卑而权重。
“传闻郑门十贤,皆随上庠令,投奔蓟国。不知贵使可曾名列其中。”尉仇台竟也知晓。
孙乾躬身答曰:“下臣,正是郑门弟子。”
“果然如此。”尉仇台微微一笑,余光一瞥,又问道:“你是何人?”
便有一披坚执锐之赳赳武夫,抱拳答道:“张拜见大王。”
“可是杨氏城头,随王傅黄忠勇为先登者。”尉仇台竟又知晓。断不可小觑。
“正是下臣。”张再答。
见二人年纪尚青,皆未及冠。尉仇台不禁遥想当年:“永宁元年,孤,年十五,西去洛阳。恍然回首,今已满甲子。耄耋之人,行将入土。白驹过隙,逝者如斯。再见二位贵使,青春年少,不由得心生感叹。”
“回禀大王,鄙国多‘少年长吏’。便是我主,亦年少成名。”孙乾谦逊作答。
“蓟国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如日初升,尚未极天也。”尉仇台伸手相邀:“贵使请。”
“大王请。”
入殿中,孙乾先大礼参拜。后上呈礼单。尉仇台,遂命近臣高声诵读。
国礼之丰厚,令殿中百官,啧啧有声。
待读完,殿内一时落针可闻。这份国礼,究竟价值几何,多已无从衡量。
“蓟王厚礼,受之有愧。”尉仇台言道:“敢问贵使,所为何来?”
“乃为‘先礼后兵’也。”孙乾答曰。
本以为会口出“两家通好”的殿中群臣,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好一个‘先礼后兵’。”尉仇台不置可否:“蓟王意欲何为?”
“我主已降服三韩。不日将携水陆大军,上下夹攻,灭高句丽。”
“放肆!”便有扶余重臣,怒急喝问:“蓟王既灭三韩,尽得百万之众,千里之土,犹不知足乎!”
“阁下是何人?”孙乾笑问。
“某乃四出道,狗加是也!”
“四出道”,或可称为扶余国之“外郡”。“出”便是国外之意。分别是:马加、牛加、猪加及狗加。
每一加,皆由各部族长统领,“加”或可通“家”也。大者数千户,小者数百户。麾下民众亦称“下户”,即奴隶。再加国中一道,共计“五道”。“诸加”,相当于部落首领,负责供应牲畜给扶余国中,每道亦设一位神女,为国祭天祈福,各设神宫一座,用于安置神女。
《三国志》载:“扶余国有君王,皆以六畜名官,有马加、牛加、猪加、狗加、大使、大使者、使者。”便指此也。
扶余五道,各有部落首领统领。扶余王尉仇台,统领国中。传言。高句丽,或出于四出道之马加。
所谓兄弟同心。或正因如此,狗加才出声呵斥。
事实上,扶余国“四出道”的设立,尽显游牧习俗之粗放。马、牛、猪、狗,四大部落,赶着漫山遍野的牲畜,出走四方,沿途放牧。便是所谓的“四出道”。
“我主向来光明磊落。谴我等出使贵国,以实言相告。赤诚如斯,何故动怒。”孙乾温文尔雅。
“大胆!”狗加正欲上前,却见张微微侧目。目光如电,不怒自威。狗加竟不敢忤视。
此人,或万人莫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孙乾面色不变,近前施礼:“大王亦曾上洛朝拜天子,受印绶金彩。亦是大汉藩属。与鄙国乃兄弟之邦。正因如此,我主才待之以诚。不加欺瞒。请大王明鉴。”
“高句丽乃出我种辈。蓟王可否手下留情。”尉仇台不动声色。
“高句丽擅据大汉旧土,阴藏不臣之心久已。听闻,建光元年,贼王高宫,率马韩、貊数千骑,兵围玄菟郡。时大王尚为王子,便亲率二万余众,并州郡同讨,退高句丽。昨日旧闻,言犹在耳。不告而取,谓之贼。今大王何故为国贼求情。”孙乾对曰。
尉仇台轻轻颔首:“孤已尽知也。”
白海之滨,高车王庭。
门下督郑泰,亦领蓟国使团,出使高车。
沉疴卧床的副伏罗归义王,竟亲出相迎。足见持重。
“下臣郑泰,拜见大王。”
1.65 东界牧马
游牧与农耕最大的区别,归根结底,便是对土地的认知。www.uu234.net
所谓游牧行国,便是如此。正因逐水草而居,在各草场间往来迁徙。首先,对国界的认知,十分模糊。其次,不重视土地的价值。因为没有哪个游牧民族,是“种草”的。换言之,一片草场吃完,便会驱赶漫山遍野的牲畜,迁往新牧场。假以时日,先前被啃食一空的草场,或只需三两场雨后,便会绿草丛生。待新草吃完,再迁回。如此反复。
高车,便是典型的游牧行国。
换言之。时下高车,并不觊觎长城内的汉人田地。然却霸占了几乎所有的鲜卑牧场。草原上的残存部族,漠南悉数并入高车,漠北正被没鹿回窦统部,快速兼并。东部鲜卑或南下投靠新任大单于刘备。或避入辽东半岛,被扶余兼并。西部鲜卑乱入西域,彻底融入都护府治下。只闻鲜卑人,再无鲜卑国。
刘备少时,一战灭鲜卑后。用了十年时间,平定内乱。而高车亦用十年时间,统一了整个塞外草原。
高车十二部族,互相结亲,以白檀与大汉互市,国力蒸蒸日上,大有融合之势。
眼看形势一片大好,副伏罗归义王,却身染沉疴,卧床不起。乃至人心思乱,十二部,暗中拉帮结派,觊觎归义王位者,大有人在。
便在此时,“北有蓟,莫纵缰”的副伏罗“主婿(女婿)”,蓟王刘备遣使王庭。
老王亲自出帐相迎。一时万众瞩目。
郑泰趋步近前,肃容下拜:“下臣郑泰,拜见大王。”
“贤婿可好。”老王白须皓首,老而弥坚。
“回禀大王,主公一切安好。”郑泰对曰。
“小女母女可好?”老王再问。
“侧妃,母女安好。”郑泰再答:“下臣来时,宫中侍医言,侧妃又有身孕。”
“贤婿号称麒麟,必然多子多福。”老王笑道:“贵使请。”
“大王请。”
胡人重血脉。先前副伏罗氏诞下长公主,便是蓟国与高车,血脉相连之标志。今副伏罗侧妃又怀身孕,自是加固血脉纽带之大大利好。难怪老王亦开怀一笑。
入王帐。郑泰奉上礼单。
按大汉习俗,需当场诵读。
便有王庭近臣,以副伏罗语,逐条诵读。郑泰偷看帐内各部首领表情,这便了然于胸。
礼单何止是丰厚。尤其青盐、粮秣、布匹、铜钱。数量之大,瞠目结舌。
待近臣哑声读完。帐内血脉喷张,呼吸粗重者,比比皆是。利字当头,何人能免俗。
话说,近臣不过是照本宣科,嗓子都喊劈了啊。足见礼单之长。
“贤婿厚礼,受之有愧。何以为报?”老王亦面色红润,难掩兴奋。
郑泰答曰:“我主此来,确有所求。”
“且说来。”老王言道。
“我主,欲北伐岛夷高句丽,却心忧扶余南下。故欲请大王‘东界牧马’。”
话说。先帝时,檀石槐统一鲜卑各部。南抄缘边,北拒丁零,东却夫馀,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网罗山川水泽盐池”乃至“种众日多,田畜射猎不足给食,檀石槐乃自拘行,见乌侯秦水广从数百里,水停不留,其中有鱼,不能得之。闻楼人(东夷,楼人是否意为倭人,此处存疑)善网浦,于是东击俊(倭)人国,得千余家,徙置秦水上,令捕渔以肋粮食。”
鲜卑既灭,高车南下,尽占水草丰美之地。自也继承鲜卑衣钵。“东却夫馀”。时下高车东界,便是扶余西界。两国交界。
蓟王欲请副伏罗王‘东界牧马’,其意不言而喻。乃为牵制扶余南下兵力。蓟王向来以备不虞。虽遣孙乾出使扶余,却又命郑泰出使高车。做两手准备。
“诸位以为如何?”老王目视帐内各部首领。
便有泣伏利氏首领,起身言道:“我等既与蓟国结盟,且蓟王又重金相求,自当出兵相助。”
吐卢氏首领亦起身附和:“趁我等南下,扶余率众北上,占我旧土。当出兵声讨,胁之以威。”
“我等附议。”帐中各部首领,齐声言道。
“如此,各部大人,各回各部。调集所部兵马,随我巡视东界。”老王言道。
“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需出兵,蓟王所送重礼,便见者有份。大王垂垂老矣,当不久于人世。此时结好蓟国,当有百利而无一害。
待各部首领出帐,郑泰又言道:“下臣此来,有国中名医随行。侧妃再三叮嘱,定要为大王悉心诊治。”
副伏罗老王,轻轻颔首。眸中尽是慈炯:“老兽将死,时日无多。到让女儿挂心了。”
郑泰答曰:“大王老而弥坚,何必言死。来时,主公命下臣斗胆一言:高车需后继有人。”
“贤婿之意,我岂不知。奈何帐中诸子,皆碌碌无为,无人能继大位。强行推举为王,亦无法服众。那时,祸乱更甚。”老王言道:“倒不如待撒手人寰,各部再共举新王。”
“原来如此。”郑泰缓缓点头。
老王又道:“帐内子孙,贵使走时,当择数人,同返蓟国。”
“下臣,遵命。”郑泰再拜。
老王之意,乃是要蓟王全其血脉。若副伏罗氏在新王之争中落败,乃至身死族灭。蓟国尚有子嗣,能延续血脉。且时机成熟,蓟王定会率军北上,讨伐高车。待一战而胜,当立蓟国副伏罗“侍子”为新王。
不得不说,老王目光深远。非,常人所及。
高车仍是游牧行国。而此时的扶余,却已向农耕转变。
扶余王将原始的畜牧文明剥离,组成“四出道”外放至国境之外。反在国中,大力推行居有定所的农耕文明。按后世观点,此举,便是剥离所谓的“轻资产”,紧紧抓住核心权重,而将非核心,悉数“外包”或“外放”出去。
换言之。游牧,已非扶余文明核心。
目送孙乾翩然而出。
扶余老王尉仇台,居高下问:“诸加,以为如何?”
牛加先行出列:“蓟国乃宇内第一强国。虎踞北疆,南征北伐,未尝一败。三韩七十八国,百万之众,一战而溃。国民被抄掠一空,国都被付之一炬。蓟王先前又表二公孙,出仕辽东、乐浪郡守。便有北上之意。蓟国虎狼之师,如何能挡。料想,高句丽必败。为自保,当与高句丽趁早划清界限,才好。”
“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狗加仍愤愤不平:“高句丽若灭,我等身死族灭,亦不远矣。”
猪加进言道:“如蓟使所言,我等亦是大汉藩属,与蓟国乃‘兄弟之邦’。三韩之事,听闻乃因马韩辰王,擅自出兵,抄掠汉港。这才激怒蓟王,出兵讨伐。后辰王呕血坠马,蓟王却未曾归罪。反上表请立属国,仍令其为王。”
1.66 以稀为贵
“果有此事?”牛加忙问。www.uu234.net
“确有此事。”猪加速答,欲言又止:“我等与蓟王,皆是大汉藩属。料想……”
尉仇台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马加:“诸加皆言,因何不语?”
马加遂出列:“回禀大王。蓟国一统北疆,乃大势所趋。前有东部鲜卑三归义侯,今有马韩属国。我等当仿效鲜卑与三韩,归义与属国,二选其一。”
话音落地,殿内寂静无声。许久,尉仇台言道:“孤意已决:谴子入蓟国太学坛就读;与蓟国互设使馆;在北沃沮(珲春)沿岸,择一湾赠与蓟国,兴建互市港口。至于高句丽,便让其自生自灭吧。”
“大王明见。”群臣下拜。
沃沮,位于半岛北部。常分南、北、东,三沃沮。东沃沮大致位于今朝鲜咸镜道,北沃沮大致位于今图们江流域。东沃沮简称沃沮。夹于汉四郡与高句丽之间,故一直未能独立。时下为高句丽藩属。《后汉书东夷传》:“东沃沮在高句骊盖马大山之东,东滨大海,武帝灭朝鲜,以沃沮地为玄菟郡,后为夷貊所侵,徙郡于高句骊西北,更以沃沮为县,属乐浪东部都尉,至光武罢都尉官,后皆以封其渠帅,为沃沮侯。”
而北沃沮,时下则为扶余藩属。“北沃沮,一名置沟娄(买沟,即‘买城’,北沃沮首城),去南沃沮八百馀里,其俗皆与南同。”
“其言语与句丽大同,时时小异。”“其俗南北皆同,与挹娄接。挹娄喜乘船寇钞,北沃沮畏之。”
其土地肥美,背山向海,宜五谷,善田种。人性质直强勇,少牛马,便持矛步战。食饮居处,衣服礼节,有似句丽。其嫁娶之法,女年十岁,已相设许。婿家迎之,长养以为妇(童养媳)。至成人,更还女家。女家责钱,钱毕,乃复还婿。
半岛时局,很清晰。
蓟国一家独大。无可匹敌。
之于半岛上的异族政权而言。选择无非有二:求生,求死。
求死,易耳。
求生,亦不难。
选择亦有二:藩国、属国。
二者大同小异。非刘藩国,多为归义国。若为属国,则需听命于属国都尉。从“自治”角度而言,藩国要高于属国。然从政权的先进性而言,属国更多参与大汉吏治,国情、民生,皆远胜归义国。部落制度的愚昧和落后,显而易见。且奴隶制本身,亦大大制约了生产力发展。
换言之,做一个贫穷的独裁者,还是做一名有道明君。见仁见智。
就奴隶而言,若有选择,自当更愿举家逃亡蓟国,成为一名光荣的自由民。
翌日,扶余王尉仇台,设宴款待蓟使。宴上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宴后,由智者马加出面,与蓟使孙乾,商讨结盟事宜。
遣侍子入蓟国,互设大使馆,开放通商口岸。条条皆是利好。至于马加提出,两家结秦晋之盟,却被孙乾婉拒。
来时,二位国相叮嘱再三。万勿再“代主定亲”。东胡已有高车与乌桓,与蓟王和亲。再和扶余,多此一举。亦会让另外二家看轻。所谓事不过三。再多,便卖不上价了。
终归“物以稀为贵”。
马加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若能与蓟王和亲,自当有百利而无一害。君不见,东胡二妃,深受蓟王宠爱。诞下二公主,虽年幼却获汤沐邑。蓟国之物,更是风靡北疆。右北平乌桓王乌延,数年前已得汉庭策封,称“乌桓单于”,号“汗鲁”。俗称“汗鲁单于”,或“汗鲁王”,统领三郡乌桓。高车归义王副伏罗氏,更一统阴山南北。称“高车大单于”。
两家皆因蓟王而兴。扶余若能如此,自当百般利好。无妨,两家既已结好,当徐徐图之。可恨蓟王子年幼。若满十五,可退而求其次。
再等十余年。待蓟王百子长成。来者不拒。和亲,好办。
孙乾志得意满,代主签下国书。
门下督郑泰,亦功德圆满。率尤其庞大之归国车队,与副伏罗王,依依惜别。
不下万人的高车十二部侍子与贵女车队。在队列中,尤其显眼。
先前。郑泰已答应,择副伏罗氏族中适龄子弟,辟祸蓟国。副伏罗王,又借侧妃有孕,遣族中贵女为媵妾,同往蓟国朝夕陪侍。引来高车十二部,纷纷效仿。
各遣族中侍子、贵女,同赴蓟国。
但凡族中贵女得宠,副伏罗新王之位,唾手可得也。
试想。侍子、贵女远涉千里,又岂能无人服侍。于是乎,一干随行人等,大量充斥其中。至于陨铁、宝石、皮毛、骏马,更是多到难以计数。
当真,人马如(长)龙。
郑泰细想,或也无妨。范阳长安城内,足可安置。
至于高车十二部贵女,自有披香博士穆夫人,代主公甄选。定不会有差池。心念至此,郑泰这才安心。引队南下,浩浩荡荡,奔赴蓟国不提。
春分刚过,便有国民备耕、通渠,开始新一季稻作。蓟国稻作,已无需蓟王操心。各级官吏,驾轻就熟,成竹在胸。便是迁往薮东的二十四国辰韩、弁韩百姓,亦在薮中老农的指点下,学习稻作。二韩,多先秦遗民,骨子里的农耕基因,并未遗忘。正待被唤醒。薮东守乐隐,在三县之内,广造城邑。邑名,亦取二韩属国名。
“弁、辰(二)韩,合二十四国,大国四五千家,小国六七百家,总四五万户。”约三十余万众。分置薮东三县与临县。正当适宜。除去盐府牢城,四县计二十八城,除四县县治外,余下二十四城,皆命以二韩属国名。
“三月上巳,九月重阳,使女游戏,就此祓禊登高。”上巳节时,蓟王携娇妻美姬,同赴紫渊王子馆,沐浴祓禊。顺带巡视馆中建造。紫渊王子馆,位于楼桑正南六十里。轻车、轻舟,半日可达。多次增筑,已成坞堡。且又处蓟国心腹之地,诸王子入住,自当安全无虞。
谷雨之后,千里水田,遍布农人。各家各户,皆要赶在芒种前,整理好水田,以备育秧。今季,薮中人力充足。雍奴薮米产量,或可一举超越督亢粳米。与督亢秋成,周典并进。
还有文安大泽。蓟南尹陈群,已筑城七座。虽多半还是空城,然搭建草庐,亦足可暂居。城外通渠圩田,自不受所限。双管齐下,日新月异。陈群一心多用,事事完备。且记忆极佳。诸事繁杂,却条理清晰,从未出错。遂令属吏拜服。二千及冠,果非同凡响。
百万亩盐田,亦传喜讯。晒盐正入高产旺季。盐田建造,远比稻田简易。说白了,把泥质滩涂,夯实即可。只需盐水不快速下渗,盐田遂成。
夏,四月,庚戌(十二日),大雨雹。
天象异常,当又有三公背锅。
1.67 黑夜女王
日落前的“杜拉-欧罗普斯(dura-euopos)”城。m.www.uu234.netwww.uu234.net
一队大半由安息人组成的丝路商队,缴纳了高昂的税金,又在罗马士兵的冷嘲热讽中,进入城内。
这座被罗马人称为“东方庞贝”的名城,从五百年前,便是安息帝国的商队中心。服务于东西商道。安息人善于经商,货卖东西,锱铢必争。城内豪宅林立,巨商遍地。数百年间,积累了海量财富。却在十年前,被罗马人攻占。
罗马帝国,东征西讨。已将地中海变成内湖。杜拉-欧罗普斯,便位于地中海东岸叙利亚行省,幼发拉底河畔。时下,叙利亚已成为罗马帝国最重要的行省之一,驻有数个军团。随时防备安息帝国的反扑。
无论战局如何,贸易却从未中断。只需依法纳税,遵守主宰者的法律。便是敌国商人,亦被允许进出这座东方庞贝,往来贸易。赚取高额利润。
尤其对前往赛里斯(seres,丝国、丝国人,时下便是意指大汉)的丝路商人,大开方便之门。
商队穿行在热闹的街区。混入嘈杂的人流,抵达下城区,一座与城市一样古老的贸易栈。此也是安息帝国在城中硕果仅存的据点之一。
“拜见殿下。”揭开面纱,四目相对。商栈暗探,纷纷俯身行礼。商队主人,竟是王子。
“起来吧。”一路风尘仆仆的王子,顾不得歇息:“人可找到。”
“已探知下落。”暗探首领答道:“据说,藏身在港口区的下水道中。被城中娼妓,称为‘伊什塔尔’。”
伊什塔尔(ishtar),美索不达米亚女神。苏美尔人又称英妮娜(innina)。被认为是月神欣(sin)的女儿。具有双重神格,一是战神,一是爱情与丰收女神。又兼具医疗女神的神格。后世许多中东女神,皆以她为原型。
王子微微一笑:“我听闻,还有人称她为黑夜女王‘厄里什基迦勒’。”
美索不达米亚人认为。人一旦死后,便会化身成一种名为“吉迪姆(gidim)”的雾状鬼魂。受黑夜女王厄里什基迦勒(ereshkigal)及其丈夫恶魔涅伽尔(nergal)所控。厄里什基迦勒与伊什塔尔,彼此敌对。
“是的。她免费为贫民治疗疾病,故被娼妓尊崇。又因对仰慕她的贵族、商人,不假颜色,于是被城内上等人所诬蔑。”首领答道。
“很好。”王子从腰间取下一支密封的白山羊角,递给密探首领:“带此物去见黑夜女王。就说‘安息王子洛吉斯五世’求见。”
“是!”首领双手接过。
不久。暗探首领,便将“午夜港口相见”的消息,安全带回。
王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沐浴进食,枕弯刀小憩。一觉醒来,疲惫尽消。
时间刚刚好。
便在暗探的引领下,避开明岗暗哨,准时抵达港口。
有女妓提灯接应。与浓妆艳抹,坦胸露乳,卖弄风骚的廉价娼妓不同。提灯女妓的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神圣气息。她应该是黑夜女王身边的“神娼”。
“神娼”又叫“巫娼”。乃侍奉神明的神职人员。在神庙与朝圣者发生关系,取“夜合钱”奉神。如帕台农神庙的女神职人员,便是如此。早期罗马贵妇,终其一生,还须最少有一次到神庙“为神奉献”的经历。死海古卷,亦记载了类似风俗。换言之,不同神系,或皆有此俗。
在娼妓聚集的港口。夜晚罗马士兵的巡视,等同摆设。此时,罗马士兵正搂着各自相好,挥汗如雨。娼妓群体的特殊性,亦促成了这次见面。
进入直通幼发拉底河的城市下水道前,王子被要求遮面。而后乘小船驶入,在阴暗悠长、泛着恶臭的下水道内,往来穿行,最后登岸。又经阶梯上行,待取下头套,已入一间密室。
透过自天窗投下的一缕月光。王子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黑夜女王。
女王身穿罩袍,头戴兜帽。脸上还覆着银色的假面。只露出一双熠熠生辉的银瞳。
“王子殿下。”面具后的声音,听不出年纪。
“女王殿下。”安息王子俯身行礼。
“信物从何而来。”女王问道。
“遥远的绿洲。”王子答道。
“赛里斯人的国度。”女王不置可否:“王子又为何带来见我。”
“有一事相求。”王子再答。
“自契约达成,我与安息王室,再不相欠。很抱歉,我已经没有帮助你的义务。”女王答道。
王子轻轻点头,以示认可:“作为古老契约的延续,女王世代被禁足在娼妓之所。作为三方契约的缔结方之一,父王已为女王取来两份契约。只需助我完成此事,女王将获得全部契约。从而解除‘神之禁锢’。”
“究竟是何等难事,竟让安息王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仍在所不惜。”女王的声音中,有了一丝波动。
“破除塞壬女妖的魔咒,登上卡普里岛。拯救禁锢在岛上宫殿内的罗马帝国奥古斯塔,鲁琪拉。”王子沉声言道。
“塞壬三女妖,不过是古希腊的众多传说之一。”女王嗤鼻一笑:“竟真有人信以为真。”
“父王与我,本来也不信。”王子这才道出隐秘:“然而,登岛的救援队,皆有去无回。逃回来的船夫,神志不清。口中反复念叨着‘塞壬的歌声’。”
“不过是蛊惑人心的妖术。”女王言道:“我很好奇,安息王子为何要拯救罗马帝国的奥古斯塔。”
“遥远绿洲的主人。”王子言道:“赛里斯帝国的总督,致信父王。拯救鲁琪拉,是开启奴隶贸易的前提。”
“赛里斯帝国总督,奴隶贸易……”女王对遥远绿洲,亦有所知:‘传言,赛里斯帝国,并无奴隶。’
“是的。”王子轻轻点头:“绿洲总督,将买来的奴隶,悉数放归为自由民。令其在绿洲安居。奴隶贸易本身,利润已达十万金币。且随着越来越多的奴隶,定居绿洲。西方大宗商品,源源不断输往东方。奴隶,能开启黄金贸易之门。而鲁琪拉,就是打开这扇门的金钥匙。”
“原来如此……”略作思量,女王遂下定决心:“给我看契约。”
“可以。”王子随手取出两卷古老的卷轴,递到女王面前。
“救出鲁琪拉,解除神之禁锢。”女王已辨出真伪。
“成交。”王子含蓄一笑。
1.68 万乘巡海
泉州港,水军大营,游麟号。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浪花轻拍堤岸,海风掠过舷窗。
华室内,轻纱低垂。暗香残存,犹有余温。帐内美人,白发红颜。玉体横卧,吐气如兰。**收歇,余韵未了。人在半梦半醒之间。
有女侍医数人,围满榻前。正做着例行的善后。创处升起的清凉,让梦中美人,不由微微出声。无需缝合。即便有轻微擦伤红肿,涂抹清凉消肿的银丹草(薄荷)精油,不日即可痊愈。
所谓熟能生巧,勤能补拙。蓟王本就远超常人。千乘万骑,千锤百炼,即便千峰万壑,千差万别,又岂能再不知深浅。进退无据,有失分寸。
榻上白发御姬,名唤达莉娅。自侍寝以来,常伴蓟王左右。后宫嫔妃,多有身孕或疑似怀孕,苦无人可用。所谓以稀为贵。蓟王倍加呵护,不敢稍有恣意。
作为族中硕果仅存的白发亚马逊之一。达莉娅曾追随上一代女王四处征战,拱卫属于亚马逊的隐秘国度。奈何终是战败,举族为奴。后辗转抵达绿洲,成为蓟王御姬。于是乎,万水千山,万险千艰。为狩猎而生的白发女战士,从未参与礼赞的处子之身,终是完璧归蓟。
命运当真玄奇。
这段横跨丝路的漫长旅程,与流传沿线的各国谚语,不谋而合:“(某某)虽远在中国,亦当求之。”
“某某”,可以是知识,可以是财富,甚至可以代表一切的美好。
对整个亚马逊一族而言。从远迁东方,一路被追杀、被围剿、被击败、被贩卖,乃至重获新生。心路历程,又岂止是坎坷。分明是历经磨难,生死两难。对奴隶身份的排斥、质疑、默认、抗争,乃至对男性主导的世界观的重新判断……以上种种,在母系氏族旧有体系接连不断的粉碎中,一点点的重新构建。
女战士,对善待整个族群的男主人,有一种近乎神性的依恋。尤其当男主人不借助外力,轻而易举,突破不受控制的锁体技,深深连通彼此时。那股灼烧灵魂,来自精神深处的羁绊,应运而生。
敢于挑战强者,坦然直面战败。
亚马逊其实,一点没变。
百万三韩之众。盐府安置五十万。薮中安置三十万。济州港安置五万。釜山港安置五万。泉州港内亦滞留五万,等待与倭女婚配。还有五万,已乘船驶往博多港。剩下数万之众,交还辰王,立真番马韩属国。至于二韩,已充作诸夏族群,彻底融入蓟国。
蓟王船队,在泉州港装满补给,便会扬帆。先往州胡岛,再去对马岛。建立对马港。
“(对马国)其大官曰卑狗,副曰卑奴母离。所居绝岛,方可四百馀里,土地山险,多深林,道路如禽鹿径。有千馀户,无良田,食海物自活,乖船南北籴。”
对马岛距三韩半岛,约百二十五里。太学博士,蓟使王烈曾言:晴天时,举千里镜,可遥看釜山群峰。换言之,二港并不遥远。前往邪马台国时,使团曾另遣数艘快船,绕岛巡弋。发现倭人聚居村落,并绘制详细海图。
事实上,倭国乃是按照汉人思维及认知的笼统划分。时下倭国并非一个国家。不过是,有许多散落岛屿,及各式岛夷所组成的原始部落。甚至除去邪马台国,许多岛夷,连部落联盟都不算。
一言蔽之:大家都存在,互相有往来。然而彼此关系,仅此而已。并未歃血为盟,更未白马盟誓。甚是各岛连通婚都未能普遍。
倭国,乃是大汉对倭岛的划分。并非倭人主观意志的体现。时下岛夷,根本没有国的概念。所谓对马国,不过是数千岛夷聚落罢了。
州胡岛与对马岛,一东一西,横栏于半岛与倭岛之间。对马海峡,扼守咽喉要地。正因位置重要,刘备遂决定亲往立港。
田氏海船,满载物料,与蓟王同行。楼船司马胡玉,亦率麾下水军,一路护航。待圈定港口,胡玉便效仿锦帆司马苏飞,主持对马港城修建。
言归正传。
待达莉娅慵懒起身,船队已。梳妆更衣,赶去爵室与蓟王相会。
多次改良的千里镜,令海上望,事半功倍。白发御姬入室时,蓟王正在落地舷窗前,居高远眺。
“主人。”人前人后,御姬皆习惯如此称呼。只有女王希雷娅,改称夫君。
“快来。”刘备将千里镜,笑着递出。
达莉娅伸手接过,试着举起。顺刘备手指,遥看海面。果见一群海豚列队伴航。不时跃出水面,浪花飞溅,银光闪闪。不禁开心言道:“好可爱。”
刘备亦笑道:“此去当顺风顺水,马到功成。”
“真希望有一天,能乘主人的大海船,西去罗马游览一番。”达莉娅对祖先的国度,心怀向往。
“会的。”刘备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主人此行,可是为开疆辟土。”达莉娅乘兴而问。
“先不急。站稳脚跟,徐徐图之。”室内皆心腹亲随,刘备无需遮掩:“蛮荒岛夷,不通常理。见我列队前来,必心生警惕。先示好,再立威。恩威并济,令其驯服。如此,兵不血刃,尽取一岛之地。”
“只可惜女王、祭司,及大半族人皆怀孕在身,不能同来。只有我等白发族众,陪在身边。”达莉娅欲言又止。
刘备已会其意:“爱姬之意,为夫已尽知。”
散布爵室之中的白发御姬,闻此言,各个羞涩不已。
受流木计程法与渔船下网,双重启发。蓟王发明了“绳结测速术”。
乃用一根长麻绳,一端绑上浮木板,一端系上沙漏,二者之间,每隔一里,打上等距绳结。航行时,把木板从船尾抛入海中,翻转沙漏,待细沙漏完,收回木板,查看有多少绳结被海水打湿,以此来推算船速。
刘备不知道是。此,便是后世船舶速度单位“节”的来历。竟为他首创。
有了测速术,再加星象指引,便可对船舶做精确导航。
除去蓟王发明的绳结测速术。泛舟渤海湾的蓟国渔民,又发明了“测深术”:乃用两根长绳与一活动钩爪连接,用来抓固海底岩石。以此来绘制海底深度图。如此一来,在乌云秘密,或大雾弥漫的海上,即便天空无太阳、星象指引,只需抛绳入海,测量此次此刻的海底深度,对比“渤海深度(等高)图”,便可得知船舶所处的大致海域。
如此多管齐下。令大汉领先世界千余年,拥有了精确定位的航海能力。依靠测速术与正加紧研发中的航海罗盘,刘备期盼的大航海时代。当为时不远。
经多次测量。若无大风大浪,蓟国明轮海船,一日可行五百里。然时下航线,多就风向,折返迂回。非走最短之直线。故航行七日,方抵济州港。
1.69 强宗骁帅
“月起千楼”,乃时人对蓟国营城的准确描述。www.uu234.netwww.uu234.net以万事皆备为前提,蓟国工匠确能达成月造千楼。正常情况下,可月造五百。即便如此,年前便已立港的州胡岛,待蓟王巡海,足督造半年有余。可想而知,是何等盛景。
港口,居于州胡岛北部中端海岸。东倚一座死火山(道头峰),弯内风平浪静,海滩开阔。
先造“一”字拦水大坝,再筑“丁”字涉水长堤,排建“非”字泊位。蓟国造港,历来如此。
整个过程,如手书汉隶:
起笔写“一”,加一笔为“丁”,再加六横成“非”。“非”字联排,泊满大小船只,便是蓟国海港。
“非”字泊位上,机关塔吊林立,轨路联通邸舍。“长街港市”,车水马龙,热闹非常。长街背后,并起高楼,邸舍、汤馆、客舍、酒垆。再往后,街衢纵横,不断向岛内延伸。造足五千家民居宅院,预留五千家空地,再版筑夯土,围以垣墙。中开城门,环绕碧波。吊桥进出,圈地为城。如此一来,靠山面海。后墙防备岛夷,水军防备海盗。以蓟国之强,当无懈可击。
眺望海港,重楼林立,鳞次栉比。尤其是无名小火山,自上而下,正排建灯塔、坞堡、馆舍、城仓、船坞、及水军大营。陈列守城机关诸器,居高下射,足可覆盖进出水路。
进出有度,攻守兼备。刘备欣然点头:“何人主造?”
“乃阳都船丞宋阶。”陪同前来的左国令士异答道。临行前,母亲令左国令陪侍左右。用意,显而易见。
“崔琰三友”之宋阶,原为南广阳港令,积功擢升为“都船丞”。崔琰三友”之公孙方,原为河阳港长,今亦积功擢升为阴都船丞。
都船丞,为都船令副贰,员三人。分为:阴都船丞、中都船丞、阳都船丞。“都船属官或设阴、阳,此犹秦汉之官设左、右。”
凡水砦、港城,皆属南港治下。
先前都水令李永,不过食千石俸。故两座港城之令,食俸自不可高过都水主官。皆领六百石俸。然港内民众,除蓟国户民外,还有大量外来劳力所持“庸籍”。人口众多,诸事繁杂,政务颇重。正因如此,刘备才酌情将都船令、都水令等,前后十二署寺,擢升为比二千石俸。位次略低于五尹及薮东守。换言之,蓟王在官秩评定上,亦有万全计较。
十二令不可高过五尹。
官秩提升的背后,其实是整个机构的提升。此不难理解。若先前为千石俸,属吏分:六百石、四百石、三百石、二百石、百石,共计五品。若提升为二千石俸,属吏便可分成六品。参考金字塔式的吏治架构,便可新增足量基层官吏,分担政务。
“都船狱令是何人?”刘备又问。
“军候祖郎。”左国令士异又答。都船狱令,可比城尉。主港口警备治安。
祖郎,字孟台,丹阳陵阳人。泾县一带山越首领。年前率所部三千户,泛舟北上,投靠蓟王。其中精锐入选丹阳白。余下千人,仍由其统帅,在演武场习得战阵兵法,补齐楼桑兵甲后,拜为锦帆校尉麾下,军曲候。驻守济州港,兼领都船狱令。
经年来,不断有淮泗人家、丹阳山越,北上蓟国。多年前,有丹杨(丹阳)人陈纪,字公度。率宗人好友数千人来投。亦拜为军曲候,兼领益昌(城)尉,领兵驻益昌、东港。
另有山越首领,丹阳焦已,字公允。率所部二千户,与祖郎同来投靠。刘备将五千户丹阳山越,悉数安置在雍阳城内。择其精锐,入选白卫。余下健勇,则交还各自统帅。焦已亦拜为锦帆校尉麾下军曲候,兼领都船狱令,驻守南津港。
蓟王少时南下平乱。堆钱伐贼,锦衣披身(周泰、蒋钦)。而后丹阳白随刘备南征百战,天下扬名。
令丹阳境内少年青壮,无不心驰向往。得陈公度保举,便有丹杨、宣城、泾、陵阳、始安、黟、歙诸“险县大帅”,举族北上,投奔蓟王。祖郎、焦已,皆是留名人物。守一港口,绰绰有余。
除入选绣衣吏不计。单单划归中垒校尉典韦麾下之丹阳白,已达五千之众。新募三千,暂交王傅统帅。重返洛阳,再移交典韦不迟。
五千丹阳白,以一敌十,足令贼人闻风丧胆。
丹阳山越,因占山为据,故亦称“山民”。山寨以农耕为主,亦善渔猎。又因“山出铜铁”,而常“自铸兵甲”。各部,大分散、小聚居。其民“断发纹身”,“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强宗骁帅”,依托山险,横阻大江。其首领有“帅”、“大帅”、“宗帅”等诸多称谓。
一言蔽之。丹阳山越,非天下豪杰,不可统驭也。
诸“港长”人选,二位国相,尚未募得。港长同城长,秩三百石。治港内居民。需“知舟善水”。比起内陆城邑,要求更高。正如都水令李永进言,当以江左人氏为宜。
江左士人,北上蓟国,并不多。究其原因,还是风土人情,大为不同。且蓟国在北,距江左太过遥远。江左物产富饶,衣食无忧。除去生活艰险的山民,江左汉人多不舍旧土。
刘涣、刘晔老父,迟迟不愿北上,亦是此因。
船丞宋阶、狱令祖郎,领麾下文武,列队甲板相迎。
“拜见主公。”
“诸位免礼。”刘备和煦一笑。
见祖郎,猿臂蜂腰,年少英勇。刘备笑赞:“果是骁帅。”
遂解佩剑相赠。
佩剑非雌雄鞘剑。鞘剑太长,不宜腰悬。刘备遂换成塞外陨铁,百炼星陨钢所铸。强过雁翎腰刀。称“陨星剑”。雁翎刀、陨星剑,遂成蓟国文武顶级佩刀剑。不出意外,今季腊赐当入选。
祖郎亦不推迟。双手接过,拔剑出鞘。一时寒光耀目,铿锵有声。
“好剑!”再抬头,将蓟王面色不变,含笑而立。随之心折:“一时忘形,主公恕罪。”
“无妨。”刘备笑道:“若生异心,又岂会当面拔剑。”
凡港皆设译令。听闻州胡岛夷,土语不似三韩,反类貊语。刘备颇有些意外。
城内除去五万三韩青壮,州胡岛夷亦客庸数千之众。装卸行船,皆不缺人手。只需驯化得当,当可为我所用。入城定居,或另辟新城,皆可。
刘备着力将此港,打造成蓟国、半岛,倭岛之中继港:开辟南津、济州、釜山、对马、博多等数条航线。
为大航海积势。
1.70 海濒广潟
港口小山,取名东山。www.uu234.netm.www.uu234.net坂上坞堡,称东坞。乘车盘山而上,入住堡中。
登坞堡五重顶阁,登高远眺。碧海蓝天,一览无余。确是难得的休闲之所。
此坞,便是为蓟王所建之行宫离馆。平日并不开放,常设女仆打扫。东山周十里。多已辟建街衢。汉人以高为极。坂上重楼宅院,为港口官舍。一切陈设用度,皆从蓟国舶来。与居家无二。
中继港口的设立,让所载辎重补给,无需太多。空出载重,可用来盛装人员及货物。如此一来,驶往釜山港或是博多港的海船,只需装载一半,甚至少半补给,便可上路。途中停靠济州港、对马港,补充辎重,再驶往目的地。
且若遇风浪,亦可就近入港避难。
此,便是济州港存在的重要意义。
士异登船,非与蓟王苟合。乃为培养感情。以士异之家世人品,才情姿容。断不可等闲视之。若入后宫,需以侧妃礼聘。士异年岁渐长,家中长辈常有催促。在士家宗长看来,士异虽贵为国令,然远非枕边人可比。毕竟只分属主臣,若能结成姻亲,自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士氏,乃交州名门大族。境内合浦、比景、皆是通商大港。若能与蓟王海路相连,贩运蓟国名产、南州特产,通商南北,乃至海内。获利何止百倍。更何况今汉气数已尽。能三兴汉室者,普天之下,唯我蓟王。
此时还不下重注,恐不及也。若等大势已定,追悔莫及也。
君不见,陈举族出仕,郑玄满门托付。陈、郑玄,海内大儒。众望之所归。若无必胜把握,又岂能如此行事。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无人可免俗。
入主太学坛,定居大溪地。郑门弟子千人,欲报知遇之恩,纷纷出仕。从百石少吏,到千石长吏。应有尽用,不一而足。门内十贤,多受蓟王重用。诸如孙乾,更为蓟王门下近臣。奉命出使,权重如斯。号“郑门子弟”。与“蓟王门下”,周典并进。
蓟王用人不疑。郑门弟子,但用无妨。究其根本,便在“春秋决狱”。只需身兼春秋大义者,必是忠良纯臣。时下,无有例外。
只可惜,春秋决狱,后世难见留存。
存有几例,以观端倪:
其一:甲无子,拣弃婴乙为养子。乙长大后杀人,甲遂匿乙。依《汉律》,甲当因藏匿获罪。然据《春秋》大义,父子一方犯罪后,可互相隐藏。甲乙为父子关系,所以甲不能判罪。后《唐律》明确规定,父子相匿,不属犯罪。
其二:甲将子乙,过继他人。乙长大后,甲私言道:你是我子。乙怒打甲二十棍。依律,棒打父亲为大不孝,当处死。然据《春秋》大义,甲生子不养,父子关系已然断绝。于是,乙不应被处死刑。
所谓前后呼应,善恶有报。此二列,足见一斑。父匿子,乃人伦使然。然未尽抚养之恩,便无赡养之义。亦可看出,华夏大义,从不唯血统论。后世胡化日深,数典忘祖,再加儒教禁锢,又以西洋文明马首是瞻,乃至血统论大行其道。
世间白发,大致有三:鸡皮鹤首,未老先衰,白发朱颜。
前者是白发苍苍,人至暮年,形如枯槁,垂垂将死之老妪。中者是蒲柳之质,先天不知,望秋先零,盛年早衰之妇人。后者才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盛世美颜之白发(美)魔女。
艳如桃李,“丰熟蒂未落”:便在晶莹剔透,吹弹可破,颤颤巍巍,将落未落之时。
皮薄透光,肉厚多汁。轻吮一口,满嘴流津。吞食入腹,唇齿留香。
既绵软弹滑,又不费口舌。吮嚼皆可,老少咸宜。
一言蔽之。三者乃天地之差,云泥之别。断不可混为一谈。
白发御姬达莉娅,自登船,累日侍寝,力倦神疲,早有不逮。夜宿东坞,蓟王兴之所至,遂命左国令在白发御姬中另择三人轮替。
宫中女侍医,早为三人验明正身,皆是完璧。所谓木已成舟,覆水难收。时下尚无“破壁重圆术”。完璧,端是做不得假。
三人皆是丰熟蒂未落,白发美魔女。年纪已不可考,许比王妃年长。床笫风情,内中滋味,唯蓟王知晓。春风数度玉门关,怎叫一个爽字了得。
一觉醒来,又多新妇。长辫不结,盘发成髻。举手投足,万般风情。确未辜负“美魔”二字。
日上三竿,万事俱备。待蓟王登船,与岛上众属臣,依依惜别。船队满载而发。
取道半岛海峡,驶往对马岛。
“所居绝岛”,意为四面环海。“方可四百馀里”,意为体量可观。“土地山险,多深林,道路如禽鹿径”,意为人烟罕至。“有千馀户,无良田,食海物自活”,意为民生艰苦。“乖船南北籴”,意为岛夷散布,至少有两处聚落。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极为丰富。
作为高等文明一方。若想同化原始土著,方法其实很简单。只需建立港城,恩威并济,释放善意。高楼大船,灯火辉煌。文明的无穷魔力,自会让岛上土著,源源不断,如飞蛾扑火,举家投奔。
最关键是,蓟国没有奴隶。
州胡岛距对马岛,不到七百里。二日可达。
对马岛狭长,可粗分为上下二部。中部有湖,水域狭长。与岸边岛屿,犬牙交错,并不规则。所谓湖(xi hu),乃指被沙嘴、沙坝或珊瑚分割,与外海分离但有水道相通的近岸浅水区。先前船队,草草绕岛一圈,绘制滨海岛夷聚落,并未深入湖。
刘备此来,便是要择背山面海,易守难攻之优良海湾,建立港城。同化岛夷。就地取材,自给自足,为大汉所用。如前所说,根本无需知会邪马台卑弥呼女王。岛上土著,完全没有国家、领土及主权之概念。正如地上牛粪,谁先画圈,便是谁囊中之物。
二日后,船队如期抵达对马岛。
参考所绘海图,徐徐驶向对马津(浅茅湾)。
遥见大船,徐徐逼近。岸边岛夷,奔走呼号,举家避入山林深处。
刘备举千里镜远眺。只见海岸狭长,豁口如锯。岸边山体陡峭,别无寸土。端是泊船易,筑城难。心念至此,遂手指津中一无人岛(大岛),传令停靠。
大船依次排开,合纵连横,结成水砦。
游麟号坚木包铁,鸾翼毳裘。船身内外,遍布搪瓷装甲,刀剑难伤。且船体高阔,无处攀爬。乃是海上堡垒。高居船上,远比登岸野营安全。
养精蓄锐,待明日派出斗舰快艇,寻觅立城之地。
1.71 如同吹灰
作为凸立在倭国列岛之外的“绝岛”。www.uu234.net与世隔绝,文明进程迟缓。且时下亦无固定港口,供四海商船停靠。于是乎,自生文明不足,又无外来介入。对马岛的落后,远超刘备的想象。
参观过岸边逃离倭人的茅屋后,仿佛置身于上古时的原始部落。
当然,亦能看到智慧的遗存。比如中圈的火堆,围绕火堆的草席,悬挂在墙壁上的兽皮,散落在灰烬内的鱼骨,以及用来缝制衣物的骨针。然翻遍茅屋,却看不到一件金属工具。
与半岛马韩的土冢类似。倭人的茅屋,亦是简陋之极。史家言:“马韩为倭之兄弟宗邦也。”依刘备亲眼所见,此言非虚。
一言蔽之。种群稀少,物资匮乏,土地贫瘠,蛮荒落后,与世隔绝。
而就对马岛的现状而言。根本无法自生文明,一切皆需舶来。若无外部高等文明,持续不断的输入,对马岛的结局,便如同后世南太平洋岛屿上的土著,一般无二。
随船匠师,登高远观。言,对马岛山势绵延,少量坡地亦长满茅草。碎石遍地,土地贫瘠,无法大行耕作。
对马岛,是比州胡岛夷,还低等的原始土著民。
遍搜沿岸茅屋,亦见有木质鱼叉、石质箭矢、还有用一根草绳,两头分系卵石而制成的飞石索等物。及捣制鱼酱或草药所用石臼,砍木石斧等,不一而足。
当绣衣吏,将屋内物什,随手带出屋外。远处的山林里,响起连串的尖叫。
对汉人而言,毫无价值的木叉、石箭、飞石索。对岛夷而言,却是生存之本,十分珍贵。从先前遥望大船,落荒而逃的岛夷,此时此刻的反应,足见一斑。
倭人连串尖叫,不惜躁动山林,应是一种警告。
游麟号爵室。
刘备高举千里镜,巡视远处山林。将树上树下,草丛石后的岛夷,依次辨认。不由会心一笑,计上心来:“传令,将屋内物什,悉数搬出。然切莫毁坏茅屋,亦勿纵火。”
“喏。”史涣这便遣人去传令。
抢劫是一码事,烧家又是另一码事。
果然。遥见屋内器物,被悉数搬出,胡乱堆成一堆。便有岛夷巫师,从树后走出。挥舞手中骨杖,冲船队指指点点。围拢在巫师周围的岛夷,各自蹦跳跺脚。那股冲天恨意,隔着镜片,刘备都能感受得到。
又将散泊岸边的倭人木舟,悉数收拢到一处。刘备这才派出斗舰、游艇,巡游湖水路,搜寻立港之地。
湖面积极阔,险将对马岛拦腰截断。据此,可将对马岛分成“上对马”、“下对马”二地。对马津,不过是湖内,为数众多的海湾之一。湾内茅草丛生,岸边荆棘遍地。远处山林茂盛,山势绵延起伏。唯有沿狭长山谷,能劈出少量田地。至于立港之地,湖内未见适宜。
究其原因,过于深入湖的优良港湾,水道崎岖,不利船舶进出是其一。且又太过靠近岛夷复地,是其二。
选来选去,唯岛夷聚居的对马津,也就是船队停泊的荒岛对岸,最适宜。
换言之。需将散布海湾的岛夷茅舍,悉数拆去。
不过是搬了几件家什,岛夷便暴跳如雷。若此时拆屋,必舍命来攻。
以岛夷原始的石木兵器,断难战胜。若被绣衣吏随手屠灭,岂非不美。
人类的神奇,便在此处。即便没有经历完整的历史进程,从原始部落一步跨入工业文明。岛屿土著,依然能迅速开化。即是说,散布世界各地的人类,无论文明程度如何,皆有超越一般物种的学习能力。虽不比大汉这般,训练有素。然相差,亦非天壤之别。终归是线上线下的差距。
此,着实令人惊奇。
如此一来。便是对马岛夷,只需悉心传授,亦可迅速开化。成为难得的土生劳力。岛上若真有千余户,或可驯化数千乃至上万之众。完全没有自我文明积淀的岛夷,自无从区分好坏优劣,适不适宜。对汉化当毫无抵触,全盘接受。再不会如后世那般东拼西凑,乃至劣化变异。
身高六尺,胜在灵活。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海上行船,攀爬望,亦是好手。且能耐极苦,忠心俸主。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凡孤岛,皆少有高大物种。便是优胜劣汰,物竞天择。
忙忙碌碌,夜幕低垂。
楼船灯火通明,夜放豪光。照亮整个海湾。藏身山林之中的倭人,目瞪口呆,敬若神明。
刘备座舰,五层游麟号且不谈。队中楼船,长三十六丈,广九丈一尺,高七丈二尺五寸。高十倍于己的庞然巨物,让不足六尺的岛夷,如何能不望而生畏。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工匠纷纷下船,开始破墙拆屋。
昨日抄家,今日拆屋。
饥肠辘辘,在山林中蜷缩一日夜的岛夷,急了。
在巫师的驱策下,三三两两奔下山林,挥舞着新折的木棒,呜呜喳喳冲向海湾。
“切莫伤人。”史涣抽刀迎上。
嗖嗖嗖!
远远掷来的石块,被随手拨去。
越跑头昂越高的岛夷,在身披五彩,宛如天神一般的巨人身前,猛然止步。低头看了看手中木棒,又仰头看了看巨人。用力吸涕,棒举过顶。
正欲发力,寒光一闪。
木棒只剩半截。
目瞪口呆间,竟流出两股脓涕。
顾不得吸回。奋起余勇,大力跳起。
却被巨人踩着肩膀,踏翻在地。踩着肩膀啊……若非顾忌踏碎天灵盖,踩脑袋也不费力啊。
绣衣豪侠,孔武有力。顽童之身,如何能敌。
看了看眼冒金星的岛夷,又看了看手中雁翎环刀。五短之身,杀之不详。所谓“五短”,乃指四肢及脖短,切莫想歪。后世亦有五大三粗。“三粗”者,指脖粗、腿粗、腰粗。当正确理解。
心念至此。绣衣豪侠,收刀入鞘,大步逼上。挣扎皆是徒劳。不由分说,一把扼住喉咙。只手提起,微微发力,岛夷狂翻白眼,吐舌闭气。昏死过去。
随手扔下,抬眼一观。彼此心有戚戚。众绣衣吏皆收刀入鞘,只手掐昏。
制服数百岛夷,不费吹灰之力。
倭人青壮,悉数被俘。剩下山中老弱妇孺,望海而哭。只有巫师,仍在不停跳脚。似还不服输。
千里镜下,丑态毕露。蓟王微微一笑。跳梁小丑,不知天高地厚。
半日不到,对马津海滩,倭人茅屋已拆除过半。
工匠就地扎营,埋锅造饭。
须臾,香气弥漫,扬风十里。
1.72 天国之味
似被饭香勾引。UU小说UU小说便有昏死岛夷,悠悠转醒。
重重嗅了嗅。有别于记忆中的鱼腥和肉膻。缕缕从未闻过的清香,一刻不停,直往鼻孔里钻。口舌生津,辘辘饥肠。受香气吸引,越来越多的岛夷,饿极转醒。
慌乱之中,避走山林。一日夜水米未进,本就饥渴难忍。再闻饭香,如何还能忍耐。便是鼻涕,皆已被吸干。然自食其味,杯水车薪,腹中犹鸣响不止。
饥不择食,乃无上真理。饿极,草石土木,皆可入腹。更何况是无上之味。
营地中“长人”,各自胡吃海塞,无人顾及。吃到一半,忽起身行礼,又各自坐下,吃喝不提。
须臾。便有长人首领,手捧一物,徐徐抵近。
岛夷下意识蜷缩抱团。却一不留神,瞥见捧物时,瞬间石化。
华美的盛器上方,堆满了粒粒如珍珠般皎白,还冒着热气的“香物”。
虽从未见过。然出于本能,岛夷不停吞着口涎,眼中盛满食欲。
刘备走到岛夷面前,缓缓蹲下,又将手中漆木饭碗,徐徐伸出。
被同伴推在身前的岛夷,吞着口涎压惊。奈何饥饿至极,终是屈服。试着伸手,又急忙缩回。生怕肮脏的双手,玷污了洁白的米粒。
刘备会意。遂取箸在手,轻轻夹起一团,送到面前。
岛夷急忙伸出双手,将米团捧住。
凝视着黑乎乎的掌心,那团粒粒晶莹,透着香气的米粒。岛夷终未能忍住,缓缓送入口中。
稍稍咀嚼,口舌生香。一时竟泪流满面。
在场汉人皆愣住。米饭…真这么好吃吗。
然少时曾三餐不继的刘备,却有一丝感同身受。食为天。亘古不变之真理。
“米。”字,脱口而出。
“……米。”岛夷艰难发出类似音节。
“米。”刘备微笑着又夹起一团。
岛夷双膝跪地。双手捧过头顶,犹如承接神赐一般。
米团入腹。仿佛神游天国归来的岛夷,伏地行礼:“米。”
见状。身后同伴,各自狂吞口涎。
见刘备微笑示意。众岛夷忍耐不住,纷纷蜷缩上前。各自双手捧过头顶,人受一团米粒。入口后,亦泪流满面。一眼扫过,竟无人例外。
刘备一声暗叹。同世为人,本不该有如此差别。心念至此,遂挥手示意。
史涣命庖人,为众岛夷,人盛一碗米饭。
双手捧过。张牙舞爪,比划多次,终不忍下手。于是伸出舌头,轮换着将两只手掌,从内到外舔净。又用力咬断指甲,吮尽污垢。这才伸手去抓,堆在尖上的米粒。
一顿香喷喷的手抓饭,还没吃到一半。避入山林的家中妇孺,已闻香而来。
刘备细看,除那名巫师,岛夷或皆在。
后来。蓟王总结出一个规律:驯服岛夷,没有什么是一碗米饭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碗。
待岛夷吃饱喝足。刘备指着一艘大舡,比划道:“很多,米。”
最先被赐予米粒的岛夷,重重点头。冲同伴说了句岛语,率先起身,向停靠在岸边的斗舰走去。见状,岛夷纷纷起身跟随。
刘备暗出一口气,总归是人类。有思考,有智慧。不过是线上线下的差距。
大舡来自巨马水砦,民船营地。专为驯化岛夷改造。内有汤池、宿舍、匠馆、学校,不一而足。上船后,先沐浴更衣,分配宿舍。除去一日三餐,休息睡眠,多为学习。有译令、博士、及来自邪马台国的倭人使者,悉心传授。不求一知半解。只需能尽快构建起一个汉文明的轮廓。初尝美好的生活,足矣。
没有什么比追求美好,更有动力。
如此言传身授,勤能补拙。不出数月,当能大半领会言语之意。不出三代,汉化已毕。子孙从此为汉人。
为荡平宇内,蓟国上下一心。刘备亲临开港,足见重视。奈何纵智机千变,也无人能料到。一碗米饭,尽收人心。
想想亦不意外。
饥寒起盗心。能吃饱饭,是一切的前提。岛夷渔猎为生,靠天吃饭。鱼腥肉膻,难以下咽。生活,不过比茹毛饮血,稍强一星半点。
骤吃一碗喷香白米饭。味蕾簇簇绽放,仿佛开天辟地。美妙滋味,宛如置身天国。如何能不泪流。
后倭人将这段传说,代代相传:有天子乘云上神宫下凡,授予祖先珍珠皎米,令倭人尝天国之味。后又修建高楼港口。天朝上国,大舡往来,倭人由此开化。于篝火旁,点燃了魂之火。从此告别黑暗与蛮荒,开启了光明的火之时代。
言归正传。
所幸,倭国列岛,属同一语系。虽稍有不同,亦是方言差异。与邪马台使,能互懂大半。问过岛夷妇孺,部落巫师去搬救兵了。
不出刘备所料。
挺好。
令将岸边茅屋,悉数拆除。
好在,时下倭人还未有在自家刨坑如厕之习惯。拆之不难。
再择孤岛对面,西北海岸一处“耳”状海湾(美津岛町尾崎),修建“对马港”。
耳湾大致呈南北走向。略偏东北西南。由上下两座山丘环抱,相聚约三里。背倚半岛群山,水域开阔,弯内风平浪静,正适泊船。
得蓟王令,大舡纷纷驶入弯内。先居中建起临时泊位,吊运机关诸器。立机关塔吊,再筑一字长堤。待船内物料用尽,拆艏楼、舯楼、船楼,辅以就地取材,当事半而功倍。
只需港口初成,蓟国海船,自会源源而来。开山伐木,筑港为城。一边驯化岛夷,一边迁来半岛青壮。人手充足,便圈地造墙,扩建定居点。待百子长成,率队开拓内陆。开疆辟地,聚土封王。
新大陆,皆循此例。
千年之后,宇内尽归汉土。
在此星空之下,大汉无可匹敌。不吹牛逼。
洛阳,黄门北寺狱。
黄门令左丰,受人所托,深夜前来:“王使君。”
“原是少令。”王允披头散发,起身回礼:“所为何来。”
“奴婢受司徒所托,特来传语使君。”左丰答道。
“不吝赐教。”王允再拜。
左丰低声道:“杨司徒言,‘君以张让之事,凶慝(tè)难量,幸为深计’……”说着,黄门令取一青瓷药瓶在手,抵近言道:”此乃杨司徒所赐鸩药,使君……”
无声冷笑。王允厉声答曰:“吾为人臣,获罪于君,当伏大辟以谢天下,岂有乳药求死乎!”
“张让欲置使君于死地。明日或将转去廷尉诏狱。若等五刑加身,生死两难矣!”左丰再进言。
王允笑答:“前汉时,有民谚曰:‘廷尉狱,平如砥。有钱生,无钱死。’吾两袖清风,与民秋毫无犯。此去,当以死明志。少令无需再劝,王某敬谢。”
“这……”见他去意已决,知多说无益,左丰再拜而出。
1.73 有教无类
港口坐落之地,被刘备命名为“洱湾”。UU小说www.uu234.net
时有洱水。《汉书地理志》:“又有洱水,东南至鲁阳,亦入沔(水)。”
似耳有水,取名洱湾,正当适宜。蓟王取名,亦有出处。
背靠之半岛,宽约六里半,山势绵延,乃天然屏障。出半岛,便是大海。进出湖,十分便利。背后无名山峰,周五里。沿山而下,至港口,约二里半。实地考察后,刘备遂圈定横竖皆二里半长之区域,命匠人规划对马港城。
一期工程,足可纳民四千户。
坂上筑坞,居高而守。鳞次栉比,顺延而下,排建干栏重楼,连接港口。上下左右,四地同时破土。干栏重楼,不拘泥于地形。只需夯实桩柱,坂上筑城,便捷无比。
别说眼下这座不足百丈的海岛矮丘。便高耸千丈如陇山,蓟国工匠亦能排建悬楼。
地形,完全不是问题。
定标尺,撒白。凡有标记之树木荆棘,悉数伐尽。大块山石,以机关冲锤砸碎,就地积存备用。干栏重楼,除克地势,还绝虫蛇。唯一不同,海岛需防暴雨大风。从石基、木料、墙砖、瓦当,皆从坚从重。除非百年一遇,对马岛荡然无存。否则,定可安然无恙。
蓟国营城,实在是太强悍。
砖瓦,皆未随船带来。刘备少时北上白檀,便已就地烧造。何须渡海搬砖。砖窑刚刚砌起,一体烧造下水管网的大龙窑,亦随之建好。机关塔吊卸下足量石炭,二窑同时开炉。
一时烟气弥漫,全岛可见。
巫师去搬救兵,不日或将领大队人马返回。
刘备不担心水面。明**船,一字排开。以倭人简陋的独木舟,如何能攻上海滩。待岸上工地,立起木栅营墙。机关马车,居中圈建匠人营地。内外双重保险,刘备遂心安。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从说服首领,到战争动员,再到拔营出兵,抵达战场。皆需不菲的时间。
以岛夷的文明等级,一来二去。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数月。至于规模,不好说。然从史书千余家的记载不难推测,当不会太多。凭各船所携兵士,绰绰有余。
十日后。对马津,果见倭人舟船出没。遥见巨船神宫,纷纷四散逃窜。又过数日,四周山林,亦现倭人踪迹。却只远远窥探,不敢近前。
刘备命斗舰开道。游麟号沿探明水路,巡视湖。船上鼓声震天,号角雄浑。藏身两侧山林内的倭人,敬如神明。浑身抖如筛糠,如何还敢再战。
港城一日千里。
整片荒岛,皆被辟出。白线纵横交错,桩柱、脚手架,各式机关器林立,与四周山林迥异。各处皆需人手。已入大舡,修习半月的数百岛夷,终是派上用场。做些简单的搬运及清理工作,很快上手。
正如刘备先前自嘲。岛夷,终归也是人类。智商及悟性,远超一般灵长类。
切记,岛夷也是人类。
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遥见工地有同类出没,藏身附近山林的岛夷,渐起骚动。便有部首领,询问巫师:“长人”身边,可是你族人。
巫师不敢隐瞒,点头称是。试想,一群矮人,一群巨人。一目了然,如何狡辩。
此意味着:长人并未杀戮我等种辈。族长权衡再三,遂下决心。与巫师一同前往长人营地,问其来由。
见巫师入营。同族岛夷,纷纷上前问候。同类相聚,各自壮胆。首领、巫师,皆松一口气。登大船神宫,拜见蓟王刘备。见邪马台使,方知原是汉家国王,渡海立港。
又闻邪马台女王,已将对马岛赠与蓟王。二人这才彻底安心。
如先前所言。时下岛夷,尚无国土概念。对“女王赠与蓟王”的理解,也并非是将整座岛屿,连同岛上倭人,一同打包相赠。而是特指那些“不碍事”、“不占地”、“不常去”、“无有用”的荒山野岭。比如眼前这座洱湾,送给蓟王。
一言蔽之。邪马台女王将“除我之外”的对马岛,赠与蓟王。女王此举,被岛上原住民,所认可、接纳。
也正因有倭女王的存在,才成功化解了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对蓟王与岛夷而言,皆是利好。
话已说开,矛盾自解。双方化干戈为玉帛。
蓟王设宴款待,席上山珍海味。临行又赠华服彩衣。二人如在梦里。话说,倭人五短身材。刘备命船上女工,改取童子服饰相赠。饶是如此,其华美,亦远超岛夷想象。天衣无缝,亦不过如此。
作为回礼。部落首领遂赠部众五百,举家迁来。入选倭人,各个喜气洋洋。拖家带口,乘独木舟驶入洱湾。
两套汉服,竟换口五百。饶是蓟王,亦始料未及。
出手便是五百人。
换言之,岛上倭人,或远不止数千之众……
不错,不错。
先入住移民大舡,速成向化。再与汉人相处,行潜移默化。千余劳力,足够筑城开港所需。
留锦帆司马胡玉,主持营造。刘备领拆除了甲板上层建筑的大半船队,折向隔海相望的釜山港。此后再无需蓟王亲临。便有蓟国明轮海船,源源不断抵达对马港,转运人员物资,接力筑造港城。
航线众多,港口林立。航运由此兴盛。从业人口,轻而易举,突破十万。都船署,继盐府之后,亦为蓟国雄职。
都船令李永,与典韦一同,扬名天下。政务陡增。幸有二位船丞辅佐。为专理海外港口,李永上疏,请立中都船丞。并保举睢阳刘,为中都船丞。
话说,典韦北上,便欲为刘杀李永。后三人和解。刘又与史涣同族,多年前,举家搬入蓟国安居。
睢阳,因在睢水之阳得名。魏惠王十年(前360年)掘鸿沟,串联睢水,通大河与淮水。睢阳因水而兴,遂成漕运重镇。刘家道中落,后借漕运发家,亦称善水之才。
李永举刘,成为美谭。“刘李永”遂成典故。常被后世引为例证,为“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注解。
“船籍”与“船证”绑定。“船户”,亦属编户。
拥有船籍,便可在蓟国各港城间,往来泊居。船户与渔户最大的不同,便在于:船户多行往来运输,少有渔捕。僦船亦与僦车雷同。船商贩卖东西,船户贩运南北。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船商名下若无足量商船,可僦船出海。如此当节省大量人力物力及成本。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国人若想泛舟远行,亦可僦船前往。
此例一开。四海船家,纷纷北上。投奔蓟国。
为何?
船户为编户,船民便是齐民。
为蓟国民,各项福利,举不胜举。何须多言。
航海人口,日渐增多。
大航海持续积势。
1.74 部贵五宗
对马港距离釜山港,不过百二十余里。www.uu234.netm.www.uu234.net蓟国海船昼夜可行五百里。何须一日,即便逆风,走“之”字航线,亦半日可达。这便是中继港的妙处。
釜山港城,仍在外扩。
孙乾与扶余签订的国书,蓟王出发前,便已六百里传回。扶余王许诺的通商口岸,也已命人自釜山港出发,沿半岛西海岸泛舟北上,择避风海湾,建不冻良港。不日,当有消息传回。
锦帆司马苏飞,领麾下常驻港城。先前又安置二韩五万余口。新任临屯太守陆骏,亦将官寺“寄理”城中。
“在境外居官治事”谓寄理。如北地郡,便曾长期徙居在冯翊郡境内。刘备重开四郡之心,洛阳朝野尽知。得此雄主,真乃大汉之幸也。
朝廷诏命已达:岛夷之事,蓟王自决。重开真番、临屯二郡,立真番马韩属国,条条皆如蓟王所愿。
“蓟王无难事”,可见一斑。
话说,蓟国今季献费,六亿三千万。再得百万三韩民众,来年上计,当献七亿钱。
所谓“蝇头小利”。不过重开二郡,些许小事,陛下大袖一挥,乾纲独断,何必言钱。
须知。在陛下心中,家、国、天下,泾渭分明。天下诸多税赋,唯献费一项,直输中署。乃郡国献给陛下之食俸。余下税赋,皆不归陛下所有。强行渡支,必遭群臣非议。陛下也不想看三公九卿脸色。这才“自食其力”,卖官赚钱。
百万化外野民,本无利益可言。然只需被蓟王纳入麾下,百万人头,岁可多增献费六千三百万。
得此一笔巨款,陛下与蓟王的“共同利益”可谓根深蒂固。试想,蓟王将“共同利益的蛋糕”不断做大。献费年年看涨,便是后世“庞氏骗局”的利润率,也拍马不及。摇钱之树,不过如此。陛下如何舍得动蓟王分毫!
断人财路,杀人父母。
自断财路,智者不为。
这才是“蓟国无难事”的本因所在。
除非:蝮蛇螫手,壮士解腕。又另当别论。
拆除甲板上层建筑的田氏大舡,入船坞修复。新一批满载而来的船队,将所携军士放入军营。补充物料,翌日便跨海驶向对马港。待船队返回,将随刘备折返南津港,讨伐高句丽。
“高句丽国,在辽东之东千里,其王都於丸都之下,地方二千里,户三万。多山林,无源泽。其国贫俭,土著。为宫室、宗庙,祠灵星、社稷。其俗吉凶,喜寇抄。
其国置官,有相加、军卢、沛者、古邹加,尊卑各有等。本捐奴部为王,稍微弱,今桂娄部代之。大家(大户)不田作。下户给赋税,如奴。俗好歌舞。其人自喜。跪拜申一脚(单膝跪地),与夫馀异,行步皆走。又以十月会祭天,名曰‘东盟’。有军事亦祭天,杀牛观蹄,以占吉凶。大加著帻,如帻无后;其小加著折风,形台弁。无牢狱,有罪者即会加评议,便杀之,没入妻子为奴婢;盗一责十二。
婚姻之法,女家作小屋於大屋之后,名为‘婿屋’,婿暮至女家户外,自名跪拜,乞得就女宿(苟合),女家听之,至生子,乃将妇归。其俗淫,多相奔诱。其死葬有椁无棺,停丧百日。好厚葬,积石为封,列种松柏。兄死,亦报嫂。
俗有气力,便弓矢、刀矛,有铠,习战。又有小水貊,俗出好弓,其马小,便登山。夫馀不能臣也(请注意)。沃沮、东秽皆属之。其国都依大水而居。王莽时,发句丽以伐胡,不欲行,亡出塞,为寇害。”
高句丽,本为前汉时县名,武帝灭卫满朝鲜后所立。元帝建昭二年(前36年),北扶余王子,高句丽人**,在此建国。取县名为国号,故称高句丽。两汉之交,王莽“更名高句骊王为下句丽候”,以候国依附于新莽。
光武中兴,“建武八年,高句丽遣使朝贡,光武复其王号。”其后,“建武二十二年,高句丽万余家因乐浪郡附于汉“,“二十三年冬,句丽蚕支落大加戴升等万余口诣乐浪内属”。
后趁百年羌乱,鲜卑崛起;帝国日衰,无暇他顾时,“喜寇抄”的高句丽,大举扩张。抄掠汉民,蚕食汉土。
“建武二十五年春,“句丽寇右北平,渔阳、上谷、太原。”和帝元兴元年(105年)春,复入辽东,寇略六县。”“元初五年(118年),复与貊寇玄菟,攻华丽城。”
“至殇(帝)、安(帝)之间,句丽王‘宫’数寇辽东,更属玄菟。”
“建光元年(121年)春,宫乃遣嗣子遂成将二千余人…潜遣三千人攻玄菟、辽东、焚城郭,杀伤二千余人。”
本初元年(146年),高句丽王伯固(宫之孙)“复犯辽东,寇新安、居香,又攻西安平,于道上杀带方令,略得乐浪太守妻子。”
“建宁二年(169年),玄菟太守耿临讨之,斩首虏数百级,伯固降服,乞属玄菟云。”
时下,高句丽王,名唤“伯固”。
国分五部:“(高句丽)本有五族,有涓奴(捐奴)部、绝奴部、顺奴部、灌奴部、桂娄部。本涓奴部为王,稍微弱,今桂娄部代之。”
合称:“部贵五宗”。
打得赢,“焚城”、“杀人”、“抄掠”,无恶不作。打不赢,摇尾乞怜,跪地“乞属(乞求归附)”。
一言蔽之,贼心不死,养不熟的白眼狼。
按蓟王之划分。时下高句丽,乃是:抵近大汉,拥有能快速暴兵(其俗淫,多相奔诱;兄死,亦报嫂)之野外巢穴的,一群野怪。
须以雷霆手段,斩草除根。先灭其国,再掠其民,分化瓦解,兼容并蓄。五宗部民,或有二十万口。对已有六百万人口基数的蓟国而言,同化起来,不要太简单。高句丽种出北扶余,女子身长肤白。聘为妻妾,自是极好。蓟王好胡姬,天下皆知。
洛阳,黄门北寺狱。
浑身披创,皮开肉绽的王允,被黄门力士,合力架上草席。虽谨遵黄门令暗嘱,可有张让心腹小黄门为场监,便不能作假。五刑加身,难免伤筋动骨。王允血肉之躯,如何能挡。
堂堂一州刺史,只因检举张让,身受重刑,何苦来哉。力士各自摇头离去。这世道,“有钱生,无钱死”。古往今来,皆是一个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牢门轻启。
便有一小黄门,闪身入内。小心揭开褴褛碎衣,取金疮伤药,为王允细细涂抹。
后背升起的清凉,竟将剧痛拔除。王允浑身一震,竟悠悠转醒:“你是……何人?”
“使君莫问。”小黄门柔声开口。
“替我谢过少令。”王允言道。
“记下了。”小黄门手脚利落无比。说话间,已将伤药涂毕。
“此是何药,竟有如此奇效。”背后一阵麻痒,疼痛彻底不觉。
“使君莫问。”小黄门这便起身离去:“明日再来。”
1.75 大汉一藩
所谓“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www.uu234.netUU小说
风俗一旦形成,生活环境若不出剧变,断难更改。
若要改变高句丽数百年形成之陋习。“掺沙子”是唯一捷径。将二十余万高句丽人,分置蓟国诸城。彼此失去关联,很快便会被周遭汉人同化,进而移风易俗。不出三代,当彻底融入大汉。
这便是文明的力量。
煌煌天汉,因火而兴:
“高祖被酒,夜径泽中,令一人行前。行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蛇当径,愿还。’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乃前,拔剑击斩蛇。蛇遂分为两,径开。行数里,醉,因卧。后人来至蛇所,有一老妪夜哭。人问何哭,妪曰:‘人杀吾子,故哭之。’人曰:‘妪子何为见杀?’妪曰:‘吾子,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为赤帝子斩之,故哭。’人乃以妪为不诚,欲告之,妪因忽不见。”
俗谓汉以火德王,火赤色,故称高皇为“赤帝子”。
“(东)夷有九种,曰畎夷、于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
作为赤帝子孙,蓟王自当传火蛮夷。以为向化。
然私欲不损大义。“燃烧自己照亮他人”这种事,就算了。蓟王扪心自问,做不到。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煌煌天汉,仁人志士何其多。烈焰冲天,何必自燃。
釜山港。
新任港令刘正,走马上任。登游麟号,拜见主公。
先前,得泉州令邴原保举,为副使,出使邪马台国。归来后,又得太学博士,正使王烈举荐,授予釜山(港)令。食比千石俸。才智得舒,入官籍时,遂改名“正”为“政”。足见勤政之心。
正如都船令一职,为比二千石俸。港令,品秩虽一同擢升,却也略低于城令。比如,新任泉州港令袁涣,食俸便略低于泉州城令邴原。邴原为上官。
袁涣,字曜卿,陈郡扶乐人。出身“陈郡袁氏”,大司农袁滂之子。以敢谏直言称名。
月前,携宗人北上。幸登(将将达线)黄金台六层,比千石出仕。被任命为新任泉州港令。袁涣从弟袁霸、袁霸弟袁徽,袁敏,袁氏一门少年英才,皆随袁涣北上蓟国,入太学坛。不出数载,当为蓟王所用。
又有陈郡阳夏人,何夔,字叔龙。身长八尺三寸,容貌矜严。亦幸登六层楼,拜为首任济州港令。若不出意外。待稍加历练,政务通达。刘备便会迁何叔龙为首任对马令。
身长八尺三寸,只需往六尺岛夷面前一站。自当敬若神明,迎刃而解。
刘备遂在爵室设宴,款待苏飞、刘政等一众属臣。
百万三韩被抄掠一空。放眼望去,半岛空旷。忽生人稀地广之感。
真番太守陆康,亦走马上任。析乐浪南部七县,又并马韩北部之土,再立马韩属国。真番民情颇佳。陆康乃大汉名守。不出数载,真番民心归附,再引南北貊、沃沮,四方岛夷前来定居。正大力修造津港。待建成,当有大批蓟国船商往来贸易。多管齐下,诸事并举。兴盛指日可待。
真番郡,北邻乐浪,南接马韩属国,乃稳定半岛之压舱石。
只需稳住真番,半岛这艘大船,便不会翻。
稳住半岛,倭人列岛,指日可待。
试想。釜山距对马,不过百里之遥。狼烟一起,瞬息可至。只需据守对马,倭人列岛,便是蓟王囊中之物。
半岛承上启下,不容有失。
正因位置重要,蓟王又岂会坐视高句丽、扶余,尾大不掉。成心腹大害。
北伐高句丽,势在必行。
刘备已命使者前往高句丽王城,呈交国书,命其“归还旧土”。
只是所谓的旧土,蓟王并未言明。究竟是哪里的旧土。若只取临屯郡,还好说。若索要前汉时所置高句丽县。高句丽便要迁都。料想,高句丽王必不会答应。
高句丽人心思,蓟王又岂不知。
不过是行“先礼后兵,师出有名”罢了。
果不出蓟王所料。
沸流水畔,高句丽王城。
蓟使孙乾,呈递国书。高句丽王伯固,命人当场宣读。
百官哗然。
便有大加(官职)优居(人名),怒而发问:“敢问贵使,蓟国,不过是大汉一藩,蓟王,亦位同我主。如何能号令鄙国!”
孙乾笑答:“陛下赐加黄钺,可代主征伐,乃其一。朝廷亦下敕令,言:岛夷之事,我主自决,为其二也。”
又有主簿(官名)然(名字)出列:“敢问贵使,何为‘旧土’?”
孙乾答曰:“大汉旧地是也。”
主簿然再问:“若如此。时下,我等立足之地,亦是前汉旧县。蓟王欲命我主迁都否?”
孙乾答曰:“不迁亦可。”
一直面沉似水的高句丽王伯固,急忙开口:“愿闻其详。”
孙乾起身答曰:“当仿马韩辰王,立高句丽属国。我主将遣都尉统御。”
“欺人太甚!”大加优居怒不可遏:“莫非要我主臣服蓟王乎!”
孙乾面色如常:“然也。”
“贵使且听我一言。”主簿然,抢先出列:“蓟国雄踞北疆,先灭鲜卑,乌桓,再灭三韩。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乃宇内第一强国。今又寻机挑衅,欲与鄙国开战。须知,唇亡齿寒。我与扶余,同出一种。若蓟王兴师来攻,二国必联手相抗。仓促间,亦可组十万联军。鄙国,林茂山险,民多勇健。若坚壁清野,作壁上观,蓟王必损兵折将。待雪大封山,无归路矣。且我等皆是大汉之藩,我主并无过错。天子赐加黄钺,乃为‘攻无道而伐不义’。强伐无过之藩,乃是无道不义,自取其祸也。还望贵使转告蓟王,切莫轻起刀兵。徒令生灵涂炭。”
此话,有礼有节,振聋发聩。殿内百官,各自点头。
“阁下谬矣。”然孙乾却驳道:“鄙人轻车前来,手无寸铁,何来刀兵?既为藩国,为何蚕食汉土。且不告而取,常擅自兴兵。或曰:国中支落繁杂,难以掌控。故我主才设属国都尉,代为统御。又,何错之有?”
没说要打你啊。乖乖听话,自不必刀兵相见。
“这……”主簿然一时无语。事实胜于雄辩。高句丽多次兴兵抄掠汉郡,笔笔血泪,铁证如山。
高句丽王伯固见状,这便言道:“贵使且回。烦请转告蓟王:兹事体大,断难速决;假以时日,若有决断,当呈国书告知。”
“如此,下臣拜别。”孙乾再拜而出。
两国交兵,尚不斩来使。孙乾饱读诗书,自有风仪,并未有无礼言行。再说,何人敢逆蓟王虎威。
“当作何解。”目送孙乾一行出殿,高句丽王伯固强压怒火,居高下问。
1.76 献图明志
“为今之计,当速遣人北上,重金结好扶余王。UU小说m.www.uu234.net若能结亲,自是极好。征召国中青壮,拱卫王都。尽遣精锐,扼守关隘要冲。广布斥候,巡视国境。防止蓟王……声东击西,背后一击!”主簿然掷地有声。三韩覆灭便在眼前。蓟王趁辰王倾巢而出,行背后一击。焚城灭国,伏兵半道。百万之众,一击而溃。
见群臣纷纷附和,高句丽王伯固遂传令:“依计行事。”
“喏!”群臣下拜。恭送伯固下朝。
此次此刻。蓟国使团,正马不停蹄,奔出王城。
不料却被一人所阻。
“何人拦路!”副使张,横刀喝问。
“我主‘捐奴加’,请贵使移步叙话。”那人躬身答曰。
“加”,乃高句丽官名;“捐奴”,乃高句丽五宗之一。“捐奴加”,如扶余“马加”、“牛加”,实为部落首领,与“渠帅”类同。
孙乾曾出使扶余,对二国知之甚多。闻是大宗首领,拦路相见,心中一动:“请引路。”
“贵使请随我来。”说完,那人便纵马而去。
“速速跟上。”孙乾言道。
“喏!”张率麾下骁勇,护车跟进。军曲候秩比六百石,位在六百石主簿之下。
一前一后,沿沸流谷向东而行。
沸流水,古盐难水。即后世鸭绿江枝津,浑江。高句丽始祖**居此。“于‘沸流谷’忽本西,城山上而建都焉。”即此。
“忽本”,一作“卒本”,为水名。因**自扶余南逃至“沸流谷,忽本西”之山上筑国都纥升骨城,立国号为“卒本夫余”而得名。卒本夫余,亦是高句丽立国初期之别称。
西汉元始三年(3年),高句丽迁都于国内,筑“尉那岩城”,后趁汉末中原大乱,又将王都迁回纥升骨城。建安三年(198年)高句丽十代王“山上王”,加固扩建尉那岩城,修筑王宫,尉那岩城更名为“丸都城”。建安十四年(209年),山上王移都丸都。至此,高句丽才算定都丸都城。
在此之前,纥升骨城,多数时,一直是高句丽国都。
言归正传。
那人引孙乾、张一行,抵达远离王都的一处谷中离馆。
闻车马声,便有数人出馆相迎。
打头之人,汉话精纯:“下官捐奴加,恭迎贵使。”
孙乾下车相见:“蓟使孙乾,见过阁下。”
“请。”捐奴加伸手相邀。
“请。”孙乾浑然无惧。
入馆舍,又见一人,披头散发,颇有雄气。
捐奴加为孙乾引荐:“鄙国大王子。”
“下臣拜见殿下。”孙乾肃容行礼。
“拔奇,见过贵使。”高句丽王子,汉话亦字正腔圆。
宾主落座,孙乾问道:“不知殿下,因何见下臣。”
拔奇张了张嘴,似有难言之隐。便由捐奴加代言:“贵使知鄙国内情否?”
“未知也。”孙乾如实作答。
“吾王有二子……”捐奴加这便娓娓道来。
现任高句丽王伯固,有二子。长子名拔奇,次子名伊夷模。后国人以长子拔奇不肖,共立次子伊夷模为王。换言之,时下长子拔奇的处境,已势如累卵,十分不妙。高丽王,虽未起废立之心,然却亦未有立储之意。乃至十余年后,踌躇不决而薨,将身后事交给群臣决断。
“不肖”有二意。其一“子不似父”。其二“谓小人也”。
据孙乾所观。拔奇并非奸佞之辈。反有一丝英雄气。莫非不肖乃指“子不似父”。
听捐奴加道明原委,略作沉思,孙乾又问:“敢问殿下,意欲何为?”
捐奴加正欲开口,却被拔奇伸手阻拦。目视孙乾,高句丽大王子抱拳言道:“母后出身捐奴,故被父王所忌。闻蓟王善待藩主,欲举族来投。不知贵使意下如何?”
原来如此!
高句丽国,“部贵五宗”。有五大宗族:捐奴部、绝奴部、顺奴部、灌奴部、桂娄部。本捐奴部为王,稍后势衰,被桂娄部代之。
换言之,出身捐奴族的大皇子拔奇,素不于高句丽王伯固一心。便是所谓“子不似父”。
稍后,亦是如此。
建安中,辽东侯公孙康破高句丽,拔奇怨为兄而不得立,与捐奴加各将下户三万余口来降。也即是说,有六万余众在拔奇与族亲捐奴加的率领下,投靠辽东侯公孙康。公孙康又命六万余众“还住沸流水”。
那时,高句丽已迁都丸都城。六万余众,重回沸流谷,纥升骨城。拔奇自立为王。
真乃天助我主!
然,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孙乾又岂能未卜先知。不敢有丝毫大意:“殿下之意,下臣已尽知。然兹事体大,不敢擅决。当速反蓟国,报知我主。我主,自有决断。”
“如此,也好。”拔奇轻轻颔首。又从怀中取出一物:“此乃鄙国《山川地形及关隘驻防图》,贵使且面呈王上。”
献图明志!
竟下如此血本。若非荆轲刺秦,焉能不信。孙乾离席下拜,双手接过:“殿下拳拳之心,下臣定当带到。料想,我主自会令殿下如愿。”
“好,好,好。”拔奇连连称好。
事不宜迟,迟恐生变。言尽于此,这便送孙乾一行离去。
所谓变生肘腋,祸起萧墙。家和万事兴,乃亘古不变之真理也。
拔奇此举,不啻张松献《西川地理图》。
或有人言:既忌惮于拔奇出身,高句丽王因何要娶捐奴贵女。
此一时彼一时也。若无捐奴宗部支持,伯固或无力登临大位。继位后又忌惮于长子身份,亦是人之常情。却不料此举,为高句丽王国覆灭,埋下祸根。
立储之事,当尽早决断。悬而未决,必埋后患。上至陛下,下到袁绍、刘表,莫不如是。孟德,亦险步好友后尘。
事实上,就大汉而言。立长还是立嫡,并无实质区别。自先帝以降,陛下乱而不损。朝政日非,却能勉强维持。正因四百年吏治体系健全。其中福祸相依:外戚、内宦,再有党人、宗室裹挟其间。三足鼎立,争斗不休。便是我大汉之日常。
若非天灾**,又何至崩盘。
就周边局势而言,强汉为历代皇朝之最好。北匈奴远遁,南匈奴归附。羌人东迁,南蛮出山。待重拾旧河山,自可砥砺前行,一骑绝尘。
再过二千年,华夏当是何等面貌。
主簿孙乾,轻车疾驰。入辽东郡,沿马訾水(鸭绿江)河谷,取道西安平津出海,奔赴釜山港。
1.77 半岛锁链
釜山港城,游麟号。
蓟王刘备又在爵室设宴。为辽东太守公孙瓒,乐浪太守公孙度,接风洗尘。
二位公孙,确不辱命。自上任以来,整顿吏治,厉兵秣马。麾下“营骑”及“属国胡骑”,皆得蓟**备供给。士气正盛。二人共计有精兵万余。尤其辽东太守公孙瓒所部,为东线主力。
新任护乌桓校尉牵招麾下,千余乌桓突骑。及三郡乌桓联军,计万骑。亦为东线主力。
遵蓟王命。东线二万大军,水陆并进。出玄菟,自沸流水顺下,吸引高句丽主力。主战场,便选在沸流水汇入马訾水之“梁口”。
蓟国精锐,则在西安平津(丹东)登陆,逆马訾水河谷,突袭王都纥升骨城。
另有蓟国舰队,逆入水,断高句丽东西勾连,防高句丽王战败东逃。亦断东沃沮援军。
乐浪太守公孙度,则挥师东进,光复临屯旧郡。
(pèi)水一作江,又名王城江。即今朝鲜大同江。《史记朝鲜列传》:汉兴,“复修辽东故塞,至水为界”。《汉书地理志》,乐浪郡水县:“水西至增地入海。”即此。
比起水流湍急,上游只容木筏顺下的马訾水。丰水期的水,河道平缓,可行大船。正适蓟王水军大舰航行。
另有锦帆校尉苏飞,率部出釜山港北上,沿半岛西线,寻机在高句丽背后登陆,抄掠东沃沮。若东沃沮援军倾巢西去,驰援高句丽王城。其遭遇,当与马韩一般无二。
此次出兵,辎重粮草,大半由蓟国支付。所谓猛虎搏兔,亦用全力。高句丽虽不过二十余万众,刘备却不敢丝毫掉以轻心。正如主簿然所言:高句丽与扶余,二国联手,可组十万联军。境内林茂山险,民多勇健。若行坚壁清野,陷入围城持久战。待雪大封山,无归路矣。
故为防扶余背弃信义,南下驰援。高车归义王,已携各部十万余众,巡视东境。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扶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边遣使高车,询问缘由。一边调遣兵力,囤积国境。又将高句丽使节,拒之城下。
高句丽使节,进出无门,望城而哭,掩面遁走。
城头守军,心有戚戚。生死关头,自顾尚且不暇,又如何能分兵去救邻国。自求多福吧。
上兵伐谋,“全争”天下。战略重中之重:首先,尽可能保全自己;然后,再以最小代价,取最大战果。
“全争者,兵不战,城不攻,毁不久,皆以谋而屈敌,是曰谋攻。”
刘备已有言在先。此次出兵,论功行赏,不可滥杀。俘虏不分老幼男女,皆录入军功。
如此,左右包抄,上下分割。数路大军,齐头并进。以蓟国坚甲锐兵,何愁高句丽不灭。
此战,由横海中郎将黄盖统帅,节制诸军。楼船校尉郭祖、锦帆校尉甘宁、破贼校尉凌操,为主力。护军将军,王傅黄忠麾下太史慈、张等部,一并前往。人员配置,足矣。
蓟王用意,不言而喻。
先前,黄盖领兵抄掠百万三韩,已录军功薄。此次若再灭高句丽,当表为横海将军。甘宁先前百骑踏营,斩黄巾宿将,败数万黄巾。此战后,当积功升为锦帆中郎将。刘备先前已许诺,若立功勋,四弟太史慈当为鹰扬校尉。
余下将校,亦无需着眼热。大乱将至,以蓟王之雄主,终有用武之地。
战略既定。二位公孙,只需依令行事,自当马到功成。此来只为叙旧,不谈军务。蓟国蒸蒸日上。二人皆心怀大志,又岂能甘于一郡之守,此不过是借步升梯。加深利益。
公孙瓒与刘备,自幼相识,又有同门之谊。私交莫逆。私下听闻,刘备光复临屯,还要重开苍海,立扶余属国。半岛上下,东及大海,皆归汉土。不由心生钦佩。
关键是,与煌煌两汉,前后四百年,历代英主开疆辟土皆不同。
刘备以港入手。串联起整个半岛。扶余立在北沃沮的通商港口,蓟国匠师也已圈定。正是后世罗津港大致之所在。时下不过是一小渔村。问过村中渔人,刘备遂取名:“乌稽”。
沃沮、勿吉,或窝集、乌稽等,皆是“沃沮”之音转,意为“森林部落”。分北沃沮与南沃沮。时有南北二国,南沃沮又名东沃沮。
正因此港位于南、北沃沮边境,刘备才命名为乌稽港。亦是难得的北方不冻良港。
之所以如此择选。
海运效率,远超陆运是其一。半岛多山,崎岖难行,不如海运通畅为其二。沿途多野民山贼,车队常被抄掠为其三。海上,蓟国本就一枝独秀。灭山海联盟后,纳环渤海,及半岛入怀。遂成一家独大。
须知,港口便是港城。多背山面海,易守难攻。即便立于国境之外,亦无围城之困。只因遍观宇内,以当下五胡四夷粗浅之极的“初级造船术”,无人能在海上与蓟国争锋。更无大船围困港口。
试想,即便扶余与蓟国反目。尽起大军,三面围城。然乌稽港,仍有面朝大海的一面,船只正常往来。运转人员辎重。再以时下五胡四夷粗浅之极的“初级机关术”,如何能攻破高墙坚城。
一言蔽之:港城与航道,乃是蓟王“一统半岛,东及大海”的最大倚仗。
古往今来,无人敢为人先。
有此战略眼光者,上下数千载,唯我蓟王。
蓟王魂穿自此,两手空空。唯一倚仗,便是领先二千年的“世界观”。
所谓“以己之横强,对敌之羸弱”。此次半岛攻略,足见一斑。蓟王先造港,再立城,海上巨船往来。坚船利炮,无可匹敌,一众蛮夷唯望洋兴叹,如之奈何。
鞭长莫及的前提,要有鞭。无鞭干吆喝,那叫打嘴炮。
海冥港、津港、渊达港(平泽港)、釜山港、乌稽港等,一座座环绕半岛,乃至东北大陆的不冻良港,如同“半岛锁链”。一旦设立,东北异族,背腹受敌,皆成瓮中之鳖。除非逃亡白山黑水之极北,后世西伯利亚。否则,尽归王化。
然在蓟商看来。以上诸港。真乃“半岛珠链”。转运半岛特产,蓟国名产,利益丰厚。以战养战不可取。军民两用,二全齐美,方为长久计。
大汉风物源源舶来,如此恩威并济,半岛野民持续汉化。毗邻大汉北境的野怪巢穴,不出三代,当悉数化归为大汉郡县。再无异族之困。
至于白山黑水之北,待徐徐图之。
蓟王种田,天下第一。
开疆辟土,便是为种田啊。
1.78 风起云蒸
洛阳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m.www.uu234.netUU小说
忽见灯烛闪烁,府中骚动。家仆女婢惊叫奔逃。大将军何进披头散发,一路仗剑砍杀,直冲内室。
幼子受惊,猛然坐起。见床头所立之人,似是亲父。颤声唤了句:“阿爹。”
何进如遭雷击,六神陡然归位。细看榻上幼子无恙。这便弃剑上前,父子抱头痛哭。
自蓟王刘备披丧送亲,屠尽府中死士,险灭何氏一门。生死关头,大将军弃幼子于不顾,独自逃生。心中又惊又惧,又羞又怒。至此往后,常做噩梦。梦中景象,历历在目。皆是幼子身首异处,望父而哭。
从此,便落下了夜惊的病根。与“吾好梦中杀人”,大同小异。
舞阳君听闻,垂泪说与何后。言道:大将军此生,怕是过不去蓟王这关。
何后唯剩叹息。
今蓟王就国,避而不见。北疆却风起云蒸。蓟国先灭三韩,抄掠百万之众,填补薮中。今又问罪高句丽,索要旧土。连开真番、临屯二郡,扬我大汉雄风。满朝文武,弹冠相庆。若再灭高句丽,重置苍海郡,立扶余属国,尽收前汉旧土。声名之隆,无可匹敌。
大汉素重军功。蓟王乃汉室雄主,有高祖之风。又难得赤胆忠心,恪守臣节。如此人物,若不能善加笼络,为我所用。乃至反目成仇,自取其祸矣。
陛下年少时,纵情声色。待长成,又受情殇所摧。年后,小患不断,福寿恐非长久。一旦盛年而崩,必将朝政托付蓟王。那时,立长还是立贵。皆在蓟王一念之间。事关满门生死,利字当头,如何能意气用事。
只怕大将军心结难解,不能与蓟王共存。
大将军出身屠户。虽也算商家,却是宰卖营生。与贱买贵卖,贩运东西,和气生财的商人,有大不同。换言之,善巧取豪夺,惯为主宰,不懂分享共赢。
万幸,蓟国已有消息传来。侧妃何氏,已怀身孕。如无意外,入冬前后,当诞下麟儿。窦氏亦相差无几,想必,窦太后亦闻喜讯。
又说,蓟王七十余妃,皆有身孕。三百御姬,不逞多让。后宫捉襟见肘,便是白发御姬,皆已入榻充数。蓟国千里之土,十有六县,亦不够分。蓟王连港口,亦要分封给子嗣,足见一斑。
如此分割。宇内第一强国,不出三代,冥然众人。
陛下当涣然冰释。心中再无芥蒂。
黄门北寺狱。
知王允身受五刑,司徒杨赐联合外戚、党人,累日奔走营救。
更与何进、袁隗,联名上疏,替王允求情。陛下遂赦王允死罪,诏命有司重审定罪。虽未获释,却也不曾施行。小黄门隔三差五,为王允换药。创伤多有好转。问过方知,伤药乃出蓟国华大夫之手。
至于小黄门姓甚名谁,一概不知。王允亦未曾追问。黄门北寺狱,隶属黄门署。此举,必然与黄门令左丰,脱不了干系。左丰与蓟王相交莫逆。小黄门又手捧蓟国疗伤圣药。以此类推,背后之人,又何须再问。
待小黄门离去,王允裹衣坐起。面色如常,无悲无喜。传闻,悉知王允拒饮鸩酒。曹孟德叹曰:成大事者,必如王使君。
釜山港,游麟号。
旭日初升,东悬于海。
蓟王刘备,正在白发御姬达莉娅等人的尽心服侍下,洗漱沐浴。男女关系,近身、进身与否,大有不同。先前,白发御姬自觉岁长,不敢近身,不苟言笑。今合卺同塌,交颈而眠。大被之下,蓟王宠爱有加。花期虽晚未迟,姿容艳丽,盛极怒放,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内外焕然一新。所谓用进废退,磨砻淬砺。世间之事,莫不如此。
正因,为战而生,常年训练,皮下脂肪极少。体态欣长健美,冰肌玉骨,无一丝赘肉。便是野兽留下的一些浅浅的伤痕,亦相得益彰。平添一丝狂野气息。身经百战,玉肌美颜。静是处子,动若脱兔。个中滋味,直令蓟王欲罢不能。
蓟国吏治清廉而高效。五十万马韩盐户,晒盐、筑城,两不耽误。随晒盐工艺不断改良精进,年产十六石,绝不是梦。临县等薮中七县,皆有大量辰韩、弁韩,国民入住。薮东守乐隐,不愧是蓟国宿吏。能将蓟王龙兴之楼桑邑,治理妥当。治下三县,自是手到擒来。
话说,蓟王将三韩七十八国,自上而下,悉数纳入治下。可谓神来之笔。各国主,就地转化成邑令、邑长,大小头领为衢长、里魁。协助汉官官吏族中百姓。事半而功倍。如遇纠纷,只需秉公处理,自会心悦诚服。
少时刘备曾言,不患寡,只患不均。说的亦是这个理。
蓟王治国,恩威并济。由军曲候、队率等各级将校,兼领各城尉,携麾下精锐,驻扎城中。以为震慑。刺奸、贼捕,自不可或缺。
蓟国一日千里。郑门千余子弟,正当其用。学坛太学生,先为实习生,再择优出仕,已成惯例。北地才俊,纷至沓来。三百出仕,二千及冠。乃梦寐以求。
蓟王首创之“实习生制度”。可谓鐾刀布、试金石。能力品行究竟如何,一试便知。即便稍有参差,肯下苦功,终归勤能补拙。
太学生,人数日众。四千亩学田不够分,蓟王又在周边各城,划拨学田,凑足万亩。供寒门学子自耕自养。学坛号称熔炉。汇聚东西南北,乡音思潮。无论博论崭露头角,还是课业名列前茅。终归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先前四位大儒,各有所长。今皆归郑玄门下,有诸太学博士,博学广智,又兼百家之长,具春秋大义。皆是未来蓟国栋梁。
少年强,则国强。后人诚不欺孤。
不日,孙乾乘船抵达。细说诸情,又上呈《高句丽山川地形及关隘驻防图》。刘备大喜,急命良匠将此图临摹拓印,遍传将帅。
强兵内应,此战易耳。
又亲书表奏,待事成之后,表拔奇为“高句丽王”。命孙乾回赠拔奇,见机行事。
孙乾领命而去,张领精锐陪同。余下部众,皆交由太史慈统帅。待战时,再去相会不迟。
五月,太尉邓盛罢;以太仆河南张延为太尉。
半岛风和日丽,战鼓隆隆。
护乌桓校尉牵招,率三郡乌桓联军万余骑,并辽东太守公孙瓒麾下人马,取道玄菟郡,直扑高句丽。
高句丽王伯固,不敢怠慢。亲将步骑两万,进军沸流水上,对峙于梁口。又急令东沃沮首领率军驰援,拱卫王都。再遣快马,奔赴扶余求援。唇亡齿寒,唇亡齿寒!
举国上下,人心惶惶。王都内外,弥漫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