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观星定海
轮船未出现前,船舶多为桨、橹等人力,或借风力驱动。www.uu234.net
如时下正风靡地中海沿岸的大型奴隶排桨帆船,便是如此。
然华夏却无奴隶排桨帆船,大行其道之记载。究其原因,除去汉朝并无多少真正意义上的奴隶外。更因汉人海船,早已使用季风航海。
《风俗通义》:“五月有落梅风,江淮以为信风。”“落梅风”,即梅雨季节后,出现的东南季风。因准时而至,来而有信,故称为“信风”。
有风必有帆。
《南州异物志》:“其四帆,不正前向,皆使邪(斜)移相聚,以取风吹。风后者激而相射击,亦并得风力。若急,则随宜增减之。邪张相取风气,而无高危之虑,故行不避迅风激波,所以能疾。”汉末海船,已普遍使用转动灵活,升降自由的风帆。掌握“邪张相取风气”的斜帆御风术,克服了以往船舶只能顺风行驶的弊端,为远洋航行提供了充足的动力。
时不仅有“四帆船”。驶往印度洋的远洋航线上,甚至还有“七帆船”。
换言之。若非五胡乱华,国祚不继。汉人将先于世界一千余年,开启大航海时代。
麒麟降世,让明轮取代排桨,成为又一助力。蓟国新式三千石大舡,除去可九十度张开的鸾翼帆外,排设八轮,计十六明轮驱动。加上风帆助力,其迅捷,远非时下“七帆船”可比。
正因海运繁盛,令许多以船为家,经验丰富的船师,甚至可以“观星定海”。
中平二年。春,正月,大疫。
大乱之后,必有大饥。大饥之后,必有大疫。
冀州疫情尚轻。河南却已饿殍遍地。乃此次重灾区。本已安定的灾民,惶恐之下,举家逃难。又成流民。且皆投奔蓟国而来。天下皆知,蓟国流民营地,不仅足能充饥,还可治病活命。
路上衣衫褴褛,流民渐多。蓟国上下皆严阵以待。
大饥之所以紧跟大疫。除去常全家死绝,无人收尸外。饥不择食,吃下许多脏物,亦是疫病之源。于是,传染源亦分两种:腐烂的死尸,以及患病的人群、动物。
腐尸皆遗留在原地,不曾移动。蓟国上下需谨防的,便是北上“活物”。人群、虱群、鼠群,不一而足。
于是,入营头一件事。便是洗浴更衣,剃除毛发。杀菌消毒,将旧衣旧物付之一炬,病患入庵庐,隔离治病。余下以户为单位,分入营帐。料理身体,再行观察。防止疫病潜伏。待康复,或放其归乡,或纳入齐民。
蓟国水暖水洗水林等,卫生设施齐全。国医馆培养的良医,遍及各城医馆、药肆。家家户户皆辟有药圃,汤药储备亦称足量。良好的居住环境及生活习惯,足量的药品和医护人员。还有至上而下的严防死守,让历次瘟疫皆未成大害。
便是田鼠亦不多见。皆被剥皮拆骨,用来熬制鼠胶寝垫。
凡与流民近距离接触的岗位,皆需佩戴呼吸面罩。轮休入城前,还需在瓮城,沐浴更衣。消毒后,再入城归家不迟。
去年凛冬,渤海冰层深厚。融冰需比常年晚二十余日。泉州港或到春分时,方能解冻。
万幸,济州港、釜山港,人员、物料,已送足备。整整一个冬季,皆在大张旗鼓、热火朝天的修造之中。
三韩中的辰韩、弁韩二十四国,多为先秦遗民。与我语言相近,风俗相通。入流民营地后,得言传身授,知行倍增。除去留守港城,其中大部,刘备准备融冰后,运来泉州港,安置在薮中各县。
话说。三韩青壮,本欲前往倭国,与倭女婚配。若悉数运往薮中圩田,心中焉能无怨。
不急。待蓟国船队返航,一切当见分晓。
开春后,蓟王携妃嫔,自山中返回。
话说,一月温泉暖床,蓟王殚精竭虑。想必嫔妃中,已有多人珠胎暗结。只需静观其变,不出三月,当见分晓。
立春之日,又发春赐。提振吏治,为一年之始。蓟国上下,喜气洋洋。
开年第一朝。蓟王冠冕入殿。
环视群臣,示意左国令士异,诵读王命。
“孤,少孤,与母相依。一日三餐,典当度日。家徒四壁,犹自发奋。“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又曰:“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孤之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不过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自并六县为国,又增五县,三百里雍奴薮,再分成七。今已有十六县。千里国土,五百万民。民情政事,何其多也。并县设郡,正当其时。”
诵读至此,左国令士异,微微一顿。
殿中百官,不由精神一振。蓟国五尹,终闻声落地。
“今,并高阳、县、文安三县,为蓟南郡;并北新城、范阳、易县三县,为蓟西郡;并方城、安次、临三县,为蓟北郡;泉州县并入蓟都治下;再并薮中六县为蓟东二郡:西薮,京、雍阳、长芦三县设薮西郡,东薮,渠阳、鲍阳、长汀三县置薮东郡。”
“敢问左国令,何为蓟东二郡?”楼桑令乐隐起身问道。
“由薮西、薮东二郡,合称蓟东。凡言蓟东,乃指薮西、薮东二郡之地也。”左国令士异答道。
“换言之,将不设蓟东尹一职。”郦城令郭芝,起身试言道。
“自然要设。”刘备笑答:“以西为贵。薮西郡守,便是蓟东尹。薮东郡守,乃为副贰,另置郡守。”
蓟都尹娄圭,心领神会:“主公之意,设蓟东尹统领薮中六县,并主西薮三县之政。另设副贰之守,主东薮三县之政。”
“正是此意。”刘备言道:“薮西郡守,称蓟东尹。薮东郡守,称薮东(太)守。”
“原来如此。”百官纷纷点头。蓟东尹,统领薮中六县,而薮东三县,另设太守主政。为副贰,位在蓟东尹之下,称“薮东守”。
依然是五尹。
蓟都尹,秩两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中庶子。
想必新设四尹,品秩当与蓟都尹娄圭比同。蓟国终见二千石太守。
一诏诵毕。
左国令士异又取诏书,徐徐展开。
百官皆拭目以待。
1.50 明日未知
“擢升管宁为蓟西尹,治范阳,秩二千石,银印青绶。www.uu234.net兼领蓟王宫庶子。”
范阳令管宁,闻声一凛。在同僚瞩目中,起身出列,自跪殿前。
“臣,领命。”
北海一龙,三人同殿。皆为千石令。今管宁一飞冲天,得享二千石俸。华歆、邴原二人亦喜同身受。
“擢升崔琰为蓟北尹,治方城,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庶子。”
“臣,领命。”崔琰肃容出列,跪在管宁身旁。
崔琰三友,余下二人亦皆大欢喜。君不闻“王阳在位,贡公弹冠”乎。
“擢升陈群为蓟南尹,治文安,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庶子。”
“臣,领命。”陈群紧随其后,跪在崔琰身侧。
果然二千及冠。颍川五杰,个个喜上眉梢。
“擢升钟繇为蓟东尹,治雍阳,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庶子。”
“臣,领命。”虽心中笃定,然得闻己名,钟繇仍难免心潮澎湃。二千石高俸,数年之前,是何等遥不可及。
蓟王又叮嘱道:“薮中六县,百废待兴。元常当再接再砺,再创佳绩。千里圩田,功得圆满。”
“臣,敢不从命!”钟繇肃容下拜。
“擢升乐隐为薮东守,治鲍阳,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舍人。”
“臣……”居于千石之首的楼桑令乐隐,脱口而出,却又哽咽难言。不觉已泪流满面。
“乐公?”身旁郦城令郭芝,低声宽慰:“大殿之上,主公当面,切莫有失臣节。”
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乐隐以袖拭泪,起身出列,自跪四人身后:“臣,叩谢主公!”
刘备勉励道:“乐公随孤已久,乃蓟国老臣。牧守楼桑,十年如一日。忠心无二,劳苦功高。楼桑,乃国之初,国之始,国之根。治下刘氏宗亲,勋贵爵民何其多也。时至今日,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公,功不可没。”
“谢主公谬赞。”乐隐再拜。
同为郡守,各秩二千石,官俸相当。然乐隐所受宫职,王宫舍人秩千石,低于二千石庶子。故拜在四人之后。如前所说,官秩同,则比宫职。蓟都尹娄圭领“王宫中庶子”,虽同为二千石俸,然却高于“王宫庶子”,故二千石列,娄圭居首。四尹依次就坐,乐隐居末。
须知。蓟国青年才俊何其多也。乐隐年近四旬,已是老臣。政绩未曾名列前茅,却被蓟王破格提拔。不惜将雍奴薮一份成二,独设薮东守一职,以示褒奖。足见恩厚。
世人皆说,蓟王乃长情之主。此事,足见一斑。
五人落座。
右相耿雍起身奏问:“敢问主公。诸君荣升,身后之位,又当授予何人。”
刘备笑道:“四尹可占领郡治之政。县令人选,不急于一时。”
“楼桑与南广阳,又当如何。”耿雍再问。
“左国令且宣诏。”刘备已有计较。
左国令士异,再取诏命,朗声诵读:
“除阳乡令崔林为南广阳令。秩千石,‘铜印黑绶’,兼领王宫行人。”
“臣,领命。”崔林乃崔琰从弟。前年大赏,刚升任阳乡令,今又兼领宫职,可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除郦城令郭芝为楼桑令。秩千石,‘铜印黑绶’,兼领蓟王宫门大夫。”
“臣,领命。”郭芝亦是老臣。官秩虽未变,然宫俸却升至千石。坐稳千石之首。
问题又随之而来。阳乡、郦城,当授予何人。
“召新野阴修、乐安国渊,上殿。”左国令士异,道破谜底。
须臾。便有二儒士,联袂登殿。
“年前,新野阴修与宛县吴循,结伴北上。同入四方馆,皆登六层楼。吴循已拜大利令。今有郦城、阳乡,阴修宜二选其一。”右国相耿雍,起身言道。
新野阴氏,何必多言。皇亲国戚,祸福相依。和帝时,阴氏再出皇后。然却遇到了稍后垂帘称制十六载的邓绥。与邓绥争宠完败,阴皇后被黜,迁居桐宫。一年后忧郁而死。阴皇后父,自杀身亡。兄弟中,有三人在狱中被拷打致死,另有二人被流放边疆。阴氏一族皆被免官,在京者悉数遣送回乡。数年后,和帝驾崩,邓绥为太后,下诏赦免阴氏一族,敕令返回原籍。然此后,新野阴氏之荣光,再难寻觅。
今阴氏北上,出仕蓟国。个中缘由,耐人寻味。
“封阴修为郦城令。秩一千石,‘铜印黑绶’。另赐黄金五百两,铜钱五万,蜀锦五十匹。四季朝服及骖马安车一驾。”左国令士异,又宣诏命。
“臣,领命。”阴修伏地认主。
“乐安国渊,乃上庠令郑公门内高徒,为‘郑门十贤’之首。日前,亦入四方馆,憾止于黄金阙下。当授予千石之官。”右相耿雍又言道。
既入四方馆,当有真才实学。百官皆无异议。
“封国渊为阳乡令。秩一千石,‘铜印黑绶’。另赐黄金五百两,铜钱五万,蜀锦五十匹。四季朝服及骖马安车一驾。”左国令士异,再宣诏命。
凡入四方馆,皆有赏赐。“黄金五百两,铜钱五万,蜀锦五十匹”,乃为登临六层的褒奖。“四季朝服”、“骖马安车”乃新任官员之固有赏赐。朝服与安车,皆与官秩比同。千石官为骖马安车。
笔笔赏赐,皆有出处。非随性而为。便是蓟王,亦不可随意更改。
国渊出仕,亦是风向标。换言之,郑学门内十贤,当步师兄后尘。接连出仕蓟国。国渊以千石出仕,亦算先声夺人。后续师弟,或以此为例。当不会太过悬殊。
然,千里蓟国,可还有新城,急需任命。
有。
管宁所重建之葛城、浑城。蓟南尹陈群在文安大泽所造数城,还有薮中秦城、芦岭、双坨、梁城、大富牢等城邑。亦在督造之中。
皆需良才牧守。
蓟国的人才储备,着实令蓟王刘备,亦不由暗自咋舌。
诸如钟繇、陈群、崔琰、管宁等佐世大才,竟初为一县之长。
然一想到名满天下的陈太丘,亦不过补闻喜县令,复除太丘长。每每想到此处,亦稍稍心安。
蓟王心思,自无人得知。然,百官却无人如此着想。
我主年少成名,春秋鼎盛。昨日为侯,今日为王。
焉知明日,不能席卷天下乎!
1.51 情不乱法
开年第一朝,新旧同僚齐聚。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王命频出。预料之中,又意料之外。五尹横空出世,乃众望所归。蓟国历年上计,五人皆名列前茅,政绩常并驾齐驱,难分良泰(有无好评?自创自用)。得享高位,自令百官信服。
然驽马十驾,功在不舍。十年老臣,牧守一方。若以十年相论,积累政绩足称第一。故蓟王法外容情,擢升两位老臣。然,容情却不乱法。
终归位在五尹之下。
至此,蓟国吏治架构,趋近完满。今日之邑、城、县,便是后日分封给诸子的亭侯,乡侯、县侯。
除官之日,楼桑父老皆来相送。人山人海,挤满十里长街。新任薮东守乐公,轻车简从,麻服步行。与两侧人群,拱手道别。
三老捧上美酒。乐隐一饮而尽。
又有市中豪商,拦车献上“蒲桃锦”、“散花绫”,以充行资。
乐隐坚辞不受。然邑中父老,盛情难却。这便解下系锦绫之细丝带,以全心意。
岂料,赶来相送的豪商,纷纷将缠系锦绫的细丝带,自行解下相赠。见乐公百般推辞,便有豪商自行系上车身。引众人纷纷效仿。待走完十里长街,轻车遂成彩车。
“安车悬彩”,遂成典故。为历代名臣所羡。
民心向背。
亲眼得见,百官拜服。主公果然慧眼识英。乐隐虽名声不彰,却在父老心中,青史留名。
此,亦是长情。
此去薮东,五百里。三日可达,亦不远矣。
郦城令郭芝亦不逞多让。
世人皆知郭芝好酒。送行人群,皆置家中美酒相送。从官寺到港口,不过三里。郭芝浅尝辄止,亦酩酊大醉。被人背上画舫。目送画舫远去,郦城父老,遂将杯中美酒尽数泼入沟渠,代为相送。乃至流香十里。数日不散。
“十里泼香”,亦成典故。与“安车悬彩”并著于世。
名人必有典故。古往今来,从未例外。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时光能酿出最美的情怀。
纵千言万语,道不尽大汉风骨。
后世报国无门,于是聊以慰藉,寄情于山水。魏晋、两宋、明末莫不如是。唯我强汉,家国天下。仁人志士,豪气干云。纵横万里,气吞山河。
敢吹牛逼。
于是,怎么吹都不为过。因为,只需有我强汉雄立在背,吹过的牛逼,终能兑现。
儒士高冠,侃侃而谈。便是围满一圈,茹毛饮血,不通情理的异族,大眼瞪小眼,亦不敢以为是在吹牛逼。
“汉军将至,勿动,动则灭国。”傅介子何人也!
上下五千年。看遍汉史,再无皇朝可入眼。
二月,己酉(初十),南宫云台灾。庚戌(十一日),乐城门灾。
中常侍张让、赵忠,劝说陛下加收田税,每亩十钱,用以修建宫殿,铸造铜人。乐安太守陆康止书劝阻。言:“春秋时,鲁宣公加征田税,乃至蝗虫成灾;鲁哀公欲加赋税,孔圣人亦出言反对。如今,怎能强行搜刮民脂民膏,去修造无用的铜人呢?又怎能将圣人告诫弃之脑后,效仿亡国君主的作法呢?”
疏到禁中。被宦官群起而攻。言,陆康援引亡国之例,来喻圣明之帝,乃犯“大不敬”之罪。陛下认可。遂囚车将陆康押入廷尉监狱。
刘备刚看完洛阳邸报,高阳令顾雍、县长陆尚已在宫门求见。
陆尚乃陆之子,陆康之孙。少时与顾雍同抵楼桑。拜在一钱太守刘宠门下。后又一同出仕蓟国。为政一年,颇有政绩。二人必为乐安太守陆康而来。
“殿内相见。”刘备遂更衣入殿。
“喏。”
须臾,但见二人趋步入内:“拜见主公。”
“二位免礼,赐座。”
“谢主公。”
待二人落座,刘备言道:“可是为陆府君而来。”
“正是。”陆尚伏地奏曰:“家翁义烈,一时失言。如今身陷囹圄,恐难受重刑拷打。求主公出手相救。晚不及也。”
“文谦莫慌。”刘备宽慰道:“府君乃朝之栋梁。孤岂能坐视不理。”
说完,刘备遂高声唤道:“来人。”
“臣在。”左国令士异,趋步入内。
“六百里去信右丞,营救陆季宁。传孤语:刻不容缓,十万火急。”
“喏。”士异领命而去。
“谢主公!”陆尚泪流下拜。
“义不容辞,文谦无需如此。”刘备好言宽慰:“时下,廷尉乃是崔公(崔烈)。当不会为难。”
顾雍亦宽慰道:“诚如主公所言,文谦足可安心。”
“事关家翁,身不由己。”陆尚拭泪答道。
顾雍又道:“陆公既恶内官,恐难相容。何不修书回乡,举家迁入国中。若,洛阳事有不济,亦不至延祸家人。”
顾雍乃是让陆尚做万全准备。“大不敬”之罪,非比等闲。万一……家中老小,当可保全。
陆尚幡然醒悟:“元叹所言极是。”
事不宜迟。刘备遂命人取来笔墨。陆尚手书家信,与蓟王诏命一同发出,六百里发往吴郡老家。
留二人用膳。
席间,陆尚渐渐平复心神。一前一后,两封书信。当万无一失。
待二人离去,刘备又传语蓟都尹娄圭,妥善安置陆氏宗人。
待左国令士异返回,刘备遂问道:“国令可知陛下加收田税,欲修缮何处?”
士异答曰:“右丞邸报附录有言,乃南宫玉堂。”
玉堂,便是玉堂殿。“南宫有玉堂前、后殿。”
光和元年七月壬子,“青虹见御坐玉堂后殿庭中”。
士异又道:“右丞附书言道,陛下使钩盾令宋典缮修南宫玉堂。又使掖庭令毕岚铸铜人四列于仓龙、玄武阙。又铸四钟,皆受二千斛,以备悬于玉堂及云台殿前”。
年前,窦太后刚迁入永安宫。今年开春,云台便遭火灾。陛下借重修云台殿,欲敛天下田亩税钱,以修南宫殿室。莫非,陛下想迁入南宫安居。
话说,王美人暴毙西邸。陛下睹物思人,亦不得安生吧。
“报”正当思绪万千,浮想联翩时,有白发御姬入殿通报:“锦帆校尉甘宁前任来报。言,泉州冰融,业已通航。另有快船入港,遥见倭国使船,驶入勃海!”
刘备霍然站起:“速去泉州港。”
“喏!”
1.52 空空如也
游麟号顺流之下,驶向泉州港。www.uu234.net
巨马水岸,绿草融冰。放眼望去,青白渐染。野鸭浮水,群鸟共飞。生机勃发,正蕴藏在残雪薄冰之下。
曾几何时。刘备恍惚忆起初来时,一眼所见,破败的祖宅。一花一木,积尘尽洗,世间竟如此鲜艳。无论浓墨淡彩,皆饱满的仿佛顷刻便要溢出一般。
遥见王旗。往来舟船,纷纷靠边避让。刘备未立甲板而居爵室,便是不想扰民。否则,船夫客旅,皆要起身行礼。万一船只失控,碰撞落水,反成祸乱。
巨马水终年不冻,奔流向东。不愧是蓟国黄金水道。连带环绕泉州港的水路,亦未曾冻结。面向渤海上湾的出海口虽被冰封。然泉州港的内河航运,并未中断。四海船商不来,仍有蓟国船只不绝水道。转运粮秣、草料,人员、物料,不一而足。
数百里水路,即便谨慎行船,次日清晨亦达。甘宁领麾下,列队出迎,与蓟王游麟座舰,共入水军大营。
多年苦心营造,泉州港已成一座坚城。面朝大海,背靠壁仞。凿渠连通巨马、沽水二水道,环绕高墙。即是漕渠,又是护城河。塘沽港与巨马港,一东一西。塘沽卸船,巨马装船。反之亦然。二港之间,排建五道平行轨路相连。一进一出,皆靠右行。“舳舻相接,帆樯如林”。上下往来,井然有序。
换言之。泉州港,前窄后宽,大致呈梯形。前为军港面海,左右濒巨马与沽水河道,排设民港,居中为城区,其后是横栏整座港口的城墙。东西河道,各长十里。排设“非”字形泊位。城内前后相距八里,有军民八千余户,十万口余。船夫舟子,车夫力士,不计其数。乃蓟国客庸人口最多的城市。远超南港。
究其原因,南港位于蓟国之中,客庸港城的多是本国之民。反倒是扼守九河下梢,面朝渤海的泉州港,舶来人、物,尤其多。
登水砦关阙,刘备举千里镜细看城中。四海船商汇聚,各色人等齐全。似还有来自身毒的藩商,领肤发皆黑的昆仑奴,穿行其间。却不知有无罗马商人抵达。话说,时下交州合浦港,常有藩商往来。自可经由:日南、合浦、徐闻、蓬莱、泉州、碣石(秦皇岛)、沓津,等沿岸港口,往来大半帝国。
今蓟王刘备,又新辟南津、济州、釜山,以及不久之后便将大力督造的对马港。北上航线如此丰富,四海船商必蜂拥而至。
一条稳固的通商航线,不啻于船商的生命线。蓟王愿意共享,当真弹冠相庆。感激涕零。比起实际利益,蓟王更看重文化影响。时下东半球,汉文化一枝独秀,鲜有敌手。五胡四夷,皆以汉化为荣。只需辟有海港,持续输入汉风汉仪。便是倭人岛夷,耳濡目染,不出数代,亦归于汉治。韩国和日本,此二国,刘备不打算让其出现在大汉的星空下。
大航海,已是大势所趋。
蓟国豪商,闻风而动,纷纷东移。由最初的粮商、马商、茶商、转而涉足船商。纷纷在泉州港置业,重金打造船队。辽东巨富田韶,首当其冲,号“船一”。俗称“蓟田船一”,有大小船舶一万丈。言下之意,乃蓟国第一船商。
蓟田船一。此名,很倭国啊。
年前母亲做主,将田韶小女许配给甘宁。稍后便会成亲。田韶得此乘龙快婿,自当喜从天降。话说蓟国第一船商,与蓟国第一水将,强强联合。母亲当真…别具慧眼。
刘备不敢反驳。遂笑道:兴霸与儿甚为投缘。二叔家菡妹,亦将及笄。何不同嫁兴霸。喜结连理。
母亲笑问:我儿欲行制衡乎?
刘备讪笑:兴霸赤诚磊落,忠肝义胆。与我生死之交,足可托付,何须如此下作。不过是,见兴霸英雄了得,欲给菡妹寻一个好归宿罢了。
蓟王其实是怕,坦荡如兴霸,待人赤诚,肝胆相照,不懂保留。若遭有心人利用算计,酿成大错,毁蓟国一臂,追悔莫及。总有些人,见利忘义。利欲熏心之下,胆大妄为。毁了自己无妨,切莫累我甘兴霸。
母亲又问:若如此,谁为妻,谁为妾。
刘备言道:田氏为妻,菡妹为妾。
母亲倒是一愣:当真舍得。
刘备轻轻点头:自然舍得。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母亲随口吟来:语出《诗经陈风泽陂》之句。此名,乃左国令所取。菡儿出身白湖沉月女校,见识不凡。曾言,非如王兄者不嫁。想来,甘兴霸确也能与我儿比肩。蓟王之妹,即便做妾,亦不会被人小觑。只是,我儿当知。宫中尚有穆夫人、左国令,空耗韶华,当宜早纳入身侧,不可辜负。
刘备这便下拜:儿已尽知。
母亲有大智。乃是暗中提醒刘备,身边妃嫔接二连三,珠胎暗结。王宫婴儿潮,明年将至。若皆身怀六甲,那时,还有何人可侍寝。先前。希雷娅女王,于手忙脚乱,噤口舌之时,仰面进言:白发亚马逊亦可侍寝。
亦是此因。
女王言外之意,若实无人可用,徐娘半老亦可救急。
只可惜,蓟王心系渤海湾百万亩盐田,整日忙于设计机关诸器,未曾会意。总归是没有经验。蓟王智者千虑,马有失蹄。
正浮想联翩,忽听甘宁自身后高喊:“主公且看!”
刘备这便回身。举千里镜远眺海面。果见蓟国明**舡,鸾翼鼓风,横海纛张。列队驶来。
“嗯?”先是甘宁惊呼。
后有蓟王一愣:“咦?”
好端端的明轮楼船,为何空空如也。只剩下光秃秃的甲板。艏楼、舯楼、艉楼,皆不见!
“莫非遭遇海战。”甘宁言道。
“非也。”刘备细细辨认,随之摇头:“若遇白刃海战,船上损毁,必犬牙交错,参差不齐。岂能如此这般……齐整。”
“主公言之有理。”甘宁亦细看后,言道:“貌似,乃是被人尽数拆去了。”
“速派船只,前往接济。”刘备言道。
“喏!”甘宁便去传令不提。
1.53 望庐而还
十余艘三千石明**舡,光秃秃的只剩甲板。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如何能不让人生疑。
饶是甘宁,亦不敢怠慢。营内水军更如临大敌。号角响起,大小船只顷刻间集结完毕。砦门大开,甘宁领蒙冲斗舰数十艘,飞掠而出。直扑大舡而去。
互打旗语,并无异常。甘宁掷出锁链,飞身上船。便有军士引蓟国使节一行,自舱内登甲板来见。
见人皆在。高举千里镜的蓟王,这才安心。
换言之。非是被迫,乃船队自行拆除。
原因只有一个:减重。
船内所盛,必然逼近三千石极限。于是不得已,只能将无用的上层建筑,尽数拆去。想到这里,刘备心领神会:“此去,必尽全功矣!”
所谓三千石大舡,乃指其“净载荷”。或者叫“有效载荷”。若论“满载荷”,远高于三千石。
如多年前转运北地十万羌人家小,便将大部分压舱石丢弃,以人压舱。此去倭国,为更多装载,蓟国明**舡,甚至拆除了全部的上层建筑。
待三千石舡,兵分二路,逆入河口。泊在巨马与塘沽港。
蓟王刘备已等候多时。
甘宁引蓟国使节,并倭国使梯秀等人,先行登岸。大舡分波踏浪,平稳舒适。船内一切用度应有尽有,与精舍无异。故蓟使各个精神饱满,喜气洋洋。见蓟王亲迎,忙与邪马台使梯秀一行,列队行礼:“拜见主公(王上)。”
“一路劳顿,诸位辛苦。”刘备欣然点头。
蓟使再拜:“幸不辱命。随船带回倭物若干,倭女五万。沿途风土民情,海岛航线,皆记录在案。”
果然如此!
“船上重楼尽数拆去,可为减重?”刘备笑问。
“此其一也。”蓟使笑答:“倭女王见楼船雄伟,富丽堂皇。遂登船游览。言语间,多有艳羡。臣,这便做主,将座舰重楼,尽数拆入王城。原样重建,为女王行宫。邪马台国内渠帅,纷纷效仿。船上重楼,皆拆下相赠。不告擅动,请主公赐罪。”
“哦?”见他面含笑意,刘备亦笑着扶起:“彦方此行功德圆满,何罪之有。”
蓟使与蓟王,四目相对,把臂而笑。君臣同契,莫逆于心。
蓟使名唤王烈,字彦方,平原人。少师事陈,以义行称。
乡里有人盗牛被抓。盗贼向牛主认罪,言:“判刑杀头皆心甘情愿,只求不让王彦方知晓。”
王烈听闻,派人看望。还赠与盗贼半匹布。
有人问道:何故赠布与贼?
王烈答曰:盗牛人怕我知晓,便知其仍有羞耻之心。既心怀羞耻,必能改过。我这么做,非助盗窃,乃为促他改过也。
后有老者,丢剑于路。有一过路行人,守候剑旁。直到傍晚,老汉寻剑而来,失剑复得。惊奇之下,问其姓名,并将此事告知王烈。
王烈派人查访守剑之人,正是那盗牛人。
乡里百姓,凡有争讼,皆请王烈来断。因王烈平素教化有方,有的走到半途,便放弃争执,自行和解。有的望见王烈庐舍,便心生惭愧,彼此相让而回。可见,王烈德化之深,已远胜刑罚之力。
黄巾乱时,北上辟祸。入学堂,拜为太学博士。年前蓟王欲遣人出使倭国,陈少师遂荐王烈为正使。泉州令邴原,又举同郡人刘正,言其“有雄气”。刘备引来相见,果有雄才。这便拜为副使。与王烈同赴倭国。
二人果不负众望。
“下臣拜见王上。”副使王烈,引邪马台国使梯秀上前。
“贵使免礼。”刘备含笑点头:“一路可好?”
“大舡航海,如履平地。”与蓟国二位上使,朝夕相伴。梯秀亦颇有精进。话说,王烈本就是淳淳长者,善教化育人。耳濡目染,梯秀汉化日深。
“好一个如履平地。”刘备笑赞:“贵使汉话精纯,吐字清晰,亦如履平地也。”言指其发音,字正腔圆。
“王上谬赞,下臣惭愧。”他竟然听懂了。这便取礼单,双手奉上:“鄙国回礼,请王上过目。”
刘备亲手接过:“闻舡上有数万倭女,恐拥挤气闷,当先行放下。分批移入巨马水砦暂居。”
“喏。”甘宁这便领命而去。
巨马水砦,便是先前由机关船搭建的民船营地。在泉州港上游,北岸一处河湾内。砦中舟桥以锁链相连。各种水面建筑,皆以避入砦中的民船为载体,改造而成。
砦中,楼船酒垆、楼船客舍、大舡邸舍、大舡汤池、大船义舍,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北岸遥对泉州县,南岸便是东平舒侯国。因时有船民举家来投,故水砦一直未曾撤除。
如前所说,砦中功能齐备。正适安置这批跨海而来的倭女。
须臾,便有机关船泊入。翻转船翼,搭上三千石大舡。在梯秀等邪马台使者的指挥下,舱内倭女,转乘机关船。被分批运往巨马水砦。
刘备驻足眺望。见各个被发徒跣,身材矮小,似弱不禁风。不禁心生不忍:“皆是幼女乎?”
王烈答曰:“非也。倭女矮小。多不盈六尺,能有七尺之身,亦称‘长人’。所谓短小精悍,倭女善劳作,多恭顺。当可为主公所用。”
“原来如此。”蓟王这便不再言语。话说,不足一米四啊……
忽觉有人窥视,刘备下意识抬头,果见有一排鹤立鸡群的‘长人’,位列倭女队中。
顺着蓟王的目光,王烈笑道:“乃邪马台国中佳丽,皆身长七尺。堪称罕见。乃女王赠主公矣。”
这便是基因突变的奇妙。话说矮人中,不也有山岭巨人么。
刘备轻轻颔首:“既是倭女王之意,暂入长安宫。待验明正身,再做计较。”
“喏。”见主公面色如常,王烈亦颇多欣慰。主公少年英姿,远超常人。然却并未大肆猎艳,充斥后宫。千里之土,五百万民,妃嫔并宫人,不满千人。足令人称道。须知,当今陛下,年十四到十八的妙龄佳丽,便有万余。南北二宫,离宫别苑,余下黄门、宫人、官婢,何其多也。相加恐不下十万人。
然听闻蓟王宫,待孕之妇过百。
王上何其英雄了得!
1.54 一国之主
汉式建筑,善用榫卯,自上而下,难觅一根铆钉。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故便于拆装。只需将木料依次拆卸。运往别处,原样重装,亦非难事。对于善于营造的蓟国工匠而言,实不值一提。
只需小心,切勿蹭掉木漆。留下瑕疵,反而不美。
一国之主,牵一发而动全身。
正因兹事体大,故需举重若轻。
刘备一路走来。是否为明君,公道自在人心。关键且看,临事如何择选。
家、国、天下。私欲无损大义。便是为君之道。何必灭人欲。
良禽择木,良臣择主。
趋利避害,择优而选。皆是人之常情。然,孰轻孰重,当拿捏得当。终归要于国有利。
蓟王少时,有文弱书生,裹挟从贼。临死前恸哭哀求。蓟王不眨一眼,果断处死。
凡事皆有因。人,总有理由。纵万般情由,奈何做贼。若行妇人之仁,赦免书生。刘备又如何面对,为他出生入死,舍命杀贼的白精卒。还有邑中无数,险被贼人所害的老弱妇孺。以及挚友亲朋,宅中孤母。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来千军万马,谈笑间亦令其飞灰湮灭。
死不足惜。
蓟王一路走来,百般克制,恪守臣节。
与谁和亲,与谁联姻,与谁生子。便是顺序先后,心中皆有抉择。少时长姐,诞下麟儿嫡长子。谁还敢说不后宫!
笼络世家,弊大于利。故蓟王宫中,少名门仕女。和亲西域五十五国,将遥远绿洲尽数归于都护府治下,为大汉藩屏,有百利而无一害。与三百单一亚马逊,诞生勇者血脉,为我大汉开疆辟土,布种天下。亦是大大利好。
没有强壮坚韧之虎狼躯,百折不挠之英雄志,如何乘风破浪,远涉万里。
世人只知青铜五小强,还有谁曾记得,城户光政“百子献祭”。
若只寻一己之私欲。
宫中歌伎舞姬,或早人满为患,当比肩陛下,不下万人。一路走来,世家大族,争相攀附。凡有所赠,蓟王皆婉拒。美色当头,利欲熏心。天下又有何人能孤身幸免。然蓟王,却忍住了。衣食住行,恪守王爵礼制。富有千里,不过百亩家田,余下悉数赐予国民。正如被陛下嗤之以鼻的那句“朕富有四海”。蓟国千里沃土,又有多少真正划在蓟王名下。
连陛下都不能幸免。
蓟王,因何能免俗。
只因刘三墩,身具王者之心。天下如行尸走肉,尸位素餐者,何其多也。终其一生,不过为“口舌之欲,长短之争(正确理解)”。正因私欲太多,故古之君子,日三省吾身。道家不惜斩三尸,佛门不惜舍六根。更有旁门歪道,无所不用其极。
在活尸眼里。世间万物皆肮脏恶臭,丑陋不堪。而在王的眼中,天地浩荡,正气长存。
今日之丑陋,乃为明日之脱胎换骨,否极泰来。
汉末国祚不继,大势且去。非人力能及,不可强求。
故智深如郭林宗,归隐山林,与大汉同朽。
世人皆浊,何不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
却有先主,众人皆醉我独醒。毕其一生,力挽狂澜。便是口灿莲花,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又能如何。且问,丞相因何鞠躬尽瘁,关公为何誓不降曹。便是偷得万里江山,又干得如何。可比前朝好。
后世段子手,牛逼可休矣。
人生在世,弹指一瞬。只看如何择选。是人如活尸,苟且偷生;还是不舍初心,砥砺前行,加冕为王:成为自我的主宰。
先愉悦自己,再馈赠他人。
在乱尸丛中,杀出一条血路。各中困难,何必多言。
事出有因。人,总有理由。
一言蔽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是真心还是假意,先不谈。能否如先主这般,恪守一生。乃至盖棺定论。
母亲问刘备:从妹为妾,如何舍得。
若是从兄,自然舍不得。若为蓟王,自欣然舍得。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诸如甘宁这般豪杰。不怕枪林箭雨,只怕**蚀骨,情毒噬心。
“温柔乡是英雄冢”。
蓟王以备不虞。国之栋梁,不可不防。
窥一斑而知全豹。此,便唤做王者之心。
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勿相忘。”佣者笑而应曰:“若为佣耕,何富贵也?”陈涉叹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谓“礼尚往来”。
果不出众人所料。得蓟王豪礼馈赠,倭女王倾尽所有,尽其所能。不惜贩来数万倭女,充作回礼。何为恩义。受人以恩,报之以义。这便是我,大汉伦理。盗牛人得布半匹,因而悔过。其中所含义理,又岂只值布半匹。
得五万倭女,又得对马岛开港之权。及女王许诺的“博多港”。
换言之。时下邪马台国,位王都于后世九州岛北部。与大汉甚近。而那些“长人”倭女,传言乃东渡秦人之后。世代以秦为姓。乃岛上贵女。
国中贵女皆被倭女王遣来,足见诚意。
刘备对倭女,兴趣寥寥。然倭女王之意,亦不好推辞。此,关系到两国交好。当慎重。
先前。蓟王在西域时,曾将疏略篡位王和得,后宫三千佳丽,明码标价,公开招夫。竟被人诟病:轻视胡女。按后世说法,“有物化女性之嫌疑”。对此口诛笔伐,蓟王坦然接受。
于是乎。此次反其道而行之。蓟王已命人将暂住济州港的数万三韩青壮,分批运来泉州。排设“游船”。青壮居舱内,倭女自舷窗窥探,择心仪之选。
两情相悦不过是前提。至于成家立业,自当依照汉礼。不得有丝毫省略。
礼法,礼法。无礼焉有法。
梯秀此来,乃为常驻使节。将与蓟国商讨,通邮、通航、通商、客庸等,一系列的邦交事宜。刘备索性在泉州港城,立邪马台大使馆。与邪马台国,签订邦交协议。
之所以是邪马台大使馆,而非倭国大使馆。因蓟王乃是大汉藩国,邪马台国亦是倭国之一。如此,国格相对,未曾僭越。即便如此,谨慎起见。刘备仍六百里上表朝堂,请陛下圣裁。
想必陛下,定会成人之美。
蓟王今季上计六亿三千余万,轰动朝野。
蕞(zui)尔小事,何必言钱?
1.55 负阴抱阳
洛阳西邸,万金堂。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自蓟王六亿三千万献费入库。陛下累日心情大好。
龙颜大悦,随手封黄门令左丰,都亭侯。令一众中常侍侧目。左丰与蓟王相交莫逆。宫内宫外人尽皆知。陛下爱屋及乌,亦多另眼相待。
且左丰,年富力强,岁与陛下相当。比起年纪渐大的十常侍,新人气象,更被陛下所喜。
听左丰道出蓟王所求。
陛下洒然一笑:“蕞尔小国,民弱地窄。听闻旧时东渡朝拜,皆高不及六尺。与侏娈无异。故取名‘倭国’。蓟王可是看上了倭女王?”
左丰讪笑:“奴婢,倒未曾听闻。”陛下,蓟王并无如此下作好吗。
“蓟王向来有礼有节。然此等琐事,何须问朕。传语尚书令,凡‘岛夷之事’,皆让蓟王自决。”陛下金口玉言。
“奴婢领命!”左丰再拜而出。
“岛夷之事,蓟王自决。”此八字,遂被尚书令曹节,录入诏命。用玺后,六百里发回蓟国。
“弁辰与辰韩杂居,城郭衣服皆同,语言风俗有同。其人形皆长大,美发,衣服洁清。”
因是秦人后裔,二韩身材高大,美发、干净整洁。与汉人相若。
反观三韩之马韩。“马韩为倭之兄弟宗邦也。”换言之,马韩与倭人类似,皆五短身材。年前。锦帆司马苏飞,船入釜山港,泊在弁辰渎卢国境内。因而随船贩来的青壮,多出自弁辰与辰韩二国。
当亲眼所见。倭女多不足六尺之身时,二国青壮又岂会甘心。须知,以倭女之身高,在我大汉,甚至无爵位继承权。于是,蓟王“拉郎配”的效果,可想而知。
倭女虽对二韩青壮,青睐有加。奈何青壮却看之不上。若令强行结合,双方必生间隙,亦非成人之美。
五万倭女渡海而来,已随“大舡无楼”的典故,遍传附近港口。不料。本以为被弁辰与辰韩抢占先机,拔得头筹(正确理解)的马韩青壮,却闻风而动。身材亦短小的马韩青壮,竟一夜之间,挤满千楼竦峙,气象一新的釜山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所谓麻雀缩小,长枪短炮。终归要彼此“呼应”。过犹不及,粗细不均,皆不美。
便有辰王及马韩大小渠帅,百般阻挠。亦挡不住族中青壮投奔欲海。所谓欲壑难平,正如此这般。
倒是渎卢国主一语中的:春天到了。
饱汉不知饿汉饥。更何况,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再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吹灯拔蜡,大被同眠,自当快活赛神仙。心念至此,各个如同红了眼的公牛。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谁拦也无用。各自拥挤,争抢上前。
只因僧多粥少。
饥不择食,抢着去“喝粥”哇。
纳渎卢国主之言。苏飞以降,港口内兵士,听之任之,放任自流。只需满载,立马开船。便有人惊叫落水,亦在所不惜。见又走一船,剩下人等,心中倍加交集。再晚,恐不及也。
被欲壑所驱,再加身边同伴与港口海船,气氛共同渲染。许多人,渐失理智。也不管究竟离港多少船。只需有大舡停稳,放下板。便一拥而上。即便被推搡落水,也不吵不闹。闷头上岸,再挤一遍。
之所以如此,正因马韩“邑落杂居”,“无长幼男女之别”。类似情形,或比禽兽:一个种群中,只有王者才拥有交配权。发情期来临,余下雄兽,若不敢去挑战兽王,便只能干瞪眼。试想。土冢之内,必有一家之主。家中妇人,皆属家主所有。作为子嗣,只需未另立门户,便不可造次。夜夜听声辨物,孤枕难眠。
今,得知泉州港滞留五万倭女。竟无人聘娶回家。
己以度人,可想而知。
不出三日。竟有十万余马韩青壮登船而去。而后续鳏、寡、孤、独,正如狼似虎,嗷嗷奔来。
天地万物,负阴抱阳。乃亘古不变之真理也。
人伦大道,**。如何能灭。
“且夫以地事秦,譬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终归要将积攒的薪柴,燃尽。
如此快速失血。马韩虽有五十四国,亦难以支撑。
无奈之下。辰王唯下严令,各国不得再放人离去。
结果,事与愿违。如此严防死守,反倒助长青壮奔逃气焰。殴斗时有发生。甚至有气急败坏之俭侧,樊,杀奚,邑借等,大小首领,入港寻人。
一时间,鸡飞狗跳。
汉使所立之地,竟胆敢不宣而入,十恶不赦。
苏飞一声令下。蓟国虎狼上士,倾巢而出。雷霆手段,将一干人等,悉数拿下。
便有头目叫嚣:我族种辈,三韩之地,与大汉何干!
苏飞倨傲一笑: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汉土之内,皆我汉民。
此语一出,众人无比屏气。
待辰王闻讯赶来营救。大小渠帅,皆被压入行营。带头闹事者,更被枭首,高悬门楼之下。血犹在滴。
此獠不是旁人,正是辰王胞弟。
遥见胞弟首级,辰王两眼一黑,疼痛钻心。又知,死前犹在高叫:我乃王弟,谁敢杀我。
不由怒从心起,转身自回。
高举千里镜,将辰王表情,一览无余。苏飞咧嘴一笑:事成矣。
遂将消息,轻舟传回。
南津港,蓟国水军大营。
横海中郎将。蓟国双壁之黄盖,黄公覆。环视麾下众将,沉声言道:“各部依令行事,随我抄掠三韩。”
锦帆校尉甘宁、楼船校尉郭祖、破贼校尉凌操,轰然领命。
“喏!”
天朝上国,仁义之师。必师出有名。
《吕氏春秋振乱》:“攻无道而伐不义,则福莫大焉。”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
辰王怒急回国。马不停蹄,召弁辰、辰韩二国臣智(国主),并马韩大小渠帅,商议对策。
手足之仇,焉能不报。
不过一个冬季。不毛之地,竟如雪后冬笋,造楼千栋。城中货品,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直令人眼花缭乱,垂涎欲滴。汉人之港,早已成为辰王肉中之刺,眼中之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借报兄弟之仇,抄掠港口,再付之一炬。一了百了。
嗯,一了百了!
将港内青壮悉数运走。环视空空荡荡的港城,苏飞浑身披甲,一声令下:“见机行事。”
“喏!”麾下兵士,各就各位。
1.56 风向突变
马韩辰王骑一匹半岛罕见的高头大马。www.uu234.netm.www.uu234.net身披熊头皮甲,立于釜山坂上。远眺千楼竦峙的汉人营地。目光如狼。
汉人。衣锦服华,楼高成夏。所穿所用,衣食住行,无不令人艳羡。时下,四夷皆以汉化为荣。三韩又如何能孤身幸免。三韩地处半岛南端,三面抱海。唯北上乐浪,才能与汉人以物易物。族中青壮不肯翻山越岭,且汉人据守关隘,如临大敌。进出皆需严加盘查。引诸多不便,更常起争执。
于是乎,三韩习惯自给自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并无异样,更无差池。
岂料年前,竟有庞大蓟国船队,跨海而来。
自泊入无人海湾,立釜山港城。
风向突变。
汉家风物,海量涌入。来自高等封建文明的无上风仪,亦随各式造物,一拥而入。仰慕大汉已久的韩民,完全没有抵抗。甚至连挣扎都未挣扎一下,便彻底沦陷。短短数月,一切吃穿用度,已皆与汉人比同。随之而来,便是移风易俗。维系三韩固有体制的古老旧义,半开化的愚昧懵懂,以物易物的铁器本位,自上而下,方方面面,被冲击的支离破碎。
三韩共主,辰王大位,更是风雨飘摇,岌岌可危。出于一名王者的警惕,无论如何,马韩辰王,亦需及早铲除源源不断舶来汉人风物的釜山港。洗掠之后,再付之一炬。掐灭汉文明的强势入侵。
换言之,此来并非只为报兄弟私仇。
“启禀大王,各部已齐聚。只需一声令下,便可荡平此港!”便有心腹大将,拍马赶来。
“嗯。”一想到距离港中花花世界仅有一墙之隔,辰王难掩热血沸腾:“集中兵力先破城门,而后各自为战!”
“喏!”心腹领命而去。
遥见披草裹皮,仿佛野人一般的三韩联军,从荒山野岭,草丛巨石后,蜂拥而出。挥舞着许多奇形怪状,甚至看不出材质的兵器,鬼哭狼嚎,一窝蜂的向港口涌来。
高居城头的锦帆司马苏飞,不由一声暗叹:“主公有令:杀人其次,攻心为上。”
“喏!”弓弩手纷纷将瞄向要害的锋矢,移向手足等次要位置。
“射!”待乱军先锋冲入射程,苏飞一声令下。
嗡!
曲臂机关弩,射出的利箭,密如飞蝗。城下血花迸溅,犁地般栽倒一片。
在蓟国全面升级的机关连弩面前。三韩联军粗陋的防御,如同儿戏。许多人抱着手腕,膝盖,翻滚哭号。一时间凄厉无比。
若非顾忌杀伤太重,影响主公种田。城头神射,早一箭穿喉。哪还许尔等在城下呱噪!
正因控制杀伤,故未抛射。乃行精准射击。
三队弓弩手,你追我赶,不断轮替。城头利箭,如骤雨疾风,绵延不绝。竟未有丝毫停歇。
即便有个别漏网之鱼,冲到城下,亦被厚厚的门闸所阻。拼命砸门,乃至虎口崩裂,臂骨折断。千斤闸却纹丝不动。如之奈何!
“司马!”见门闸前乱军越聚越多,皆手举层层板,遮蔽箭雨。便有队率出声相问。
“换‘倒箭’。”苏飞不疾不徐。
“喏!”身旁弓弩手,立刻佩戴呼吸面具,换装特殊箭矢。
数十支附有细竹管的迷箭,被见缝插针,射入城下。须臾,浓雾滚滚。盾下乱军,接连倒地。攻击立止。
眼看联军,接连倒伏城下,辰王心急如焚。
急切间,忽听城头金声大作。
箭雨遂歇。
城下乱军,仓皇四顾,正不知所以。
城头已听人高喝:“停战片刻,容尔等救治伤员!”
城头连喊三声,乱军大梦初醒。纷纷拖着身旁倒地哀嚎的同伴,撤出战场。
“司马何意?”便有曲候,赶来相问。
“乱军已怯,与其在城下死撑,不如放其归去。”苏飞笑答:“谨记主公王命。此战攻心为上,并非杀敌。我煌煌天汉,当以德服人。”
“得令!”
劲弩贯穿伤口,需及时包扎。否则必血流而亡。饶是如此,大量失血,亦让伤兵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浑身乏力,如何还能捉刀再战。
“大王!”先前心腹猛将,浑身披创,赶来相见。
“如何?”辰王问道。
“健儿多有折损,虽无性命之忧,却也无力再战。”心腹实话实说。
“再攻!”辰王面色铁青。
“大王…汉军城坚箭锐,急切间难以攻破。不如,不如……”心腹脑筋急转。
“又当如何。”辰王怒急发问。
将“退兵”二字按死在喉。慌乱中深吸一口气,心腹灵光一现:“不如,先就地取材,打造攻城诸器。待造好,再决一胜负。”
“嗯……”辰王略作思量,这便点头道:“传令健儿,依计行事。”
“喏!”心腹兴冲冲赶去传命。心中又不由暗道一声好险。大王喜怒无常。一言不慎,祸从口出。足引来杀身之祸。若非见机快,人头已落地。
城头之上。见三韩联军砍树劈柴,捆绑简易攻城云梯。苏飞不禁微微一笑。
曲候悄声问道:“若等贼兵诸器完备,此战难矣。司马何故发笑。”
“贼人自以为得计,却不知已中缓兵之计也。”苏飞笑道:“无知鼠辈。倾巢来攻,却首尾不得相顾。许此刻,横海中郎将已领大军自背后登岸。尽掠三韩家小。时间,于我等有利。”
“原来如此。”曲候恍然大悟。话说,主公惯掠人家小。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再细想。先前斩杀辰王胞弟,便为诱敌来攻。又往前想,貌似从择址立港之日起,便是行诱敌之策也!
待贼兵造好云梯等攻城诸器,天色已晚。人困马乏,只得草草扎营,养精蓄锐,以待明日。
苏飞却不敢大意。调派守城诸器,分配兵士驻守。直到后半夜,才紧靠墙垛,和衣而卧。
天刚破晓,号角大作。
三韩联军,又草草集结,倾巢而出。鬼哭狼嚎,乱哄哄杀奔过来。
迎着一缕朝阳初升,苏飞缓缓睁开双目。
“传令,迎敌。”
1.57 无双再起
刘备为藩国之主,断不可自行开疆辟土。www.uu234.netwww.uu234.net古往今来,未有此先例。
马韩辰王,乃三韩半岛普遍认可之共主。亦曾入乐浪朝贡。换言之,其藩主身份,亦被大汉承认,此其一。若怒而灭其国,半岛韩民将心比心,或生逆反,此其二。
换言之。此次出兵,乃行驯化,令其畏服。而非灭国屠种。正如刘备战胜鲜卑后,容纳草原牧民不断南下归附类似。攻心为上。于是,才令釜山港守军,守城之余,尽量降低杀伤。
自立港之日起,刘备便已预见今日之战。五万倭女,渡海而来,亦在预料之中。故才将辰韩、弁韩国中青壮,提前运来。唯一例外,便是辰韩、弁韩青壮无法入眼的倭女,却令马韩青壮为之疯狂。果然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一边是大汉风物不断涌入,一边是国中青壮大量流失。此消彼长,民心浮动,国力江河日下。眼看王座岌岌可危,联盟崩塌在即。再遇胞弟被杀,悬首城楼。于是国仇家恨,涌上心头。冲冠一怒,铤而走险。
本以为有心算无备。草创之城,破之易耳。岂料汉军早有准备。城高墙厚,箭如雨下。
一发而不可收拾。
兵败如山倒。
所谓骑虎难下。若不能一战而胜,反在城下损兵折将,丢盔弃甲。联盟之内,必有怨言。本就岌岌可危的三韩联盟,当四分五裂。王位不保倒是其次,更有甚者,三韩之中,必有人投靠汉庭。沦为汉人附庸。如此,不出数代,三韩之地,当尽归汉土。当快刀斩乱麻。将汉人港口雷霆铲除。且一旦联盟抄掠港口,付之一炬。尝到甜头是其一;沾染汉人鲜血,就此势不两立,断难回头为其二。一石二鸟。当战。
辰王想的都对。
然他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小一只半岛飞虫,坐井观天,夜郎自大。如何能逃出蓟国四大谋主联手布下的,天罗地网。
传言江湖上有一种“半毒”。前后两种药剂混合入腹,才会毒发。单独去测,二药皆无毒。故令人防不胜防。“连环”的妙处,亦在于此。将一个个看似无害的举动串联,如同不断收紧的大网,最后一击致命。待瓮中之鳖醒悟,胜负已定。
设港,没问题。
倾销,是利好。
客庸,也还好。
然不知不觉间,局势逐渐崩坏。
哪里都不好了。
迎着箭雨,不惜折损过半,三韩联军终将简易云梯,搭上城墙。顾不得欢呼雀跃,更不敢丝毫放松。便有勇士,口衔利刃,手脚并用。向城头爬去。
“放推杆。”苏飞一声令下。
伴着机簧声响,完整的墙体,忽然裂开。一座座“丁”字形推杆,自靠近城头的墙体内,倾斜而出,乘势而下。将搭满城墙的云梯,悉数顶翻。
又被后缀钢丝绳,缓缓拉回墙体。无迹可寻。
“丁”字形推杆,类比吊桥,暗藏于上半部墙体之内,顺势而下,收放自如。
因力道过大。竟将梯上兵士,远远击飞,惨叫落地。骨折筋断,声势骇人。
蓟国机关器,乃为墨门顶级机关器预备。又岂是三韩联军的简易云梯,能够相抗。
城墙忽然裂开,并有重锤落下。如此场面,闻所未闻。
许多兵士,以为汉军如有神助。更有惊慌失措者,误认为城墙是活物。
以讹传讹,望风逃窜。
眼看兵败如山倒。辰王怒从心起。正欲拍马上前,砍杀逃兵。不料有国中留守军士,星夜奔来。
“报”军士拖着哭腔,自投马前:“启禀大王,大事不好。昨晚有大队人马,自东而来。杀入国中,破屋拆墙,将家小尽数掠走!”
急血攻心,两眼一黑。摇摇欲坠间,双腿夹紧马腹,辰王吐血喝问:“人马何来!”
“传言,传言,乃蓟国水军,自南津东渡!”军士哭号作答。
“啊”辰王大叫坠马。
中计也!
遥见辰王落马。本就濒临谷底的军心士气,彻底崩盘。漫山遍野,如鸟兽散。只顾逃窜,竟将城下、营中伤患,悉数丢弃。
居高远眺,苏飞无喜无悲:“传令升闸,遣一队人马,救治伤患。各部小心戒备,切莫中计。”
“喏!”
此战之后,三韩再无共主。当尽数归于主公麾下。
这便唤做“顾头不顾腚”。常有身居高位者,不仅爱惜羽毛,还夹紧尾巴做人。便是为“首尾相顾”。不轻易露出破绽。除非自愿“卖”个破绽。
一言蔽之。脑子不全,万勿种田。
为快速攻破马韩土冢,蓟国将作馆还专门开发了破门机关器。可迅速破门而入。
三韩青壮尽出,家中只剩老弱。被悉数压入囚车,源源不断装船贩回。
话说,横海中郎将黄盖,这些年来,先掠水贼,再抄黑山。换成三韩,亦轻车熟路,手到擒来。
兵分数路,占据要冲,扼断出逃之路,先将大小部落,团团围困。再遣一支奇兵,伏于半道,截杀驰援乱军。如此便可安心抄掠。
且与野外乱军,四散而逃不同。凡遇危机,妇孺首当其冲,乃是逃入家中躲避。想借土墙木门,暂避一时。以待回师来救。岂料瓮中捉鳖,被悉数俘获。
家破人虏。又被纵火付之一炬。
遥见烈焰冲天,逃兵各个涕泪横流。家中惨状,何必多言。
慌不择路,忽听鼓声大作。山谷两侧,伏兵尽出。杀声震天。
肝胆俱裂,如何能敌。纷纷跪地请降。
兵不血刃,完胜。
军情急报泉州港,水军大营。
一前一后,收到黄盖并苏飞手书,蓟王欣然一笑。
“无双连环,又启矣。”
左右闻言一愣。便有泉州令邴原,起身问道:“敢问主公,莫非抄掠三韩,不过是连环之始?”
“然也。”刘备笑曰:“此乃文和之谋。先定三韩,再平倭国。”
“哦?”众人面露惊讶。便是一龙之邴原,急切间亦未能窥破。见在座各位,皆静思冥想。刘备既未说破,亦未打扰。乐见其成,静观其变。
须臾,邴原起身言道:“可是狗奴国。”
刘备欣然点头:“真乃一龙也!”
“原来如此……”邴原拜服:“贾诩之智,神鬼莫测也。”
1.58 万般皆好
泉州港。www.uu234.netm.www.uu234.net巨马、塘沽二民港。人头攒头。闻讯赶来的三韩青壮,皆目露焦急,翘首以待。
得益于完备而详尽的“庸籍”记录。
先行客庸蓟国的三韩青壮,将提前与家人团聚。和风有信,漂洋过海。半岛之事,今已人尽皆知。更有辰韩、弁辰二臣智,及各国俭侧,各部樊,及杀奚、邑借等大小头目,被俘后,先行押来泉州港。
热闹的港市口,置一高台。台上排设牢笼,除二位国主外,大小渠帅皆被关押其中。引众人远远围观。便有三韩国人,高声询问。
亦有渠帅,瓮声答话。
问话青壮,瞠目结舌。显然是知晓,马韩辰王,竟率兵抄掠釜山港。结果一败涂地,呕血落马。蓟王盛怒之下,起兵反抄三韩。
今已国破家亡。
急切间,忙问家小下落。得知正随船贩来泉州,不由得长出一口浊气。
国破家还在。万幸,万幸。一传十,十传百。三韩青壮纷纷涌向港口。
话说。类三韩这种程度的文明,国家的概念,亦是寡淡无味。不见得比游牧民族强多少。
只需家人皆在,便万般皆好。
待大舡抵岸。温馨的相认场面,毋庸赘述。如何安置,才是重点。
毗邻泉州的长芦和长汀二县,乃此次主要安置点。对渤海湾的水气适应,岛夷远超农人。整日浸泡海水,对咸水的忍耐亦比农人强。再加能吃极苦,乃盐户不二之选。盐户亦是编户,与商户、匠户、农户,比同。
先举家迁往漂榆邑。再由漂榆津出海。沿渤海上湾,迁往正加紧修建中的各处盐邑。
蓟国薮中,有史记载的“芦台场”,乃历史最悠久的渤海盐场之一。然时下,盐户聚居的邑落,非为“场”,而称“牢”。
前汉时,盐铁官营。位于渤海湾西岸的章武、泉州二县,皆设有盐官,专管煮盐及课税事宜。时有“大富牢”,便是盐户聚居的城邑,隶属泉州县。前汉时,盐户煮海不用铁锅,而用陶器,称“牢罂”,由官寺统一配给。《史记平准书》:“愿募民自给费,因官器作煮盐,官与牢盆。”便是指此物。
时下,渤海盐区,主要分布于冀州、青州、幽州。《魏书食货志》又载,东汉“幽州置灶一百八十。”
后世芦台出土的铭文砖,上曰:“竟宁元年,太岁在戊子,卢乡刘吉造。”
可见,在前汉元帝竟宁元年(前33年)芦台已称卢乡。铭文砖的出土,足可证明,芦台滨海盐业,在西汉时已颇为兴盛。后世宁河区,亦有“大富牢罂”戳记的陶瓮残片出土。“大富牢罂”,便是盐官发给盐户的煮盐器。
何不用更高效的铁器煮盐。
《史记平准书》亦有载:“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钛左趾,没入其器物。”
换言之,“大富牢”乃前汉时,设在渤海的官办盐场之一。“牢”当“廪”解,乃仓储之意。
只可惜,前汉时便已十分兴盛的煮海烹盐,皆毁于两汉之交的“大海侵”。海水倒灌,浊浪滔天。将环渤海盐场,悉数冲毁。海水淤积,盐户逃难,遂成白地。
若无蓟王横空出世,此地仍需沉寂数百年。
蓟王先在薮北通渠圩田。筑堤修路。将乱流散入薮中的三条大河,悉数禁锢在河道之内,经由泉州港东西两侧漕渠河段,奔流入海。再加三百里稻田蓄水,薮中水位一降再降。
今,大富牢城重见天日,刘备已命人原址重建。仍取旧时称谓。卢乡亦重建。改名:卢邑。撤村并邑,正当其实。
司盐署官寺,便设在大富牢城。
走马上任,将满百日的大夏令刘晔,正领着麾下属吏与一众蓟国匠师,吃住在海滩。就地取材,营造盐田。蓟王与国中大匠师,年前已在将作馆中温室,模拟多次。并整理记录了详尽的晒盐笔录。只需照本宣科,又触类旁通。再因地制宜,当尽善尽美。
以刘晔之才智,定不会辜负王上与国人厚望。盐田年产十六石。却无一石口粮。吃穿皆靠晒盐得来。前期,蓟王已命泉州城仓,调集粮秣,输往大富牢城,助盐户安居。
晒盐初期,类包吃包住的客庸模式。待晒盐熟练,便会户户分得二十亩盐田,令其自给自足。
在安置流民方面,蓟国官吏可谓轻车熟路。游民群体中所出现的各种突发事件,更应处得当。蓟王洛阳大婚时,曾对七位小姐姐言道。初来新世界的惶恐和不安,也和小姐姐们一样感同身受。
将心比心。蓟国在安置流民方面,从上而下,皆十分用心。春风洋溢,诚意满满。
说宾至如归,亦不为过。
初来乍到。最难忍受的,便是陌生感所带来的惶恐与不安。唯一慰藉,唯有抱团取暖。
一言蔽之,举目有亲。
只需有亲朋好友,家人相伴。再遇善待,自当感激涕零。
至于作奸犯科,天**猾之辈。在大汉的星空下,又在蓟王治下。实在有太多办法。
要杀要剐,还是煎煮烹炸。欲行凌迟车裂亦可,孤随意。但凭所选。
此次此刻,三韩半岛。
无名山丘,无名洞窟。面容枯槁,气若游丝的辰王,缓缓睁开双眼。
“来……人……”
“大王。”心腹猛将,急忙近身答话。
“今在……何处?”
“荒山野岭,卑下亦不知。”猛将答道。
“形势……如何?”
“一败涂地。”猛将脱口而出。
“家中……”
“老小皆被蓟王掠走海上。屋舍又被付之一炬。国中片瓦无存,鸡犬不留。”说道伤心处,猛将亦心痛抹泪。
“速速……抬我去……釜山港。”辰王动了动嘴角,又见鲜血溢出。
“大王何故自投罗网。”猛将一愣。
“负……荆……请……罪……”
“大王?大王?”待猛将再抬头,辰王又陷昏迷。这便抹泪上前,将辰王背起。
为何不是抬起。
抬,终归要两个人。
数日前还不可一世的三韩共主。如今树倒猢狲散,只剩孤家寡人。及猛将一枚。
何苦来哉。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在大汉周围,阴怀叵测,又快速暴兵的野外巢穴。自当以雷替手段,悉数扫除。
屠国灭种不需要。汉化才是正途。
古往今来,华夏皆如此。
1.59 增益人生
大舡往来,列队停靠民港。m.www.uu234.net转运三韩家小。
待与各自家人团聚,便又将乘船出海,前往长芦、长汀二县定居。
据上计署统计。每日约有万人往来转运。泉州港内庸户,更突破十万人。此十万人,并非固定。而是等待转运的三韩民众,淤积所致。旧人未走,新人又来。日渐增多。
与安置流民类似。城内各处临时安置点内,皆设有属吏、医官、博士、队率等,建制齐全的蓟国吏治体系。与之相匹配。
换言之,蓟国安置流民,从不是顺其自然。出发之前,甚至早在临时营地时,便经过细致的民情梳理与划分。
匹配有与之相当的大汉吏治体系:五家为伍,十家为什,分设伍长、什长。百家一里,设里魁,里吏有父老、什长、杜宰、里监门等。十里为一亭,设亭长、亭侯、亭佐、亭父、求盗等。十亭为一乡,乡置三老、有秩、啬夫、游徼,另设乡佐,协助收税。其中,还有蓟国独有的衢、坊二级。
类似里、亭的层级划分,多为线性。试想,在一条蜿蜒的道路沿线,分散着大大小小的聚落。然,当蓟国撤村并邑,方圆数十里内的乡民,皆居于城内时。便从线性的“里”,扩成了面性的“衢”。里道,也扩成为四通八达的街道。
于是。“坊”,应运而生。坊,“土、方”也。或可释义为“方圆之土”。具有面性的含义。与“衢”字类似。
至于是“长”还是“令”。皆与治下“在籍人口”息息相关。
吏治组成,亦是正副相佐,汉夷相辅。
辰韩、弁辰二国臣智及以下,俭侧,樊,杀奚、邑借等大小头目,归顺降服后,就地转化成汉官。或为里长、或为亭长,以此类推。与汉人长吏,协同管理治下盐户。各自旧习,皆有不同程度的保留。然凡与《汉律》相悖的蛮荒遗存,则被悉数剔除。
蓟王威信天下。大汉赫赫煌煌。代表着一切美好与高级。被驯服的岛夷,欣然接受。无半分迟疑。
话说。以半岛的文明等级,便是贵为一国之主的臣智,又能有多少利益可言。不过是三瓜两枣而已。成为蓟国官吏,坐享千石官俸。蓟钱购买力是何等强悍。蓟国民生是何等绚烂。毋需多言。
正如。对钟羌而言一无是处,毫无价值的昆冈美玉。却在帝国趋之若鹜,乃至一器难求。越高等的文明,越能彰显人、物的“附加价值”。换言之,乃是除去“实用性”之外的“附加属性”。
此与饱暖思淫,同义。
一言蔽之。时下,做一个半岛国主,远不如做一名大汉高官。人生“溢价”,堪称云泥之别。
《后汉书百官志五》:“四夷国王,率众王,归义侯,邑君、邑长,皆有丞,比郡、县。”皆“赐印”。
如:“汉辰韩邑长”、“汉归义韩长”。前为镏金印,后为铜印。皆“方印驼钮”。印上骆驼,造型取“曲肢跪式”。以示“归顺、臣服”之寓意。
自秦统一六国,华夏文明一骑绝尘。两汉时,更遥遥领先。异族相继归附,汉庭为示怀柔,多封以王、侯爵位,并赐印绶。对一些没有归附,甚至处于敌对状态的异族,为达笼络目的,往往亦会赐印。即便是与大汉敌对的番邦异族,对汉庭的赐印,亦极为看重。
因而,自前汉以来,逐渐形成一套完整的“赐印制度”,后世相沿成俗。赐印制度,亦是汉庭对番邦实施“羁縻外交”的重要组成部分。“羁縻”一词,可追溯到先秦时《禹贡》中所阐述的畿服制度。后应用于对外事务,而衍生出“羁縻(ji mi)外交”这一概念。
“羁縻外交”,思潮兴起于春秋,服务于“内诸夏而外夷狄”的核心安全诉求。又通过两汉“大外交”实践,逐步成熟完善。终成一套被时下广泛认可的外交体系。班固撰写《汉书》时,在论及汉匈关系时多次运用“羁縻”一词。并在《汉书匈奴传》结尾,将“对匈外交”归纳为:“外而不内,疏而不戚,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靡不绝,使曲在彼,盖圣王制御蛮夷之常道也。”
“羁縻之术”,遂成贯穿两汉四百年对外邦交的重要方针,与“守中治边”的大国策,相辅相成。
凡有蛮夷向华夏趋同,便是所谓“向化”。亦是蓟王口中的“汉化”。
得大汉赐印,亦是域外番邦“自我认可”的重要见证。
换言之,只有得到大汉的赐印,其政权的合法性,才被世人乃至国人所认可。
只有先被大汉认可,才能获得自我认可。可类比后世,只有被洋人认可,才能自我认可,有异曲同工之妙。乃是“蛮夷”与“诸夏”的身份及位置互换。
釜山港。
马韩辰王悠悠转醒。待目能视物,遂见华室富丽堂皇。
“来人。”
“大王。”倚在塌下打盹的心腹猛将,急忙翻身上前。
“此是何处?”
“釜山港。”
“哦。”略作停顿,辰王这便开口:“汉使何在。速请来相见。”
“卑下这便去请。”
须臾,锦帆司马苏飞,入室相见。
“蓟使苏飞,见过大王。”
见辰王挣扎欲起,苏飞又言道:“大王贵体未愈,万勿轻动。”
试了几次,终是放弃:“贵使当知,我命不久矣。”
“大王……”猛将伏地抹泪。
“大王春秋正盛,所患不过是疥癣之疾。只需静养,不日便可痊愈。”苏飞言道。
“怒而起兵,追悔莫及。今国破家亡,亦是自取其祸。”辰王言道:“但凭王上处置。只求善待家中老小,及国中百姓。”
“大王切莫如此。”苏飞再拜:“主公有言在先。大王乃我汉藩。只需诚心归顺,痛改前非。自当放大王归国就藩,”
“王上果有此言?”辰王忽觅得一丝生机。
“正有此言。”苏飞答曰。
“若能归国,三韩永不再反。”辰王指天为誓。
苏飞欣然笑道:“大王若能如此行事,亦是我主所愿。”
辰王乃名义上的三韩共主。蓟王断不可取而代之。且多有三韩逃兵裹挟百姓,避入深山密林。久必成寇。
让辰王出面招安,必事半而功倍。
只是,驯服的三韩,与先前已是天壤之别。
1.60 伏波定海
洛阳南宫,却非殿。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陛下亲临尚书台议事。
尚书令曹节伏地奏曰:“蓟王上表,欲重开真番、临屯二郡,迁民屯守。并请设三韩属国,遣属国都尉驻守。”
此话虽轻描淡写,却引来群臣骚动。年前蓟王刚复四海郡。年后又新开二郡。
“可”字,本欲脱口而出。见群臣如此,陛下又悄然咽下。
环视群臣,这便问道:“可是前汉四郡?”
“正是。”曹节答曰。
“三韩属国,可是乐浪南端半岛之马韩、辰韩、弁韩,一众岛夷。”凡蓟王之事,陛下皆知之甚祥。
“正是。”曹节再答。
“蓟王欲灭扶余乎?”陛下笑道:“闻蓟王抄掠三韩岛夷,补薮中农人之缺。又渡海贩来数万倭女,与之相配。今,可有百万之众乎。”
曹节心灵神会:“若如此,明季献费,当破七亿蓟钱。”
卢尚书这便出列:“启禀陛下,蓟王所掠,多出辰、弁二韩。乃先秦遗民之后。与我风俗相近,语言相通。”
“乃诸夏之后也。”陛下欣然点头:“前次蓟王上表,言马韩辰王无故兴兵,抄掠汉港。幸为守军所败。后辰王负荆请罪,愿为汉藩,永不再反。故今次上表,请立三韩属国。”
“陛下圣明,正是如此。”尚书令曹节谄媚言道。
“蓟王曾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欲平扶余,需先定高句丽。若定高句丽,必先灭三韩。吾家麒麟,欲‘伏波定海’也!”陛下一语中的。
曹节言道:“蓟王表中言道:‘西去陇右前,当除后顾之忧’。”
说完,略作停顿,便将贾诩手书之言,娓娓道来:“自鲜卑覆灭,高车南下。扶余尽据东胡旧土。收纳零散部族,声势渐起。又闻高句丽,欲与其王联姻。想必,心忧二夷结盟,欲谋不轨。故蓟王才击敌在先。”
陛下轻轻颔首:“老大人言之有理。两汉之交,趁中原大乱,四夷屡屡寇边,掠我边民,占我疆土,多已尾大不掉。百年羌乱初平,陇右遍布牢营。非蓟王不可镇守。还有黄巾贼……死灰复燃。若再与羌人、岛夷勾结,社稷危矣。”
言及黄巾贼时,陛下仍恨意难平。足见王美人之事,对陛下伤害极深。
亦如陛下所说。羌乱平后,黄巾之乱遂成帝国第一心腹大患。
先前,北宫伯玉、李文侯率东羌三十六部起兵反叛。后已查明,乃太平道密谋,与关东乱军,左右夹攻之计。若非蓟王西行平叛,恐二百年帝都,已生灵涂炭。
陛下坐镇八关都邑,战乱之惨况,唯一句“减口二千余万”。然王美人中毒暴毙,锥心之痛,感同身受。陛下将心比心,方对太平道切齿生恨。视其为生死大敌。欲除之而后快。
“瞻前需能顾后。”心念至此,陛下沉声道:“传语蓟王:‘朕既赐加黄钺,当便宜行事’。至于重开二郡,立三韩属国,老大人可先拟定,再开朝议。”
“老奴遵命。”曹节伏地领命。
“启禀陛下。还有一事,与蓟王相关。”选部尚书梁鹄,起身奏报。
“且说来。”陛下笑道。话说“蓟王无小事”。
“前有乐安太守陆康,上疏毁谤朝政,涉‘大不敬’之罪而下狱。其孙陆尚,乃蓟国长令。便在蓟王面前哭诉……”
不等梁鹄说完,陛下大袖一挥:“准了。将其罢官返乡,一家团聚便是。”
“臣,遵命。”梁鹄窃喜下拜。黄门令百万大钱,稳稳落袖也。果然“蓟王无难事”。
蓟王与陛下,皆春秋鼎盛。今季献费已达六亿。若明年足有七亿,焉知后年、大后年,不可满十亿乎。如此,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献费又该几何。以陛下嗜钱如命之真性情。又岂能自断财路,又岂许被人断财路。
须知。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若蓟王盛年而薨,王国支离破碎。献费就此江河日下,陛下当是何等之痛心疾首。更何况。蓟王南征北战,难得又恪守臣节。当如周公旧例,必为托孤重臣。于公于私,于国于家。皆有重利。焉能自断擎天一臂。
陛下此来,便为三韩半岛。待诸事毕,这便起驾回宫。今季得六亿三千余万蓟王献费。这便暂绝修宫钱。诏发州郡材木文石,部送京师。用来重修宫室。又在河间买田宅,起第观。
州郡不敢怠慢。募集劳力,伐大木凿纹石,源源不断送往洛阳。
然宦官验收时,却百般挑剔,以材质参差不齐为由,强迫州郡贱卖,价格仅为原价十分之一。各州郡不能完成定额,于是只得重新采买,再运京师。宦官仍百般挑剔,不肯接纳。如此反复,劳民伤财。乃至木料积压朽毁,宫殿却连年未成。
各地刺史、太守,乘机私增赋税。中饱私囊,天下怨声载道,哀鸿遍野。陛下又遣西园虎贲,分往各州郡督促。禁中鹰犬,色厉内荏,狐假虎威。恐吓勒索,无所不用其极。州郡官府只得破财消灾,大肆贿赂,以求息事宁人。
更涨民怨。
然天下之苦,唯蓟国例外。
上至陛下,下到宦官,皆心照不宣,将蓟国除外。禁中鹰犬,更无一人敢擅入蓟国境内。
再说,蓟王向来有礼有节。何必去催。花木纹石,已源源不断运来京师。甚至那些积满港口,由州郡辛苦运来之木石,亦被左丞荀攸原价买来。悉数送往函园,督造陵邑。
听闻诸多下品石木,皆被蓟王买去。陛下会心一笑。大小宦官皆从黄门令处,得足琉璃宝钞。亦乐见其成。而州郡百姓,对蓟王仗义出手,多感激涕零。
蓟王乃真豪杰也。
函园,阳港。
刚除牢狱之灾的前乐安太守陆康,正与赶来相送的一众洛阳好友,及幕府二丞,举杯话别。
“主公已来书信。言,府君宗人正举家迁往国中安居。”左丞荀攸言道:“府君当赴临乡,与家人相聚。”
“谢王上,搭救之恩。”身陷囹圄,陆康风采不减:“此去当不问世事,遍观蓟国千里锦绣河山。了此残生。”
右丞贾诩笑道:“府君满腹经纶,乃匡世之才。且曾为渤海高成令。又闻县境东南近海有‘无棣山’。山下‘明月沽’产盐。且‘平津乡’亦多渔人盐户聚居。不知然否?”
“正如右丞所言。”陆康面露讶色,反问道:“何以知之?”
贾诩笑执一礼。口中却答非所问:“府君此去,当风起扬波,后会有期。”
送行人等,纷纷长揖相送:“后会有期。”
1.61 冲风之末
贾诩临别赠言,“风起扬波”,乃出《楚辞九歌河伯》:“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横波。www.uu234.net”之句。前汉《史记韩长孺列传》亦有:“强弩之极,矢不能穿鲁缟;冲风之末,力不能漂鸿毛。”
扶余与高句丽联姻,确有其事。然时间节点,却耐人寻味。此消需传出,乃是蓟国横海中郎将,率水军三校,横扫三韩之后。所谓唇亡齿寒。二国显然是为自保。
原真番郡,郡治县(后世南韩首尔一带)外,津港(仁川港)。
正泊满蓟国明**舡。
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马韩百姓,成群结队,被驱赶登船。除去蓟国水军,还有一群骑高头大马,身着蓟国官服的原马韩五十余国主。颐指气使,不时挥鞭抽打,让队伍加快脚步。
五十余国主,今皆为“蓟某某牢长”。“某某”,便是各自之国名。
“马韩在西。其民土著,种植,知蚕桑,作绵布。各有长帅,大者自名为臣智,其次为邑借,散在山海间,无城郭。
有:爰襄国、牟水国、桑外国、小石索国、大石索国、优休牟涿国、臣沽国、伯济国、速卢不斯国、日华国、古诞者国、古离国、怒蓝国、月支国、咨离牟卢国、素谓干国、古爰国、莫卢国、卑弥国、占离卑园、臣衅国、支侵国、狗卢国、卑离国、监奚卑离国、古蒲国、致利鞠国、冉路国、儿林国、驷卢国、内卑离国、感奚国、万卢国、辟卑离因、日斯乌旦国、一离国、不弥国、支半国、狗素国、捷卢国、牟卢卑离国、臣苏涂国、莫卢国、古腊国、临素半国、臣云新国、如来卑离国、楚山涂卑离国、一难国、狗奚国、不云国,不斯邪国、爰池国、干马国、楚离国、凡五十余国。
大国万余家,小国数千家,总十余万户。辰王治月支国。”
如牟水国主,便是“蓟牟水牢令”。牢,是盐户聚落之称谓。如盐府所在之大富牢。
换言之。蓟王沿渤海上湾,长芦与长汀二县近海滩涂,分设五十余座大小城邑。将“大国万余家,小国数千家,总十余万户”的马韩民众,尽数迁入定居。城邑,亦以五十余国名命之。“马韩牟水国”,便是“长汀牟水牢”。因牟水是大国,有万余家。故牢长称“令”。
牢长、牢令,一字之差。然食俸却相差极多。牢令便是城令。食千石高俸,乘骖马安车。若是牢长,只食三百石俸,乘匹马轺车。连门籍都没有。换言之,想入宫见蓟王一面,皆难上加难。更何况蓟钱的购买力,何须多言。
当得知官秩食俸与户数息息相关。这还了得!投诚蓟王,归附蓟国的五十余国主,这便亲赴半岛。搜刮散布四野的各自国遗民。
要说我家蓟王,着实了得。
先前,蓟国水军兵士来回扫荡抄掠,几成一片白地的荒山野岭。被各自国主立马扬鞭,大喊三声。竟有遗民,三三两两,不断冒出。宛如土拨鼠一般,列队下山。顺国主手中鞭指,向港口而去。竟无一人脱逃。
以上种种,或可称“旧有体系”的余热。不相信蓟国,却无条件的臣服于各自的“王”。
蓟王善待各国主。许以高官厚禄,纳入大汉官秩。蓟国之繁华鼎盛,犹如梦中神国。试想,能被举族纳入大汉治下,不啻于后世举族迁往西洋。尚处于蛮荒末期的化外野民,如何能不欣喜若狂。更何况,蓟王甚至将各自国民,一个不少,尽数划归治下。如此豪气干云,利落坦荡。如何能不令各国主,感同身受,感激涕零。于是纳头便拜,指天为誓。从此刀山火海,刀耕火种。誓与蓟国共存亡。
当然。名字亦酌情更改。比如狗卢国、狗素国、狗奚国,皆去“狗”字,或改“苟”字。
狗,禽兽也。既为我蓟国城邑,岂能再称“狗”。
后据上计署统计。
除辰王所属月支国外。马韩五十三国,十万户,五十余万口,皆被运抵长芦、长汀二县,就地转化为盐户。沿渤海上湾,筑城五十三处。从横竖一里,到横竖五里,大小不一而足。
人手充足,物料齐备。大夏令刘晔,环渤海大兴围海造田,辟盐田五百万亩。蓟国由此雄踞四海。坐拥千里稻田,环抱渔盐之利。铸山煮海,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此消彼长。三韩半岛因国民海量流失,而千里无人烟。为三韩共主的马韩辰王,只剩月支国数万民众。而被倭人垂涎已久的半岛之土,引来无数眼红窥视。
此,便是无双连环第二环:开门揖盗。示之以弱,诱敌深入。
蓟王宫,刘备设宴,款待陆康及陆氏一门。县长陆尚自陪坐在侧。
陆康之忠烈,单从此次上疏劝谏,便足见一斑。献帝继位时,天下大乱,陆康冒险遣使进贡。后袁术割据寿春,因军队缺粮,向陆康索要米三万斛。陆康以袁术叛逆,不与来往,积极整修备战。袁术大怒,遣孙策攻庐江。陆康率军坚守二年,城池终是陷落。之后病逝。陆氏宗族百余人,逢此战乱及饥荒,死近一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或有人问,为何蓟国皆是忠良。只因蓟王亦是如此啊。
陆氏一门忠烈如斯,蓟王自当重用。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刘备乘兴言道:“三韩百万之众,大半纳入鄙国。陆公来时,孤已上表。请重开前汉四郡,及立三韩属国。乐浪郡顺下,便是原真番郡所辖。今,孤欲保(陆)公为,真番郡守。不知意下如何?”
陆康起身行礼:“敢问王上。举在下为蓟官,还是朝官?”
“自然是朝官。”刘备答道:“蓟国千里之土,如何能将半岛之地,私纳入怀。”
“若如此,在下自当从命。”陆康再拜。
刘备大喜回礼:“孤,深谢。”
见蓟王一言一行,不似作假。陆康这才心安。又不禁起崇敬之心。世人皆说,蓟王坦荡磊落。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真番郡,乃马韩之土。”陆康言道:“若设‘真番(马韩)属国’,当取南部之地安置。如此一来,真番郡地狭民寡,并无大用。”
刘备答曰:“孤亦上表进言,分乐浪,郡南之地:带方、列口、长岑、昭明、含资、提奚、海冥七县,即前汉时真番郡北部故地,及马韩北部之土,重开真番郡。”
见陆康捋须沉思,便有一人起身问道:“敢问王上,欲行借刀杀人乎?”
“哦?”见此言一出,宾客大惊。刘备不置可否:“你是何人?”
陆康连忙赔罪:“乃在下胞弟,(陆)骏,字季才。”
乃陆逊之父,陆抗之祖。只可惜陆郎早逝。天下竟未知名。
“何以知之?”刘备笑问。
1.62 风月常新
陆骏起身答道:“如王上所言。m.www.uu234.net马韩五十四国,已去五十又三。只剩辰王所辖月支国数万之众,立在半岛西南。属国民少而地广,若倭人渡海来攻,辰王必身死灭国矣。”
闻此言,陪坐在侧的两位国相,不由面露异色。能看到此处破绽,陆季才,非常人也。
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蓟王刘备,亦微微动容:“真乃,饱学之士也。”
便有左国相崔钧,起身追问:“季才,何不试想:若非借刀杀人,又当如何?”
陆骏略作思量,遂起身对曰:“王上欲效三韩,再取倭国乎?”
“哦……”陪坐东席的蓟国一众心腹属臣,纷纷惊呼出声。便已给出答案。
陆骏肃容下拜:“恭祝王上,为大汉开疆辟土。”
刘备竟离席搀扶:“季才可愿助孤,一臂之力。”
“敢不从命。”陆骏目光如炬。
“真番郡背靠之临屯郡,尚缺郡守一人。季才可与季宁同去。”刘备遂命人取来半岛山川地形图:“前汉临屯旧地,今已大半并入高句丽。孤已在其国境之南,立釜山港城。季才当以此为据,北上东。”东乃临屯郡治,今汉建武六年(30年)废,治今韩国江原道江陵。
“王上欲先灭高句丽。”陆骏已醒悟:“再灭扶余乎?”
“然也。”刘备轻轻颔首:“新任辽东、乐浪二公孙太守,皆是孤所举。辽东太守公孙瓒,乃孤同门师弟。又曾统兵围剿黄巾。就任以来,辽东属国兵丁并扶黎营士,共计万余精兵,皆收归己用。如此,上下夹攻,当一战而胜。”
右丞耿雍,代主言道:“此战之后,当上表重开临屯郡。下设属国都尉,管辖原高句丽土著人。”
“王上需谨防扶余南下驰援高句丽。”细看地图,陆康进言道。
“孤已有万全之策。”半岛战局,皆在蓟王预料之中:“再灭扶余,当重开苍海郡。”
换言之。蓟王此次出兵,欲将整个半岛纳入大汉治下。
如此一来……陆骏轻声道:“高车?”
刘备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季才若能守好临屯。半岛无忧矣。”
自副伏罗氏归义王,沉疴卧床,已有二载。高车十二部,人心浮动。自与大汉交好,白檀互市。高车蛰伏十载,已成草原猛虎。若副伏罗归义王,一病而薨。高车新主,或兴兵南下,亦未可知。此,才是刘备心腹大害。
“北有蓟,莫纵缰”。蓟王岂许高车放肆。这才未雨绸缪,结好漠北窦统没鹿回部。清剿半岛扶余、高句丽。防与高车沆瀣一气。
蓟王既以心腹国事相托,便是以国士相待。
蓟王当面,又何须再遮遮掩掩。
陆康、陆骏叔侄二人,双双下拜:“臣等,领命!”
起身后,陆康又言道:“蓟国太学坛,盛名远播。家中子弟,愿就学蓟国。还请王上接纳。”
“如此甚好。”刘备大喜。先前二人口出“臣等”,又将陆氏一门尽托蓟国。其中深意,又何必多言。各自落座,再摆新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主臣尽欢颜。
良禽择木,良臣择主。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陆氏一门百余口,皆安居在临乡城中。族中适龄子弟,入太学坛,拜在名师门下。蓟王终能相安。
范阳,长安城。
一队王宫马车,驶入长安宫。
披香博士穆夫人,盛装容姿。往来长安与临乡二宫,传授倭人贵女,汉宫仪。
“拜见夫人。”宫中倭女,齐来相见。语出,已与汉人近乎趋同。
倭人贵女,本就是东渡秦人。以秦为姓,后改姓羽田、波多。亦有少数人复姓秦氏。《隋书倭国传》载:“明年(大业四年),上遣文林郎裴清使于倭国……又东至辰王国,其人同于华夏,以为夷洲,疑不能明也。”辰王国,或是邪马台后,秦氏聚居之地。
“免礼。”穆夫人依次看过,不由轻轻颔首。这批贵女,却与暂居巨马水砦的五万倭女不同。邪马台国,数十万众,不过择出数十人。堪称万里挑一。
王宫女眷,多有身孕。颇多行动不便,卧床静养,便需人陪侍。宫人一时捉襟见肘。太妃这便让穆夫人赶来择选倭女入宫。
“此去王都,当谨记先前所学。一言一行,不可僭越。”穆夫人循循善诱:“王上居于北宫,太妃居于西宫,诸王子居于东宫,南宫多宫官、宫人。此去当恪尽职守,无诏不可擅闯。”
“奴婢知晓。”倭女盈盈下拜。
“先取十人。”穆夫人手指点过。十名倭女,先后出列。与姐妹依依惜别,随车而去。
巨马水砦。
数万马韩青壮,常来常往。与各自心仪倭女,渐渐熟络。倭女在巨马水砦,一切皆如流民故事。调理身体,习汉语汉仪,还要学女工女红,以及认识各种汉家器物。便是汉律,亦需知晓。
所用方式,类“看图学话”。尽量取来实物,一目了然。若器物过大,则改用图板。倭女皆勤奋好学,再加沉月女校博士,悉心传授。进步极快。依女博士要求,日常尽用汉语。即便是倭女之间,亦需说汉话。与马韩青壮,亦是如此。连带着马韩青壮的汉语,亦突飞猛进。
倭女以白湖水砦为家。以后,亦从此地出嫁。嫁娶亦是汉礼。待编户入籍,当与汉人无异。
蓟国的包容性,无可匹敌。
早年间,鲜卑婢风靡。后上谷乌桓,举族迁入安次。乌桓妇,又成国中新宠。安次乌桓女,远嫁国中各地。亦有汉女嫁入。今,倭女又渐成风尚。
《三国志魏志夫余传》:“(扶余)国有故城,名城,盖本貊之地,而夫余王其中。”貊,又称貉、貉貊或藏貊。上古文献,称之为“白民”、“毫人”或“发人”。此,或便是高丽白女“新罗婢”的始源。
可想而知。若蓟王荡平高句丽与扶余。蓟国当又起新风尚。
按先前约定。刘备另选五万马韩青壮,渡海送往邪马台博多港。与五万倭女婚配。
博多,乃倭女王卑弥呼,许诺之通商汉港。此去邪马台,随船除五万马韩青壮外,还有诸多蓟国工匠。修复一新的明**舡上,艏楼、舯楼、艉楼,抵达博多港后,会一如既往,分拆上岸。择址原样重建。以求用最快的速度,将港口建起。用来固守、御敌。
“博多一日港”当比木下藤吉郎“墨俣一夜城”,早千年实现。
1.63 钉接榫合
蓟王三千石大船,用到了“钉接榫合”新工艺。m.www.uu234.net使得船身结构,大大增加。
钉接榫合,在蓟国有双层含义。
其一。蓟国海船,榫卯结构,已全面升级为“楔钉榫”。其结构为:两片榫头交搭,同时将榫头上的小舌入槽,使其不能上下移动。而后在搭口中部,剔凿方孔,将一枚断面为平行四边形,一边稍粗,一边稍细的“楔钉”贯插穿过,又使其不能左右移动。此,便是所谓楔钉榫。乃是用于连接直形及弧形弯材的,一种十分巧妙的榫卯。
其二。“船钉”开始大量使用。榫卯连接后,凡能与船身骨架相交的船板,皆用船钉固定。换言之,楔钉榫用来连接两块弧形船板。而一块整板上,又间隔着钉满船钉,与船骨架固定。
如此双重加固,便是所谓“钉接榫合”。
一言蔽之,整个工艺,先“榫合”,再“钉接”。
如此一来。在不改变船只大小的前提下,大大增强了装载量。进而又能删减掉许多无用的辅助拼接,节省下来的空间,除去用来载人载货外,还可布置更多的机关器。
关键是,在“不大改船身”的前提下,只需拆除船板,便可逐次完成升级改造。耗时极短。
新式明轮楼船,仍长三十六丈,广九丈一尺,高七丈二尺五寸,置楼三层,排设十六轮,前后三桅,以畜力驱动,暗藏钩拒撞角。可容兵士千五百人,辎重千五百石。若只装货,可改为三千石商船。
新式明轮斗舰,仍长十八丈,广四丈,高五丈一尺,置楼一层,排设八轮,只设一桅,以畜力驱动,无钩拒,设弩炮,可容兵士五百人,辎重五百石。若只装货,可改为千石商船。
载重直接翻倍。
因受船身龙骨所限,故改造并不彻底。据将作馆估算,若从头做起,或可得双倍载重。
不急。先把旧船改造毕。新式机关船之新式龙骨,将作馆仍在加紧研制之中。与之相配套的一系列的造船新技艺,亦在积累研发。技艺升级换代,皆需日积月累。非一日可就。
时下,远海航行,稍力有不逮。近海沿线,已万无一失。
如此巨舰,足令岛夷望而生畏。
不久之后。大船之上,还诞生出一种强力水战利器“拍杆”。乃是一种借重物下落,击碎逼近敌船的武器。类桔槔的构造和原理:长竿缚坠石,立船身四周。另一端系绳索,以供操纵。前者为首,后者为尾,敌船靠近时松开绳索,缚系坠石的首端便会下坠,拍毁敌船,击毙敌军。乃防御接舷的有效方式。
事实上。釜山防御战时,从城头落下的推杆,亦与拍杆,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是拒敌登城,一个是拒敌接舰。
换言之。蓟国城墙,亦是机关器。足见机关的运用,蓟国已深入髓里。
而蓟国的二十等爵,亦深入人心。就连剑客,亦分出等级。剑徒、剑客、剑师、剑侠、剑宗,再加“大”。蓟国剑馆,亦正大光明,开门授业。蓟国唯一大剑宗,深藏王宫。正是王妃公孙妍。七位小姐姐,皆身负剑宗之技。七人合击术,可败大剑宗。蓟王刘备,双手剑击,当位列剑宗与大剑宗之间。论剑击,天下罕有敌手。
刘先主之“顾应法”。便是双手剑技。
再加自幼饱读,家学渊源,名师指点。妥妥的文武双全。当真难得。
王妃果有身孕。
七位小姐姐,东胡二妃,安氏姐妹,紧随其后。十月怀胎。或从下半年始,王宫婴儿潮便会如期而至。东宫已修缮一新。王子公主,皆母乳喂养。食母可有可无。时下生产,对妇人来说,不啻鬼门关。首先,母亲年纪太小。许多十三十四嫁人,十五为母。身形骨架,多未长开。且自幼养在深闺,体质羸弱,亦不利生产。还有,便是医术所限。诸如剖腹产子,亦只有诸如华佗等少数名医掌握。
万幸,蓟国国医馆,深研外科手术。诸如刮骨疗毒,开胸截肠,剖腹产子,名医渐已熟络。
蓟王后宫,更是胡女齐聚。身高盆大,蓟王日疏夜通,皆利于生产。
再加卫生条件优良,宫人细细呵护,婴儿夭折率,应当不高。
蓟王已有言在先。百官贺礼:“文臣奉帖,武臣献谱”。
言下之意,文臣要亲书字帖,武臣需亲书战谱。名篇、谋略,阵法、剑谱,兵法、心得,不一而足。只需用心即可。
此诏一出,引来国人交口称赞。须知,若按旧例,半年出“百礼”,百官即便食天下罕有之高俸,亦多入不敷出。
对蓟王而言。奇珍异宝,美女佳人,皆足矣。学识浩渺,却多多益善。
再说。名家字帖,足以传世。蓟王“快意观帖”,早成佳话。
得益于“千里蓟国渠”,蓟王虽马不停蹄,泛舟各地,却多可朝发夕至,一日往返。
国主治国,岂止是事半功倍。民情、气象,远超太妃监国。国人民心安定,周边波澜不兴。别说无胆匪类,便是为祸日深的白波黑山二贼,亦不敢兴北上之意。
唯一不足,便是身边女伴越发稀少。
有道是“一孕傻三年”。正如历代至理名言,说得那叫一个全面。换言之,傻的不仅是孕妇,孕夫也傻了。我去,不能动了哇!掐头去尾,三年无房事。如何能不憋傻。
唉。
白发亚马逊?
话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关键是,有一种天生发白似金,并非老而灰白。刘备大喜。召来侍寝,竟是完璧。稍有发挥,神清气爽。智机重回。
备思前后,不由一声叹息。
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古人,诚不欺孤也。
扶余王城外,蓟国使团车队,旌旗飘张,人精马壮,正待入城。
王城便唤做“扶余”。乃是木栅城,郭为圆形。所谓“木栅城”,乃是指用大木钉成木栅,围以成墙,用以防御。远不如版筑夯土墙牢固。却胜在就地取材,方便快捷。
扶余,“其国殷富”,“方二千里,户八万”。王城共有三万户,约二十余万口。一城之内,便容纳了举国三分之一的人口。
蓟国使团静候入城之时。城内王宫,扶余文武百官,已吵成一团。
见与不见。该如何相见,又该如何不见。双方争论不休。端坐王座的扶余王尉仇台,目光暗淡,古井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