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0 坐观成败
御敌于国门之外,乃万全之策。
兵法云:“五则攻之。”
曹军水陆并进,号称起大军二十万。淮南诸军,虽有十万之众。然多有先前长涂二龙,降兵入列。守城尚可一战。然若出城对阵,必挫军心。
袁术书言,十日之内,出城破敌。纪灵为淮南宿将,焉能不细问究竟。
奈何,信使一无所知。不得已,纪灵急忙上疏寿春,详陈利害。
顺下淮水,半日往返。便有八厨之胡毋班,入羊石城告知详情。
“十日之中,吕镇东,当起徐州精兵,水陆并进,长敺寿春。曹司空,屯粮于龙亢。只需遣偏师,火烧龙亢。曹军必乱。”
“偏师何在?”纪灵必有此问。
截断粮道,乃上上之策。谓“一朝无粮兵马散”,又谓“无兵无粮,因甚不降”。纪灵为淮南宿将,岂不知粮道之权重。
“被刘表困于南阳也。”胡毋班,一语中的。
纪灵这才醒悟。先前,袁术遣麾下桥蕤、李丰、梁纲、乐就,四将。引偏师,假充粮商,水陆兼行,奇袭南阳。经鸿沟逆入瀙水,立寨中阳山中。南阳空虚,只剩老卒屯田。眼看兵祸绵延,荆州牧刘表遂十万火急,连上三表。乞出兵平乱。
此时,四将已被荆州大军,困于中阳山砦,危在旦夕。
饶是,纪灵亦以为,四将断难保全。不料惊闻,四将脱逃,火烧龙亢:“莫非,此亦是陈公台之计乎?”
“然也。”胡毋班,目露钦佩。
纪灵瓮声言道:“龙亢火起,某当出兵。”
“善。”胡毋班,功成身退。
徐州下邳。
十里长亭,送别甄都来使。军师中郎将,车驾回府。吕布升帐点兵,八健将尽出。效曹司空,八道攻淮。水陆并进,虚虚实实。于甄都言,兵发伐袁,又暗通淮南,唇亡齿寒。究竟,陈公台心中,如何着想。便是吕奉先,亦未可知也。
然,“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一言蔽之,临机应变。
陈公台所料。曹孟德与袁公路,必有一场血战。双方兵力相若,水军相衡。旗鼓相当。何人得胜,犹未可知也。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见二虎之中,孰胜孰负,再定避实就虚。
若寿春渠内。曹司空久攻不下,折戟沉舟,损兵折将。陈公台,则说吕奉先,与袁公路内外夹击。灭尽兖州兵马。再挥师北上,甄都勤王。与司徒伏完,董氏外戚,里应外合。屠尽朝堂,同掌朝政。待皇上流徙归来,封侯拜相,坐享富贵荣华,与季汉休戚与共。
若寿春城下。曹司空攻城拔寨,一鼓作气,再破楚都。陈公台,则说吕奉先,与曹孟德合兵一处,杀尽淮南守军。再班师凯旋,稳守徐州。与司徒伏完,董氏外戚,守望相助,分庭抗礼,力保不失。待皇上流徙归来,封侯拜相,坐享富贵荣华,与季汉休戚与共。
左右逢源,立于不败之地也。
军情如火,事不宜迟。
吕布携本部,舟发先行。陈宫为军师中郎将,自当同往。
旗船爵室。见陈宫入内,吕布遂问:“何处立营。”
“当(立)营涂山。”陈宫早有定计。
涂山既是当涂山。《左传·哀公七年》:“禹合诸侯於涂山,执玉帛者万国。”注曰:“涂山在寿春东北。”《水经注·淮水》:“《郡国志》曰:‘平阿县有当涂山,淮出于荆山之左,当涂之右,奔流二山之间而扬涛北注也’。”
淮水,“奔流二山之间,而扬涛北注”。可知此地,乃淮水要冲。更有“涡水首受狼汤渠,东至向入淮”之涡口,亦在涂山下。涂山上游之龙亢,乃曹司空屯粮之地。荆山大营,亦是淮南屯兵重地。
《后汉书·滕抚传》:建康元年(144年),“阴陵人徐凤、马勉复寇郡县,杀略吏人。凤衣绛衣,带黑绶,称无上将军;勉皮冠黄衣,带玉带,称黄帝,筑营于当涂山中。”既此。
“军师,意欲何为?”吕布当有此问。
“无他(它)。从壁上,观龙亢火起耳。”无外人在场,故陈公台,实言相告。
“哦?”饶是吕布,为一军之主,亦是初闻。
陈公台这便将内中隐情,娓娓道来。
“莫非,公台说袁公路,遣偏师击南阳,已有此谋。”吕布问道。
“将军,明见。”陈公台,难掩得意。
“焉知刘景升,成人之美?”吕布必有此疑。
“兵法云,‘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陈公台笑道:“且此战,胜负未分。如(吕)将军,亦从壁上观。况刘景升乎?”
言下之意。曹袁二人,皆成名已久,位列六雄之中。孰胜孰负,犹未可知。刘表向来,坐观成败,从容自保。岂能先与袁术为敌。只需淮南入寇四将,逐出州境。此战可尽全功矣。
略作思量。吕布欣然言道:“军师妙计。”
陈公台,坦然笑纳。
远眺泗水两岸,草木枯黄,冬雪将至。主臣二人,各有心思。此战,无论成败。关东大局将定。群雄何去何从,当皆有定论。若曹司空取胜,断群雄连横。三载之中,必一统关东。与二袁对垒江上,一决雌雄。若袁公路战胜,固守连横之势,曹司空难饮马长江。更无望江东。三载之后,皇上君流归来,传檄天下,亦有定论。若不胜不败,三载之后,必另起刀兵,云云。
正因此战,事关天下大势。故断难速决。
须知,淮水无冰期。
无碍冬季兴兵。
襄阳,刘表府。
“明公。”军师祭酒祢衡,奉命入府。
“袁术手书,军师且观。”刘表言简意赅。
细观书文,祢衡机智百转,权衡利害。刘表亦自事大,故不曾催促。遥想当年,平城之围。冒顿单于若不网开一面,放汉高祖归去。可还有两汉四百年江山,亦未可知也。
有顷,祢衡亦有定计:“明公,当从之。”
“军师所言,与某相合。”刘表难得,直抒胸臆。
1.281 火烧龙亢
“明公,明见。”祢衡下拜。
“曹司空,又当何如?”刘表又问,万全之策。
“‘穷寇勿迫’。”祢衡早有定计:“更加,中阳山险,未尽全功,亦是必然。”
“善。”刘表亦是有恃无恐。毕竟,曹袁之争,非一日可决胜负。料想,为除二袁之祸前。于关东群雄,曹司空必行羁縻之策。三载之间,荆州当无兵祸。三载之后,皇上君流始归。曹司空身为人臣,纵怀恨在心,亦无能为也。
稍后,刘表传书蔡瑁、张允:围三阙一,引而不发。譬如白登之围。放淮南四将,引兵自去。待逃出升天,四将取军师陈公台,暗授锦囊观之。遂依计行事,化整为零,潜向龙亢。
当涂山。
镇东将军,吕布大营。
毗邻水岸,背倚山险。与荆山大营,隔淮相对。
“荆山守将何人?”泛舟淮上,绕行荆山。观左右二营,背山障道,互为犄角,占尽地利。吕奉先遂问。
“乃淮南大将张勋。”便有心腹答曰。
“善守者也。”吕布言道。
淮南兵卒,来源颇杂。除去庐江上甲,江淮健儿。另有四方降卒,出长涂二龙军营。军心初定,尚未磨练。对垒阵前,力有未逮。据险自守,万无一失。且为护粮道,曹司空必攻此砦。若弃之不攻,绕行入淮。凡粮道被截,三军危矣。
一言蔽之。张勋自可坚守不出。待曹军粮尽,曹司空必铩羽而归。
涡水入淮之涡口,亦在此处。张勋分立左右二砦,东扼涡,西阻淮。二砦相距,半日行程。往来亦称便利。更有淮南水军,占据要冲。急切间,断难攻取。
此亦是,稳守之策也。
曹司空二十万步骑,兵分八路,水陆并进。论兵锋所指,汝口、颖口、涡口,三处要冲,乃兵家必争。亦是淮南防守之重。三口不失,余下数路,皆不足为虑。若三口失一,淮水防线尽溃。盖海舰队,可经淮水,直达寿春。又起围城血战。
吕布领中军先出。立营当涂山中。乘轻舟掩人耳目,巡弋淮水,亦无人先知。曹司空八路兵马,皆被袁公路,御敌于国门之外。如何得窥内中隐情。诚然,“戏做全套”。除吕布本部数千精兵,徐州八健将,皆按部就班,稳扎稳打。不急犯淮南境。
且看十日之中,是否如军师所料。淮南偏师,火烧龙亢。
轻舟靠岸,打马回营。
中军大帐,先行立起。
“曹司空,屯粮何处。”吕布必有此问。
“正是龙亢。”斥候探明无误。不出军师陈宫所料。
“善。”山中大营,本就隐秘。一水之隔,淮南荆山大营,唯主将张勋等,寥寥数人知晓详情。故于曹袁双方兵卒而言,皆不知吕布已蛰伏淮南。
关东四渎八流,枝津纵横。曹司空凭盖海之利,一日之隔,转战千里。只需破口淮水,寿春旦夕可至矣。
故闻曹司空亲领一军,欲自谯,经涡入淮。“轴轳千里,名卒亿计”。于淮南守军,涡口对垒。背后龙亢,正是屯粮重地。
三日后。盖海先艂,袭破淮南水军偏师,于涡口登岸。扎稳营盘。
张勋谨守山砦,任凭曹军将领,轮番搦战,皆坚守不出。砦中机关兵器,森严守备。曹军亦不敢强袭。
伏于当涂山中密林,吕布四出斥候,一日数报军情。
“军师,七日过矣。”中军大帐,吕布捧杯笑言。
“三日尚余,将军何必心急。”陈公台,举重若轻。
自掌徐州兵事,奉六雄之主。陈公台,一展长才。智计百出,数次对垒曹司空,皆不落下风。纵守四战之地,亦力保郡境不失。更加太保曹嵩,亦侥幸未曾命丧,曹司空毋需屠戮百姓,报杀父之仇。徐州百姓,乱世得安。吕布、陈宫,功不可没。
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皇上远瞩高瞻。落子四裔,保全汉土。徐州虽暂为吕布所据,然终不出汉室江山。六雄,亦是汉臣。
亦如儒宗所言。贼臣亦是臣。
皇上深以为然。
酒至半酣。帐中人等,皆醺醺然。便有属吏,捧杯离席,欲敬军师。
不料陈公台,忽伸手相阻。侧耳倾听,长笑而起:“龙亢火起!”
“何以知之。”吕布亦不由振奋。
“将军何不,出帐一观。”陈公台,难得大喜忘形。
“同去。”吕布携文武属吏,拥出中军大帐。远眺北岸,天幕似隐见红光。又等望楼,红光更甚。待泛舟淮上,火光冲天。正是涡水上游,龙亢方向。隐闻人马嘶鸣,兵戈之声。
“大事成矣!”陈公台长抒胸臆。
“为今之计,该当何为。”吕布亦喜道。
“军粮尽毁,不可久持。”陈公台言道:“曹司空,必尽全力。”言下之意,血战不可避免。
“若曹司空胜,如何?”吕布细问。
“当与袁术为敌。”陈公台言之凿凿。
“若袁术未败,又当如何?”吕布素知陈宫为人,故再行求问。
陈公台,喟然长叹:“袁术必败。”
果不其然。时机未至,陈公台必有遮掩。今见龙亢火起,袁术先胜,陈宫反言其必败。却不知是何道理。
“军师何言,袁术必败。”吕布求问。
“公路骄豪,尊己陵物,以气高人。”陈公台答曰:“若先败,淮南无失。今先胜,必败矣。”
此乃泛泛之谈。吕布细问究竟:“袁术,败于何处?”
“卑下所料。见龙亢火起。袁公路必令诸军,出营先击。”陈宫早已料定。
“此,何患之有?”吕布不解。谓“乘胜追击”。趁曹军,军心不稳,挥师掩杀。亦是用兵之道。
陈宫答曰:“乐府《相逢行》诗曰:‘相逢狭路间,道隘不容车。’可比今日之势也。”
略作思量,吕布这便信服:“军师,所言是也。”
一言以蔽之,狭路相逢勇者胜。
与吕布并立舟头。陈公台长揖及地:“将军速命八健将击袁。”
“善。”吕布从谏如流。
1.282 连兵固守
颖尾,羊石城。
知龙亢火起。守将纪灵,遂命守军高呼:龙亢粮焚,三军无食。
呼声震天,远近得闻。
羊石城外,曹军大营,一时人心惶惶。观北岸,火光冲天。当是龙亢方向。
见机已到。纪灵遂命三更造饭,五更出击。夜袭曹军大营。
曹司空麾下夏侯惇,号甄下第一勇将。善治军,“性清俭”。“有余财辄以分施,不足资之于官”,“不治产业”。故军中士卒,皆愿效死力。
初闻龙亢屯粮被烧,营士难免慌乱。夏侯惇当机立断,命营吏开仓。凡兵卒,皆“赢三日之粮”。军心遂安。又取曹司空,传书视之。知晓前后诸情,这便依计行事,不提。
是夜。纪灵携淮南精兵袭营。数千步骑,人衔枚,马裹蹄。乘夜出城,杀奔曹营。果见守备空虚。纪灵匹马单枪,直入中帐。将帐中主将,一槊刺死。却见竟是,草人披甲。
身后淮南精兵,正欲四处纵火。不料却陷空营一座。
“中计矣!”忽闻杀声四起,纪灵追悔莫及。
曹军埋伏四出,杀奔入营。淮南精兵,猝不及防。被困于阵中。
“将军速退!”便有心腹,拼死护驾。精骑舍生忘死,杀出一条血路,比及天明,纪灵收拢散兵游勇,逃亡城下。
仰见一人,立于城头。正是曹军大将,夏侯惇。
“尔等鼠辈,已无立锥之地。不下马乞降,更待何时!”
言罢,箭如飞蝗。城下兵卒,躲闪不及,纷纷中箭落马。纪灵拨马便走,奔入颖尾淮南水军大营。
羊石城失守。
纪灵固守水砦。欲与曹军鏖战颖尾,夺羊石城回。奈何军心被挫,士气低迷。得羊石坚城为桥头堡。曹军源源不断,顺下颖水。一日连营十里,声势浩大。
此消彼长,淮南水砦,更显兵力单薄,难以招架。
果如陈宫所料,淮南先胜后败。龙亢捷报传来,不等寿春吏民,弹冠相庆。惊闻羊石失守。大将纪灵,奉命出击。不料反中曹军空营计。夏侯惇假充败军,一举夺城。纪灵遂败走城下,收拢残兵,退守水砦。然颖口被破,败局已定。
寿春,袁术府。
淮南战事不利,袁术喜怒无常。唯恐言多必失,殿中群僚,无不屏气。
环视群僚,袁术居高下问:“为今之计,该当何为?”
窥袁术,颐指气使,气定神闲。似分寸不乱。便有长史杨弘,大胆进言:“羊石已失,颖尾不保。翥凤可出矣。”言下之意,命翥凤舰队,助纪灵稳守水砦,收复失地。此不失为,补牢之举。趁曹军立足未稳,携大军反击。当可血战胜之。
袁术不置可否,又问:“盖海何在?”唯一所患,便是翥凤先击,盖海尾随。再失翥凤,淮南水军亦必败无疑。袁术久居高位,焉不顾全局。
别驾韩胤,谨慎作答:“未可知也。”
曹司空,兵分八路攻淮。盖海游弋四渎八流,一日转战千里。淮南守军,焉能知晓其所在。何况,先前传闻,盖海泊于龙亢,亦葬身火海。然,“流言止于智者”。袁术岂能轻信。
“军师以为如何?”军国大事,袁术必问阎象。
“卑下窃以为,当命诸军,兵退寿春。”阎象语出惊人。
“这……”百官无不震惊。
“羊石虽失,然淮水大营犹在。军师何故尽弃?”别驾韩胤求问。不过小白一场。曹军虽破颖口入淮。然毕竟,颖尾水砦仍在。纪灵固守,当不至速败。
“如长史所言,‘羊石已失,颖尾不保’。淮水天险,二家兼得。与其,分兵击破;不若,连兵固守。以待徐州兵至,可败曹军。”
阎象娓娓道来,确有道理。诚如其所言。曹孟德欲尽全功,必拔寿春。且论兵力,曹军倍于淮南。与其分兵四守,被各个击破,不若固守寿春,以待徐州援军,外合里应,城下破敌。
何况,寿春历经战火,屹立不倒。城中吏民,见惯不怪,军心可用。更加城外环渠,历经增筑,今非昔比。曹军冒然冲入,必自投死地。论淮南不破坚城,唯有楚都寿春。
“善。”袁术这便定计。遂命诸军,弃守要冲。齐返寿春,密集守备。欲背靠雄城,待徐州兵至,与曹司空决一胜负。
殿中群僚,如长史杨弘,别驾韩胤等,皆心存疑虑。军师此计,可比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但凡有失,万劫不复矣。奈何,事已至此,唯有听天由命。
当涂山。
镇东将军,吕布大营。
见一水之隔,淮南荆山大营,人马嘶鸣,舟船往来。不等吕布遣使去问,荆山主将张勋,已遣人密报。言,孤注一掷,奉命弃守。
吕布不解:“袁公路,未战先怯乎?”
“非也。”陈公台,喟然长叹:“此必出阎象之谋也。”
“谋何所出?”吕布又问。
“此乃,‘退兵诱敌·转败为功’之计也。”陈宫答曰。
略作思量,吕布这便醒悟:“诱敌城下,战而胜之。”
陈宫慨叹:“只叹足智如阎象,亦未见天下大势矣。”言下之意,淮南君臣,至今不知。徐州非出援军,乃敌军耳。
“季汉三兴,已不可逆。”吕布焉能,不解其意。此时再与袁术苟合,自取其祸也。何需等“唇亡齿寒”?
谓“此一时,彼一时也”。
三日后,淮南水砦皆空。淮水再无防备。得吕布将令,徐州八健将,大军入境。与吕布合兵,水陆并行,共赴寿春。
盖海爵室。
曹司空,细看军情。不由抚掌而笑:“陈公台,中计矣。”
司直程昱亦笑道:“文若奇谋,关东定矣。”
曹司空眼中,精光一闪:“幸赖‘圣主聪叡,周成之质’也。”
“明公,所言是也。”程昱已尽会,司空语中深意。
主臣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楚都寿春,袁术府中密室。
传国玉玺,居中所陈。
袁术取来,掌中把玩。眼中贪色难掩,口中念念有词。奈何密室之中,别无他人。喃喃低语,无人得闻。
1.283 随遇而安
剑水以西,坚昆乐越匿地。
居次坞前。
补充粮草辎重,皇上君流车驾,整装待发。
经停十日。坚昆各部小王,齐来觐见。坚昆“随畜牧,亦多貂,有好马”。各部所携,亦多此物。或有人言,皇上君流十万里,轻车简从。宝马神驹,动辄千万之巨。如何回礼。
须知,券钞通行天下。皇上所携,数以亿计。何愁无从回礼。
献宝马神驹,必得琉璃宝钞一枚。琉璃宝钞,世间罕有,可遇而不可得。得此一枚,足可传家。人言,唯得此物作保,方可入市楼,与汉人互市。亦或是入季汉商会,贩寄券,如约获利。居延外道胡商,求之而不可得。难得皇上御驾亲临,豪掷琉璃宝钞,充作回礼。否则,以坚昆远距汉土,琉璃难觅。
人间至宝,绝无仅有。造纸、琉璃,二大神技,异域断难仿制。众小王,如获至宝,感激涕零。然却不知。君流营地,便可造宝钞琉璃。券钞专用皮纸,皇上亦有携带。赤金雕版,亦与将作寺无二。更加皇上玺印,万事俱备。印刷烫金,封膜防水。再封琉璃。千万宝钞,旦夕造毕。
宝马神驹,皆为御姬坐骑。坚昆马,与鲜卑马同源。后世称“结骨马”,亦是世间名马。待归朝,可交家马寺,繁殖良驹。坚昆既定,皇上不虚此行。
坚昆单于,携各部小王,恭送皇上移驾。
坚昆太夫人,亦伴驾同行。为坐实和蕃之盟。坚昆单于,稍后当送陪嫁队伍,入北海武牧。大张旗鼓,以求天下尽知。谓“木已成舟”是也。
坚昆附汉,漠北与西域,连成一体。季汉朝堂,自当乐见。
漠北草原,半载冰封。即便出身王族,贵女亦多独立。难得身兼昭君之貌。故有宠。生于毡帐,长于马背。胡女敢爱敢恨,行事利落。亦为亚马逊御姬所喜。御姬三百,何妨再多一人。
沿途皆有坚昆各部,可供接济。
西去三千里,再无忧矣。
终北之地,隆冬先至。白日滴水成冰,寒夜冰冻三尺。雪原深厚,非轹车碾路,不得通行。日行降至五十里。
御姬言,或可遣轹车先行数日,待碾出路径,君流车驾再全速通行不迟。
唯恐有失,皇上婉拒。冬季行军,本就艰难。一人落难,全队驰援。若令轹车先行数日,突遭危难,鞭长莫及。既定三载归期,自不急于求成。
天色渐晚,择址宿营。
楯车列队,搭建楯墙。卧蚕车,首尾相接,圈建营房。各式君流车驾,居中铺展,连通内外。望座高举,四面清钢琉璃罩,隔绝寒意。
白日车中昏睡。夜晚宿营,御姬各个精神百倍。蒸馏酒精、干馏薪炭。机织、烧造,腊肉香肠、兰熏火腿,不一而足。暖气升腾,满营飘香。尤其锻造车驾,炉火熊熊。一众御姬,挥汗如雨。周遭积雪无存,热浪滚滚。
大厩车内。驾车驽马,洗漱披毯,咀嚼草料,不时响鼻。浑天火鸦灯,扶摇直上,更添壁灯长明。君流营地,喧嚣彻夜不息。
希格斯姐妹,产期将至。东西二位,高等女祭司。日夜守护,寸步不离。西女王之手·艾蕾蒂娅,亦有身孕。幸有大秦圣祭,为其分忧。
太贵妃希雷娅,逐个告知侍寝名籍。有锻造、织造等,御姬入选。这便将所事,托付同伴。先登车洗漱香薰,沐浴更衣,妥善打理。再入中帐,耳病厮磨,承欢榻上。
得亚马逊御姬相伴。纵君流十万里,皇上亦足可随遇而安。
三百御姬,各有名号,兼有风情。床笫之间,皇上温故知新,记忆尤深。三百子嗣,皇上皆如数家珍。何况枕边人。常言函园三百姬。世人知其名者,寥寥无几。唯有皇上,心知肚明,无有错漏。足月侍寝,凡至寝期,御姬亦是满心欢喜,食髓知味,甘之如饴。便是希俄斯姐妹,亦再无隐疾。
一壁之隔,寒暑易位。
只需暖炉,薪炭不绝。隆冬宿野,亦人畜无害。皇上此行,银炭、薪炭,储备充足。尤其薪炭,可随制随用。自蓟国营城术,远传徼外。石炭,各部皆有储备。量贩干馏,银炭自成。
草料,各部更是足备。
终不比,终北之北,不毛之地。所幸,皇上纳谏。未曾顺下北海,深入终北之北,无人之地。若避走穷发之北,绕行坚昆。所携粮草辎重,恐多半耗尽。
试想,隆冬时节,苦无薪炭取暖。人马冻伤,乃至冻毙。便是御姬腹中麟儿,亦难保全。
次幸九姬,意犹未尽。兴之所至,皇上复幸之。
一夜无话。
翌日,来报。人马皆无所失。
整装毕,车驾再发。
行人署,鸾栖馆。
陈琳约好友,问关东战事。
许子远,位列无上幕府,九卿之一。军情邸报,无有不知。
先闻袁术遣偏师,火烧龙亢,占得先机。又闻纪灵乘胜出击,反战败丢城。袁术眼看淮水防线不保,竟孤注一掷,坚守寿春。对垒月余,数日攻守变换,胜负易位。其中时局,陈琳岂能窥破。
满饮一杯。陈琳先问:“吕布何为?”
“吕布,必与曹孟德连兵。”许子远言道。
“袁术又何为?”陈琳追问。
“袁术,当可免矣。”许子远又答。
“六雄其三,同讨袁术。如何得免?”陈琳不解。谓六雄之三,正是乱世枭雄曹孟德,傲世桀雄吕奉先,并平难豪雄孙文台。
末世奸雄袁公路,据土人雄袁本初,二袁遂亦位列六雄,然淮水失守,淮南避无可避。再无选旋踵之地。如何能以一敌二。独与曹吕二雄相抗。
“乃因天子也。”许子远,遥执一礼。
“天子何为?”陈琳如何能会其意。
“孔璋岂不闻,‘圣主聪叡,有周成之质’乎?”许子远,一笑高深。
“哦?”多年为国秉笔。士林佳句,陈琳岂不耳闻:“乃赞甄都天子也。”
“孔璋可知,何人所出?”许子远又问。
“莫非……”亦多年旧闻,陈琳灵光一现。
“然也。”许子远,一笑捧杯。
1.284 任重道远
陈琳所记不差。此句乃出袁公路(注1)。
换言之。彼时,即便各有分属,各侍其主。袁公路亦对甄都天子,赞誉有加。
“子远之意,袁公路早有(归)附(季)汉之心。”陈琳试问。
“然也。”许攸答曰。
“事若不济,降汉可乎?”陈琳乃忧乱世枭雄曹孟德,能否相容。若战事不利,袁公路开城纳降,曹司空欲赦其罪乎?
许攸所言,却另有深意:“未可知也。”
奈何心有所想,陈琳并未深思。许攸言外之意。
广陵射阳,伏波将军陈登府。
“袁公路,何其不智也。”悉知淮南军情,徐州别驾麋竺,不由扼腕:“纪灵不过小败。羊石虽失,颖尾犹在。曹军一日连营十里,然翥凤旦夕可下也。”
论精打细算,东海麋竺,不甘人下。见羊石城失守,颖尾不保。累及淮水防线破口。袁公路索性。全面退防。仅凭雄城寿春,欲阻曹司空据拥淮南。孤注一掷,何其弄险。
“若吕将军,唇亡齿寒,言而有信。”陈元龙,言之凿凿:“袁公路,先行退兵诱敌,待徐州八健将,可转败为功矣。”陈元龙之智,不下陈公台。
麋竺曾奉命出使甄都,代吕布上表,乞共击淮南。然又闻,吕布另遣心腹入淮,与袁术相约,唇亡齿寒。究竟吕奉先,意欲何为。时至今日,犹未可知也。
“元龙,所言是也。”麋竺信服。
麋子仲,往来甄都,亲历其中。对徐州诸事,知之甚祥。时人常言,刘景升坐观成败。然趋利避害,关东群雄,又有谁人例外。君不见淮南之战,吕布亦行左右逢源。曹军得势,则助曹。袁术势坚,反助袁。
便为群雄僚属。暗通蓟国者,又岂止麋子仲一人。此亦是,利弊权衡。其妹养于太皇范太后身侧,待皇上君流始归,必入季汉家门。其弟麋芳,今为郁洲都尉,领护三县周全。麋竺举家,徙入郁洲山,虽为徐州别驾,却常居官舍,独善其身。徐州上下,虽礼遇有加。然却不入吕布心腹,不列肱股重臣。君臣不得交心,可窥一斑。
麋竺亦乐得清闲。尽能臣之事,且看关东群雄,鹿死谁手。万里江山,终不出汉室。
送别好友。陈登亦感慨良多。纵机关算尽,又如何得知。甄都天子,竟是皇上九子。贼臣董卓,误打误撞,竟将后汉江山,拱手相让。季汉三兴,木已成舟。此便唤作,天命使然。
待皇上君流十万里归。赎清前罪。当为天下共主,定都长安,分封五帝。再续汉祚二百年,犹未可止也。此乃,千秋万载,不世之功也。
酒意渐浓,临窗高卧。
夜半,忽闻心腹廊下来报:“将军?”
“何事?”陈登随口一问。
“淮南遣使投刺。”心腹答曰。
“哦?”闻此言,陈登酒醒大半:“何人投刺。”
“阜陵相,名士许劭。”心腹如实作答。
竟非八厨之胡毋班。智机百转,陈登坐起披衣:“速请来一见。”
“喏。”
有顷,名士许劭缁袍入内:“拜见伏波将军。”
“许相免礼。”陈登不敢怠慢:“请上座。”
堂内,枝灯高悬,光如白昼。
然堂内所陈,皆寻常之物,别无重器。足见陈登,素有大志。
宾主落座,许劭先言:“闻将军‘养耆育孤,视民如伤’,‘明审赏罚,威信宣布’,‘未及期年,功化以就,百姓畏而爱之’。劭观此堂,方知‘百闻不如一见’也。”
许子将,天下名士。《月旦评》,名扬海内。得其品评,鱼跃龙门。饶是陈元龙,亦不能免俗:“许相过誉。登,不过庸才耳。”
“将军,何其(自)谦也。”许劭言道:“屡败强敌,固守郡境。虽处四战之野,‘立于不败之地也’。”
此言甚慰。陈登笑问:“许相夜来,只为‘月旦评’乎?”
许劭心领神会,遂取密信先授:“将军,一观便知。”
陈登不疑有他。见原封未动,遂取书信,灯下细观。
待字字入目。陈登虽面色如常,然心中已起滔天巨浪:“许相之意,(陈)登尽知矣。”
“季汉三兴,将军任重。”许劭肃容下拜。
电光石火,陈登已有定计:“登,定不辜负。”
许劭,不虚此行。
坚昆,乐越匿地。
希俄斯姐妹营房。
御姬来报,大期已至。皇上急忙探视。
东西亚马逊,皆天选之女。身强体健,从未难产。伴驾君流,一路辗转,唯恐触动胎气。自皇上以降,皆如临大敌。
大秦圣祭,已先行入帐。
希俄斯姐妹营车,乃将作寺专属定制。十六车驾共组成营。坐卧起居,兼顾育婴。内中用度,应有尽有,皆称顶级。
除暗置暖炉,凡君流车驾,皆经卧蚕长篷,彼此连通,集中供暖。“卧蚕长篷”,五倍延展。折叠钢骨架,支撑内外皮革,三层鸾毳裘帐。防风御寒,刀剑无伤。即便无楯车,单凭卧蚕车,亦足够防御。
只因楯车,多载辎重粮草,一车多用。只需将机关辎车,稍加改造,便可拼组楯墙。故不可或缺。楯车,内中外三层车壁。转动摇柄,外层厢壁落地,中层厢壁升起,通高二丈余。车壁外包搪瓷甲片。御舱望座,一应俱全。居高下射,足可防御。
君流车驾,楯车过半。拼组楯墙,周回一里。
即便遭遇强敌,汽弩连击,不破之壁。
有顷,忽闻孩啼。汉室麟儿,呱呱落地。无出意外,母子平安。添丁进口,御姬同喜。皇上入帐探视,方知乃白色女神,雾潮·哈利娅,率先产子。
希俄斯姐妹中,哈利娅亦最先与皇上先识。七日礼赞,先结珠胎。冥冥之中,天意如此。皇上柔声细语,好言宽慰。虽说,矫健如亚马逊,产后便可下榻,与常人无二。皇上亦命其,卧榻安居,不可大意。
希俄斯姐妹,同期受孕。产期亦近。必接二连三,诞下麟儿。
翌日,车驾早发。奔赴暖泉山谷,宿营久居,以待产期。
1.285 寿春合围
翌日。麋竺尚未起身,陈登已先至舍下。
麋竺急忙洗漱更衣,出舍相迎。
见陈登似一夜未眠。麋竺遂问:“元龙何故?”
陈登遂将昨夜,淮南遣使之事,私语告知。
“袁公路,欲说元龙乎?”麋竺亦知事大。
“然也。”陈登如实相告。
“这……”麋竺一时无语。
广陵茱萸湾,乃徐州水军大营。为护南境,尤其长江沿线周全。吕布委以陈登重任。领伏波将军,统徐州水军。
陈登亦不负所托。以一郡之力,独抗江东二袁。且与陈公台,并称二陈。智计百出,不约而同。先败袁术,后困曹操。若非陈元龙心存大义,不忍火攻。曹司空并盖海舰队,皆身葬火海矣。
正因陈元龙,守护徐州之心,不言自明。
故此番吕奉先,尽起徐州精锐,正因兖州二十万大军,倾巢而出。青州牧i孙坚,又携飞云,顺下大江。北境无强敌,南境有陈登。吕奉先自当,有恃无恐。
麋竺亦不例外。
见陈登表情凝重,心知必事出有因。故出言相问。果不其然。
略作思量。麋竺试问:“元龙,意欲何为?”
陈登,语透深意:“欲为季汉三兴也。”
见其心意已决。麋竺亦知,断难强为。且袁术遣使,与季汉三兴,二者有何关联,麋竺亦不得而知。然陈元龙忠于汉室之心,麋子仲焉能轻疑。且看时局,究竟如何。
寿春城外环渠。
历经战火,累次重建。守备森严,尤胜先前。
曹司空登高远观。寿春坚城,记忆犹新。环渠亦拜其所赐。凭掘环渠火攻,逐合肥侯过江之战,曹司空名动关东。才有曹党势盛,一统朝野。
故地重游,感慨良多。
“吕奉先何在?”
“正将兵入淮。”司直程昱答曰。
“八健将何在?”
“亦分兵而来。”
“善。”远眺寿春雄城,曹司空悸动忽生。谓“行百里者半于九十”。眼看大功告成,切莫有失:“传命三军,令行禁止。”
“喏。”
三日后。镇东将军吕布,携八健将,东北扎营。与西北曹孟德大军,隔城相对。
闻曹司空遣使营门。吕布携陈宫,亲出相迎。毕竟,曹司空总朝政。既已定灭袁之计,断不可因小失大,为司空所忌。
上呈曹司空手书。使者这便轻车而回。
拆封视之。吕布与陈宫,相视而笑。
陈宫言道:“此,鸿门宴也。”
“去否?”吕布遂问。
“焉能不去。”陈宫气定神闲。
吕布自诩,万夫不当之勇。区区鸿门宴,有何惧哉。
洗漱更衣,内披软甲。吕布携八健将并军师中郎将陈宫,携百骑出营,赴曹司空宴。
沿外渠一箭地外疾驰。视寿春城头守军如无物。遥见曹司空携将校属吏,营门相迎。吕奉先遂徐徐勒马。
“拜见司空。”九尺虎躯,下马参拜。
“奉先免礼。”曹司空,笑意盎然。把臂同行,以示无间。
二人近在咫尺。吕布若起歹意,司空无命矣。二营将校,各个横眉冷对,捉刀互立,如临大敌。唯司空司直程昱,面色不改。与军师中郎将陈宫,相谈甚欢。
入中军大帐。吕布退步恭请,曹司空先行。程昱、陈宫,亦谦让有礼。然双方八将入场,却暗中角力,甲胄相撞,金戈四起。
脚下互相使绊,各自踉跄入内。
曹吕得见,一笑了之。
程昱笑言,猛将岂不争先。
陈宫含笑示意,各自入座不提。
人言,宴无好宴。只因利益羁绊,各有盘算。曹司空,中帐设宴。为吕奉先接风洗尘。共商攻城大计。
寿春内外环渠。曹司空有意攻北渠。欲使吕布击南渠。如此前后夹击。寿春腹背受敌,双拳难敌四手,可速胜。
吕布并无异议。南北环渠,并无差异。
分战区,同号令。不等罢筵,已成联军。相约三日后,攻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帐中把酒言欢,其乐融融。吕布稍起致意。竟唤曹司空,阿瞒小名。见司空谈笑风生,浑不在意。吕布眼中笑意更盛。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此一时,彼一时也。
翌日,吕布拔营。绕行环渠,扎营城南。与城北曹军,合围寿春。
曹吕二营,相距二十里。又隔寿春雄城。非目力所及。如此立营,可谓正中陈宫下怀。便与城中袁公路,暗通曲款,城北曹司空,亦浑然不知。
是夜,袁术遣使入营。细问详情。
军师中郎将,陈宫诈言道:此乃轻敌之计也。先佯攻数日。待曹军,久攻不下,人困马乏。再里应外合,反戈一击。当可全胜。
使者深信不疑,安心自去。
吕布笑问:刀枪无眼,如何佯攻。
陈宫笑道:曹司空欲立功自効,拜相封侯。与将军何干?今知我军,不过佯攻。必全力击曹。两虎相争,将军只需从壁上观,足矣。
吕布言善。
静待三日之期,佯攻寿春。
徐州,下邳。
远眺泗水河道,漕船列队。守将张超,不敢大意。遂命人上前盘问。
知乃伏波将军,兼广陵太守陈登,奉命转运海陵仓米,入下邳。以备隆冬之需。
张超暗虑。吕镇东,并未遣使告知此事。故不欲放行。不料徐州别驾麋竺,携吕布敕命,轻车入城。确认无误,张超这便心安。
毕竟分属同僚。若不放漕船,惹恼陈元龙,无故竖敌,官场大忌。得徐州别驾,东海寿麋作保。张超当可信之。
话说,下邳百里之内,再无兵马可寻。不放漕船,多此一举。
自船舱,掀帘窥探,下邳坚城。陈元龙只手捉刀,目光如炬。
1.286 先发霹雳
三日之后,寿春城下。
天光大亮,鼓声隆隆。
南北二营,同时开拔。曹司空所携八将军,并吕镇东麾下八健将,列队齐整,出击外渠。
寿春外渠,高楼林立,鳞次栉比。街巷纵横,已为繁华街衢。此时,早已人去楼空,拖家带口,入城躲避。四望高楼,皆驻满淮南守军。
此战,当循序渐进。先拔外环,再攻内环。尤其,内外水砦,扼断要津。唯有攻陷闸门,兖州水军舰船,方能顺下环渠。一言蔽之,步战不可避免。历次大战,淮南固守成规。前有长涂二龙,合四家之力,围攻未果。沉舟侧畔,夺路而逃。累二龙命丧当场。翥凤亦为袁术所获。
稍后,沉舟悉被打捞上岸。内外环渠,一时船台并起。至今仍有余船,未及修复。船台破船,虽不得移动。然甲板之上,诸如霹雳投石车,机关弩炮等,俱可一用。于是,船台变炮台。成淮南守军,坚固阵地。亦是屯兵坞堡。令曹军始料不及。
凡季汉战舰,船壳必坚木包铁。试想,高居船台,进出天梯。居高下击,易守难攻。
无怪袁公路,纳军师阎象良言。弃守淮水防线。集中兵力,固守寿春。单凭内外环渠,座座船台坞堡,足可将曹吕大军,挡于寿春城下。更加环渠之内,足有淮南战舰,日夜游弋。东西水砦,扼断渠口。当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盖海舰队,若经淮、淝二水,顺下寿春环渠。首当其冲,便是水砦拦阻。
水砦扼断水口。条石堆砌,如二山相夹。前后铁闸,断水截脉。乃效北都临乡,通南港坞堡所造。“工”字形,制霸两岸,横卧环渠。为军师中郎将阎象,亲自主持修建。平时充为,往来商船,进出关塞,收取关税之用。战时为坞堡,拨军中健儿戍守。城头,机关兵器林立,内藏,粮草辎重,足支半载所需。何况,只需环渠不失,舟船往来,亦可随时补给。寿春防御,不可同日而语。
曹司空此战,必行水陆并进。步战需破船台壁垒,水战需拔东西二砦。外渠攻破,还有内渠。渠中,船台壁垒、东西水砦,仍需各个击破。
如此,方能兵临城下,再攻寿春。
亦无怪,寿春吏民,有恃无恐。淮南将校,上下勠力。更加芍陂,今季稻作大成。足支城中吏民,一年所需。再思,曹司空,提二十万精兵,人吃马嚼,如何能足支一年。故众皆以为。少则三月,多不过半载,必粮尽兵退。寿春当可保全。
何况,龙亢屯粮,已被淮南偏师所焚。此消彼长,雪上加霜。司空此来,断难言胜。
见曹吕移师南北,军师阎象进言,当分兵而守。
袁术遂命张勋、纪灵,各领将校,分守南北环渠。
矗立谯楼,俯瞰内外环渠,帆樯如林;重兵囤积,森严守备。袁术携僚属,指点江山,谈笑自若:“曹孟德,二十万大军,某视如草芥。”
“大将军,威武。”群僚,心有戚戚。幸得明主,六雄之一。
不等敌军抵近,船台先发霹雳。自谯楼,俯瞰火石,呼啸而出,轰砸敌阵。群僚无不振奋。如前所言,长涂二龙,四家击袁。却兵溃如山倒,一败涂地。反助袁术,实力大涨,声威大震。君不见,内外环渠,船台多如雨后春笋。破船未及修复,入水必沉。然高居陆上,却成不动之壁。反收奇效。
试想,若不血战强攻,如何先登夺船。
火石来袭。不等上官下令,前锋四散。避入周遭街衢。
便有淮南上将纪灵,遣人来问。该当何为。
袁术答曰:击敌为上。
淮南守军得令。落石如雨。将敌据民居,悉数击毁。一时土木迸溅,滚滚浓烟。先穿屋顶,再断中梁。高楼轰然坍塌,将曹军兵卒,掩埋废墟之下。
见民居被毁,无一生还。曹军更不敢避入舍内。
一日战罢。凡船台所立,周遭街巷尽毁。敌军尸骨无存。
寿春船台,先发霹雳。令曹吕二军,始料未及。
且不分南北,曹吕二军,皆有损失。
是夜,曹孟德遣使吕布大营。言及翌日战事。
吕布此番南下,攻城诸器,未能携带。欲破船台霹雳投石,唯凭机关之利。明日再战,曹司空欲使吕布,出游骑骚扰。掩护曹军铺设轨路,顺下机关重器。与船台互击。
问过军师陈宫。吕布答曰,听命行事。
翌日再战。
吕布大营,游骑四出。往来驰骋,吸引火力。曹孟德自大营,先铺轨路。欲引攻城利器,与船台互射。奈何被淮南守军,占得先机。轨路未及连通,便被火石所毁。一日屡试未果,三军铩羽而归。
“明公,何意?”见营士多有折损,程昱近前窃问。
曹孟德高深一笑:“虚实之计也。”
“明公,妙计。”程昱这便醒悟。谓“假戏真做”。若不能真刀真枪,上阵杀敌。不言陈宫,足智多谋。便是吕布,久经沙场,焉能不起疑。
故曹司空,三军用命,血战寿春。
仰望天穹,点点繁星。曹司空喃喃自语:“三日当用定论。”
左右皆不知所云。唯程昱知晓原委。
一日策马奔腾,虽无折损,亦颇费体力。吕布入营,洗漱更衣。不及小酌,曹营遣使又至。
言,曹司空趁夜铺轨,明日再战。
吕布应诺不提。
待使者自回。吕布与陈宫,相视一笑。
明日必是一场血战无疑。
曹袁鏖战寿春,彼此损伤日甚。此正是吕布所乐见。
即便攻下寿春,曹军元气大伤。再加屯粮被焚,三载之中,断难恢复元气。彼时,皇上君流始归。季汉定鼎江山。群雄各得高位。坐享家门富贵,与季汉同休矣。
当浮一大白。
陈宫命斥候夜巡。果见城北曹军大营,人马嘶鸣。军中力士,正连夜铺轨。
淮南守军似亦发觉。船台火石抛射,奈何十不中一。
只待天明。
曹军当一鼓作气,击毁船台,攻克外渠。
1.287 完璧奉还
稍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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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孟德,不幸损兵折将,只为假戏真做。使吕布、陈宫,深信不疑。如此,虚实之计,成矣。
三日晨。
果见曹军大营,已绕环渠,铺成轨路。机关兵器,也已连夜就位。
此时,再击铁轨,已无意义。
曹孟德一夜辛劳,抢占先机。且比起船台,弩炮、霹雳发石车,兵器单一。出自蓟国将作寺之机关兵器,林林总总,五花八门,深得演武兵器之精要。且断难击毁。便有损毁,营中辅兵,已可趁夜修复。翌日再击。总之,与船台相比。机关兵车,更有胜算。
鏖战三日,话不多言。
三通鼓罢,霹雳对发。
兵车、船台,皆被击中,各有损伤,亦皆无大碍。
仰见火石呼啸,烟柱逆袭。飞火四溅,烟熏刺鼻。轰声如雷,不绝于耳。吕布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谓天威浩荡,人力莫及。正如眼前这般。
纵有万夫不当之勇。火石迎头轰下,亦难逃一死。此时再言勇冠三军,皆成笑谭耳。
鏖战正酣,忽闻鸣金。前阵慌乱,后阵骚动。
吕布怒叱:“何人鸣金。”
“乃出军师。”便有斥候,急来通报。
“因何收兵?”既是陈宫所为,必非无的放矢。吕布忙问。
“将军回营便知。”斥候答曰。
“哼!”吕布强压怒火,拨马回营。
寿春城头。见吕布大军,卷旗回营。便有心腹来报:“吕布,闻金而退!”
谯楼之内,袁公路深长一笑:“依计行事。”
“喏!”
城北大营。吕布奔冲入营,翻身下马。大步流星,掀帘入帐。
“军师何在。”
“将军。”陈宫面色凝重。
“何事鸣金?”吕布忙问1.
待屏退左右,陈宫耳语告知:“下邳已为陈元龙所破。”
“嘶——”吕布倒吸一口凉气。待稳住心神,又切齿言道:“陈元龙,贼臣背主乎!”
陈宫目露悲切:“陈元龙,湖海豪士,岂为贼臣。”
念及城中妻儿,吕布六神无主:“为今之计,该当何为?”
陈宫已有定计,正欲和盘托出。忽闻帐前来报:“袁术遣使营外。”
“嗯?”饶是陈公台,亦未能窥破:“袁术,所为何来。”
“不见。”吕布心慌意乱。
“且慢。”电光石火,陈宫似别有所悟:“将军,当见。”
“也罢。”吕布虽心气难平,亦纳陈宫之言。
有顷。淮南使者,趋步入帐:“拜见,吕将军。”
“袁公路,所为何来。”直呼其名,足见吕布心中烦躁。
“请将军过目。”使者恭谨又加。
吕布取袁术手书,草草一观。登时火冒三丈,拍案而起:“袁术匹夫!”
便要拔剑,将使者斩于帐下。
“将军不可!”陈宫厉声言道。
“公台且看袁术所为。”吕布怒不可遏。
陈宫忙去书信一观,不由先惊后喜:“如书中所言。说陈元龙袭下邳者,竟是袁公路?”
“然,也。”淮南使者,惊魂未定。
“哈哈哈……”闻此言,陈宫抚掌大笑。
“军师何故发笑?”吕布不解。
“若出曹孟德,徐州危矣。若出袁公路,徐州存矣。”陈宫答曰。本以为,说陈元龙偷袭下邳,必出曹司空。不料竟是袁公路。若陈公台所暗通之人,乃江东二袁,徐州当可保全。
陈宫笑罢问道:“袁公路,何所求。”
使者肃容答曰:“我主言取下邳,乃不得已而为之。只需……”
“如何?”吕布怒问。
“只需吕将军,助我主,共破曹军。下邳当完璧奉还。”
1.288 自投罗网
是夜,城北曹军大营。
吕布遣使投书,细说详情。
见袁术手书。曹孟德,两眼精光一闪,却故作沉思。
下邳被袭,家小俱陷。吕布心腹,焉能不知。若曹司空不许退兵,吾辈皆死无葬身之地也。
仰面窥探。不料与司空,四目相对。使者急忙俯首,然眼中惊慌,已无从遮掩。
曹司空心中笃定:“陈元龙,湖海豪士,天下知名。因何谋逆,暗通袁术。”
“卑下,未可知也。”使者亦百思不得其解。
以己度人。无怪曹司空,将信将疑。大军攻城,三日不克。正欲血战夺城,不料下邳被袭,吕布急于班师平乱。更何况,袭夺下邳者,竟是湖海豪士,陈元龙。
种种迹象,疑窦丛生。
莫非,此乃陈公台所设,金蝉脱壳之苦肉计乎?
出兵前,便设下此谋,只需战事不利,陈元龙便携徐州水军,北上夺城。吕布便可堂而皇之,班师回徐。
此虑,亦合情合理。
正当使者,忐忑难安。忽闻曹司空言道:“既有危难,吕镇东且自去。”
“谢,曹公存恤!”使者大喜下拜。
“速去,速回。”曹司空又道。言下之意,是否假意还是真急,平乱之后,可见一斑。若吕布刻意拖延,贻误战机,必是早有所谋。若去而复返,再击淮南,必是人有所急。
“喏!”使者领命而返。
待使者出帐。司直程昱,自出屏后:“文若计成矣。”
“徐州智囊陈公台,亦未能(窥)破也。”曹司空,此时方知,谋主之威。话说,荀文若所设,便是所谓“计中计”。陈公台,所思所想,皆不出荀文若所料,且刻意为之,令陈公台,“料事如神”。难免,“自鸣得意”。不知不觉,已身入天罗地网,犹未自知。
“盖海可出矣。”程昱感慨万千。
“依计行事。”曹司空言道。
“喏。”交由程昱,必无差池。
待帐中别无二人。曹司空抚掌而笑。徐州既定。群雄俯首,指日可待也。焉能不喜。
楚都寿春。
使者幸不辱命。
袁术不敢大意:“陈公台,信否?”
“当信之。”使者答曰。
“善。”袁术深长一笑。
使者拜退。
袁术仰天长叹:“曹孟德,汉家天下,终归为玄德所有。”
曹司空,一夜辗转反侧。虽未成眠,然却精神奕奕。
四日晨。
吕布拔营,水陆并进,班师归徐。
闻城北大营,战鼓隆隆。霹雳呼啸,落石如雨。三军用命,战火重燃。
吕布心中五味杂陈,唯有打马先行。
待脱离战场,顺下淮水,赴水砦登船。过睢陵县南,经泗水口入下邳。此亦是吕布,兵发之路。
待厮杀远去,四野无声。吕布心中急迫,无以复加。陈元龙虽行兵谏,并非谋逆。然若麾下兵卒,放任自流。府中娇妻美妾,惨遭欺凌。吕奉先悔不及也。
陈宫虽车中安坐,然频频掀帘窥探,亦知心急如焚。战局陡转,始料不及。然彻夜苦思,并无疏漏。鸡鸣时分,这才稍得心安。小寐片刻,随军开拔。
袁术,坚壁清野,死守孤城。寿春境内,民人多四散逃离。避入寿春,十有七八。沿途空无一人,更无一兵一卒。
昨夜虽命帐中心腹,三缄其口。然今日无故拔营,亦令军中议论纷纷。若不早归,必乱军心。
待入水砦,将校乘船,士卒连舟,骑兵护佑。徐州大军,浩浩荡荡,奔赴下邳。
旗船爵室。陈宫赶去与吕布相见。
“将军。”
“军师。”吕布如松挺立。
“下邳如故,将军毋虑。”陈宫言道。
“军师所言是也。”吕布亦知陈元龙,湖海豪士,必存忠义:“淮南如何?”
“恐难速决。”陈宫答曰。
“下邳之事,又当如何?”吕布乃问,复主徐州之事。
“元龙乃国士也。”陈公台,斟酌言道:“将相之器。将军,不可轻弃。”
且,陈元龙,乃出徐州大族。关东士族,错节盘根。若怒而杀之,必损民望。何况,群雄并起,非陈元龙,不可安广陵。
“家门无恙,元龙免死。”吕布瓮声言道。
“将军,明见。”陈公台肃容下拜。
先前,淮南水军,扼淮水防线,拒敌于国门之外。淮水航道,少有民船往来。徐州船舶,畅通无阻。不及日中,将抵泗口。
待逆入泗水,下邳旦夕可至也。
吕布心中急切,恨不能插翅。正欲传命疾驰。忽见前舰骚动。
列队船舶,纷纷置横。
便有心腹来报:“泗口有大船拦阻。”
“何来大船。”吕布强压怒火。
“似……”心腹答曰:“翥凤。”
“嘶——”闻此言,陈公台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袁公路!”吕布骤起杀心。
话音未落,又见后船挫动。另有心腹来报:“盖海逐追!”
“这……”饶是吕奉先,亦大吃一惊。
电光石火,两岸杀声震天。芦苇丛中,伏兵尽出。将随行骑兵,团团围困。
“曹孟德,袁公路。”事到如今,陈公台焉不知中计。
见陈宫怒目圆睁,摇摇欲坠。吕布急忙搀扶:“军师。”
四目相对。陈宫口鼻溢血,萎靡倒地。幸被吕布,只手驾起。
“曹、袁,早已合谋。只为诱我等……大军离徐(州),自投死地也!”陈宫,锥心之痛,血流不绝。
吕布浑身恶寒,一时竟口不能言。
有顷,这才吐气开声:“为今之计,该当何为。”
“盖海、翥凤,上下合围。更有伏兵于岸,如何与敌。”陈宫呕心沥血,声出悲切。徐州水军,并无大舡。且主力战舰,皆泊于茱萸湾。吕布所乘,多为运兵之船。如何能与,战舰对垒。何况盖海,翥凤,前后夹击。两岸还有,伏兵大阵。
更兼,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猛虎困于水。纵有火龙驹,日行千里,亦插翅难飞。
可谓,步步为营,机关算尽。
忆先前,下邳城外。曹司空搁浅河道,险命丧火海。今日之局,可谓,以彼之计,还施彼身也。
1.289 解兵附汉
曹司空所设,虚虚实实之计。乃计中计之“一重计”。
如暗中调空南阳精锐,屯入雷泽大营,又顺下泗水,屯粮于龙亢,皆为故露破绽,以陈宫之智,定能窥破。必遣使淮南,说袁术出偏师,奇袭南阳。戳破虚实。吕布上表发问,南阳精兵何在,司空意欲何为,亦是事先所料定。乃至刘景升兵发平乱,复取南阳一郡,为荆襄屏障,亦不出所料。
于是乎,曹司空上表强辩,“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调派南阳精锐,乃为八道击淮。坐实一场大战,不可避免。诱吕布出兵,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待徐州精兵,悉赴淮南。再由袁术遣使,传甄都天子诏命于广陵太守,兼领伏波将军陈登。见天子诏书,足智如陈登,顿时醒悟。曹孟德避实击虚之计,乃联手袁术,共破吕布。
于是,奉天子之命,假输海陵仓米,奇袭夺城。别驾麋竺,亦有赚(取)(下邳)城之功。
为便陈登行事。曹袁二人,假戏真做。真刀真枪,鏖战三日。稳住吕布,迷惑陈宫。待陈登夺城,吕布阵脚大乱。袁术得窥,遂遣使入营,自领陈登共谋。以消陈宫心中所疑,共谋乃曹司空。淮南使者口出“唇亡齿寒”,为陈登辩解。亦是袁术暗授机宜。
下邳被袭,家小不保。军心不稳,人心忐忑。陈宫自以为,算无遗策。故深信不疑,自投罗网。于归途必经之地,泗水入淮处,被曹袁联军,重重围困。
计中计之“二重计”,便是曹袁暗中结盟,各自分工。假意敌对,实则暗合。联手共造,虚虚实实,迷惑众生。
然,季汉谋主,早已窥破。许子远笑问陈孔璋,“圣主聪叡,有周成之质”,语出何人?
已道破天机。
袁术,早有投诚之心。
且袁公路视群雄如无物。唯服皇上一人。二袁割据,然并不同心。闻甄都天子,乃出皇上九子,季汉三兴,已成定局。于是,便起献传国玉玺,归顺季汉之意。
曹司空,遣使淮南。与袁公路,一拍即合。细说避实击虚之计中计。袁术依计行事,终诱徐州大军入瓮。
淮泗交口。
一叶扁舟,载甄都天使,登徐州旗船。
天子诏命:吕镇东,解甲归田。
季汉三兴,剪灭群雄。割据拥兵,既往不咎。若冥顽不灵,负隅顽抗。满门伏诛,并夷三族。
此乃天子定罪:群雄割据,不顺汉廷。
且虑,乱世安民有功,故既往不咎。
下邳家小被拿,徐州兵马被困。束手就擒矣。
“如何?”吕布问陈公台。
“将军,自决。”陈公台,仰卧病榻,一败涂地,心如死灰。
吕布心领神会:“曹公何在?”
“司空身在盖海。”甄都天使答曰。
“某欲一见,可乎?”吕布问道。
“可。”甄都天使,有备而来。
遂与吕布同舟抵达,同登盖海大舰。步入爵室,吕布目光骤凝。
一日之前,还血战寿春,势不两立之曹袁。正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奉先,既来则安。”曹司空伸手相邀。
吕布解兵入席。便有船上官婢,捧盘斟杯,殷勤侍奉。
“且满饮此杯。”袁术喧宾夺主。
三人举杯共饮。
吕布落杯相问:“何人设谋?”
“御史中丞,荀文若。”袁术龇牙一笑。
吕布信服:“谋主之列也。”
“与文若,同为季汉之臣,幸甚至哉。”曹司空有感而发。
“家小如何?”吕布当有此问。
“流徙条支。”曹司空答曰。
“此生不归乎?”吕布又问。
“天子,未定归期。”曹司空实言相告:“许,皇上君流十万里归。大赦天下,奉先可回。”
“善。”吕布满饮,离席自去。
稍后,吕镇东传命三军,奉天子命,解兵附汉。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徐州将校,奉命行事,不提。
捷报传来。袁术抚掌笑问:“某拜何位?”
“当为三公。”曹司空举杯笑答。
“哦?”袁术醉眼蒙眬,转而又问:“若某为司空,孟德又拜何位?”
“可为丞相矣。”多年好友当面,曹司空直抒胸臆。
闻此言,袁术踉跄起身,离席下拜:“曹丞相。”
“袁司空。”
二人礼毕,四目相对。不由仰天大笑。
徐州精兵,由翥凤押运,顺下中渎水,囤于广陵大营。徐州将校,则解兵登盖海,顺下淮水,绕行大河之尾,入甄都十八里浦。觐见天子。得朝廷赦免,可与家人相见。
天子大赏有功。
拜曹操为丞相,封袁术为司空,俱开府。淮南属吏,此时方知,竟已为季汉之臣。军师阎象,继为扬州牧。拜前沛相陈珪,为徐州牧。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海内咋舌,群雄震慑。
曹司空妙计破敌。一战取徐州,并淮南失地。
待豫州牧丁原,入朝称臣。关东群雄,唯剩刘景升一人。
袁术携淮南属吏,进献传国玉玺。以应季汉三兴。
天子大喜。犒赏三军,大脯三日。
袁术公府,人才济济。
此时,皇上所置,季汉朝服。九月授衣时,甄都朝臣,便以披身。曹丞相,位上公之首。总领朝政。袁术位列三公,淮南将校,仍奉其号令。与骠骑大将军张济同。徐州健将精兵,皆归曹丞相统率。甄都天子,足有四十万大军。
一统关东,指日可待。
甄都宫,承光殿。
天子专开朝议,问政公卿。
“吕布、陈宫等,徙比景,可乎?”
曹丞相,持芴奏曰:“臣,窃以为。宜徙条支。”
“条支远在海西,人言足有五万里。”天子不解其意:“何其远乎?”
曹丞相对曰:“季汉三兴,皇上君流十万里,‘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吕奉先,‘虓虎之勇’,陈公台‘英奇之略’,此去海西,当有大用。”
天子恍然大悟:“丞相,所言是也。”
“陛下,明见。”曹丞相志得意满,更显虚怀若谷。
“六雄皆循此例乎?”天子举一反三,果然周成之质。
“六雄不死,亦出皇上圣意。”曹丞相如实作答。
“善。”天子涣然冰释。既是阿父之意,当遵之。
1.290 舟车楫马
江东建业宫。
合肥侯,枯坐无言。殿中群臣,噤若寒蝉。
堂堂江东车骑大将军,竟不战而降,携淮南群僚,献传国玉玺,换得三公高位。累及扬州江北二郡,并徐州四国一郡,悉归甄都治下。
曹孟德更因功,拜为丞相。总领甄都朝政。麾下集齐飞云、盖海,翥凤,三大舰队。舟楫步骑,水陆相加,足有五十万众。
论兵锋之盛。除皇上无上将军幕府,便数曹丞相公府。
闻豫州牧丁原,入朝觐见。得曹丞相礼遇。仍掌一州之治。假以时日,当入朝为公卿。豫州牧,再另授贤才。江北群雄,只剩荆州牧刘表,颇多独木难支。所幸,南阳失而复得。可假军屯之名,为荆州藩屏。以御关东大军。然三载之间,刘表当俯首称臣。
彼时,关东群雄俱灭。曹丞相可诈称,“百万雄师过大江”。与据土人雄袁本初,会猎江东。
毋论胜负。
季汉三兴,不可逆也。
江东君臣,心知肚明。袁公路,献宝割地,如愿身入,季汉朝堂。亦是安身立命之良策也。只恨,曹公晚来,我等无此良机也。
合肥侯,起身罢朝。
百官恭送。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终归,“一朝天子,一朝臣”。无非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
今为江东之臣,他日当如淮南群僚,俱为汉臣也。
合肥侯乃出后汉宗室。虽认祖归宗,入季汉家门。然扪心自问,断难舍帝位。史侯,贬为县侯。此生不作他想。后汉宗室,唯合肥侯,延续国祚。皇上一日不归。后汉一日未亡也。
淮南群僚,拖家带口,齐奔甄下。
如长史杨弘,别驾韩胤,仍为袁司空公府属吏。淮南上将张勋、纪灵等,虽拜四方将军,仍以袁司空,马首是瞻。袁司空虽稍逊曹丞相一筹,然足称群臣。甄都一时,权贵云集。
曹丞相上表,请开十八里浦漕渠。绕甄下,通雷泽。大河漕船,可经水砦,直入甄下。城港相济,繁华更盛。
天子无不应允。
甄都宫,亦多大殿扩建。曹丞相,久据关东之心,昭然若揭。飞云、盖海、翥凤,三大舰队,守护关东,甄都纵临河,亦有何惧哉。
为彰陈元龙,袭取下邳之功。曹丞相,以伏波将军,持节,督长江防线。淮南水军将校如樊能、于麋、张英等,皆受其节制。征得袁司空首肯。以翥凤,为伏波将军旗船。立伏波将军大营于茱萸湾。兼领广陵太守,射陂屯田,并海陵仓米,俱为伏波营支取。
陈元龙,声威大震。拜广陵功曹陈矫,为军师中郎将。励精图治,舟车楫马。常有南下之意。
徐州四国一郡,长令皆出吕布僚属。
曹丞相,悉数留任。然如张邈,张超等,皆却不愿苟且。携家小随吕布、陈宫,远徙条支。镇东八健将,成廉、宋宪、侯成、郝萌、曹性、魏越六人,亦各携心腹死士数十,举家徙条支。唯有曹豹、许耽,留守徐州。
敖仓港。
“见过吕将军。”海市令先礼。
“罪徙之人,不敢称将军。”吕布回礼。
海市令恭敬如旧,请吕布登旗船。待安顿好家小,干支海市,携白波大舡百艘,浩浩荡荡,顺下大河,乘冬初信风,南下象林。待补充辎重,再过顿逊海渠,经南天竺海,远赴条支。航程足有五万里。南州无冰期,一路畅行无阻。
船上亦有良医。为陈公台诊治。然,“心病还须心药医”。陈公台,技不如人,棋差一着。心中愤恨,难以疏解。急火攻心,积郁成疾。
吕布日夜探视,唯恐有失。
于吕布而言。虽痛失镇东将军,并徐州牧高位。然毕竟豪杰心性。且保全有用之身,他日必得用武之地。大丈夫云游四海,何患功名不立。
待旗船官婢,喂服汤药。陈公台,面色稍霁。
“公台?”吕布榻旁轻唤。
“将军。”陈公台,刚直壮烈。吕布虽非明主。然能同甘共苦,亦实属不易:“宫,平常自谓智计有余。今竟陷将军如斯,某之过也。”
吕布笑道:“如公台所言,季汉三兴,不可逆也。”言下之意,徐州易主,不过早晚而已。
“将军,所言是也。”陈宫喟然长叹。
“闻,条支周回二千里,大城有七。两河沃壤,兼有水运之便。船户万余,皆出岭南。守相徐宣,亦是汉人。皇上赞其有‘社稷之节’。城中楼阁广厦、车马衣服,皆出汉制。”吕布将船上所闻,娓娓道来。
闻条支并非蛮荒之地。陈宫心情,稍有起色:“皇上幼称麒麟,善识人。既赞‘社稷之节’,守相徐宣,可称国士也。”
“闻,徐宣,字宝坚,广陵海西人。”吕布言指,徐宣乃徐州人氏。吕布主徐,又素施恩义。此去条支,正好投奔。
奈何,广陵之事,不提也罢。若非广陵太守陈元龙,奇袭下邳,我辈亦不会沦落至此。陈宫转而又问:“将军麾下,健勇几何?”
“六健将,百余人。”吕布答曰。
“此去条支,当可一用也。”陈宫语透欣慰。
“从军条支乎?”吕布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非也。”不料陈宫,早有定计:“可投两歧商会。”
“哦?”吕布闻言一愣:“何故如此。”
“时,秦后合条支城中,三家之势,而立两歧商会。”陈宫答曰:“卑下,窃以为。五帝之白,必称帝条支也。”
“如七国马会。”吕布似有所悟。
“然也。”陈宫轻轻颔首:“若假商会之名,拓土条支,割据海西。何愁功名不立。”
“善。”吕布不由振奋。陈公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虽小挫于荀文若,然无损机智也。试想,海西番邦,还有何人,能望其项背。
大丈夫,志在四海。此去,多不过三五载,定当扬名海西。
有生之年,重归故里,亦非难事。
吕布,陈宫,四目相对,心有戚戚。
1.291 上兵伐谋
天子问政,曹丞相言,六雄不死。
不出三日,关东尽知。再思,吕布、陈宫,徙条支。此必是,真·天下棋局,落子之处也。时皇上君流在即。纳阁妃进言,落子收官,起身离席。将天下棋局,托付谋主。料想,保全六雄,亦出谋主之意。
窥一斑而知全豹。吕布、陈宫,远赴海西,徙条支七城之地。可知,皇上早有拓土海西之意。
待,避实击虚计中之计,广为人知。御史中丞荀文若,一鸣惊人。陈宫足智多谋,数败强敌。尤其曹丞相,屡次三番,用兵未果。深忌陈公台之智略百出。犹在吕布,勇武之上。
不料徐州智囊,完败荀彧之手。避实击虚计中计,荀文若,料敌于先。陈公台,所思所谋,皆不出荀彧所料。试想,陈公台,自诩“料事如神”。凡有所指,必有所中。沾沾自喜,自鸣得意。于是,一时大意,身入瓮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不自知。才有淮泗交口,水陆相夹,四面埋伏之完败。
无怪,皇上言荀文若,可入谋主之列。与贾文和,并著于世。
时人皆知,贾文和,善连环计。平羌五连环,叹为观止。郭奉孝,凤凰于飞,继往开来。
荀文若,所设“计中计”,与“连环计”,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半毒”,毒性深藏,引而不发。待环环相扣,计计相佐。“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一朝毒发,一命呜呼。
连环计,前后衔接。计中计,内外嵌套。
如陈公台,皆“不识庐山真面目”。何况中人之姿,碌碌无为之辈。有道是:社稷奇峰,深藏廷中;寻常莫辨,偶露峥嵘。
南阳运兵,龙亢屯粮,八道击淮,奇袭下邳,淮泗重围。荀文若所设,避实击虚计中之计。亦是内外嵌套,连续五奇谋。
再深思。先前曹司空数败。荀中丞因何不设奇谋。如今,又何以改弦更张,奇谋破敌。
正因季汉三兴,曹丞相坐实汉臣也。
谓,“上兵伐谋”。论功行赏,荀文若首屈一指。
天子问计丞相,荀中丞,当拜何位。
曹丞相言,陛下少安。不日当有定论。
套犹在耳。太上帝廷,诏命已至甄下。
皇上加荀彧,帝廷少保,与贾诩并列。效少傅杨彪。荀少保,亦为帝廷上公,食万石俸。辅弼天子,匡扶汉室。
甄下皆以荀少保,王佐之才。辅佐天子,平定关东,指日可待也。
好比,袁公路,败四家联军,阵斩长涂二龙。坐实六雄之位。反而礼贤下士,虚怀若谷。曹丞相,总领朝政,手握五十万精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患荀文若一人乎?
皇上得偿所愿,收荀文若归帝廷,曹丞相,亦乐见其成。
此时再思,荀氏举族北上,独荀彧转投关东。可称,深谋远虑乎?
荀氏一门,得食万石俸,足有三人。慈明无双为大司寇。荀公达尊大司仪。荀文若为少保。季汉名门第一。
剑水以西,坚昆乐越匿地。
无名暖泉川谷。
十日前,皇上君流车驾,风雪兼程,抵达此处。
本以为,亦是冰天雪地中,一溪温汤水。岂料,整座山谷,温润如春。谷中雾气氤氲,绿草如茵,花开四季。谷中遍布,温泉沼泽。甚至有一条,足可冬浴之“热河”。类似山谷,后世称“蒸汽谷”。必有八方旅人,慕名而来,游人如织。时下却,人迹罕至。
山谷之中,走兽众多。不乏虎狼猛兽。寻常探险,冒然侵入,必遭虎噬。君流车驾,汽弩连发。虎狼俱死。围绕谷中温泉眼,扎下营盘。薙车四出,收割草料。亚马逊狩猎谷中百兽,剥皮割肉,存以备用。
数日之间,谷中深处,已悄然立寨。
君流营砦,围绕泉眼,横跨热河,呈“Ω”形。亚马逊,围猎而生,择兽而狩。杀头虎,除群狼,并走兽多寡,皆有定数。断不会令谷中,生态失衡。
温泉血洗,收获颇丰。
白日外出狩猎,夜晚楯墙固守。谷中走兽,数次夜袭,皆惨死一地。数日后,已不见成群围攻。饶是如此,皇上亦不敢大意。
希俄斯姐妹,产期临近。
皇上从容不迫,子嗣为重。楯车所携粮草辎重,足支数月所需。更加狩猎补充,辎重无损。御姬已在营中,开垦田园,播种果蔬。专设“缶车”,车中内设暖阁,层叠陶缶。可于缶中,随时随地,播种花卉蔬果。
如前所言。为皇上君流,将作寺,穷尽奇巧之能事。
暖泉育种,将作寺技艺大成。足将开镰,前提一月。温泉池畔,播种果蔬。又有何难。即便土壤贫瘠,缶车开启,缶中沃壤,足可一用。
陶缶不够,亦无妨。另有“窑车”,取热河细泥,烧制即可。薪炭不足,伐木烧炭。林林总总,皆可自足。
立营十日。粮草辎重,有增无减。皇上御姬,皆大欢喜。
蒸汽谷中,物产丰富,资源众多,野果食之不尽。瓜熟蒂落,腐烂成泥。御姬大肆采摘,择鲜而食,余下制成果脯。炖化野猪皮,熬制百果仙冻,亦是皇上兴之所至。
谷外天寒地冻。终北之地,已入隆冬。
趁此良机,修缮车驾,囤积辎重。三百御姬,夜以继日,不亦乐乎。
毕竟,百年迁徙,深入骨髓。若言康居、乌孙等,皆为游牧行国。东迁亚马逊,当属狩猎行国。此番,伴驾夫君,君流十万里。三百御姬,亦甘之如饴。远离汉土,人世繁华。狮群回顾自然。一切从简,坐卧起居,愈发纯粹。白日各行其是,夜晚侍寝夫君。
当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累日多有狩猎御姬,携大块狗头金回营。
言热河波光粼粼之下,常有金光闪烁。
皇上笃定,谷中必有金脉。
闲来无事,遂携御姬,一探究竟。
1.292 天地莫属
谷中热河,上源非只温泉水一支。必有冰雪融水注入,丰沛水量,调节水温。枝津散布,暖气升腾。譬如脉络,滋养川谷。四季无霜,八节长青。
如前所言。按温度高低,温泉分五等:“暖泉”、“热泉”、“炎热特甚”、“炎热倍甚”及“炎热奇毒”。“炎热特甚”,去鸡、猪毛发;“炎热倍甚”,烫烂人足;“炎热奇毒”,可将稻米煮熟。
君流立营之温泉源池,当属炎热倍甚。不可直接沐浴。正因热气升腾,遍及营地。又与周遭寒气冲调,暖意盎然,犹如春末夏初时节。且上游水源地,无碍走兽饮水。
此去探寻金脉,皇上携夜莺·安德莉娅狩猎队同行。
顺下热河,待水温适宜处,放赤马革船。御姬划桨,循河床金迹,逆入枝津。遇水流湍急处,射飞龙爪牵引。金光闪耀,痕迹显露。若非不毛之地,早被人洗劫一空。
皇上寻金,不过兴之所至。何况富有七海,千万琉璃宝钞,唾手可得。岂用下船捞金。
“夫君!”安德莉娅先行窥见。
顺目一观,果见悬溜峭壁,璧上水迹,宛如鎏金。更有甚者,悬溜非自崖顶顺下,而出半空孔隙。乃洞中之水。
孔洞位于峭壁半腰。狭长如新月。悬溜自下沿溢出,直落崖下深潭。水汽氤氲,犹存余温。革船避走悬溜,抵近峭壁。猎鹰·塞希莉娅,仰射飞龙爪,身如灵猴,攀上孔隙。顺下绳索,先系革船,再有夜莺·安德莉娅,荆棘·西尔维娅、火绒·维吉妮娅等,一众御姬,护佑夫君,依次攀上空隙。
打火机,点燃提灯,如信旗悬于后背。得明灯指路,但见孔隙深邃。终北之地,冰封万里。恰逢隆冬枯水期,洞中浅水没踝。御姬内外具装,刀剑难伤。唯恐走兽偷袭,皇上又命御姬,拉下清钢陨琉璃遮面。已备万全。提灯高悬,似后世吊瓶。内中灯台,结构类被中香炉。毋论提灯摇晃,灯油不洒,烛火不熄。背后照亮,光不刺目。无碍御姬神射。类似精巧实用机关器,南宫少府,种类繁多。专为汉室所用,故不惜工本,求得万无一失。
譬如清钢陨琉璃内甲,皆需量身定制。且据御姬孕期,体态变化,适时烧造。陨琉璃,遂成海西名产,仅次香料。以时下,西陆技艺而言。并无银炭高炉,炉火纯青,可熔陨琉璃。换言之,陨琉璃于海西而言,并无大用。量贩季汉,何乐不为。天然陨琉璃,毕竟稀少。唯季汉家门所用。尤其函园、云霞,六百御姬。伴驾左右,侍奉内外,皇上从不惜工本。
入行三百步,洞窟渐阔。石壁依稀有光。遥见洞窟深处,金光流传。虽有黑暗遮掩,却欲盖弥彰。又行五十步。万道金光耀目,脚底随之一软。浅水之下,竟有一条金脉,如毯延展。好比火山熔岩,自洞穴深处流出,遇水冷凝,遂成金毯。
又好似金色乳酪,被肆意涂抹,浓稠而光滑。厚度令人咋舌。已不知不觉,高出水面。再深行。褶皱淤积,宛如阶梯。拾阶而上,终破端倪。
但见硕大洞窟,金脉挂壁,如天河之水,倾泻而下。淤积洞底,溢出孔隙。周遭石壁,更是千疮百孔,摧折痕迹。
仰望穹顶裂隙。皇上遂有所悟。
许是,陨石包金,撞破山丘。石壳崩裂,内中炽热流金,四溅而出。顺下洞壁,凝成金脉。经年累月,冰川融水,蚀金而下,待夏秋水大,冲出洞窟,汇入热河。
诚然,山中本就,金脉内藏。被陨石撞破,熔化流出,亦有可能。
众御姬,兴高采烈。皇上,亦神采飞扬。然凿壁掘金,非皇上所欲。标记金山,告知长子。泽披后辈足矣。
入宝山,亦不可空手而回。
寻陨石碎块,锻造坚兵利甲。人负陨石一块,终了洞穴探秘。
赤马革船,满载而归。
言及金窟之事,御姬闻之,亦津津有味。论神工鬼斧,造化自然。非天地莫属。
葡萄美酒,炙烤野味。君流营地,欢声笑语。九尺熊女,早与众人,亲密无间。再行调理,假以时日,当可侍寝夫君。
见皇上,于《北海西行图》上,细绘暖泉川谷,并峭壁金窟。贵太妃希雷娅遂问:“此地何名?”
“金泉川。”皇上随口答曰。取金窟暖泉之意。窟中藏金,可为不时之需。
前后两汉,四百年。凡汉使出行,必有记里鼓车,详记里程。季汉,继往开来,更进一步。皇上所在之“记车”。除做记里鼓车之用。另有绘图、建模等,诸多机关可用。类比图中原有河川,可定金泉川。亦有御姬,值守。建模山川地形,绘制西行图。
皇上君流之路,便是季汉子孙,征服之路。
“已立营十日余。夫君何时西行。”希雷娅笑问。
“即来则安。”皇上笑言:“待诸姬产子,再西行不迟。”
“夫君,所言是也。”希雷娅,亦如此想。
君流之路,先难后易。待穿终北之地,过西域都护府,驰入海西。顺下地中海,周游罗马,再经尼罗河,过红海横渠。余下五万里海路,木兰先锋,只需数月,足可重返汉土。
是夜。希俄斯姐妹营房,再闻儿啼。天际·尤雷尼娅,亦诞下麟儿,母子平安。
君流营地,上下皆喜。
皇上洗浴更衣,入帐探视。季汉家门,母凭子贵。太姬尤雷尼娅,当加太夫人。品秩,仪制,兼有提升。君流营地,诸事齐备。不出三日,吃穿用度,皆为“太夫人制”。
话说,三百函园姬,皆产子。秩始太夫人。唯希俄斯姐妹,与九尺熊女,位列太姬。产子进位,焉能不喜。何况,狮群之中,亦有尊卑。既是部落文明,部族亦有女王。可足亚马逊,必有尊卑之分。如何论处,大同小异。先前,族中最强女猎十人。便是女王希雷娅之左膀右臂。后有函园十五妃,亦位高群姬。
1.293 天公作美
希俄斯姐妹,乃出同期受孕。时人常言,十月怀胎。实则,九月已瓜熟蒂落。产期因人而异。足月之中,希俄斯姐妹,当先后顺产无疑。
难得金泉川蒸汽谷,冷热冲调,温如暖春。终北之地,隆冬早至。顶风冒雪,唯恐有失。待诸子呱呱坠地,母子顺安。再西行不迟。
人吃马嚼,金泉川亦不可久居。否则,走兽尽,草木折。山谷生机断绝,断难恢复。此亦是游牧之所衷。如前所言,亚马逊亦是狩猎行国。
热河无鱼。故河水亦不可直饮。汲水“罐车”,取谷外坚冰,融化过滤,煮沸冷饮。温汤沐浴,亦由坚冰与热泉,混合调温。
金泉川,位于终北之地。与周遭雪落无异。雪花不等落地,便被热气融化。云雾缭绕,故称蒸汽谷。即便数日,疾风暴雪,山谷皑皑。不出半日,亦可恢复如初。
金窟所得陨石,御姬亦用高炉炼化,补充箭矢。余下熔铸成锭,存以备用。谷中亦出,铜铁矿石。高炉炼钢,御姬亦得心应手。
近日,御姬议论纷纷。言谷中洞穴,另有巨熊蛰伏。欲携熊女,入洞窟猎杀。却被夫君,好言相劝。巨熊冬眠,与人无害,无需滥杀。谷中虎狼,乘夜来袭,自当屠尽。不可等同视之。
东女王希雷娅,亦言善。御姬遂止。不猎走兽,采摘野果。转制蜜饯果脯。制备果脯,蜂蜜不可或缺。
御姬已于谷中悬崖,多处野蜂巢。
鲜卑利亚,及坚昆乐越匿地。多椴树丛林,盛产椴树蜜。《尔雅·释木》:“椴,柂。”疏曰:“椴,一名柂。树似白杨,其材能溼(湿)”。椴树蜜,色泽晶莹,醇厚甘甜,凝如脂、白如雪,素有“白蜜”之称。后世与龙眼蜜、荔枝蜜,并称“三大名蜜”。
谷中野蜂所产,正是此蜜。因山谷四季如春,野蜂无休无尽。周遭山林尽采,囤积悬下蜂巢。绵如波浪,排列丛云。蔚为壮观。
野蜂食之不尽。皇上遂命御姬,攀岩割取。足够果脯所需。余下白蜜,调“蜜浆醴”。风靡营地。
御姬三五成群,早出晚归。行踪皆有报备,断不可孤身赴险。侍寝夫君,足月轮替。焉知有无,珠胎暗结。比起彼时,东迁亚马逊。今之函园御姬,不可同日而语。
正如皇上起居,事无巨细,日有所录。潜移默化,亚马逊已融入季汉家门。
待诸子顺产,谷中走兽渐稀。又经停数日,打包装车毕。君流车队,漫道西行。希俄斯十六姐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母子平安,子女各半。当真天公作美,天随人愿。
所谓“漫道”。如《离骚》:“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注曰:“漫漫,旷远貌。”《广雅·释训》:“漫漫,平也。”冰封千里,四野无人。看似一马平川,故车驾可漫漫而行。无需循路而进。茫茫雪原,亦无路可循。
出金泉川。寒风凛冽。日光无暖,天地极寒。虽防护周全,昼夜保暖。然寒意侵体,久必生疾。中途驰入温泉地宿营,早晚温汤沐浴,亦是冬季远行之必须。
不毛之地,罕至人迹。一路行来,只需克天地之威。若夏秋时节,牧人散布四野。天灾之外,另需防**之危。终归,各有利弊。
故冰原温泉,好比沙海绿洲。皆是生命维系。
按图索骥。千里之内,再无温泉营地。多则半月,少则十日,需露宿冰原雪野。更加,积雪深厚,难出游骑。唯持千里镜,远望山川地势。君流车队,因地制宜,不定行程。凡午后觅得,上佳宿营地,皆可随时扎营。
楯车满载粮草辎重,足够数月所需。不遇坚昆部族,石炭适度减用。薪炭不及制备,则用薪柴替代。沿途丛林密集,穿行林间,空地宿营,便可就近伐木。是夜,于营地之中,座座篝火堆积。即便熄灭暖炉,亦一夜安枕。围坐火堆,炙烤美味。不等夜深,温汤已毕。伴夫君共浴,除一日积寒。解舟车劳顿。稍后,皇上入母子营房探视。再经卧蚕暖帐,入中营就寝。
扬雄《甘泉赋》:“敦万骑於中营,方玉车之千乘。”注曰:“中营,天子营也。”既天子驻跸之处。
君流中营,便是皇上寝帐。
君流营砦,令行禁止,与出征无异。日有军正,夜有宵禁。暮鼓晨钟,谨遵号令。禁市鼓毕,除戍守御姬,余下皆需身入营房。便是皇上,亦无例外。御姬伴驾十载,早已约定俗成。
密林雪落,窸窣有声。
亦有走兽,隐蔽树后,远远窥探。见明灯高悬,火光冲天。皆不敢冒然近前。楯墙高耸,戍守望座。足可护全。
中营寝帐。九重华盖鸳鸯榻。皇上掀帘入内。侍寝九姬,起身相迎。嫩蕊新花,软玉温香。
抱玉握珠,吮毫搦管。一夜无话。
蜀中,成都。
镇西将军兼领益州牧,刘焉府。
自将州治由绵竹,迁入成都,以避锋芒。奈何关东时局,波橘云诡。刘焉如芒在背,寝食难安。故咬牙将掌上明珠,下嫁吕布为次妻。暗结群雄连横,欲共抗甄都。不料,袁公路,早有附汉之心。竟与曹合谋,设避实击虚,计中之计。吞徐并淮,吕布举家徙条支,五万里。爱女亦随吕布而去。
家国心牵,积郁成疾。突发背疮,卧榻不起。
蜀中良医,皆束手无策。唯求神仙李八百,道士李脱,施法疗疾。
李八百言:心病还需心药医。
刘焉求问:心病、心药俱为何?
李八百,这便耳语答曰:心病家门不保,心药血嗣绵延。又私语相告,代汉者,宗王也。季汉三兴已应。后汉宗室,心怀不轨,必受天谴,云云。
刘焉乞问:当作何解?
李八百,掐指一算,言:当设坛作法,引天雷地火,尽焚先前所造舆服、车驾。以消“图窃神器”之灾也。若天公作美,背疮可不药而愈。
刘焉言善。依计行事,不提。
1.294 封狶女王
剑水以西,坚昆乐越匿地。
君流车驾入林,已有数日。莽莽丛林,似绵延无尽。林间昏暗,不辨四方。幸有“(指)南车”指路,辗转西行。
所幸,林间积雪,远逊冰原。日行虽缓,却无需前车碾雪。遇壕沟深堑,亦有“工车”架桥铺路,君流车驾,列队通行即可。皇上征伐四方,“逢山开路,遇水填桥”。营中良匠,从军积累,悉化为将作技艺。假墨门机关之利,而发扬光大。
深入丛林,薪柴足备,走兽渐多。日前,沟边始见石碓。今日,枝头骨串忽见。丛林亦有部族。
见九尺熊女,各个如临大敌。皇上这便了然。必出穴居挹娄。君流之初,皇上乘雏鸦号,溯完水而进。大鲜卑山两岸,便有穴居挹娄,尾随窥探。稍后又闻,终北之北,另有冰窟挹娄。虽皆称挹娄,实则种辈,不尽相同。据皇上所见,冰窟挹娄,种出坚昆。穴居挹娄,种出濊貊。互有混种,亦未可知。
且彼此,同出母系部落。沿冰原、丛林,划分狩猎地,因时常越界而狩,又世代仇敌。譬如冰原与丛林,过渡地带。并无确切归属。逐走兽误入,亦是常情。好比野外“见牛粪而圈之”,以示有主。依走兽所处之地,划分各方所有。即便,林中逐鹿,冰原倒伏。此鹿,亦属冰窟挹娄无疑。若穴居挹娄,执意取回。必起争端。
于部落文明而言。衣食利大,足可搏命。走兽慌不择路,必有越界。撕斗不休,定有死伤。代代如此,遂成世仇。
毋论凿冰窟,亦或是掘洞窟。二者殊途同归,皆是穴居无疑。
问过熊女王,冰棰·马西娅(marcia)。正是冰窟挹娄宿敌。熊女巫,先知·蜜雪莉娅(michaelia)又言,见丛林可知,穴居挹娄,部落大小。沿途所见,石碓,骨串,乃为标注领地,警示异族。
御姬来报,前见人兽足记相杂。换言之,丛林挹娄部落,亦精通驯兽。
皇上遂问,兽迹何所出?
御姬答曰,当时大封豨。既大野猪。
非驯牛马。倒让众人,始料不及。然驯养野猪,与穴居挹娄,“处于山林之间,土气极寒,常为穴居,以深为贵,大家至接九梯。好养豕,食其肉,衣其皮。冬以豕膏涂身,厚数分,以抵御风寒”,习俗略同。
如此说来,挹娄养豕,当是野猪无疑。
便在此时,忽闻前方,人马嘶鸣,兼杂野嚎。
必是探路御姬遇袭。
事不宜迟,皇上遂命女骑驰援。霜鸦·达莉娅,铁臂·伊丽娅,石锚·阿希瓦娅,星辰·阿斯翠娅,漩涡·阿蕊娅,凤凰·阿莎娅,夜莺·安德莉娅、猎鹰·塞希莉娅、荆棘·西尔维娅、火绒·维吉妮娅,一马当先,突奔驰援。
待皇上君流车驾抵达,战斗已毕。
树木崩折,人畜伏尸。热气腾腾,温血长流。
徒遭伏击,胭脂马,受惊暴走。引挹娄豕(shi)骑,争相追逐。与赶来驰援之具装女骑,迎面相遇。
女骑弩发如雨,豕骑悉数毙命。胯下战豕,亦被强弩贯颅而亡。另有重伤不起,被人道杀戮。
话说,西陆传说,“哥布林野猪骑士”之原形,许便是丛林挹娄。亦未可知。
骑士身短而健。散发赤身,斑斓涂油。木楯皮甲,楛矢石砮:“其弓长四尺,力如弩,矢用楛,长尺八寸”,“青石为镞,镞皆施毒,中人即死”。
与身长九尺,如血肤白,冰窟熊女,绝非同族。
楛矢石砮,必出肃慎。挹娄,“古之肃慎氏之国也”。不料剑水以西,坚昆乐越匿地。竟有挹娄穴居。且驯野猪为骑。
之所以猝不及防,反被女骑射杀。正因远射不及。不等入射程,女骑已先发。
观豕骑可知,此亦是一支游击。遭遇探路女骑。不问情由,突然袭击。反被屠尽。
若阵前答话,此战可免。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虽无豕骑逃回,然整支未归,必有来寻。迟不过三五日,必有大军尾随。先闯领地,再杀豕骑。此战难免。
皇上当机立断,命女骑结队探路,觅上佳宿营地。
又命君流车驾,日夜兼程,早出莽林。
是夜,女骑举火而归。言,百里之外有孤丘。居高有涧,林地稀疏。
皇上大喜。车行一夜,比及日中,终抵孤丘。
孤丘凸立莽林之中,丘南有冰封溪涧,三面环绕。唯顺下北坂,可与莽林相接。此地易守难攻,正是绝佳营地。
自出金泉川,蒸汽谷。粮草辎重,足备数月所需。沿途伐薪烧炭,亦不缺采暖。稍作停留,先渡危机。亦是上上之策。
工车除雪,夯平坡地,筑道跸路,车驾迂回。与此同时,孤丘积雪,沿冰涧,堆垒成墙。为外层屏障。百炼清钢巧工铲,人手一柄,极利掘进。自冰涧至雪墙,足高二丈。断难逾越。
待筑墙御姬返回。营地地基,也已夯毕。
楯车列队,楯墙先立。丘顶再然篝火堆。待密林骚动,雪落纷纷。高居丘顶,君流中营已立。余下各出营地,可不疾不徐。
三日后,密林见巨大骨旗。围绕孤丘,燃起处处火堆。重锤声中,多有林木,被连根拱倒。必出大封豨无疑。
而后,莽林挹娄,以雪水和泥。将树坑,改造成穴居。纵火焚烧断根,再以草木碳灰,拌豕膏涂身。穴居如坟茔。一夜之间,遍布密林。
待君流营砦筑毕,莽林挹娄,亦将穴居建起。
封豨拱木,树坑穴居。就地取材,事半功倍。当是部落文明无疑。
皇上举千里镜,居高远眺,尽收眼底。
嚎叫声中,抖擞骨旗。
大旗处,便有一豕骑,徐徐出阵。
皇上先观背上女王,再细看壮如牦牛,恐怖獠牙,巨大野猪。
正是,白蹢封狶。
此兽,刀枪不入,弓弩难伤。
唯有智取。
不等白蹢封狶抵近,另有豕骑呼啸而出,拱卫莽林女王。
于一箭地外,立定。
便有苍灰色大豕骑,阵前高叫。
无出意外,乃请皇上,阵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