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5 焚香漫道
一夜无惊无险。不等天光大亮,伏兵尽退。
近前一观。亦如传闻所载,只见毙命斥候,披发黑齿,多垢不洁。猪皮衣下,另用豕膏涂身。厚数分,以御风寒。猪皮之下,涂抹豕膏,与猪身肥肉结构类似。当可御寒保暖。
汽弩威力巨大。穿胸洞背,虽避要害,亦血流而亡。其中一人,中矢腹部。肠穿肚烂,死状凄惨。皇上命堆薪柴,焚尸灭迹。
稍后整装出发。绕行大鲜卑山首。
密林山丘,人迹可寻。挹娄母国,世代居此。彼时,将作寺工舡,溯完水而上。便有匠人上报,两岸密林皆闻人声。突见季汉大舡,挹娄母族,焉不惊惧莫名。
身负弓矢,怀揣利刃,夜探营地,恐非善类。
行不多久,忽见烟柱冲天。御姬来报,有挹娄穴居被焚。
待车驾抵近,皇上亲往一观。
谓,“狡兔三窟”。挹娄穴居,亦如兔窟。散布土丘四周,皆有浓烟冒出。又谓“兔子不吃窝边草”,唯恐洞穴暴露。挹娄于洞口周遭,围建石垣。类比小型烽堠,岗哨林立,日夜守备。垣中血迹可知,必是趁寒夜昏睡,被人潜入杀害。后燃狼烟,塞满洞窟。穴居挹娄,悉数呛毙。
御姬欲下窟一探。却被皇上所止。再思昨夜之事,皇上言道:“穴居挹娄,亦有仇敌。”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若无深仇大恨,岂能满门杀尽。
无论发烟之物,亦或是杀尽石垣守卫,皆非一人可为。若非军队来袭,必出举族相攻。人负一薪,足可拥塞洞窟。穴居弊端,一览无余。
车驾上路,三日绕大鲜卑首。已入郅居郡境。便有漠北都护府骑卒,赶来护驾。皇上询问队率,穴居挹娄诸事。
队率出身漠北部族。完水之北,略知一二。传闻,终北之北,四季冰封之地。另有冰窟挹娄,与穴居挹娄为敌。
闻“冰窟挹娄”,皇上似有所悟。穴居与冰屋,大同小异。冰原之上,无从掘土为穴,故凿冰为窟,以避风寒。后世称其为,“因纽特人”。印第安人则称其为,“爱斯基摩人”。意为“生食之人”。时下,皆称挹娄。
料想,必因狩猎、领地等,时起争端。
终北之北,远在诸夏徼外。若非皇上君流十万里,恐不为汉人所知。灭门惨案,知非漠北都护府所为,足以。
皇上所立苍州,便以完水为界。北扶余各部,如“北夷橐离国”,纷纷出山稻作,向化日盛。一一水之隔,蛮荒之别。穴居挹娄之北,另有冰窟挹娄。足见穷发极北,亦有人居。
皇上车驾郅居。漠北长史窦宾,从事田畴,携属吏恭迎百里。
府治武牧,先为皇上兵车营地,后扩为冬宫。彼时漠北各部所赠美人千人,数万仆从,皆居于冬宫城中。后美人多半南下,入长安行宫。验明正身,纯熟季汉宫仪,后填充各宫。三载之中,当陆续迁往关中。若不能得皇上临幸,亦未赐于诸皇子。年三十五,致仕出宫。无论嫁人与否,皆食少府薪俸终老。皇上尊太上皇帝。再定品秩。即便门客亦食六百石。宫人遂不及,亦足得年俸四百石,爵为公乘。“公乘,第八爵也”,“言其得乘公家之车也”。
沿途,亭舍齐备,便利如一。凡水陆要冲,必筑城港。马邑、牛牢,星罗棋布。豢养牛羊,不计其数。单凭漠北草场,远不足食。海量青储饲料,自蓟国贩来。大辽诸水,除为漕运,亦为稾运。
待苍渠凿穿,舟船可直达漠北。苍州至郅居,沿途皆可大兴。
与北海武牧成,一水之隔,便是先秦鬲昆旧地。今称坚昆。
前汉时,李陵降匈奴。单于任其为右校王,掌坚昆旧地。李陵子孙,多入坚昆种。亦有昭君后人,为部落大人。今羁縻于没鹿回部,隶漠北都护。
“坚昆随畜牧,亦多貂,有好马。”金发碧眼,胜兵三万。多有族人,客庸蓟国。彼称毛人。伐毛洗髓,安居数载。女子皆“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肤白如玉。坚昆妾,渐与鲜卑婢,并称。
“胜兵三万”可知。或不下三十万众。因族中女子,多聘为蓟人次妻。得姻亲作保,客庸亦或是应募北国。邑落富足。闻多有坚昆大人领兵征西,抄掠金发碧眼,徼外部落,并入本部。胜兵远不止三万。
皇上君流,只定十万里程。而未定路径。换言之,是穿行蛮荒,亦或是循路入城。皆随皇上所欲。十载前后,重回武牧东宫。可想而知,万民空巷,“焚香漫道”。遂成典故,以誉明主。
城中所居,多为皇上部从。故“大单于”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道。大单于,与皇上同义。谓,“民心向背”。窦宾、田畴、周异等属吏,感同身受,与有荣焉。
车驾入宫。
新任使北鲜卑中郎将,刘备四友之牵招,并鲜卑北单于窦统。北高车郅居属国都尉齐周,领狄氏、袁纥氏、斛律氏、解批氏、护骨氏、异奇斤氏,六部大人,入宫觐见。
郅居属国都尉,渔阳(人)齐周,字公全。随田畴北上,乃戍边宿吏。亦得其举荐,拜郅居属国都尉。领护六氏高车。
皇上遂开宫宴,君臣同乐。
席间,漠北从事田畴献《北海西行图》。除山川地貌,番邦邑落,更有沿途温泉所在。
此图大善。又言及剑水西岸,坚昆之事。
长史窦宾,出身没鹿回。知坚昆甚祥。
时下坚昆各部,便是后世“黠戛斯”部。《新唐书》述其:“黠戛斯,古坚昆国也。地当伊吾之西,焉耆北,白山之旁。或曰居勿,曰结骨。其种杂丁零,乃匈奴西鄙也”,“众数十万,胜兵八万,直回纥西北三千里,南依贪漫山。地夏沮洳,冬积雪。人皆长大,赤发、析(皙,白色)面、绿瞳,以黑发为不祥。黑瞳者,必曰(李)陵苗裔也。男少女多,以环贯耳,俗趫伉(气盛),男子有男黥其手,女已嫁黥项。杂居多淫佚。”云云。
其中,长大,赤发、析面、绿瞳。足见种出坚昆。
1.266 北海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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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后世黠戛斯,“以黑发为不祥。黑瞳者,必曰(李)陵苗裔”。
或因李陵后裔,非出其种。亦或是心向故国,亦未可知。据窦宾所言,坚昆农耕并游牧,兼而有之(注1)。物产可称丰饶(注2)。坚甲利兵(注3),有王及王城,并小王及属吏(注4)。
兼有礼乐祭祀,且律法森严:“诸部食肉及马酪,惟阿热设饼饵。乐有笛、鼓、笙、觱篥、盘铃。戏有弄驼、师子、马伎、绳伎。祠神惟主水草,祭无时,呼巫为‘甘’。昏嫁纳羊马以聘,富者或百千计。丧不剺面,三环尸哭,乃火之,收其骨,岁而乃墓,然后器泣有节。冬处室,木皮为覆。其文字言语,与回鹘正同。法最严,临阵桡、奉使不称、妄议国若盗者皆断首;子为盗,以首着父颈,非死不脱。”
其君曰“阿热”,立王庭于“牙青山”,联毡为帐,号“密的支”。陨铁号“迦沙”,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据此可知,坚昆可称部落文明。
或与后世,黑发、黑瞳为不祥,迥异。时下坚昆,以黑发、黑瞳为贵种。其王阿热,传闻便是李陵后裔。
皇上西行,必过牙青山。坚昆王庭,究竟何地,众说纷纭。皇上亲临可知。
皇上君临,万众瞩目。虽夜以继日,通宵达旦。然宫外觐见使节,车接如龙。闻更多徼外部族,正蜂拥而来。唯恐俗事缠身,裹足不前。经停三日,皇上车驾夜行,悄然出城。渡剑水,入坚昆境。
据《新唐书》载,后世黠戛斯,“南依贪漫山”。贪漫山,即萨彦岭。萨彦岭以南,至唐努山,所夹狭地,便是后世之“唐努乌梁海”。
如此说来,坚昆王庭,当立于贪漫山北。
正如挹娄各部,各有枝属,是敌是友,不尽相同。坚昆各部,之于季汉,亦善恶不等。临近剑水各部,羁縻于没鹿回部,故不生反叛之心。且客庸郅居郡者,亦大有人在。耳濡目染,心向季汉。然再西行,当日渐离心。待过坚昆王庭,近西域都护府,又愈发亲近。
东西二大都护府,皆遣使各部,结好部落大人。先为皇上君流铺路。料想西行,当无惊险。然皇上有意,顺下剑水。深入终北之北。
令二大都护府属吏,措手不及。
剑水西岸,将作寺船坞。
自渡剑水,皇上车驾,便乘夜驶入。
船坞所藏,正是将作寺新造将作工舡。趁十月初冬,尚未冰封。皇上欲携将作寺能工巧匠,顺下剑水,一探究竟。
将作丞死谏,奈何皇上心意已决。将作丞无奈,唯有听命行事。不料一场酷寒,如期而至,天寒地冻,水面浮冰。即便水道仍在,然浮冰拦阻,稍有不慎,船毁人亡。不得已,皇上遂消此念。车驾西进,奔赴贪漫山。
雪落一夜,山川皆白。车辙深埋,无痕可辨。换雪橇机关,循山脉走势,大略而行。
午后,风雪渐大,沟壑悉平。唯恐河川初冻,不足承重,失蹄落水。皇上循《北海西行图》上所绘,最近温泉所在。遂命御姬,驱车前往。
赶在黯淡无光前,抵达温泉地。
只见皑皑沟壑之中,一道黑水,蜿蜒流淌。水面热气升腾,云雾缭绕。
寻溪逆进,于泉眼处扎营。
便有专用温泉车驾,翻转机关,如渔梁,桥架其上。居中设帷,聚拢暖气。可经卧蚕车所接长篷,输往各处营车。
1.267 司空多疑
甄都,司空府。
闻骠骑大将军张济登门,曹司空亲出,降阶相迎。
曹司空位列三公,大将军位在三公上。正因位卑而权重,故曹党谋拜相之心,与日俱增。
共入正堂,宾主落座。
骠骑大将军张济,开门见山:“司空尽遣南阳精锐,恐于屯田不利。”
“大将军,所言是也。”曹孟德,虚怀若谷:“兖州屯田大成,可足食。”
张济又深问:“守备空虚,南阳雄城,恐为刘表所得。”
曹孟德,谦笑亦深:“大将军,当有此虑。”
“哦?”略作思量,张济低声问道:“莫非,司空虚实之计,乃为诈刘表乎?”
言下之意,曹司空遣盖海,将南阳精锐,抽调一空。只剩数千老卒,守备诸屯田营地。若荆州大军,北渡汉水来攻。南阳一郡,必不保矣。失南阳,甄都无屏,累及汉中。此等兵家之大忌,曹司空焉能不知。故张济必有此问。尽遣南阳西凉精锐,设虚虚实实之计,是否为赚刘表,而非袁术。
曹孟德,尽显谦姿:“大将军,当有此疑。”
接二连三,答非所问。四目相对,张济忽笑:“司空,果然多疑。”
毕竟久历官场,长据高位。张济此来,心忧尽去。察言观色,足知曹司空,已有万全之策。二人一问一答,默契于心。
尤其,张济笑言,司空多疑。此乃,当面揭人之短。俗谓,“龙有逆鳞,触者必死;凤有虚颈,犯者必亡”。且与人相交,交浅言深,乃是大忌。张济,吐露真言,曹孟德,欣然笑纳。足见二人,共领甄都朝政日久,彼此旗鼓相当,已非泛泛之交。
张济心满意足,告辞自去。
曹孟德,府前相送不提。
徐州下邳,军师中郎将陈宫府。
淮南再遣使者,投帖谒见。
镇东将军长史,兼领下邳相张邈,亦赫然在列。
“见否?”见陈宫运笔如飞,埋首公文。东平长者,斟酌试问。
“当见。”陈宫落笔言道。
张邈急忙求问:“公台何意?”
“曹孟德虚虚实实之计,已为我所破。当合群雄之力而败之。”陈公台举重若轻。
张邈仍有所虑:“群雄连横,乃阴结盟约。若与袁术连兵击曹,恐失计较。”
此乃长者,老成持重之言。亦如张邈所料。若吕布与袁术,公开联手,共抗曹操。必坐实季汉贼臣,正中曹司空,虚虚实实之计。
“孟卓毋虑。”陈公台笑道:“某自有计较。”
“善。”张邈这便心安。
有顷,淮南使者,合肥国相,八厨之胡毋班。堂内谒见。
先前,胡毋班多次往来徐州,为二家暗盟,出力甚伟。闻青州猛虎,携飞云南下。欲隔断长江,断淮南后路。袁术遂命胡毋班,再肩重任,出使徐州。
欲说吕布,先拜陈宫。胡毋班,岂不自知。
宾主落座。胡毋班先言:“曹司空携盖海击前,孙镇北率飞云击背。若无吕镇东相助,我主危矣。”
不愧八厨之一。智者当面,先言己难。猛虎入境,人人自危。唇亡齿寒之理,智多如陈宫,岂能不知。
果不其然。陈公台抚掌而叹:“季皮,所言是也。”
“为今之计,该当何如?”胡毋班求问。
“袁将军,击南阳可乎?”
“嘶——”闻此言,胡毋班惊诧莫名。一时竟不知所以。
见陈公台,语不惊人死不休。
待稳住心神,胡毋班求问:“南阳十万西凉精兵屯田,何以击之?”
“此乃曹司空,虚虚实实之计也。”陈公台,面授机宜:“盖海顺下颖尾。非击羊石城。乃为暗度陈仓,尽遣南阳精锐,赴雷泽大营。”
“这……”胡毋班焉能不惊:“司空何意?”
“曹司空所患,为吕将军一人耳。”陈公台一语中的。
“兵法云‘避实而击虚’。莫非,曹司空欲伐徐?”胡毋班后知后觉。
“然也。”陈公台,云淡风轻。
“南阳与南郡,一水之隔。军师何故,舍近而谋远。”胡毋班,当有此问。
荆州牧刘表,距南阳只隔汉水。何况,南阳郡,本就为荆州旧地。陈公台求刘景升,出兵以探虚实。远甚袁术兵出淮南。
更何况,南阳与陈国,并无水路相通。曹司空盖海舰队,如何暗度陈仓。将南阳精兵,悉数运往雷泽大营。
“我料,累日必有漕船,出汉水。”陈公台答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假输军粮,暗遣兵卒登船,当可掩人耳目。
“何不求刘镇南。”胡毋班,仍有疑虑。
“袁将军先击,刘镇南后攻也。”陈公台笑意不减。
“……妙哉。”如醍醐灌顶,胡毋班幡然醒悟。事不宜迟,急返淮南。
淮南,袁术府邸。
悉知详情。袁公路,不置可否。
久为僚属,心知袁术心有不甘。若果如陈公台所料,曹司空行虚虚实实之计。明击淮南,暗屯重兵攻徐。南阳必然空虚。袁术遣偏师一支,奇袭南阳。明为入寇,暗探虚实。
无论胜败与否。淮南入寇。荆州牧刘表,自当出兵御敌。如此,南阳一郡,名正言顺,重归刘景升所有。
若二家默契使然。不等血战胜负,只需见刘表兴兵,淮南偏师,便可“望风而逃”。将南阳一郡,拱手相送。
刘表兵不血刃,收回南阳大郡。可为襄阳屏障,以御甄都。南阳无兵,曹司空,虚虚实实之计,大白于天下,遂成笑谭。故弄玄虚,弄巧成拙矣。
彼时,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吕布,便可上表求问:司空屯兵甄下,意欲何为?
料想,曹司空必难,自圆其说。知吕布早有防备,师出无名,唯有引兵而去。
如此,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于袁术而言。劳师动众,却做他人嫁衣。入寇南阳,而不可得其利。心有不甘。
何况。曹孟德醉翁之意,在徐不在淮。
殿中百官噤声,屏气凝神。唯军师中郎将阎象,朗声进言:“大将军,当依计行事。”
闻此言,袁术厉色尽散:“善。”
1.268 周成之质
南阳郡与南郡,相隔汉水。南阳三面环山,居中盆地。境内诸水,南汇汉水。汉水北岸,邓樊二城,乃襄阳门户,刘表屯有重兵。且汉水南岸,立襄阳水军大营。进出汉水,焉能不被刘表所知。
故以盖海南下,行虚虚实实。再假南阳屯田初成,漕运取食,将南阳精锐,暗度陈仓,运往甄下,雷泽大营。以备伐徐。
且奉甄都之命,漕船往来南阳,只道为击淮南。刘表岂敢阻拦,又焉能起疑。
襄阳,刘表府。
将徐州使者所呈,陈公台手书,传阅一众心腹。刘表居高下问:“南阳无兵否?”
细观徐州手书。军师祭酒祢衡,喟然长叹:“陈公台,可称谋主矣。”
刘表闻弦歌而知雅意:“莫非,漕粮是假,运兵为真。”
“然也。”祢衡亦饱学之士:“见明公屯兵邓樊二城,领护汉水。故行暗度陈仓之计。亦如陈公台所言,曹孟德所患,吕布居首。孙子云,‘避实而击虚’。故顺下颖尾为虚,诱吕布先发为真也。”
“果如此乎。”刘表亦不禁长叹。人言曹孟德,奸狡多疑。此战,可见一斑。
毕竟,刘表名为甄都之臣。先前,汉中精锐尽出,窃据南阳。刘表可托言,兄弟之盟,不敢阻拦。今为曹司空所用,虽心气难平,亦无可奈何。何况,时至今日。曹司空,已坐实权臣,总领甄都朝政。刘景升,身为人臣,外镇荆州,岂能不告而取,兴兵强夺。
若淮南袁术,兴兵入寇。而曹司空假漕运之名,尽遣精锐离境。乃至南阳守备空虚,无力驰援。又另当别论。
既为天子镇南。刘表守土安民,驱逐贼寇,责无旁贷。何况南阳,本就隶属荆州。荆州牧讨贼,舍我其谁。
待光复旧境。刘表自可上表陈情。或言郡县残破,或言民人流离。需驻军,以为权宜。且不说,驱逐贼寇,有功社稷。为民请命,亦合情合理。
天子当体恤。
如此,十万精兵,屯田初成之地。皆为刘表所得。不出三载,待屯田大成,所获军粮,荆州食之不尽。
陈公台,将计就计。一石三鸟:既解徐州兵祸,又弱甄都地利,再增群雄连横之势。此消彼长,曹司空三载之中,难有寸进。待皇上君流十万里归。天下传檄可定。群雄俯首称臣,位列季汉重臣。家门荣胡富国,享之不尽。
亦如先言。论“价高者得”。皇上,舍朕其谁。
“明公,何意?”军师祭酒祢衡求问。
“军师,依计行事。”刘表如何决断,不言自明。
“喏。”祢衡领命自去。
不出数日。闻淮南袁术,遣麾下桥蕤、李丰、梁纲、乐就,四将,引偏师,假充粮商,水陆兼行,三军用命,奇袭南阳。经鸿沟逆入瀙水,立寨中阳山。
“瀙水,出南阳舞阴中阳山。”既此。
四将,出其不意,攻下舞阴。将仓中所存,今季新谷,悉数搬空。而后兵分数路,攻城拔寨,如蝗虫过境。
试想。南阳本屯兵重地。偏师不过数千之众,岂有连战连胜之理。
反常则妖。
莫非……南阳无兵?
唯恐兵乱绵延,荼毒百姓。一水之隔。襄阳荆州治。镇南将军,兼领荆州牧刘表,连上数表。言南阳告急,乞兴兵平乱。
书奏甄都。少年天子,焉能不惊。
遂专开朝议。不料百官列席,唯缺司空一人。
事急从权。天子先遣太医令入司空府诊治,再问群臣:“骠骑大将军。”
“臣在。”张济闻声奏对。
“南阳十万大军,今何在?”天子言简意赅。
“禀陛下,遵司空敕命。已入雷泽大营。”张济据实已告。
“这……”百官交头接耳,便是殿中曹党重臣,亦后知后觉。
天子稳住心神,平静发问:“既讨淮南,何故北上。”
“陛下明见。”张济知无不言:“司空乃行,避实击虚之计也。”
“避实击虚……”天子聪叡,果有周成之质:“莫非,避袁而击吕乎?”
“然也。”张济心生慨叹。不愧种出季汉家门。“虎父无犬子”,此之谓也。
“袁术舍近谋远,逆行兵家大忌。必知南阳无备矣。”天子又问:“司空,避实击虚之计,又当何为?”
天子虽未明言,曹司空之计,已被袁术识破。然字里行间,不言自喻。
忆先前,与曹司空府中密谈。张济这便,斟酌言道:“臣,未可知也。”
天子略作思量,遂会其意。此战,于甄都而言,胜败无损。得胜,曹司空携胜战之功,位极人臣。若败,不过失南阳一郡,并为群雄所忌,罢了。
阿父君流未归。当谨小慎微。群雄逐鹿,稳坐甄都,亦足可保我季汉江山。待阿父归来。天下1传檄可定矣。
心念至此,天子得安:“既为司空所谋,当无患矣。”
“陛下,圣明。”张济携百官,齐声高呼。
待呼声落定。天子居高下问:“刘镇南所请,又当何为?”
“臣,私虑。陛下,宜允之。”张济持芴跽奏。
“善。”天子从谏如流。遂命尚书台制诏。准刘表所请,兴兵南阳,以逐贼寇。
诸事皆备,天子遂罢朝议。
自登高塔,俯瞰初冬甄城。心牵北国,更忧终北之北。董侯,自幼长于永乐宫中,与一众逐鬼童子,朝夕相伴。姓甚名谁,家乡何处,家中几口,父母谁人,一概不知。侥幸为王美人贵子,被贼臣董卓立为汉帝。岂料汉室式微,国祚不继。身陷囹圄,朝不保夕。
岂料。身世一朝大白天下。竟为董太后十月怀胎,皇上密室种玉。贵为家门九子,季汉开朝之君。当真,峰回路转,否极泰来。
可想而知。董侯心存善念,感激不尽。
“陛下。”有顷,太医令张奉,自司空府问诊归。
“司空,何疾?”天子明知故问。
“司空,无疾。”张奉不出所料。
“可有异常?”此问,自有深意。若曹司空,安如泰山,必无所失。若恼羞成怒,必有损也。
“无有异常。”张奉自能领会。
天子言善。
1.269 梦中杀人
甄都司空府,内室。
曹司空抱恙,临窗高卧。
有顷,便有心腹奉命入室。
“如何?”曹司空不动声色。
“确是史门余孽。”心腹低声作答:“端午内应,必出此人。”
“嗯。”曹司空遂有定计。
心腹躬身自去。
徐州下邳,军师中郎将府。
徐州别驾麋竺,奉命来见。
“拜见军师。”麋竺先礼。
“别驾请上座。”陈宫和颜悦色。
麋竺,常为使者,往来关东。且“东海寿麋”,累世豪富,雍容大度,“或婚或宾,见礼当时,是谓循臣”。故凡有往来,皆奉为上宾。
饶是陈公台处,亦不例外。
“甄下何闻?”宾主落座,陈宫先问。此番命麋竺出使甄都,便为采甄下风闻。
麋竺便将甄下传闻,据实已告:“闻曹司空寝疾,常语左右曰:‘吾好梦中杀人,凡吾睡,汝等勿近。’一日,昼寝帐中,被落榻下,有近侍窃取覆之。司空跃起拔剑,斩之复睡。有顷醒问:‘何人杀吾近侍?’众以实对。司空痛哭,命厚葬之。”
“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略作思量,陈宫忽抚掌笑叹:“司空非在梦中,世人乃在梦中耳!”
麋竺不解:“军师何意?”
“吾笑曹司空,欲效皇上‘临难不惧’,‘喜怒不形于色’。然,梦中杀人,可窥心意也。”陈公台,笑意不减。
麋竺亦领会:“军师之意,曹司空,非梦中杀人,乃疑心外露也。”
“别驾,所言是也。”陈宫笑言。
“为今之计,该当何为?”麋竺求问。
“请别驾,再赴甄下。”陈宫取吕镇东表奏相赠。
麋竺不疑有他,领命自去不提。
待堂中只剩一人。陈公台忽放声大笑,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好一个,梦中杀人。
引堂外心腹,面面相觑。何喜之有,竟令军师忘形如斯?
稍后,长史张邈,闻讯而至:“闻甄下传闻,曹孟德梦中杀人。何解?”
陈宫答曰:“只因曹司空,‘藏恶於其心中’也。”
“哦?”张邈又问:“恶从何来。”
“恶从南阳来。”陈宫笃定。
张邈幡然醒悟:“乃因公台,窥其‘虚实’也。”
“然也。”陈宫眼中,精光一闪:“南阳精兵,悉屯雷泽,虚实可见。故(吕)将军遣使上表,求问南兵因何北遣。”
“公台以为,曹司空当做何为?”张邈求问。
“尽遣精锐,伐袁自陈(自证)也。”陈宫一语中的。
“我等,又当何为?”张邈追问。
“我等无为,且从壁上观也。”陈宫话说一半。
东平长者,亦不多问。
徐州别驾麋竺,去而复返。尚书台不敢怠慢。司空寝疾,卧榻不起。朝政无人总领,曹党群龙无首。于是天子遂命少保杨彪,携三公暂掌甄都朝政。
书报少保府。杨彪看后,传阅三公。
“南兵北遣,如同‘北辕而适楚(南辕北辙)’。”太尉张温,斟酌言道:“吕镇东,当有此问。”
不驱南阳精兵,顺下击袁。反假漕船,遣送甄下。曹司空,谓“避实而击虚”,究竟意欲何为。
“且报司空府。”少保杨彪,这便定计。毕竟同殿为臣,上呈天子前,先告司空知晓。亦是群下,相处之道。
“喏。”
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曹司空传檄击袁,却暗遣精兵北上,屯于雷泽大营。不料被袁术识破虚实。遣偏师奇袭南阳,竟连战连捷,破城夺粮无数。见一水之隔,骤起兵祸。唯恐殃及,荆州牧刘表,六百里连上三表陈情。乞出兵平叛。
甄都天子,从善如流。遂许刘表出兵。
捷报尚未传来。甄下又闻,曹司空闭门谢客,抱恙不起。道中传闻,司空一计不成,恼羞成怒。急血攻心,一病不起。乃至,“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梦中杀人。
今又闻,徐州别驾麋竺,赴京上表。代吕镇东,乞问天子。何故,南兵北调,背道而驰。曹司空,意欲何为?
醉翁之意,不在酒乎。
关东皆拭目,且看曹司空如何自辩。
徐州,吕布府。
见吕布自出内室,而面露不悦。
群僚,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不置一语。府中早有传闻,新聘刘夫人,性强而忌忍。得吕布宠溺,素与诸夫人不和。然虑及乃群雄之女,故内室颇多忍让。不与相争。饶是如此,吕奉先亦时常累及。
内室不和,家门难兴。
“公台。”吕布居高下问,稍减怒气。
“将军。”陈宫谦恭应答。
“甄都之事,何如?”吕布必有此问。
“卑下,私虑。曹司空,色厉内荏,必不‘示弱於远夷,暴短於海内’。”陈宫知操甚深。一言蔽之,打死不认错。
“曹司空,当何为?”吕布不置可否。
“卑下,窃以为。曹司空,当尽遣精锐击袁。”陈宫振聋发聩,掷地有声。
“某,又当何为?”吕布问出心声。
“‘今两虎诤人而斗,小者必死,大者必伤’。”陈宫已有定计:“将军无为,从壁上观耳。”
“善。”吕布从谏如流。难纾心中烦闷,遂罢府议。有顷,引精骑出城,狩猎自娱。
群僚,见惯不怪。
有张邈、陈宫,执掌徐州内外。足可保我辈无患。
广陵,射阳,陈登府。
别驾麋竺,马不停蹄,自甄都返。先入陈宫府复命,再与好友相聚小酌。
“曹公寝疾。”陈元龙,深长意味。
“莫非,此中有诈。”麋竺窃问。
“未可知也。”陈元龙亦未能窥破。只因,南阳已失,精兵外露。吕布遣麋竺上表,乃为敲山震虎,先声夺人。以示徐州早有防备。此时,好比骑虎难下。曹司空,虚虚实实,岂非弄巧成拙乎?
计谋所出,必为损人利己。今未能损人,反伤自身。曹司空,所为何来?
陈元龙纵足智,亦未可知也。
“袁术无忧矣。”麋竺一声长叹。先前,长涂二龙合四家之力,未能拜袁术。今曹司空,恐步其后尘。损兵失地,空废钱粮。反助袁术扬名。
“此,亦未可知也。”陈元龙眼中,慧深如海。
1.270 兵势无损
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试想,曹司空之所作所为,足智如湖海豪士陈元龙,尚不能窥破。天下碌碌无为之辈,又岂能自知。
果不出陈公台所料。
天子殿问,吕镇东表奏。
闻曹司空抱恙上表,以“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自辩。
言下之意,南兵北调,乃出虚实之计也。今为袁术所破,大白于天下。亦无足轻重,不损兵势。只需顺下雷泽,左右夹攻。更有青州猛虎,隔断大江。淮南四面楚歌,袁术必败矣。
天子言善。遂命曹司空,择机击袁。
曹司空,妙计被破,然实力未损。不过憾失,南阳军屯之地,而已。亦如曹司空所言,南阳白地,本就属荆。刘表取回,汉中无损。何况汉水中下游航道,本就为刘表所控。其邓樊二城,扼守北岸,南阳兵卒,汉水进出,皆需仰刘表鼻息。此之谓“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是也。今刘表取回,亦不足惜。
十万西凉精兵,屯于南阳。好比,利刃加颈。刘表不想,引颈受戮,唯有阴结同盟,共御强敌。如今,南阳一郡,失而复得。虽为白地,然却是极佳缓冲。尤其南阳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得此地,荆州北部,再无患矣。只需稳守长江,刘镇南,当可从容自保。
光复郡境,于甄都关系,亦大为改善。
换言之,看似曹司空憾失南阳。实则,笼络刘表,离心群雄。利大于弊。
天下皆拭目。且看司空妙计,如何收场。
淮南,袁术府。
“曹孟德,果欲与我,殊死而战乎。”袁术将信将疑。
“卑下,窃以为。曹司空,许大略如此。”军师阎象,据实已告。
“刘表何为?”荆州刘表,淮南袁术,徐州吕布,三家顺下大江。同气连枝,攻守同盟。谓牵一发而动迁全身是也。
“卑下,窃以为。刘表既得南阳,恐难与甄都为敌。徐州吕奉先,或可为外援。”军师阎象,果有远见。
“哦?”袁术不解:“非我出兵,破曹孟德虚实之计,并授刘表以柄,南阳方能复得。刘表岂不复恩乎?”
谓“复恩”,意为报恩也。
“谓‘此一时,彼一时’也。”阎象为袁术解惑:“得南阳,荆北无虞,襄阳无患矣。荆州水军,只需助黄祖守江夏,助护南蛮校尉刘磐守荆南,刘景升可坐观成败,从容自保也。”
诸侯邦交,利益至上。
先前,南阳陈兵十万,好比利刃高悬。刘景升,心腹大害,寝食难安。今失而复得,北境无患。只需囤积重兵于汉水内外,长江沿线。足可自保。此时,再与群雄暗行苟且,有百害而无一利。可想而知,待稳守南阳。刘表与群雄,离心离德,必成定局。
“军师,所言是也。”倍思前后,袁术信服,转而又问:“徐州吕奉先,如何可为外援?”
“‘唇亡齿寒’。”阎象言之凿凿:“曹司空患吕镇东,犹在明公之先。”
“善。”袁术眼中,戾芒一闪。
漠北都护府,郅居水西。
皑皑雪原,冰封千里。君流车驾,列队前行。鲜卑重耕马,并驾齐驱,仍可日行百里。尤其橇车碾压,辙深且硬。更利后车通行。一望无垠,已不辨路径。轻车探路,按图索骥。更加冰冻三尺,亦无惊险。
剑水距武牧城,约二千五百里。日行百里,足月可至。闻,剑水西岸,有坚昆先王,所筑雄城(阿巴坎宫殿遗址)。多有邑落散布周遭,皇上此去,或可见李陵后人,亦或是昭君子嗣。
闻昭君一脉,乃历代坚昆阏氏所出。却不知,时至今日,可还有遗孤。
皇上御驾。
双层夹胶,浮金陨琉璃车窗,隔绝寒意。皇上并伴驾诸妃,皆着常服,谈笑风生。《北海西行图》,案上铺陈。风雪兼程,十余日。前方温泉地,日落可至。
午后,一什探路御姬,安然折返。马背所携,狐貂走兽。乃途中猎杀。皇上诏命,即便车居,御姬亦需披陨琉璃内甲。内衬百花战袍,稍觉闷热。索性只穿素纱襌衣。陨琉璃甲,虽有水绿、天青、浮金散射。然透光与车窗无异。春色满园,风光迤逦,唯皇上可见。陨琉璃内甲,可比后世,防弹玻璃。单层,身中汽弩不死。双层,汽弩单射不破。三层,汽弩连射不穿。
再披外甲,人马具装,刀剑难伤。
即便,坚昆“有金、铁、锡”,“每(流星)雨(落),俗必得铁,号‘迦沙’,为兵绝犀利”,“其战有弓矢、旗帜,其骑士析木为盾,蔽股足,又以圆盾傅肩,而捍矢刃”。
亦难破御姬防御。
“禀夫君。暖泉处,已立帷幄。”猎鹰·塞希莉娅,近前来报。
“何人立营?”皇上遂问。
“未可知也。”塞希莉娅答曰:“多有斥候,防备甚密。”
“可有辎重。”皇上又问。
“未见辎重。”塞希莉娅又答。未见辎重,非有备而来。必是短行,不可久留。换言之,非为专候刘备。
“暖泉溪流,足可分润。”皇上已有定计:“且去。”
“喏。”猎鹰·塞希莉娅,马背领命。
天寒地冻,遇温泉不易。若避此地,又需十日有余。温泉沐浴,通经活络,四肢百骸,驱尽寒气。言可“疗治百病”,亦非全无道理。人马皆得其利。尤其寒冬车行,当不可错过。
比及日暮,温汤已至。
果见帐篷十余。联毡为帐,正是坚昆语曰:“密的支(蜜的支)”。
莫非,乃坚昆王冬狩营地。
忽见百余辆高车大马,隆隆而至。营地守卫,如临大敌。
余一箭地外,徐徐止步。皇上遂命御姬,上前答话。
有顷,便有数骑出营,口出精纯幽州官话。问过方知,乃坚昆游商,时常往来季汉互市。见皇上君流车驾,并赤鹿焰角、三足金乌旌旗。一时诚惶诚恐,激动莫名。
这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1.271 冰风溪谷
自北匈奴西遁,没鹿回部崛起漠北。坚昆遂为其羁縻。坚昆王“阿热”,意指“高贵稀少”。后遂姓阿热氏。
如后世《铁尔痕碑》载,有黠戛斯君主,名唤:“阿热·阿斯帕·大将军(az·aspa·s??un)”;及“阿热·塔恰木.骨咄禄(az·tapka?muk·k??ul)”,并自号“阿热可汗”。
时下,高贵而稀少之坚昆王族,正种出李陵,无疑。
后世黠戛斯,“以黑发为不祥”,以为“黑瞳者,必曰陵苗裔”。只因,魏晋之后,五胡乱华,汉室无存。李陵后裔王位,遂为坚昆别种,取而代之。唯恐李陵后裔复辟,故以黑发、黑瞳,为不祥。族中各部,皆敬而远之,不与往来。
时下“阿热”一词,或专指坚昆,李氏王族。
坚昆阿热,远游未归。亦与蓟国,息息相关。立冬前,坚昆阿热,率众深入终北冰原,围猎冰窟挹娄。足月未归。坚昆王庭,遂遣人马,沿途守候,搜寻踪迹。于是,驻扎于温泉之畔。与皇上君流车驾,不期而遇。
皇上已知,终北之北,另有冰窟挹娄,世代与穴居挹娄为敌。既名唤挹娄,当二族同源。其一,掘土为穴。其二,凿冰为窟。习性不改,因时而变。
闻炎汉大单于,车驾抵达。营中坚昆小王,伏地恭迎。皇上名扬七海。仰窥赤鹿焰角,三足踆乌,帝王旗下,三百御姬,坚兵利甲,怒马鲜衣。足辨真伪。
君流车驾,百六十六辆,倍于天子大驾卤簿,属车八十一乘。且季汉车驾,神工鬼斧,世间罕有。又岂能作假。
恭让温泉上源。坚昆小王,自迁下游扎营。
坚昆王庭之事,皇上不便参与。经停数日,人马尽驱寒意,便继续西行。
不料,事与愿违。
翌日,坚昆小王,携厚礼入营。觐见季汉大单于,是其一。乞大单于相助,为其二。昨夜,有侍从逃回。言阿热为巨人所败。
巨人者,庞大之神人也。
《史记·周本纪》:“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
姜原,乃周人始祖,后稷之母,帝喾之妻。传于郊野,践(踏)巨人足迹,怀孕而生后稷。故《诗·大雅·生民》:“厥初生民,时惟姜嫄”。
自上古先秦,巨人渐绝迹诸夏。不料,皇上竟于北地,与上古神人相遇。
皇上命坚昆小王,召逃回侍从,当面盘问。
见其言之凿凿,绘声绘色。言指巨人:其状如人,身长一丈,豹尾虎齿,熊皮鬼面。
皇上这便了然。当是冰原蛮荒部落。谓“熊皮”、“鬼面”,譬如挹娄,“衣其皮”,“豕膏涂身”,以御风寒。豹尾、虎齿,皆是装饰。“其状如人,身长一丈”,可称巨人。
寒地温泉,乃绝佳宿营地。故漠北部族,约定俗成。必于温泉处,中途扎营。侍从逃回,正与小王相遇。来龙去脉,一清二楚,翔实可信。
摄于巨人威力。唯恐人手不足,刀兵不利,不能与敌。小王乞皇上相助,亦是常理。
问过侍从,路径无疑。命星昴·赛拉娅,率三百御姬,守备营地。皇上亲携东女王·希雷娅,圣祭·安娜塔西娅,霜鸦·达莉娅,铁臂·伊丽娅,石锚·阿希瓦娅,星辰·阿斯翠娅,漩涡·阿蕊娅,凤凰·阿莎娅,并夜莺·安德莉娅、猎鹰·塞希莉娅、荆棘·西尔维娅、火绒·维吉妮娅。及坚昆小王麾下王骑数十,命侍从引路,深入冰封密林。援救坚昆阿热。
坚昆多木,“松、桦、榆、柳、蒲。松高者仰射不能及颠,而桦尤多”。
足知森林密布。因近温泉溪流,四季不东。故丛林深处,有莽荒部族蛰伏。虽号冰窟挹娄,然“身长一丈”,绝非挹娄同种。
于林外远眺。
但见一道溪流,深入密林。正是四季不冻,温泉水。侍从言,入林十里,遂成冰封溪谷。再行数十里,溪谷尽头,有一冰窟。便是巨人穴居。
百里之内,有穴居巨人。往来游商,因何未见。小王答曰,溪谷巨人,传闻久矣。然多以密林为界,从不轻出。便与暖泉营地,行商偶遇。亦多以兽皮,交易铁器。
皇上这便了然。必是游商,走漏风声。故引坚昆阿热,入林捕获。实情亦是如此。皇上兴致盎然。小王亦不隐瞒。言及巨人,身披熊皮,或称“巨熊人”。习性亦如熊罴,夏出冬蛰。种种传闻,亦与穴居相符。夏秋之季,外出狩猎。皮毛交易铁器,多存干肉,以备半载隆冬之需。
料想,洞窟必然深沉,且有暖泉暗渠。故可世代所居。
皇上又问。周遭牧民,可有失子传闻。
小王如实作答,确有其事。多为夏秋之季,游牧至此。且多为新生儿。
闻此言。东女王·希雷娅,圣祭·安娜塔西娅,四目相对,心有灵犀。
顺下溪谷,浮冰渐多。转过一道高坂,溪流遂成冰面。密树丛林,积雪不多。自入北疆,驽马皆换防滑蹄铁,可行于冰面。蹄铁,坚昆尚未普及,仍顺下溪谷,不敢居中行走。
待抵溪谷尽头。丛林幽暗,已不见日光。
崖壁正中,冰锥倒悬。洞窟虎口,寒气森森。
皇上携御姬下马。侍从引路,步行前往崖壁。
抵近方知其高,非人力能及。无怪“巨熊人”,有恃无恐。此洞窟,必是天然而成。洞窟之中,是否另行挖掘,尚不得而知。然只需扼守崖壁,当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夜莺·安德莉娅,探索崖壁。言道,必经绳梯顺下。洞穴高台,暗设绳梯。且有专人值守。凡进出,先抛下崖壁,再收回。
能以物易物,又有防备之心。彼时蛮族无疑。
安德莉娅,仰射飞龙爪,钳住洞穴冰锥。而后如壁虎游墙,悄无声息,攀上洞穴。
少顷,便有绳梯落下。
众人依次攀爬,升入穴口高台。
倚靠冰锥,窥探洞内。
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1.272 熊人之语
洞穴之中,白骨嶙峋。
硕大骨堆,望而生畏。
与杀尽贼寇,堆成京观迥异。洞穴骨堆,皆无皮肉,只剩白骨。层层堆叠,堆满洞穴。大骨支撑,骷髅尖顶。宛如一座骨山。
“夫君,并无人骨。”猎鹰·塞希莉娅,目光敏锐,窥得先知。
“善。”若只为兽骨,未曾食人。冰窟“巨熊人”,当可免死。
细观骨山,悬索纵横,吊桥四通。周遭石壁,皆有台孔,通往别处。悬绳钟乳,火把石笋。冰窟“巨熊人”,将天然洞穴,打造成穴居家园。
细听流水潺潺,暖风扑面。风中异味,多出走兽。无恶臭可知。洞中必有活水,顺下污秽。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是也。
“夫君且看。”顺猎鹰·塞希莉娅所指,皇上果见骨山之巅,所列骷髅,皆绘有斑斓纹路。洞中石壁,遍布岩画。火光摇曳,隐约可见。
“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儒宗注曰:“谓内宗庙,外朝廷也。”此亦是,上古遗风。
命小王率众守备洞口高台。皇上携御姬,先行入内。
“换用麻沸吹矢,不可滥杀。”
“喏。”御姬领命。
许战胜松懈,洞穴大厅,值守稀松。少数暗哨,亦被吹矢麻翻。
“夫君少安。”待抵近岩画,圣祭·安娜塔西娅,遂止步观摩。
“何意?”皇上耳语。
东女王·希雷娅答曰:“安娜塔西娅,为解巨熊人之语。”
“所为何用?”皇上又问。
希雷娅答曰:“乃知其性情也。”
皇上这便醒悟:“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夫君所言是也。”希雷娅柔然一笑。东迁部落,早已融入季汉。与皇上休戚与共,相亲相爱。已不足以用“忠贞”二字,以喻无间亲密。
如何经岩画,会意解语。圣祭·安娜塔西娅,早已轻车熟路。话说此技,许是东迁百年所悟,亦或本就传承至亚马逊。由高等女祭司,世代沿袭,亦未可知。
洞穴岩画,可谓“文明密码”。神话传说,族群历史,重大记事,皆有分布。只需解熊人之语,便可对症下药,避实击虚。
果不出皇上所料。
片刻后。大秦圣祭·安娜塔西娅,已初窥门径:“禀夫君,此族,乃由终北之北,南迁至此。共历七日蚀。”
《史记·天官书论》:“盖略以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蚀三十六。”
若以此论。平均六、七载,便有日蚀现。巨熊族,历经五十余载,由终北之北,南迁至冰封溪谷。诚然,日蚀天象,各有差异。巨熊族所记,七个日蚀,亦与诸夏,不尽相同。
终归,漫漫征程。
“族有巫祝,亦有王。奉熊为神,亦为日神(太阳神)。”
“熊神何在?”皇上遂问。
“熊神在此。”圣祭·安娜塔西娅,指画答曰。
只见此画,造型独特,极为罕见。兽作坐姿,双膝曲起,上身前倾,两手叠膝,两耳圆达,头生独角,双目圆睁,眼角内连,鼻孔通天,大嘴无牙,光素无纹。
若非安娜塔西娅指示。皇上焉能辨出熊神。
历代所绘岩画,非一日全解语。待辨认巫祝并雄王之所在。圣祭·安娜塔西娅,遂引众人,循路而进。
洞穴深沉。若非安娜塔西娅,先解其语,恐难深入。急切间,纵一知半解,亦大有裨益。譬如,毋需绕行,可单刀直入,擒贼擒王。
待绕过丛生钟乳石壁,洞穴陡阔。目光所及,矿石嶙峋,熠熠生辉;浅水没踝,雾气氤氲。居中巢穴,正是熊人王居。
俯瞰温泉水中,银鱼游弋。
铁臂·伊丽娅,石锚·阿希瓦娅,星辰·阿斯翠娅,漩涡·阿蕊娅,凤凰·阿莎娅,左右迂回,悄无声息,向王居迫近。
本以为,神鬼不知。不料,深入浅水,银鱼鼎沸。
水花四溅,响声不绝。
心知,潜行被破。众御姬,疾步冲上。
忽闻兽皮帐中怒吼。便有投石,呼啸而出。
砰!
陨琉璃盾,应声龟裂。虽只损扇叶一片。亦令铁臂·伊丽娅,心疼不已。须知,比起先前,月盾有缺,以便架矛窥敌。赤金陨琉璃盾,赤金为架,扇叶密集。组成完美圆盾。陨琉璃本就透光,故敌人动向,一览无余,且无损防御。
论合击狩猎。亚马逊浑然天成。
狩猎猛兽,家常便饭。巨人更不在话语。
待投石投罄。便有一丈巨人,举木石斧锤,冲出大帐。
“速战速决。”闻洞窟渐起骚动,皇上一声令下。
“喝!”铁臂·伊丽娅举盾沉肩,与巨人迎头相撞。
一声闷响。琉璃扇叶,接连崩裂。铁臂·伊丽娅,竟凭一己之力,挡下巨人冲锋。巨人王,头戴熊首,身披熊皮。油脂涂面,逼人凶气。
二人角力,正不分胜负。
铁臂·伊丽娅,忽卸力闪身。
一丈巨人,猝不及防,踉跄前扑。正欲迈步,站稳脚跟。却被铁臂·伊丽娅,伸腿勾翻。砰然入水。
战靴踩中脊椎。伊丽娅,铁臂勒颈,骤发锁体。
骨挫声中。巨人王,头颅高昂,半身后仰。露出咽喉要害。
只需身前石锚·阿希瓦娅,一矛穿喉。巨人王,血溅毙命,几成定局。
然夫君有令,不可滥杀。
铁臂·伊丽娅,扼昏了事。
星辰·阿斯翠娅,已从王帐之中,将昏睡不醒,坚昆阿热救回。
“速退。”见其黑发黑瞳,确定无疑。皇上当机立断。
“喏。”
“佩面罩呼吸。”闻脚步渐起,皇上又道。
御姬,心领神会。
弓矢四射,烟气渐起。
有顷,待烟气倒灌。皇上遂携御姬,夺路而出。多有蛮族勇士,伏于半道。皆吸入迷烟,麻痹昏死。无需补刀。冲入洞穴。
闻王呼啸示警。洞中勇士,皆投王帐而来。拥塞半道,皆被迷翻。洞穴大厅,反而无人。既是人王,蛮族必不肯轻弃。只需擒王在手。被俘坚昆王族,当可保全。
事不宜迟,皇上遂携小王,原路而返。
如圣祭·安娜塔西娅,指画解语。洞窟之中,除蛮王,还有巫祝。
必不肯,善罢甘休。
1.273 殊方异类
异香扑鼻,巨人王悠悠转醒。振臂无果,怒目圆睁。
入目,辉煌金碧。昂首,七宝华盖。居中,盆池如玉,氤氲温汤。
低头,浑身**,熊皮皆无。
五体枷锁,挣扎未果。
闻浴室水花溅响,便有人稳步登车。
巨人王浑身紧绷。满目怒火,却无处施展。
“女王,少安。”来人正是大秦圣祭·安娜塔西娅。
巨人王,湛蓝双眸,异色一闪。安娜塔西娅口出,非幽州汉话。乃海西蛮语。巨人王,用蛮语作答:“你是何人。”
“东迁亚马逊。”
“略有耳闻。”
“女王部族,由终北之北,历七日蚀南迁至此。可比,我族东迁。”安娜塔西娅,蛮语越发熟练。
女王身无寸铁,又受制于人,这便问道:“因何为敌?”
“乃助夫君。”安娜塔西娅,实言相告。
“闻亚马逊,无父无夫。”女王所知,西陆见闻,乃族中巫祝,代代传授。亚马逊部落,成名已久,诗歌传世。西陆蛮族,必有耳闻。
“族中旧习,多半已弃。”安娜塔西娅,不动心弦。
“意欲何为?”巨人王作势挣扎。
“种牙植骨,伐毛洗髓。”安娜塔西娅,笑意不减。
除去硕大,熊首头冠。巨人王,足有八尺长身。身强体健,能耐极寒。一身蛮力,可降虎豹。大秦圣祭,遂起爱才之心。欲降服女蛮王,收为己用。
君流中帐。
皇上设宴,为坚昆阿热压惊。坚昆小王,亦有幸列席。
如皇上所料。坚昆阿热,此时并无“王”之意。与“物稀为贵”,其意等同。坚昆“小王”,意同“大人”。乃部落首领之意。时北匈奴远遁,坚昆不愿追随,散居剑水以西。后又羁縻于没鹿回部。坚昆各部,尚未整合。枝属众多,各自为政。阿热实力最强。然却无力,一统坚昆。此亦是鹿回部。所乐见。坚昆牧地,西与乌孙、塞种毗邻。换言之,坚昆非出塞种。自称大月氏遗种,与周遭部族,通婚数百年,遂有坚昆。
漠北都护府之事,坚昆各部,早有耳闻。尤其高车六氏,立为属国。内附季汉,为漠北各部所深羡。剑水之隔,坚昆各部,亦早有内附归汉之心。
谓,“相请不如偶遇”。趁此良机,坚昆阿热,乞内附归汉。
未尝不可。皇上遂与坚昆阿热,约定三载之期。待君流归来,坚昆可遣使入朝,内附汉廷。
皇上,金口玉言。坚昆阿热喜极。指天为誓,歃血为盟。皇上以赤鹿王旗相赠。见王旗,如皇上御驾亲临。坚昆各部,必望风而降。三载之中,阿热,足可一统坚昆。
言及家世。阿热遂将先祖李陵之事,娓娓道来。家世渊源,传承有序,无有疏漏。足可自证。何况黑发黑瞳,必是汉裔。
阿热求赐汉名,以示认祖归宗,无悔之心。
皇上遂取名:承。取字,存忠。
又命御姬,熔金为印:坚昆单于。授李存忠。印、旗足证真身。阿热伏地认主,愿永为汉臣。
李陵血脉归汉。亦是季汉之大德使然。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阿热携小王,自回营地。皇上转入内室,沐浴安寝。
君流车驾,出脱于远行车驾。内中设施,一应俱全。青出于蓝,更胜一筹。以一驾或多驾,析分功能单元。诸单元,可随意拼组。功能搭配,不尽相同。
唯一不变。御姬寝室,环绕夫君,不弃不离。虽昼夜寝浴,皆出名籍。然起居不变。
宴后微醺,浸泡温汤。四肢百骸,暖意升腾。须臾,醉意尽去。大秦圣祭宽衣解带,入池来报。
闻巨人王,乃出女主。皇上这便了然。必是终北之北,母系部落。
见安娜塔西娅,欲言又止,皇上遂问:“太妃何意?”
安娜塔西娅,道破心声:“禀夫君。妾欲纳冰窟挹娄入我族。”
皇上心中一动:“将冰窟挹娄,(转)化为亚马逊。”
“正是。”安娜塔西娅,美眸流转。
皇上必有此问:“莫非,亚马逊可(归)化‘殊方异类’。”
语出班固《西都赋》:“其中乃有九真之麟,大宛之马,黄支之犀,条支之鸟,逾昆仑,越巨海,殊方异类,至于三万里。”
“然也。”安娜塔西娅,如丝媚眼。
难怪。亚马逊传承千年,族魂不散。竟能转化异族,填充血脉。
“如何施为?”皇上似有所悟。
“先解异语,再行向化。”安娜塔西娅,吐气如兰:“与驱魔,颇多同异。”
“善。”皇上心无旁骛。
春水方生,一夜无话。
翌日,命坚昆单于先归。皇上收缩防御,以待冰窟挹娄,寻踪而至。
不出三日。
冰封溪谷,已现踪迹。却不敢绕过高坂。涉水出林。
机关汽弩,万勿轻启。御姬携弓弩吹矢,登楯墙、望楼防御。
是夜,浑天火鸦灯,高高升起。与琉璃车灯,照料内外营地。车驾列阵,壁灯成行。宛如街灯高悬。
工车别营,熔炉车驾。
铁臂·伊丽娅,已将回炉重造,赤金陨琉璃圆盾取回。挥臂沉肩,十分满意。
擒贼擒王,王服众降。只需降服冰窟女王,余众皆不在话语。
亚马逊究竟如何,向化殊方异类,皇上拭目以待,且观后效。
终北之夜,黑暗无光。忽有明灯浮空,怒放豪光。林中蛰伏冰窟挹娄,心中惊怖,可想而知。若非女王被掠,巫祝驱策。早已遁入密林,逃之夭夭。
于巨木之后,远眺温泉营地。头戴白熊首,身披白熊皮之冰窟女巫。眼中惊惧,一闪而逝。
白熊,既北极熊。《魏书·太宗纪》:“(神瑞二年(415年),拓拔珪北巡)次于濡源,筑立蜯台,白熊于颓牛山,获之。”
命族中勇士,以湿缂巾蒙面。析木为盾,蔽股足胸腹。或持木弓石失,或捉刀兵棍棒,呼啸冲上。
铁器或以物易物,或俘坚昆勋贵所得。皆为族中健勇披挂。余下人等,身披手提,已不能称之为兵器。
“却敌!”皇上一声令下。
楯墙弓弩连击。
1.274 变风易俗
见族中健勇,前赴后继。不等抵近楯墙,已所剩无几。
再观中箭族人,浑身抽搐,口吐白沫。面色狰狞。白熊女巫,惊怖无以复加。眼见败局已定,便有心腹护卫,裹挟女巫,夺路逃回。
待狂奔一夜,升上溪谷冰窟。
早有御姬,等候多时。为首之人,正是大秦圣祭·安娜塔西娅。
洞穴所绘,圣祭多半已解语。唯有少数,晦涩难明,需问女巫。待将冰窟挹娄,神人悉通。安娜塔西娅,便可行转化之术。
《国语·越语下》:“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赢缩转化,后将悔之。”注曰:“转化,变易也。”
以神性着手,幻术为辅。假神鬼之力,行变风易俗。注入三柱神信仰,化为亚马逊一族。
话说,蛮族多愚昧无知。可比前朝愚忠。宁死不为二臣。足见转化,何其艰难。
如皇上所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故需先解语,再行转化。
白熊女巫,必不肯答。奈何,大秦圣祭,身兼亚马逊神术术。略施小计,便问出原委。如何通神,如何祭祀,皆了如指掌。
又将冰窟之内,诸多器物,搬运营地。
数日之后,转化开始。
与黑暗驱魔,先施肉刑,迥异。转化仪式,毋需皇上参与。
仪式不复杂。无非,请神、降神、弑神、创神。破而后立:创伤而后自愈。
尤其对部落文明,效力惊人。
皇上即便置身事外。远远观瞻。亦闻冰窟挹娄,鬼哭神嚎。熊神被杀,信仰崩塌。灵台受此重创,足称毁天灭地之威。
仪式中途,无力支撑。破胆而亡,不在少数。
余下死中求存,唯有再奉新神。
亚马逊,三柱神力,开始入侵。
稍有冲突,起抵抗之心。必泯灭灵台,沦为行尸走肉。
待三日仪式毕。苟活者,皆倒地不起,昏睡不醒。
类北诸夏仙门,“点石成金术”与“灵台种玉术”。大秦圣祭所行“亚马逊转化术”,其可怖,犹在黑暗驱魔之上。
试想,南柯一梦,亦或是一梦黄粱,足梦平生。麻姑言,见三次沧海桑田。足知幻境与现实,不可同日而语。世间三日。灵台之内,沧海桑田矣。
“何时能醒?”皇上必有此问。
三日施术,如同熬鹰。大秦圣祭,亦疲惫不堪:“未可知也。”
所幸。冰窟挹娄,不过数百之众。营地足可容纳。
三日后,女王先醒,女巫迟醒。余下健勇,不一而足。亦有族中老弱,长睡不醒。女王命族人自回冰窟,悉心照料老弱。
携族中八尺熊女,并白熊女巫,计十余人,伴驾西行。
皇上窃以为。类比驱魔,灵台重塑。女王等人,今非昔比。神性注入,新生人格。亚马逊,能传承至今。“驱魔”、“转化”之术,功不可没。
至于,是真心还是假意。观其言行,足可判断。
亦如东女王·希雷娅所言。东迁亚马逊,之所以且战且退,转战万里,至今延续。转化术,从未有失。
皇上,深信不疑。试想,将被俘女战士,悉化为亚马逊。化腐朽为神奇。堪称神术。
大秦圣祭,心系夫君。之所以,再行此术。乃未雨绸缪之举。唯恐君流路上,御姬折损,护驾不利。故试行亚马逊禁术。以求转化异类以填充。且,趁人手足备,先行转化。沿途,察言观色,且看后效如何。再酌情用之。
循例,凡入绿洲亚马逊。皆需**雕青,篝火盟誓。并以旧名原意,冠以亚马逊新名。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更加耳濡目染,亲眼得见,御姬所携,季汉奇物。高等文明之魔力,裹挟神性,潜移默化,蓄势待发。后世称“皈依”。乃弱势文明所司空见惯。
前后经停十日。皇上拔营启程。继续西行。
西渡剑水,可入坚昆境。
雷泽大营。
帆樯如林,蔽日旌旗。曹司空登台点将。兵分数路,围攻淮南。
谓,“矢在弦上,不可不发”。曹司空欲求拜相未果。岂能投子认负。不出陈公台所料。唯有血战破袁,方能以正视听。
否则,必为天下所耻笑。彼时,再想重拾人望,几不可能。亦如群雄所料,自南阳大郡,失而复得。刘表遣使甄都,结好曹司空之心,昭然若揭。
失南阳屯田白地,可废淮南一臂。于曹司空而言,并非不可取。何况,精兵皆先行运回。留守老弱残兵,唯屯田可用矣。
将士齐心,三军用命。
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奔淮南而去。
徐州下邳,吕布府邸。
“曹司空,尽起二十万大军伐袁。此战,何如?”吕布必有此问。
军师中郎将陈宫答曰:“袁术必败矣。”
“为今之计,该当何如?”吕布又问。
“宜当上表,共伐淮南。”陈宫语出惊人。
吕布不解:“军师不知,‘唇亡齿寒’乎?”
“‘此一时,彼一时也’。”陈宫喟然长叹:“曹司空,欲行虚实之计,伐徐立功。然今见奇谋为(吕)将军所破,故唯胜袁术,可拜汉相一途也。”
“善。”吕布从谏如流。俗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曹司空盖海舰队,携二十万大军,并孙文台飞云横江,四面合围,四面楚歌矣。
此时,吕布焉能不,趁机渔利。
吕布正欲,口出将令。却被陈宫所阻:“将军先遣一使,上表甄都。别遣一人,出使淮南。”
“何所言?”吕布皱眉。既已刀兵相向,何必遣使,自取其辱。
陈宫笑道:“遗书袁公路,诈言,发兵来援也。”
“这……”饶是吕奉先,亦觉此计不妥。然略作思量,这便醒悟。谓,“兵不厌诈”是也。
这便依计行事。遣别驾麋竺,携表入甄。以示衷心。
又遣使袁术,诈称,不敢忘唇亡齿寒,遂兴兵来援。
淮南,袁术府。
将吕布手书,遍示群僚。
袁公路,居高下问:“吕奉先之意,何如?”
群僚面面相觑,不敢先言。又谓,“急病乱投医”。闻曹孟德,亲提二十万大军四面围攻。海南吏民,焉能不乱。再闻吕奉先,提兵来救。又岂能不,信以为真。
“卑下,窃以为。不可尽信。”
1.275 未能远谋
“军师,所言是也。”袁术嘴角微扬:“遣使徐州,细问兵事。”
“喏。”群僚下拜。
比起军师中郎将阎象,心事重重,难掩愁容。淮南百官,后知后觉。皆如吕布书中所言,徐州与淮南,“唇亡齿寒”。且曹司空深忌吕奉先,犹在袁公路之上。关东传闻,曹司空所设,虚虚实实之计。本为赚吕奉先入瓮。不料被陈公台窥破虚实。说袁公路,遣偏师奇袭南阳,这才大白于天下。
唯恐,落人口实。曹司空不得已。尽遣大军,四击淮南。徐州吕奉先,焉能不,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十足危机。
军师中郎将阎象口出,不可尽信。乃求万无一失之言也。换言之,淮南上下,皆以为。吕奉先手书,**不离十。
闻江东大将军已兵发石城,与青州牧孙坚,对垒江上。再得徐州相助,足可挡曹孟德。
徐州下邳,陈宫府。
张邈登门求问。
陈公台,答曰:“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天子为季汉之君,许数月之间,当改元,赦天下。我等具为汉臣,岂再与袁公路苟且乎?”
张邈斟酌言道:“曹孟德平关东积功,以拜汉相之心,群雄尽知。若淮南有失,徐州不保。若将军败亡,我等又当何如?公台岂不闻,‘败亡之虏,何足以权大事乎’?”
张邈所言,句句要害。谓,“成王败寇”。若吕布败亡。好比,树倒猢狲散,覆巢之下无完卵。位卑必然言轻。何况,彼时曹孟德已为汉相。权倾朝野,季汉朝堂,再无徐州群僚,一席之地也。
“孟卓所言是也。”陈宫信服:“然袁公路,为六雄之人。二袁共保江东。岂能速败乎?”
张邈追问:“莫非,公台乃行,嫁祸安国之计。待皇上三载,君流之期。”
“此其一也。”陈公台实言相告:“我料,袁术虽败,曹司空亦难全胜。此战罢。三载之中,当无力犯我州土。”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此之谓也。
“其二为何?”张邈再问。
“季汉三兴,不可逆也。”陈公台眼中,精光熠熠。
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先前,叔侄相争,天下三分。群雄自可从壁上观。趋利避害,阳奉阴违。行事首鼠两端。然甄都天子,一朝身贵。季汉三兴,定鼎神器。待来年开春,改元兴平,大赦天下。乃季汉之始也。此时,再不“择主而事”,悔不及也。
“《传》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张邈喟然长叹:“某只屡州事,公台已谋天下矣。”
陈宫含笑不语,颇多惺惺相惜。
张邈,一心辅佐吕布,力保徐州不失去。然陈宫已心向季汉。且早生择主之心。再深思,恐择吕布而事之初,陈公台便勉为其难。许从始至终,陈公台皆自以为,所托非人。从未认主吕布,亦未可知。
正应,“识时务者为俊杰”。
论临机应变,损益利弊。东平长者,又岂可与陈宫比同。
临乡北都,行人署,鸾栖馆。
足月辛劳,稻作已毕。颗粒归仓,稻香浓郁。蓟国千里稻作,季季大熟。论风调雨顺,季汉福泽深厚。诚然,千里国渠,水网纵横,支渠四通。旱涝保收,亦是人和。一国广济天下。蓟人皆知,待嫡长子及冠。千里沃土,千万国民,皆归嫡长子衣食。皇上曾谆谆教诲八子。言,百姓乃“衣食父母”,需尽心善待。
儒宗得闻,上表称赞。
言犹在耳,皇上已君流,万里之遥。不告而别,吏民无不伤感。
无上将军幕府所辖,今季亦得大熟。八月案比,十月乃毕。择良辰吉日。大司士贾诩,宴请幕府众卿。众属吏,侧席作陪。
见贾诩与众谋主,谈笑风生。深得皇上,豪爽之风。大司勋许攸,离席敬酒,捧杯相问:“敢问大司士,不思主上乎?”
此言一出,众皆落杯。此问好比,《汉晋春秋》所载:“司马文王与(刘)禅宴,为之作故蜀技,旁人皆为之感怆,而禅喜笑自若”,“他日,王(司马昭)问禅日:‘颇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蜀。’”
大司士贾文和,与众谋主,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当众发问,磊落行事。大司勋许攸,亦面色不改。
笑罢,贾文和笑问:“大司勋,不思主乎?”
“正因思主,故有此问。”许攸答曰。
“大司勋可知,‘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典出何处?”贾文和又问。
“此乃我主幼时,劝和北海一龙之事也。”许攸焉能不知,《少君侯二三事》。
“时,管宁、华歆共稻作。见地有片金,幼安挥锄与瓦石无异,子鱼捉而掷去之。幼安遂割袖断义,曰:‘子非吾友也。’”贾文和,言罢忽问:“若子远为子鱼,当做何为?”
将心比心,许攸如实作答:“某如子鱼,捉而掷去,亦未可知。”
贾文和,颔首又问:“若为幼安,又当何为?”
略作思量,许子远喟然长叹:“某如幼安,割袖断义也。”
贾文和,欣然言道:“如主上所言,‘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也’。”
所谓利益,因时因地,因人因事,而异。若为华歆,锄禾见金,无主之物,岂能不取。捉金而掷去,因知管宁不喜。故权衡利弊,弃金存义。
然若为管宁,见友重利,唯恐见利忘义,他日为友所累也。故割袖断义,亦是利弊损益。
皇上却请母亲,为管宁续接衣袖。又口出名言警句。再续三人一龙之情义。
目视许子远。贾文和,字字珠玑:“常人多行割弃,唯我主保全。”
俗谓,“三岁见老”。思皇上少时行事,许子远不由,潸然泪下。
贾文和捧杯离席,与许子远对饮:“你我具为人臣,既得明主,何患之有,何乐不为?”
满饮此杯。许子远,涣然冰释,再无芥蒂:“如儒宗所言,求仁得仁。”
“子远,可与我等,共谋天下矣。”李文优,抚掌而笑。
1.276 八尺熊女
将心比心。若为人臣,岂甘为主所弃。
唯恐有失,故“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谨小慎微,藏拙辟祸。前倨后恭,顾后瞻前。
然皇上行事,不离不弃。身为人臣,何患之有,何乐而不为。
儒宗言,皇上求仁得仁。其中深意,乃至,皇上真心求仁。而非虚情假意,愚弄百姓。既如此,求仁而得仁,好比,“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付出皆有收获,皇上甘之如饴。群下焉能不,与君同乐。
此亦如皇上所言,道义利大之真谛。
趋利避害,既是人之常情。纵皇上至人无己,又岂能免俗。然贵为九五之尊。受命于天,监照下土。皇上所择大利,便是道义。此亦是王眼中世界,定与活尸异之真谛。活尸所求,不过口腹之欲,皮肉之欢。王所求,乃大道至简,天人合一。
一言蔽之。家国天下,道义利大。
试想,皇上既求仁而得仁。又何来,委曲求全。虽君流十万里,亦神佛庇佑,天相吉人。此去,当无忧矣。
何况,如贾文和、李文优等,智多近妖,早已先为皇上谋划,续子天下棋局。幕僚多,窃以为。增成公审,乃至十年追凶,儒宗如何定罪,皇上如何施为。皆不出谋主所料也。
亦如阁妃所言。皇上当可将天下(棋局),托付一众谋主矣。
此去,心无旁骛。风雪兼程,快马加鞭,三载而归。
昔穆天子,率七萃之士,驾八骏神马,御者造父,向导伯夭,历十余载,行三万五千里,以观四荒,会西王母。
始皇帝,十余载,五巡天下。
皇上君流十万里,足可与穆天子,始皇帝,并著于世矣。
朕既富有七海,当亲丈量之。
终北之地,无名川谷。
藏于沟壑之中。若非冰冻三尺,雪橇上行。断难抵达。因酷寒无雪,冰平如镜。望之蔚蓝,似昆冈美玉。待日光暗淡,皇上遂命扎营。择川谷背风冻土,君流营地,迅速铺陈。
冰窟女王,并白熊女巫,携族中八尺熊女,计十余人,一路伴驾。日渐融入亚马逊族群。
难得无风之地。待营地立起。皇上遂命御姬,为新人量体裁衣。
种牙植骨,伐毛洗髓,日前皆已施身。先拔虎牙,再补参差。至于矫正除垢,乃日常必备。伐毛洗髓,亦非一日之功。更加餐风露宿,与野兽为伍。皮肤粗粝,手足多茧。房中之术,全然未解。不宜侍寝夫君。
皆需四时进补,辅以汤药,休养生息。再得御姬,暗授机宜。数月乃至半载,方可一用。自窟女王以降,皆是完璧之身。倒让一众御姬,始料不及。母系部落,许是主因。然饱食思淫,亦是人间至理。一日三餐,饥肠辘辘,皮肉食尽,堆成白骨。何况八尺之躯,浑身蛮力。一人足食三人餐饮。唯皇上养得起。
待抵坚昆王庭。遣使漠北,善待冰窟挹娄。悉迁北海武牧安居。皇上已问过冰窟女王,终北之北,多有冰窟挹娄,母族散居。只需遣使结好,当可收归己用。单凭季汉香米,足可不费一兵一卒,令挹娄归心。毋需悉数南迁。只需择水陆要冲,筑城守备。必有周遭冰窟挹娄,入城客庸。久而久之,和合向化,悉归汉治。
织造车驾。
御姬正为八尺熊女,量体裁衣。十二采素纱,透如蝉翼,薄似轻云。斑斓名锦,神光荡漾,宛若天衣。八尺熊女,穴居冰窟,皮毛蔽体,何曾见过此等神物。
平日暗羡不已。得偿所愿,喜不自禁。
观熊女列队。饶是天选之女,亚马逊御姬,亦颇多赞美。如何穿戴,如何保养,诸多不宜,细细告知。尤其贴身穿着,素纱襌衣,娇贵如斯。更不可大意。侍寝必穿,平日可免,云云。
熊女牢记。
谓添人进口。营地亦多新气。熊女王所择,皆是族中精锐。部落文明,并无专职。凡日常所需,皆有涉及。大体而言,衣食住行,生活自理。
皇上亦命御姬,因材施教。传授“君流技艺”。
皇上尊“群狮之主”,熊女敬畏有加。大秦圣祭私语皇上,假以时日。可行驱魔,涤荡灵台。忠贞无二,尽除异心。
皇上,耳鬓厮磨,窃问玄机。先行转化,再遭驱魔,过犹不及?
大秦圣祭,俯仰生姿,喘息作答。转化深浅,因人而异。然皆已大略归心。灵台无需重塑,不过去伪存精,锦上添花之举。正如彼时,为程氏二姝除灵台隐疾。当万无一失。
皇上言善,倍加宠溺。
出织造车驾,八尺熊女,自内而外,冬装齐备。季汉御寒保暖,日臻大成。纵冰冻三尺,亦温润如春。
再入兵甲车驾。坚兵利甲,琳琅满目。各式机关兵器,应有尽有。但凭把玩,爱不释手。
无需从清钢百炼始。循序渐进,锻造兵甲。甲片、钢丝,先行足备。辛西娅猎装与阿尔忒弥斯神衣,内外嵌套合甲,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授人以柄,必出信任。得亚马逊坦诚相待。谓“动之以情”。冰窟熊女,纯备赤诚,焉能不感同身受。
女骑岂无马。
再入厩车营地,御姬择良马授熊女。再入餐车,珍馐美馔,大快朵颐。蒲桃美酒,琉璃金杯。三杯下肚,美眸流转,艳似桃李。人生得意,须尽欢。
闻香入睡。闻人马嘶鸣,已是天光大亮。整装待发。
寝室之中,只剩多饮酣睡,一众熊女。三百御姬,早已洗漱更衣,各自忙碌不提。
熊女王遂下榻,逐个唤醒同伴。
慌乱见,忽见皇上,闻声入内。
襌衣不整,春光乍现。忆御姬所授礼仪。熊女纷纷伏地,口呼:夫君。
既同帐而眠,必为枕边人。授受不亲,亦不避。皇上亲手搀扶,目光所及,八尺玉人,无不心如鹿撞。“横看成岭侧成峰”。
1.277 符离之窟
中秋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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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前有沟壑,积雪没膝。不利通行。”不等日中,便有御姬拨马回报。
必是背阴朔风之地。风雪倒灌,积雪松软。又不见冬日暖阳,无从融化成冰。故雪没马膝,通行不利。
“轹车先行。”皇上言道。
“喏。”
轹(li),意为,车轮碾过。如,“火燔野草,车轹所致”。
皇上所言轹车,便专为碾路之用。筑路时,由数头乃至数十头犍牛牵引,如石碾滚过,可平路面。与将作寺工车不同。君流车驾所携“轹车”,专为碾雪。驷马可驱。结构与薙车(割草车)类似。悬臂于前,驱动圆木碾轮,平整雪路。若驷马不足,机关车驾,可前后连接,共组列车。且轹车、薙车,构造大略相同。只需更换前置机关吊臂,便可自行转换,一车多用。
知微见著。集北人冬季出行之大成。将作寺所造君流车驾,当真面面俱到。
若春秋水大,大河拦阻,又当如何。
此亦无妨。
腹下马甲,备有革囊。车驾底盘,亦藏革囊,车马如同革船,吹气可浮于水上。何况密闭车厢,亦如舫舟。毋需革囊,亦难沉没。
有顷,御姬又报。轹车下见骸骨。周遭高坂,积雪之下,更有白骨嶙峋。此处绵延荒丘,恐为虎狼巢穴。
皇上遂命御姬,望座值守,喷灯先燃。气阀旋至轻灵,汽弩蓄势待发。
果不其然。又行一段,便有鲜卑苍狼,接二连三,自出雪窟,蹲踞坂上,远望车队。
皇上掀帘窥探。方知已入,走兽巢穴。按图索骥,正是“符离窟”。
《汉书·西域传》中,乌孙王有名“拊离”者。曹丕引《典论》论汉武帝亦云:“刈(yi)单于之旗,探符离之窟。”诸如“拊离”、“符离”,皆出鲜卑语汉译。意为狼。
大漠多有山川,以狼为名。如霍骠骑,“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狼居胥山,便是大漠名山。
此地西距剑水,百里之遥。为苍狼所据。时常袭扰牛羊,围猎走兽。方圆百里,已成死地。积雪松软,又绵延百里,非一日行程。见天色将晚,断难逃脱。皇上遂命探路御姬,早寻宿营地。
荼毒百里,足见狼祸之烈。
与猛兽多独行迥异。苍狼喜群居,性凶残,善围猎。且悉听狼王调遣。
亚马逊野外宿营,乃家常便饭。与野兽为伍,更习以为常。所奉三柱神之一,狩猎女神,便唤作“荒野领主”,“野兽女主人”。即便深入狼穴,亦无所畏惧。
择四面无遮,坂上平地扎营。坂上冻土,铁板一块,可为防苍狼,掘洞偷袭。四面无遮,居高下射,可毙群狼奔袭。
马匹先行入厩,楯车随之立起。营中车驾,依次连接。待浑天火焰灯,冉冉升起。四野狼嚎,此起彼伏。狼群苦于走兽蛰伏,累日忍饥。人马成群,车驾结队。深入巢穴腹地。狼群骚动,可想而知。
函园贵太妃,东女王·希雷娅,携十五太妃,披挂来问,如何御敌。
皇上答曰:屠尽。
只因狼多成灾。水草丰茂之地,不能放牧牛羊。往来商旅,更需绕行数百里。“芳兰当门,不得不锄”。何况走兽障道。
希雷娅,心领神会。如何屠尽兽群,亚马逊传承千年,早有万全之策。
狼嚎不绝,群马嘶鸣。耕马非军马,更非战马。恐惧未除。便有御姬,入厩安抚。谨防马惊。百战御姬,弓弩登车。守卫营地。
是夜,四野绿光闪烁,如鬼火飘忽。月下便有巨大苍狼,独立高坂,仰天长嚎。
必是狼王无疑。
积雪飞溅,咯吱作响。狼奔豕突,四野奔腾。疾如道道利箭冲营。群狼接力,雪岭犁出深沟。
“汽弩先击!”希雷娅一声令下,汽弩砰砰连击。
狼群躲避不及。崩血飞出,翻滚落地。被迎头击中,血肉迸溅,面目全非。热血泼洒,触目惊心。
汽弩连发间隙,不出十秒。密集箭雨,远射千步。直冲群狼,接连死伤。又闻狼王长嚎,群狼遂迂回突进,以避弩矢。
此亦不出亚马孙所料。走兽习性,如何与敌,千载传承,深入骨髓。每出必中,矢发不虚。
突奔苍狼,一命呜呼,后继乏力。多有被弩矢贯穿,僵卧雪地,血流不息。哀嚎声,响彻四野。论围猎走兽,天选之女,舍我其谁。
楯门开启。八尺熊女,捉刀持盾,列队而出。护佑居中大秦圣祭,顺下高坂。抵近倒地不起,尚未断气之伤狼。持匕洞穿脖颈,避开血脉并喉管,将毒囊小心塞入皮下。
走兽狩猎,多行咬颈。与人刎颈雷同。且狼性凶残。饥渴之下,同伴亦食。伤狼必被拖回分食,其后再食死尸。
皇上言,屠尽。亚马逊遂,对症下药。一口撕烂同伴喉咙,毒液与血,一同入腹。必毒发而亡。更有甚者,狼王必先杀为儆,引群狼效仿。
果不其然。
四野悲鸣,彻夜不息。比及天明,倒伏狼尸,皆被冻僵。举目四望,再无活物。御姬支队四出,寻踪而至。将巨狼王尸拖回。
狼王巨大,可比牛犊。森森利齿,血肉挂满。怒目圆睁,七孔流血。
余下群狼,皆步狼王后尘。毒发身亡,死状凄惨无比。
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观此战可知,其中利害。如何毙敌,如何下毒,如何寻踪。时机拿捏,恰到好处。狼群纵凶残如斯,悍不畏死。亦难免一死。
无怪,“山高人为峰”。
皇上言屠尽。狼崽亦未幸免,永绝后患。
不及拔营。开膛破肚,抽筋剥皮。数百头鲜卑苍狼,如获至宝。尤其巨狼王乃毒发身亡。皮毛一体,毫无瑕疵。可为夫君大氅。
御笔朱批,将符离窟,于图上圈去。
一场围猎,无与伦比。八尺熊女,再无芥蒂。身入亚马逊,只待夫君临幸。
三日后,君流拔营。循路西进。
出符离窟,方圆百里之外。便遇斥候游弋。近前答话,正是坚昆阿热所遣,接应皇上赴剑水以西。坚昆“乐越匿地”。
1.278 乐越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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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越匿地”,见《汉书·西域传》载:“康居国,王冬治‘乐越匿地’。到卑阗城。去长安万二千三百里。不属都护。至越匿地马行七日,至王夏所居‘蕃内’九千一百四里。”云云。
冬治“乐越匿地”,夏居“蕃内”。乃游牧行国风俗。西域行国,皆如此这般。非康居一国所为。
乐越匿地,其意可比后世“桃花源”。乃越冬隐匿之地。蕃内,或言“京畿之内”。游牧行国,居无定所。所言所指,皆是大略方位。并无精确划分。
终北之地,十月冰封千里。剑水冰冻三尺,车驾列队通行。抵达坚昆,乐越匿地。
居中有一,汉式坞堡。
相传,乃李陵晚年所筑,与匈奴妻居。新朝末年,卢芳亦迁居于此。其后为匈奴复株累若鞮单于,与王昭君所生长女,挛鞮须卜居次,所居。
坞为四阿式,重檐高楼。东西十五丈余,南北十丈余。墙厚八尺余,居中方形正堂不计,周遭另有精舍十九间。各舍,互相连属,舍舍之间,另辟门户。殿门正南,与南面大舍相通,大舍为前堂,充作迎宾之用。居中大堂,门开七扇,铜制铺首,汉字瓦当:“天子千秋万岁,常乐未央”。
四方大坞,有双层四面坡瓦盖。地下设暖气通渠,以石瑰砌成,曲折迥环,通大堂及过半精舍。余下不通暖之舍,内置火盆驱寒。
坞堡以木栅为墙。俗称,“须卜居次坞”。居次”意为“公主”,故省称“居次坞”,或“公主城”。因须卜居次,姓挛鞮氏,名云。故又称,“云坞”。
类似烽堠、坞堡。散布长城内外,为屯兵之用。前汉关军,修筑堠、坞,得心应手。李陵择剑水上游,为坚昆乐越匿地。居中筑坞堡自守,以备万全。不失宿将之名。
诚然,此等规模,断不可称殿。换言之,李陵遂投匈奴,然并无僭汉之举。
前汉旧事,物是人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何况季汉三兴。前后二汉,皆以作古。家仇国恨,随风而逝矣。
然,皇上立冬宫为武牧城。当可窥,帝王心思。
坚昆阿热,携众小王,出城十里,列队相迎。皇上与其,同车入城。
木栅城郭,帐篷密集,人马嘶鸣。别有生动。共入坞堡,恭请皇上,高居主座。皇上遂赐坚昆阿热,座下独坐。
众小王分居左右。皆循季汉宫仪,榻上正坐,不曾胡床垂足。谓“入乡随俗”,“客随主便”。皇上乃东胡共主,号“大单于”。“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驾所至,皆奉为主。入皇上坞堡,坚昆岂不随汉俗。
坚昆东毗高车,西抵乌孙。自北匈奴远遁,羁縻于没鹿回。日渐强盛。后世,更称雄漠北。季汉三兴,漠北都护府,赫赫威名。闻高车六氏并立属国。没鹿回部,亦置中郎将,出使领护。故坚昆阿热,早有附汉之心。幸与皇上君流偶遇。先得印绶旗帜为凭,今皇上又御驾亲临为证。
坚昆单于,李存忠。当可名正言顺,一统各部,附汉归顺。
皇上天下豪杰,少时便已“牵招刘备”,名传塞北。征讨四方,威名远扬。今居九五之尊,季汉太上皇帝。和光同尘,天人合一。得见季汉大单于天颜。与会坚昆小王,无不惊为天人。
一场宴会,尽收人心。
席间,有绝色姝丽,歌舞助兴。
见胡旋舞中,杂糅汉家宫廷乐舞。皇上遂问其出身来历。
坚昆单于答曰,乃其从妹,挛鞮须卜居次之裔。艳绝坚昆。人言,有宁胡阏氏,“昭君之貌”。又闻,未至及笄,便有西域强国,大小乌孙遣使求亲。皆被坚昆所拒。
今皇上君流十万里。三载漫漫征程,无后妃相伴,无人温席。坚昆阿热,欲献妹君前。
美人如玉,自荐枕席。
终归,盛情难却。
皇上,成人之美。
坚昆单于,甘之如饴。献妹侍君,可比和蕃之利。皇上笑纳,又岂只为,秀色可餐。
稍后罢筵。坚昆单于引皇上入内室。挑灯见宁胡阏氏画像。方知此言非虚。单于从妹,确有昭君之貌。皇上遂以“嫱”字,为美人汉名。取字,丽姬。号,“坚昆太夫人”。
李嫱,盈盈下拜。微风拂柳,婀娜多姿。
洗漱更衣,入帐侍寝。颠鸾倒凤,红深红浅:“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一夜承欢不尽。
翌日,皇上神清气爽,洪福齐天。
坚昆各部小王,携重礼觐见。
皇上君流,金银珠玉,不便携带。皆转授坚昆单于,以充军资。余下宝马神驹,悉数笑纳。更有陨铁迦沙,兵绝犀利。皇上亦命御姬留存备用。如仆从、牛马,悉迁北海冬宫。待三载而归,纯熟季汉宫仪,再入关中不迟。
丽姬太夫人,当伴驾君流,料想,三载承欢,必得母凭子贵,位尊太妃。
和亲之礼,两汉四百年,深入大漠。笼络人心,无可匹及。须知,东胡旧俗,怒杀父兄,不害母亲。皇上与坚昆阿热结亲。又赐印绶旌旗,封坚昆单于。试想,坚昆各部,必望风归顺。三载之内,足可一统。彼时,遣使上京,百蛮贡职。皇上立为属国,可将漠北都护府,西扩三千里。直与西域都护府相接。终北之北,皆为汉土,无疑。
坚昆利大。皇上稍作盘桓。十日之后,再行君流。
徐州下邳,军师中郎将,陈宫府。
淮南使者,八厨之胡毋班,去而复返。奉袁术之命,细问吕布兵发,驰援淮南。
1.279 卒合之师
谓“比于连鸡,势不俱栖”。言指,曹司空所遣,八路连军,好比群鸡不能共栖。彼此对立,互不相容。“某策之”,“立可离也”。乃指,略施小计,当可各个击破。
见陈宫言之凿凿,胡毋班亦不由心安:“吕将军,当如何行事?”
“水陆并进,长敺(驱)寿春也。”陈宫并指一点。
胡毋班求问:“何不‘反其道’而击甄下。”此乃围魏救赵之计也。
“季皮当知。我等既奉天子,岂击甄下?此非人臣所为也。”陈宫答曰:“曹司空与西凉诸将,势不俱栖。又岂不忌我主乎?”
“这……”胡毋班虽无言以对,然心中迟疑。
陈宫谆谆善诱:“我主已上表甄都。言,不日发兵,共击淮南。此亦尽人臣之事也。”
陈宫所行,乃“阳奉阴违·反围魏救赵”之计也。
曹司空见吕布携徐州大军,水陆并进,长驱直入。心中焉能不疑。若吕布行反戈一击,与寿春守军,里应外合,共击曹军。再加与西凉兵马,势不俱栖,曹军必败。
悉知其中关窍,胡毋班这便言道:“军师所言是也。”
陈宫,语重心长:“你我二家相交,‘犹唇齿之相济’。淮南若失,袁将军自可退保江东。然若徐州有失,我主再‘无立锥之地’也。”
陈公台所言,句句肺腑。
胡毋班深信不疑:“军师毋虑。只需徐州兵出,我主当与吕将军,共破曹军。”
“善。”二人这便定计。
胡毋班心满意足,驱车自去。
有顷,长史张邈,自出屏后:“季皮君子也。”
陈宫笑叹:“孟卓亦是君子也。”
“奈何,各为其主。”张邈有感而发:“韩非子曰:‘处国无私朝,居军无私交。’此之谓也。”言指,各为其主,不可因私废公。
“孟卓所言,乃人臣之道也。”陈宫亦有感而发。
张邈窥陈宫,面色不改。心中忽生慨叹。谓“各为其主”。陈宫奉谁人为主,时至今日。当有定论矣。张邈窃以为,绝非吕布,亦非曹操。至于甄都天子,恐亦非陈公台之明主也。
步骑廿万,八道攻淮。正合兵法云:‘倍则分之’。淮南水陆通达,要冲众多。兵发八道,袁术亦需分兵扼守。若合兵一处,急切间,恐难分上下。然分兵八路,各路皆需择精兵良将镇守。人才差异,随之暴露。试想,如上将纪灵、张勋,纵可独当一面。余下诸将,又岂能独挡,曹孟德麾下良将。凡有一路被破,兵临城下。则八路皆溃也。
盖海爵室。
闻吕布遣使上表,欲发徐州之兵,共击袁术。曹孟德一语中的:“此亦是陈公台,虚虚实实之计也。”
“陈宫,窃以为。明公,必疑而不攻也。”司空司直程昱笑道。
御史中丞荀彧,坐镇甄下。凡出兵在外,曹司空多携程昱,问计左右。只因,甄都天子所在,重中之重。若甄都有失,军心必乱。
“传令诸军,依计行事。”曹司空早有定计。
“喏。”
甄都宫,承光殿。
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吕布上表。言,欲尽起徐州精兵伐袁。天子专开朝议。
“臣,窃以为。吕镇东,欲立功自効也。”车骑大将军董重,持芴先言。
安集将军董承,不甘人后:“陛下元服,季汉三兴。关东群雄,无不北面称臣。吕镇东为六雄之一。且出王太师公府。陛下当可用之。”
董侯不置可否:“众卿,以为如何?”
骠骑大将军张济,持芴奏曰:“禀陛下。臣,私虑。淮南‘弹丸之地’,何须二雄同击。曹司空既‘步骑廿万,八道攻淮’。吕镇东,宜当守备州土,毋需再‘为蛇足’。”
谓“一事不烦二主”。曹司空足可,战而胜之。毋需吕奉先,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大将军,所言是也。”曹党纷纷附和。
朝臣分立,王党式微,仍有司徒伏完,尚书令桓典等,可谓清流。另有如董氏二戚,素不与曹党亲近。天子一朝身贵,为皇上九子。曹司空,坐实季汉权臣,党争可休矣。
见御史中丞荀彧无言。天子遂问:“荀中丞。”
“臣在。”御史中丞为三独坐之一。亦如荀彧行事,不偏不倚。
“吕镇东上表击袁,中丞以为如何?”
“季汉初立,群雄并起;勠力国事,陛下应许。”荀彧言简意赅。虽无卑语,然却字字珠玑。
“善。”天子遂纳其言。诏命吕奉先,择日兴兵,共伐淮南。
“中丞。”待罢朝,不等百官出殿,骠骑大将军张济,出声相唤。
“大将军。”荀彧气定神闲。
“吕镇东,素与袁术,往来甚密。今上表伐袁,焉知无诈乎?”张济直言相问。
话说,南阳十万精兵,皆交曹司空统率。若被吕布,突施冷箭,反戈一击。损兵折将,关东难平矣。
“此中有诈。”荀彧实言相告。
“既如此,何以顺其意?”张济忙问。
“大将军岂不闻,司空梦中杀人乎?”荀彧眼中,惠深如海。
“哦?”此事,甄下尽知。张济焉能不知:“司空上表,乃史门余孽,欲乘机行刺。故捉刀杀之。”
“陈公台,入司空梦矣。”荀彧道破天机。
张济这便醒悟:“莫非,此乃司空之计乎?”
“然也。”荀彧长揖而去。
独留张济,喟然长叹。关东六雄,皆不可小觑。
颖尾,羊石城。
守将纪灵,与曹司空麾下夏侯惇,已对垒数日。大小数战,不分胜负。羊石城扼断颖尾。颖水入淮,必经之路。羊石城不拔,盖海断难顺下入淮。若羊石有失,淮南门户洞开。寿春又将饱受,围城之苦。
正因险要,故遣纪灵屯守。淮南水军,亦层层布防。力阻兖州水军入淮。
“报——”便有淮南信使登楼:“(车骑)大将军手书。”
“嗯。”确认无误,纪灵遂开函一观。不等看罢,已倒吸一口凉气:“何人,为大将军设此谋?”
“卑下,未可知也。”信使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