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5 和蕃之礼
五尹守备国中四畿,并十守牧二千万民。皇上未迁都前,不宜轻动。正因兼顾各方,权衡利弊。皇上才封司州牧黄琬,并京兆尹刘雄,位列上卿。代掌长安营造诸事。另有大震关城,幕府西官,如长史盖勋,从事中郎毛玠,为太上九卿,代掌陇右诸事。
帝廷、幕府,双轨并行,家国同构。乃大汉独一无二之举。
临乡蓟王城,亦为太上皇宫。号“玲珑天宫”,贵为北都。此时再观,皇上立蓟北王城,为二代蓟王都。可谓,先见之明。即便,皇上迁都长安。临乡亦为陪都无疑。玲珑天宫,划归离宫。遣宫人留守,以充皇上北巡,亦或是上陵祭祖之用。待天下五帝,传承有序。许王上归老故乡,亦未可知。
八月未央,秋意渐浓。
海内士子,多已归乡。四海船商,却千帆竞渡,云集五百城港。只因,督亢秋成在即。待满载新谷而归。西陆船商,年内当不复返。唯剩南州、东瀛,并汉商往来。装船贩卖、募集人手,整修船舶、家人团聚,林林总总,皆耗时日。往来足需三月。再加河海冰封,西陆船商,一年之中,至多四次往来。且冬季时,无从舟入巨马水,唯泊于金州港。秋收之后,趁渤海冰封前,平衡仓储,亦是蓟国重中之重。
冬季金州港,繁华尤胜先前。若遇百年不遇,彻骨极寒,万里冰封。金州港亦未能幸免。
四海船商,自可泊于江表十港。亦有足量季汉名产贩卖。售价虽略高,然终归有利可图,远超空船往返。谓船“不走空”,是也。
扶南旧都外水面,忽见帆樯如林。
彼时,因旧都,近象林苑,南荣城。故篡位王范氏,迁都以避锋芒。待陷城复国,扶南女王有迁回旧都。
象林苑境,堪比一郡。尤其金瓯半岛,右岸绵长滩涂,左岸丛生红树林。居中兰仓水,枝津纵横之地,广有三登沃土。先前,野鸟成群,不毛之地。自新野徙民,上疏立城以来。象林令董和,将象林苑中,水陆通达,宜立城之地,悉数辟出。初建九城:香澳、芹渤、柴末、真森、宁琼、新野、南荣、龙川、镇江。并择毗邻西蛮湾之云壤湾,兴云壤港。与金瓯港,分据金瓯半岛西东。
九城一港。顺下兰仓水,环抱金瓯半岛。细分象林苑。待九城筑毕,固水陆要冲,当可攻守兼备。皇上有言在先,城港仍归象林苑治下。各城长令,皆由苑中属吏迁任。董和所举之人,蓟王无不应允。
论备要冲,南荣居首。此城,亦最先筑毕。董和遂迁苑治入南荣。扼兰仓水路,与扶南旧都,隔大泽相望。此泽广袤无垠,周回千五百里。后世称“淡洋(金边湖)”。汉人取名:“荣泽”。乃出古泽之名。《吕氏春秋·忠廉》:“翟人至,及懿公於荣泽,杀之。”既此。
另有南荣水(洞里萨河),西北出大泽,东南入兰仓水。旱时流出。涝时倒灌。自行调节蓄水,可防旱极而蝗,亦可免洪水滔天。
荣泽西北至东南,横亘扶南国境。
扶南旧都,便立于荣泽西南岸。南荣城,则立于东北岸。金乌船宫,顺下荣泽,可泊于扶南旧都。沿途水情,将作寺早已打探完备。断不会有失。
南荣大泽,地利未显。圩田稻作,一季三登。不出数载,皆成美田。荣泽以北,渐起台地。山地所居,乃究不事各部。扶南与究不事之中,另有徐狼诸国,为扶南羁縻。南州局势,日渐明朗。
金乌船宫,携庞大海市船队。由象林港横海先艂舰队护送,浩浩荡荡,泊于扶南王港。仰见巨舰坞堡,蔽日旌旗。金光万丈,宛若神居。扶南军民,无不心惊胆颤,五体投地。口中念念有词,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扶南王宫。柳氏登台远眺,喜极而泣。
试想,后世婚礼,豪车列队接亲。可比女王,此刻心意。虽只为太妃,然却极尽礼遇。
知微见著。可知季汉家门行事。扶南举国欢庆,与有荣焉。柳氏自当,死心塌地。
天梯顺下,宫车列队。马人如龙,斑斓色一。强汉之风,一览无余。
车驾入城,直奔王宫。
比及城门。扶南使者,才慌张出迎。便有虎贲,上前答话。确认无误,城门大开。吏民夹道,焚香相迎。
季汉和蕃之礼。扶南吏民,实已操练纯熟。奈何,被金乌船宫,威赫震慑。自女王柳氏以降,皆目瞪口呆,不知身在何处。险忙中出错,亦是人之常情。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王宫大殿。
中书仆射蔡琰,锦绣朝服觐见。
蔡琰乃春首季春闱魁首。出身经学名门。才貌无双,女中巾帼。柳氏虽自居高位,却也难免惊为天人。扶南百官,景仰之情,溢于言表。
天朝重臣,上邦人物,非同凡响。一言一行,举手投足,如沐春风。
见此等风流人物。可知女王为妃,非出下嫁,实乃高攀也。
待诵国书毕。内附礼单,随之公之于众。
先前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此时便唤作,“音辞慷慨,声泪俱下”。
俗语谓,“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季汉国礼,实过于丰厚。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礼单更长至阶下。遂有典出:“锦书垂阶”。意指,季汉礼厚。
尤其对徼外番邦而言。此举,有百利而无一害。
或有人问。扶南女王既如此,相距不远,竹隅女王,又岂能厚此薄彼。只因,竹隅乃贵妃之礼。而扶南女王,只为王妃之礼。故隆礼以补仪轨之差也。何况,扶南广袤数千里。乃南州大国。
论家国利益,扶南亦大。
竹隅女王,自当心领神会。且如愿以偿,名分高低,乃其次。能与东王父,同修仙班。才是竹隅女王,心中所愿。
稍后,王宫设宴,为汉使接风洗尘。
约定归期。中书仆射蔡邕,携众自归金乌安居。待扶南女王,诸事皆备。再同回蓟国,不迟。
1.236 周郎北顾
象林苑治,南荣城。
新任大行(治礼)右丞孙乾,与中书仆射蔡琰,同乘金乌船宫抵达。又于南荣城下,分道扬镳。蔡琰逆入南荣大泽,奔赴扶南旧都,迎娶扶南女王柳氏。而孙乾却车驾入城,宣太上皇帝诏,封赏南征扶余有功。
门下署,改行人署。行人秩千石,亦为宫职。可大略以为,“行走太上帝廷之人”。行人之上,便是舍人,秩二千石。可大略以为,“舍内侍奉太上皇帝之人”。舍人之上,洗马秩真二千石,门大夫秩中二千石,(左、中)庶子秩万石,家丞、家令已省,不一而足。
行人之下,另设门下游徼、门下循行。
门下游徼,多为游侠。门下循行,多出游士。今皆食六百石高俸。
行人署,自大行令以降,掾、督(盗贼)、功曹、贼曹、主记、书佐、孝子、循行、议生、游徼。林林总总,皆食高俸。门下本是皇上私臣。今改行人署,家国天下,公私兼顾也。
象林苑治,岭南人物,齐聚一堂。
“擢升岭南守史孙策,为岭南长史,秩真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帝廷舍人。”
“臣,孙策,奉诏谢恩。”孙策大喜下拜。前为守令,今为正令。焉能不喜。孙策与周瑜童年,论月而长,为兄。二千及冠,多少莘莘学子,梦寐以求。更何况又加太上帝廷舍人,三食君俸。普天之下,能有几人。
“擢升岭南守从事史周瑜,为丰州牧,秩中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帝廷舍人。”
“臣,惶恐。”周瑜本以为,必为岭南从事史,秩比二千石,足矣。不料竟拜丰州牧。焉能不诚惶诚恐。
大行右丞孙乾,早有准备:“主上言:‘朕闻,‘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公瑾略施小计,不战而屈扶南之兵,功莫大焉。子曰:‘善哉,祁黄羊之论也!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祁黄羊可谓公矣。’此之谓也。’”
“臣,周瑜,奉诏。”周公瑾,不由泪目。孙策亦信服。此战可谓兵不血刃。皆仰赖公瑾奇谋。
“加象林令董和,光禄大夫,兼岭南从事史,秩比二千石,银印青绶。”
“臣,董和,奉诏谢恩。”董和亦是,诚惶诚恐。董和宫职为行人。亦得三食高俸矣。遥想当年,黄巾逆乱,率族北迁。入四方馆,升五重楼。出仕蓟国,拜为六百石象林令。不出十载,已居二千石列。
大行右丞孙乾,又面授皇上口谕:“岭南为南州藩屏,幼宰,一身二用,勉之勉之。”言指兼顾岭南都护府并象林苑之事。
“喏。”董和伏地领命。大丈夫,千金一诺,九死不悔。
至于平扶南将校,已录军功,皇上自有封赏。话说,辅汉大将军营,擢升为无上将军营。营中将校,皆升秩一等。此番南征,乃后补军功也。
宣诏毕。
堂内有功之臣,皆喜气洋洋。皇上门下,多为豪杰。孙乾又出儒宗十杰。行事豪爽,为众人所敬。于是岭南长史孙策,大摆筵席。既为庆功,亦为接风。
把酒言欢,其乐融融。
席间,孙乾言及扶南立州,七郡初分。周公瑾遂告知以扶南详情。言南州称“川”为“孟(勐)”。各聚山川谷地,又以所占川谷,为国名。
如:“勐宾(清迈南奔盆地)”、“勐素可泰(素可泰国)”“勐乌通(阿瑜陀耶国)”、“勐帕(帕府)”、“勐难(难府)”、“勐片披(甘烹碧府)”、“勐世洛(彭世洛府)”、“勐素可泰(素可泰府)”。
其王称“诏”。如:“召清盛(清盛之主)”、“召清莱(清莱之主)”、“召南邦(南邦之主)”,不一而足。
又如,前汉时,哀牢国,南州人称“勐达光”,哀牢王称“诏达光”。
若循南州风俗,七郡皆可称“勐”,郡守可称“诏勐”。
孙乾言道,既归汉土,当循汉俗。或以山川,或以邑落,配阴阳而名之。
众皆言善。
趁酒宴正酣。岭南长史孙策,命人取《扶南山川地形图》。手指七小王城,共议七郡之名。
便在谈笑之间。丽水(清迈)、临荣(暹粒)、南陵(彭世洛)、西浦(曼谷)、横山(清莱)、新平(大城)、下益(万象),七郡定立。
稍后,闻扶南居高附汉,立为宁州。北部台地,究不事各部,纷纷出山。举家来投者,日有千户。
余下诸县,并各处城邑,自有各级干吏,因地制宜,自行划分。
至于宁州属吏,皇上已有先言。由太上宫府择选,不必仅限蓟国。
皇上前立丰州,吏治皆出西域都护百城。数月之间,畅通吏治,安定民生。足称知人善用。丰州吏治,美玉在前。亦令太上君臣,信心倍增。蓟国号称大汉一藩,一国广济天下。即便三年之中,有千万之众,陆续析出。五百城港,仍余千万之众。断不可抽掉过甚,令国中吏治荒废。
皇上不忍将极北苦寒之地,封于嫡长子。故先将千里封国予之。纵五尹十守二十一令,携千万爵民,悉迁长安。国力减半,亦足可广济天下。
得蓟国,再并苍州。嫡长子,趁夏秋日暖,草长莺飞,兵出北海。攻城拔寨。尊玄帝,指日可待。
话说,皇上不惧五帝之乱乎?
焉能不惧。
故尊太上皇帝,加无上将军。执掌四方幕府,手握百万雄兵。“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居中守正,以摄天下。更聘天下名女仙入家门,苦修房中奇术,以求长命百岁。
料想此时。太皇范太后,金口玉言。西王母已尽知。
扶南女王,千里之妃。然为助刘备,玄素大成。母亲许西王母帝后之位。其利之大,无可计数矣。
绥南将军营。临江城,江曲港。
季汉水军,白波大船,正载竹隅女王,并山南方国使节。浩浩荡荡,奔赴扶南。
玉清神女房素,矗立爵室。
思绪万千,归心似箭。
1.237 千金一字
另有东女国主紫元夫人,与玉清神女房素,同行。
二人皆以贵妃,礼聘家门。此番皇上大婚,仪轨亦非最高。另有董姝、窦妙,后汉二太皇太后,荣身季汉家门。前朝遗贵,续位今汉。闻所未闻。若非皇上长情之主。严于律己,宽以待人。鸩酒一杯,共赴黄泉矣。何来这场泼天大富贵。何况董姝、窦妙,俱有宠。皇上连幸八日,许今已暗结珠胎。
横海先艂舰队,常驻殑伽港。巡弋南海航道。守护往来商船。由横海五校,扩为五部,计二十五校。一校人马五千。大小舰船,五百艘。其中,旗船一艘,白波楼船九艘,白波斗舰五十。艨冲、冒突、走舸、游艇,不一而足。另有诸多,赤马革船备用。
先将横海舰队,均分二十五校。再查漏补缺,督造新船不迟。
旧船改造,历久弥新。坚木包铁船身,已加清钢龙骨。机关诸器,亦各有精进。待蒸汽机大成。牛马机关,皆可弃也。酒精蒸馏工艺,亦日臻大成。尤其海外荒洲,圩田多年。三登籼稻,食之不尽。悉用于酿造,或为醴酒(酒酿),或为酒精。大利于国。
蒸汽机既造,内燃机不远。
皇上心心念念,泛大陆轨路,取代现有商道。有生之年,当可预见。
若非亲临大汉,焉知诸夏文明之盛。皆淹没于历史之中。胡乱之可怖。人类文明,无出其右。
不妨试想,季汉赀库。皇上惊见,案比户籍所立信用体系,子钱家贳贷列候而如期偿还,此已是银行业雏形。女子承业,奴仆继家。何况券书为凭,立字为据。儒法合流,春秋决狱。
庙堂江湖,一袖之隔。
窥一斑,而知全豹。大汉风骨,书录不尽。
先锋旗船,东女国主,紫元夫人,爵室相见。
“王母何言?”竹隅女王,玉清神女房素先问。
“未可知也。”紫元夫人,如实作答。
“昔‘瑶池仙会,探筹投鉤(钩)’,何人取胜?”房素又问。
“神女既入瑶池,焉能不知?”紫元夫人,不答反问。
“莫非,夫人已不知乎?”房素忙问。
“然也。”紫元夫人言道:“我等姐妹,俱为后来,焉知王母前事。”
房素美眸流转,一时浮想联翩:“王母出身,‘讳莫如深,深则隐。苟有所见,莫如深也’。”
原来。王母传位,类比后世“金瓶掣签(注1)”。藏语称“金奔巴”,奔巴即“瓶”。凡受邀赴瑶池仙会之诸夏女仙,皆可行“探筹投鉤”,择为下代王母。
彼时,房素不过童子之身,有幸入选瑶池仙会。奈何探筹投鉤落败。未得王母传位。瑶池仙会,盛况空前。天下仙门,趋之若鹜。何人有幸,继王母大位。时过境迁,已无人得知。
何况,昆仑墉宫,本就处极西之地。深入冰冻高原,诸羌散布,人迹罕至。寻常人等,难于登天。故除亲历之人,亦难知墉宫隐秘。
“舞阳君,如何?”有顷,房素又问。
“王母,待之以国礼。”紫元夫人,答曰。
“传玄素术否?”皇上所求,亦是房素心牵。
“未可知也。”紫元焉不知房素所想。
二名女仙,相对无言。并肩而立,远眺海天一色。仙容缥缈,风姿约绰。
季汉三兴,已不可逆。天下仙门,齐聚汉室。房中修仙,母凭子贵。诸夏盛世,东方极乐也。
“此去,何处?”紫元夫人,柔然相问。日前,得竹隅女王传书,急忙赶来相会。究竟是何行程,尚未得知。
‘逆扶南水(湄南河),入扶南王都。夫君金乌船宫,已至。’房素答曰。
“甚好。”紫元夫人,欣然言道。一路水路通畅。远比经昆仑道入河西,过大震关,穿八百里秦川,省时省力。尤其经下昆仑道,续接大章道。历经开拓,并行车马,雪山内外,大道通途。尤其大章多栈道。毗邻峭壁,飞架南北。闻崖下怒涛汹涌,观沿途车马不绝于道。季汉营城术,神工鬼斧。十里一亭,三十里一驿,兵马属吏,皆出汉制。更有甚者,《朝闻日报》,日日不辍。远隔千山万水,亦尽览天下事。
前汉律,“邮人行书,一日一夜二百里”。
蓟国邮船,日夜三千里。纵万里之遥,三日可及。为便于徼外枝郡汉人,得闻天下事。皇上已命行人报馆,增设《十日谭》。将一旬之中,家国大事,集中刊印。十日为一旬,故又称“旬报”。除刊印分发季汉全境。汉人亦可自赴报亭订阅。一期作价百钱。首刊万份,一日售罄。
报馆丞陈琳以降皆惊。本以为,《朝闻日报》,日渐亏损。唯恐皇上,裁撤。故即便升秩一等,得千石高俸。亦难免,心生不安。不料报馆损益,被《十日谭》,一举扭转。
行人署,鸾栖馆。
“子远可知,主上言‘广告’,何意?”陈琳开门见山。
“‘广而告之’也。”许攸,望文生义。
陈琳又问:“主上又言,专设一版,空为广告。何意?”陈琳再问。
“乃为‘广告’之人、‘广告’之事,留白也。”许攸笑答:“十日一版也。”
《考工记》:“版崇(高)二尺,长六尺。”
所谓“一版”,亦循此例。《十日谭》,乃日报十版,编撰成册。皇上竟要预留一版,专作广告之用。饶是为国秉笔多年陈孔璋,亦未解其意也。
“此乃我主,生财之道也。”许攸抚掌而笑。
“这……”陈琳将信将疑。
“我主天生。孔璋何不拭目而观之?”许攸为好友解忧。
“也罢。”陈琳遂与好友满饮。
果不出许子远所料。
闻《十日谭》,专开一版,广而告之。便有市中,藩商登门。馈万钱,求贳琉璃宝钞一用。
短短十字,得钱一万。一字千金,遂以此定价。
不出一日。市中豪商,蜂拥而至。句句言不离利,所求皆商机。
陈琳命人,依次书录。言简意赅,精益求精。当真,惜字如金。
1.238 广开言路
《朝闻日报》,一日一报。一日苦短,告之不及。且日报一版,各有专栏。无从增减。换做《十日谭》,便可酌情精简。专留一版,十日之中,遍传天下。足可广而告之。
以简牍为例。通常而言,单条竹片,长一尺,宽半寸,可条陈二十六字。
另有牍宽者,称“方”。《仪礼·既夕篇》载:“书赗于方,若九、若七、若五。”“方”上可据文字大小,成九行、七行、五行。
著书立传,各有长短。
《汉制度》裁曰:“帝之下书有四:一曰策书,二曰制书,三曰诏书,四曰诫敕。策书者,编简也,其制长二尺,短者半之,用篆书,起年月日,称皇帝,以命诸侯王。三公以罪免亦赐策书,而以隶书,用尺一木,两行,惟此为异也。”
汉时,《经》二尺四寸,《传》六寸。
《论衡·谢短篇》云:“二尺四寸,圣人文语”。即是说,儒家典籍,简牍足有二尺四寸,长过皇帝诏书。但注解经义之《传》,简牍最短,仅为六寸。《说文解字》有载:“专,六寸簿也。”“专”,便是“名不见经传”之“传”。
另有檄文,长二尺。《说文解字》称:“檄,二尺书。”
此外,檄文亦有“版檄”、“合檄”之分。版檄,书于木版或布帛,以便传阅。类似公文,又称“露版”、“露布”。谓“布告天下”,即此。合檄,乃两版,字面相合,背面捆扎,覆以封泥,以防拆阅。
据机密等级,分设“封事”、“合檄”、“飞檄”等,不同级别,专人封送。
律令,牍长三尺。《汉书·朱博传》:“如太守汉吏,奉三尺令以从事耳。”《杜周传》又载:“客有渭周曰:‘君为天下决平,不循三尺法,专以人主‘意指为狱’,狱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注曰:“以三尺竹简书法律也。”
是故,“三尺令”、“三尺法”,皆言《汉律》也。
今左伯纸,大行其道。季汉书文,渐弃简牍。然尺寸未改。
试想。日报一版,高二尺,长六尺。前后二面,皆可书写,称“整版”。足可书一万二千四百八十字。掐头去尾,计一万字。一字千钱,足有一千万。
不出三日,整版广告售罄。
报馆上下,呆若木鸡。反复合算,确认无误。报馆丞陈琳,颓然投笔。
“版成千万”。遂成典故。
得此巨财,门下报馆,非但无亏,足可自持。
上疏帝廷。皇上言善。
先前,门下议生,便职掌谋议。皇上知人善用。今皆调入报馆。另有门下记佐,遍访民间疾苦。“凡遇不平,必书于报”。广开言路,启发民智。继两汉开明之风,继季汉国祚绵长。
“广开言路”,典出,《后汉书·来历传》:“朝廷广开言事之路,故且一切假贷(宽宥)。”
皇上,和光同尘,明以照奸。家国天下,事无不可与人言。尤其涉及,内政外交,朝野大事。必见于报端。正因如此,《朝闻日报》并《十日谭》,畅销天下。
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立朝之君,行季汉新政。余下子孙,唯有萧规曹随。焉敢轻易废止。何况“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陈孔璋,心忧报馆,无利可图。恐为群僚诟病。岂料,皇上小试牛刀,得钱千万。十日一期,不算特刊,年计三十六期,得钱三亿六千万。足够报馆开支。朝野上下,再无可厚非。
然陈孔璋,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消息灵通,财运亨通。正因豪商各有所求,故不惜一字千金。又谓“无利不起早”。获利之丰,远超预期。试想,十日之内,便有琉璃宝钞所有者,入市楼与其立约贳贷,担保交易。藩商赶在立冬前,将四海珍货,贩卖一空,又满载督亢新谷归。不必滞留南港,不定归期。苦等来年,冰雪消融。新谷成陈谷。
须知,船商寄舱获利。几为无本生意。贩卖何处,经停何港,贩运何物,是何限期,皆有约定。便遇风险,亦有券书保全。正因如此,河北爵民,合力造船之风日盛。市舶寺广招航海学徒,季季名额,一日扫空。尤其渤海湾,已成蓟国内湖。千帆竞渡,万舟并发。五百城港,帆樯如林,百货山积。顿逊五国主,不惜陪嫁城港,足知海渠利大。
话说,五国主,亦是阳谋。试想,五城港皆在海崎之上。皇上必命人,大肆营造。待筑毕,海商往来,汉人迁居。汉家风貌,辐辏海崎。顿逊亦蔚然成风,潜移默化矣。
更加,扶南既举国并入季汉。周遭蕞尔小国,再不附汉,则灭国矣。
宁州,西浦港。
水衡都督麾下,将作公船齐聚。前为濮越夷王,修筑王城,督造港津之岭南能工巧匠,兵分数路,入宁州营造。
日前,将作寺还心忧,再无大建,工匠无食。不料,丰州尚未筑毕,宁州已立。虽说扶南篡位王,兵败如山倒,并未血战攻城,亦未生灵涂炭。城池完好,路桥无损。奈何,论营造制式,远逊季汉。不修缮改造,无从与季汉匹配。更有甚者,南荣大泽,周回千五百里。周遭陂泽、泥沼,皆可辟为三登美田。地利不下兰仓苑。
七郡立定,析分城邑,再分亭里。自上而下,补全吏治。不出数载,民生安定。
“何言西浦?”远眺港津,坐北朝南,紫元夫人不解。
“扶南水口之西也。”玉清神女房素答曰。
紫元夫人,这便了然。汉人以西为右,以右为尊。立港西浦,便是此因。
扶南水,经南荣大泽,可入兰仓水。经将作寺疏通。西浦港与金瓯港,可行万石大舡。凡宁州七郡,皆可不过顿逊海渠,与象林苑互通有无。出金瓯港,入沿海航道,北上泉州,亦称通畅。
宁州地利,远超预期。
1.239 生子为尊
稍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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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为西浦,再造东浦。舟桥相接,绵延海岸。
汉人营造,多半如此。天下法式,大略相同。
枝津纵横,水患频发。扶南水口,俱为野地。便是扶南国人,不识水情,亦难通行。得将作寺疏通,择址立为港津。才有西浦创立。
季汉能工,筑堤锁水,支渠分波。变害为利,烂熟于胸。尤其圩田利器“鱼梁堤”。断水如截脉,无往而不利。今亦出“鱼梁舟”。堪比工字舟,可注水坐滩。船入水泽,鱼梁自成。省时省力。
季汉营城,日新月异。荒滩变良田,不过数月之间。今季不及,下季足矣。待驯田数载,地利尽显。人烟辐辏,蛮荒无迹。“斜阳草树,寻常巷陌”:“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人间至美,莫过如此。
十里水面,舟船列队。间隔不远,必见信标。信标所辖,便是深水航道。与善其事,必利其器。将作寺,足称国之重器。爵室三面琉璃壁,环视旷野。将作寺公船,遍布枝津,周遭已立将作营地。待工匠陆续抵达,大建随之兴起。
知微见著。皇上言,薪尽火传,和合为汉。绝非空谈。
试想,“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东瀛倭人,得食皇上一粒米,从此伏地认主,甘为驱策。正因知晓,天国真味。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
不等入港,便有公船迎上。言,金乌船宫,泊于南荣大泽。无需避易就难,逆入扶南水。再辗转登岸。顺下云壤港,绕金瓯角,过金瓯港,入兰仓水。入荣泽相会。虽有舍近求远之嫌,然船运之便,远超舟车劳顿,路途辗转。
二妃言善。这便循路而进。过云壤港,绕金瓯角。逆入兰仓水口,直抵荣泽。
金乌皇宫,赫然入目。
汉使交接,横海先艂,这便折返。
金乌船宫。
“拜见女王。”中书仆射蔡琰先礼。二妃虽出仙门,却各领女国。自是女王无疑。
“仆射免礼。”东女王,欣然一笑。
迎二女王入主位。蔡琰携属吏,从旁以侍。举止有度,谦卑有礼。季汉家事,二女王早有耳闻。蔡氏二女,贤良淑德,才貌俱全。太皇范太后甚喜。已传命督造苕华殿,为蓟宫二十三殿。已备姐妹致仕,迎入家门。
参见中书令赵娥,贵妃礼聘。料想,蔡氏二姝,亦不逞多让。无非早晚而已。
有宠如斯,仍能处变不惊。足见家学渊源,德行出众。
稍待片刻。二女王,遂赴左右偏殿,沐浴更衣,用膳不提。
只等扶南女王柳氏登船,共赴临乡北港。不误九九重阳婚期。
玲珑天宫,迎风馆。
自年初伴驾凯旋。云霞御姬,悉迁馆中安居。远征北天竺,朝夕相伴,侍寝夫君。贞绢未凭,《起居注》可证。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自入秋以来。累日,喜讯不断。宫中御医、侍医,昼夜轮替。麟子呱呱坠地,此起彼伏。最喜莫过太皇范太后。皇上三百子嗣,多已入学。心中所憾,宫中不闻儿啼。再得百子,焉能不喜。汉室添丁进口,双喜临门。添丁,谓有后。进口,言有内也。后宫产子,皇上大婚。岂非喜上加喜。
最忙,莫过皇上。
家国天下,分身乏术。国事正酣,房事正浓。喜报频传,措手不及也。
母子平安,无一难产。
云霞卫,皆出古羌。身长七尺,飒爽英姿。弓马娴熟,深通武技。翻山越岭,如履平地。长于冰川溪谷,冻土高原。与野兽为伍,与虎豹相搏。矫健异于常人,难得守身如玉。平日护卫,不显山露水。床笫之间,别有洞天。羌女多情,朕见犹怜。
一发而不可收拾。乃至缔结龙种。母凭子贵。
太皇范太后,有言在先。太妃以降,“生嗣位尊”。毋论生男生女。太姬可尊太夫人,太夫人可尊太妃。皇上尊太上皇帝。首开万石君,家俸亦于官俸比同。帝后皆食万石君。贵太妃食万石禄。太妃中二千石。太夫人亦足食真二千石。太姬亦得二千石。家中父兄,亦升民爵一等。
母凭子贵,生子为尊。
循《季汉宫仪》。母子同室足月,麟儿便入东宫育婴。稍后,母妃需亲入东宫哺育。若遇侍寝,亦需先哺乳尽,再入合欢殿。
后世俗语谓,“有奶便是娘”。可知夫君心意。食一人之乳,跪一人为母。养育之恩,无以为报。除此之外。受人恩义,皇上皆可报偿。
天下豪杰,唯我汉皇。
1.240 经营四方
迎风馆外,人头攒动。侍医、宫人,往来不断。接生助产,轻车熟路。且帝廷后宫皆顺产。无难产之危,亦助一干人等,驾轻就熟。
封建时代,生产亦是生产力。皇上七海雄心,有增无减。五千万汉人,守土足用,拓土尚可,据土不足。不能据为己有,持续深入。待国力盛极而衰,必行内卷。西域三通三绝,便是此因。皇上开大航海。先筑港津,再辐辏内陆,乃立足之道。与后世殖民最大不同。向化而非驯化。谓,移风易俗。汉人亦习胡俗。故不称“汉化”,而称“向化”。相向而行,大而化之。
季汉婚礼,可见一斑。汉胡相合。喜庆而不失隆重。
凡麟子新生,皆需洗漱包裹,推出与父相见。皇上虽爱不释手,却也不敢妄动。生怕损及幼子。麟子呱呱坠地,朦朦胧胧,懵懵懂懂。却不知,早已命中注定,天降大任。六岁入学,二十及冠。携家臣邑民,乘王子旗船,领开拓舰队,抵达海外。立足荒洲,向化蛮夷。有朝一日,与相邻兄弟之邦,山水相连,俱全荒洲,皆成季汉王国。
及封为王,必行王事。
何为王事?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四牡彭彭,王事傍傍”;“旅力方刚,经营四方”。
趁血气方刚,大好年华,辟土开疆,经营四方。便是王之所行。
国中稻作,已近开镰。得益于,温泉育秧,技艺大成。足省一月之期。故督亢秋成,已无需苦等,立冬前后。八月末,便陆续开镰,九月底,已颗粒归仓。无论寒来早晚,风大雪急。一季辛劳,皆可得免。
日前,漠北都护府上疏。多年前,将作寺曾于北海周遭,掘出热泉百眼。或为汤馆,或为育秧,或为供暖。支渠四通,皆得大用。
尤其临近,六氏高车。马邑、牛牢,隆冬保暖,赖温暖之效。省石炭过半。皇上扩冬宫为武牧城,立为郅居郡治。六氏高车,遣使乞内附。皇上遂开金口,立为北高车郅居属国。狄氏、袁纥氏、斛律氏、解批氏、护骨氏、异奇斤氏,各筑王城,析分草场。变半游牧为农牧。
与武牧城,一水之隔,乃坚昆属地。汉将李陵降匈奴,单于任其为右校王,掌坚昆旧地。李陵子孙,多入坚昆种。亦有昭君后人。今羁縻于没鹿回部。坚昆随畜牧,亦多貂,有好马。金发碧眼,胜兵三万。多有族人,客庸蓟国。彼时称,毛人。今多改称坚昆。
《北史·突厥传》:“突厥之先出于索国,在匈奴之北。其部落大人曰阿谤步,兄弟七十人”,“其一国于阿辅水、剑水之间,号为契骨。”契骨即结骨、黠戛斯。《新唐书·回鹘传下》:“黠戛斯,古坚昆国也”,“有水曰剑河,偶艇以度;水悉东北流,经其国,合而北入于海。”
阿辅水,一作阿浦水。乃叶尼塞河上游,西支流阿巴根河。剑水即叶尼塞河上游,及乌鲁克穆河。
先前,没鹿回部单于,窦统数次上表,乞内附。皇上思虑再三,皆回书婉拒。北匈奴远至咸海飞地。十二部高车南下,若只剩漠北六氏高车,于靖边不利。时至今日,漠北之重,不下西域。经由草原丝路,西出居延外道。可直抵罗马王都。只需沿途各部归附,居延外道,其利之大,亦不下河西。
皇上遂策封窦统为率善王,号“鲜卑北单于”。与南匈奴单于,共号“大漠单于”。由漠北都护府领护。
今闻六氏高车,内附帝廷,立为属国。北单于窦统,又遣使上表,再乞内附,并乞归汉。与其子,漠北都护窦宾,汉胡混种不同。窦统乃汉人北投。时为雁门太守,为避窦氏灭门之祸。不得已率众北上。穿大漠,立王庭于北海。趁北匈奴远遁,漠北无王庭。群落无首之计,兼并各部,因而强盛。终归,身处徼外,蛮夷之地。更加冬季漫长,彻骨极寒。老将至矣,思念故土。更加此番大婚,窦妙择窦统二女,没鹿回部公主为媵。北单于窦统再上陈情表。字里行间,乞骸骨之心,跃然纸上。
皇上已开朝议。并六百里传书漠北长史窦宾。细问没鹿回部详情。
若北单于内附,何人可掌没鹿回。
窦宾,今为漠北长史,秩真二千石。忙于国事,早已归汉。没鹿回部,无暇顾及。余下幼子,尚未长成。难负大任。北单于若孤身内附,久必生乱。
何人可继窦统,北单于之位。乃皇上累日心牵。
自迎风馆返,皇上遂登瑞麟阁理政。
皇上心中所忧。亦因窦氏显贵。
《后汉书》载,窦氏一门,“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二千石”。更有后汉嫡母太皇太后窦妙,将如季汉家门。窦统年过六旬,垂垂老矣。寿终正寝,为时不远。若北单于大位,悬而未决,于漠北有百害而无一利。
须知,漠北各部,皆重出身。非出窦氏血嗣,必难当大任。
思前想后,漠北长史窦宾,皆是上佳之选。只是,窦宾虽长于漠北,然自幼心向母国。年方十五,便领麾下健勇,入洛阳永安宫,护窦太后周全。若非贾文和,单车障道,窦妙已远赴漠北。何来增成公审,旧事重提。
皇上遣使,细问情由,窦宾心意已决。只说,愿为皇上牧守北疆,不愿继北单于之位。
若既为漠北长史,又身兼北单于。没鹿回部,一家独大。前祸未解,后患无穷。
知夫君心忧,士贵太妃问道:“夫君所虑,北单于,三载而薨乎?”
“然也。”皇上言道:“闻北单于六十有七。三载已至古稀。漠北苦寒,恐难为继。更加人老思乡,必生心疾。”
“夫君所言是也。”马贵太妃,斟酌言道:“没鹿回,立为属国可乎?”
“不可。”皇上言道:“北高车,胡俗未除。若编户为民,恐不服汉律。”
“夫君,所言是也。”安贵太妃,转而又道:“率善王,可乎?”
1.241 解朕心忧
安贵太妃之意,先封窦宾为率善王。再命其兼领没鹿回单于。
“非刘不王。”马贵太妃言道:“徼外蕃王可乎,然诸侯不可。”蕃属虽可称王,然多居于边塞。诸侯王必出汉室。
“贵太妃,所言是也。”皇上欣然言道。如,率善王,归义王等,皆为汉室藩屏,而得策封。若乞内附,或可称单于,然不可尊诸王。
“夫君既为东胡共主,号‘大单于’。何不将没鹿回部,收归治下。”士贵太妃言道。
“不可。”皇上言道:“没鹿回,奉窦氏为主。不可轻动。”
“夫君何不效高车十二侯,立‘使者校尉’领之。”马贵太妃又道:“名曰,‘使北鲜卑中郎将’。”
皇上亦有此意。多年前,副伏罗氏归义王,立王庭于白海之滨。后传位长子。皇上立十二归义侯国,并遣鲜于辅、鲜于银,兄弟二人,领“使高车中郎将”。“使”、“护”,一字之差。其意不尽相同。使,乃出使之意。如此,既可安没鹿回各部之心,又可解窦统身后之患。
“何人可领此雄职。”皇上又问。
“护乌桓校尉牵招。”士贵太妃,柔然一笑。
“知朕者,爱妃也。”皇上亦笑。
多年之后,再出“爱妃”昵称。阁中诸妃,不禁莞尔。
另设使北鲜卑中郎将,入没鹿回部。以“牵招刘备”,盛名北地。稍后,窦统南归,牵招亦可保北疆无事。
少时好友,常有书信往来。今季汉三兴,刘备尊太上皇帝。牵招为四友之一,自当甘之如饴。校尉比二千石。中郎将,升秩一等,为二千石。然比左右太宰,万石君高俸。牵招差之远矣。便是洗马苏双,亦秩真二千石。亦如诸葛丞相所言。二千石禄,足可存身矣。
“累世二千石”者,可入名门之列。
此亦是投石问路之计。胡人性黠。心意如何,三载可知。若果有落叶归根,荣归故里之意。皇上自当存恤,并成人之美。然若别有所图,以退为进。皇上自当,早起防备。
一言蔽之,有备无患。
如皇上所虑。没鹿回,遗种众多,胡俗未除。北匈奴远遁,多有别部,滞留漠北。鲜卑大单于兵败身死,北逃枝属,兼而有之。论与皇上恩怨,非一朝一夕。今日寄人篱下,故不敢轻反。若有一日独大。焉知不举兵,以报前仇乎。
遣牵招“出使”漠北,可解皇上心忧。
稍后,又迁鲜于银,继为护乌桓校尉。
甄都宫,承光殿。
镇西将军,兼领益州牧刘焉上表。言及与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吕布,结亲。皇上九子,当今天子,遂专开朝议。
前有,袁术、刘表,互为表里。又闻,东西二镇,守望腹背。群雄连横之势成矣。
之所以,唯恐不及。只因,皇上君流在即。
见群臣无言,董侯居高下问:“骠骑大将军?”
“臣在。”张济闻声应对。董侯入季汉家门,张济亦是外戚无疑。
“刘镇西,意欲何为?”
“臣,窃以为,乃求自保矣。”张济持芴奏对。
“刘镇西,何所患?”董侯不解追问。
张济答曰:“所患,乃陛下蓄兵马,以讨不庭也。”
“哦?”董侯略作思量,转而又问:“曹司空。”
“臣在。”曹孟德,早已准备。
“刘镇西,为不庭乎?”
《左传·隐公十年》:“以王命讨不庭。”注曰:“下之事上,皆成礼於庭中。”又注:“朝于朝庭也。九年《传》云‘宋公不王’故此云以讨不庭。义为不庭之国。”
“臣,未可知也。”曹司空,谨慎作答。
“刘镇南,与袁公路,又当何为?”董侯再问。
不等曹司空作答。车骑大将军董重,持芴奏道:“禀陛下,皇上策合肥侯为王。袁术为合肥国吏。刘镇南,亲之无僭。”从季汉仪轨而言。刘表与袁术结亲,亦无僭越。
“大将军,所言是也。”董侯轻轻颔首。假子亦是子。何况,合肥侯与董侯,一母所生。互为兄弟。皇上此举,亦为存续家门。
“司空以为,当做何为?”
“陛下毋虑。”曹司空早有定计:“九九重阳,陛下‘辞让者三,然后即位’。冬,‘郊雍五帝,还,拜祝祠泰一’,来年,元服立后,可诏四镇诸侯来朝。可知何人不庭也。”
董侯欣然言道:“司空,所言是也。”
曹司空之意,登基、郊祭、元服,三大典礼。传命四镇诸侯,入京觐见,正当适宜。来与不来,可辨忠奸。
试想,寻常之事,遣使道贺足矣。然登基、元服大典。焉能不至。何况,季汉开朝,焉能不恐后争先。四镇诸侯,轻身赴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矣。
若天子三召不至。四镇诸侯俱为反贼。天下有目共睹,毋庸置疑。
此计大妙。
董侯心安罢朝。
百官鱼贯出殿。
“孟德留步。”曹司空闻声驻足,正是车骑大将军董重。
“大将军,何事之有?”曹司空,和颜悦色。谓“此一时,彼一时也”。端午行刺,乃史夫人所谋。与董氏无干。董承遂阴结诛曹同盟,终归有名无实。今同殿为臣,共辅季汉新主。自当,尽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窦)太后择小女为媵,不日北上。帝廷遣使,已入府中。欲请司空赴会。”
“既是汉室之喜,某为人臣,岂可拒之。”曹司空,欣然赴会。
车骑大将军,喜不自禁。四目相对,一笑泯恩仇矣。
曹司空,先行出宫。车骑大将军,又转去后殿,告知天子。
谓“将相和”。二董贵为外戚,却险遭灭门之祸,今与曹司空,同殿为臣。且甄都朝野,俱出曹党。自当“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董氏外戚虽与董侯亲近,然并无实权。远不如,骠骑大将军张济,手握十万重兵。为朝野所敬。
乱世之中,兵马称雄。
“何人当车!”不及出宫,便听车前虎贲怒叱。
“平氏君有请。”闻声乃是宫中小黄门。
“哦?”无怪曹司空迟疑。平氏君吕贵,乃天子食母。因养育之恩,受封平氏君。并日并无往来。今日何故相约。
1.242 曹氏立后
“平氏君,何事?”命人放小黄门近前,曹司空隔窗问道。
“奴婢不知。”小黄门乖巧作答。
曹司空这便了然,必是机密事。略作思量这便言道:“先行。”
“喏。”小黄门如临大赦,引车驾入景福殿。
景福殿乃天子为食母增筑。吕贵本是中常侍吕强之女。时中常侍吕强,与清忠五宦之济阴丁肃、下邳徐衍、南阳郭耽、汝阳李巡、北海赵佑,受皇上所托,共入西邸,合力守护王美人母子。岂料,事与愿违。永安上寿,王美人误食毒饼,暴毙而亡。吕强自觉有负重托,饮药而死。王美人贵子,遂为永乐董太后养于偏殿。后招吕贵入宫,并程中大夫,俱为永乐食母之一。
人皆以为。董太后此举,自有保全吕氏之意。然今日再观,彼时董太后所为,未尝没有,鱼目混珠,为己遮蔽之意。季汉三兴。董侯贵为皇上九子。不日当开季汉新朝,再续汉祚二百年。吕贵一门存续,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也。
故闻平氏君相召,曹司空亦不敢怠慢。车驾入景福殿相见。
“拜见平氏君。”曹司空先礼。
“司空免礼。”平氏君垂帘相见:“请上座。”
曹司空称谢落座。
“永乐太皇,择董氏二女为媵,从嫁季汉家门。司空知否?”平氏君先问。
“臣,知也。”曹司空如实作答。
“黄门令言,陛下已通房中之事。司空知否?”平氏君又问。
“臣,亦有耳闻。”曹司空答曰。
“来年岁首,天子当元服立后。”平氏君言道:“司空以为,何人可为后。”
“当是伏司徒之女,伏贵人。”曹司空答曰。
“司空之女,可为后乎?”平氏君忽问。
“这……”曹司空一时惊疑不定。
“司空毋疑。此乃(永乐)太皇之意也。”平氏君如实相告。
曹司空遂问:“永乐太后,何意?”
平氏君答曰:“闻许子将言司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季汉三兴,乱世终焉。司空当为能臣也。”
曹司空一声长叹:“皇上何言?”
“皇上无言。”平氏君语透深意。其意有二,皇上不知,皇上默许。
然终归,一语惊醒梦中人。汉室三兴,已不可逆。扶南举国立为宁州,此时甄下尽知。南州既定,濮越归心。假山南方国,与丰州山水相连。待东女国亦为季汉长公主之汤沐邑。雪山内外,俱为赐支都护所辖。季汉何止二十州。当倍于后汉也。纵得关东并江东十州,四面合围,焉能负隅顽抗乎?
“若逢高皇,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脱遇光武,当并驱中原,未知鹿死谁手。”
一言蔽之。野心,因时而变,因人而异。纵怀狼子野心,亦需识时务者为俊杰。
再深思。永乐太后,结亲之意。未尝没有,相试之心。乃假立曹氏为后,以试曹司空,是否有与董氏乃至季汉,化干戈为玉帛之心。
心念至此。曹司空,神态越发谦卑:“既如此,臣当请开朝议立后。”
“善。”平氏君欣然言道。
车驾出宫,曹司空,面色凝重。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立曹氏为后,曹司空满门勋贵。乃季汉外戚,自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然若,不过是董太皇,缓兵之计。待大势已定,再行废后。彼时,延祸满门,自曹司空以降,坐以待毙,束手就擒矣。
信与不信,两难之选。
若出皇上之意。曹司空必深信不疑。然若乃出永乐太后之意。曹司空焉能尽信。
车入司空府,曹司空自入后堂,卞夫人内室相迎。夫妻伉俪。见其面色不虞,卞夫人这便问道:“夫君,何故心忧。”
“平氏君言,欲立吾女为后。”曹孟德实言相告。
“此家门之幸也。”卞夫人笑言。
“夫人何出此言?”曹孟德当局者迷。
“皇上乃季汉立朝之君。又出皇上九子。夫君与皇上,刎颈之交。可曾见皇上,割袍断义,杀母立子乎?”
思前想后,曹孟德喟然长叹:“未曾见也。”
“闻皇上兵出大章道,与南榖王约为兄弟。南榖王涕泗而言,乃信桃园结义。皇上若不为保全陛下母子,何必君流十万里。”卞夫人亦有英雄气:“卢太保言,皇上可比光武。然妾以为,当论高祖也。”
“夫人所言是也。”曹孟德涣然冰释。
无论立曹氏为后,出何人之意。只需此事既定,皇上必无反悔之意。一诺千金,九死无悔。正是豪杰所为。试想,前有阿斗母子,后有董侯母子。皇上不惜君流十万里,亦保家门万无一失。曹氏若为皇后,司空为治世能臣,辅佐幼主,一统关东,皇上又岂生加害之心。
遂命人上疏,共议立后之事。
北都天宫,瑞麟阁。
“拜见夫君。”皇英董太后,登阁来见。虽未行婚仪,然皇上早已昭告天下。故董姝唤夫君无疑。
阁中诸妃起身恭迎。皇上悦色和颜:“太后免礼。”
后妃依次就坐。五日上食,六后侍寝。未出三日,必事出有因。皇上笑问:“所为何来?”
“乃为陛下立后之事。”董姝据实已告。
闻董姝欲立曹氏女为后。皇上遂言道:“伏贵人又当如何?”
言指,董侯年幼,皆是伏贵人相伴至今。且初尝人伦,亦是伏贵人侍寝。岂不为后。
“夫君何意?”董姝遂问。
“如此,可立二后。”皇上言道:“伏贵人为尊。”
“夫君明见。”董姝心满意足。
阁中诸妃,亦知立后事大。曹司空为权臣。甄都朝野,皆为其一言堂。皇上君流在即。董侯孤悬河南。曹司空麾下,济济人才。辅佐天子,足可保关东无虞。待皇上归来,江山一统,指日可待。
董姝欲立曹氏为后。于公结好治世能臣,于私除家门积怨。于家国兼有大利。皇上焉能不知。
不出十日,甄都朝议,并立二后。伏贵人尊右,曹司空女次之。
1.243 以全取胜
群雄连横,曹氏立后。
二事并起,别有深意。
群雄唯恐,甄都曹司空,蓄兵马以讨不庭。故联姻自保。不料曹司空为固宠,而结亲天子。曹氏贵为季汉外戚,又总甄都朝政,更加手握二十万精兵。新得汉中五郡。南都宛城,距荆州一水之隔。驻守西凉十万大军。虽因南阳大水,百万居民北上蓟国栖身。然仍有野民留存。尤其北部诸县,因近伏牛山,地势高绝,得以幸免。尚余人烟。南都城中积水退后,又经刘表修缮。原貌重现。
今西凉十万精兵,驻守南阳各城。曹司空遂开军屯:“于是州郡例置田官,所在积谷,征伐四方,无运粮之劳,遂兼并群贼,克平天下。”
司空屯田,分民屯、军屯二种。民屯每五十人为一屯,屯置司马,其上置典农都尉、典农校尉、典农中郎将,不隶郡县。所获与国共分:用官牛、农作机关者,官六民四;用私牛并机关诸器者,官民对分。屯民不可擅离。军屯以士兵屯田,六十人为一营,边戍守,边屯田。
人称,“司空屯田”。
民屯虽不利。然军屯大兴。尤其南阳百姓,大半迁徙河北。无主之地,皆归戍守兵卒耕种。十万大军,单凭南阳一郡,足可自食。
前汉宣帝,神爵年间,西羌播乱。
名将赵充国,年逾七十,挂帅出征。为就地取食,以省粮草辎重,令行边塞屯田。彼时,以一万士卒,辟田两千余顷:“留屯以为武备,因田致谷,威德并行。”
西羌各部,五万联军,竟被赵充国,分化瓦解,去四万六千余。不战而屈人之兵。赵充国《条上屯田便宜十二事状(注1)》,遂出名言:“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
此便是赫赫有名,“种田克敌”。
亦如古稀名将,金玉良言:“臣闻帝王之兵,以全取胜,是以贵谋而贱战。战而百胜,非善之善者也,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正是皇上少时,与神上宗师对弈天下棋局,所行也。
“帝王之兵,以全取胜”。亦是皇上,今日之所行也。
不及日中,迎风馆再传喜讯。又有麟子,呱呱坠地。
皇上喜逐颜开。遂携诸妃入馆探视。
四氏云霞,深受皇上家国大恩。陇右牢城,羌户安居。大震关城上下,羌汉和睦,兄弟相亲。雍凉二州,因而复兴。西羌东进,势不可逆。谓,“富在深山有远亲”。反亦然之。
闻牢城富足,远亲亦出深山。拖家带口,赶来投奔。唯恐避而不见。岂料宾至如归。酒足饭饱,安然入睡。翌日便有,属吏登门。先入瓮城营地,洗漱更衣。待录入诊籍,再入临时营帐栖身。足月无恙,且验明正身。遂分户安家,授田宅牛马,机关诸器。吃穿用度,先取后偿。短则三五载,长不过十载,足可还清。如愿入籍。陇右梯田、茶山、马场,星罗棋布。辎车载重,足可日行二百里。僦车一里一钱。即便僦车西行,亦可日赚二百大钱。
陇右风闻,皇上欲将天下驰道,悉铺轨路。名曰:“季汉轨路”。与《季汉大典》,名留青史,并著于世。
陇右编户,无不咋舌。亦与有荣焉。西林轨路,闻名遐迩。北都机关,如有神助。皇上已命蓟国五十二县治,内城皆铺轨路。稍后,五百城港,互相通联。新式“连舫列车”,可往来城港之间。
连舟曰舫,正如其名。
蓟国九河之地,四季长流。机关画舫往来,亦便捷如斯。有无轨路,大雅无伤。然如横贯大漠,掘渠不如铺路。省时省力。待蒸汽机车大成,日行千里不是梦。
有生之年,天下驰道俱轨路。
不急。皇上春秋正盛。和光同尘,居中守正。更苦修仙门延寿之术。长命百岁,无有意外。如此算来,季汉国祚,足有甲子。传位五帝,相沿成习。百子千孙,分封天下。真乃,“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意气风发,浮想联翩。
便有侍医长义媮,推麟儿出馆:“皇上喜得,四百子也。”
男女皆算。此子,排名四百。话说,若不行避孕。何言百子千孙。千子万孙,亦不在话下。
“多多益善。”皇上口出前汉名言。
“夫君所言是也。”群妃与有荣焉。
前恐地不足分,故不敢多生。今忧子不足封。一郡之地,不过数县。单丰宁二州,足可分封百子。海内十洲,无处不为汉土。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嗣。
待三百云霞姬,人皆生子。皇上东宫,足有七百王子公主。不若,生满一千,凑个整。
何为父系帝国?最大生产力。一母所出,屈指可数。一父所出,螽斯衍庆,不可尽数也。
待诸子长成。各领舰队,拓土海外。星火燎原之势,寰宇无可阻挡。
皇上拓土,亦如愚公移山:“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季汉亦是,家国天下。
西宫,皇英殿。
华盖低垂,暗香浮动。华贵太妃,请来问诊。
“如何?”卧榻之上,窦太后柔声相问。
“太后无疾,有孕。”华贵太妃笑言。
“妾之幸也。”窦妙一笑明媚。累月侍寝,珠胎暗结。亦是人之常情。
董姝感同身受:“妹如愿矣。”
“长姐孕否?”窦妙眉目含情,柔然仰问。
“未可知也。”董姝备受宠溺,艳光难掩。遥想当年,密室为药。皇上身中奇毒,仍授龙种。董姝远不及老,再结珠胎,亦在情理之中。无非早晚。
子为郡王,女为县主。生而无忧矣。
话说,冥冥之中,只有天意。彼时,密室三药,唯董姝种玉。若换窦妙,乃至舞阳君其一,董侯之事,皆无成矣。万里江山,即便落入蓟王家。亦断难如今日这般,易如反掌。以全取胜。
果然,“无巧不成书”。
1.244 君流车驾
楼桑,将作寺。
皇上乘雏鸦号,入白湖水砦。泊于将作寺津。与将作寺隔湖相望,便是白湖水军大营。横海上将军,立营南港。今白湖水军大营,多用于安置水军将校家小,并为左右横海中郎将,巡弋国中水路之行营。
自开大溪地,楼桑与西林相接。更加爵民,多徙临乡。楼桑令何伯求,年初上疏,欲将临近白湖,先前所辟良田,改为宅地,扩建十里楼桑。
正如临乡大衍之都,由四十九衢,扩为九十街衢。楼桑贵为蓟国商都。地窄民多,百业云集。见缝插针,高楼林立。非长久之策。加之,东境圩田大成,丰、宁二州,一季三登。废些许良田,改作他用。亦非不可。何况楼桑寸土寸金,宅地价值,远高良田。
利弊权衡,皇上遂准其奏。
楼桑大建,年初而始。月起十万楼台,半载之后,旧貌新颜。横十竖五,足分五十衢。前有西林,后有白湖二港。内有,夜市、坊市、桥市、后市,四市分立。水陆通达,人烟辐辏,楼桑终得舒展。
除大利匠人城外,楼桑所居工匠最多。谓,“百工居肆”是也。
楼桑既号商都。必然商肆林立,游商云集,百货山积。蕃邸坊市,四海豪商,多如过江之鲫。诸多豪商,实则早已为蓟人。定居楼桑,足有千户。买爵一等为官大夫者,亦大有人在。如皇上舅父,人称“范公”。亦是楼桑巨贾。舅父非经世之才,然商贾发家,因成巨富。皇上亦乐见其成。季汉家国天下,皇上深有体会。少时,孤母持家,舅父逼婚。母亲虽断然拒绝,兄妹不欢而散。此事,遂成母亲心结。稍后,皇上持家有道,复兴祖业。携母千里赴会,祝外祖寿。二家和好如初,母亲这才涣然冰释。将心比心,皇上亦不忍见,母亲为家事所累。
正如楼桑,刘氏宗亲。皇上亦颇多存恤。提携后辈,赏赐尊长,力所能及,皇上不忘本也。
谓“近乡情怯”。楼桑与临乡,近在咫尺。饶是如此,皇上亦避人耳目,不曾告知。唯恐宗亲四邻,蜂拥而至。不宴开数日,断难脱身。诚然,便有耄耋老者,趁酒醉,唤一声,“三墩”。皇上亦倍觉亲切。
皇上此来,乃为观将作寺所造,君流车驾。各式机关马车,百五十辆。宿营车、汲水车、庖厨车、辎重车、将作车、卧蚕车,一应俱全。皆是季汉顶尖造诣。
季汉车船,坐卧起居,皆便宜。车厢内外,诸器齐备。如君流营车,乃新式远行马车改造。不仅车尾另设盥洗间,望座内置机关汽弩。辅以清钢陨琉璃壁,安车四望,刀剑无伤。更有甚者,机关汽弩效船首弩炮,可旋转底座,四面毙敌。
车窗、御舱、望座,皆为双层夹胶,清钢陨琉璃壁。亦如远行马车,望座下藏活动驽帐。临时驻车时,可向前展开,用于遮蔽驽马。
皇上命人试射望座汽弩。声如雷鸣,弩矢连发。所过,摧枯拉朽,碎片迸溅。堪比机枪炮塔。置于车顶,无需手持。故毋虑负重。清钢百炼,用料厚重。酒精喷灯加压,远射千步,威力巨大。
整套酒精蒸馏机关器,亦置于将作车之列。可随时随地,随意制备。如银炭、清钢、赤金、陨琉璃等,亦入选将作车,可于炉中熔炼。虽统称“将作车”,实则各有不同。另有冶炼、织造、窑炉、硝革、兵器、制药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函园姬,本就出身亚马逊东迁部落。除狩猎技能外,各有生存技艺。后经南宫少府,因材施教,知行倍增。凡出季汉家门奇技,函园妃皆各有精通。
人吃马嚼,沿途补给,亦是重中之重。故将作车中,另有屠宰、收割、腌制、脱壳、烘干等,后勤机关器。百五十辆机关车驾,皆为鲜卑重耕马。可耐极寒,又马力十足。
将作寺,呕心沥血,奇思妙想。为皇上锻造,百五十辆君流车驾。再加三百函园妃,一路护佑。纵远行十万里,亦足可保皇上,万无一失。
函园姬亦对各式车驾,爱不释手。若非皇上自罪君流,将作寺亦毋需不惜工本,大材小用。终归,皇上无小事。
路线已初定。待皇上自大凌港始发。便有计程机关车,记录十万里程。沿途风土人情,蓟王衣食住行,事无巨细,皆入君流《起居注》。造纸自是不必。所携左伯纸,足录十万里。
蓟王一声令下。
于将作寺中庭。百五十辆机关车驾,片刻之间,拼组成营。外围,卧蚕车连成楯墙。折叠龙骨,鸾毳裘帐,望座汽弩守备四方。车前御舱,可供宿卫小憩。内置暖炉,纵滴水成冰,寒夜漫漫,亦温暖如春。
与远行车驾不同。望座四面赤金清钢陨琉璃罩。只开箭窗,供汽弩射击。箭窗可随汽弩,往来旋转。居高下射,全无死角。亚马逊,善合击狩猎,射域各有区分。汽弩连射,毙敌无数。
居中营地,亦各有分区。围绕中军大帐,次第铺陈。营中车驾,皆由卧蚕车,十字连通。车轮高居,可避毒虫。
一言蔽之,自生自灭,自给自足。
此行当无忧矣。
距君流之期,尚有时日。将作寺,仍需细致打磨,精益求精。然大而观之,皇上不虚此行。
长安城扩建,正如火如荼。楼桑将作寺等署寺,三载之间,当陆续迁往关中。待五尹十守,二十一署寺,皆迁离。皇上上还政于国。蓟国虽号大汉一藩,然终归只是诸侯王国。嫡长子承袭王爵。再募傅、令,以佐之。
稍后,皇上又赴后院精舍。西林大匠宗马钧,正领寺中能工巧匠,苦思蒸发机关。谓一通百通,汽弩亦是蒸汽驱动。如何锻造车船专用,于马钧等人而言,并无大碍。无非尽善尽美而已。
以酒精为燃料。内燃机关,亦非遥不可及。
勉励一番,皇上携函园妃,乘船自去。
1.245 大兴长安
雏鸦号,舟入北港。皇上车驾回宫。自有金乌属吏,待掌雏鸦号。
如前所言。金乌船宫,亦属离宫。无论出行与否,皆有属吏常驻。季汉公船,大略如此。
洗漱更衣,登瑞麟阁理政。
居中所陈,正是将作寺所献,长安扩城建模。
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定三载迁都,前汉帝都长安城,势必先行扩建。八百里秦川,前后两汉,苦心经营四百年。城池甚好,沟渠尚存。足纳千万爵民,同赴关中栖身。
“关中者,天下之脊,中原之龙首也。”居中守正,分封五帝。皇上迁都之举,利国利民。
故长安斗城,扩建无疑。
《管子·乘马》:“凡立国都,非於大山之下,必於广川之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因天材,就地利。故城郭不必中规矩,道路不必中准绳。”
长安斗城,正循此例。
惠帝元年(前194年)春,正月,“城长安”。三年春,“发长安六百里内,男女十四万六千人,城长安,三十日罢”。同年六月,“发诸侯王列侯徒隶二万人城长安”。五年春,正月,“复发长安六百里内,男女十四万五千人,城长安,三十日罢”。同年九月,“长安城成”。
长安城,“高三丈五尺,下阔一丈五尺,上阔九尺,雉高三坂,周回六十五里”。
《史记·吕后本纪》载:“(惠帝)三年方筑长安城,四年就半,五年、六年城就。”
长安筑城,三载足以。
西都长安,南倚龙首原,地势高绝。汉家宫殿,拔地而起;城楼耸峙,高大雄伟。西墙紧临潏(jué)水,东墙笔直南北,北墙顺沿渭水,南墙迂回宫闱。地势由南北倾,四墙围垒长安城,因缺西北角,故后人言:“城南为南斗形,北为北斗形,至今人呼汉京城为斗城是也。”
“八街九陌”长安城:“参涂夷庭,街衢相经,廛里端直,甍(méng 屋脊)宇齐平。”
两汉之交,毁于战火。后汉又历经重建。尤其自京兆尹刘陶赴任。历年大建不断。西京旧貌新颜。酒雄豪言,为新汉所筑。言犹在耳,季汉三兴。正因守土筑城有功,故加太上九卿之大宗伯,以荣耀其身。
皇上窃以为。长乐、未央、明光诸宫。实过于阔气。故有意,将“北阙甲第”两侧,桂宫及北宫,二择其一,立为无上将军幕府。明光宫,则专为太上帝廷。
唯长乐、未央二宫,效北都玲珑天宫,筑九重寝宫。
斗城闻名已久。且历经前汉帝王,增筑改造,竭尽地利。唯于斗城之外,再造新城,为爵民所居。方为因地制宜,上上之策。正如将作寺所呈新城,号“六爻之城”。
位于龙首原以南,长安斗城东南。以六条高坂为脊,析分街衢闾里。正是稍后隋之大兴城。彼时,见长安城破,隋文帝遂弃之不用,于斗城东南,营建新都,定名大兴。
今长安犹在。皇上已先开隋之大兴城。蓟人贵北。故太上帝廷皆迁长安旧都。东南新城,为爵民所居。待新城筑毕,再顺沿城墙,四面合围。南北二城相加,周回百里,五倍长安。足纳爵民,数以百万。
帝廷居西北,头枕龙首上原。爵民居东南,足踏六爻之地。高楼林立,八水绕行。季汉长安城,当冠绝天下。
“如何?”细看建模,皇上笑问。
“百里雄城,更古未有也。”马贵太妃笑叹。
“八百里秦川,可足食否?”俯瞰百里雄城,士贵太妃,心有余悸。
“若穿渠滋田,一亩十石。足活民千万。”皇上早有定计:“略有不及,陇右、关东,皆可广输漕粮。”
八百里秦川加晋川(汾河谷地),关中足可自养。
“夫君所言是也。”士贵太妃,欣然言道。
百里雄城,六百闾里。横亘龙首原上。制霸关中,大气雄浑。无怪士贵太妃,心有余悸。稍后刊印于报端,观者无不望而生畏。
季汉三兴。风华气度,无可匹及。何况周回百里,楼高九重。
“三载可成乎?”安贵太妃笑问。
“三载足以。”皇上笑答:“先营雄城,再筑轨路。多不过三五载,万事俱备矣。”
人力、物力、财力。季汉盛气,汇聚长安。大国能工,驾轻就熟。话说,高山峡谷,亦如履平地,龙首原,些许起伏,何足挂齿。终归,“山高人为峰”。便是昆明漕渠,连通八水,环城百里,亦不在话下。
类比五百里苍渠。不过数十亿资财而已。且待宅邸造毕,亦可高价贩于豪商巨贾。皇上营城,稳赚不赔。待长安新城筑毕。旧都遂称北斗城,南城则唤南斗城。
南荣大泽,金乌船宫。
扶南女王柳氏,携六媵登船。
随行人等,自入天梯,便有人两股战战。上邦奇物,徼外之民,何曾得窥。尤其见天梯自动,机关运转如飞。无不如见神鬼。置身船舷,目睹重楼宫阙,天上人间。更如浮于云端。
列队入殿。雕梁画栋,熠熠生辉。漆木地板,光可鉴人,一尘不染。相形见绌,手足无措。屏气凝神,正襟危坐。难掩惴惴不安。
船宫上下,见惯不怪。天朝上邦,有容乃大。
凡亲临金乌船宫之扶南勋贵。稍后必气度出众,异于常人。此于,见多识广,习以为常,类同。见识金乌船宫,再看扶南陋舍,已无从入眼。仰慕之心,油然而生。毕生所愿,身入季汉。
皇上不战而屈人之兵。正因,人皆向好。亲眼所见,高下立判。上行下效,远甚刀剑。女王出嫁,贵胄折服。民众归顺,无生反意。
不出数载,扶南国人,悉为宁州民。
便有包藏祸心,暗怀不轨。宁州牧周瑜治下,又有何所为。
礼毕。扶南民众,拥挤岸边,五体投地。恭送女王远嫁季汉。女王已出王命,扶南归治季汉。国人自当,奉命行事。
金乌远去,了无痕迹。
民众载歌载舞,簇拥宁州牧周瑜,入王城治政,不提。
1.246 善善之者
郑门三千,为蓟吏之基。天下法蓟,乃季汉之基。
如儒宗所言,季汉者,蓟汉也。苍、幽、冀、并、凉、司、雍、丰、宁,九州之治,皆出蓟吏。放之四海而皆准。关东、江东,虽负隅顽抗,然时日无多矣。
待宁州七郡得安,皇上有意,再并山南方国,以丽水并枝扈黎大江为界,另立黎州。为季汉第二十州。如丽水上游达光国、中游骠国、下游狼牙修国,并央恰布藏布江流域,车离、汉越、竹隅诸方国,皆并入黎州,以临江城为治。
唯一所患,骠国素有敌意,尚未归顺。然丽水沿线,上有达光,下有狼牙修,二国皆已附汉。骠国首尾受敌,如何能挡季汉,横海舰队。
先前,唯恐骠国与扶南,结攻守同盟。故皇上先灭扶南。今扶南立为宁州,狼牙修亦不为其羁縻之属。骠国已无退路。
时不我待。皇上已命左右绥南将军,二路兵分,与达光并狼牙修,夹攻骠国。横海舰队先出,扫荡水路,攻占港津。又命达光玛展王,并狼牙修王,出兵合击。此战必胜。
如此,丰、黎、宁,三州并列。南州俱为汉土。山南方国,立方国都尉领护,悉归赐支都护府所辖。至于究不事、徐狼等国,皆可立为七郡属国,悉归宁州所辖。骠国所据丽水河谷平原,汉人称之为“丽川”。亦是千里三登沃壤,鱼米之乡。其丽水航道,又为大秦道要冲。航运之便,不下鱼米之利。立为黎州,名副其实。
丰宁二州,民生安定,民人驯服。吏治深入,向化加速。毋需囤积十万重兵。皇上有意。令左右绥南将军,各领五万联军,分驻丰、宁二州,兼顾黎州。如此,南洲无忧矣。
至于中天竺百乘王朝,贱种外流,已难久持。不战而降,几无悬念。南天竺泰米尔三国,朱罗,哲罗,潘地亚,亦不逞多让。试想,南天竺半岛,商贸繁盛,向海而生。耳濡目染,久沐汉风。举家避入城港,客庸得食者,不计其数。平生所愿,为季汉之民。
皇上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王母名言,中夏地薄。皇上深以为然。试想,蓟国千里稻作,一季一熟。三南之南,丰、黎、宁三州,皆一季三登。更有甚者,民人驯服,反意不生。略施仁政,感激涕零。奴性深入骨髓。
岂如我汉人这般。君以我为草芥,必报之以仇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饥寒交迫,一呼百应。苍天已死,竞相揭竿。
行人署,鸾栖馆。
心牵皇上君流之事。报馆丞陈琳,遂邀好友小酌。
“闻,甄都天子,欲赦主上君流之罪。”陈琳求问:“不知,然否?”
“然也。”无上九卿之大司勋许子远答曰:“主上,圣意已决,恐难转圜。”
比起许子远,智者千虑。陈琳心中忐忑,唯恐三载之期,变生肘腋:“子远可知,昔大司士因何当车?”乃问鞠城兵乱,迁居永乐宫之窦太后,欲远赴漠北。却被贾文和,单车拦下。若窦太后北上,陈年旧事,无人得知矣。
“唉——”此何尝不是,许子远心中所憾:“知我主者,大司士也。”
“子远,何出此言?”陈琳求问。
“我主,‘和其光;同其尘’。‘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譬如首谋曹节先亡,从众皆罪加一等。若窦太后远走漠北,董太后又被害洛阳。我主自罪,亦加一等矣。”许子远道破天机。
换言之,正因窦妙、董姝,俱得以保全。故皇上才君流十万里。若二人俱亡,皇上难辞其咎。更难堵悠悠众口。唯《罪己诏》退位,以谢天下。
正因深知皇上为人。故贾文和力保不失。料想,君流之罪,亦在贾文和意料之中。
此时此刻。陈琳方知,前因后果:“大司士,真乃神人也。”
“主上讨伐四海,皆出谋主之策。譬如,灭长城马贼,驱北匈奴西归。据条支七城,立丰宁二州,恐皆为君流清道也。”许子远喟然长叹:“主上并右国令,‘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大司士,‘营惑窘乏兮,无令诈出;深念远虑兮,胜乃可必’。”
许子远所引,乃出马融《围棋赋》。言下之意,皇上与神上宗师,对弈天下棋局。众谋主,虽观棋不语,然智计百出。早已左右棋局。
季汉家国天下。皇上东征西讨,南征北伐。既为家中子嗣,分封之地。又为季汉家国,拓土开疆。更为自己君流十万里,扫清障碍。于己于人,于家于国,皆有大利。
何为,明隐双线。
少时,二位家丞,为刘备立下进位之路:少复祖爵,立功封侯,并土封王,三兴炎汉。此为明线。
另有神上宗师,与太平道张角兄弟,假太平道之力,起黄巾之乱,欲行代汉。皇上与之对弈天下棋局,便是隐线。双线并行,归于一统。父子称帝,季汉三兴。
此便唤作:明隐双线叙事。看似一条主线,实则不然。字里行间,皆有明隐双线,齐头并进,推波助澜(有时间,再从头看一遍,章章大略如此,便是章节取名,亦多有明隐双意)(换言之,五百万字篇幅,其实有一千万字剧情)。
许子远亦是后知后觉。何况陈孔璋:“我主果然天生。”
“孔璋,所言是也。”许子远举杯相邀,当浮一大白。
二人满饮此杯,心有戚戚。
陈孔璋落杯言道:“可成书乎?”
乃问,若为皇上著书立传。内中隐情,是否书录。
“有何不可?”许子远,亦知皇上真性情。
略作思量,陈琳这便言道:“当为《季汉英主(本)纪》。”
“此名大善。”许子远,抚掌笑道:“我主必‘欣欣然’。”
稍后,陈孔璋穷尽毕生之力。为皇上著书立传。书成,轰动海内,千载流芳。
此皆是,后话不提。
1.247 女国合并
玲珑天宫,七海馆。
先前,天宫增筑九重。皇上新筑四馆。
云霞姬,迁迎风馆。函园姬,入相思馆。希俄斯姐妹,居七海馆。珠樱馆,暂且空置。云霞姬,十月怀胎,呱呱坠地。希俄斯姐妹,亦日渐显怀。闻皇上君流十万里,乃东迁族人沿途伴驾。希俄斯姐妹,心中急迫,可想而知。
自开条支七城,立诸商会。木兰先锋,劈波斩浪,日夜三千里。又得护火贞女,私贩罗马。七海珍货,汇聚希俄斯岛。西女国,因而兴盛。且书信往来,不绝于道。地中海内外诸事,希俄斯姐妹,无所不知。便是《朝闻日报》,亦设专栏,言及西陆风闻。季汉所言“寰宇之内”,与两汉所言,断不可同日而语。
如前所知,西女国,其俗与东女略同,种皆女子。多珍货,附拂君长,岁遣男子配焉。
季汉三兴,西陆皆知。皇上尊太上皇帝,加无上将军。以为天下共主。且秦后鲁琪拉,为皇上所诞麟儿,号“白帝子”。许将为罗马皇帝。东迁部族,所生子嗣,子为封君,女为县主。其利之大,无可计数。季汉家国,内中详情,希俄斯姐妹,尽书告西女王。试想,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乃西女王,一母同胞。亲笔所书,西女王自当深信不疑。何况,惊闻皇上曾凭一人之力,七日礼赞百姬。可谓彪炳。
试想,与其乞,罗马皇帝,“岁遣男子配焉”。不若,分批送来季汉。美其名曰,侍寝皇上。既解族人燃眉之急,焚心之渴。又暗度季汉龙种,母凭子贵。不费吹灰之力,分得一县、一国。譬如绿洲熔炉,西女国拓土千里。毋需困守孤岛。仰人鼻息。
何况,季汉为避外戚之祸。皇上又宠溺亚马逊无以复加。各取所需,兼得大利,何乐而不为。
西女王,正欲成其事。不料皇上自罪,君流十万里。更惊闻,不走海路,避难就易。竟欲反其道而行之。横穿穷发之地,跋涉极北冰原。此道,从未有人涉足。
沿途多徼外野人,艰难险阻,细思恐极。虽言三载归期。若泥足深陷,裹足不前,蹉跎十年,又当如何?
西女王心中急切,可想而知。遂万里传书,细问详情。希俄斯姐妹,更情不由己,辗转反侧,难以安枕。近日更茶饭不思,俱有愁容。馆中侍医,不敢大意。急忙通禀详情。
闻姐妹抱恙,皇上百忙之中,入馆探视。
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携高等女祭司,女王之手·艾蕾蒂娅,并白色女神,雾潮·哈利娅,及迅风·阿特米西娅,朝云·洛狄娅,光辉·阿格莱娅,水沫·塔丽娅,疾帆·伊芙根尼娅,寒汐·艾瓦歌莉娅,圣歌·波林海妮娅,渡鸦·蓬托波瑞娅,礁石·阿克泰娅,洋流·拉俄墨狄娅,远望·普洛诺娅,铅幕·帕特莱娅,天际·尤雷尼娅。
齐来迎驾:“拜见夫君。”
“诸妃免礼。”皇上伸手搀扶。姐妹十六人,俱有身孕。腹中麟儿,非富即贵。又谓,母子连心。唯恐有失,皇上焉不慎重。须知,亚马逊所生麟儿,俱无外戚之患。且身强体健,正适辟土开疆。皇上有意,悉分封于海西。共立东罗马帝国。假以时日,兄弟齐力,攻灭西罗马。一统海西。
夫妇落座。皇上先问:“何故忧思?”
“妾等,乃忧夫君君流十万里也。”星昴·赛拉娅,柔声答曰。自伴驾东归,居玲珑天宫。希俄斯姐妹,季汉宫仪,纯熟于心。举手投足,无懈可击。
“寰宇之行,三载而已。”皇上英雄无匹,举重若轻。然终归,“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穷山恶水,不毛之地。纵有漠北、西域,二都护府,左右驰援。总有鞭长莫及。俗语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又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便为避万一之失也。
“妾等,愿同往。”星昴·赛拉娅,引姐妹伏地请命。
“不可。”皇上言道:“为夫,十月将行。诸妃,正当大期。如何轻动。”
“闻将作寺已造君流车驾。当无损大期。”女王之手·艾蕾蒂娅,柔然相告。
“这……”皇上神色迟疑。
白色女神,雾潮·哈利娅,亦言道:“既出三载之期,函园诸妃,亦多有子。闻夫君已有万全之备。妾等,何患之有。”
正如雾潮·哈利娅所言。漫漫长路,车驾起居。函园妃纵避孕侍寝,亦难免珠胎暗结,诞下麟儿。将作寺倾力打造之君流车驾,亦有育婴专属。车厢内,层叠摇篮。内设育婴室。
大秦圣祭,高等女祭司·安娜塔西娅,精通驱魔。论助产接生,女王之手·艾蕾蒂娅,乃西女国首屈一指。
如前所知。古希腊神话,助产女神,计有二位。其一便是催产与难产女神,厄勒提亚。且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之名,便与厄勒提亚同源。高等女祭司,亦司职西女国,生育事宜。
若携希俄斯姐妹君流,产子无忧矣。
心念至此,皇上这便定计:“善。”
“谢夫君。”希俄斯姐妹,各自欢欣。
皇上遂传命将作寺,再造君流车驾,十六辆。以各姐妹,首名为号。至此。百六十六辆,君流车驾,悉数定制。
希俄斯姐妹,九死一生,皆为西女国翘楚。言“神泪明珠”,亦非言过其实。尤其星昴·赛拉娅,曾统帅沙漠马贼,纵横罗马边墙。可与东女王·希雷娅比肩。若各领一部,日夜轮替,事倍功半。
心念至此,皇上遂问:“东西部族,合并成一。共立‘篝火之盟’可乎?”
“固所愿也。”姐妹同声。
“甚好。”皇上这便命人传语贵太妃希雷娅,择日行篝火之盟。并入希俄斯姐妹,共奉三柱神祇。此亦开东西女国,合并之先河。稍后,凡西女侍寝,皆入丰州华氏城,香花宫。合称“香花妃”。
万事俱备,只待行期。
1.248 使鹊为桥
八月中旬,大朝会。
皇上冠冕临朝。补全太上帝廷并无上幕府,公卿之缺。三载之中,太上宫府,分批迁往长安。长安南斗城,乃为爵民所筑。无碍宫府。长安北斗城,足够安置。皇上又将北宫,改为无上幕府所在。明光宫,为帝廷专用。百官上朝,朝贺赴会,皆于此宫。
长乐、未央二宫,专为季汉后宫。桂宫,则为王子公主所居。
五尹十守,二十一令,俱为朝臣。三载之中,交接政务。二十一令先出,五尹十守携千万汉民随后。五尹已拜少宰,十守或出为州牧,或任中二千石高官。二十一令,各领要职。或任新职,如将作令苏伯,拜将作大匠。或升品秩,如大夏令刘晔,升秩中二千石。
自皇上尊太上皇帝。吏治体系,自上而下,拔高一等。故县令升任太守,郡守当拜州牧,州牧当入为朝臣。
大汉十九州,半数政出太上宫府。蓟国纵大汉一藩,属吏众多,亦足可安置。何况还有五部幕府。枝郡、属国、方国,无处不吏治。
迁都诸事,皆由左右国相,亦是左右太宰总领。嫡长子尚未元服。蓟国仍是皇上封邑。汉室家臣,守土安民,责无旁贷。
为何迁国民千万。如前所言,只因皇上种田三十载。奉公守法,诚实经营,十五年可得“大夫”爵,授五顷美田。一户得田,堪比五户。蓟国纵开东境,恐亦不足分。八百里秦川,再析分美田。关中不足分,则分九州,九州不足,再分海外,乃至天下。皇上以为,家有美田五顷,足可安身立命。
不妨以,一亩五石谷计。一顷五十亩,鱼米一季,足得蓟钞七十五万。再加海外三登寄田十五顷,三季亩产十石计,不算稻花鱼,年得二百二十五万。内外相加,足有三百万钞。当可为爵民,亦是妥妥中产。
足可,存续家门,抚育儿女:“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丰衣足食,所求者何?舟行天下,乃至星辰大海。不愿舟车劳顿,亲身赴险,亦无所谓。居家守正,妻妾成群,绵延子嗣,亦大有裨益。切记,皇上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
种田克敌,一统寰宇。舍朕其谁。
北港。中书令荀采,携天宫车驾,列队相迎。
金乌船宫,来回月半。已将东女国主、竹隅女王、扶南女王,一并接回。三女主之国,顺延雪山内外,直至南州半岛。其利之大,无可计数。扶南已立宁州。竹隅乃山南方国之首。待攻下骠国,可立黎州。东女,乃西王母国。不宜轻动,待诞下麟儿,再细分封国,汤沐邑不迟。彼时,再撤赐支都护府,整合昆仑南北,共立梁州。季汉江山,固若金汤。
“拜见女王。”荀采携少府女官,大礼参拜。
“中书令请起。”东女国主,居中示意。竹隅女王,亦为贵妃。然毕竟同出王母门下,紫元夫人,乃王母之女。玉清神女房素,理应谦居次席。
恭请女主登车,帝廷仪仗先行。浩浩荡荡,驶入北都。
“何以安稳如斯?”东女国主,问车中伴驾女官。
“禀女王,乃行于轨路也。”少府女官答曰。
掀帘窥探,果见槽轨纵横,规整如棋盘。东女国主,暗自惊心:“莫非,皆为百炼清钢乎?”
“正是。”女官如实作答。
“满城具轨乎?”东女国主追问。
“然也。”女国知无不言:“主上已命五尹十守,五十二令,营造轨路。”
“无惧盗乎?”东女国主,必有此问。
“轨路千钧之重,金石之坚。何以为之?”女官柔声答曰:“鄙国,‘百姓富,民恒一,路不拾遗,国无狱讼’。何患之有?”
“所言是也。”东女国主信服。即便,顺延驰道,连通城港。季汉路政,堪称完备。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车马不绝于道。众目睽睽,如何行窃。
且说,铁轨沉重,非人力可及。即便合力盗取,苦无器械,如何切割。何况,五家联保,十户连坐。一人盗窃,累及四邻。凡有,作奸犯科,进爵中断,何苦来哉。
数月不见,北都又有新气象。过街天桥,临街覆道,与纵横街巷。共组立体交通网。商肆二重、乃至三重,皆可经由飞阁,彼此连通。无需上下天梯,穿街过巷,便可凌空直达。
“此(飞)阁何名?”扶南女王,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鹊桥’。”伴驾女官,答曰:“应仲远《风俗通》曰:‘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因名之。”
“七夕当渡,使鹊为桥。”柳氏以己度人,甘之如饴。身入季汉家门,福禄无尽也。
和蕃之礼,乃出邦交。三女主此来,断不可怠慢。
皇上携百官,降阶相迎。共入灵辉大殿。隆重礼节,为女王接风洗尘。
待宾主尽欢,后再送南宫凤梧馆安居。翌日洗漱更衣,再行季汉宫仪。
恭送皇上移驾,百官自归。于南宫之上,俯瞰百官车驾,鱼贯出宫。再观北都三郭,内外京华。扶南女王柳氏,此时忽起望而生畏。
先前若亲眼得见,还敢求入家门否?
西宫,增成殿。
皇上罢筵后,入殿问安。
稍后,便有三女王,并各自媵从,诊籍呈报。
太皇范太后,细细观瞻。见诸女虽出徼外,蛮荒之地,然能守身如玉,实属难能可贵。尤其扶南女王柳氏,自幼流离失所,苟活于顿逊女市。本以为,必尝尽凄苦,饱受凌辱。不料,洁身自爱,清白未损。
太皇范太后,亦去心忧。
天宫绵延子嗣,太皇范太后,累日无休。皇上骨肉,太皇范太后,视如己出。不等子嗣长成,三载归期先至。季汉,家国天下,“礼仪三百,威仪三千”;“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
皇上君流,太皇范太后,临朝称制。太上宫府,公卿就位,吏治健全。何愁,季汉不兴,天下不定。皇上此行,后顾无忧。
1.249 两和立信
“和合而亲”,“和而不同”。便是季汉风貌。
便是后世所谓:“官有政法,人从私契;两和立契,画指为信。”
立契者,立信也。信者,义也。故季汉,“贵和”而“重义”。自上而下,相沿成习。
九九重阳,四海姻亲齐聚。庞大使团,年胜一年。四海珍货,齐聚北都。五百城港,日进斗金。二千万国人,均分五百城港,城均不过五千余户。十年客庸,如愿入籍。余下尚不足十载,仍需假以时日。三载之后,千万国人,当追随皇上,迁入关中。复兴八百里秦川。即便国力去半,仍稳坐大汉一藩。何况,时人早知皇上定鼎神器,取国号之深意。季汉,蓟汉也。皇上不忘根本。此亦是大汉,家国天下使然。
与先前不同,隶属于太上皇廷,苍、幽、冀、并、凉、司、雍、丰、宁,九州使者,亦趁八月案比,齐来上计。上计本是年初,因皇上君流在即,且三载之内,不定归期。唯恐怠政,故不约而同,月中皆至。
凉州别驾侯瑾上表,言及州中诸郡,析分之事。话说,陇右有羌氐诸胡。皇上纳贾文和,平羌连环计。流徙羌氐三百里,日赚二百大钱。才有陇右牢城大兴。古羌出山,遍布陇右。陇右吏治,悉出蓟吏。如小月氏胡、卢水胡、赀虏、秦胡、羯胡、杂胡等,诸胡亦渐归心,所据川谷,归于汉治。旧县复开,新城创立。诸胡虽无羌氐这般,人多势众。“饶妻制”下,亦称种辈兴盛。正因举州大治,吏治不足。故凉州牧阎忠,遣使上表。欲析分新郡,以安民心。
析汉阳郡獂道,置南安郡。治獂道,领四县:獂道、新兴、显亲、中陶。析上邽县,置永阳郡。治上邽,领四县:上邽、罕开、卤城(礼县)、西县。
上邽,本邽戎地。前汉武帝元鼎二年,析上邽,于关陇要冲置清水县、戎邑道并陇县。后汉明帝永平十七年,又改清水县为豲坻聚,与绵诸道、戎邑道一起并入陇县。
皇上平羌,两汉旧县,悉数复立。因“豲坻聚有秦亭”,故析陇县,新置秦亭县,复立清水县,改戎邑道为安戎县,还街亭为街泉县。为补汉阳郡之缺,皇上有取武威郡之祖厉(jiē lài),并入汉阳郡。
皇上欲立五帝之心,天下尽知。谓居中守正。若西都长安,恐易名为中都。换言之,西都之地,必在陇右。大震关城,首当其冲。皇上立云霞殿于关首。悬楼列肆,盘山闾里。四氏云霞,名震天下,俱为汉戚。更有皇上所部,镇守陇右。如凉州牧阎忠等凉州官吏,悉迁大震关城安居。梯田、茶山、马邑,遍及陇山内外。立为西都,实至名归。
陇山西坂下陇县,乃汉阳郡治,亦是凉州新治。雍州治姑臧,亦是武威郡治。
雍州牧邯郸商,别典五郡二属国。敦煌太守苏则,酒泉太守曹全,张掖太守令狐溥,武威太守索翰,并西海太守郝昭,五太守,青史留名,皆称循吏。更加,属吏多出西州,纯熟民情政务,一州大治。皇上征天竺路过,授邯郸商,门大夫。又遣游侠杨阿若以命作保,请武威颜儁、王祕,张掖和鸾、张进,酒泉黄华、黄昂,六大家主入营。大摆筵席,七日欢饮。“杯酒化干戈”,“七宴收六豪”。
河西大姓,再不言反。家门子弟出仕季汉,世代牧守河西。
雍州别驾,正是武威颜儁。再见皇上天颜,颜儁心怀激荡,甘之如饴。遂将雍州之事,娓娓道来。如前所知,前汉时,西域婼羌国,为鄯善国所灭。后种落四散,遍布盐泽。皇上重开西海,引婼羌种辈,纷纷来投。聚拢各县,不下数十万众。
西海太守郝昭,命婼羌各部为向导,凿穿羌中道,经阳关,连通西域。西海诸县,皆得其利。更加羌身毒道,亦为皇上,亲自凿穿。上接羌中道,下延蜀身毒道。南北商路,汇聚西海。
正因羌中道,日渐繁盛。雍州牧邯郸商,纳西海太守郝昭上疏,请开羌中道。穿渠筑路,置烽堠亭舍,护佑往来商旅。并于西海郡之西,另立婼羌郡,并设婼羌属国。
论地利,大盐泽(柴达木盆地),远逊河西走廊。然盐泽之中,散布婼羌,“或虏或羌,户口甚多”。不能收归己用,游离于汉廷之外,久必生乱。若通此道,毋论“胡羌道”,亦或是“羌中道”,沿线部族,兼得丝路流金之利。
闻前汉时,沿途散落羌人,百五十余部。俗称“百羌”、“诸羌”。后汉多为先零、烧当等部所并。唯深入大盐泽,沿途绿洲所剩,徼外部落,化外之民,今称“婼羌”。族名乃出前汉时,婼羌国。西海太守郝昭,乃守土能臣。颇具战略眼光。
皇上立赐支都护府于白石城。领护赐支河首,赐支河曲,昆仑山以北,八种西羌,并北天竺贵种。数百万众。诸羌悉归向化,岂能容婼羌,游离于季汉家门之外。
谓,“芳兰当户,不得不锄”。何况虎狼,聚于门前。
只需开羌中道。譬如西域五十五国,婼羌各部,利益所驱,必争相来投,大而化之。于皇上而言,葱岭以东,皆为诸夏,再无蛮夷。
五百城港,将筑轨路。五百里苍渠,动工在即。长安南北斗城,周回百二十里。此时再开羌中道。国力足够否?
皇上遂专开朝议。
太上公卿,及比二千石以上,悉数与会。
灵辉大殿,蓟国“千里江山缶景”,居中陈列。山川大泽,五百城港,栩栩如生,历历在目。观者无不,心旷神怡。闻皇上已命能工巧匠,于长安明光宫正殿之中,下陈季汉“万里江山缶景”,上置赤金陨琉璃铺地。百官列席,垂首可见。
“臣窃以为,开羌中道,当无损国力。”上计令陈逸,持芴跽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