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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熏香如风     刘备的日常txt下载     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90 天子亲父

    董侯乃蓟王九子。比起二宫太皇之私,此乃前朝最大隐秘。

    亦是当务之急。

    如此一来。蓟王乃天子之父。加尊“太上皇帝”,水到渠成。于董侯而言,亦是幸甚之至。只需蓟王传檄天下,收其入家门。董侯必稳坐帝位。

    谓“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做”。汉室帝位,花落蓟王家。不费一兵一卒,汉室三兴。

    于河北群臣而言,毋需另投门庭,坐享汉室三兴。何乐而不为。

    唯一所患。前朝旧事,如何善终。

    谓,“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则为善者日进,为恶者日止”。王太后既开公审,必有定论。岂能不了了之,无疾而终。

    将各人供词,整理无误。贾诩遂命毕岚、曹冲、宋奇,当殿签押。一干旁证,亦言之凿凿,无有遗落。

    上呈王太后过目。王太后言可。

    增成公审,宣告落幕。

    王太后亲赴皇英殿,以众人供词,询问二宫太皇当日实情。亲历者皆书录无遗,二宫太后亦无可争辩。窦太皇细说密室详情。言及,曾与蓟王耳语通名。“君言名备”,遂为后宫所知。此亦可佐证,甯贵妃曾以仙门针术,激发灵台隐主之实。且亦与稍后,金乌船宫爵室,族兄刘平,欲以仙门奇术,暗害刘备。危急关头,隐主应激自醒,救下刘备一命。前后呼应。换言之,蓟王自幼,便明隐交替,一身二主。

    蓟王,窃以为。少时,自门前五丈桑枝头坠地。那缕后世“残魂附体”,必是一身二主之起因。孰是孰非,谁明谁隐。此时,蓟王明隐灵和,至人无己。皆出本我,无从分辨矣。

    且初时,二主共存,好似混沌,阴阳不分。待惹上太平道,传教信徒。后遇女刺客夜袭(详见:《楼桑·1.13 心有猛虎》)。生死关头,重压之下。譬如天地初分,阴阳剖判:轻清者上浮而为天,重浊者下凝而为地。二主遂分明隐。

    试想,残魂初蒙,孕为新主,懵懵懂懂。所言所行,所见所闻,皆是后世思维。遣词造句,亦如后世白话,再由旧主,以古汉语说出。于新主而言,古汉语,好比一门“外语”。乃由灵台旧主,逐句翻译,几乎同步,告知新主。待新旧二主,日渐融合,明隐交替。此时刘备,言行举止,渐与时人趋同。故稍后,遣词造句,越发透出古风古韵。且时有后世成语,脱口而出。便是此因。

    直至刘备长成。并土封王,名扬四海。且被族兄刘平所激,明隐二主,方才灵和成一,至人无己。

    且族兄刘平,毕生所学,皆为刘备做嫁衣。早在蓟王年少时,便有高人一眼窥破。“未卜先知”,“刘备天生”。“灵秀天成”,“麒麟下凡”,必为终结乱世(详见:《楼桑·1.117 倒履相迎》)。试想,少君侯,从未与太史慈相见。如何能脱口而出:太史子义。

    此必是,先知先觉也。

    志士仁人,为再续汉祚。舍命相护,又岂止右国令一人。

    先急后缓,。先国后家。

    王太后命少府,传书甄都。告知曹司空并群臣,董侯乃出蓟王家门。为蓟王与时永乐董太后所生,第九子也。

    鸾栖馆,逸乐舍。

    自增成公审毕。毕岚、曹冲、宋奇等人,便被车驾送回。

    三人本就抱必死之心。前后详情,皆以心知肚明。虽死无憾。多活一日算一日。更何况,王太后传命善待。好酒好菜,极尽款待。

    如三人所想。此刻,蓟国宿老重臣,必据口供,量刑定罪。首恶曹节,遂撒手人寰,然恐难免夷三族之重罪。养女安素,亦恐言及。如永乐太仆封谞,当以帮凶论处。减罪一等,亦需弃市。

    如毕岚、曹冲、宋奇,皆下狱死。更有相干人等,流徙边郡,苦寒之地。欲赦不赦,非立大功,世代不可重返故土。

    此事,牵连太广。便是蓟王家门,亦有多人涉及。如昔日太平圣女,甯贵妃。昔日先帝宋皇后,今昭阳宋贵人,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永乐董太后,先前虽情有可原。然后行鱼目混珠,窃大汉帝位,却断难赦免。恐亦是饮药死之解结局。另有窦太皇,知情不告,坐等事发,亦难辞其咎。

    更有蓟王刘备。先前不知,其后亦知。以下犯上,仰烝太后。如何论罪,亦不得而知。

    然毋论蓟国宿老,定蓟王何罪。只需甄都天子,一道诏命可赦。

    试想。董侯岂能坐视父母,论罪伏法。

    鸾栖馆,和乐舍。

    幕府中丞贾诩,请幕府重臣,悉数与会。南閤祭酒许攸,并好友陈琳,亦赫然在列。

    忆前情往事,智多如许子远,焉能不知。这便离席相敬:“中丞,早知而避慊(嫌)乎?”

    “然也。”贾诩落杯答曰。

    “我辈皆言,贾丞明哲,以保其身。不料乃为我主相遮也。”许子远不由动容。

    “子远言重。”十年负重,一朝得释,贾诩浑身轻松。

    “其中何难,竟历十载。”许子远求问。

    “先为首谋,中为三药,后为董侯。”贾诩如实作答。

    彼时,蓟王入宫赴宴,离奇中毒。贾诩便指天为誓,定要查出真凶。后悉知详情,又需从逐鬼童子之中,辨出蓟王龙种。董太皇,为混淆视听。取名亦反其道而行。如“童子申”。“申”之本意,乃十二地支之九。若以此为凭,必以其为蓟王九子。实则不然。童子申出身,此时当有定论。乃先帝与王美人贵子。

    然阴差阳错,憾失帝位。

    话说,毕竟种出蓟王。彼时,董侯初生。太医令便言,此子不凡。永乐太仆封谞,更见其有日角之相。

    稍后,二宫兵乱。董太皇,为保贵子周全,暗托黄门令左丰。

    彼时左丰,初见董侯。竟生隔世之感。少时,蓟王名唤三墩。年幼董侯,虽面似永乐太皇。然更神似少年三墩。

    密告中丞贾诩。贾诩又请左丰,暗中查询永乐宫事。知董太皇常趁无人,夜入偏殿,哺育董侯。贾诩便已料定。

    二宫太皇,欲趁华云送嫁,北投蓟国。携《起居遗诏》,另立新帝。不料被何后所截。贾诩亦冷眼旁观。

    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何后错选,贼臣废立。乃至蓟王九子,登基为帝。

    “岂非天意乎?”许子远,满饮此杯。

1.191 不减负罪

    西宫,增成殿。

    “董太皇,并无篡位之心。”蓟王一语中的。

    “我儿,何以知之。”王太后必有此问。

    蓟王答曰:时,太皇托孤。命二童子,各除鬼面……”

    时,二宫被毁,蓟王入京。亲赴瑶光殿,面见董太皇,求立漠北都护府。

    事毕,留蓟王宴。

    董太皇遣逐鬼童子入殿起舞。舞毕,又命其中二人,除鬼面,近前敬酒。

    蓟王,心领神会。其中必有一人,乃王美人贵子。

    且二童子,举止各异。其中一人,垂首行礼,沉稳有度。另一人,却不时偷看,颇为灵动。细观其相貌,蓟王这便了然于胸。必是贵子无疑。

    自帘后,偷窥蓟王。董太皇忽生忐忑。唯恐蓟王无从领会。不知此举,别有深意。

    实则,太皇多虑。蓟王焉能不知其意。遂取随身玉佩,赐当中一人。

    董太皇心中大石落地。遂命二童子,退下不提(详见:《诸夏·1.103 扑朔迷离》)。

    “我儿玉赐何人?”王太后遂问。

    “正是童子申。”蓟王语出惊人。

    “童子申肥,如何称‘灵’?”王太后必有此疑。

    蓟王答曰:“目灵也。”蓟王之意,身肥而眼光灵动。正因肥走形,故蓟王才需,细观其貌。

    试想,华云号内室。蓟王与董太后隔帘私语。且取拔毒当日,遗落密室之“永乐角玉”送入帘内。彼时童子申匍匐榻下,若不仰面偷窥,焉知何物?

    何况蓟王赐玉,童子申馆中自佩,多有诸王子,亲眼得见。如何能作假。

    足可证,彼时董太皇,并无鱼目混珍珠之意。

    奈何,蓟王深陷其中,为当事者。即便为董太皇作证,亦难免开脱之嫌。

    然,言于王太后当面。母亲对董太皇观感,大位改善。

    “我儿,意欲何为?”谓“知子莫若母”,王太后必有此问。

    蓟王直言相告:“王后礼聘家门。”

    “我儿欲自领首谋乎?”王太后目光清洌。

    “正是。”蓟王肃容下拜。

    “汉室三兴,又当如何?”王太后,不置可否。

    “九子即位。汉室三兴矣。”母子之间,无话不谈:“儿亦知《蓟法》、《汉律》。董太皇必饮药死。如宋贵妃、甯贵妃、安贵妃等,皆流徙千里。虽有天子诏书免罪。然,儿负罪之心不减。君有所赐,臣有所辞。不能全其母,如何见己子。”

    闻蓟王一席肺腑之言。王太后不由落泪。

    四目相对。母亲言:“善。”

    甄都,司空府。

    细看河北上表。府中一干人等,皆目瞪口呆。

    本以为,董侯必为伪帝。岂料,非但出身汉室。更是蓟王血嗣。乃蓟王第九子。

    “汉室三兴矣。”御史中丞荀彧,一语中的。蓟王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世人诚不欺我。因董侯出身,河北与关东,大汉上下,必成一体。得骠骑大将军张济麾下十万精兵相助。曹司空剪灭群雄,指日可待。天下三分,遂成天下各半。譬如秦末,楚汉之争。唯一不同,彼以鸿沟纵分。今以长江横切。

    更有甚者,江东半壁江山背后,便是岭南都护府。江表十港,并赐支都护,水陆包夹。虽有长江天堑。合肥侯亦难当,四面合围之势。

    叔侄之争,遂为兄弟相夺。以董太皇计,董侯乃其三子,合肥侯之弟也。

    司空府议,属吏闭口不言,心思各异。一时落针可闻。

    唯荀文若,直抒胸臆。

    曹司空,一声长叹:“玄德天生。”

    程昱大胆言道:“蓟王与永乐太皇私通……”

    “并非私通。”曹司空已知详情:“乃永乐宴后,为大长秋曹节所乘。”

    “明公,何以知之?”程昱求问。

    “乃黄门令左丰,前日密告。”曹司空言道。自端午刺曹,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史夫人满门弃市。史侯被废,贬为县主。曹司空,便起杀心。史侯乃出汉室,不宜屠戮。董侯,着实乃董太皇所出,且二董早有诛曹之心。故曹司空,累日难掩杀心。

    前日酒醉,捉刀入殿。被黄门令左丰,舍命阻于殿前。

    急切间。左丰伏地乞告:董侯乃蓟王九子也。

    曹司空如遭雷击,陡然酒醒大半。

    这便细问情由。左丰,遂将董太皇相召之事,和盘托出(详见:《列宿·1.21 真龙之子》←_←请正确理解标题)。

    左丰言道:奴婢与王上,自幼相识。董侯相貌虽出董太皇无疑,然更神似少时三墩。

    试想,左丰往来临乡。少君侯言行举止,记忆犹新。黄门奉君如忠犬认主。岂能错看。

    且常与贾诩,书信往来。贾诩追凶,十年不断。左丰焉能不,略有所知。

    蓟王身中慎恤奇毒之事,甄都百官,多有耳闻。皆以为,吉人天相,并未细究。至于如何救治,又何必深究。知微见著。

    “鬼藏于细”。

    荀彧进言:“不日,蓟王必有陈情表至。明公少安。”

    曹司空,从谏如流:“文若,所言是也。”

    甄都宫,承光偏殿。

    见黄门令左丰,踉跄入内,匍匐于前。

    董侯心中一黯:“鸩酒何在。”

    “陛下何出此言?”左丰喜极而泣,不及拭泪。

    “曹司空,不弑君否?”董侯也是一愣。

    “非也,非也。”左丰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王太后上表,陛下出身定矣!”

    “朕,何所出?”董侯忙问。

    “乃……”语急凝噎,左丰吐气答曰:“乃蓟王血嗣,九子是也。”

    “朕,乃蓟王之子?”董侯震惊,无以复加。

    “正是。”左丰伏地叩首,泪流不止。

    董侯木然落座,一时魂游天外。

    须臾。待左丰涕泗渐止。董侯忽言:“召公卿入宫。”

    “喏。”左丰领命自去。

    须臾,三公九卿,并骠骑大将军张济,齐来面圣。

    历经宫变。董侯年少老成。先前已抱必死之心,只待鸩酒一杯,便赴黄泉。岂料,否极泰来,死中求存。颇多处变不惊。

    “司空。”

    “臣在。”曹司空持芴出列。

    “朕欲禅位于蓟王。何如?”

1.192 太上皇帝

    此言一出,群臣震慑。

    蓟王一代雄主。岂能受制于人。若无掣肘,家国天下,唯我独尊。关东世家,何以苟延。

    谓“今时不同往日”。彼时,董侯举目无亲。以六尺之孤,窃据大位。若非可假大义,早为权臣所废。一朝落难,曹司空竟醉起杀心。

    万幸,蓟王太后,河北上表。认董侯入蓟家门。一夜之间,天壤之别。

    曹司空,谦恭作答:“臣,窃以为,不可。”

    正待天子,追问缘由。不料董侯又唤一人:“伏司徒。”

    “陛下。”伏完持芴而跽,不敢倚老卖老。

    “司徒何所言。”

    “老臣,窃以为。宜当从长(计议)。”

    董侯不置可否。又点张温:“太尉,以为如何?”

    “臣,附议。”张温奏对。

    董侯最后看向张济:“骠骑大将军?”

    “臣在。”张济吐气开声。

    “如何?”

    “‘卑不谋尊,疏不间亲’。此乃陛下家事,某为人臣,岂敢多言。”张济之妹,乃蓟王媵妃。董侯既出蓟王家门,自然沾亲带故。张济当可,以外戚自居。比起日前,史侯被废,孤军深入。不得不与曹司空,握手言和。惊闻董侯乃蓟王九子,张济忽觉心安。首当其冲,蓟王护子心切。焉能坐视,董侯为甄都群臣裹挟。换言之,史侯被废,张济转投甄都,亦不为蓟王所罪。坐实外戚尊位,便是曹司空,总朝政,曹党独霸朝堂,骠骑大将军之位,亦稳如泰山。

    思前想后,如何不得心安?

    “骠骑大将军,所言是也。”董侯居高俯瞰,满朝公卿,字字珠玑:“若不禅位于,阿父。”

    “阿父”,二字一出。群臣震怖,黄门泪流。

    暗中稳住气息。董侯,吐气开声:“循祖制,当尊何位。”

    伏司徒,早有准备:“禀陛下,循祖制,当尊蓟王‘太上皇’。尊嫡母,公孙王后为:‘太上皇后’。尊嫡祖母,范太后为:‘太皇太后’。”

    如前所知,太上皇,首出始皇帝。后汉高祖,亦尊其父。“太上皇后”,则为汉高祖所创。

    高祖追尊亡母为昭灵夫人,尊太上皇正妻李氏,为太上皇后(时健在),汉高帝七年,改尊亡母为“昭灵皇后”。循祖制,太上皇在世,加尊正妻太上皇后。若太上皇崩后仍健在,则改称皇太后。皇太后崩后,再加谥号。

    若蓟王尊太上皇。公孙长姐,则尊太上皇后。王太后则尊太皇太后。

    “朕之亲(庶)母,又当尊何?”董侯必有此问。

    殿中群臣,闻弦歌而知雅意。董侯乃为保董太皇不死也。

    见伏司徒无言。骠骑大将军张济,沉声奏对:“臣,窃以为。宜听太上皇,尊其位。”

    言下之意。董太皇生死,非董侯能决。若蓟王力保不失,天下又有何人,敢言弑主。然若,蓟王欲杀董太皇,以谢天下。便是董侯,贵为天子,亦无能为也。

    “辅汉大将军,又当如何?”董侯再问。

    “当尊‘无上将军’。”伏司徒,再接再厉。

    “‘太上皇帝’,领‘无上将军’,可乎?”董侯早有定计。

    “这……”曹司空顾左右,却无可言其他。

    群臣缄默,鸦雀无声。

    谓“明哲保身”。语出天子之口。又尊荣其亲父身。家国天下,谁敢多言。

    “太上皇帝”与“太上皇”,一字之差,判若云泥。太上皇,不过虚名耳。如先帝追尊其父为孝仁皇。虽荣耀其身,然并无权柄。太上皇帝,却总天下权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八字纲常之上。太上皇帝,前为君,后为父。当今天子,前为臣,后为子。蓟王为人君,为人父,耳提面命,总领天下,于家于国,合情合理。

    “众卿何如?”董侯居高下问。

    “臣,奉诏。”见事不可为,曹司空伏地叩首,敢为人先。

    “臣等,奉诏。”三公九卿,异口同声。

    於是羣(群)公奏曰:“昔三皇之世,澹泊无为,故称皇。是以(汉)高祖既称皇帝,尊其父为太上皇,明不统天下。陛下幼冲,万机大政,不宜总之,谨上尊号太上皇帝,加无上将军(改摘自:《魏书·献帝纪》)。”

    天子言:“可。”

    通篇虽一字未提“蓟”。然不等太傅杨彪,骠骑大将军张济,双双出使蓟国。天下皆知:甄都天子,蓟王九子。

    董侯救母之心,诏书可窥端倪。

    诚然。甄都群臣皆以为。蓟王欲正大位,必有舍取。好比后世负资产,需及时切割止损。此时此刻,二宫太皇及舞阳君,便是蓟王“负俗之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何况蓟王行事,素利落果决。唯恐生母有失。董侯急于求成。

    消息传回。举国欢呼雀跃,吏民奔走相告。

    蓟王之事,国人已尽知。王上无辜更无失。彼时,身为人臣,寄人篱下。宫宴中毒,命悬一线。唯有求助,太平圣女。圣女乃神上宗师,右国令之女。与王上自幼相伴,竹马青梅。救人心切,终为黄门内宦所乘。暗行移花接木,才有董侯,如期而生。

    我主何过之有?

    然事已至此,当权衡利弊,不可明知而故犯。

    蓟王宫,皇英殿。

    自增成公审毕。永乐隐秘,大白于天下。董太皇以泪洗面,惶惶不可终日。二董生死,已难顾及。唯一羁绊,便是董侯存续。

    闻国中宿老,已定“饮药死”之罪。

    董太皇,心如死灰,遂问姐妹:“鸩毒何在?”

    窦太皇,柔声答曰:“前日已弃。”

    “何故弃之?”董太皇,急问。

    “长姐既生天子。夫君焉能加害。”窦太皇,堂而皇之。竟毫不遮掩。且不说,未曾明媒正娶。便是二人有意,众目昭彰,积毁销骨。蓟王焉不绝情而去。

    董太皇,有苦自知。正欲顿足而去。

    转身却见安长御,捧三尺白绫入内。

    非是饮药死,乃绞杀是也。

    “夫君敕令。”待一众女官站定,安长御,口出王命:“永乐太皇董姝,长信太皇窦妙,侍御合欢殿。”

1.193 有耻且格

    或有人问。

    蓟王与二宫太皇,及舞阳君之事,为何只做“负俗之讥”。

    所谓“负俗之讥”,乃指“因不谐于流俗而受讥议”。故又称,“负俗之累”。

    今汉袁康《越绝书·越绝外传记范伯》:“有高世之材,必有负俗之累。”《汉书·武帝纪》亦有:“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

    只因,蓟王房中之私,不涉家国天下,无损国祚社稷。何况,增成公审,中丞贾诩,对薄公堂。背后主谋,乃暗掌蟾宫之黄门内宦。所求无非梁冀金山。

    蓟王身中奇毒,昏睡不醒。遂为黄门内宦所乘。是故,“不知者不罪”。

    然,“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是故,关东群臣皆以为。蓟王宜审时度势,当早做切割。《韩非子·有度》:“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

    遂有:“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毋需动用私刑。只需将二宫太皇,绳之以法。蓟王足可保全名誉。此,亦是法家之精要。

    然须知。我大汉,独尊儒术。

    《论语·为政》:“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孔夫子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百姓只求免于罪罚,却无廉耻之心(只要不违法就可以了);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百姓有知耻之心,且能自我检点而归于正道(心存道义)。

    故于汉人而言,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方是治世之道。

    《易·系辞传》:“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正人曰义。”

    《易·系辞上》:“成性存存,道义之门。”《史记·太史公自序》:“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

    一言蔽之,春秋决狱。

    蓟王纵无辜,然事已至此。二宫太皇并舞阳君,舍身为药,存续性命。更有董太皇,因而受孕,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蓟王岂能杀其母,而立其子。

    即便,曹节坐实背后主谋。然早已撒手人寰。人死为大。纵夷三族之重罪,亦无可复加。于是,一众帮凶从犯,涉事人等,皆罪加一等:董太皇饮药死;毕岚、曹冲、宋奇等,下狱死;窦太皇、安贵妃、甯贵妃、宋贵妃等,贬为庶人,徙比景。“徒者奴也,盖奴辱之。”

    余下从众,如亚马逊御姬等,髡钳城旦舂(五岁刑),完城旦舂(四岁刑),鬼薪、白粲(三岁刑),司寇作(二岁刑),罚作、复作(一岁刑),不一而足。

    若以此论。蓟王后宫去半。

    然若,蓟王自领首谋。从众皆免罪。

    如何自领首罪?

    明知而故犯。

    前日,窦太皇窃问:事不可为,又当何为?

    蓟王答曰:必全家门。

    亦如蓟王答王太后:虽有天子诏书免罪,然负罪之心不减。蓟王所行,便是素王所言,“有耻且格”。

    西宫,皇英殿。

    仰卧“美人榻”上,涂脂抹粉,伐毛洗髓。诸多女侍医,熟门熟路,妥善打理。董太皇,犹未回魂。

    蓟宫五珍:麻姑臔挲、上元朏蹂、卢暒琢臎、田圣丁香、华妁曲汤。非蓟王不可尽知其妙也。

    “妹可知,王上心思?”董太皇,榻上轻问。

    宽衣解带,玉体横陈。饶是见惯不怪,诸王宫侍医,亦不由明眸。本以为,董太皇四旬开外,人老珠黄,难入鸳鸯合欢。岂料,玉肌凝脂,柳腰花娇;博硕肥腯,雍容丰姿。花开盛极,犹未显衰。

    “长姐,少安。”窦太皇言短,而意犹未尽。

    相邻窦太皇,年轻足有九岁。三十几许,幽居十载,昙花一现。青涩未褪,初尝滋味。桃李抽萌,含苞吐蕊。花期迟至,花枝堪折。

    天家帝后,珠联璧合。

    河间姹女,名门娇女。焕然一新,艳光四射。

    宫妃侍寝,乃后宫头等大事。名籍排序,皆出长孙王后。最迟三日,已告知各,殿馆观阁。三日之中,侍医日夜诊视,饮食起居,各有忌讳,以防染疾抱恙。侍寝当日,更需洗漱装扮,内外一新。妥善打理,方可入合欢殿,侍寝夫君。

    循《蓟王起居注》。夜幸七妃,二女仙。然蓟王不日将成,太上皇帝。故蓟王亲传口谕,另幸太皇二人。

    遍传后宫,众皆安心。

    金华殿。

    “如何?”见媵妃程环入殿,甯贵妃忙问。

    “夫君传命,太皇侍御。”程环言简意赅。

    其妹程璇,亦母凭子贵,贵为媵妃:“贵妃无祸矣。”

    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甯贵妃这便定计:“速去一观。”

    “喏。”程氏二妃,齐声应诺。

    经由西宫九重皇英殿,前往北宫七重合欢殿。经“四宫回廊”可至。毋需横越,十字飞阁。后宫多女官,并无黄门。便有重臣奉命入宫,亦直入灵辉大殿。姻亲觐见,亦多在南宫披香殿。即便王太后召入增成殿,亦有天梯往来。四宫九重回廊,皆为后宫专用。

    是故,凡侍寝宫妃,无需裹被送入。宫人挑灯引路,身披素纱襌衣,轻移莲步,自行前往即可。金玉首饰,一概摘去。不显宫秩,皆为人妇,承欢夫君,足矣。

    按部就班,侍寝有籍。平日并无人观瞻。

    然,今时不同往日。董姝、窦妙,一出殿。便觉众目睽睽。

    素纱薄透,纤毫毕露。襌衣绯红,妖娆更显。

    虽无人品头论足,然即便是目光所至,董姝、窦妙,亦难以招架。

    先是甯贵妃,还有安贵妃,更有宋贵妃。数日之前,董姝、窦妙,高高在上,不可冒犯。数日之后,乾坤陡转。蓟王荣登太上帝位。王太后尊太皇太后。董姝、窦妙,太皇大位已去。今归何处,皆在夫君,一念之间。

    比起董姝,上天无路,遁地无门。

    窦妙,从容不迫,甘之如饴。

    毕竟,再世为人。

1.194 不近人情

    门下署,鸾栖馆,和乐舍。

    “如何?”见报馆丞陈琳,疾步入内。好友许攸先问。

    “主公传命,太皇侍御。”陈琳脱口而出。

    许攸仰天长叹:“真我主也。”

    “子远,何意?”陈琳不解。

    “主公,欲‘自坐首谋’也。”许攸答曰。

    “莫非,主公欲领曹节之罪。”陈琳大惊。

    “然也。”许攸如实以告。

    “如何转圜?”陈琳求问。

    “主公圣意,岂能转圜?”许攸苦笑。

    “主公,为全家门乎?”陈琳试问。

    “欲全汉室也。”许攸答曰:“天子为主公九子。甄都天使,三日可至。闻,天子诏命,尊主公太上皇帝,加无上将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子救母之心,主公焉能不应。”

    正如骠骑大将军张济所言。董太皇论罪与否,皆在太上皇帝,一念之间。

    董侯既为蓟王第九子。蓟王定会护其母子周全。此乃大义使然。

    “‘趋利避害,畏死乐生’,人情乎?”陈琳仰天长叹。言指,蓟王一意孤行,不近人情。

    “孔璋不记,甘后母子之事乎?”许攸深知蓟王:“我主,世之豪杰也。‘全为利,缺为害’。”

    “子远,所言是也。”陈琳似有所悟。转而又问:“我主当论何罪?”

    “未可知也。”

    国中宿老,儒宗为首。蓟王自领首谋,当议何罪。饶是智多如许攸,亦不得而知。

    “若我主尊太上皇帝,又当何如?”陈琳心有不甘。

    “非治我主之罪。乃我主自罚也。”许攸一语中的。

    北宫,合欢殿前。

    于众目睽睽之下,函园妃轻启殿门。放董姝、窦妙入内。

    过前殿,穿御苑。轩下除鞋,移步后殿。素纱足衣,一尘不染。

    殿前另有御妃值守。验明正身,确认无疑。遂搬动机关,开启半扇朱门。入目,便是蓟王一重寝宫。董姝,气息渐重。心如鹿撞,裹足不前。便是三十年前,初婚之夜。亦未曾如此,忐忑不安。

    反倒是窦妙。美眸流转,步步生莲。先行入内。

    董姝急忙跟进。待宫门徐徐闭合。殿内枝灯,次第点亮。皆是机关联动,无有宫人在场。殿中陈设,应有尽有,如宫中传闻无二。

    谓“明灯指路”。只需随灯光,便可登旋梯,入寝宫二重。

    二重寝宫。七重华盖垂落玉阶七重,以象天圆地方。内置鸳鸯合欢榻,乃集墨门奇技淫巧之大成。董姝、窦妙,本在名籍之外。乃蓟王临时起意,更加初次侍寝,伐毛洗髓,皆不可免,仪轨繁杂,因而迟来。

    此时,帐中人影朦胧,隐约人声。蓟王兴致正浓。

    毕竟,身为帝后。颐指气使,高高在上。曲意逢迎,献媚争宠,多半已忘。董姝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被窦妙,轻扯伏地:“妾,窦妙、董姝,共侍夫君。”

    “共侍夫君”出口。董姝,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有顷,华盖中分。蓟王披衣下榻,垂足坐于阶上。

    昂扬虎躯,流风不羁。

    扬眉笑问:“阶下何妇?”

    窦妙答曰:“有宠之妾。”

    蓟王又问:“聘之何礼?”

    不等窦妙作答,董姝急声答曰:“宜比王(后),贵妃。”

    “可也。”蓟王欣然言道。

    董姝,心中少安。又出肺腑之问:“夫……君,当知。若幸罪妾,恐难自证(清白)。”

    “为夫尽知矣。”其中利害,刘备焉能不知。

    “何不鸩杀妾等,亦或是徙比景。”董姝问时,身侧窦妙已伏地向前,自去寻夫君而去。

    “妻妾有罪,为夫岂能独善其身。”刘备举重若轻。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董姝句句肺腑。

    “然也。”蓟王欣然言道:“为夫所为,皆取大利。”

    “大利为何?”董姝不解。

    “内圣外王,明达道义。”蓟王轻抚窦妙如墨青丝,柔声答曰:“‘成性存存,道义之门’。”

    一言蔽之。时下秉持道义,便是最大得利。

    “夫立典有五志焉:一曰达道义,二曰彰法式,三曰通古今,四曰著功勋,五曰表贤能。”

    是故,义立而王。

    “夫君心思,妾已尽知。”董姝感同身受,再无隐忧。

    “良辰苦短,何不共赴巫山。”蓟王已无闲言。

    “夫君在上。罪妾,岂敢忤逆。”董姝作势欲起,一瞥惊鸿。不由得,意乱情迷,神摇心荡。

    隐见窦妙,横陈阶下,螓首高昂。

    似正,仰吞北斗。

    西宫,增成殿。

    “如何?”王太后必有此问。

    增成署长融漓,据实禀告:“二宫太皇,已入合欢殿多时。”

    “我儿,大丈夫也。”王太后,眸中似起一丝欣慰。敢作敢当,利落果决。义之所向,振臂一呼,率千万人同往。便是吾儿三墩。

    正如先前,荀彧说曹司空,金玉良言。

    信与不信,最大得利。曹司空若不信史侯出身,杀之泄愤,必受非议,难除污名。落人口实,为人所乘。若有一日,时局不利,必有落井下石,更多群起来攻。

    于蓟王,亦是如此。

    若为证清白,坐视董太皇饮药死。试想,董侯虽出蓟王血嗣,然自幼为董太皇,亲自哺育。杀母之仇,焉能无恨。父子无情,手足无义。蓟王在世,许不敢忤逆。然若,蓟王寿终。兄弟和睦,如初可乎?

    恐不可得也。

    何况坐罪并罚,牵连太广。蓟王家门,贬为庶人,流徙万里者,过半。其子,焉能不怪。

    善始善终。蓟王力保家门不失。为人君父,责无旁贷。

    紫渊王子馆。

    国中宿老名儒齐聚。然与先前,王子馆会,高门满座,嘉宾如云,推杯换盏,把酒言欢,迥异。

    与会众人,无不心事重重,满面愁云。

    有顷,便有门下主簿孙乾,轻车入馆。

    “我主何为?”蔡少师,忙问。

    “已幸二皇。”孙乾如实作答。

    此言一出,无不屏气。蓟王幸二宫太皇,乃为坐领首谋也。

    众人皆看儒宗。

    儒宗,目光平和,娓娓道来:“求仁而得仁,我主三兴矣。”

1.195 明日称朕

    翌日,天光大亮。

    蓟王传召比二千石及以上,国中重臣,专开朝议。

    “主公,何其急也?”薮东守乐隐,不解发问。

    “未可知也。”辽海守郭芝,摇头慨叹。

    众二千石守,皆叹气不止。甄都天子,已遣使北上。不出三日,可达蓟都。尊父为太上皇帝,加无上将军。一日之差,云泥之别。今为蓟王,乃是大汉藩属。明为太上,乃大汉之主。试想,还有何人,可定刘备之罪。更有甚者,彼时刘备口出太上皇命。将涉案人等,悉数赦免,永绝后患。

    何乐而不为?

    昨夜蓟王临幸二宫太皇之事,今日重臣悉知。蓟王保全之意,昭然若揭。

    不等天子诏书抵达。蓟王便传重臣入宫。圣意若何,呼之欲出。

    灵辉殿前。百官列队。为首国老、王傅、国相、中丞,无有缺席。足见事大。

    钟阙观,鸣钟响。殿门启,早朝始。

    灵辉大殿,琉璃枝灯高悬,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列柱镶铜,攀龙附凤。前后二柱,竹帘中垂。帘外侧席,少府女官、门下属吏,经由左右偏殿,先行入内。百官列队上朝,左右侧席下拜恭迎。

    王驾临朝。百官下拜。

    先开宫膳,君臣同食。

    早膳毕,再开朝议不迟。

    待百官就位。蓟王先言:“甄都天使,明日可至。今日称‘孤’,明日称‘朕’。‘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增成考问,虽有定论,却无量罪。诸公可有疏奏?”

    儒宗持芴奏对:“老臣等,已共议量罪。”

    蓟王欣然言道:“量罪如何?”

    儒宗答曰:“首谋曹节已亡,从众加罪一等。董太皇饮药死。掖庭令毕岚、越骑校尉曹冲、鲁相宋奇下狱死,家属徙比景。昭阳宋贵妃、无极安贵妃、金华张贵妃,免为庶人,坐(罪)徙比景……”

    “若以此论。孤后宫去半。”一切皆不出蓟王所料。首谋已亡,不可追罚。于是从众,罪加一等。定罪量刑,从严从重。譬如流徙之罪,各有不同。日南比景,距洛阳万里之遥。乃是流徙最重量刑。

    “主公,明见。”儒宗下拜。

    “孤欲以王后礼聘,二宫太皇入家门。诸公以为如何?”

    不等儒宗奏对。蔡少师持芴先答:“如主公所言,明日称朕,汉室三兴。今汉遂为后汉。二宫太皇等,宜当‘受封爵而退位归第’。主公欲礼聘之,亦无不可。”

    “蔡国老,此言大善。”右相持芴高呼。

    一言蔽之,仪制无损。只需天子诏书抵达。蓟王加太上皇帝。由汉室诸侯,摇身一变,尊汉家大帝。彼时,作为前汉遗老,二宫太皇,诏书退位,北面称臣。蓟王为太上皇帝,纳二人入后宫,亦无可非议。

    然一日之差,天壤之别。

    若今日,蓟王敕命,以王后礼聘董姝、窦妙,入家门。乃是汉室藩王,尚太皇太后。

    因尊帝王之女,不敢言娶,故云“尚”。是故,娶公主为妻,称“尚主”。

    话说。两汉四百年,大汉太后,幸汉室诸侯,虽非个案。然绝无,藩王诸侯,尚娶太后之先例。试想,堂堂大汉帝后,岂能下嫁藩王。

    今蓟王下诏,大逆之罪。若待明日,太上皇帝下诏,水到渠成。

    一日而已,何其急也?

    “国老,此言大善——”群臣同声下拜。

    蓟王不置可否:“孤若今日敕命,诸公以为如何?”

    百官震怖,皆看儒宗。

    儒宗肃容下拜,持芴起身:“‘变礼易乐,君流。’”

    百官惊诧,哄声四起。

    儒宗所言,乃出《礼记·王制》:“山川神祇,有不举者为不敬,不敬者,君削以地;宗庙有不顺者为不孝,不孝者君绌以爵;变礼易乐者为不从,不从者君流;革制度衣服者为畔(叛),畔者君讨。”

    “变礼易乐者为不从,不从者君流”。言指,擅变祖宗礼乐,乃犯“不从之罪”,不从之君(指诸侯王),当流徙。

    “儒宗之言,大谬矣!”南閤祭酒许攸,抗辩疾呼。着急出列,不料踉跄跪地。竟咬破舌尖,一时满口血流。

    急切间,无从出声。随以指代笔,蘸血书于朝芴。

    而后双手奉上,以头触地。

    百官无不拭泪。

    “孔璋何在。”蓟王居高言道。

    “臣在。”门下报馆丞陈琳,闻声出列。趋步入殿,与好友并跪。取血字朝芴,朗声诵读:“‘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汤法,乱德,于是伊尹放之桐宫’。‘周厉王以卫巫监谤者,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三年,乃流王于彘’。我主,灭黄巾,平四海;定神器,兴汉室。有道明主,虽二百年,未尝有也。岂与太甲、姬胡(周厉王)同乎?”

    “变礼易乐,岂不于逆法乱德,同乎?”儒宗之言,大吕洪钟。

    百官震慑,无言以对。

    蓟王居高下问:“量罪如何?”

    “‘帝太甲居桐宫三年,悔过自责,反善,于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帝太甲修德,诸侯咸归殷,百姓以宁。’”儒宗答曰:“若二宫太皇,尚其一。王流比景,三载而还。”

    儒宗量刑,清楚之极。二宫太后,蓟王娶其一,流比景三载。

    “尚其二,又当如何?”蓟王当有此问。

    “倍加之。”儒宗答曰。

    “孤,欲还宋贵妃,王后尊号,又当如何?”蓟王语出惊人。

    “三倍加之。”儒宗面色不变。

    “流比景,十载乎?”蓟王求问。

    “非也。”儒宗释法:“徙比景,乃取万里之数也。若主公,尚二宫太皇,并尊宋氏为后。当流徙十万里,亦或满十载而归。”

    “二足其一。”蓟王这便醒悟。换言之,或流徙十万里,或刑满十年。

    “若孤,三年而至十万里,又当如何?”蓟王笑问。

    “主公,可归矣。”儒宗老泪纵横。正如王子馆中所言。蓟王求仁得仁。如此而已。

    “善。”蓟王言罢,忽觉轻松写意:“中书令。”

    “臣在。”荀采虽早有准备,仍难自禁。

    “宣王命。”

    “喏。”

1.196 昭烈大帝

    填坑已毕,当收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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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蓟王敕命,布告全境,传檄天下。六百里呈报甄都。

    与甄都出使船队,漳水相遇。

    闻不等天子诏命,王命先发。太傅杨彪,喟然长叹。

    话说,自董侯下诏,到使团北上。不过间隔一日。如此迅捷,几称急迫。岂料,一日之隔,木已成舟,追悔莫及。

    骠骑大将军张济宽慰道,天子乃蓟王九子。岂能坐视亲父,流徙十万里。

    杨彪摇头答曰,蓟王磊落,耻于免罪。故王命先发。闻蓟王曾言:君有所赐,臣有所辞。天子便大赦天下,恐亦难令蓟王转圜。

    张济闻言大惊。流徙十万里,蛮荒之地也。

    杨彪无言以对。

    河北《山海经》大卖。

    舟入北港,一路所见,张济瞠目结舌。杨彪虽多次出使,且与诸国老,多有书信往来。然每入蓟都,皆有新气象。

    若迁都之前,甄都稍逊洛阳。迁都之后,洛阳已难比临乡。尤其,横九竖十,九十街衢。王城一如既往,一里之回。

    洛阳六九城,南北二宫,占地过半。步广、永和二里,纵挤满皇亲国戚,人烟亦远逊非临乡。更加明渠环绕,日有千帆往来。蓟王五百城港,二千万民,内外循环回路,蓟国渠千里流金。北都繁华,可想而知。

    云台观、大佛寺、十夷王邸,奇观林立。月起十万楼台,此时张济,方信以为真。

    顺下蓟国渠。观碧水青禾,杨彪断言,今季又是大熟之相。

    督亢秋成,足可广济天下。

    闻蓟国东境,亦不逞多让。自王命东拓。计有四氏云霞,百万之众,举家迁入。再加草原各部,并漠北部族。及新增分户。虽未至八月案比,然大略可知,蓟国编户,当再增百余万众。试想,二千万众,分居千里国土,五百城港。城均编户,四十万余。人烟鼎盛,繁华盛景。实至名归,通都大邑。正因无处不,百般宜居,万般便利。蓟人分户何处,皆大同小异。

    数年前,大通郡初置。蓟王命大通守顾雍,修造蓟北王城。并令二国相,户分于北。不出三载,蓟北王城,口近百万。闻蓟王有意,易临乡为北都,还蓟北为蓟京。

    待嫡长子及冠。袭位蓟王,定都蓟京。另立国相等,家臣辅佐。太上皇帝,当携原蓟王家臣,择址定都。

    门下署,鸾栖馆,安乐舍。

    其意乃出《荀子·王制》:“故天之所覆,地之所载,莫不尽其美,致其用,上以饰贤良,下以养百姓而安乐之。”《春秋繁露》亦曰:“故,其德足以安乐民者,天予之;其恶足以贼害民者,天夺之。”

    安乐舍,多为万石公卿,宴饮所用。亦可安置,甄都来使。

    蓟国不设鸿胪寺。先前国宾馆,亦改为辅汉大将军幕府。国中诸多馆邸,皆可充国宾之用。如楼桑蕃邸、长安五十五国邸、南港十夷王邸、泉州筑紫国邸,门下署鸾栖馆、少府凤梧馆。便是天子御驾亲临,亦有长安宫、甘泉宫、碣石宫、蓟北宫,足可款待。

    蓟王尊太上皇帝。河北五州,并四方幕府,江表十港,海外荒洲,吏民奔走相告,皆大欢喜。

    不费一兵一卒。蓟王定鼎神器,再续汉祚。

    若以此论。曹节、毕岚、宋奇、曹冲等人,皆有“从龙之功”。

    换言之。不仅蓟王,一夕之间,乾坤斗转。增成公审,凡有牵连,皆逆天改命,否极泰来。

    何也?

    正如蓟王所言,昨日称孤,明日称朕。昨日为人臣,明日为共主。

    天时、地利、人和。三才齐聚。“今汉”遂成“后汉”。蓟王所辟,当称季汉。亦可续称“今汉”。百年之后,可尊昭烈皇帝(注1)乎?

    如此,高祖、光武、昭烈:前汉、后汉、季汉。亦或是:前汉、后汉、今汉。

    首当其冲。改元,赦天下。

    左相掌邦交。北港迎来送往,皆出崔钧。

    共入安乐舍。

    崔钧携属吏,为洛阳天使,接风洗尘。

    天子既多花一日,必有准备。

    果不其然。除拟定尊号等,诸多皇仪卤簿,亦初定改元“兴平”。

    董侯未雨绸缪。唯恐蓟王不赦生母。于是假改元,大赦天下:“流徙者使还故郡,没入者免为庶民,及吏民减死徙边者,悉归本郡。”

    蓟王焉能罔顾人伦。杀其母,立其子。天子自毋需见疑。

    见左相等蓟国官吏,从容自若,举止如常。骠骑大将军不禁窃问:“蓟王自罪流徙乎?”

    崔相实言相告:“然也。”

    “既如此,岂无悲乎?”张济毕竟武臣。

    “主公,求仁得仁。纵流徙十万里,三载可还。称帝虽少逊光武,然今已为太上皇帝矣。”崔钧答曰。

    张济涣然冰释。

    诚如崔相所言。光武称帝,三十有一。蓟王三十有三,已为太上皇帝矣。

    天下既定,汉室三兴。一国广济天下。河北渐与蓟国比同。三载之后,天下归心。纵有关东、江东,兄弟之争,胜负未分。为人君父,太上皇帝,当挥师南下,一统河山。

    话说,光武洛阳称帝时,天下亦未归心。可比此时这般。

    安乐舍中,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西宫,皇英殿。

    自昨夜侍寝,日上三竿。

    董姝,窦妙,并蒂花开。

    得夫君宠溺,再无死志。入无极殿,与群妃同享佳肴,亦颇多自然。蓟王尊太上皇帝在即。公孙王后,必妻凭夫贵,尊太上皇后。反观董姝,窦妙,则降为太后。待入蓟王家门,尊号太后,亦或是太妃,犹未可知也。故见公孙王后,董姝,窦妙,强忍酸楚,盈盈先礼。

    公孙王后,以礼相待。

    稍后得知,王上欲以王后礼聘。位同秦、甘二后。

    董姝,窦妙,喜极而泣。

    又惊闻,蓟王命中书令,当殿宣诏。不留余地。董姝,窦妙,又交加悲喜。

    窦妙言,夫君自罪而谢天下也。

    董姝,心领神会。

    枯坐无言,日薄西山。

    安长御又来:“永乐太皇董姝,长信太皇窦妙,侍御合欢殿。”

    连幸二日,果是有宠之妾。

    有道是:“花仙五色自迎逢,翅翼翔霞湿翠笼。娇萃九苞攒露萼,秀离丹穴舞秋风。埋丛还绕萧台胜,绚彩应怀舜殿空。曾见毗陵遗便面,善描开谢不相同。”

1.197 变礼易乐

    就后世而言。“变礼易乐”与“移风易俗”,其意略同。

    然于时下,却判若鸿沟,不可同日而语。

    变礼易乐,为不从之大罪。不遵祖宗礼乐制度之诸侯,天子罚其流放。

    移风易俗,却是安邦之道。

    《礼记·乐记》曰:“移风易俗;天下皆宁。”《荀子·乐论》亦有:“乐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故先王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

    其中义理,一言蔽之:礼不下庶人。

    《礼记·曲礼上》:“国君抚式,大夫下之;大夫抚式,士人下之;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刑人不在君侧。”儒宗注曰:“礼不下庶人,为其遽於事,且不能备物。刑不上大夫,不与贤者犯法,其犯法,则在‘八议轻重(注1)’,不在刑书。”

    于汉室而言。顺下而为,称“幸”。仰逆逢迎,称“侍”。

    又谓“卑不谋尊”。蓟王以王后礼聘,二宫太皇,儒宗定罪:变礼易乐。有理有据,天下信服。

    换言之。蓟王与二宫太皇之婚,违礼。

    《礼记》:“昏(婚)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周易·序卦传》:“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足见婚礼之重。

    正因。两汉四百年,并无汉家帝后下嫁藩王之先例。更无行太后下嫁之礼法。故判蓟王变礼易乐。定不从之罪。不从,逆也。

    于是,君流。

    安乐舍中,张济窃问,王上何时君流。

    崔相答曰,王上已定九九重阳,大婚之期。若不下《罪己诏》,悔婚二宫太皇。最迟十月末,当出行。流徙十万里。

    张济,幡然醒悟。事有转圜。

    然崔相却断然摇头。言,我主言出必信。信而无悔。

    张济默然。

    倒是太傅杨彪,出言宽慰。先前,蓟王率军征讨身毒,亦满载而归。此去纵远隔十万里,亦不过三载之期。蓟王春秋鼎盛,又修仙门长生之术。若以百岁计,足余六十载,光阴可期。

    张济深以为然。

    酒足饭饱,酣然入睡。

    翌日,王宫车驾列队舍前。官婢服侍正副天使,洗漱更衣。列队出馆,由北宫御道入宫。登灵辉大殿,宣天子《上蓟王尊号诏》:

    “高祖曰:‘人之至亲,莫亲於父子,故父有天下传归於子,子有天下尊归於父,此人道之极也。’前,黄巾播乱,九州摇荡;兵革并起,万民苦殃。后,贼臣陵篡,扰动戎夷,续以京师之乱,二宫流血,王室大坏,方夏幅裂。幸有阿父,以辅汉大将军,被坚执锐,亲帅士卒:诛逆贼,平暴乱;攘四夷,定江山。汉室三兴,天下始安。今上尊号曰‘太上皇帝’,加‘无上将军’。”

    “臣,奉诏。”

    待蓟王奉诏。入后殿,更换太上皇帝冕服、印绶。携皇帝仪仗入殿。

    群臣叩拜,三呼万岁。

    太上皇帝,命中书令荀采诏曰。

    尊范太后,“太皇太后”。尊公孙王后,“太上皇后”。尊秦后、甘后,称“太后”。贵妃称“太贵妃”。王妃称“太妃”。美人称“太夫人”。

    太上皇帝,自称“朕”,尊称“皇上”。家臣尊“主上”,称“臣”如故;尊天子“少主”,自称“臣下”。

    又诏,今已过半,不宜改元。明春改之。

    立左右太宰(宰相),太师、太傅、太保三上公,大将军,并九卿,诸署寺。

    择日,迁都长安。

    《韩诗外传》曰:“三公之得者何?曰:司马、司空、司徒也”,“以少师、少傅、少保、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为九卿”。

    为有别于,甄都朝廷。太上皇廷,皆尊“上”字。三公称“上公”,九卿称“上卿”。

    太上三公为:太师、太傅、太保。太上九卿为:少师、少傅、少保、少宰、大宗伯、大司徒、大司马、大司寇、大司空。

    比起董侯,一日仓促,多有不足。

    中丞贾诩等人,早已谋定而后动。

    洋洋洒洒,不一而足。

    太傅杨彪,闻之汗颜。

    蓟国吏治之健全,远非甄都汉廷可比也。

    知微见著。儒宗判蓟王“君流之刑”,海内无不信服。

    旧貌新颜,皇权在握。

    河北普天同庆。四裔与有荣焉。

    太上三公九卿,蓟王亦有心仪之人。择日再宣不迟。

    毋需急于求成。

    闻皇上欲迁都长安。临乡吏民,心生波澜。蓟都尹娄圭,早有准备,遂张榜安民。言之凿凿,皇上必乃长情之主,必不会弃尔等于不顾。

    长安乃前汉旧都。刘备西征,曾亲临城下。谓之“天空之城”。试想,五十丈高台之上,再起危楼百尺。煌煌天汉,何等气魄。

    京兆尹,酒雄刘陶。广募大国能工巧匠,历年修造不断。非但修旧如新,更堪比前汉气象。为太上皇帝之都,可谓实至名归。

    既言择日迁都,必不急于一时。

    百官料想。必是皇上,君流归来。再迁回旧都不迟。

    三载之中。可将太上皇廷,逐次搬迁。天下俊才,齐聚西都,为时不远。

    话说,蓟国二千余万国民。即便迁出半数,亦足可填满关中,复兴八百里秦川。

    迁都长安,乃太皇刘备,深思熟虑。毕竟,蓟王乃出前汉宗室。亲疏不论。既三兴汉室,当再续前汉宗庙。长安为前汉旧都,蓟王立为太上皇廷,正当适宜。

    长安斗城,有闾里百六十,“室居栉比,门巷修直”。兼有八水环抱,雄关锁固。更加陇右、关东,河北、汉中,皆遵太上皇命。扼丝路要冲,日进斗金。更兼陇右圩田大成。足可输关中。二京之间,大河航道,亦历经修缮。辅以牛马畜力机关诸器,纵有中流砥柱之险,亦足可行万石大舡。

    何况居延外道,蜀身毒道等,皆可蓄力。蓟王西征时,便命人凿山开路,疏通汉水河道。还漕运之利。经由大散、大震二关,益州千里沃土,亦可滋养关中。

    待蒸汽机关器大成。关中再无缺粮之困。

    太上皇廷,无忧矣。

1.198 皆决于上

    太上皇帝,尊“皇上”。与天子尊“陛下”,相区分。

    时下,“皇上”乃蓟王首创。由“皇天上帝”,而引申其意。先前,蓟王为宗王,尊“王上”。今尊为太上皇帝,为与太上皇区分,故尊“皇上”。

    又谓“家国天下”,为宗王时,家臣尊“主公”。今既为“帝”,不可称“公”。故改称“主上”。即“天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

    “王上”改“皇上”;“主公”改“主上”。

    昨日称“孤”,今日称“朕”。

    皇上诏曰,大酺三日。

    太上皇帝,加无上将军。辅汉大将军府,亦水涨船高。称无上将军府。与太上皇宫,合称“太上宫府”。

    官位、品秩,稍后再定。以原辅汉大将军属吏班底,暂行府事。

    皇上有言在先。蓟王家臣,幕府僚属,皆入太上宫府。待嫡长子刘封继位王爵,当另募国吏。且天下五帝,皆出蓟家门。刘备尊太上皇帝,五帝当可立矣。

    长子刘封,由蓟王,加尊玄帝。麟子阿斗,亦当为帝。融漓初及笄,不急纳入后宫。五帝之所出,有生之年,刘备当可,徐徐图之。

    奈何,本该普天同庆。岂料皇上不等尊位,便昭告天下。自领君流重罪。儒宗量罪。流徙十万里可归。若是旁人,恐毕生归国无望。蓟王天生,自有吉人天相。蓟王言三载可还,绝非无根浮萍。

    试想,金乌船宫,翀嚣帆、飞车桨,日夜三千里,足月可达。便有滞留,再加来回,三月足矣。然好比徙比景,水陆兼程。蓟王半程,需车行于道。五万里陆路,五万里水路。所历之地,皆有起居注为证。所至里程,必有记里鼓车为凭。

    蓟王有意,泛舟大凌港。而后横穿极北冰原。跨后世欧亚大陆,抵达罗马。游历罗马帝国,再经地中海顺下埃及行省。彼时,再视里程而定。或出红海,或下尼罗河。经由已程不国,抵达南洲,再经海外荒洲,北上筑紫国,最终返回蓟国。若算里程,足够十万里。

    此时,极北冰原,乃人迹罕至,不毛之地。然开拓车队回报,一年之中,数月无冰。足可通行。君流十万里,岂能孤身涉险。东迁亚马逊,悉数伴驾同行。将作寺已未雨绸缪,锻造远行车队。所用皆是墨门顶尖技艺。

    如前所言。闲来无事,蓟王曾命少府,因材施教,分门别类,传授函园御姬,医药、织造、锻造、酿造、烧造、机关器等,诸多先进技艺。便是仙门奇术,亦有涉猎。

    此时,正当大用。

    函园御妃,辅以“君流机关车驾”。足可保夫君,半山涉水,远赴重洋。沿途侍寝,亦不在话语。若因孕不宜,亦可驯服,冰原蛮夷以备用。

    太皇太后有意,命七妃同往。皇上不忍七位小姐姐,离家十万里。遂婉拒。此去,携三百余函园妃足矣。一幸九妃,足月轮替。昼行夜伏,兵车营地,足可安身。纵有蛮人夜袭,三百亚马逊,足可抵御。再加营中将作齐备。以战养战,就地取材。足可补充粮草辎重。

    何况,太上皇帝,名声远扬。沿途必有,贵人相助。

    却不知,君流十万里,三年诞子几何?

    此皆是后话不提。

    蓟王诏书,先传甄都。

    司空府中内室。

    将蓟王以王后之礼,聘二宫太皇入家门之书,逐字读毕。

    曹司空,捶胸顿足:“呸,刘备!”

    家国天下,汉室三兴。岂如儿戏乎!一日之差,足可转圜。何必急于求成。

    “此乃自罪而诈天下也!”忆当初,私焚黄巾渠帅卜己,蓟都水长之印信,为保蓟王一世清名,更不惜杀光七千降寇(详见:《关东·1.164 尽数灭口》)。

    谓,“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岂能为区区二妇人,自断前程,自毁金身。

    “蓟王负天下也。”言罢,曹司空将书文,付之一炬。

    然不可否认。刘备所行,乃豪杰所为。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君流十万里。且看三载可能回。

    与曹孟德不同。

    淮南袁公路得蓟王传书。急遣心腹,日夜兼程,北上蓟国,细问情由。

    蓟王遂以手书相告。

    开函视之,仅此一句:“爱江山,更爱美人。”

    “嘶——”饶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袁公路,亦不由语噎。少顷,忽会其意:“哼,刘备。”

    此乃笑谭耳。

    江东,建业宫。

    甄都之变,始料不及。史侯被废,董侯被禁。合肥侯本欲遣使北上,乞蓟王扶立。不料惊闻,董侯虽是同母异父之兄弟无疑。不料其父,竟是蓟王本尊。

    悉知详情。乃永乐夜宴当晚。被毕岚掠送蟾宫,又转入辅汉大将军中庭密室。被太平圣女,炮制成解药。为拔除蓟王身中奇毒,而不遗余力,奋不顾身。倾囊相授。才有董侯,呱呱坠地。

    昨夜侍寝。刘备耳鬓厮磨,窃问因何不堕此胎。

    董姝吐气如兰,喘息作答:只因那日酒醒,鱼水之欢,余韵犹存。纵为太后十载,积铜如山,其乐亦不及也。故爱屋及乌,不忍弃之。

    果然,身体无诈。

    夫君刘备,深以为然。自当倍加宠溺。

    “召大将军入宫。”合肥侯一时,心慌意乱。

    蓟王无小事。

    此时此刻,石城大营。江东大将军袁绍,亦得蓟王传书。

    一目十行。袁本初,拍案叫绝:“哈!刘备。”

    敢问常人不敢为,方能成常人所不能。两汉四百年。未有藩王尚太皇之先例。不料被蓟王首开先河。诚然,蓟王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趋利避害,弃车保帅。若坐视董太皇饮药死。试想,董侯焉能无恨。且力排众议,尊蓟王为太上皇帝,并无上将军。救母之心,蓟王身为人父,岂能不应。

    不过十万里路,三载蹉跎。然其利大,无可计数也。

    首当其冲。兵不血刃,三兴汉室。董侯即位,已成定局。蓟王稳居太上皇帝。

    待太上皇帝重返。天下传檄可定矣。

    “三载。”袁绍似有所悟。

1.199 再兴五陵

    太上皇诏命。

    除董姝,窦妙,太皇太后尊号,改尊“太后”。因居皇英殿,故共号“皇英太后”。董姝年长,为皇英右太后。窦妙年少,为皇英左太后。待九九重阳,礼聘入家门。

    谓“米已成炊”,“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只需皇上,尚未与董姝,窦妙,成婚。便无所谓,“变礼易乐”。自无需君流十万里。太上皇帝,虽累召董姝,窦妙侍寝。此乃宫闱之私,不足为外人道哉。况皇上夜幸何人,又岂是臣下可指摘。

    亦如骠骑大将军张济所言。只需在婚期之前,皇上自食其言。下《罪己诏》,除为蓟王时,所立婚书。再出太上皇帝命,以皇后之礼,聘娶董姝,窦妙,则万事大吉。

    料想,皇上人为,利落果决,爱恨分明。若有免罪之心,又岂会急于一时。正因皇上,有耻且格,故行自罪流刑也。

    天下皆拭目。今贵为太上皇帝。刘备未改初心否?

    至此。太上皇廷,与蓟国署寺,渐行渐远,上下脱离。皇上早有先言。凡为蓟王时,所辟家臣。皆入太上皇廷。如左右国相,当尊左右太宰,执掌太上皇廷。

    国中宿老,儒宗尊太师,王傅尊太傅,恩师卢少保,尊太保。如四少师等,虽尊位不变,然皆为太上九卿,尊“上卿”。

    于是,皇上刘备,又在万石之上,再置高秩:“万石君”。

    时下,凡一门有五人,为二千石官者,家中主父或主母,谓“万石君”。如石奋及四子,皆官至二千石,景帝号为“万石君(注1)”。另有严延年,兄弟五人皆有吏材,官至二千石,时称其母为“万石严妪”。

    据此可知。万石君俸禄,乃五倍二千石。两千石,月俸百二十斛,一岁凡得一千四百四十石。万石君,月俸六百斛,一岁凡得七千二百石。

    太上三公,太师、太傅、太保,皆尊“万石君”。太上九卿,少师、少傅、少保、少宰、大宗伯、大司徒、大司马、大司寇、大司空,皆食万石俸。再加三食俸禄,万石高俸,可想而知。

    不急晋升。待迁都长安,在封赏群臣不迟。

    亦如皇上所言。三年之中,太上皇廷,陆续迁往长安。当有数以百万计,吏民同往。长安民众,不足百万,尚能安置。若再入百万,恐无立锥之地。

    扩建长安斗城,乃出必然。

    除此之外,蓟王又传诏京兆伊刘陶。再兴五陵原。

    五陵原,因五陵而得名。高祖九年(前198年),纳郎中刘敬谏言,“徙齐诸田,楚昭、屈、景,燕、赵、韩、魏后,及豪桀名家居关中”,伺奉长陵。并建长陵邑,以居之。

    其后,惠帝建安陵,景帝建阳陵,武帝建茂陵,昭帝建平陵之时,皆竞相效尤,造安陵邑、阳陵邑、茂陵邑、平陵邑。取关东二千石官、高訾巨富及豪杰并兼家眷,悉徙陵邑守陵。

    遂有五陵少年兴。

    两汉之交,天下大乱。五陵残破,陵人四散。今汉虽有修缮,然再无前汉气象。太上皇帝定都长安。五陵当为卫(星)城。长陵、安陵邑、阳陵、茂陵、平陵,五邑足可纳,百万之众。

    蓟国月起十万楼台。增筑长安,扩建五陵。三年足矣。

    长安、碣石、甘泉等离宫,所置宫人,亦将陆续西迁。以待太上皇廷。

    闻皇上迁都长安。鲜卑、乌桓各部,必有姻亲同往。北地奢延属国,十四部鲜卑。自当翘首以盼。论地利,八百里秦川,不在千里蓟国之下。

    论种田,太上皇帝,天下第一。舍朕其谁。

    大汉航道,亦持续疏通。工字舟携愚公锤,将河道礁石,逐个粉碎。悬崖峭壁,机关栈楼林立。

    大国良工,随皇上营城二十载。先于督亢陂造重楼,后于陇坂造悬楼,再于沅水绝壁排造栈楼。穿渠筑路,营城造楼,山高水险,已不称难。即便大河冰封。亦有机关橇车,无阻通行。

    此时,足见敖仓港之持重。蓟国新谷,可经此港,源源不断输往关中。再除砥柱之天险,大河水路通畅。万石大舡,往来输粮,足可补足关中。

    何况,汉水航道,亦历经疏通。江淮稻米,可经夏口逆入汉水,过南郑,再入西汉水,直达武都。“岁省万计”,“舟楫称便”。再经武都“西峡道”及“郙阁道”等,广输关中、巴蜀。

    蓟王陇右平羌时,曾下辨除石,重修栈道,大利武都。一别经年,武都氐人,早已安居牢城。陇上梯田,陇南茶山,陇坂牧场,大行其道(详见:《陇右·1.45 权利觉醒》)。彼时,蓟王便有再兴关中之意。

    时汉阳太守范津并幕府西官,于大震关下西麓,绵延无尽之荒山丘陵间,负土填山,层堆长堤。又借地势,引水通渠。“层层陂田,平整如梯”,“山田相接,如梯相连”。

    刘备取名“梯田”。

    陂渠灌溉,翻车引水。陇山西麓,本就雨水丰沛。万亩梯田,水光潋滟,云舒云卷,美如画卷。

    刘备指群山欣言:待万亩成万顷,屯田大成之日。当可活民百万。”

    年初,大震关城,长史盖勋、从事中郎毛玠来报:万顷已成。

    蓟王欣喜之余,敕命犒赏有功。或加民爵,或增宫俸。幕府西官,无不弹冠相庆。

    陇右圩田大成,亦出皇上,远瞩高瞻。

    窥一斑而知全豹。凉州大兴。雍州五郡,亦不逞多让。西域、赐支二都护府,更不落下风。

    以西域、赐支为藩屏。拱卫关中之势,成矣。

    待丰州大兴。经由上下昆仑道,往来赐支;或经大秦道,入巴蜀;或经南海道,泊于岭南。甚至西过富楼沙,经葱岭入西域。丰州三登谷,足可活汉人亿万。

    扶南地利,不下丰州。

    岭南长史孙策,从事周瑜,连战连捷,捷报频传。扶南篡位王,兵败如山倒。虽守孤城,负隅顽抗。然树倒猢狲散,为期不远。

    扶南女王柳氏,已遣使北上。欲趁九九重阳,缔结婚期。

    娶与不娶,家国利益。

    太上皇帝,遂开朝议。

1.200 腹背相亲

    灵辉大殿。

    比二千石以上,悉数与会。

    “扶南女王柳氏,遣使和蕃。诸位以为如何?”太上皇帝,居高下问。

    “禀主上。臣,窃以为,扶南利大,不可轻弃。”薮东守乐隐,持芴跽奏:“并扶南入汉。岭南旦夕可定矣。”

    “乐公,所言极是。”辽海守郭芝,亦持芴奏对:“扶南东与象林苑,西与山南方国,皆互为腹背。得扶南,山南可安。山南方国,又与丰州比邻。如此,腹背相亲,南州皆安。待南州向化,尽为汉土,中、南天竺,传檄可定也。”

    “臣等,附议。”百官同声。

    “诸公以为如何?”蓟王又问国老。

    卢少保持芴奏对:“老臣以为,纳扶南女王,于家国兼有大利。”

    儒宗等人,亦纷纷颔首。

    “当以何礼聘之?”蓟王又问。

    “贵妃之礼,可也。”儒宗奏对。

    “臣窃以为,太妃足矣。子凭母贵,尊贵不迟。”又出薮东守乐隐。

    此言一出,百官赞同。

    皇上笑问:“时东海麋子仲,献地三百里。太皇太后言,当以王妃礼聘。今柳氏所携,广袤三千里。以只为妃乎?”

    “臣窃以为,不然。”乐隐持芴奏对:“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先时,主上为诸侯,今为天下共主。‘岂可同日而言之哉’?”

    皇上欣然言道:“言之有理。”

    “中书令。”

    “臣在。”荀采回身领命。

    “传书扶南女王,问太妃礼聘可乎?”

    “喏。”

    “公祐。”

    “臣在。”门下主簿孙乾,闻声出列。

    “待孤尽地主之谊。”款待扶南使节,自毋需刘备亲临。

    “喏。”孙乾领命。

    翌日,朝议之事,被陈琳书于报端。三载之内。献地三百里,献地三千里,已不可同日而语。遂有典出,“千里之妃”。言指,献地三千里,可为太妃。另有典出“百里之妃”,言指,万事务早,不务迟。

    非但扶南女王如此。稍后,竹隅女王亦六百里遣使。日夜兼程,奔赴北都临乡。

    蓟王班师就国,与竹隅女王,临江相约。待扶南既定,山南归心。当以贵妃礼聘家门。言犹在耳,三千里妃。竹隅国,亦不过三百里地。何来三千里,陪嫁皇上。心中急迫,可想而知。何况,君流在即。若不能趁今季,九九重阳,嫁入皇门。需足等三年矣。试想三年之差,嫁资三百里,涨至三千里。再等三年。莫非三万里乎?

    蓟王自罪,君流十万里。不出十日,海内尽知。如前所言,内外循环商路。木兰先锋,日夜三千里。遍传万里之外,十日足矣。一月之内,海西亦知。

    竹隅女王,常居丰州治,王舍城中,山南方国邸。四海船商,往来不绝。更有《朝闻日报》,如期送来。大事小情,一览无余。

    三日之中。

    先见蓟王尚二宫太皇,自罪君流十万里;次见天子尊蓟王太上皇帝,加无上将军;三见扶南女王献地三千里,仅位列为妃。心中急迫,可想而知。

    焉能不日夜兼程,只求得偿所愿。

    连幸皇英太后,董姝,窦妙七日。

    八日清晨。

    干支海市,载巫山神女,抵达南港。除少数门人留守,云梦大泽,巫山神女峰。神女携门内弟子,倾巢而出。闭门弟子,江东二乔,亦伴神女随行。循上古门规。上代神女阳寿将尽,遂施秘法,传位下代神女。二乔姊妹,便是下代神女,不二之选。

    自经泉州,逆入巨马水。一路所见,鲜活人生。宛如人间乐土,世外桃源。

    四海船商,络绎不绝。五百城港,人烟鼎沸。摩肩接踵,车水马龙。且坐坐城池,俱为通都大邑,横竖七里,大衍之都。内外三郭,足有四十九衢。

    须知,巫山神女,舍清白之身,化身九天玄女降灵台。终唤醒刘备。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时,王太后有言。他日,当以贵妃礼聘家门。

    刘备遣田圣传书,请巫山神女,北上入宫。执掌迎仙台,集仙殿。

    巫山神女,欣然前往。同为神女,竹隅女王,玉清神女房素,贵妃礼聘入宫。亦当执掌,“三坛”之一。

    远眺九重皇宫,玲珑剔透,巧夺天工。饶是巫山神女,亦不由动容。

    巫山门下,早已叹为观止。

    “‘玲珑天宫’,所言非虚。”数年不见,大乔已落落初成。

    神女语透深意:“入宫可乎?”

    小乔不解其意:“可也。”

    大乔似有所悟:“姊妹为媵乎?”

    神女轻轻颔首:“然也。”

    二乔虽无言,然心意自明。

    北都临乡,十里京华。

    此情此景。与终年立于巫山石室,俯瞰浩渺如烟,人迹罕至,云梦大泽。可谓,天壤之别。

    巫山神女,一时神游天外。

    蓟人常言,天下都北。自是空穴来风,绝非无的放矢。河北因蓟而兴。皇上将蓟国之一切便利,放之四海而皆准前,悉先放之于河北。河北上自宗王,下至黎庶。皆通行《蓟法》。历经多年向化,无不深得其利。世家大族,相继瓦解。爵民兴盛,势不可逆。

    《圩田制》下,分户不析产。试想,即便世家大族,亦有贫富之分,大小之别。大家豪门,与小家寒门,天壤之别。且遵循二八规律。一门之中。小家八成,大家二成。八成皆分户。余下二成,纵有良田千倾,无人耕种,如之奈何。

    或有人言。天下大乱,必有流民北上。须知,流民亦户户一顷良田,行三十税一。谁人愿为佃户,受大族盘剥之苦。田荒一季,依法论罪。更加,寄田券,寄舱券,助推如约获利。经商利百倍,十倍于种田。河北豪强大姓,何所为。不言而喻。终归,王法在上。

    目无王法,寸步难行。

    海市入港,旗船泊位。

    王宫车驾,已恭候多时。

    蓟王遣媵妃田圣相迎,亦不失礼节。

    “车往何处?”登车时,神女轻问。

    “南宫凤梧馆。”田圣笑答。

    小乔稚气未脱:“闻仙门多入云台观,四海仙馆。”

    田圣答曰:“太皇太后言,神女不可与仙门等同。”

    巫山神女,美眸生烟,心中大安。

1.201 机关大都

    皇上后宫,已改美人,尊太夫人。仙门久授不孕,无从母凭子贵。多为太夫人。唯上元、云华等,寥寥数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加尊媵妃。母凭子贵,媵再尊贵。仙门之中,为贵妃者,凤毛麟角。唯筑紫女王一人。

    筑紫女王,号神女巫。先祖乃先秦时东渡。家传仙术,亦出鬼道。

    先时,张鲁据汉中,以鬼道教民,自号“师君”。或可证,筑紫女王巫术,乃出先秦方术。因兼鬼道,位又最尊。故皇上命筑紫女主,统御三殿女仙。执掌观天阁。

    然,瀛贵妃,非因仙术得宠。筑紫女王,为东瀛列岛共主。列岛国主,多以筑紫女主,马首是瞻。皇上有意,台与长公主,继筑紫女主之位。如此,女承母业,持续向化。东瀛列岛,并入汉土,当无出意外。

    换言之,瀛贵妃位尊,乃因身兼家国利益。

    巫山神女,并无寸土陪嫁。王太后却贵礼相待。乃因与皇上,有救命之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大恩不言谢”。此亦足见,太上皇家行事,兼顾家国天下。

    先前,田圣出使云梦巫山。神女门内诸事未了,故未曾同返。今随海市北上,故泊于南港。需经通街,穿南港闹市。

    先前,因省城门候,故王都八门,皆由护国上将军,各营所辖。扩建后的蓟王都,增设左右二水砦。称八门二砦。蓟王尊太上皇帝。遂增至十二城门,各三门道,左进右出。中门对御道,轻易不开。并立十二城门候。“城门每门候一人,六百石”。

    十二城门,皆有明渠环绕。兼有坞堡,扼守桥头。效仿函园九坂坞。经南港入临乡,需坞堡并谯楼,同时落桥,车马行人,方能通行。

    皇宫车驾,驰行御道,直入中门。此时,天光大亮,红日喷薄。城中五彩斑斓,绚烂盎然。高楼林立,绿树成荫。油壁香车,怒马鲜衣。

    街巷纵横,路嵌槽轨。车马往来,列队成行。更有巨大舫车,载满游人。一里一亭。既是邮亭,又是报亭,更兼车亭、梯亭。过街天桥覆道,可由天梯上下,通往上层天街。水绿琉璃,大行其道,反宇盖载,激景纳光。平座窗台,遍置缶景,花团锦簇,鲜艳欲滴。

    绕行街心。忽见前方,因故拥塞。便有亭卒,搬动“转车盘机”。轨路竟徐徐转动,行二次拼接。避开拥塞,绕行通路。巫山神女,一问方知。北都四通八达,道路纵横。槽轨皆如棋盘,可任意拼接变轨。

    轨路一出,泾渭分明。车马列队,井然有序。此乃儒家大治之风也(注1)。

    此技,乃将作寺良工,精研广宗机关城所获。国令黄承彦取名:机关轨路。

    北都安车,皆前后四轮。前轮小巧,用于转向。后轮硕大,用于载重。四轮更利停泊。更有甚者,轨路无需橡胶,亦平稳舒适,轻便迅捷。诚然,铺设清钢轨路,耗费巨大。“银炭高炉精炼术”大成,助推清钢产量暴增。皇上足有余力,铺满全城。时下,郡治皆已动工,增筑机关轨路。稍后再增县治,乃至五百城港。更有甚者,城港之间,亦有轨路相连。

    或有人言,此乃好大喜功,炫富之举。实则不然。

    将作令苏伯上报。蒸发机关器(酒精蒸汽机),马钧、诸葛亮等人,已窥得门径。待蒸汽机车,应运而生。试想,舫车舍畜力,改蒸发机动,再行前车接后车,便是城内轨道列车。而城际之间,便是后世蒸汽火车。

    皇上未雨绸缪,轨路先铺。

    窥一斑而知全豹。机关之利,处处可见。言北都临乡为机关大都,亦不为过。

    皇宫车驾,一路无阻。穿行内外城郭。驶入宫门。

    玲珑天宫,近在咫尺。方觉巍峨高耸,气势逼人。试想,一里之回,九重错落。好比,蜃楼海市,身临其境。可望而不可即,忽变触手可及。忽生隔世之感。心中震撼,无以复加。更加九重之上,迎仙台,集仙殿,唾手可得。乱世容身,已属不易。更与东王父,朝夕相伴,福莫大焉。

    升南宫凤梧馆,入祥凤东舍。

    祥凤之意,出《淮南子·泰族训》:“故精诚感于内,形气动于天,则景星见,黄龙下,祥凤至,醴泉出,嘉谷生,河不满溢,海不溶波。”

    与之相隔,便是西舍。舍中所居,正是前任中书令,赵娥。

    九九重阳。当以贵妃之礼,聘入家门。闻另有竹隅女王,玉清神女房素,亦行贵妃之礼,与巫山神女同嫁。三贵妃同日而嫁,本就是家门幸事。不料日前,皇上不等加尊太上皇帝,便出王命。以王后之礼,聘娶二宫太皇。皇上已除董姝,窦妙,太皇太后尊号,改尊皇英太后。又因彼时曾分居永乐、永安二宫。故宫中又称,永乐、永安二太后。皇上已命京兆伊,于长安宫中,改筑永乐、永安二宫。待迁都长安,为其栖身之所。

    此亦坐实。皇上并无,出尔反尔,自食其言之意。

    凤梧馆中所居,皆是宫妃亲眷。如永安窦太后母,亦久居馆中,往来西宫,颐养天年。另有窦太后姑(窦琼英)先为贵妃。此,亦符“姪从姑嫁”之媵制。

    话说,“密室三药”之一,何贵妃母舞阳君。今已出家,遁入仙门。了断红尘,方外之人。语出《庄子·大宗师》:“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

    言指,出脱世俗礼法之外。

    稍后,若假西王母之命重返。授皇上以玄素之术。亦无可指摘。

    再思宫中传闻。皇上远征身毒,唯舞阳君伴驾西行。昆仑山下,王母不请蓟王。唯使舞阳君,登瑶池墉宫。许,西王母,别有深意。

    彼时,舞阳君诚邀董姝,窦妙,同赴瑶池。却被二人婉拒。

    此中真意,唯皇上可知也。

    西王母究竟何方神圣。能否入东王父后宫为帝后。执掌天下女仙,犹未可知也。

1.202 名分先立

    重阳大婚之后,皇上当君流十万里。

    数月之期,日新月异。国中署寺上下勠力,务求万无一失。

    虽直入凤梧馆。然礼不可废。稍后便有馆中侍医、官婢,鱼贯入内。行蓟宫仪。首当其冲,录入诊籍。无出意外,俱合法相。巫山神女派,由上古传承至今。门内自有,内媚外秀之法。试想,虞姬帐中,内辅霸王。又岂无房中之术。

    便是充作媵从,江东二乔,亦不逞多让。二乔尚未及笄,先得名分,不及侍寝。循例,媵从为美人。皇上改美人为太夫人。二乔虽年幼,然位高且尊。试想,便是当今天子,亦需执晚辈礼。太上皇帝之妃,自是长辈无疑。

    闻神女入馆。皇上亲往探视。

    神女受宠若惊。不及薰蒸湿发,急忙更衣出迎。青丝散落,楚楚动人。芙蓉出水,雕饰天然。美艳不可方物。

    皇上扶起,携手入舍。“巫山**术”,远超“点石成金术”并“灵台种玉术”。话说,刘备窃以为,点石成金、灵台种玉,二仙门奇术,必出自巫山**术。然绝非青出于蓝。神通远远不及。巫山**术,好比“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不着痕迹。点石成金、灵台种玉,皆有迹可循。

    一夕之欢。皇上情根深种。梅雨时节,季季南下。泛舟云梦,以解相思。足见,巫山**之威力。皇上初尝此术,乃黄金台群仙会。田圣化身钩弋夫人,突然发难。室中名女仙,无一幸免。便如翟姜、麻姑,皆未能脱身。事后,更改换门庭,投身入家门。侍奉夫君十年如一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吞吞吐吐,难舍难分。

    虽有朝夕相伴,日久生情之故。然巫山**术下,情根深种,亦不无原因。

    虽无夫妻之名,然有夫妻之实。促膝而坐,咫尺相谈。

    神女唤二乔来见。言,为媵从陪嫁。

    皇上略显迟疑。二乔盛名,不下貂蝉。后人皆知,乃配周瑜、孙策(注1)。

    纳之,可否?

    皇上多虑。史上二乔,皆为妾也。

    奈何,田圣出使巫山,神女求媵从自寻。田圣已代夫君先应。此时,焉有反悔之理。唯有先养于神女身侧,稍后随机应变,不迟。

    神女舟车劳顿,不宜侍寝。皇上回宫传诏,名籍如旧,添董姝,窦妙,太后二人。

    亦如前言。太上皇帝幸太后,礼乐之隆兴,天经之地义。人伦之大统。

    安长御遂入皇英殿传诏。

    董姝,窦妙,有宠乃其一。蓟王效蜜月之幸。乃为密集受孕,是也。

    太皇范太后,自知皇上欲行自罪,君流十万里。便传语太上公孙皇后。重排侍寝名籍,不行避孕。以求数月之中,后宫妃嫔,皆能珠胎暗结,身怀龙种。如此,十月怀胎,十月断奶。不等王子公主,牙牙学语。皇上三载而归。

    此乃,太皇太后,安家之道。公孙太后,心领神会。

    终归,家和万事兴。

    皇上此后临幸,亦是雨露均沾,颇多成人之美。

    皇英殿。将女侍医,如期而至。董姝、窦妙,四目相对,食髓知味。

    如董姝,枕边耳语。那日酒醒,余韵犹存,上下通而一气泰。于是,爱屋及乌,不肯堕胎。谓,“小马过河,深浅自知”。彼时,董姝便始终存疑。区区一介匠人,五短身材,如何能令河间姹女,回味无穷。何况,精出不止,浸湿床榻。一发而不可收拾,远胜常人。再闻悬钟后顾,一角戴肉之禁中风传。毕竟,亲身经历。必有蛛丝马迹,难以磨灭。

    封谞进言,可诈言乃蓟王所幸。董姝,言听计从。或是芳心暗许,情难自禁,亦或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之人。

    “夫君乃为孕也。”窦妙柔声道。

    “然也。”董姝亦心知肚明:“九九重阳,三月而已。君流之期近矣。”

    “王(太)后可生三子。”窦妙言道:“长姐,尚有余力。”

    一语入心扉。董姝遂问:“却不知,假子算否?”言下之意,前有先帝,后有合肥侯。董侯乃三子。

    “假子不计。”窦妙已问过安长御。

    “如此,妾尚能生二子。”董姝沾沾自喜。眉眼间,俱是柔情蜜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窦妙吐露心思:“长姐岂不闻,四海仙馆,方士谶语:‘河上姹女,灵而最神,得火则飞,不见埃尘,鬼隐龙匿,莫知所存’。”

    “何人所言。”

    “语出云牙子,《周易参同契》。”窦妙答曰:“本名魏翱,号伯阳,自号云牙子。会稽上虞人。其父魏朗,字少英,位列八俊。作《魏子》三卷。”

    “‘河上姹女者,真汞也。见火则飞腾,如鬼隐龙潜,莫知所往’。”董姝亦知黄老之术。

    “此其一也。”窦妙答曰:“河上姹女者,河间姹女也。得火则飞,言指得炎汉火德,诞真龙天子。隐入太上皇宫,天下莫知所存也。”

    时过境迁。董姝侥幸不已。

    窦妙语透艳羡:“大汉母凭子贵。长姐之事,犹在甘后之上也。”

    董侯出身,神乎其神。比千里投怀,甘后双身,亦不逞多让。

    “‘春秋之义,不以家事废王事’。”此亦是董姝心中隐忧:“夫君布告诸侯,天下可信乎?”

    乃问窦妙,纵有蓟王将董侯出身,开诚布公,广而告之。然天下芸芸众生,当信与不信?

    “‘《春秋》之义,信以传信,疑以传疑。’”窦妙果然,蕙质兰心:“信者自信,疑者自疑。”

    言指,可信当作可信留传;可疑仍作可疑留传。

    一言蔽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妹言是也。”董姝这便心安。

    静待良辰吉时,入合欢殿侍寝夫君。

    甄都,承光后殿。

    黄门令左丰,眉飞色舞,入殿通禀:“陛下,大喜。陛下,大喜。”

    “喜从何来?”董侯忙问。

    “太上皇帝,连幸永乐太后,七日不绝。”黄门令左丰,与有荣焉。

    “……”少年天子,先是喜从天降。稍又急忙遮掩:“朕,已尽知。”

1.203 天宫栖身

    董侯既知。甄都朝野尽知。

    皇上保全董姝母子之心,毋庸置疑。至此,董侯稳坐天子大位。无人胆敢妄言废立。

    两汉史家,秉笔直书,惜字如金。然凡记帝后,多有“有宠”或“无宠”见载。如窦太后,“御见甚稀,帝所宠唯采女田圣等”,显然无宠。

    又如先帝宋皇后,“无宠而居正位,后宫幸姬众,共谮毁”。

    谓“恃宠而骄”。如先帝何皇后,“甚有宠幸。性强忌,后宫莫不震慑”。

    足见,皇帝宠幸与否,事关后宫地位,乃至身家性命。

    董姝,窦妙,初次侍寝。皇上问帐外何妇。

    窦妙答曰,有宠之妾。

    一问一答,切中要害。彼时,二人晚来。其又是皇上钦点。故侍寝诸妃,已先登合欢榻。唯恐受夫君冷落,“幸姬”排挤,故言“有宠”而自重。

    皇上心领神会。遂问聘之何礼。

    窦妙欲言,悉听君命。董姝先言,贵妃礼聘。

    试想,皇上又岂令天子生母位卑。必以皇后礼聘。尊“太后”。位同太上公孙皇后。然却非六宫正主。董姝先前,尊永乐太后,位同天子嫡母窦太后。可与此时一般同。

    如此,皇上有六后。正宫太上公孙皇后。秦太后、甘太后、宋太后、董太后、窦太后。尊号冠以殿名。秦后居椒风殿,尊椒风太后;甘后居发越殿,尊发越太后。昭阳太后、左右皇英太后。

    正因深谙宫闱之事。故闻皇上幸董太后,七日不绝。黄门令左丰,欢喜来报。

    知母有宠。董侯亦得心安。大汉母凭子贵,然后有外戚。若太后无宠,久必被废。外戚满门伏诛,天子骤失倚仗。乱世之中,权臣倾轧,又岂能独善其身。

    试想,史上先帝宋皇后,“无宠而居正位,后宫幸姬众,共谮毁”,“后自致暴室,以忧死。在位八年。父及兄弟并被诛”。

    董侯问政公卿,言欲禅位阿父。乃至群臣震怖。便是以退为进之计也。稍后,尊父太上皇帝,加无上将军。水到渠成,无敢劝谏。

    七日之幸。董姝,窦妙,必与太上公孙皇后,并秦太后、甘太后,同寝。夫君面前,坦诚相见。当再无芥蒂。

    董姝深知。即便董侯被废。蓟王仍可扶立麟子阿斗为帝。且中丞贾诩等,早有所谋。皇上尊太上皇帝,加无极将军,水到渠成。一言蔽之。若董侯非,皇上九子。麟子阿斗,取而代之,亦无不可。

    先有黄金台,群仙会。仙人于吉,解“代汉者,当涂高”为“宗王”。便隐约指向皇上。再有万舟并发,救回百万南阳百姓。皇上受尊“东王父”。天下便起,三兴传闻,“南极老,一丈青;东王父,汉三兴”。

    追忆先前,秦汉和亲,平乐会盟。蓟王娶秦后鲁琪拉。遂有白帝之子降生。

    于是乎,“天下五帝,皆出蓟家”。始见河北。

    如何立五子为帝。必出太上皇帝。

    董侯乃其一也。

    嫡长子刘封,继蓟王之位,必为玄帝。秦后之子,继大秦帝位,必为白帝。五帝已出其三。另有二帝,或出瀛贵妃,或融漓所出也。

    亦或是麟子阿斗。尚无定论。

    海内十洲,寰宇之大。不立五帝,兄弟齐心,勠力向化。悉归汉土,遥遥无期也。

    待天下一统。皇上驾鹤西去。只需出身汉室,何人为帝,已无足轻重。

    有识之士,皆以为。皇上不崩,天下不动。只需将皇权,平稳交接。百年向化,势不可逆。

    南宫凤梧馆,祥凤东舍。

    巫山神女,凭栏远眺。见宫婢挑灯引路。一行人,直入北宫合欢殿。心知,必是今夜侍寝宫妃。运足目力,见居中襌衣绯红,“二女皆娉婷”。必是人间绝色无疑。

    人间绝色,尽入玲珑天宫。亦是夫君,人望所聚也。

    闻,少时,王上灵秀天成。以门前五丈桑果,调制果仙冻。非名士不可品尝。可比此时,天下绝艳,天宫栖身。

    不食仙冻,岂配名士。

    不入天宫,何称绝色?

    从来,人云亦云,人言可畏。

    天下名女仙,趋之若鹜,齐投蓟国。恨不能,披肝沥胆,只为得皇上一幸。更何况,母凭子贵。凡皇上子嗣,女封县主,子为郡王。其利之大,绝难抵御。试想西王母,尚不能免俗。何况我辈,凡夫俗子。董姝,窦妙,得宠,存续家门富贵。亦是人情使然。终归“此一时,彼一时也”。汉室三兴,新皇登基。前汉故事,皆成明日黄花。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闻窦贵妃,少时楼桑老宅,顶阁栖身。日日仙冻为食。当真羡煞旁人。今姪窦妙亦有宠。董氏一门,兴盛在望。

    “百果仙冻”遂与“王田寿鲤”并列。为国中宿老,长寿之贺。凡国老寿诞,皇上必遣籍田令刘菡,赐二宝入府为贺。

    楼桑百亩美田,乃皇上亲辟。传于后辈,不可轻弃。

    “今夜侍御何人?”巫山神女,窃问宫婢。

    宫人答曰:“皇英太后,八日之幸也。”

    “夫君,至人无己,容成(术)大成。‘一夜御十女,闭固而已,此房中之术毕矣(《千金要方·卷二十七》)’。”神女疑道:“未闻,皇英太后,亦得其法。如何能侍八日而无损。皇英太后,亦修仙法乎?”

    “未可知也。”宫人如实作答。

    “‘男女俱仙之道,深内勿动精,思脐中赤色大如鸡子,乃徐徐出入,精动便退。一旦一夕可数十为之,令人益寿(《养性延命录·卷下》)’。”大乔,果有涉猎。

    “‘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缓急相摩,聚散以成’。夫君必有取舍。”神女已有所悟。

    “仙师所言是也。”大乔亦会其意。

    试想,皇上容成大成时,便可“夜御十女,闭固而已”。今又窥得玄素术门径。纵加皇英二太后,亦游刃有余。自当倍加怜惜。

    巫山神女,一语中的:“八日之幸,以示有宠也。”

1.204 此道不废

    皇上以蓟王,布告天下。九九重阳前后,择日以皇后礼聘董姝,窦妙,入家门。儒宗定罪“变礼易乐”,君流十万里。

    此时,天下尽知。

    皇上不惜自罪,护董侯母子周全。甄都朝野,以曹司空为首。遂拟定九月甲午之日。行即位大典。并试儒生,为朝举士(注1)。此举,可比后世“恩科”。乃为董侯登基,增光添彩。

    或有人言,董侯本就为天子,多此一举又何必。

    须知,先前董侯乃贼臣董卓所立。为后汉末代之主。今被太上皇帝收入家门,位列九子。再登基为帝,乃今汉开朝之君也。一前一后,天壤之别。

    太上皇帝,不费一兵一卒。三兴汉室。又谓亲疏不论。循例,后汉宗王,悉数削爵为侯。诸侯王位,乃由太上皇帝血嗣所继。

    然太上皇帝,已昭告天下。后汉诸侯,传袭不改。太上皇帝所生,百子千孙,多封海外。此诏一出,汉室得安。

    前汉,后汉,亲疏不论。今汉亲疏有别,然同气连枝,皆为汉室宗亲。

    亦如太上皇帝诏曰。书录今汉,可称“季汉”。前汉,后汉,季汉,泾渭分明,遂成定论。

    天子遣使,宣《上蓟王尊号诏》。

    稍后,太上皇帝,遣使诏曰:“昔‘董卓造为乱阶,自是之后,群凶纵横,残剥海内。赖陛下圣德威灵,人神同应,或忠义奋讨,或上天降降罚,暴逆并殪,以渐冰消’。

    今朕,‘群寮以为,敦叙九族,庶明励翼(序九族而亲之,以众明作羽翼之臣也)。五帝损益,此道不废。高祖龙兴,尊王子弟,大启九国,卒斩诸吕,以安大宗。前汉,宗室微弱,帝族无位。陛下,斟酌古式,依假权宜,上朕无上将军、太上皇帝’。

    朕虑,‘寇贼不枭,国难未已,宗庙倾危,社稷将坠,成朕忧责碎首之负。若应权通变,以宁靖圣朝,虽赴水火,所不得辞,敢虑常宜,以防后悔。辄顺众议,拜受印玺,以崇国威。仰惟帝号,位尊宠厚;俯思报效,忧深责重。惊怖累息,如临于谷。(唯)尽力输诚,奖厉六师,率齐群义,应天顺时,扑讨凶逆,以宁社稷,以报万分(改摘自:《三国志·蜀志·先主传第二》)’。”

    门下主簿,孙乾诏毕。

    承光大殿,鸦雀无声。

    “宗室微弱,帝族无位”,“斟酌古式,依假权宜”,“寇贼不枭,国难未已”,“宗庙倾危,社稷将坠”,“尽力输诚,奖厉六师,率齐群义,应天顺时,扑讨凶逆”——“以宁社稷,以报万分”。

    洪钟大吕,字字珠玑。

    虽只字未言,父子之亲。然字里行间,舔犊情深。言下之意。阿父纵赴汤蹈火,亦保我儿,稳坐帝位。

    试想,以六尺之孤,周旋于权臣之间。谨小慎微,惶惶无终。何来亲父,鼎力相助。不等群臣出声。董侯已泪流满面。

    车骑大将军董重,非但举家开释,更官复原职。且天子,为董太后并太上皇帝所生。董重、董承,坐实外戚矣。这便持芴跽奏:“陛下,宜奉诏。”

    “臣,奉诏。”董侯这便,拭泪奉诏。

    太上皇帝,乃天下共主。且为人君父。董侯,为人臣子,自当奉诏。

    “臣下等,叩见少主。”待董侯重登大位,孙乾领太上使团,大礼参拜。

    “主簿免礼,赐座。”董侯如沐春风。

    “谢少主。”孙乾,称谢落座。

    皇上君流十万里之事,甄都朝野皆知。虽定三载之期,然终归,皆无定数。董侯居高试问:“若朕,诏出免罪,亦或大赦天下。阿父,当何为?”

    “禀陛下,臣下窃以为,主上必不应也。”孙乾,实言相告。

    “这……”董侯心中必有隐忧。唯恐阿父流徙,无人震慑,群雄并起,变生肘腋。

    曹党皆偷窥司空。见曹司空,正襟危坐,不置一语。唯恐祸从口出,群下皆不敢妄言。

    知天子无助,孙乾这便宽慰道:“主上言,若关东摇荡,少主可渡大河,北迁邺都。若关东既定,宜迁回旧都。”

    “善。”董侯心中稍安。既语出太上皇帝,甄都朝野,必不敢不从。

    稍后,遂开宫宴。为太上使节,接风洗尘。

    董侯难得,吐气扬眉,一笑开怀。

    骠骑大将军张济,亦稳坐高位。汉中国师张鲁,正率众北上。西凉诸将,正将兵入甄。汉中并东三郡,悉归董侯治下。益州牧刘焉,闻董侯乃刘备九子,急六百里遣使奉献。称臣纳贡,唯恐不及。曹司空,总朝政。累日调拨,粮草辎重,安抚军心。又遣太守入汉中,接管四郡政务,行张榜安民。便是为张济所据南阳郡。曹司空亦无,归还刘表之心。

    欲遣陈国二十万众,入南阳屯田。

    掐指一算。扶立董侯,开辟新汉。曹司空,获利颇丰。兼十万精兵,并五郡之地。只需假以时日,整齐划一。实力当冠绝关东。

    彼时,兵发淮泗。兵锋所指,纵傲世桀雄吕奉先,亦需避锋芒。

    故累日来。曹司空,春风得意,一扫丧子之痛。

    开释董氏一门,不过举手之劳。捉刀醉闯承光殿之风闻,不提也罢。

    曹孟德,虽痛斥刘备自罪之举。然不可否认。三载之期,难能可贵。只需三载之内,平定关东。曹司空,“挟天子”之势成矣。

    饶是太上皇帝。亦不敢擅动,曹氏一门。

    若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摧枯拉朽,扫平江东。季汉名门世家,必有曹氏一席之地。

    至于,篡汉自立。此生,再无此念。

    “主簿留步。”趁中途更衣,安集将军董承,疾步追来。

    “将军何意?”孙乾笑问。

    董承近前耳语:“太后曾许小女,以配皇上。敢问主簿,可知否?”

    “未可知也。”洛阳旧事,孙乾似乎所闻。

    “时,窦太后……”董承这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孙乾遂会其意:“将军欲以家中贵女,配我主乎?”

    “然也。”董承满怀希冀。

    “这……”孙乾略显迟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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瓒:嘿!刘备。绍:哈!刘备。术:哼!刘备。操:呸!刘备。众美:啊!刘备。-------------------------------------哔!阅读前提示:①:这是一簿大汉继承者们的青春修炼手册。②:这是一本用减字白话文书写的成长日志。③:这大体上是个古装励志言情传记故事会。PS:你就当是真的吧。刘备的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刘备的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