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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熏香如风     刘备的日常txt下载     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6 从夫之义

    元妃言中所引,乃出《尚书·微子之命》。

    “作宾于王家”,原指客卿,今假“堂上宾”,意指为蓟王妃也。后世亦有“堂客”,指代妻子。

    谓夫妇一体同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加蓟王三兴在即,立后汉万世基业。身为蓟王妃,又诞下王嗣。从此绵绵瓜瓞,自当“与国咸休,永世无穷”。

    反观,诸夏仙门,多有凋零,不复先前。好比先秦,百家争鸣。传至如今,儒学一统百家。百家所剩无几。

    料想,仙门亦难逃定数。

    心念至此,紫元柔声叹道:“王妃所言是也。”

    譬如西王母。周时乃母国,可与穆天子,分庭抗礼。冰原内外,政教同体。皆是母国,部落联盟。后渐衰败,秦汉以来,只为修仙门派。若非,时钟存慧贵妃,豪掷亿钱,聘娶上元、云华并七玉女入家门。化干戈为玉帛,结二家之好。

    得巨额门俸,西王母,这才笼络古羌各部,重立东女国。蓟王为兴家国天下,又亲征北天竺,为大汉辟得广袤万里,三登沃土。纳千五百万,天竺各种入汉。更为诸夏仙门,除佛国之祸。

    试想。洛阳时,上元执事四百尺千秋观。为说蓟王灭佛,不惜舍清白之身,施仙门禁术。已求蓟王改弦更张。

    窥一斑而知全豹。彼时,势如累卵。仙门,存亡在即。

    可想而知。即便上元、云华,并七玉女,嫁入蓟王家门。亦时刻身负,灭佛重任。待蓟王攻灭北天竺。至此。上元、云华,师门恩怨,一笔勾销。与西王母派,行断舍离。侍奉夫君,再无二心。

    西王母,必心知肚明。故不念旧情。另遣四女,携墉宫九玉女,远赴蓟国。九玉女,执事靖陵司金馆。紫元则入蓟王家门。“代行王母事”。或曰,“代王母行事”。

    一言蔽之,女生外向。

    《白虎通·封公侯》:“男生内向,有留家之义;女生外向,有从夫之义。”

    是故,上元、云华,身份转变。亦是人之常情。无可指摘。更有甚至,蓟王劳师远征,除仙门大患。上元、云华,自持有功,前情已报。于师门,仁至义尽矣。

    于是。王母另遣四女,紫元夫人东来。亦是知人善用之举。料想,紫元并九玉女,必身负使命而来。使命未能达成,自无从脱身。需为王母所用。

    既是同门,又是姊妹。元妃这便明言:“四姐欲入家门,需效竹隅女主。”

    “此言何意?”紫元遂问。

    “为东女王,可乎?”元妃追问。

    略作思量,紫元这便醒悟:“东女国风,不与竹隅同。女王若薨,则求宗女二人而立之。长者为王,次为小王,若大王薨,即小王嗣立。或‘姑死妇继,无有篡夺’。”

    换言之。东女承位,有二法:其一,宗女二人;其二,姑死妇继。

    宗女二人,乃指宗室之女,且非出女王嫡亲。姑死妇继,乃指女王薨后,由家中儿媳继位。料想,儿媳,必出宗室。与罗马帝国,养子继承制,颇有异曲同工之处。此举,既传承有序,又可防一枝独大。

    “宗女,可也。”元妃早有计较:“夫君,‘三百子嗣’。若以东女王论,皆出宗室也。”

    “如王妃所言。”紫元这便醒悟。父系、母系,着眼不同。譬如,紫元为东女国主,上元之女,便可承其位。云华之女,亦可。殿中七美人若有女,亦无不可。

    如此一来,西王母国,皆可为蓟公主封地。循母国习俗,乃称女国。循大汉风仪,则称汤沐邑。虽各有出处,然殊途同归。

    换言之,若东女国,可为蓟公主,汤邑之地。二家和合,并入汉土。

    于家国皆有大利。蓟王自当勉为其难。效竹隅女王,隆重礼仪,迎紫元夫人入宫。

    《荀子·非相》:“故赠人以言,重於金石珠玉。”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紫元夫人,感激不尽:“谢王妃。”

    “且慢。”元妃示意,侍女宋辟非,捧盘近前。

    “王妃何意?”漆木承盘居中所盛,正是易迁二妃,并七玉女《食禄集簿》。

    如前所言,贵妃、王妃,食中二千石至二千石不等。美人千石俸。再加岁时赏赐,禄簿积财,数以亿计。

    “夫君常言,‘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元妃言道:“四姐,先用之。”

    毋论“皇帝不差饿兵”,亦或是“财能通神”。终归,“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欲成此事,钱财不可或缺。譬如西王母,复立母国。得西王母,施以重金,晓以利害。冰原古羌女豪,这才俯首听命,尽释前嫌,重为一国。

    有西王母,珠玉在前。紫元夫人,当机立断:“敢不从命。”

    谓“大恩不言谢”。利害共担也。

    送紫元夫人出宫。二妃亲赴金华殿复命。甯贵妃又往凤凰殿,向王后禀明情由。

    公孙王后,前为蓟王,诞下公主。二子一女,足可为家门,增光添益。自增筑王宫至九重。凤凰殿改前、后二殿,另辟左、右偏殿。四殿三重,环抱宫苑。故曰,王宫大殿,皆有中庭。王宫诸馆,为二重。三面重楼,围以庭院。故曰,馆中有院。

    王后掌六宫。前殿专为女官署寺,左右为官舍,后殿方为寝宫。

    只因,七重增筑自九重。必行重重外扩,增加梁柱,方足支撑。断不可,径直堆高。外扩后,才有前后二殿之分。一里之回,足够四宫外扩。更加九重错落,多行借景。故,王城内庭,稍作缩减,亦无妨。无碍百官下朝,列队车马;无阻王宫大典,四方朝拜。进出有度,回旋有余,即可。

    蓟王家小,皆居于高处。试问开阔,何处可与天地比过。

    甯贵妃与王后。相见虽晚,相识已久。论与蓟王结交。甯贵妃,犹在王后之前。得赠以香囊,刘备方入长姐之堂。寒暑易节,学剑十载。后娶为妻,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换做后世。甯姐姐,于刘备并长姐,有牵线之义。蓟王心中,持重不下长姐。

    少时,更与甯姐姐,相约“三事不罪”。蓟人尽知。

    “拜见,长姐。”礼不可废。

    “甯妹,免礼。”姐妹相称,不出家门。

1.87 端午国庆

    王后,贵妃,如话家常。

    谓,“宜早不宜迟”。东女国早一日并入,便早一日大利于社稷。此时,东女国,尚处于母系氏族部落联盟晚期。言封建尚早,帝国时代更无从谈起。然因隔断大雪山内外。分割丰州并赐支都护府。赐支都护府,又安置天竺贵种三百万众。可想而知,与丰州来往,必然紧密。

    东女国兴盛,为期不远。待利益持重。各方,势力盘结,交错犬牙。再行兼并,难上加难。此时,王母仍有和合之意。趁热打铁,正当适宜。

    甯贵妃,入二妃殿,面授机宜前。已先行告知公孙王后。王后亦知家国事大,尤其东女国,今非昔比。先前,远在蛮荒之地,于国无益。如今,连通大雪山内外,扼断要津,譬如西域,国祚之继也。

    比起古羌诸女主,乃至西王母。尚且不知,东女国,后事如何。然,诸如蓟王,早有先见之明。

    无它。西域、东瀛、漠北、岭南,乃至赐支,皆是先例。如今,蓟王归国,尚不足半载。吏治初立,民生初定。然丰州,已有大治之相。千二百万贱种,举家开释,感激涕零。西域属吏,绳之以法,心悦诚服。更加,三十税一。

    如此这般,轻徭薄赋。天竺半岛,古往今来,闻所未闻。断人财路,杀人父母。与人财路,恩同再造。所谓身毒贱种,于蓟王而言,乃是封建时代,不可或缺,生产主力。辅以牛马、机关诸器。最大程度,解放生产力。所爆发之人口红利,可想而知。

    丰州大治,必惠及大雪山内外。山南诸国,并东女国,皆得其利。东女效西域。只收关税,亦富可敌国。彼时,再言并土汉土。各方阻力,可想而知。刀兵一起,玉石俱焚。

    东女国主,与蓟王和亲。举国并入汉土,不过早晚而已。

    “闻西王母,不问国事。另有女主治国,不知然否?”公孙皇后问道。

    “然也。”甯贵妃答曰:“王母,乃东女共主。可比上古时,周天子。”

    公孙皇后遂问道:“既如此,东女之主,王母可决乎?”

    “料想,王母可决。”甯贵妃言之凿凿。

    “何以知之?”公孙皇后,当有此问。

    “东女国俗,女王薨,取宗女二人而立之。长者为大王,次为小王,大王薨,小王嗣立。”甯贵妃不愧出身仙门,对东女国事,知之甚祥:“今乃小王嗣立。故当,再取宗女二人,立为储君。待小王薨,长女嗣立,次女为小王。即,‘副主’也。”

    公孙王后,闻弦歌而知雅意:“紫元所求,便是二储之长者。”

    “长姐,明见。”甯贵妃笑赞。

    王后追问:“东女王,年岁几何?”

    “闻,已年过半百。”甯贵妃言道:“年初,沉疴复起,恐命不久矣。”

    “此计可行。”王后言道:“然,不可强为。”

    王后言下之意,一切顺其自然,断不可篡位自立。

    “喏。”甯贵妃,焉能不知轻重。

    二十载如一。心中所想,皆是刘备。

    “闻夫君,欲于丙午,亲‘铸阳燧’。”甯贵妃遂问:“不知何故?”

    “‘阳燧取火于天,于五月丙午日中之时,消炼五石,铸以为器,摩励生光,仰以向日,则火来至,此取真火之道也。’”公孙王后言道:“五月丙午,乃匠人之祀。夫君有意,与上巳、重阳、正腊,并列。称‘端阳’,亦作‘端午’。‘端’者,‘首’也。乃指‘丙午日’。”

    “‘阳燧,金也。取金盂无缘者,执日高三四丈时,以向,持燥艾承之寸余,有顷焦之,吹之则燃,得火’。”墨门之事,甯贵妃,自也知晓。

    所谓“阳燧”,便是凹面铜镜。以聚日光,燃“艾炷”施灸。故后世曰:“阳燧,火镜也。以铜铸成,其面凹,摩热向日,以艾承之,则得火。”

    墨门自古便有,五月丙午,铸阳燧之仪。乃出匠人之节。蓟王有意,改匠人之节,为举国之庆。

    “不知夫君,如何行事?”回忆少时,点点滴滴。甯贵妃,不禁莞尔。论奇思妙想,天生刘三墩。

    “薰艾草、饮菖蒲;食角黍、赛龙舟。”公孙皇后,如数家珍。

    菖蒲酒,天下珍酿。昔孟陀,以菖蒲酒一斛遗张让,即拜凉州刺史。乃春腊二赐之常客。国老宿臣,皆得享用。

    “角黍”,时下江东,又称“鹜角黍”。

    《太平御览》引晋人周处《风土记》:“俗以菰叶裹黍米,以淳浓灰汁(草木灰浸泡过滤)煮之令烂熟,於五月五日及夏至啖之。一名糉(zong),一名角黍。”宋人周邦彦《齐天乐·端午》词曰:“角黍包金,香蒲泛玉,风物依然荆楚。”明李时珍《本草纲目·穀四·粽》:“糉,俗作粽。古人以菰芦叶裹黍米煮成,尖角,如椶櫚叶心之形,故曰糉,曰角黍。近世多用糯米矣,今俗五月五日以为节物相餽送。或言为祭屈原,作此投江,以饲蛟龙也。”

    正如试儿之礼。鹜角黍,乃楚人所创,兴于江南。时下,尚不见于河北。

    蓟国因水而兴、所谓,“龙舟鷁首,浮吹以娱”。于南港水道,行百舸争流。譬如西林赛马也。

    “夫君乃为,楚汉和合也。”甯贵妃,一语中的。

    “此其一也。”公孙王后,柔声言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礼也。三月上巳之后,于五月丙午,再立国礼。亦为‘溥天同庆’,以睦国人,乃其二也。”

    “夫君,天生。”甯贵妃岂能不知。隆重礼节,三日大酺。举国同庆,与有荣焉。聚拢民意,淬炼国风,无往不利。

    于是,上巳、端午、重阳、正腊。遂成蓟国,四大节庆。可比,“春蒐、夏苗、秋獮、冬狩”。

    与民同乐,是也。

    既是丙午之节,必行于丙午日。汉时不比后世。毋论上巳、亦或是丙午,皆因天干地支,黄道运行而变。然终归略同。

    先行预备,不误庆典。

1.88 百家归一

    闻。早在春秋时,诸夏先民,便用菰叶包黍米成鹜(鸭)嘴状,煮“角黍”为食;若换用竹筒烤熟而食,则称“筒糉(粽)”。筒糉,便是后世“竹筒饭”。

    先时,需以草木灰水,浸泡黍米。因水中含碱,故后世广东称之为“碱水粽”。待元、明时,裹叶料已从菰叶变为箬叶,后又改用芦苇叶。除碱水换清水,黍米变糯米外。兼有豆沙、腊肉、蛋黄、松仁、蜜枣、胡桃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五月丙午,乃至阳之日。取日中阳气最盛之时,墨门匠人,“取火于天”,“消炼五石,铸以为器”,“摩励生光,仰以向日”,“则火来至”,乃“取真火之道”也。

    谓,“孤阴不长,独则不生”。故,民人需避五月丙午。家家,关门闭户,遮阴纳凉。不可久居于外。以防被烈日灼伤。

    阴阳五行,相生相克。蓟王取至阳之日,竞渡东流水上。乃取阴阳相济之道也。

    或有人问:蓟王所立四大节庆,何无清明?

    正因时下上巳,便为后世清明之始也。

    亦如王后所言。蓟王择三月上巳,与九九重阳之间。立五月丙午,为端午节。其用意,除楚汉合同,举国同庆。亦有儒墨合流,之意也。

    《礼记·乐记》:“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疏曰:“言天地万物流动不息,会合齐同而变化者也。”《史记·李斯列传》:“上下合同,可以长久;中外若一,事无表里。”《盐铁论·险固》亦有:“王者,博爱远施,外内合同。”

    将墨门铸阳燧之礼;并楚人三闾大夫之祭;及诸夏先民,食角黍之俗;合而为一。再引大酺之庆,并取“薰艾草、饮菖蒲;食角黍、赛龙舟”,为仪轨。可想而知,必将风行蓟国,乃至大河上下,远及大江南北。

    具体施为,蓟王已交由南宫少府,并国中署寺,协力操办。毋需尽善尽美,只求不拘细礼(小节)。

    《抱朴子·备阙》:“若以所短弃所长,则逸侪拔萃之才不用矣;责具体而论细礼,则匠世济民之勋不著矣。”

    自(蓟)王于南宫立少府。又开春闱取女博士。女官充盈披香殿。然终归,未经大事以历练。为官何如,不得而知。此番,承办国之大典,亦是治事大考也。

    举国上下,皆拭目以待。

    如此说来。蓟王欲令少府女官扬名,以证春闱选士之明。行抛砖引玉。亦为秋闱大考,积势也。

    蓟王无小事。

    立端午为国礼,天下议论纷纷。

    楚汉相争,四百年,余威犹存。楚礼不过江东,亦是约定俗成。蓟国兼容并蓄,蓟人包罗万种。上下合同,大势所趋。

    门下署,鸾栖馆。

    “主公立端午,别有深意乎?”国事凡有不解,陈琳必求问许攸。

    “然也。”许子远落杯答曰:“乃举秋闱也。”

    “哦?”陈琳不由振奋:“课考取士。”

    “非‘课考’,乃行‘科考’也。”许子远守南閤祭酒。蓟王问政二千石,必赫然在列。

    “‘夫子之设科也,往者不追,来者不距’。”陈琳亦是饱学之士,这便醒悟:“设五学之科乎?”

    “然也。”许子远,欣然捧杯。

    陈琳举杯回敬。满饮此杯,而后问:“何人可试秋闱。”

    “唯太学生耳。”许攸知无不言。

    “天下士林,海内名儒,又当何如?”陈琳必有此问。

    “陇右四海馆,蓟西黄金台。另有光禄大夫举四行,郡县举孝廉。便有隐者,坐于道旁,席地而歌,亦无不可。”许攸宽慰道。

    “察、科,并立。”陈琳脱口而出。

    “譬如,郡国并行。”许攸不胜唏嘘:“我主之明,举世罕见也。”

    “两汉四百年,未曾有也。”陈琳亦暗自嗟叹。后人治学,非黑即白。蓟王治国,阴阳相济。此乃,儒家之精要也。吏治、法治,二治并行。绳之以法,春秋决狱。便是儒法合流之真谛。

    诸夏学派,自上古至两汉:《庄子·天下》有“百家之学”,《荀子·非十二子》余“十二子”,《吕氏春秋·不二》存“天下十豪”,《韩非子·显学》唯剩“儒墨”。

    蓟王,独尊儒术,并《荀子》入《五书》。筑大儒学之基,融入墨门。百家归一也。

    设身处地,身临其境。更加,饱读诗书,才高八斗。陈琳方足以体会。蓟王之明,震古铄今。

    所谓先易后难。百家兼容并蓄,只剩儒法墨。儒法虽能合流,然墨门最终式微。于后世而言,墨门科技之力,无可比拟。一言蔽之,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无墨门在侧,相生相克。儒家,难逢敌手,无以为鉴。乃至一家独大,终沦为儒教。区分华夷,故步自封,禁锢人心,屈辱百年。

    劣化之起因。窃以为,便源自汉末,诸夏文明崩塌。五胡乱华,十不存一。可悲可叹。

    蓟王此举,可除华乱之祸。再续汉祚。华夏一骑绝尘,无需蹉跎千载。

    “甚善。”陈琳文思如泉涌。当浮一大白。

    发越殿。

    闻甘后抱恙卧榻,蓟王亲来探视。

    甘后媵从,李真多,张姜子,二妃代甘后殿前相迎。

    “拜见夫君。”

    “免礼。”蓟王忙问:“甘后如何?”

    “华贵妃,已入殿问诊。”李真多,柔声答曰。二妃本是发越美人,今,母凭子贵,俱为王妃。

    “善。”蓟王稍得安心。

    话说,甘后命运多舛。为死中求存,费尽心机。大节不夺,苦尽甘来。只求相夫教子,颐养天年。不料事与愿违。甘泉宫将将筑毕,富贵荣华,不及加身。忽染疾不起。

    闻甘后抱恙卧榻,蓟王焉不怜惜。

    少顷,华贵妃含笑而出。

    “夫君毋虑,甘后有孕。”

    刘备涣然冰释:“甚善。”

    华贵妃又,耳语告知。

    只是。前后二子,皆行剖腹。此番,恐亦难免。于甘后而言,尤其风险。

    蓟王心领神会。这便入内室与甘后相见。

    榻前晓以利害,且听甘后何言。

1.89 女有四行

    发越后殿二重,甘后寝宫。

    蓟王入内室,与甘后相见。

    “甘后,勿动。”见甘后挣扎欲起,蓟王信步坐于榻前。

    “妾,无碍。”甘后柔声答曰。

    世人皆爱,清白无垢。蓟王却知,世事无常,人无完人。

    “华贵妃言,非疾,有孕。”蓟王实言相告。

    “妾,幸甚。”甘后,心结尽解。

    “贵妃又言,待足月,仍需剖腹。”蓟王,毫无隐瞒:“‘至于再,至于三’。必有大碍,恐至不寿。”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甘后所诵,正是《诗经·周南·螽斯》。乃螽斯衍庆,典之所出。

    若论,母以子贵。此子必不及麟子阿斗。然比阿斗,千里投怀,麒麟送子。腹中珠胎,乃蓟王亲力亲为。当春乃发,自然而生。甘后,焉肯轻弃。

    于蓟王而言,有无此子,皆敬甘后如初。甘后执意如此,亦因深爱蓟王。

    知甘后心意已决。蓟王好言宽慰。先行出室。细问华贵妃,凶险几何。

    华贵妃,据实相告。言,必竭尽所能,保甘后,母子平安。

    蓟王稍得心安。命宫中侍医,日夜陪侍。凡有异动,即刻通禀。又传语二媵妃,定要寸步不离,万勿大意。

    这才返回瑞麟阁。

    王后可诞三子。麟子阿斗,虽种出蓟王,却归于先帝一脉。未入蓟王子之列。换言之,甘后腹中珠胎,乃为蓟王首孕。甘后心有执念,亦是人之常情。

    闻甘后有孕。二宫太皇,三王太后,皆来探视。甘后浴火重生。将心比心,以己度人。二宫太皇,亦深敬之。困守深宫,先帝不爱,独子不敬。长兄遇害,四面楚歌。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蝼蚁尚且偷生,甘后其不惜命。正如王太后所言,不夺大节。

    《周礼·天官·九嫔》:“掌妇学之法,以教九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儒宗注曰:“妇德谓贞顺,妇言为辞令,妇容为婉娩,妇功为丝枲(xi丝麻之事)。”

    班昭《女诫·妇行》:“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工,不必技巧过人也。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犬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织,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节’而不可无者也。”

    故而,王太后所言,大节不夺。乃指女有四行也。

    先帝在世,何后行无不轨。先帝崩后,何后迁居西园,为夫守丧。“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

    四行无损,便是妇节不夺。

    至于家国天下,汉室江山。自有蓟王,力挽狂澜,定鼎神器。闻红颜祸水,蓟王一笑了之。

    《荀子·劝学》:“肉腐出虫,鱼枯生蠹。”

    用后世话说,内因才是决定因素。

    二宫太皇来见,甘后尚能自持。待宋贵妃入内室相见,甘后不由泪目。

    宋贵妃,便是先帝宋皇后。建宁三年,入选掖庭,封为贵人。建宁四年,立为皇后。光和元年,因遭中常侍王甫等人诬陷被废,自致暴室,以忧死。

    先前,宋贵妃,刻意避嫌。如今,坦然相见。甘后方知,再世为人,非己一人。

    甘后细问缘由。

    宋贵妃,这便先前之事,娓娓道来。被李代桃僵,诈死出宫。入太仓蟾宫折桂馆。后作价亿钱,贩于蓟王。藏身殖货里,府中密室。后随蓟王北归,受封贵人。

    蟾宫折桂,何后亦有耳闻。不料黄门竟胆大妄为,暗度帝后出宫折桂。谓“奇货可居”。正因乃先帝废后。故黄门惜售。若非蓟王上门,追问七色婢出身。唯恐东窗事发,欲拖蓟王下水。一众黄门内宦,这才忍痛割爱。将蟾宫折桂,镇馆之宝。“贵不可言”宋皇后,作价一亿,贱卖蓟王。

    试想,与先帝废后有染。即便,蓟王知晓七色婢身世,又岂能说破。

    论人生际遇之玄奇。先帝二后,不分伯仲。

    然蓟王宫中,埋葬前朝旧事,又岂止先帝二后。

    譬如钩弋夫人田圣,母凭子贵,今为王妃。乃出桓帝宠妃。与窦太皇,有杀身之恨。然终归,时过境迁。自归蓟王宫,田圣亦与窦太皇,冰释前嫌。彼此往来甚密。田圣告知窦太皇,九贵人皆建在。

    话说。永康元年冬,(桓)帝寝疾,而无嗣。遂以田圣等九女,皆为贵人。因忌大将军窦武专权,故加九贵人,以尊其身。欲为人证,行兄终弟及,诏立勃海王继为汉帝。

    奈何事与愿违。诏书被窦武,当殿撕毁。桓帝梓宫尚在前殿,遂杀田圣灭口。又欲尽诛诸贵人,死无对证。中常侍管霸、苏康苦谏,乃止。

    田圣之事。与武帝时,钩弋夫人,如出一辙。

    武帝当面。黄门力士,行白绫绞杀时。暗中留命,一丝尚存。后开钩弋夫人棺,无有尸身,只遗丝履。足见,瞒天过海,并未身亡。试想,武帝自觉,时日无多。杀母立子,除外戚之患。然,设身处地。黄门仍需伴驾新君,续家门富贵。若当真痛下杀手。他日新帝怪罪,夷三族矣。

    两汉四百年,伴君如伴虎。黄门多存苟且之术,保命之计。尤其如绞杀、忧死、暴毙。天子薄情,语焉不详,草草了事,如何能知。再加蓬头垢面,死相凄惨。掩面而去,岂又细观。

    曹节自知大限已至。遂命人火烧太仓。蟾宫折桂,烟消云散。

    一时感慨万千。

    甘后收拾心情,止泪而言:“你我姐妹,终归共侍一夫,不出汉室。”

    “甘后所言是也。”宋贵妃亦含泪而笑。

    宋贵妃,现身说法。乃为消甘后,心头之患,以安其胎也。

    果然,南橘北枳。人烟鼎盛蓟王家,远非清冷汉宫可比。

1.90 逆进为否

    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遥想当年,何后避迁西园。群狼环伺,朝不保夕。为求一线生机,无所不用其极。更不惜孤注一掷。遗重金于史道人,请出麻姑仙。北上蓟国,盗采麒麟之菁,行千里投怀。终归大汉,母凭子贵。时,合肥侯,投鼠忌器。以礼相待,不敢妄动分毫。终化险为夷,于一片火海中,死里偷生。

    心机手段,着实令人高看。

    班大家言女子:不必才明绝异;不必辩口利辞也;不必颜色美丽也;不必技巧过人。后世歧义,女子无才便是德。实则,大谬矣。可比,“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亦或是“师不必贤于弟子”。乃指,“力能则进,(力)否则退,量力而行”。并非要女子,逆来顺受,自甘平凡。

    良禽尚且择木。明珠岂能暗投。

    故于王太后而言。甘后竭尽所能,终于乱世之中,避入蓟王家门。母子得全。同为人妇,深以为敬。

    “蝼蚁尚且贪生,为人何不惜命。”

    一言蔽之,为人妇母,大节不夺,死里求活。蓟王亦当敬之。

    高祖虽九败,然一胜而遂天下志。此便是汉家否(pi)气。后世讹称:“匪气”。

    《传》曰:“执事,顺成为臧,逆为否。”若取褒义。或可引申为:“逆进为否”。后世江淮俗语“冒否”,或可一比。

    汉人义理,非亲临,不可尽知也。

    “国色名花俱绝代,玉人甘后本双身。”

    甘后出身,于蓟王宫中,并非讳莫如深。且蓟王上陵礼时,焚书已告,列祖列宗。为千秋三师甘始之女。为麟子义母,号“神智夫人”足矣。

    话说,蓟王少时,不过十里楼桑少君。如大将军窦武妹,窦琼英,并孤孙窦辅,及陈蕃之子陈逸皆陆续抵达楼桑。便如顺阳卫,亦举族迁来。另有潘鸿、朱盖,亦泛舟来投。流民北上,入少君侯食邑,更不绝于道。

    谓“三岁看老”。蓟王一贯行事也。义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如窦贵妃、何贵妃,今皆母凭子贵,俱有宠。当可,足见一斑。

    蓟国五百城港,街头巷尾,所热议,首当其冲,便是端午国庆。

    先前,中书令荀采进言。端午大典,可否于北港举办。蓟王言,国庆,便是举国同庆。北港为王室专用。爵民无从入水砦。若只携百官莅临,非蓟王所愿。于是,仍设于南港水路。因明渠环绕,南港四面临水。往来船舶,可于左右渠口,入两侧明渠泊位。如此,即便封锁南港主水路,亦不误船舶通行。

    三足金乌船宫,尚在北港鸦巢,升级保养,不宜轻动。蓟王遂命将作寺,与南港横海水军大营,筑台观赛。如十夷王邸、云台观邸、大佛寺等,近水楼台,皆向百姓开放。彼时,南港百姓,可居高远望,纵览龙舟竞渡,大典盛况。

    至于庆典仪轨,少府并国老,已先行拟定。如朝会面君。鸡鸣时分,比千石及以上,百官车驾,共入王都。与蓟王同殿食角黍,佩蒲艾香囊,以代艾草熏蒸。稍后随王驾出宫,直奔南港,登观赛台。比千石以下,至比六百石,就食门下署鸾栖馆。比六百石以下,放假三日,五百城港,官寺置宴。民间,大酺三日,与君同庆。

    蓟王携百官,台上坐定。先起歌舞。静待百姓入场,水中龙舟列队。待日中之时,蓟王亲铸阳燧。取火于天,以象炎汉,“以火德王”。

    稍后,鸣镝射空,钟声大作。龙舟竞渡,一决胜负。

    待龙舟赛罢。置酒高会,共饮菖蒲。此时,南港长街,百肆大开。张灯结彩,旌旗林立。蓟王亦命幕府军市,开于百官家眷。

    毕竟,端午首开。先兴于王都,再下效千里封国。顺延河北五州,乃至大汉天下。亦循自然之理。

    譬如龙舟赛。五百城港,可先行初赛。取优胜者,入县、郡复赛。待第三日,再齐聚南港,一决胜负。

    故端午国庆,共设三日假期。再加逢五日休沐,十日大朝,五日长假足矣。

    正如公孙王后所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周礼》:“以雷鼓鼓神祀。”疏曰:“天神称祀,地祗称祭,宗庙称享。”

    于,薰艾草、饮菖蒲;食角黍、赛龙舟。四相仪轨之中,蓟王亲铸阳燧。便是祀天之典也。

    是故,蓟人称“端午”,又为“端午祀”。

    尤其,汉以火兴。“仰以向日,则火来至”。譬如护火贞女,“圣火不熄,罗马永存”。寓意相同。

    诚然,置三日之期,亦为应云气之象。试想,若大典之日,天公不作美。因云密布,亦或是大雨瓢泼。蓟王无从取火,岂非不美。

    有备无患。便如蓟王这般。

    北宫,瑞麟二重阁。

    蓟王理政如常。

    由内阁诸贵妃,逐条上陈。

    岭南战事,自是蓟王心牵。自周公瑾妙计破敌。助扶南女王,旗开得胜,先拔头筹。并一举迫降狼牙修王。锦帆司马苏飞,正率横海先艂舰队,剿灭扶南水军。并据扶南水,各处要津。为联军出击,扫清障碍。

    扶南、叶调、狼牙修,三家联军,不日当可逆扶南水而上。围攻扶南王都。

    “善。”闻三千白毦,已入大营。蓟王这便心安。

    譬如败北天竺十国联军,圣河城下之战。蓟王暗中调遣机关战象,一举破敌。三千白毦,乃联军之胆。待白毦精卒,一举破敌。挥军掩杀,又有何难。

    蛮夷便是如此。胜则蜂拥而上,拜则四散而逃。论攻坚克难,不动如山。唯我蓟国精兵。

    “观天阁来报,五月丙午之日,恐天阴日闇。且‘月失中道,移西入毕’,是故‘月离于毕,俾滂沱矣’。恐亦多雨。”士贵妃言道。

    观天阁女仙,夜观天象。言,五月丙午之日,天阴日闇,有滂沱大雨。

    果然,天公不作美。

    见蓟王不语。马贵进言道:“‘阳燧取火于天’,或可免。”

    “不可。”蓟王虽不信谶纬之术,然吏民皆深信不疑。若丙午之日,阳燧不能取火。必落人口实。于国祚不利。

1.91 取火于天

    “端午三日之期,天象皆如此乎?”蓟王又问。

    “然也。”士贵妃答曰。

    略作思量,蓟王言道:“传命将作寺,另备引火之法。”

    “喏。”士贵妃领命。

    譬如,火鳞天降。若假神鬼之术,刻意而为。时下仙门,皆有秘法。蓟王却传命将作寺,另备火法,自有深意。

    谓,“一事不烦二主”。蓟王,所料不差。铸阳燧,既出墨门,且传承至今。必有天阴无光时,引火之法。毕竟,绝非年年五月丙午,皆是赤阳高照。墨门传承至今,各式天象,必皆有应对之法。

    譬如法烛,摩擦起火。

    亦是周公瑾,妙计破敌之关窍。

    “台筑几何?”蓟王又问,观赛台。

    “当不误,丙午之期。”士贵妃,如实以告。蓟国号称,月起十万楼台。筑近水高台,假机关塔吊之利,更借船运之便。自当事半而功倍。

    “善。”蓟王言善。

    至于,封锁南港水路。横海舰队,日常操练,轻车熟路。左右横海中郎将,潘鸿、朱盖,久随蓟王,乃国之宿将。自楼桑稻作,便率部曲,巡弋国境,二十余载。国中水路,了若指掌。其子朱桓、潘璋,少习水性。自幼入白湖行营,得横海将军黄盖真传。他日必为,国之良将。

    蓟国,文武鼎盛,人才辈出。幕府封国,一日千里。国力累积,英杰汇聚。此消彼长,叔侄三人,如何与敌。长此以往,天下必然归蓟。此乃,天下共识。便如六雄,亦心知肚明。

    河北五州归心,五部都护合围,海外州土向化。天时、地利、人和,三才齐聚。蓟王三兴炎汉,再续汉祚,定鼎神器。“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不费吹灰之力。

    蓟王自归国就藩,居中守正,轻易不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便为防,失之万一。

    日前,赴皇英殿夜宴。

    二宫太皇当面,蓟王告知实言:天子无过,不欲篡汉。二宫太皇心知,蓟王必出肺腑之言。然为子孙后代计。五帝若不出蓟王家,何以天下大同。日月所照,江河所至,又如何,皆为汉土。

    再思,蓟王纳尽天下名女仙,又亲赴昆仑,寻西王母,求玄素之术,延年益寿,长命百岁。亦为子孙,长久之计。待蓟王百年之后,大势当定矣。

    蓟王行事,有礼有节。

    端午之庆,蓟王亦遣使,上表甄都。门下主簿孙乾,于天子殿上,备说详情。

    将各方习俗,并为新礼,非蓟王首创。如文帝,以日易月。先前,何后亦行,试儿楚礼。蓟王于封国,新立国礼,亦是王权所在,并不僭越。故,甄都天子,无有不可。朝野上下,交口称赞。

    谓,四时奉献。端午大庆,蓟王自有国礼,奉于君前。

    见难得君臣俱欢颜。便有车骑大将军董重进言,蓟王既兴,端午之礼。天子何不,与民同乐。

    董侯言可。

    遂命大鸿胪,循蓟国仪轨而为。

    大鸿胪司马儁,奉命行事。

    前太保府,今司空府。

    大鸿胪司马儁,遣属吏。呈报端午仪轨。

    见“泛舟大河,取军中善水健儿,龙舟竞渡”。曹司空不由皱眉。

    话说。甄都城外,十八里浦,虽因汉廷东迁而兴盛。然毗邻大河,无险可守。更加,三月上巳,伏完举家出行,掠天子西去。险陷曹氏满门,万劫不复。痛定思痛。岂再由天子,大驾临河。无有防备,措手不及。

    若伏完等人,果有阴谋。何必盖海出行。一叶扁舟,渡河去也。

    多年前,蓟王扩建邺城为邺都。扼守漳水,护千里蓟国渠。后又筑甘泉宫,易县为京之声,不绝于河北。二宫太皇当面,蓟王虽言,无篡汉之心。然若,天子自投河北,蓟王又岂能拒之门外。

    心念至此。曹孟德,这便定计:“既择军中健儿,赛龙舟以娱。何不入雷泽大营。”

    “喏。”鸿胪寺属吏,唯唯诺诺,不敢违命。如实回报不提。

    曹操之意,大鸿胪司马儁,自心知肚明,无有异议。遂上禀天子。

    虑及雷泽,乃前卫将军大营。今曹孟德虽为司空,却不放兵权。麾下诸将,或为中郎将,或为杂号将军,各有升迁。雷泽大营,可护周全。

    天子,亦无不可。循蓟国所设仪轨,“薰艾草、饮菖蒲;食角黍、赛龙舟”。亦于营中,筑高台。由天子,亲铸阳燧。此举,亦有深意。

    谓“天人合一”。炎汉国祚,必不能令蓟王抢先。

    换言之,曹孟德择雷泽,行端午之礼。未尝没有,相争之心。

    为续炎汉国祚,自当君臣勠力,上下一心。且上行下效,甄都萧规曹随,更助端午风靡。

    蓟王,乐见其成。

    蓟王无小事。

    不出三日。汉中、江东,皆已得闻。天下三分,各立为帝。岂能另甄都,专美于前。于是乎,叔侄三人,皆大肆操办,大汉端午祀。

    蓟王,始料不及。

    本以为,和风徐徐,遍吹南北。待层林尽染。终需三年五载。岂料,一夜之间,千树万树梨花开。

    甄都西市,蜀锦商肆。

    密室之中。

    将汉中传书,付之一炬。史夫人,吐气开声:“天子,欲行端午之礼。某,不日当归。甄下之事,依计而行。”

    “喏。”史门弟子,齐声应诺。

    “只需事成。尔等,尸解升仙矣。”史夫人,言之凿凿。

    “谢夫人!”门下弟子,无不面露虔诚。

    见门下弟子,皆可效死。史夫人,眼中戾芒,一闪而逝。

    彼情彼景,忽上心头。

    多年前,张角化身大贤良师,布衣持九节杖,入洛阳传道。与史道人,一见如故。把酒相约,共谋大事。不料,却被史道人婉拒。

    彼时太平道,如日中天。大贤良师,名重天下。京师权贵,争相拜会。

    何以拒之?

    史夫人,窃问因由。

    史道人答曰,天地之间,云泥之别。与其,步步为营。何不,一步登天?

    今日方知,师弟先见之明。黄巾军,遂播乱一时,却昙花一现。随张角兄弟,飞灰湮灭。太平道,更为世人唾弃,不复先前。今,史侯贵为天子。待一统汉室江山。我辈,一步登天矣。

    张鲁小儿,岂配大汉国师。

    事不宜迟。史夫人,收拾心情,乔装出城。

    潜回汉中,不提。

1.92 北都之仪

    五月丙午日。

    鸡鸣时分,宫城四门大开。绣衣四部都尉,吕冲、魏袭、阎行、臧戒,鲜衣怒马,列阵宫门。

    另有绣衣都尉史涣,独领一部,列队御道两侧。人马具装,夹道追魂。护百官车驾,依次入宫。万石国老,二千石名守,千石长令,循序而进。周旋灵辉大殿,列队御池阶前。

    因是大典。故车驾不得越池。百官池畔下车,步履过桥。拾阶而上,轩前除鞋。解兵持芴,入灵辉殿。

    将至轩下,便觉清香扑面。

    待入殿。只见大殿正中,原本铺陈长毯之处,地板皆无。缶景迭石,似自地底,凭空冒出。环以曲水流觞。雾气氤氲,宛如芥子须弥,缩微仙境。

    细观迭石,蔡少师遂辨出处:“此乃,幽州山镇,医无闾也。”

    再顺观缶景,正是蓟国千里江山。

    百官纷纷醒悟。殿中所陈,乃山川地形,蓟国全境。

    国臣、幕僚。被蓟国山川缶景,左右分隔,泾渭分明。督造王城之初,将作寺,能工巧匠,便融花鸟山水,缶景迭石,于一室之中。然先前所置,多于东西南北,四宫。灵辉殿中,纳蓟国千里江山,乃是首创。

    无闾镇幽,燕山纵横。五百城港,化作五百楼台。曲水流觞,正是九河之地。百官矗立山川两侧,将北国千里风光,纵览无遗。千里江山,历历入目。不由心驰神往,联翩浮想。

    一时间,窃窃私语,啧啧有声。慷慨激昂,长吁短叹,兼而有之。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当浮一大白。

    汉乐府,有《古歌》:“上金殿,著玉樽。延贵客,入金门。入金门,上金堂。东厨具肴膳,椎牛烹猪羊。主人前进酒,弹瑟为清商。投壶对弹棋,博奕并复行(háng)。朱火飏烟雾,博山吐微香。清樽发朱颜,四坐乐且康。今日乐相乐,延年寿千霜。”

    陆放翁,作《醉歌》:“我饮江楼上,阑干四面空;手把白玉船,身游水精宫。方我吸酒时,江山入胸中,肺肝生崔嵬,吐出为长虹,欲吐辄复吞,颇畏惊儿童。乾坤大如许,无处著此翁。何当呼青鸾,更驾万里风。”

    观此如画江山,似饮琼浆甘露。熏熏然,不觉已沉湎。

    鼓乐齐鸣,金锣奏响。

    蓟王冠冕登朝。百官持芴下拜。

    齐呼:拜见主公。

    蓟王落座:诸位免礼。

    毋需,三呼万岁。亦是化繁为简,《蓟宫仪》使然。

    先问座下中书令,百官无缺。二问左右国相,内外有序。三问幕府中丞,府事井然。

    蓟王言:善。

    遂启,端午仪轨。

    凡国之大典,必“设九宾礼于廷”。又谓,“大鸿胪设九宾,随立殿前”。蓟国,省鸿胪寺,由少府代掌。九宾谓:“王、侯、公、卿、二千石、六百石下及郎、吏、匈奴侍子,凡九等”。又譬如上陵礼:“东都之仪,百官、四姓亲家妇女、公主、诸王大夫、外国朝者侍子、郡国计吏会陵。”

    《蓟宫仪》,合“九宾”并“东都之仪”。取:百官、幕僚;亲家妇女;公主、诸王大夫(汤沐邑令、郡国相);番邦、外国朝者,属国、方国侍子。立为“北都之仪”。

    蓟王,于灵辉大殿,见礼百官臣幕僚。三王太后并蓟王三后,则于南宫披香殿,礼遇亲家妇女。

    蓟王子、公主,尚未长成。未曾裂土就藩,故公主、诸王大夫,皆由百官兼领。尚未出分。

    番邦、外国朝者,属国、方国侍子,则觐见二宫太皇,于西宫皇英殿。二宫太皇,代汉廷朝见番邦使节。正当时宜。如此,蓟王便无僭越之嫌。

    须知。属国、方国侍子,乃都护府所辖,并无不可。然与汉室诸侯间,邦交不同。番邦、外国朝者,虽亦与蓟国缔结邦交,然出使必是汉廷。蓟国为大汉一藩,断不可越俎代庖。切记。

    得蓟王家厚待。二宫太皇,自与有荣焉。

    同食鹜角黍,佩蒲艾香囊。

    餐毕,蓟王请二宫太皇,三王太后,移驾。待迎回三后,王驾出殿。携百官车驾,出北宫门。待中郭里道,车驾依次入列。绕行南郭御道,浩浩荡荡,直下南港。

    蓟国贵北。王驾出北宫门。北郭,皆高官府邸。百官亲眷车驾,依次入列。待绕行中郭一圈,再出南门。各方车驾,皆已就位。

    至于,南港十夷王邸、楼桑蕃邸、长安五十五国邸、泉州东瀛列国邸之使节,早入城列队。诸国主,则先行前往南港大营,恭候蓟王登台。无需舟车劳顿,入城列队。

    蓟王携王后,并坐王驾。二后,对面而坐。

    蓟王挑帘窥天,果见彤云密布,风雨欲来。

    公孙王后,柔声宽慰:“夫君,既命将作寺,另备引火之法。料想,当无碍。”

    蓟王笑答:“然若,天不遂愿,亦难自圆。”

    虽知“尽人事,听天命”。然端午初立,自当尽善尽美。若天公不作美,必遭有心之人非议。更有甚者,甄都、汉中、建业,皆行端午之礼。叔侄三人,同欲亲铸阳燧。争锋之心,昭然若揭。

    若天上无光,岂非不美。

    秦后亦宽慰道:“夫君毋虑。‘得道多助’,上天必有所应也。”

    闻甘后有孕,秦后亦多艳羡。秦后三嫁,共生三子。然蓟王子,只得其一。仍可,再诞二麟儿。蓟王欲中分罗马,为东西二国。若生二子,东西罗马,皆为白帝之子也。

    蓟王心牵天象。

    百官队列,众国老亦在所难免。国老皆为海内大儒。阴阳五行,天人感应,深信不疑。蓟王立端午之礼,好比“禹铸九鼎”,“泰山封禅”。

    用后世话说,立旗之举。

    若天不遂愿,于国祚不利。蓟王三兴,必有妨碍。

    饶是儒宗,亦不时掀帘窥天。心中忐忑,可想而知。谓关心则乱。国老重臣,与国休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兴炎汉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绕行九龙桓表时。百官无不,念念有词。

    自鸣钟响,城港可闻。

    本该天光大亮,然却铅云密目。

    临乡上下,皆心情沉重。

    时不我待,仪轨如旧。

    蓟王人君南面,喜怒不形于色。不出片刻,南港近在咫尺。

    便有横海将军黄盖,携水军诸校,坚甲利兵,旌旗如林,列队出迎。

    “擂鼓!”

    “喏!”

1.93 真火之道

    战鼓隆隆,声震四野。

    自鸦巢迁入北港。横海大营,龙盘虎踞。一改先前,捉襟见肘,逼仄不堪。如前所言,自四十里明渠环绕。左右渠口,皆可通行,万石大缸。

    南港水道,多为官用。

    楼桑白湖行营,今多用于操练新军。且距西林军校亦近,可用于磨砺匪气。令行禁止,知耻后勇。

    “拜见主公。”黄盖营门立定,抱拳请命。

    “前行。”蓟王隔窗传命。

    “喏!”横海诸校,气势如虹。

    驰道两侧,精卒列队。赤鹿焰角、三足踆乌。璀璨旌旗,火云延烧。昏沉天幕,骤显光亮。车驾鱼贯驶入,耗时颇多。任凭滚滚车轮,铁蹄如风。两侧健儿,岿然不动。宛如石筑。军纪严明,训练有素。

    “拜见王上。”诸国主台下恭迎。

    蓟王先行下车。与东瀛、北天竺诸国主,把臂同行。百官依次下车。唯有二宫太皇,三王太后,并蓟王三后,车驾登台。从容坐定。

    待蓟王携诸国主,健步登台。再行大礼叩拜。

    台上北侧,居中高阶。建十二重九采华盖。为二宫太皇所居。中阶为九重七采华盖,为三王太后遮阴。下阶为七重五采华盖,乃蓟王携三后所居。左右顺延,各起七重五采华盖,诸国主与蓟王并坐。

    平台两侧,各起帷幄,乃百官列席。亦置上、中上、中、中下、下五阶。百官上阶,居蓟王阶下。依次顺下。

    南面南港,上下无遮,一片开阔。

    平台居中设坛,再下一阶。乃为取火之用。

    故高台,共计九阶。太皇居九、太后居八、蓟王居七。

    四周陈列,编钟鼓乐。居中起舞,正是乐府四大名姬。

    “闻,王上尚未及冠,四女已至楼桑。”董太皇眸中别有深意:“二十余载,至今未嫁。何也?”

    窦太皇柔声答曰:“闻绾贵妃,曾赠以合浦明珠。既怀明珠,又岂能暗投。”

    “妹言是也。”董太皇不禁慨叹:“三季春闱,海内摇动。名门贵女,齐来北投。争为女官,已是登天之难。况入王之后宫乎。”

    “未尝不可。”窦太皇吐字柔然。

    “何以知之?”董太皇必有此问。

    窦太皇答曰:“王上娶长姐可知也。”

    董太皇信服:“难得长情之主。”

    二十载,伴君身侧。料想,必得善果。

    俯瞰,南港水道,龙舟入场,近水楼台,万人空巷。虽密布铅云,难掩大国气象。

    距日中,尚有时辰。见蓟王携诸国主,谈笑风生。百官亦渐心安。正襟危坐,静待天时。

    蓟国无太史令。光禄大夫,四方馆长朱建平,势必万众瞩目。身旁同为光禄大夫者,难免耳语相问。朱建平,却不言不语,雷打不动。

    国令黄承彦,必为国老盘问。如儒宗、四少师,亦纷纷举目来投。黄承彦唯出言安慰。诸公勿慌,将作寺已有万全之策。

    又言,此礼乃铸阳燧。有无日光,并无大碍。

    此话,只做权宜之计。不能取火于天,何证炎汉三兴。

    将作寺苏伯,武库令苏越,大利令吴循,及一众墨门中坚,心中急迫,可想而知。譬如天将灾异,必罢三公。王上天生。若此番出师不利,必有国人归罪墨门。

    须知,铸阳燧,本出墨门之祀。王上不世明主。若有不详,必出君侧。彼时,右国令之事,国中无人不知。虽时过境迁,然无风不起浪。

    时光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然于墨门上下而言,此刻却度日如年。

    急切间,忽起电闪雷鸣。须臾,斗大雨滴。不等台上青石尽湿,暴雨瓢泼。

    万幸,将作寺已做万全之备。华盖、帷幄,足可避雨遮风。且台阶自高台边沿,向中央逐级下降。居中祭坛,更下设暗渠,将积水悉数排出。近水楼台,排瓦如鳞。围观百姓,足可遮蔽。

    不言风和日丽,何必电闪雷鸣。

    此乃,末日之象也。

    百官如坐针毡。忽听四方馆长朱建平,大喝一声:“好雨!”

    好一声,舌绽惊雷。

    甚至盖过,雨打青石,绕梁雷音。

    蓟王闻言一笑。

    不等长姐求问,蓟王言道:“雨过天晴也。”

    夏日多阵雨。暴雨如注,断线之珠。然来时快,去更快。

    果不其然。

    待云收雨歇。天光微亮。如鳞铅云之中,漩涡初露。

    好比,天河底漏。正是此处,降下暴雨。异象天生,万众仰目。

    儒宗感慨忽生:“春闱杂谭,主公问,不周山折,天倾地陷,九天之上,还是何物。”

    福灵心至,蔡少师亦悟:“此(天)象可应也。”

    “启禀主公,时辰已至。”将作令苏伯,咬牙来报。

    “善。”蓟王起身。先遥拜二宫太皇,三王太后,再执礼诸国主。安步当车,下居中祭坛。

    苏伯搬动机关。阳燧泥范,并石炭火炉,自台下徐徐升起。

    先“消炼五石,铸以为器”,再“摩励生光,仰以向日”。便是铸阳燧之仪轨。只需“(天)火来至”,便是“真火之道”也。

    先配防火皮尉,再披绝火大氅。蓟王手持长柄火钳,将赤红坩埚自炉中取出。失蜡铸铜,蓟王亦非首次。彼时,便亲铸触器,以为云霞诸妃备用。此时再铸阳燧,自当得心应手。

    徐徐转腕。赤红铜水,流明火线,尽入泥范。

    百官无不屏气。

    少顷,苏伯遂破土,取阳燧粗胚,以示可用。

    便有安长御,为蓟王除将作之服,安坐坛旁榻上。

    余下,自有一众良匠,开动机关砂轮,打磨至光可鉴人。

    时间分秒流逝。将作寺良匠,操练许久。便有延迟,亦是毫厘之间。断不会过,日中之期。

    果不其然。

    “主公,火镜成矣。”检查无误,苏伯双手呈上。

    “善。”时不我待。蓟王双手取过,置与祭坛正中,取火台上。

    睽睽众目。

    蓟王双手,若即若离。忽有一束金光,自云端投落,正中火镜。

    金光激目,天地初开。

    蓟王昂然直立。正是:“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

    和光同尘,天人合一。

1.94 炎上无亏

    单章无敌。

    ---------

    雨过天晴,自然而然。

    恰巧于蓟王摆放阳燧火镜时。第一束光,刺破云层,洒落地面。火镜又“仰以向日”。自当先亮。待日光大胜,高台之上,众人皆有华盖、帷幄遮阴。唯我蓟王,立于日下。且身披锦绣王服。正应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荷叶绵延无尽,正如华盖,互相遮蔽。此时,一枝荷花,自叶丛之中,笔直伸出。骄阳之下,别样鲜红。

    正如锦绣蓟王,一般同。

    亲铸阳燧,乃为取火于天。以象炎汉,因火而兴。将作寺虽有万全之备,然终归,人力有穷尽,而天意无穷。谓之“天意难违”。正如,四方馆长朱建平,高呼好雨。

    否极泰来,是也。

    中央祭坛。匠人、铸器,悉数撤离。唯剩阳燧,正向日取火。待“有顷焦之,吹之则燃”。

    少顷,见蓬艾焦黑生烟,蓟王轻动衣袖,真火点燃。

    一时欢声雷动。诸国主亲眼所见,震撼无以复加。天火何来,百思不得其解。

    中书令荀采,捧盘近前。蓟王取御赐彤弓、彤矢。

    彤矢上裹油布,以天火点燃。蓟王弓开满月,仰天一箭。

    但见一道火线,自高台掠下。划过南港水道,正中对岸烽火台。

    烈火熊熊,狼烟冲天。

    但见火起。龙舟竞渡,百舸争流。

    近水楼台,百万民众,“欢声雷动,喜气云腾”。

    王傅黄忠,捋须而笑。少时三墩,半日骑羊,半日射弧。隔三差五,还需吞器官入腹。聚沙成塔,厚积薄发。才有今日,有道明主,昂然丈夫。

    百官恭迎,蓟王入座。

    彤弓、矢,便是朱漆弓、矢。乃御赐蓟王,九锡之一。天子用以赐诸侯有功,使专征伐。《书·文侯之命》:“彤弓一,彤矢百。”注曰:“诸侯有大功,赐弓矢,然后专征伐。彤弓以讲德习射,藏示子孙。”汉已火兴,用于典礼,正当时宜。

    十里水道,鼓声如雷。浪花四溅,舟楫翻飞。龙舟健儿,齐头并进。你追我赶,恐后争先。

    首届赛龙舟,皆是水军健儿。并无民人,参与其中。待来年端午再比。当可军民两相宜。

    一刻钟后。终见胜负。

    不出所料,乃左右横海中郎将,潘鸿、朱盖二人之子。朱桓、潘璋,拔得头筹。

    蓟王自当重赏。

    稍后,大宴。

    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有酒岂无诗。蓟国朗声言道:“孔璋何在。”

    陪坐侧席,门下报馆丞陈琳,急忙振衣出列,趋步近前。

    “臣在。”

    蓟王举杯相赠:“且满饮此杯。”

    “臣,敢不从命。”双手接过,将琉璃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可赋诗否?”蓟王笑问。

    “喏。”谓“斗酒诗百篇”。陈琳略作思量,这便出口成章:“凯风飘阴云,白日扬素晖。主公携我游,高会宴中闱。玄鹤浮清泉,绮树焕青蕤(rui)。龙舟同竞渡,万民共逐追。落云飞金乌,仰日铸阳燧。蓬艾燃真火,炎上色无亏。(改摘至:陈琳《宴会诗》)。”

    “妙哉!”便有瞽宗令邯郸淳,击节而叹。

    谓“借景抒情”,或“歌以咏志”。华丽辞藻,言之无物,无病呻吟,哗众取宠。难等大雅之堂。且命题赋诗,言之有物,还需含义深远。更是,难上加难。

    陈琳所做《宴会诗》,看似平铺直叙。言及今日端午,所见所闻。“凯风飘阴云,白日扬素晖”,乃言天象之变。“主公携我游,高会宴中闱”,乃指,蓟王置酒高会,命其赋诗助兴。“玄鹤浮清泉,绮树焕青蕤”,“舟同竞渡,万民共逐追”,描写居高俯瞰,风景人情。“落云飞金乌,仰日铸阳燧”,”蓬艾燃真火,炎上色无亏”,言指蓟王亲铸阳燧,取火于天。

    全诗,呵成一气,一韵到底。且将端午大典,及赋诗情由,一语道尽。谓,“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难得,临场发挥,毫无准备。

    如此,已然不易。更何况,深藏点睛之笔:“蓬艾燃真火,炎上色无亏”。

    “蓬艾”,蓬蒿与艾草。亦泛指,丛生杂草。《墨子·旗帜》:“蓬艾有积。”以喻,汉室倾颓。

    “炎上”,其一,指火。

    因火之性,炎盛而上升,故称火为“炎上”《书·洪范》:“水曰润下,火曰炎上。”孔颖达《正义》:“王肃曰:‘水之性,润万物而退下;火之性,炎盛而升上。’”

    其二,指汉之火德。《文选·班固》:“蓄炎上之烈精,蕴孔佐之弘陈。”

    “真火”,喻汉祚。“无亏”,无损也。

    其意乃为:于废墟之上,再立新汉。薪火相传,国祚无损也。

    儒宗,一语中的:“陈孔璋,乃言我主三兴也。”

    “好一句,‘蓬艾真火,炎上无亏’。”蓟王亦饱读诗书,焉能不解其意:“重赏。”

    “主公且慢。”众目睽睽,陈琳一展所长,志得意满,亦是人之常情。

    “孔璋,何意?”蓟王笑问。

    “乞美酒一壶,臣与友,共醉。”陈琳再拜。

    “好一句,‘与友共醉’。”蓟王遂会其意,亦成人之美:“子远何在?”

    “臣,在。”门下祭酒许攸,强压心头激动,趋步近前。

    “赐酒。”蓟王言道。

    “喏。”中书令荀采,捧盘近前。

    盘内所盛。正是琉璃美酒一壶,琉璃耳杯一对。

    陈琳稳住心神,提壶斟满,先予许攸,再为己取。

    四目相对,许子远,朗声道:“当敬主公。”

    陈琳这便,闻弦歌而知雅意。二人并肩而立,异口同声:“请主公,满饮此杯。”

    “诸位,且与孤满饮。”蓟王焉能,拒之美意。

    “臣等,敬主公——”百官共举杯。

    未及落座。不料左右,已有人,唏嘘出声。大秦婆罗门王,更是泪洒当场。

    蓟王好言宽慰。

    岂料,不说且罢。蓟王开口,大秦婆罗门王,已声泪俱下:“汉家君臣,有亲有义。”

    闻此言,台上无不,心有戚戚。

1.95 有亲有义

    稍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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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秦婆罗门王,谓“有亲有义”。典出《孟子·滕文公章句上》:“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此乃,人之五伦。

    可谓,一语道尽,大汉风貌。

    蓟王身现玄奇。自有五百城港说书人,遍传大街小巷。然高台之上,陈琳杯酒成诗。蓟王欲重赏。陈琳却弃金银珠玉。只乞美酒一壶,与好友许攸共醉。

    “与友共醉”,遂成典故。助陈琳、许攸,扬名天下。

    国老重臣,老怀大慰。端午之礼,可助蓟王建功立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临乡城,百万之众。茶余饭后,谈兴更浓。端午三日节庆。龙舟连赛三日。水军大营,幕府军市,已先行开立。待高台罢筵。车驾顺下。百官携家眷,可入军市,采买所需。

    稍后,蓟王携百官,皆于军营就寝。二宫太皇、三王太后、并蓟王三后,移驾回宫。女眷余下二日,皆在王宫欢庆。

    蓟王并携官,于横海大营,置酒高会,连庆三日。

    月朗星稀,华灯初上。

    近水楼台,堆光如昼。卌(xi四十)里明渠,举火如龙。四海船商,如林帆樯。通街列肆,游人如织。“人烟辐辏,车马骈阗”。

    良辰好景无虚设,火树银花不夜天。

    蓟王少时,便兴夜市。有阙无门,来去自由。楼桑因而兴盛。并土为王,迁居临乡。南港,千帆往来,彻夜不息。横海水军,全护水路。刺奸贼捕,外松内紧。护南港,万无一失。

    蓟王命人掘“日”字明渠,并左右水砦,行城港分离。譬如十里函园。山门闭合,园中宵禁与否,并无不同。更加,灯火通明,游兴正浓。人烟密集之处,反令宵小辟易。黑灯瞎火,易藏蟊贼。

    蓟王送二宫太皇、三王太后,并三后回宫。

    临行前,公孙皇后言,长夜漫漫,夫君早寝。

    蓟王微醺,未能会意。答曰:王后亦早安寝。

    云霞卫,多有孕在身。由函园妃,并绣衣吏,护送王后车驾回宫。更加南港至王都,居中御道,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自当安全无虞。

    百官携家眷,入将校精舍。亦无所患。

    见时辰尚早,四位义弟,相约军市小酌。蓟王满饮数杯,不胜酒力,遂返中军大帐。

    掀帘入内。汉水神女延娟、延娱,玄天二女旋波、提谟,已恭候多时。侍奉夫君,宽衣解带,汤池共浴。洗漱一新,散去醉意。入内室。

    鸳鸯合欢榻上,另有四女并坐:

    “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

    蓟王看得真切,正是乐府四大名姬:舜华、舜英,伊人、静女。

    忆王后临别赠言,蓟王这才后知后觉。

    稍后,安长御,亦入内室。耳语相告,乐府名姬,正是王后所遗。

    “拜见王上。”四大名姬,身披内宮襌衣,皆出少府织室。玉色朦胧,月影婆娑。论容姿,尤胜初见。蓟王乃长情之主。胡姬跋山涉水,万里而至。自居蕃邸,轰动楼桑。蓟王身侧七色婢,亦从学胡旋。会宾客大宴,少君侯必请来胡旋助兴。悠悠十载,并土封王,迁居临乡。四女遂入籍少府,随幕府军市,伴驾出征,又过十载。

    二十载,弹指一挥。四女亦近而立。收入家门,皆大欢喜。

    蓟王亦了却前缘。

    这便携旧爱新欢,共入合欢榻:“长枕横施,大被竟床;莞蒻和软,茵褥调良。”

    俯仰生姿,一夜无话。

    翌日,安长御早起,携侍医入内。先为新妇善后,再为夫君打理。

    贞绢四幅,触目惊心。遍查周身,录入居注。

    安长御求问,当封为何?

    蓟王答曰:凤凰美人。公孙王后,居于凤凰殿。彼时刘备大婚,公孙长姐,孑然一人。北地公孙氏,皆来送亲。号“天下公孙”。王后至今,无媵从。

    蓟王将新纳名姬,皆封凤凰殿。为公孙王后补足媵从。亦是为夫之道。

    安长御,这便领命。命少府制备印绶,待将《起居注》上呈,三王太后过目。再制诏授封不迟。

    先庆端午,再纳新妇。喜鹊绕枝,鸿运当头。

    三日节庆,不见胡旋。便有将校,问军市令。

    方知乐府名姬,已为王上收入禁中。四姬所求,人尽皆知。飞上枝头,宿愿修成。

    蓟王义弟,皆有喜色。三弟张飞,尤其高兴。此刻心情,可比西郭平乱,私送马氏登九坂。张飞以为,天下至美,当悉归大哥所有。

    众兄弟,皆以为然。

    乐府令,“蓟国四奇”之杜公良,更浮一大白。入籍乐府,多胡姬。潋滟无双,便是四大名姬。身入蓟王家。足可令,少府诸姬,昂首做人。

    翌日,蓟王携百官登台。除亲铸阳燧,仪轨如旧。

    南港水道,龙舟竞渡。近水楼台,万众瞩目。

1.96 戏言成真

    昨日君臣同乐,蓟王多饮微醺。

    芙蓉帐暖,**苦短。颠鸾倒凤,稍有恣意:“粉黛弛落,发乱钗脱”;睫眸残泪,香腮啼红。

    待美人悠悠回魂,已是日上三竿。

    侍医已妥善打理。且为新妇,洗漱更衣。

    搀扶下榻。便有婢女,捧盘入内,请美人用膳。

    安长御为贵妃。早起侍君。合欢榻上,余下皆号美人:“

    夫何妖女之淑丽,光华艳而秀容,断当时而呈美,冠朋匹而无双。叹曰:‘大火流兮草虫鸣,繁霜降兮草木零,秋为期兮时已征,思美人兮愁屏营。’(张衡·《定情赋》);

    夫何姝妖之媛女,颜炜烨而含荣,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余心悦於淑丽,爱独结而未并,情罔象而无主,意徙倚而左倾,昼骋情以舒爱,夜讬梦以交灵。(蔡邕·《静情赋》)

    八美,一夜承欢。千娇百媚,一时艳绝:“其在近也,若神龙采鳞翼将举;其既远也,若披云缘汉见织女,立若碧山亭亭竖,动若翡翠奋其羽,众色燎照,视之无主,面若明月,辉似朝日,色若莲葩,肌如凝蜜(张衡·《定情赋》)。”

    四名女仙,玉容仙姿,素有君宠。四名舞姬,万种风情,花期正盛。齐聚一室,“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更加,兵车大帐,内室不阔。四射艳光,辉映交相。直令人不敢逼视。

    延娟、延娱,旋波、提谟,胜于仙。舜华、舜英,伊人、静女,出于媚。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哉。

    横海大营,军市绵延迤逦。

    市中豪商巨贾,如过江之鲫。今日无需日中取火,故多有闲暇。百官携家眷,军市游玩。车肆、船肆,绵延水岸。市中所藏,奇珍异宝,奇人异事,层出不穷。直令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尤其蓟王数次远征。将北天竺,累世积财,一网打尽,刮地三尺。尽杀奢靡之风。其中三成,犒赏三军。充填军市,可想而知。且售价极低。转手贩卖,数倍盈利。

    军市令进言,端午节庆之尾,军市可否向民开。

    又言,毕竟临乡多爵民。

    蓟王欣然应允。第三日夜,军市民开。南港百姓,亦可入市采买。唯恐蜂拥,乃至人伤。右相进言,五等大夫爵,及以上,方可入营。

    蓟王从谏如流。

    虽不重铸阳燧。然因有龙舟竞渡,故除端午首日,余下二日,皆设午宴,不置夜宴。谓钟鸣鼎食。百官只需闻钟登台,当不误宴期。多数空闲皆可与家人相伴。

    此乃蓟王,有意为之。既与民同乐,又岂疏家人。国富民丰,高薪养廉。大丈夫,一展长才。自毋需,委曲求全。

    凤凰四美,初为人妇。且新创未愈,蓟王浅尝辄止。然相识已久,早结宿缘。夫君自当宠溺。南港、王都,顷刻往返。《起居注》早呈增成殿。不及日中,王太后诏命已至。封舜华、舜英,伊人、静女,四女为凤凰美人。

    凤凰殿,乃公孙王后所居。王宫增筑九重。亦扩为前、后、左、右,“回”字四殿。前殿为凤凰署寺。左、右偏殿,皆为媵妃所居。后殿乃王后寝宫。四殿环抱中庭,乃凤凰御苑。蓟王后妃,皆“以殿为号”。

    譬如洛阳南宫玉堂署,便是玉堂殿之署寺。属少府,玉堂署长,掌玉堂署诸事。

    蓟宫无宦。宫中各署,乃由少府女官,并宫妃协掌。

    故贵妃以上,皆有署寺。蓟王三后,皆置本署。如西宫亦设皇英、增成等署。署寺皆置于前殿。少府署长,皆出三科入闱女官。此举大善。

    尤其二宫太皇、三王太后,各行其是,相互无扰。与少府而言,亦可人尽其才。凡为帝后心腹,必入蓟王家门。好比历代中书令,不出蓟王宫。此举,或可比后世,“家丑不可外扬”。

    蓟王,虽光明磊落,无有隐瞒。然终归,“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又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中书令,执掌蓟王家事。自当休戚与共,岂为他人妇。若禁中秘事,蓟王起居,为阴怀不轨之徒所乘。岂非,授人以柄。自找麻烦。

    换言之。恐海内大儒,戏言成真。

    才女者,采女也。

    蓟王当引以为戒。

    甚善。

    翌日午后,龙舟再赛。

    蓟王携百官,高台俯瞰。近水楼台,百姓观瞻,亦如昨日那般。

    鸣镝射空。百舸争流。

    十里水岸,山呼海啸。更有百姓,追逐龙舟,同赴终线。

    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昨日拔得头筹,今日后劲不足。冠军易主。皆是袍泽,同舟共济,虽败犹荣。

    日暮罢筵。蓟王自归中军大帐。与一众兄弟,帐中小酌。

    蓟王四位义弟,除关羽娶妻生子,余下皆单身。三弟张飞,及冠数年。老父百般挑选,皆难入法眼。话说,翼德自夺食熊胆,习文练武,闭门不出。除练得勇冠三军。亦善画美人。换言之,必有心中所好。若比史实,三弟翼德,言娶妻尚早。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中军大帐,琉璃枝灯,堆光如昼。安长御亲自斟酒,史涣舞剑助兴。

    无外人在场,兄弟闲话家常。四辅将军,出阵河北。平日聚少离多。便是大朝,关张二弟,亦难赶回。凡有军令,皆六百里书信传达。难得三日端午,兄弟齐聚。自当言无不尽,酒不空杯。

    岭南战事,必然言及。

    “孙伯符,周公瑾,已设妙计。料想,不日当可决胜。”蓟王言道。

    “大哥言,虎父无犬子。弟观之,孙策勇烈,不下其父。”二弟关羽言道。

    “如二哥所言。”张飞嘿声一笑:“周公瑾与大哥同门。智略足以谋事。”

    “三弟所言是也。”蓟王遣孙策、周瑜,文武相佐。攻略扶南,牛刀割鸡。

    黄叙却问:“待攻灭扶南,又当何为?”

    众兄弟,闻声落杯。

    蓟王答曰:“‘屈身守分,以待天时,不可与命争也’。”

    “喏。”众兄弟,异口同声。

1.97 不如折中

    稍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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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蓟王之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制天命而用之”,亦不可得。终老于王权,亦无妨。

    蓟王行事,有备无患。诞子嗣三百,裂土封王。亦为长久之计。试想,海外洲土,皆分封于子嗣。纵蓟王百年之后,朝廷亦不敢妄动。有二代蓟王,总领全局。三代之后,天下大同。彼时,何人为王,何人称帝。皆无阻于,炎汉三兴。天下大同,终不可逆。

    “‘一丈青,汉三兴’,北地小儿尽知。今,大哥又引真火以应。”四弟太史慈,道破心声:“岂非天命乎?”

    “四弟所言极是。”二弟关羽所言,亦出众兄弟心声。

    毕竟,闭门一家亲。无外人在场。蓟王亦未言语呵斥,直抒胸臆:“‘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只需炎汉中兴,国祚可继。则心满意足矣。”

    “高祖立汉,已知天命。光武中兴,亦过而立。大哥取其中,不惑足矣。”三弟张飞,早有算计。

    “然也!”众兄弟,亦觉有理。

    蓟王一笑会心。

    比起诸位义弟,早已心急。蓟王居中守正,不疾不徐。之所以,从容自若,只因自保足矣。

    话说,史上曹孟德,亦未篡汉自立。

    何况蓟王乎。

    四方都护,河北五州,千里蓟国。卌里王都,中外二郭,一里内回。

    天将有变,严防死守。蓟王,千金之躯,万勿轻出。端午三日,即便举国同庆。蓟王亦携百官,车入横海大营。且不说横海五校,多出义士。横海将军黄公覆,与王傅黄汉升,共号“蓟国双壁”。彼时为义士,护窦大将军孤孙,千里北上。与黄忠一见如故。统领蓟国水军,二十载。忠君报国,黄公覆,舍我其谁。

    如多年前,惊闻右国令真身。蓟王遣吕冲、魏袭,率顺阳卫,兵围楼桑将作寺。足见蓟王,深信不疑。“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纳新人入宫,公孙王后所择,亦是楼桑故人。蓟国行事,可窥一斑。时至今日,大势已定。一言蔽之,“天命难违”。蓟王只需从壁上观。一切自有定数。贾文和断言,三五载间,必见分晓。

    许子远,私语好友。亦言,三年五载。足见成败。

    简而言之。毋论国力,民意,人心向背。皆需假以时日,厚积薄发。彼时,旧势力,苟延残喘,消亡殆尽。上下一心,再无阻力。

    义结金兰,肝胆相照。难得滴酒不沾如史涣,已勉为其难。与张翼德小酌。如安长御,出身家妃,亦不见外。兄弟相处,知无不言,无话不谈。不觉张翼德,又先醉翻。二弟云长,亦难掩醉意。四弟、五弟,醉眼蒙眬,亦不逞多让。蓟王这便起身罢筵。命史涣亲送众兄弟,回帐休息。

    史涣领命而去。少顷,帐前复命。知,诸位义弟,皆已安寝。蓟王这才回内室,安枕不提。

    安长御携诸美人,服侍夫君,沐浴更衣,合欢榻上,温香暖玉,柳影花阴。蓟王,轻拢慢捻,倍加珍惜。“颠鸾倒凤,撑霆裂月,直被消磨”。

    “杏花笑吐香犹浅”,“清歌妙舞从头按”;“紫凤放娇衔楚佩”,“赤鳞狂舞拨湘弦”;“兰麝细香闻喘息”,“宿雾洗开明媚眼”;“粉融香汗流山枕”,“狂似纤腰嫩胜绵”。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翌日,欢庆如旧。

    汉中、甄都、建业,叔侄三人,照猫画虎。端午之日,亦亲铸阳燧。取火于天。虽皆有所成,然论曲折玄奇,远不及蓟王万一。再辅以陈孔璋,杯酒成诗篇,共醉许子远。

    盖过叔侄三人,平淡无奇。寡淡无味。

    此时,北国之事,将过大河。甄都,才有耳闻。汉中、江东,遥不可及。且仍需,守满端午,三日之礼。

    譬如蓟王携百官入南港大营。董侯携朝臣,入雷泽大营。史侯同文武,入汉水大营。合肥侯并群雄,入震泽大营。兼有龙舟竞渡。

    欲皆此举,分润应天之命。不令蓟王专美于前。奈何,事与愿违。此消彼长,反助蓟王,盛名天下。用后世话说,“不对比,无伤害”。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端午三日夜。军市如期大开。

    大夫以上爵民,车马入营。挥金如土,大肆采买。

    饶是见多识广,财大气粗市豪商。亦不由瞠目。此时,蓟王已携百官,车驾出营。重返1王都。待开军市,蓟王已入王城。

    百官随王驾入宫,列队齐整,恭送蓟王移驾后宫。

    而后,在次第出宫。此乃仪轨所定。并非缛节。谓“有始有终”,“礼尚往来”,是其一。清点百官,防微杜渐。唯恐有失,乃其二。分批疏散,谨防拥塞,为其三也。

1.98 甄下之变

    蓟王宫,横竖一里。

    先前,绵延七重,大殿三重。

    蓟王合欢殿,居北宫正中,据五、六、七,三重。顶阁,便是瑞麟阁。左、中、右,椒风、凤凰、发越三殿,居四、五、六,三重。七妃安处殿,慧妃常宁殿,居三、四、五,三重。马贵人蕙草殿,安素无极殿,并吴房君,茝若贵人华妁所居茝若殿,据二、三、四,三重。馆多二重,舍为一重。诸如此类。

    七重宫室,上下堆叠;左右拼组,随心所欲。彼时蓟王宫,已集蓟国营城术之大成。

    今奉太皇之命,增筑至九重。然蓟王,并未抬升宫殿层级。只做平层外扩。于同一层级,将三重大殿,扩为“回”字四殿。

    蓟宫二十三殿。七重之上,唯有二宫太皇所居,皇英殿。余下二十二殿,皆未逾越。蓟王虽奉太皇之命。然,“君有所赐,臣有所辞”。蓟王宫,虽自上而下,扩至九重。蓟王却恪守臣节,并未僭越。

    即便如此。同一平层,亦扩至一倍余。

    升蕊珠、纷芳、易迁,二重馆为三重殿。另造棠棃、灵波,二殿。增筑迎风、珠樱、七海、相思,四馆。

    又于七重以上。另造,钟阙、鳷鹊、封峦、露寒、天梯、瑶台、温德,诸观。立为署寺,不为私用。

    更于王宫九重顶。新筑,迎仙台、泰畴坛、紫云坛、万神坛。亦立为署寺,遣观天阁女仙值守。用于接引女仙,祭祀“皇天上帝”、“名山大川”、“四方之神”。

    一言蔽之,七重为殿,八重设观,九重立坛。

    增筑之始。蓟王先将营造法式图卷,上呈甄都。董侯命人遍示群臣。见蓟王恪守臣节。虽奉二宫太皇之命,然增筑层级,皆为祭天祀神所用,非是人居。故,百官皆无异议。

    北宫,合欢殿。

    鲁灵光殿,月满西楼。九重王宫,堆光如昼。

    得门下祭酒司马徽来报。中书令荀采,即刻入北宫。

    甄都有变,十万火急。荀采不再绕行,直经十字飞阁,入北宫御苑。问清来意,函园妃沿途放行。荀采一路无阻,抵挡合欢殿前。

    因扩为“回”字四殿,守备更加固若金汤。合欢殿,未置署。左右偏殿,亦无媵妃。乃是瑞麟阁、天枢署,女官官舍。

    瑞麟阁,凌空飞架于,合欢殿中庭御苑之上。与合欢御苑,共组“天圆地方”之格局。瑞麟阁,以赤金为架,通体铺陈清钢陨琉璃,不遮天光。九重天枢顶,亦为陨琉璃宝顶。星河烂漫,群星璀璨。

    殿前守卫,正是希雷娅贵妃。

    “中书令何事?”伴驾夫君十年,贵妃早为蓟人。

    “禀贵妃,甄都有变。”荀采如实作答。

    “中书令少安。”希雷娅贵妃,入后殿通禀。

    步入合欢宫苑前,贵妃轩下立定。目光扫过,伏于四处函园妃,纷纷解除警备。

    “女主人?”美人安德莉娅,率队值夜。

    “甄都有变,需禀夫君。”贵妃希雷娅,如实相告。

    “请女主人,解兵。”安德莉娅,公事公办。

    “可。”希雷娅,轩下卸甲解兵。着百花战裙,轻身入殿。

    安德莉娅,亦自除兵甲,只着百花战裙,与贵妃希雷娅,一同入殿。非是心生隔阂,乃至关系疏离。只因同入狮群,死生契阔。群狮之主,至亲至爱,远胜彼此。不容有失。

    殿中陈设,刻骨铭心。早已烂熟于胸。信步登楼。

    七重华盖,鸳鸯榻内。婆娑玉影,多姿婀娜。夫君兴致正浓,尚未入眠。

    希雷娅移步近前,隔帷轻问:“夫君?”

    华盖帷幄,看似轻薄,实则兼夹,钢丝幕网。更有清钢琉璃壁,机关暗藏。不等贼人攻破幕网,清钢琉璃壁已先行落下。

    鸳鸯合欢榻,阔长堪比华室。内中陈设,一应俱全。唯蓟王枕边人可窥。日常皆由安长御,亲手打理。华贵妃,亲自善后。宫婢女官,无令不得入内。

    “何事。”蓟王自是未眠。

    “中书令求见。”希雷娅答曰。

    “榻下来言。”蓟王言道。

    “喏。”希雷娅领命而出。

    少顷,又陪荀采入殿。

    “禀主公,甄都有变。”荀采稳住心神,轻声言道。

    “天子安否?”蓟王先问。

    “天子无恙。”荀采答曰。

    “如此,且道来。”蓟王这便心安。

    “喏。”荀采言简意赅:“端午归城,百官遇伏,多有死伤。曹司空长子(曹)昂,弟(曹)疾,并疾子(曹)安民,俱亡。”

    “何人行刺。”蓟王语气渐冷。

    “尚不知也。”荀采如实作答。

    “孟德何为?”蓟王必有此问。

    “曹司空怒极,收百官下狱,施五刑拷问。”荀采答曰。

    “唉——”蓟王一声叹息:“孤已尽知。速传左右国相,并三丞入宫。”

    “喏。”

    “再传南閤祭酒许攸。”蓟王又言道。

    “喏。”荀采领命自去。

    王命传达。左右国相,并幕府三丞,车驾入宫。

    灵辉大殿。蓟王已先至。

    门下祭酒司马徽,中书令荀采,皆在。

    “拜见主公。”右相领重臣见礼。

    “诸君免礼。”蓟王居高示意:“速坐。”

    待重臣就坐。遂将甄都之变,悉数告知。

    蓟王居高下问:“可是司徒所为。”

    当朝司徒,乃不其侯伏完。蓟王言下之意,莫非党争又起。

    “臣,窃以为。非出司徒之谋。”中丞贾诩,先答。

    “何以知之。”蓟王又问。

    “自王太师殉身,王党四散,多归河北。先前,公孙二雄,又出为外镇。程昱为司空司直,甄下尽为耳目。不其侯,何以豢养死士。”

    “中丞,所言是也。”蓟王这便领会。半道设伏,搏命一击。非死士不可为。若不其侯伏完,于府中豢养死士。以程昱之能,岂能浑然未知。何况,伏完本就是王党之首。王太师虽伏罪。然曹孟德,又岂掉以轻心。不等伏完举事,举家皆为囚徒矣。

    “莫非,另有其人。”右相耿雍,若有所思。

    话说,史上曹孟德遇袭,可谓家常便饭。史书所载,便有数次。野史更多。

    究竟何人所为。饶是蓟王先见之明,亦不得而知。

1.99 何人刺曹

    此事,疑点重重。

    譬如,既可于甄下,豢养死士。又伏于百官归途,必经之地。有如此通天手段,又岂误中曹孟德属车。错杀曹操长子,并胞弟父子,共计曹氏三人。

    “江东可乎?”蓟王又问。

    时下,袁绍携十万大军,攻入荆南。与护南蛮校尉刘磐,鏖战长沙攸县。互有胜负。先前,曹孟德,与吕奉先,势不两立。袁术自可稳固淮南。今,曹孟德数次遣使,与吕奉先,休战罢兵。待曹吕二家,握手言和。淮南必为众矢之的。唯恐曹孟德引军南下。合肥侯,先发制人。遣死士渡江,欲杀曹孟德,为淮南除患。亦在情理之中。

    蓟王不言袁公路,只言江东。乃因并无真凭实据。

    “主公,明见。”门下祭酒司马徽言道:“曹司空,总甄都朝政。必为四方所忌。”

    蓟王忽又想起一事:“前有传书,史夫人,暗入甄都,欲行不轨。莫非,死士乃汉中所遣。”

    殿中重臣,皆沉思不语。

    话说,汉中与关东,皆兄弟之盟。共抗江东,何以刺曹?

    试想,若曹孟德不幸遇刺身亡。甄都朝野动荡,群臣无首。二袁趁机渡江,关东危矣。若甄都有失,汉中何以独存。

    一言蔽之,汉中、关东,“辅车相依”;史侯、董侯,“唇亡齿寒”。史侯若遣史夫人刺曹孟德,不啻自断臂膀,自毁长城。

    蓟王明以照奸。既出此言,必有深意。

    与会诸人,皆才智高绝。故闻弦歌而知雅意。然“疏不间亲,卑不谋尊”。兄弟阋墙,汉室相争。又岂是我等臣下可,妄言。何况,主公既有此问,心中必有所疑。亦毋需我等,多言。

    “主公,明见。”语出贾文和,蓟王如何能不醒悟。群下不言,皆为避嫌。

    奈何,变故突发。其中细节,尚不得知。亦无从佐证,更无从判断。唯恐曹孟德,盛怒之下,伏尸遍地,血流漂橹。不及天明,蓟王遂遣使南下。上表朝廷,安抚天子,是其一。另附手书,劝解好友,为其二。

    话说,史上老父,泰山遇害。曹孟德,盛怒之下,血洗徐州。“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今有将百官并家小下狱。屈打成招,铲除异己。必遭报复。甄都党争,余毒再起,恐难两全。

    正因史上,屡次遇袭。曹孟德,盛怒之下,杀帝后,清君侧。百官震怖,百姓离心。关东不得立足,遂避走河北,徙治邺都。亦是时局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彼时,民心思汉,汉祚未绝。与曹丕篡汉时,英雄远遁,汉臣凋亡,九品中正,尽收士族,不可同日而语。

    甄都,司空府。

    内室之中,哭声凄惨。正是嫡母丁夫人。曹孟德始有丁夫人,又纳刘夫人并卞夫人。刘夫人早亡,生一子一女。皆由丁夫人抚养。曹孟德入朝为官,留家小于乡。后朝廷东迁,这才迁来甄都。不料,飞来横祸。母子情深,焉能不悲。虽有卞夫人相劝,亦难止悲。

    曹孟德,瘫坐外堂,双目泪湿,血衣未脱。

    若非长子曹昂,以身挡箭,吾命休矣。

    “明公。”司空司直程昱,拷问百官,一夜未眠。

    “如何?”曹孟德,眼中戾气滋生。

    “无人伏罪。”程昱如实相告。

    “再拷。”曹孟德,怒不可遏。

    “……喏。”程昱咬牙领命。

    未及出府,御史中丞荀彧入府来见。

    “明公,节哀。”

    “文若……”曹孟德未及出口,已泪流不止。

    丧子之痛,锥心刺骨。谓“祸不及家小”。本是普天同庆,端午大礼。岂料变生肘腋,延祸家门。长子虽庶出,然过继嫡母,名正言顺。且曹昂谦恭至孝,若承家业。必可光耀门楣,身入名臣之列。老父将亡,长子又死。曹孟德,人至中年,上下无依。焉能不悲从心起,痛彻心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见曹孟德,痛哭流涕。荀彧亦难开口。

    话说,昨夜入城。荀彧、程昱,二人便暗授机宜。拷问百官,亦有择选。如三公九卿,皆未为难。朝中稗官,亦为刁难。程昱毕竟,掌察京师。心中必有可疑之选。故先行拷问,以求有所交代。为曹孟德雪恨,为百官解祸。

    奈何,便是屈打成招,亦破绽百出。眼看,天光大亮,唯恐迟则生变。故先,入府通禀。

    自公孙二雄出为外镇。甄都内外,皆为前卫将军,营将守备。曹仁、曹洪等,曹氏诸将,早将甄都围成铁桶一般。便是曹司空下令屠城。曹氏诸将,亦唯命是从。

    眼看时局,一片大好。岂料,急转直下。

    时不我待。程昱斟酌言道:“卑下,窃以为。若非朝臣,许为外镇。”

    “吕奉先?”曹孟德摇头:“陈宫、张邈,皆称君子。岂能如此行事。”

    “袁公路,可乎?”程昱试言:“闻太保,泰山遇袭,便出袁术之谋。后又遣死士,刺陈王宠,并陈国相。知,明公与吕镇东休兵。故遣死士。”

    “袁公路。”曹孟德素多疑。闻程昱之言,心中杀机顿起。

    陈王宠,并陈国相,虽死于袁术之手。然,“自家事自知”。乃是曹操遣使,许以共击江夏,并假旧友情义,才说动袁术,刺陈王,陷陈国。除淮泗诸国联盟,为曹孟德击徐,扫清障碍。

    稍后,袁术多次遣使。索要江夏。曹孟德皆命人,好言劝回。

    见曹吕罢兵,知事不可为。袁公路,恼羞成怒,遣死士刺曹。亦是情理之中。

    “速察。”曹孟德,切齿言道。

    “喏。”程昱又试问:“百官,又当如何?”

    “先释公卿,及内官。”曹孟德,已有定计。公卿尊贵,不可轻辱。内官俸君,不可或缺。且甄都内外,已成绝地。进出皆凭,司空手令。纵先开释,亦插翅难逃。

    “喏。”程昱,涣然冰释。这便领命。

    “文若,以为如何。”待程昱自去,曹孟德又问。

    “卑下,窃以为。非是袁公路,亦非吕奉先。”荀文若答曰。

    “文若,何出此言?”曹操一时,心乱如麻。

1.100 酒囊饭袋

    “袁公路,血战寿春,败四家连兵,斩长涂二龙。然寿春内外,土木尽毁。数万降卒,尚未归心。再新得江东四郡。‘全则必缺,极则必反’。此时设谋,智者不为。”荀彧一语中的。

    一言蔽之,不合时宜。淮南形势,看似一片大好。然暗潮汹涌,诸事未平。稍有不慎,满盘皆输。袁术此时,自当收拢羽翼,蛰伏山林。万勿轻动。岂会,招惹强敌,延祸上身。

    然曹孟德却,将信将疑。究其原因,先前与袁术暗中往来,皆是程昱打理。曹孟德以为,荀彧并不知情,故才有此论。袁术若知中计,焉能不恼羞成怒。只是,此等苟且之事,又如何告知荀彧。

    见曹孟德不语。荀彧又道:“吕奉先,一介匹夫耳。麾下陈公台,刚直壮烈;张孟卓,东平长者。忠义之士,必不行此谋也。”

    曹孟德,一声悲叹:“文若,所言是也。”

    然心中如何着想,外人亦不得而言。

    便在此时。心腹来报,蓟王遣使吊唁。

    蓟王遣使,非同小可。曹孟德遂命人梳洗更衣,中堂相见。

    长子棺椁,置于前堂。后院家眷,凄凄惨惨,亦多有不便。

    门下主簿孙乾,先入前堂祭拜,再入中堂谒见。

    “拜见司空。”孙乾乃蓟王心腹重臣。常奉王命出使,甄都勋贵,无有不知。

    “主簿免礼,请上座。”曹孟德,难掩哀容。

    “司空,节哀。”孙乾上呈蓟王手书及赗赠。

    所谓“赗(fèng)赠”,乃助办丧事所赠财物。《荀子·大略》:“故吉行五十,犇(奔)丧百里,賵赠及事,礼之大也。”

    取蓟王手书一观。曹孟德,不由泪下。遥想当年,菟园击鞠,金水共浴。何等逍遥,何其快意。“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先贤诚不欺也。

    “蓟王安否?”曹孟德,止泪相问。

    “主公无恙。”孙公祐,如实作答。

    “蓟王之意,某已尽知。主簿且告蓟王。(曹)某,断不会,‘废私而立公,饬君臣之义’。”曹孟德答曰。

    “下臣,敢不从命。”孙乾肃容拜退。

    稍后,司空司直程昱,奉命开释百官。

    凡三公九卿,悉数放归。稗官内官,亦免牢狱之灾。公卿勋贵,兹事体大,不可滥施酷刑。稗官小吏,糊口而已,何来余力,豢养死士。内官为天子鹰犬,亦需顾及君臣颜面,不可轻辱。

    其余,不上不下,不辨忠奸。皆受严刑拷打,逼问情由。凡有破绽百出,亦或是答非所问。皆受五刑加身。纵然不死,亦脱层皮。不待此事罢,程昱已被人称,“甄下酷吏”。

    于甄都百官而言。掐头去尾,三日端午。惊喜变惊吓。曹司空,为何人所刺。朝野上下,众说纷纭。然皆无定论。

    便在甄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之时。太医令张奉,将将重见天日。便冒险出宫,入安集将军董承府。询问详情。

    董承,虽为外戚。然1嗜酒如命,且又庸碌无为。其上更有从兄董重,乃天子弄臣。高居车骑大将军。故董承素不受天子重用。与其往来之人,皆名不见经传。实不值一提。

    初时,程昱亦曾遣细作,暗中窥探,董承是何居心。岂料细作回报,乏善可陈。这便撤去人手,任其醉生梦死。

    一言蔽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此等货色,又何必兴师动众。

    正因如此,董承比张奉,还早获释。

    步入内室。偏将军王服、奉车都尉吴硕、侍中种辑、并安集将军董承,一众同党,悉数在列。

    “如何?”众人异口同声。

    “无恙。”太医令张奉,如实作答。

    见张奉,却是无恙。众人,这才心安。

    待张奉入座,安集将军董承窃问:“太医令可知,何人所为?”

    张奉,满面狐疑:“非出将军否?”

    “唉!”董承扼腕叹息:“若出我谋,曹贼命休矣。”

    “哦?”张奉眼中疑色,一闪而逝。再看周遭酒友,似皆起心疑。

    同党当面,董承亦毋需隐秘:“诸位毋疑。实非我所为。”

    “如此……”将“甚好”二字,吞之入腹。一众党羽,举杯欢饮如旧。

    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先前,密室中人,雄心壮志,同仇敌忾。剖肝沥胆,欲匡扶汉室之心,可昭日月。奈何,突如其来,一场横祸。吓得众人,心惊胆战,惶惶不安。

    如此狐朋狗友,焉能委以重任。

    然论寻欢作乐,却皆不落人后。好一群,酒囊饭袋。

    只待,酒足饭饱,重拾意气风发。各自打道回府,一夜酣睡,不提。

    汉中,南郑行宫。

    日前。史夫人先归。稍后,史侯便令甄都细作,详加打探。

    今日终有捷报传回。

    “如何?”史侯难掩忐忑。

    “事成矣。”史夫人笑答。

    “妙极。”史侯转而又问:“门下弟子,又如何?”

    “皆已,尸解登仙。”史夫人,表情淡然。

    “善。”史侯心知。此计若成,务必尽善尽美。少有破绽,不死不休之局。至于史门弟子,究竟去往何处,史侯岂会在意:“阿母以为,再当如何。”

    “陛下,从壁上观。不日,当有定论。”史夫人,胜券在握。

    “善。”史侯稍得心安。

    淮南,寿春。

    袁公路,以一敌四,斩长涂二龙。名声大噪,身应六雄。合肥侯,遣使过江,拜车骑大将军。又授江东四郡,袁术实力大涨。汝南袁氏,门生故吏,纷纷渡江来投。更助嚣张。

    惊闻曹孟德遇刺,长子身亡。

    合肥侯又急遣使过江,询问详情。使者不是旁人,正是司空袁遗。与袁术,袁绍,同出一门,且为二袁从兄。凡有要事,合肥侯必遣袁遗出使。无有例外。

    袁术本以为。刺客乃合肥侯所遣。不料袁遗却问,刺客何来?

    “莫非,乃是吕奉先。”袁术这才醒悟,非出合肥侯所谋。

    “未可知也。”袁遗忽生一丝,不祥之感。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家门子弟,言传身教,耳濡目染,绝无泛泛之辈。曹孟德,位极人臣,总甄都朝政。正当春风得意马蹄疾,不料半路遇刺,痛失爱子。并家门兄弟子侄。

    曹孟德,怒不可遏。将百官下狱,严刑拷问。不知牵连几何。

    事不宜迟。袁遗这便舟回建业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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瓒:嘿!刘备。绍:哈!刘备。术:哼!刘备。操:呸!刘备。众美:啊!刘备。-------------------------------------哔!阅读前提示:①:这是一簿大汉继承者们的青春修炼手册。②:这是一本用减字白话文书写的成长日志。③:这大体上是个古装励志言情传记故事会。PS:你就当是真的吧。刘备的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刘备的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