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 毋人负我
“明公。”翌日晨,司空司直程昱,再入司空府。
“如何?”曹孟德,面色阴沉,更显坚毅。
“卑下,已有所获。”程昱,实言相告。
“何人所为。”曹孟德眼中,厉色一闪。
“乃,安集将军董承。”程昱,如实作答。
“董承?”竟非心中笃定之人,曹孟德始料不及。
“正是。”程昱,言之凿凿。
“何以知之。”曹孟德,必有此问。
“卑下,命人尽取贼尸,陈于闹市。便有百姓识别数人,乃董承家中,苍头庐儿。”
“哦?”此事颇多蹊跷。曹孟德心中,焉能不疑。然事已至此,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速搜董承宅第。”
“喏。”程昱,领命而去。
司直程昱,携贼捕登门。董承仍临窗高卧,宿醉未醒。家中苍头,平日横行乡里,四邻皆不敢招惹。然何曾见过,此等阵仗。不能破门,便一哄而散。府中鸡飞狗跳,奔走哭号。家中妇孺,悉被轰出。拥挤院中,哭声一片。
待尽抄密室书信,兼歃血盟书。程昱,如释重负。
命麾下兵士,将酣睡如泥,安集将军董承,架出。冷水泼面,这才悠悠转醒。
“汝是何人。”睡眼惺忪,不辨人形。
“安集将军,家门不保矣。”程昱冷笑。
闻家门不保,董承强打精神。待辨清来人,又挣扎不脱,急忙求问:“敢问司直,某,何罪之有。”
“大逆之罪也。”言罢,程昱拂袖而去。兵卒贼捕,如狼似虎。将董承满门家小,悉数下狱。
甄都宫,承光殿。
便有车骑大将军董重,惊慌入殿:“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何事惊慌?”天子忙问。
董重顾不得许多,以头触地:“禀陛下,曹司空遣司直程昱,尽收安集将军家小。欲夷三族矣!”
“为何?”天子亦惊起。
董重涕泗答曰:“闻,端午刺客,乃出……”
“乃出何处!”天子厉声质问。
“安集将军府。”
“嘶——”董侯不由倒吸一口,颓然落座:“不料,安集将军,竟有此…有此……”
“陛下救我。”命悬一线,董重岂不自危。大逆之罪,必夷三族。董重虽贵为车骑大将军。然却无一兵一卒傍身。更无外镇朋党,可助一臂之力。曹孟德,取其性命,如屠猪狗。何其易耳。
殿中君臣,此时已有定论。半道设伏,欲刺曹贼。必是安集将军,董承所谋。奈何,误中副车。错杀曹孟德长子,并兄弟子侄。曹孟德,逃过一劫。此事可比,张良博浪沙刺秦。百二十斤铁椎,误中副车,功亏一篑。
“唉……”董侯浮想联翩,不由仰天长叹。天不佑汉。若安集将军,一记功成。何愁汉室不兴。然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话说,先前本以为,上公相争,稳坐帝位。岂料王太师一朝殉节,朋党四散。乃至曹党独大。且先前不明。不知曹氏父子真面目。然目睹太师从容伏罪,天子震撼无以复加。痛定思痛,回忆先前种种。方知太师,汉室忠臣。太保曹嵩,不及万一。被曹氏父子所欺,追悔莫及。天子心中,岂能无恨。
思绪如潮,纷至沓来。
少年天子,心乱如麻。
见君臣皆无计可施。伴驾多年,黄门令左丰,小心进言:“陛下,何不遣使问计司空。”
“善。”董侯这便定计:“黄门令,速去司空府。”
“喏。”左丰奉命出殿。
司空府中堂。
曹孟德细看,董承往来书信,再观一干人等暗立盟书。怒极反笑:“董承小儿。欺某,刀不利乎。”
见荀彧沉思不语。程昱进言:“假此盟书,董承朋党,具无脱矣。”
“可。”曹孟德,当机立断。
便在此时。忽闻黄门令左丰,奉天子命,入府吊唁。
“黄门令,乃天子近臣。某,当亲出。”曹孟德,言罢起身。携荀彧、程昱,出府相迎。
“司空,节哀。”左丰先礼。
“臣,曹操,谢陛下存恤。”曹孟德,不废君臣之礼。
迎入府中。左丰先祭曹孟德长子,再并入中堂。宾主落座,左丰先言:“奴婢来时,大将军,急切入宫,口呼‘救命’。天子乃知,安集将军董承之事。故遣奴婢,前来求问。”
左丰与蓟王相识二十载。洛阳时,亦奉先帝命,往来殖货里。与二袁、曹操,亦称故交。故,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少令所言是也。”曹孟德,亦未隐瞒:“司直,陈贼尸于闹市。有群黎识出,乃安集将军,所豢死士。某,遂命人遍搜安集将军府,书信,盟约,具在。少令,自观。”
“敢不从命。”黄门令左丰,遂取书信,盟约,细观。
谓“铁证如山”,莫过如此。
效《衣带诏》。安集将军董承、偏将军王服、奉车都尉吴硕、侍中种辑、并太医令张奉。五人印信俱全。无从抵赖。
黄门令左丰,亦不禁叹道:“奴婢尽知矣。”
“少令,自去。”曹孟德遂送左丰,回宫复命。
甄都宫,承光殿。
闻偏将军王服、奉车都尉吴硕、侍中种辑、董侯亦知此事难为。不料惊闻,太医令张奉之名。
“太医令,亦为同谋乎?”董侯虽年幼,亦知事大。
太医令,乃出宫官,为禁中内臣。天子寻医问药,皆出张奉之手。换言之,若张奉裹挟其中,天子亦断难,置身事外。
如此一来。董承、董重,董侯,皆无从自证清白。
换言之,类比衣带诏。董承等人,暗结诛曹之盟。更像是,天子授意。董氏一门,悉数参与。
曹司空,欲报杀子诛弟之仇。必夷董承三族。如此,从兄董重,难逃一死。若尽诛董氏外戚。又当置董侯于何地?
谓“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试想,若留董侯性命。他日,羽翼渐丰,元服亲政。曹孟德,又当如何自处。即便,忌于曹氏专权,天子隐忍不发。待曹孟德一命呜呼。效前朝霍光旧事。天子必杀曹氏满门。
试问,乱世枭雄曹孟德,“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又当何为。
1.102 君臣离间
“陛下,何不遣使……蓟国。”生死攸关。车骑大将军董重,亦舍颜面。
董侯亦有此想,却不知该如何启齿:“当做何为。”
“敕令蓟王,传书太皇。”董重久居高位,确有急智。
“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先保命要紧。毕竟,天子尚未元服。曹孟德,纵一时得势,然必死于前。彼时,再做计较,不迟。
事不宜迟。天子遂亲笔诏书,敕令蓟王说和;又写家书,向太皇求救。
命黄门令左丰,十万火急,车驾出宫。经十八里浦,渡河顺下。过南皮入漳,穿千里蓟国渠,泊入临乡北港。一路通畅。
甄都,司空府。
司空司直程昱,将偏将军王服、奉车都尉吴硕、侍中种辑,并太医令张奉,满门家小,悉拿归案。入府通禀。
此时,御史中丞荀彧亦在。曹孟德,已将安集将军董承,与一众同谋,所立《诛曹盟书》,先行示之。
盟书,又称载书。《周礼·司盟》曰:“司盟,掌盟载之法。”注曰:“载,盟辞也。盟者,书其辞于策,杀牲取血,坎(坑)其牲,加书于上而埋之,谓之载书。”
上古时,盟书分,“宗盟”、“委质”、“纳室”、“诅咒”、“卜筮”等。宗盟、委质、纳室。文辞乃为杀牲血书,诅咒、卜筮用墨书就。
时下,好比“中贩共侍约”。订立券书,已司空见惯。诸侯盟书,渐变为百姓券书。
然,不可否认。盟约效力,高于劵书。
换言之。安集将军董承,与一众同党。人赃并获,死罪难逃。
便是荀彧,亦无言以对。千算万算,始料不及。区区酒囊饭袋,胆敢密谋造反。无怪曹孟德,怒极反笑。
如王服、吴硕、种辑,三人死不足惜。然一头一尾,董承、张奉,如何定罪,则需谨慎。
曹孟德出身宦官之家。宦海沉浮,浸淫官场。孰轻孰重,焉能不知。
然为家门存亡计,亦不可不察:“依文若之见。天子知否?”
曹孟德此问,干系重大。看似询问荀彧,董承行刺,天子可曾先知。实则乃问荀彧,天子可是主谋。种种迹象表明。此乃董氏外戚,继王党溃散之后,欲暗中夺权。首当其冲,刺杀曹党之首,司空曹孟德。
“卑下,未可知也。”曹操素多疑。既有此问,必生此疑。荀彧,毋论如何作答。皆难消曹孟德心中狐疑。故言不知。
曹操不置可否,转而问道:“文若以为。某,该当何为。”
“夷三族,赦董氏。”荀彧答曰。
“夷三族,赦董氏。”曹孟德心领神会:“文若之意,某已尽知。”
荀彧之意,杀董承并一众同党,夷三族。赦大将军董承家小。不罪董侯天子。
卑不谋尊,乃出臣道。然试想,若杀董承满门,董重焉能释怀。不罪天子,然天子又当何为?
“仲德,以为如何?”曹孟德又问程昱。
“卑下,窃以为。诛首恶,徙家属。”
“家属徙往何地?”曹孟德又问。
“……”程昱顿时词穷。如今,徼外不毛之地。皆为蓟王所辖。先前,五部都护,皆立枝郡。足见,蛮荒向化,民生向好。便是家属徙比景,生活亦有滋有味。
小惩不足为戒。况曹孟德,亦断难解恨。
曹孟德既要报仇雪恨,严惩凶手,以儆效尤。亦需顾全天子,不可杀戮过甚。两难之间。
曹孟德,位列六雄。一河之隔,蓟王虎视。稍有不慎,家破人亡。毋论如何行事,断不可欺天子。此乃人臣底线。断不可僭越。
曹孟德所虑,既斩草除根,夷董氏三族;又如何,不被天子嫉恨。
家仇国恨,如何取舍。曹孟德,束手无策。
程昱不禁慨叹。“诛首恶,徙家属”,远不及荀彧,“夷三族,赦董氏”,更近取舍之道。
然二人皆以为,天子不可欺。
天子当真,不可欺乎?
曹孟德,恶念心生。无从消解,愈演愈烈。
甄都,端午之乱。不出三日,天下皆知。此事,本疑点重重。既为死士,必深居简出。轻易不示人,又岂被人辨出。话说,古之刺客,吞炭漆身,皮面决眼,不露破绽。岂能陈尸闹市,不满一日。便有百姓,认出乃董承家奴。
本以为,此中必然有诈。岂料,安集将军董承,人赃俱获。一众同党,拷问之下,竟将所谋,和盘托出。言之凿凿,互相可证。何时相约,何人所言,一应俱全,毫无破绽。
此等,酒囊饭袋。又如何,半道设伏,杀曹氏宗族三人,险害曹孟德性命。
天下事,果不可尽言。
临乡王城,灵辉大殿。
“此乃史夫人之计也。”中丞贾诩一语中的。
“文和,何以知之。”蓟王必有此问。
“史夫人,乃出史门。此去甄都,必为行刺。刺客之中,必有董承家奴。陈尸闹市,乃为嫁祸董承也。”
蓟王遂醒悟:“莫非。董承所谋,史夫人先知。”于是将计就计,嫁祸董承,离间君臣。
“主公,明见。”贾诩言道。
“史夫人何所求。”蓟王亦有所悟。
“离间君臣。”贾诩一语中的:“陷曹司空于不臣。效贼臣董卓,再行废立。”
果不其然。
换言之,明知有去无回。史夫人仍命史门弟子,半路设伏。乃以史门弟子性命,行苦肉计也。嫁祸董承,让曹孟德窥破,众人暗中所谋,以此离间君臣。曹孟德欲报,杀子诛兄之仇。必诛董氏满门。然,当今天子,乃董太皇养育成人。少号“董侯”。若杀董氏满门,天子岂不惊怒。为求自保,必诛曹。
于是乎。君臣势如水火,不死不休。
此时,若史侯遣使甄都,暗说曹孟德,废董侯,尊史侯。
家门遗祸,迎刃而解。
一言蔽之。史夫人此计。乃为迫曹孟德,废立天子。
如此,汉中、关东,皆奉史侯为主。史侯投桃报李,必重用曹孟德。木已成舟,饶是蓟王,亦回天乏术。
心念至此,蓟王忽笑:“好计较。”
世人皆知,蓟王不喜权谋。
然人居南面,又岂善权谋。
1.103 一言难尽
蓟王谆谆教诲八王子:“学而无用”。
权谋之术,蓟王人君南面,焉能不知。只不过,不屑权谋罢了。
史夫人此计,精妙之处便在于。栽赃嫁祸,抛砖引玉。先知董承早有刺曹之心。且阴结同盟,预谋已久。于是遣门下弟子,舍命一击。非是错杀曹操长子,乃有意而为。留下曹孟德性命,方能离间甄都君臣。
如此,又可置身事外,将自己撇清。曹孟德亦不疑,此乃史侯所为。料想。待史侯遣使甄都。与曹孟德一拍即合。诛杀董侯满门,再废董侯,永绝后患。
却不料,史夫人,行踪先露。为仙门觅得蛛丝马迹,告知蓟王。再行嫁祸之计,遂被贾文和窥破。然唯一所患,史夫人远遁,刺客皆亡。死无对证。
即便蓟王此刻传书甄都。以曹孟德之多疑。必不肯亲信。何况,董承等人,铁证如山,人赃并获。蓟王空口白牙,如何自证?
“史侯,又当何为?”蓟王必有此问。
有所为,形毕露。只需人赃并获,史侯亦难自圆其说。
“臣,窃以为。史侯必赴甄都,见曹司空。”贾诩答曰。
略作思量,蓟王遂言道:“欲说曹孟德归心。”
“主公,明见。”贾诩再拜。
灵魂殿中。
一众国老,左右国相,幕府三丞,东西二曹,门下五吏,南閤祭酒。皆心有戚戚。
兄弟阋墙,人伦大忌。便无兄弟之亲,尚有同盟之义。为求大位,竟不顾亲情,罔顾道义。汉室倾颓,国祚不继。究竟天灾,还是**。言难尽矣。
殿中重臣,各自嗟叹。
劝谏主公,贾文和,舍我其谁:“臣,窃以为。天子必遣使,命主公说和。二宫太皇,不日当知矣。”
谓“卑不谋尊,疏不间亲”。事出汉室,贾文和本不应多言。然为家国长远计。然为人臣者,纵披肝沥胆,亦当仁不让。蓟国六大谋主,论追随蓟王最早,非贾文和莫属。事关炎汉三兴。贾文和,亦不避嫌。
“文和之意,孤已尽知。”蓟王不世明主,闻弦歌而知雅意。
殿中重臣,皆面露喜色。独南閤祭酒许子远,若有所思。话说,许攸之智,不下谋主。
便在此时。
绣衣都尉史涣,殿前通报:“甄都遣使,已入北港。”
“必为董承之事。”右相进言。
“公业。”蓟王当机立断。
“臣下。”门下督郑泰,闻声出列。
“速往北港相迎。”
“喏。”
十万火急,黄门令左丰,轻车简从。蓟王遣门下相迎,亦不失礼数。
“奴婢,拜见王上。”昔日不知天高地厚,少年得志黄门少令。今亦近而立。难得二十年如一,侍奉四帝。中常侍凋亡殆尽,黄门式微已经不逆。论终于汉室,左丰可谓仁至义尽。
“少令免礼。”蓟王如沐春风:“赐座。”
“谢王上。”蓟王当面,左丰忽得心安。
“少令所为何来。”待中书令率宫人,奉上香茗果脯。蓟王以茶代酒,落杯笑问。
左丰如实相告:“曹司空端午遇刺,长子并弟侄皆亡。司直程昱,陈贼尸闹市,便有百姓识别,乃安集将军所豢死士……”
一切皆如蓟王所知。
大逆之罪,夷三族。天子所患,曹孟德诛董氏满门,并延祸禁中。
言罢,左丰伏地而泣。终归董承,大错铸成。诛贼不成,害人害己。授人以柄,死不足惜。奈何,累及天子,君臣离心。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更加同党,俱已招供。蓟王若一意孤行,必遭天下诟病。
左丰亦知,强人所难。故才悲从心起,伏地而泣。
“少令少安。”蓟王人君南面,举重若轻,喜怒不形于色。不等左丰入宫,心中已有定计:“鄙国广袤万里,五百城港,二千万民。虑国中将校,位卑兵寡,难以自守。故欲上表,请立‘上将军’以镇国中。少令既来,当与鄙使同往。”
电光石火,左丰已会其意:“奴婢,敢不从命!”
殿中重臣,皆拜服。
我主,人君南面之术,浑然天成矣。
蓟王遂命孙乾出使,与左丰同返甄都。
临行前,左丰又取天子手书,乞蓟王转呈二宫太皇。殿中群臣,亦对左丰,另眼相看。
“越俎代庖”,处世大忌。毕竟置身蓟王大殿。左丰将天子手书,交由蓟王转呈。亦不失君臣之礼。
待左丰、孙乾出段。右相进言:“既是天子手书,王上宜亲往之。”
“善。”命中书令荀采奉书,蓟王遂亲赴西宫皇英殿。
二宫太皇,先前已知晓,甄都端午之乱。然却不知,主谋者何。观董侯手书,方知竟出董承之谋。亦晓甄都之变。
谓“关心则乱”。董太皇一时,手足无措。
“太皇少安。”蓟王这便宽慰道:“臣已遣使甄都,天子必无恙。”
“王上何为?”董太皇焉能不细问。
“臣上表求立,上将军。”蓟王言简意赅。
“得王上相助,朕幸甚。”董太皇喜极而泣。然又思亲侄董承,性命难保。一时惊喜交加,喜忧参半。
窦太皇,遂问:“果出安集将军之谋乎?”
太皇既问,蓟王亦不隐瞒:“安集将军,虽早有所图。然端午之乱,恐非其所为。”
“莫非,另有其人。”窦太皇言有所指。
“正是。”蓟王言道。
“何人所为?”董太皇止泪追问。
“尚无有定论。”蓟王答曰。
此事,干系重大。蓟王谨慎行事,亦是必然。若走漏风声,至真凶远遁。董承满门皆休矣。
窦太皇遂宽慰道:“长姐少安。王上既言,另有其人,董氏当可保全。”
奈何身不由己。董太皇,如何能轻易释怀。
蓟王好言宽慰,这便拜退。
“王上留步。”竟是窦太皇出殿。
“太皇何事?”蓟王肃容行礼。
“天子手书,王上一观。”必出董太皇之意。
“喏。”蓟王双手接过。
窦太皇,耳语言道:“若事不可为,又当如何?”
蓟王心中微动,而语气不变:“臣纵万死,亦护家门周全。”
“王上之意,朕知矣。”言罢,窦太皇翩然而去。
1.104 是最为难
蓟国使孙乾,去而复返,上表朝堂。求“立上将军,以镇国中”。
天子尚未元服,国政皆出司空府。故不敢擅断,遂命人通报曹孟德。此乃,汉制使然。
“蓟王何意?”曹孟德,当有此问。
荀彧答曰:“蓟王,既为一国之主,又兼辅汉大将军雄职。幕府四辅(将军),可比朝之四镇。四绥,可比四方。然国中,唯护军、横海二将,余下皆为校尉,不足以镇之。今欲立‘上将军’,擢升国中将校之秩,乃为与幕府同也。”
“文若,所言是也。”曹孟德,转而又问:“然为何,专择此时上表?”
荀彧如实作答:“乃为安,天子之心也。”
“‘国有外援,不可渎也’。”曹孟德,意味深长。
蓟王此时上表,立国之上将军。实则为甄都天子助势。既立上将军,必行扩军。试想,蓟国千里国土,龙盘虎踞,河北之中。四野无敌,举目皆亲。更有四辅将军,出镇五州。可谓固若金汤。又何须人吃马嚼,耗费无数,大肆扩军。
然明主所为,必有所指。或曰,蓟王招兵买马,已备天下有变,传檄天下,进京勤王也。
“明公,明见。”荀彧再拜。
蓟王行事,有礼有节。闻曹孟德遇刺,长子被害。即刻遣使吊唁。今又马不停蹄,上表朝堂,全护天子。公私分明也。
“答天子问:臣无异议。”曹孟德,言简意赅。
“喏。”荀彧领命。
甄都宫,承光殿。
天子得报,这便心安。
黄门令左丰进言道:“王上求立上将军,乃为护陛下也。”
“如黄门令所言。”董侯亦有明主之姿:“诏命,擢升护军将军黄忠,为护国上将军。横海将军黄盖为横海上将军。金印紫绶,位同三公。”
“喏。”左丰心领神会。大将军,位在三公上。唯骠骑将军次之,位同三公。换言之,蓟国上将军,与朝廷骠骑将军位同。高于幕府四辅,更高于四绥。
蓟王无小事,蓟王无难事。
天子一声令下,诏命顺次传达。不出三日,关东人尽皆知。群雄无不震慑。如陈宫能智者,皆慨叹。蓟王乃为全护董侯也。
稍后,太傅杨彪为正使,车骑大将军董重为副贰。策封使团,浩浩荡荡,出使蓟国。
天子隆礼重节,用意不言自喻。且太傅杨彪,乃天子之师。车骑大将军董重,乃出董氏外戚。齐往蓟国,亦为保全天子也。
曹孟德纵万般不愿,亦难言阻拦。须知,上将军位同三公。由上公之太傅,并车骑大将军同往。亦合乎仪轨。
董承刺曹,天下皆知。
诸多洛阳前情,亦渐为人所知。董承前为永乐卫尉,多次护驾有功,险重伤殒命。后二宫太皇入蓟,董承函园养伤。愈后,又奉董太皇之命,东投甄下,护天子周全。时太师总朝政,董承不受重用。今虽受封安集将军,亦是徒有虚名。本以为,难有作为。岂料,竟豢养死士,险刺曹功成。
奈何误中副车。曹孟德逃过一劫。
徐州军师中郎将陈公台,曾唤曹氏父子为“曹贼”。上公之争,太师殉节。令无数忠臣志士,扼腕叹息。然,甄都朝野之事,并不为人所知。天子尚未元服,待曹氏父子,礼遇有加。本以为,安于天命。岂料,竟出董承刺曹。
于是乎,甄都时局,大白天下矣。
料想,天子必忍曹贼久矣。
谓“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天子、贼臣,以讹传讹,甚嚣尘上。
不知不觉。董侯渐为刺曹主谋。
甄都,司空府。
“夫君?”卞夫人,自出内室。
“夫人,安否?”曹孟德乃问发妻丁氏。
“夫人已安寝。”卞夫人,柔声答曰。
闻发妻已安睡。曹孟德,虽未置一语,然心中困苦,稍得舒缓。老父骨未寒,长子亦为人所害。乱世枭雄曹孟德。满腹悲愤,正化为一腔怒火。
“夫人以为,该当如何。”卞夫人,素有卓见。故曹孟德以家事相问。
“妾以为,董承当斩,然天子无辜。”
“何以见得?”曹孟德,不置可否。
“群雄并起,天下三分。叔侄三人,天子最幼。若无权臣辅佐,必为叔侄所害。试问,甄都内外,还有何人,可与夫君相比。”不愧卞夫人。句句有理,字字入耳。
“夫人,所言是也。”曹孟德,亦如此想。甚至,汉中史侯、江东合肥侯,才是董侯心腹之害。甚至河北蓟王,亦遭天子心中忌惮。唯有曹孟德,位列六雄,方能助董侯,立于不败之地。群狼环伺,岂能自断左膀右臂。
“此事当速决,迟恐生变。”卞夫人,又进良言。
“‘怒不变容,喜不失节,故是最为难’。”曹孟德,有感而发。
卞夫人闻之,一声叹。
卞夫人亦为曹孟德,诞下麟儿。然皆为庶出。先前,曹操声名不显。嫡庶并无不同。今,位极人臣。总甄都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嫡庶之分,云泥之别。
曹昂乃丁夫人亲手抚育成人。虽是庶出,然却是嫡长子。曹氏家业,当为其所承。丁夫人,自与世无争。奈何,曹昂遇害,再无嫡子。卞夫人,庶生子,当继曹氏家业。中年丧子,后半生再无所依。丁夫人,焉能不心灰意冷,“哭泣无节(度)”。
话说,曹操遇刺。卞夫人,获利良多。
“报,门外有人投刺。”便在此时,忽有心腹来报。
“何人夜来。”曹孟德正欲拂袖,忽心中一动:“名刺何在。”
“名刺在此。”心腹遂上呈夜客名刺。
曹孟德灯下细观,不由大惊。
卞夫人,遂知事大。
“来人。”略作思量,曹孟德已有计较。
“在。”便有心腹家将,廊下抱拳。
“传,司直来见。”
“喏。”
闻曹孟德只见程昱,卞夫人似有所悟。这便退避内室。
少顷,司空司直程昱,奉命入府。
曹孟德示之名刺:“如何?”
程昱答曰:“或可一见。”
“善。”曹孟德从谏如流。
遂与程昱同车出府,奔赴西市。
1.105 除恶未尽
夜色深沉,早已闭市。
程昱领校事,先将西市,层层布防。再请曹孟德,车驾入内。
又亲率司直校事,护曹孟德步入蜀锦商肆。
商肆前为门市,后为居所。商肆主事携仆从,列队恭迎。见众人手无寸铁,举止谦恭。曹孟德心中笃定大半。
步入后舍。廊下胖大妇人,正是洛阳史夫人。彼时史道人,受宠于先帝并何后。待西园卖官,史道人门庭若市。多有京中权贵,携重礼登门。求代为进言,卖得肥缺。为老父曹嵩求官时,曹孟德亦曾往来史门。故与史夫人,乃是旧识。
“贱妾,拜见司空。”彼时史道人离奇身亡。史夫人却身怀六甲。今日一见,方知非孕,乃是巨肥。
“夫人,免礼。”见史夫人,曹孟德心中更加笃定。
不出所料。舍中之人,正是史侯无疑。
“拜见,王上。”史侯为弘农王,曹孟德故不遵帝号。
“司空,免礼。”史侯亦不以为意。谓“名正言顺”。待一统关东,曹孟德必卑躬屈膝,口呼万岁。
“闻公子,舍身救父。司空,节哀。”史侯面露哀容。
“谢王上存恤。”曹孟德面色不变。
“闻,乃出董承所谋。”史侯必有此问。
“然也。”曹孟德实言以告。
“董承,乃出董氏外戚。洛阳时,朕便欲杀之。”史侯以京中旧闻相告:“时(董)承从兄(董)重,与(董)卓弟(董)旻,相交莫逆。故京师人称‘二董’。彼时,焉不知(董)卓为贼臣乎?”
“王上所言是也。”曹孟德,顺其言。
史侯,故作义愤:“董卓虽亡,二董之恶未尽也。”
“王上,意欲何为?”曹孟德,当有此问。
史侯,私语道:“朕,欲诛尽贼臣。司空,以为如何。”
“敢问王上,如何施为?”曹孟德,不答反问。
“若朕都甄。尽诛贼臣,何其易耳。”史侯,吐漏心声。
好一个,“若朕都甄”。似言迁都之事,实欲取而代之也。曹孟德焉能不辨真意。
见曹孟德,枯坐无言。史侯,亦不多语。其中厉害,时局危急。乱世枭雄曹孟德,焉能不知。
“若行废立,与董贼何异?”有顷,曹孟德终以心声相问。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史侯反问:“谋害忠臣,岂为人君?”
“端午之乱,乃出董承,与天子何干。”曹孟德,再行反问。
“勃海王,养于永乐宫。董太皇,视之如己出。故称‘董侯’。虽为王美人子,然却以董氏为外戚。素不于舅王斌亲。不知然否?”史侯亦反追问。
“然也。”此事朝野尽知。又岂能瞒过史侯。
“司空以为。若杀董承,董重如何?”
“既夷三族,董重当杀。”曹孟德,语透杀机。
“二董具亡。董太皇,又当何为?”史侯循循善诱,句句紧逼。
“……”曹孟德恪守臣节,不妄言汉室。
“‘夫秦之为无道也,欲兴兵临周而求九鼎。’”史侯却百无禁忌:“朕,以为。太皇必命蓟王兴兵。”
史侯虽未言明。蓟王兴兵何为?然先引《战国策·东周策》:“颜率至齐,谓齐王曰:‘夫秦之为无道也,欲兴兵临周而求九鼎。’”之句。其意自明。
言下之意。蓟王名为提兵勤王,实则篡夺江山也。
谓“国仇家很”,“不共戴天”。试想,即便曹孟德委曲求全。只诛首恶,而赦从众,亦不罪天子。然董太皇,焉能不报家仇。
如泉所言。二宫太皇,之所以滞留河北。更命蓟王增筑皇英殿,为其所居。只因,太皇并蓟王,可废立新帝。如此,叔侄三人,皆不敢造次,是其一。蓟王为总王权之极,不被叔侄三人所欺,必殷勤备至,隆礼相待,护二皇周全,为其二。更加汉室三兴在即,与蓟王深度捆绑,再续家门富贵荣华二百年,乃其三也。
若董氏夷三族,家门荡然无存。再求富贵,又有何意?
意冷心灰,无牵无挂。唯有无所不用其极,只求报仇雪恨。此乃,人之常情也。
“朕若都甄,司空免祸矣。”史侯取诏书相赠。
曹孟德展开一观,不免心动。
史侯拜曹孟德为丞相,尊“相父”。
相父、亚父、仲父,皆权臣之敬称。得此诏书,曹孟德当可免罪。
“若关东、汉中,若悉归朕治。‘曹丞相’,可平江东乎?”史侯,再出诛心之言。
试想,若能合巴蜀并关东之力。得史侯二十万大军。曹孟德一统关东,指日可待。彼时,与二袁隔江对垒。待决一胜负,天下共主。蓟王入朝,河北传檄可定。
曹氏,一飞冲天,满门富贵。
史侯,言尽于此。曹司空,再拜而出。
虽正襟危坐,面色如常。然一路心中,念念回响:“曹丞相可平江东乎?”
史侯,不愧为人主。久居上位,且又生于史道人之家。心智成熟,远非董侯可比。
谓“晓以利害”。只需曹孟德,一劳永逸,废立新帝。非但,家仇得报,家门保全。亦可,才智得舒,青史留名。彼时蓟王,亦俯首称臣。先尊一声:“曹丞相”。
“‘树德莫如滋;云疾莫如尽’。”车驾入府,曹孟德,喃喃低语。
程昱,字字入耳。稍后,直入御史中丞府,与荀彧相见。
“不出文若所料也。”内室相见,程昱脱口而出。
“明公,何所言?”荀彧遂问。
“明公言:‘树德莫如滋;云疾莫如尽’。”程昱答曰:“正是文若所言,‘树德务滋;除恶务本’。”
“史侯欲求帝位。”荀彧已窥破天机。
程昱忙问:“与我等,福祸几何?”
“祸莫大焉。”荀彧一语中的。
“何以知之?”程昱求问。
“‘权谋立而亡’。”荀彧言道:“史侯出身仙门。善用神鬼之术,却不用儒术。立五斗米鬼师张鲁为国师。当可窥也。”
“不用儒术,儒士何用?”程昱心领神会。更有甚者,其惯用旁门左道。摄魂术下,皆为傀儡。宫中内外,乌烟瘴气。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此等妖孽,岂可为人君。
1.106 首当河北
须知,自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两汉吏治,多出儒术。
四百年传承有序,根深蒂固,已为定式。即便,儒道法墨,齐归于蓟。蓟王亦先立大儒学之基。而后行兼容并蓄,包罗万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何况,蓟王与墨门早有约定,只取其技,不取其法。诸子百家,皆循此例。才有《荀子》入《五书》。《蓟国大百科全书》,行科举取士。
一言蔽之,儒术为枢,百家为机。共驱大汉一藩,扶摇直上九万里。
蓟王《二十等爵·圩田制》,分户不析产。“苟富贵,毋相忘”,用后世话说,便是“共同富裕”。蓟王所立,家、国、天下:汉室、王家、爵民,三秩江山。正乘风万里,势无可逆。
众所周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两汉四百年,持续削藩,汉家诸侯式微,乃至世家坐大。蓟王诞三百子嗣,各自分封为王。便为重立汉室虎威也。蓟王以为,于时下羔羊而言:易(喂)饱猛虎,难(喂)熟猢狲。
伶牙俐齿,舌尖嘴滑。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树将倒,猢狲先散。古往今来,如此这般。
于国于民,全然无用。空耗钱粮,喂之何用?
蓟王即便,纳仙门西佛。亦多归于民间信奉,与治国泾渭分明。关东吏治,与汉廷一脉相承。然反观汉中并江东,皆政教同体。汉中立五斗米,江东浴西佛。皆非儒术。
如荀彧、程昱等,名士大儒,焉能不忌。
之所以,先前黄巾乱时,辟祸江东,海内名士,纷纷再下岭南,不欲出仕合肥侯。究其原因,便是立教浴佛,离经叛道。诚然,亦有变通之士,乱世栖身,屈尊投靠。然终归,北上蓟国者,十之**。此方是,人间正道。
若史侯得偿所愿,君临甄下。可想而知,为求最大苟同。必使五斗米道,散布关东。太平道余毒未消,岂容五斗米旧病复发。何况,黄巾播乱八州时,关东乃重灾之地。世家大族,家破人亡。辟祸他乡,流徙四处者,比比皆是。
斑斑血泪,犹未干。岂容社稷,重蹈覆辙。
此便是,荀彧、程昱,此时心境。
心念至此,程昱求问:“该当何为?”
“先从壁上观。”荀彧答曰。
“何以,无为?”程昱不解。
“且看明公,如何行事。”荀彧言道:“料想,史侯所谋,蓟王亦知也。”
言下之意,先看曹孟德如何择选,再视天下大势而定。
“也罢。”程昱亦知事大。
见程昱仍有疑虑,荀彧这便宽慰道:“前时,蓟王赴皇英殿之宴,答董太皇曰,‘天子无过,不欲篡汉’。今董承谋逆,当与天子无干。蓟王,又岂容史侯,篡夺大位。”
程昱涣然冰释:“文若,所言是也。”
二人这便定计。
甄都西市,蜀锦商肆。
“诸事皆毕,陛下当归。”史夫人言简意赅。
“曹孟德尚无决断。何以早归?”史侯不解。
“‘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史夫人小心为上:“事若不成,陛下危矣。”
“‘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史侯答曰:“况‘行百里者半于九十’。”
“陛下所言是也。然,唯恐万一。”史夫人柔声劝慰:“曹孟德,乱世奸雄。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
闻此言,史侯亦有决断:“阿母所虑周全。朕,当回。”
“陛下,明见。”史夫人亦得心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且背后主谋,便是史侯。若被曹孟德窥破。死无葬身之地也。
事不宜迟,史夫人遂命人,送史侯先归。独留甄下,与曹孟德,暗中往来。
蓟国北港。
闻甄都使船抵达。左右国相,携百官列队相迎。
自掘卌里明渠,行城港分离。蓟王再立北港,专为王室所用。天子使节,自当隆礼相待。
来回三日。国中人尽皆知。甄都天子许蓟王所请,立国之上将军。诏命已达,万人空巷。
如前所知,蓟国将校将校,皆为“双壁”统率。
王傅黄忠,号护军将军。立护军大营于王都南郭。扼南港坞堡,并临乡瓮城。另有各部行营,立于四面瓮城之内。守备王都。
麾下,荡寇校尉颜良,戍三台营;讨虏校尉文丑,戍雀台营;扬武校尉高览,驻无虑营;奋威校尉韩当,驻扶黎营;黑山校尉杨凤,守黑山营;白波右校尉杨奉、白波左校尉韩暹,守白波营。鹰扬校尉太史慈,立安次营;折冲校尉黄叙、立蓟北营。另有护军校尉庞硕,守南王都八门二砦。
黄盖,号横海将军。立横海大营于南港。携左右校尉潘鸿、朱盖,坐镇南港水路,领护千里蓟国渠。
横海五部,除横海将军本部。另有锦帆、楼船、破贼、戈船四校,分驻国中内外,各处要津。
锦帆校尉甘宁,驻泉州营,守备渤海内外,并巨马水路;楼船校尉郭祖,驻金州营,监护三韩半岛,并东瀛列岛水路;破贼校尉凌操,驻南皮营,扼漳水入河;戈船校尉文聘,驻黎阳营,巡弋大河水路。
世人皆知。蓟王可开,万石顶俸。效诸国老。蓟国双壁,只需功勋卓著,假以时日,必得大将军之高位。
今果不其然。蓟国上将军,虽位在大将军下。然“金印紫绶,位同三公”,亦是万石高俸也。
王宫车驾,迎甄都天使,行天子驰道,自南港,直入王都。
沿途所见,重楼高台,鳞次栉比。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或偎红倚翠,琼楼玉宇;或安车四望,怒马鲜衣。北都京华,远超甄下。饶是一路心事重重入董重,亦不由,瞠目结舌,目不暇给。心中阴霾,不知不觉,无影无踪。涣然冰释,油然而生。
试想,有蓟王辅保天子,曹孟德又岂敢轻举妄动。
有顷,车驾入王都。一路所见,繁华鼎盛,尤胜先前。
同车太傅杨彪,不禁慨叹:“汉室三兴,首当河北。”
车骑大将军董重,亦心有戚戚:“太傅,所言是也。”
1.107 兴邦之道
车驾入宫,过御桥。列队停于灵辉殿前御道。
拾级而上,轩下除鞋,步入灵辉大殿。蓟王冠冕临朝,携百官,已恭候多时。
“拜见王上。”太傅杨彪,并车骑将军董重,殿中先礼。虽为天使,亦是汉臣。且蓟王乃汉室宗王,又领尚父。位在上公上。理应先礼。然毕竟,皇命加身,不必行大礼。“朝贺(作)揖”,既可。
譬如三独坐,“谒大将军、三公,通谒持板揖。公议、朝贺无敬。(尚书)台召入宫对,见尚书持板,朝贺揖”。
“太傅免礼。”蓟王顺下王座,请太傅居上。
百官持芴而跽,随蓟王,恭听圣谕。
“初平四年,五月庚戌,大汉皇帝诏曰:‘擢升护军将军黄忠,为护国上将军;擢升横海将军黄盖,为横海上将军。金印紫绶,位同三公。”
“臣等,奉诏。”蓟王领群臣下拜,三呼万岁。
天子诏书,称奉诏。蓟王敕命,称遵命。亦出《蓟宫仪》。
礼毕,太傅下阶,请蓟王归位。蓟王赐上座。
待护国上将军黄忠、横海上将军黄盖,更换朝服印绶入殿。
万石之列,再多一人。
甄都天使当面,蓟王又令中书令荀采,再传王命。
“擢升护军校尉庞硕,为中护军。秩真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宫门大夫。”
“臣,领命。谢恩!”
“擢升荡寇校尉颜良,为荡寇将军。秩真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宫门大夫。”
“臣,领命。谢恩!”
“擢升讨虏校尉文丑,为讨虏将军。秩真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宫门大夫。”
“臣,领命。谢恩!”
“擢升扬武校尉高览,为扬武将军。秩真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宫门大夫。”
“臣,领命。谢恩!”
“擢升奋威校尉韩当,为奋威将军。秩真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宫门大夫。”
“臣,领命。谢恩!”
“擢升黑山校尉杨凤,为黑山将军。秩真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宫门大夫。”
“臣,领命。谢恩!”
“擢升白波右校尉杨奉,为白波右将军。秩真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宫门大夫。”
“臣,领命。谢恩!”
“擢升白波左校尉韩暹,为白波左将军。秩真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宫门大夫。”
“臣,领命。谢恩!”
“擢升白波左校尉韩暹,为白波左将军。秩真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宫门大夫。”
“臣,领命。谢恩!”
“擢升鹰扬校尉太史慈,为鹰扬将军。秩真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宫门大夫。”
“臣,领命。谢恩!”
“擢升折冲校尉黄叙、为折冲将军。秩真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宫门大夫。”
“臣,领命。谢恩!”
“擢升锦帆校尉甘宁,为锦帆将军。秩真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宫门大夫。”
“臣,领命。谢恩!”
“擢升楼船校尉郭祖,为楼船将军。秩真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宫门大夫。”
“臣,领命。谢恩!”
“擢升破贼校尉凌操,为破贼将军。秩真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宫门大夫。”
“臣,领命。谢恩!”
“擢升戈船校尉文聘,为戈船将军。秩真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宫门大夫。”
“臣,领命。谢恩!”
各部司马、假司马、军曲候等,皆得晋升。
比千石以上,皆可于灵辉大殿,觅得一席之地。比六百石军曲候,晋升一阶,即可达成。
蓟国武将席列,一时人才济济。可与文臣,分庭抗礼。
幕僚、国吏,相隔蓟国“千里江山”,知微见著,难分伯仲。左右侧席,少府女官、门下属吏,隔帘列坐,不逞多让。
左右国相,二上将军,共领国吏,幕府三丞,大营三司(军司空、军正、军祭酒),同率幕僚。于百官队列之前,大殿之中。另有国老,首席独坐。
太傅杨彪,眼见为实,不由慨叹。一河之隔,判若云泥;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蓟国之盛,遂缘起蓟王,毋庸置疑。然仁人志士,共襄盛举。方是兴邦之道。难得蓟王,自汉武大帝,独尊儒术以来,天下显学,兼容并济,百家归一。
毋怪孟子曰:“彼一时,此一时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
先贤,诚不欺我也。
稍后,蓟王开宫宴,为洛阳天使,接风洗尘。
席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难得与四少师等,旧时好友,欢聚一堂。太傅杨彪,连饮数杯,不觉已微醺。车骑大将军董重,于洛阳时蓟王家臣,贾诩、李儒等,把酒言欢,亦笑逐颜开。
百官齐来敬酒。左右国相,幕府三丞,代为引荐。
皆是成名许久。一时英杰人物。董重自诩与蓟王刎颈之交。来者不拒,未过三巡,已酩酊大醉。蓟王遂命门下,送入鸾栖馆安睡。稍后二宫太皇必,再单独设宴。询问甄都之事。
话说,谋逆大罪,又牵扯外戚勋贵。慎重起见,必行三司会审。饶是曹孟德,亦不敢敷衍了事。
换言之,此事必旷日持久,非一日之功。即便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亦非三五日能决。即来则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蓟王起身罢筵。百官离席恭送。而后鱼贯出殿,列队乘车,返回城中府邸,不提。
门下祭酒司马徽,与太傅杨彪同车,共赴门下署,鸾栖馆精舍。
“如何?”见皇英署长孔萤入殿,董太皇居高下问。
“未及罢筵,骠骑大将军,已醉卧榻上。门下主簿孙乾,送入鸾栖馆。”
“何以先醉。”董太皇唯恐亲侄受辱。
“‘酒为欢伯,除忧来乐’。中丞、国相,皆来满饮,故骠骑大将军先醉。”孔萤出口成章。
“善。”闻贾诩等人,交情不减。董太皇,这便心安。
窦太皇,柔声劝道:“王上难得,长情之主。富贵不忘旧交。车骑将军,当无忧矣。”
“妹言是也。”董太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翌日酒醒。董太皇遂命少府传诏。
召董重,入宫赴宴。
董重不敢怠慢,洗漱更衣,登西宫皇英殿。赴窦太皇宴。
1.108 楚腰越腮
蓟王宫,集营城术之大成,聚墨门机关之奇巧。
一里之回,九重错落。观台馆阁,大殿廿三。云蒸霞蔚,缥缈如仙。穿行其间,车骑大将军董重,不由心神俱醉。无怪二宫太皇,轻易不离。
今河北五州,悉归王治。关东纵是帝国腹地,亦望尘莫及。只因,名门世家,豪强大姓,已成顽疾。尾大不掉,断难割离。吞噬社稷血肉,回天乏术。
七重之上,唯皇英殿,一览众山小。正是二宫太皇所居。自西宫一重殿内,天机室。乘云霄天梯,直升七重。“天机室”,乃天梯汇聚之所。华室之中,排设天梯三十六座。通西宫九重各处。为便于宫人往来,四宫皆有天机室。机室,殿中深藏,守卫森严,进出有度。
非少府女官随行,外臣莫入。
董重,因是董太皇子侄,故有幸入内。
出天梯,已至皇英前殿。皇英署长孔萤,引董重入后殿。
“臣,董重,叩见太皇。”
“大将军免礼,赐座。”虽隔琉璃画壁,不辨真容。然出声之人,必是董太皇无疑。
“谢太皇。”董重,称谢落座。大殿华丽,尤胜永安。足见蓟王,倍加礼遇。二宫太皇,即来则安,颐养天年。
“安集将军,如何?”董太皇先问。
“安集将军,举家下狱。”董重面露悲切。
“端午之乱,果出所谋乎?”董太皇又问。
“臣,实不知也。”董重虽模棱两可,然亦是实情。毕竟,车骑大将军,徒有虚名。于甄下近乎闲职。若非为天子弄臣。进出宫闱,献媚君前,尚能知朝政,只鳞片爪。日常居家,多半无为。
“王上言,端午之事,别有隐情。大将军,少安。天子必无恙。”董太皇,出言宽慰。
“喏。”闻蓟王言,别有隐情,董重自大喜过望。
乱世之中,兵马称雄。宗室俊杰,如长涂二龙,亦一朝兵败,身首异处。何况董董等人,不过中人之姿。比长涂二龙,犹逊一筹。如何能与六雄,并驱中原。
董太皇窃以为。董承刺曹,可比伍孚刺董。虽功亏一篑,然忠勇可嘉。
王太师殉节,曹太保虽难逃一死。然终归,曹党大获全胜,一统朝野。曹孟德,年未不惑,已总朝政。黄口孺子,专美于前。且曹吕相争,胜负未分。如何能令天下信服。
今日设宴,可安董氏家门也。
云梦大泽,巫山神女峰。
巫山神女,闭关石室。
蓟王出征,满载而归。今年约期将至,不日当泛舟南下。又先于北国兴端午之礼。稍后遣使云梦,传书巫山神女。言,已于王宫九重,筑南宫迎仙台,并西宫泰畴、东宫紫云、北宫万神,三坛。号“三坛一台”。立为署寺,遣观天阁女仙值守。用于接引女仙,祭祀“皇天上帝”、“名山大川”、“四方之神”。
书问巫山神女,可愿屈尊,赴蓟国久居。
来使,非出旁人。正是门下弟子田圣。今母凭子贵,尊号媵妃。
“王上,封我何职。”细观蓟王手书,神女不置可否。
“夫君,欲以贵妃礼聘神女,入家门。”田圣转而又道:“如若不然,可掌南宫迎仙台。”
台上必有殿。譬如窦太后,曾居云台。迎仙台上,另建集仙殿,用于接引女仙。蓟王有意,交由巫山神女掌管。待竹隅女王,玉清神女房素入宫。三坛择其一,为其掌管。
坛边低垣,称“壝(wéi)”。《周礼·地官》:“封人掌设王之社壝”。另《藉田赋》:“封人壝宫。”注曰:“委土起堳埒以为宫也。”
故,祭坛又称“壝宫”。上古时,由封人掌管。社壝,四面开门。立殿宇,设神主,藏祭器。又建宰牲亭、水井、燎炉,不一而足。内外密植松柏,气氛肃穆。若远离京畿,坛内另设斋宫,供天子斋戒之用。
泰畴、紫云、万神,三坛皆在蓟王宫中。毋需另设斋宫。且女仙侍寝,皆入合欢殿。平日守备壝宫,亦不误敬神。
更有甚者,女仙居高守备。凡有仙门不请自来,足可固守。
“既为贵妃,兼掌迎仙,可乎?”巫山神女,柔声问道。
“妾,料想。亦无不可。”田圣斟酌答曰。蓟王宫妃,多兼领宫职。巫山神女,当循此例。
“媵妾,皆出门下,可乎?”巫山神女,再接再厉。
“可也。”田圣来时,蓟王已有交待。只需巫山神女愿入家门。凡有所请,但凭所需。
“如此,妾愿往。”神女眸中,难掩异彩。话说,自楚为秦所灭。凡有天下大乱,必有巫山神女出山。楚霸王之御姬,江东之二乔。皆身侍明主,以安楚地。
今,蓟王将诸多楚礼,合墨门铸阳燧,并为端午之礼。楚汉和合之心,不言而喻。何况,天下女仙,趋之若鹜。身侍东王父,福莫大焉。前有麻姑仙,再有王母女。传闻,玉清神女,亦深闺待嫁。不日当入蓟王家门。同为“神女”。巫山神女,岂又无动于衷。
得蓟国高俸厚禄,西王母重立东女国。与其坐视江东,心向西佛。不若携门下,委身蓟王宫。效王母灭佛国。身系家国天下,楚女亦不逞多让。
“楚女腰肢越女腮。粉圆双蕊髻中开。朱弦曲怨愁春尽,渌酒杯寒记夜来。新掷果,旧分钗。冶游音信隔章台。花间锦字空频寄,月底金鞍竟未回。”
事不宜迟,田圣这便折返,告知夫君。
赶在九九重阳前,迎娶三贵妃入宫。
巫山神女之名,天下皆知。尤其江东楚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待委身蓟王家。楚汉相争四百年,余威可休矣。
比起巫山神女,将入蓟王家。
蓟王立护国、横海,二上将军,并擢升国中诸校,皆为将军。消息一出,天下震怖。
将军可设五校。若兵精粮足,可再设别部,以司马领之。换言之,先前一校,扩为五校。蓟国精兵,足增五倍。
先前若有十万众,不日当有五十万。若前有二十万,当增至百万。
世人皆知,蓟国辖民二千万。二十取一,亦可得百万之众。蓟国税赋,今非昔比。户户海外三登美田。更兼四海通商之利。即便招募百万,亦足可支撑。
天下,扪心自问。
蓟王此时征兵,意欲何为?
1.109 万全之道
自蓟王满载而归。居中守正,轻易不离。四方五部都护,并立枝郡。足见向化斐然。正当刀兵入库,马放南山。岂料蓟王非但未曾“铸剑戟以为农器,放牛马于原薮,室家无离旷之思,千岁无战斗之患”。且还并立上将军,大肆扩军。
莫非,欲兵过大河,一统江山乎?
天下震怖,海内屏气。
谓“师出有名”。如蓟王自言,天子无过,不欲篡立。若甄下有变。又当如何?
更加,端午之乱,牵连甚广。如安集将军董承,并太医令张奉,皆出天子身侧。“曹贼”之呼,时见于道中。试想,若非曹党只手遮天,曹司空欺君太甚。天子又岂能,如此行事。
再思,先前上公之争,王太师殉身伏罪。虽时过境迁,究竟孰是孰非,未有定论。然,端午之乱,或可窥一斑。
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纳荀彧谏言。曹司空上表,请三司会审,董承谋逆大案。
天子无可奈何,遂命三司会审。
闻会审董承,董太皇急令车骑大将军,董重速归。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时断不可,保帅弃车。只需董承定罪,必夷三族。董重若远避河北,滞留不归,不敢据理力争,必有心虚之嫌。非但家门不能保全,还令董承速死。
得董太皇暗授机宜。车骑大将军董重,遂与太傅杨彪同归甄下,入宫复命。
见董重归来,天子亦稍得安。
稍后车驾回府,将将坐定。便有心腹来报。言,司徒伏完,相约小酌。
司徒相邀,必关时局。董重略作思量,遂换常服,赴司徒府宴。
除尚书令桓典等,太师残党,悉数与会。另有徐州别驾麋竺,赫然在列。
彼此见礼,心照不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司徒伏完,屏退左右。私语众人:“安集将军,乃天子近臣。曹孟德欲杀之,恐非只报私仇。”
“司徒,何意?”董重落杯相问。
“太师殉身,王党四散。故陛下,欲以外戚以制之。曹孟德既杀安集将军,恐车骑大将军亦难自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董氏无存,我辈皆休矣。”
见董重无语。尚书令桓典,附和道:“司徒所言是也。”
“曹孟德,号乱世枭雄,素奸狡多疑。”伏完言之凿凿,再接再厉:“老夫吗,窃以为。大将军,今纵无罪,后必杀之。”言下之意,“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董承刺曹不成,错杀曹孟德长子,并兄弟侄子。家门血海深仇,曹孟德岂能不报。若诛安集将军董承满门。势必与董氏结仇。曹、董遂成不死不休。“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与会众人,各自唏嘘。唇亡齿寒,何况二党之争。亦如司徒伏完所言。自太师殉节,王党四散。唯恐曹党一支独大,董侯确有扶植外戚,制衡曹党之意。天子虽未明言,然朝野上下,皆有风传。
依曹党一贯行事,可以预见。必挟私报复,趁机发难。将董氏外戚,并王允余党,一网打尽。行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满门家小,性命攸关。纵有太皇,好言宽慰。董重亦难免,忐忑不安。这便问道:“依司徒之见。为今之计,该当何为?”
“诛曹。”伏完一语中的。
“一击不成,曹孟德必有所备。如何再行?”董重摇头。
“非谋一刺,乃谋万全之道也。”伏完答曰。
“请司徒明言。”董重抱拳求问。
“《传》曰:‘践修旧好,要结外援,好事邻国,以卫社稷,忠信卑让之道也。’”伏完引经据典:“大将军,何所得?”
“‘践修旧好,要结外援’,‘好事邻国,以卫社稷’。”董重心中一动:“莫非,司徒乃指吕吕镇东乎?”
“然也。”伏完抚掌言道:“若吕镇东,将兵甄都。逐曹孟德出。纵有大仇,亦无能为也。”
此言,如醍醐灌顶。董重幡然醒悟。曹孟德,总朝政。朝野上下,无有不从。故能予取予求,一言九鼎。然若被吕奉先所败,出走甄都。彼时,大势已去,树倒猢狲散。位卑言轻,不足为虑。
“如何施为?”董重追问。
“矫诏讨贼。”伏完一语中的。
“如何矫诏。”董重再问。
“譬如群雄讨董。大将军总天下兵马,矫诏关东群雄,何愁大事不定。”伏完献计。
“既为矫诏,群雄如何能从。”董重必心有顾虑。此时,尚可置身事外,觅得一线生机。若发矫诏,便是不死不休,你死我亡之局。董重如何能不,细问究竟。
“此诏虽矫,然出天子诏也。”伏完言虚实之法:“既出天子,群雄焉不信乎?”
董重心领神会。伏完之意,由董重入宫,说天子下诏。虽对朝中曹党言矫。实则如假包换,天子诏命。一切约定俗成,天子免开尊口。待事成,再告之天下。为群雄正名,亦未迟也。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堂内高朋,屏气凝神。且看大将军,何言以对。
毕竟,兹事体大。董重又非豪杰,利落果决。这便言道:“容某,从长计议。”
“可也。”伏完稳操胜券,亦不强求。只需曹孟德步步紧逼,眼看苟且无望。董重必行,搏命一击。
伏完起身罢筵。恭送大将军车驾出府。
尚书令桓典窃言:“大将军,非成大事者。”
“比董承何如?”伏完不答反问。
桓典心领神会:“当在董承之上也。”
“董承尚能刺贼,董重焉不自救,”伏完言道。
“司徒,明见。”桓典拜服。
诚如伏完所言。日前,车驾遇伏,曹氏死伤。曹孟德恼羞成怒,将百官悉数下狱。时,众皆以为,必是伏完所谋。岂料,竟是董承。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董承尚有刺贼之心,董重焉能束手就擒。
只需传檄天下,则事成矣。
不求群雄,争相举兵。但求一人应声,足矣。
又送徐州别驾麋竺车驾出府。
桓典耳语求问:“莫非,陈公台之计乎?”
“然也。”伏完一笑了之。
1.110 矫诏讨曹
陈公台,窃以为。蓟王,立二上将军,大肆招兵买马,必有南下之意。
不过是忌,“师出无名”,而已。
于是乎,心生此计。只需车骑大将军董重,传天子矫诏。蓟王必举兵呼应。如此,水到渠成,破甄都,立天子。天下大势定矣。
董重一介弄臣。虽无实权,却窃据高位。车骑大将军,位比大将军。且又贵为外戚。尤其传天子矫诏,足可取信天下。正如伏完所言。不求一呼百应,只需蓟王一人呼应,足矣。
事不宜迟。
翌日,天光大亮。董重沐浴更衣,含鸡舌香,压下酒气。这便车驾入宫。
安集将军董承,虽由三司会审。然毕竟,尚未定罪。且即便证据确凿,亦需交由天子定夺。故大将军董重,尚未殃及。仍可自由进出宫闱。
“臣,董重,叩见陛下。”大将军趋步入殿,伏地行大礼。所谓“礼多人不怪”。每每入宫,皆大礼参拜。尤其少年天子,颇多受用。
“大将军,免礼。”见董重,举止如常。天子,亦得心安。
昨日太傅等人皆在。不及细问。今日,董重单独面君。必为出使蓟国之事。
蓟王人君南面。立上将军,谋划已久。此时上表,水到渠成。既全天子,又保封国。事出有因,二全齐美。试想,若内外无事,朝野顺安。蓟王却大张旗鼓,扩军募兵。必为天下所忌。
“王上何所言?”天子必有此问。
“太皇言,端午之乱,别有隐情。”董重不言蓟王,只言董天皇,乃为取信天子也。毕竟。论亲疏有别,于天子而言,董太皇自比蓟王亲。
“如此,甚好。”天子果见喜色。
“太皇又言……”董重欲言又止。
“太皇何所言。”天子亦知事大。
董重趋步近前,躬身耳语:“太皇言,为防万一,需效群雄,矫诏讨董。”
“哦?”董侯虽年幼,然先前之事,记忆犹新。时二袁携曹操、孙坚,假衣带诏盟,笼络群雄。酸枣会盟,兵进虎牢,联军讨董。太皇却传语董重,效群雄矫诏讨……
“曹?”天子脱口而出。
“陛下,明见。”事已至此,董重再无路可退:“正是,矫诏讨曹。”
“朕既已之,大将军如何行矫?”天子毕竟年幼,稚气未脱。
“虽诏出天子,然假称其‘矫’也。”董重答曰。
“原来如此。”天子这便醒悟。先前群雄矫诏讨董,本是以假乱真。如今董重所行,乃是以真作假。反其道而行之。如此,待董重传檄天下,天子便可推说不知。待大势已定,再犒赏有功,不迟。
如此行事,无论成败,皆可自保。
董重进言,亦是真真假假。矫诏讨曹,非出太皇之谋。乃司徒伏完,面授机宜。毕竟,欺君。董重心中难免忐忑。见董侯不语。正欲急中生智。
却闻董侯忽问:“大将军以为,曹司空,与蓟王,何人可续汉祚。”
天子此问,非言三兴。那言续今汉国祚。
天子既有此问,比心中存疑。
董重亦知事关矫诏与否。这便振作答曰:“臣,窃以为。若无安集将军之谋,曹司空胜蓟王。然,端午之乱,曹氏亲弟子侄,无辜受戮。此乃‘不可两存之仇也’。”
天子信服:“大将军,所言是也。”
董重暗处一口浊气,却丝毫不敢大意:“陛下,明见。”
天子又问:“若大将军得‘矫诏’,又当何为。”
“‘深藏若虚’,‘以观后效’。”董重出口成章。
“善。”天子这便定计。于是,命董重亲书矫诏,再用皇帝六玺。确认无误,交由董重深藏衣袖,带出宫闱。已备,危急关头,救命一举。
虽称矫诏,实则与圣诏,同一所出,无有不同。
稍后,徐州别驾麋竺携重礼登门。询问矫诏之事。
此时,董重已知,矫诏虽出司徒伏完授意,然必出陈公台之谋。
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麋竺携重礼登门,欲求当面一观。其用意,不言自喻。待回徐州,必以身担保,确有此诏。如此,陈公台方能依计行事。毋论陈公台,奇谋如何。然必不利曹孟德,得利董氏一门。何况,若他日情急,传檄天下。蓟王不至,吕布先行。亦有百利而无一害。
心念至此。董重遂屏退左右,以矫诏示之。
字字入目,句句铭心。麋竺这便告退,返回下邳。
董重亲送出府,不提。
程昱司直甄下。麋竺奉命出使,往来甄都,程昱自当心知肚明。与司徒伏完、骠骑大将军董重往来,亦是奉命而为。本无可厚非。然,时节多事,不可不防。
遂亲入司空府,告知详情。
“吕奉先,意欲何为。”曹孟德自西市夜归,便闭门谢客,苦思利害取舍。家仇不可不报。然恩怨何时了。若夷董氏三族,天子又当如何。然若只诛首恶,从众皆免。曹孟德,又心有不甘。
尤其,蓟王上表,请立上将军。国中诸校,悉升将军。数倍扩军。不出数月,可得五十万大军。天下雄兵,齐聚蓟国。譬如备吏守令。蓟王多年前,便设家兵部曲。虽无大营名籍,然农牧稻作之余,皆入国中各处军营演武。且诸校皆另设别部,招募精卒健勇。今皆可光明正大,编入名籍。与营,士共享国俸。
黄巾既灭,天下初平。
窃以为,蓟王此时扩军,正求名正言顺也。若知甄都,擅行废立。焉能坐视不理。
然又窃思,叔侄三人,史、董二侯,谁人为帝。于蓟王而言,并无不同。只需道义充足,仪轨得当。行拨乱反正,亦无不可。毕竟,董侯乃贼臣董卓擅立。彼时,王太师总朝政,便欲重立汉帝。并遣使山东,询问蓟王之意。
彼时,天子无过。故蓟王不欲。
今,天子,起端午之乱。可比当年,合肥侯,兴鞠城兵变。废立可行也。
再立史侯为帝。迁都甄下。拜曹孟德为丞相,张鲁为国师,张济为骠骑大将军。集汉中并兖州之力,曹孟德足可,灭吕布,逐袁术。一统关东。
彼时,与二袁隔江对垒。一战可定江山矣。
1.111 离间六雄
故,于曹孟德而言。心中唯一所患,必是蓟王无疑。
若能坐实董承所谋,乃出天子授意。效合肥侯,鞠城兵乱。曹孟德便可上表二宫太皇,并辅汉大将军刘备,废董侯,立新帝。
遵循先帝遗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再行播乱法正,重立史侯为帝。亦合乎大汉仪轨。无可非议。
“如何?”见程昱入府,曹孟德先问。
“董承虽领共谋之首,却不认端午之乱。”程昱言简意赅。言下之意,府中密室所搜铁证,董承已自认主谋。然端午刺曹,却拒不认罪。
若深思。暗中图谋,欲行不轨。与豢养死士,刺杀朝臣。二者之间,虽有因果关联。却缺真凭实据,足可佐证。换言之,董承仍可狡辩。虽图谋不轨,然刺曹者,却另有其人。
只恨,刺客皆亡,死无对证。
“哼!”曹孟德心中恶劣,可想而知。
程昱言道:“董承乃外戚。恐屈从,故未施五刑。”
曹操轻轻颔首:“断不可屈从。”
言下之意,众目睽睽,断不可屈打成招。不然,非但不能坐罪,反落人口实。不等服众,又如何堵悠悠众口。尤其,蓟王和光同尘,明以照奸。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稍有破绽,万事休矣。
“喏。”程昱亦知事大,不敢痛施酷刑。这便道明来意:“徐州别驾麋竺,昨日赴司徒会。今又入车骑大将军门。却不知,所为何事。”
“必出陈公台之谋也。”曹孟德一语中的。
“陈宫,何谋?”程昱不解。
曹孟德亦语塞。略作思量,这便言道:“且去问文若。”
“喏。”程昱领命自去。
此时,曹孟德心力交瘁,已难顾全。唯有早日定董承之罪。再行废立新帝,方可最大得利。
徐州,下邳国。镇东将军兼徐州牧,吕布府。
四渎八流,纵横枝津。关东平川,便利舟行。轻舟顺下泗水,半日往返。
“拜见将军。”徐州别驾麋竺,幸不辱命:“军师计成矣。”
“善。”吕布颐指气使,颇养上位之姿:“别驾有劳。”
自年初,迁治下邳。陈公台,内外兼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退盖海舰队,改百里稻作。下邳水网纵横,再无巨舰围城之患。更兼不误时节,碧水青禾,当可丰熟。乱世无庸主,更无庸才。吕布麾下,多草莽。唯一智者,便是陈宫。唯一长者,当属张邈。余下,虽有湖海豪士陈元龙,然却非吕布死忠。然,单凭陈宫一人之智,足可助吕布,独当一面。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贵精不贵多”。便如徐州君臣这般。
“卑下,不敢。”麋竺谦恭有加。时至今日,吕布已稳坐徐州大位。同为六雄,连败曹孟德,足可证明。徐州吏民,虽不敢说,唯命是从,亦皆可为其所用。
得张邈保举,充填徐州吏治。尤胜陶恭祖先前。且远观长涂二龙,兵败身死。唯六雄可守一方,遂成关东共识。
益州刘焉,荆州刘表,恐亦如长涂二龙。遂可守一时,不可守一世。
唯一所幸。刘景升,名列“八俊”。虽不比六雄,然却强过二龙。徐州四国一郡,皆为吕布所用。可想而知,实力今非昔比。麾下十万大军,坚甲利兵,士气如虹。交由麾下八健将,并诸别将,操练成阵。当可与兖州兵,一较高下。
一扫先前,客军孤城,仰人鼻息。
“矫诏已出,又当何为?”吕布居高下问。
陈宫,谋主自居。自当责无旁贷:“卑下,窃以为。将军从壁上观,不日当有定论。”
“也罢。”素知陈宫为人,吕布亦不多问。
府议罢。麋竺又舟行淮水,顺下射阳。
自伏波将军陈登,任广陵太守,遂移治射阳。近射陂地利,是其一。避江东锋芒,为其二。扼中渎入淮,防青州猛虎,乃其三也。
射阳县,匡琦城,伏波将军治。
麋竺入府,与陈登对饮前堂。麋竺乃东海豪商,广泛交游,四海亲朋。除与陈元龙结交。徐州属吏,皆多走动。更加,献郁洲山于蓟王,充作其妹嫁资。终归“富在深山有远亲”。且吕布凡有所命,必倾力而为。故徐州上下,皆无可指摘。
对饮前堂,不避耳目。亦出君子磊落之交也。
“陈公台,计将安出?”麋竺心存此问。
“引蓟王大军南下,是其一也。离间六雄,为其二也。”陈元龙答曰。
麋竺求问:“元龙,且明言。”
“矫诏传檄,共讨曹贼。六雄虽不应,蓟王当应之。”陈元龙答曰。
“元龙所言是也。”麋竺又问:“何间六雄?”
“江东猛虎,入主青州,与曹孟德,素交好。矫诏既出,猛虎离心也。”
麋竺这便醒悟:“陈公台所患,孙坚助曹。”
“然也。”陈元龙答曰:“窃以为,闻矫诏,吕将军必起兵。”
“原来如此。”麋竺抚掌而叹。陈公台,欲败曹孟德之心,虽历久,而弥坚。
六雄,各牧一州,各为其主。待刀兵一起,必乱战一处。生灵涂炭,血流漂橹。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叔侄三人,民心尽失。蓟王三兴,不可逆也。
襄阳,镇南将军兼荆州牧,刘表府。
“军师,何出此言?”闻遣使言和,刘景升,居高下问。
祢衡答曰:“甄都有变,六雄将乱。袁绍久战而不能胜。大军孤悬荆南,江东守备空虚。需防二虎过江也。”
“二虎过江。”刘表遂会其意:“青州孙坚,徐州吕布。”
“明公,明见。”祢衡指点江山,名士风范:“曹孟德与董氏外戚,断难苟全。曹孟德欲诛董氏三族之心不减。天子焉能不‘援之以手’。彼时,君臣离间,可比董卓之乱也。”
“军师所言是也。”祢衡将曹操比作董卓,刘表如何能不醒悟。
彼时,关东大乱,六雄纷争。江东空虚,必为人所乘。袁绍虽好大喜功,然终归位列六雄。孰轻孰重,焉能不知。
心念至此,刘表遂遣使江东。
欲求二家罢兵。
1.112 因利制权
荆州五业从事宋忠,奉命出使江东。
宋忠,本就是南阳大儒。声名稍次儒宗。小女宋婧,今季春闱,名列前十。授千石披香博士,兼领温德署长。书报传回,宋忠大宴宾客。镇南将军刘表亲临为贺。宋婧,知书达理,品貌俱佳。论家学渊源,可与孔融之女,皇英署长孔萤比肩。及笄之年,便领千石高俸。前途不可限量。
更加,行走蓟国后宫,侍奉君王身侧。若有一日,幸而得宠,聘入蓟王家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宋氏一门,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也。
闻披香博士,领千石高俸。镇南将军刘表言:父秩岂不如女。于是乎,遂升五业从事,为比二千石秩。一时,传为佳话。
南京建业,太初宫,神龙殿。
“荆州从事宋忠,拜见王上。”时袁术上表,并橐皋、濡须、浚遒,成德,合肥五县。立合肥王国。故合肥侯,今为合肥王。
“从事免礼。”合肥侯,已不以为意。叔侄三人,各自称帝。荆州牧刘表,心向甄都。不遵合肥侯为帝,亦是人臣之礼。称帝之前,董侯为勃海王。去位之后,史侯为弘农王。故约定俗成,三家使节,皆尊另外二家“王上”。而不称“陛下”。
“谢王上。”五业从事宋忠,诚谢落座。
“从事,所为何来。”合肥侯,居高笑问。
建业龙盘虎踞,合肥侯坐领江东。汝南袁氏,并过江群雄,鼎力相助。江东宗贼,举家来投,洗净污名。蓟王凿穿四渎八流,内外循环水路,更助江东繁盛。叔侄三人,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否则,史侯、董侯,又岂会结兄弟之盟。终归,唇亡齿寒。
“乃为二家,休卒罢兵。”宋忠上呈刘镇南手书。
“刘镇南之意,朕已尽知。”合肥侯,过目言道:“然,大将军将兵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又曰‘兵者,国之大事’,不可强为。”
“王上所言是也。”宋忠奉命而来,早有说词:“九州幅裂,天下三分。是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因利而制权也’。”
“好一个,‘因利制权’。”合肥侯笑赞。
谓“因利制权”。乃指,因时因事而变。如孙子所言,“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便是所谓“用兵如神”。
“甄都端午之乱,权臣、外戚,断难两全。今江东大军,出战荆南。江东守备空虚。二虎过江,王上危矣。”
“何来二虎?”合肥侯必有此问。
“青州孙坚,徐州吕布。”宋忠直言相告。
“如从事所言。端午之乱,断难苟全。甄都再起,刀兵之祸。青、徐二州,必生内乱。又岂过江东。”
“‘兵者,诡道也’。”宋忠一语中的。
“哦?”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见宋忠虽意犹未尽,然言之凿凿。合肥侯,岂不心疑。荆襄八郡,南北各半。荆州牧刘表,彼时,虽心向甄都,却与汉中史侯,往来甚密。全力重筑,邓樊二城,不遗余力,疏通汉水。又一力促成,兄弟之盟。
莫非,关东群雄,已有所谋。
心念至此,合肥侯亦不敢大意。
若孙坚、吕布,暗结联盟。飞云过江,奇袭建业。江东危矣。
“若罢兵休卒,又当如何。”合肥侯当有此问。
“献米百万斛,不与二虎(同)谋。”宋忠掷地有声。
“可。”合肥侯当机立断。待百万斛米交割。便传命大将军袁绍,班师回朝。以备二虎过江。
交换盟约,宋忠功成。合肥侯遂命人,礼送过江。
知二虎过江,奇袭建业。袁绍亦知事大。虽有小胜,却不足以吞并荆南。留偏师扼守要津,袁绍遂引军还。护南蛮校尉刘磐,光复数县,上表告捷。
此战,袁绍看似无功,却绝非徒劳。立砦要津,深入腹地。且沿途道路,多行修缮。攻取数县,亦伏细作,笼络民心,收归己用。待再起大军,必事半功倍。
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吞并荆南,绝非一日之功。再加,荆州牧刘表,遣使过江,献米百万斛以求和。袁绍足可交待。
袁绍并群雄,皆以为。江东虽有,十万大军。然或久疏战阵,或初出茅庐。令行禁止,尚不能协同。何况,攻城拔寨。此战,于磨砺兵锋,亦有大利。待卷土重来,当势如破竹,可一战而定之。
来时,气势如虹。归时,意气风发。袁绍携群雄,矗立舟头。指点江山,好不快意。
合肥侯携百官,石城相迎。
犒赏三军,欢声雷动。据土人雄,实至名归。
楚都寿春,车骑大将军兼扬州牧,袁术府。
将合肥侯书信,遍示重臣。
袁术扬眉问道:“二虎过江?”
“建业空虚,不可不防。”新任军师中郎将,主簿阎象进言。
话说,自以一敌四,灭长涂二龙。袁术名声大噪。稳居六雄之列。名正言顺,故能礼贤下士。战后犒赏有功。主簿阎象,为淮南智囊,故擢升军师中郎将,与徐州陈宫比同。独居首功。
余下如长史杨弘,别驾韩胤,大将张勋、纪灵。勇将桥蕤、张勋、乐就、李丰、梁纲等,皆有晋升。其中大功者,更兼领一郡之守。君臣同心,上下勠力。毕竟,同生共死,血战寿春。可比袁绍,磨砺新军。
江东诸郡,粮草辎重,源源不断,运抵寿春。
内外环渠,修缮一新。侧畔沉舟,亦打捞上岸。日有军船下水,充填淮南水军。更兼翥凤首舰之利。淮南水军,犹在兖、青二州之上。
曹孟德迎孙文台,入主青州,正因袁术势大。欲合二家之力,共抗二袁之心,不言自明。
“军师所言是也。”袁术从谏如流,转而又问:“二虎击淮,可乎?”
“大将军明见。淮南,亦不可不防。”阎象不称“明公”,而尊大将军。亦是投袁术之所好也。
“传命张勋、纪灵,依计行事。”袁术一声令下。
“喏。”群臣异口同声。
1.113 何必介怀
话说,骄豪奢淫,眼高于顶;骑盛车马,以气高人:“路中捍鬼袁长水”。之所以,从谏如流,礼贤下士。归根结底,败四家联军,杀长涂二龙。无可争辩,稳居六雄。
“尔等鼠辈,可比长涂二龙乎?”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是也。六雄之上,唯我蓟王一人耳。
换言之,天下碌碌,皆在七人之下。昂头只见蓟王,平视屈指可数。试想,俯瞰芸芸众生,视之如无物。又何必介怀。
袁术府邸,便是先前合肥侯行宫。袁术虽将宫中各殿,划归车骑大将军诸曹,并扬州牧署寺。然居中偌大一片,悉作私用。多择江淮采女,充填华室。合肥侯行宫,传闻乃先秦楚王宫。前汉时,淮南王刘安,都寿春,前后共历四十二载。虽毁于战火,今汉又筑为县治。后合肥侯定都寿春,大肆重建。稍后袁术窃据,继往开来。历经数载,遂成今日气象。
步入密室。居中赤金琉璃罩中所存。正是,金镶玉印,传国宝玺。
屏气凝神,取来细观。又托于掌心,徐徐侧翻。印底,“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字入目。袁术一时,心驰神往。
“奈何,玄德不受。”袁术目色迷离,喃喃自语:“天下还有何人,可配之。”
如前所言,一人在上,六人并列。一代雄主,蓟王不受。六雄之中,何人当授?
但有此问,日夜萦绕袁术心头。久久不散。
甄都,司空府。
闻荆州牧刘表,遣使过江。以百万斛米,退江东十万大军。曹孟德,一声冷笑:“老贼,欲趁端午之乱也。”
“明公,明见。”程昱答曰:“闻,袁绍已班师。荆南重归(刘)表治。荆州水军,蔡瑁、张允,不日当归。群雄皆,欲从壁上,坐观成败,也。”
“仲德,所言是也。”曹孟德一声长叹。荀彧虽未亲至,然程昱所言,必出荀彧授意。劝谏之心,曹孟德焉能不知。譬如,“汉贼之仇,公也;兄弟之仇,私也”。然,扪心自问。世上又有几人,能不报私仇,以天下为重。史上,刘先主、曹丞相,皆不例外。刘先主,举国伐吴。曹丞相,屠戮徐州。皆因私仇而起。足见,汉家儿郎,亦多性情中人。
俗语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然,将心比己。曹孟德,心中仇恨,无可消解。不夷董氏三族,曹孟德如何肯,善罢甘休。
知劝谏无功,程昱知难而退。唯行三司会审,以盼水落石出。
汉中,南郑,国师府。
五斗米圣女张玉兰,携书入府。
兄妹二人,密室相见,灯下细观。
“依阿母所言。甄都端午之乱,必与史夫人相干。”张玉兰言道。
“阿父麾下,谋臣如雨。智多如贾文和,必已先知。”张鲁亦言道。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张玉兰遂问。
“史门所为,不出宫闱。外人皆难知其所为。天子亦讳莫如深。”张鲁谨慎行事:“宜缓图之。”
“善。”兄妹这便定计。
端午之变,影响深远。远超众人预计。便是曹孟德,亦始料未及。
临乡,蓟王宫。
三季春闱,甄选女官。天下才女,齐聚北都,少府署寺,人才济济。恰逢,蓟王奉命,增筑王城。各署长令,便皆由春闱女官出任。蓟王宫,吏治亦称齐备。好处,显而易见。
各署,各行其是,互不相绕。二宫太皇、三王太后、蓟王三后,统御王宫诸事。射击甄都,必过目太皇,家国大事,必告知太后。六宫之政,必出公孙王后。诸如此类。
田圣十日往返,将喜讯传回。知巫山神女,欲携门下,聘入蓟王家。蓟王遂了却一桩心事。否则,唯有年年梅雨时节,泛舟云梦大泽。以解相思之苦。先前,为唤醒蓟王。巫山神女,化作九天玄女,降入蓟王灵台。天人合一,难以磨灭。蓟王,灵神合一,至人无己。六宫粉黛,聊胜于无。三殿女仙,力有未逮。唯有九天玄女,并九幽**,可助东王父,房中大成。不求羽化登仙,只求益寿延年。
若能长命百岁,无疾而终。料想,汉祚绵延,千秋万世,不灭功成。
史上,若非义弟受戮,报仇无望,病亡白帝城。刘先主,亦是长寿之君。穷尽人力之所极。诸夏仙门,确有奇术。
知董太皇心牵董氏一门。蓟王命瑞麟阁女官,一日数报。凡有甄都书函,必抄送皇英殿。以安其心。
“若天子罹难,天下无主。夫君宜备万全。”士贵妃,素有远见。言下之意,若董承论罪,董氏一门伏法。曹孟德,因行废立。蓟王断不可,袖手旁观。坐视史侯,重登大位。
“贵妃之意,立阿斗为帝。”阁中无外人,蓟王遂明言。
“甘泉宫已筑毕。阿陵县亦重立,易县为京,亦无不可。”士贵妃,直抒胸臆。
蓟王轻轻颔首:“贵妃,所言是也。”家国天下,兹事体大。何况,干系蓟国五百城港,二千万民。稍有不慎,大祸临门。
时至今日。蓟王距三兴炎汉,不过一步之遥。岂能一朝不保,乃至前功尽弃。若被史侯所逼,起兵篡逆。虽一战功成,然一世英名尽毁、明主行事,当面面俱到,尽善尽美。
“当做何为?”马贵妃求问。
“甘泉三卿,仍缺一人。”蓟王已有定计:“先前,陈大夫,不仕阿斗。当另择贤良,以仕之。”
“夫君,欲择何人为甘泉少府。”士贵妃笑问。
“未可知也。”有陈大夫,前车之鉴。蓟王心中,亦无可笃定。
蓟国,大儒学立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嫡庶有别,长幼有序。论蓟王身后,诸子人望。嫡长子刘封,无人可及。
三岁看老,再观后效。续蓟之国祚,全二千万民,护兄弟和睦。嫡长子封,足可胜任。
五帝,必有其一。
然。只为玄帝,世居苦寒,可乎?
毕竟,嫡长子。每每虑及,蓟王亦,于心不忍。
1.114 先擢为妃
蓟王命大通守顾雍,修筑蓟北王都。比起一里之回蓟王宫。蓟北离宫,足有二十一衢。占内城三分之一。唯恐,“天子守国门”。蓟王另设漠北都护府,开辟草原航道。不遗余力,向化塞上各族。今又并,武牧、茏城、赵信三城,立郅居郡。并新筑大凌港,持续开拓北部冰原。十载之后,待嫡长子刘封继位。料想,漠北至西域,乃至更西,皆为汉土。
广袤万里之地,分封嫡长子,可乎?
“夫君?”见刘备若有所思,士贵妃柔声相唤。
“条陈何事。”虑及嫡长子,蓟王未能入耳。
“太中大夫,阿陵长张臶疏曰,阿陵九城长已定,请夫君过目。”
“善。”蓟王遂取阿陵条陈一观。
奉王命。张臶所举,皆出门下佼佼者。九位门徒,足可胜任。
阿陵九城,乃蓟国第五十二县。如前所知。旧县阿陵,本为蓟王易县为京,另立麟子阿斗为帝所筑。他日。高阳、阿陵、文安,三县足可护易京周全。
蓟王行事,有备无患。若甄都有变,蓟王当力排众议,立麟子阿斗为帝。毕竟,麟子阿斗,种出蓟王。“地要亲耕,子要亲生”。毋论生养,皆需亲力亲为。断不可,假手于人。
云霞美人,产期将近。继函园姬,王宫又迎,婴儿潮。三王太后,最是欣慰。常宁二美人,梁姿、白微,身怀六甲,首当临盆。王太后诏命,先擢为妃。仍号常宁,尊“媵妃”。
钟存慧贵妃常宁殿。居三、四、五,三重。随王宫增筑九重,亦扩为“回”字大殿。足可安置一众媵从。先前,大震关首,云霞美人,多改号常宁。如许师钟瑷,二当美人,今皆母凭子贵,擢升为妃。“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蓟王累次抬升,官秩薪俸。宫妃亦不例外。蓟王三后,皆领万石家俸。另有象林三十六小苑为汤沐邑。三王太后,二宫太皇,亦不例外。季季王家所得,皆有分润。乃至于,董太皇将永乐积铜,悉数交由车骑大将军董重。不出数载,又存亿钞。
何况,皇英殿一切用度,皆出蓟王家。毋需太皇破费。养尊处优,神安气集。海内奇珍,四时滋补。血气充盈,容光焕发。又习得仙门导引术。“导气养性”:“导气令和,引体令柔”。驻颜有术,帝后风华。远非洛阳深宫时,勾心斗角,费尽心机,仍朝不夕保,惶惶无终,可比。
尤其,窦太皇。论年华,比长姐略小数岁。雍容仙姿,国色天香。正是一生最灿时。可惜入宫无宠。若非蓟王相救,早已死于非命。更有甚者,停尸市舍数日,才得以下葬。
蓟王三兴,再续国祚。续命二宫太皇,便可窥一斑。
或许逆天,便由改命始。
然,又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尽人事,听天命。可乎?
“可也。”细看条陈,又观少府旁注九人履历。蓟王这便言可。
旁注,本意“从旁注入”。语出《东武馆赋》:“潜流旁注,飞渠脉散。”后引申为“正文旁小注”。谓“内外二字,本行旁注,故字差小。”正文称“本行”,疏注称“旁注”。内外二字,大小不同。
蓟国户籍,分门别类,生平履历,书录详尽。上计署,功不可没。此与市楼券书,赀库账户,大行其道,相辅相成,息息相关。唯有书录无遗,方能见著知微。区分良莠,阶定品级。而后,酌情处理。一言蔽之,蓟人行事,上计为始。四邻、闾里、街衢、坊亭、城邑,逐级呈报。于是乎,上计之初,吏治为基。如此,环环相扣。便是家国天下,炎汉体系。
放眼寰宇,无可匹及。
如此精工细作,方能: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天下俱欢颜。国祚不继,因民不聊生;民生不继,多吏治先崩。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逢五一会,逢十大朝。饶是如此,蓟王亦需日日升阁理政。足见国政府事繁多。日理万机,亦不为过。
“长安、碣石、甘泉诸宫,宫人皆备。”马贵妃,续诵条陈。
“善。”蓟王轻轻颔首。
蓟王巡游四海,凡到一地,必挥金如土,结好四裔。多有四裔美人,充作回礼。彼时,先置于长安行宫,纯熟《蓟宫仪》。今当一用。分置诸宫,守备宫室。以养人气。
“王宫增筑,亦需宫人。”宋贵妃进言道。
“可。”蓟王从谏如流。王宫增筑九重,又造新殿。宫人确已,捉襟见肘。更加云霞卫,多有孕在身,需卧榻静养。函园姬,昼夜戍守,不可轻离。少府女官,毕竟异于宫人。不可混为一谈。再添新人,亦无可厚非。加之,后妃侍寝,皆入合欢殿。便是西域五十六妃,陪嫁媵从,蓟王亦未幸一人。蓟王清白处世,当可避嫌。
所幸,宫人年三十五,便可致仕。衣食无忧,嫁人不迟。
“岭南战事如何?”蓟王又问。
“岭南长史疏曰,扶南女王柳氏,已兵发数路,不日当可合围,扶南王都。”士贵妃答曰。
“善。”有周公瑾妙计破敌。扶南篡位王,覆灭在即。岭南都护,首开先例。从此以往,非关国运,类似外战,皆无需蓟王亲征。
五部都护,四辅将军。足可助蓟王,荡平寰宇。
一言蔽之。蓟王功成在即。
牵一发而动全身。胜利在望。蓟王更需,居中守正,稳坐钓鱼台。
“甄都之事如何?”蓟王再问甄都端午之乱。
“尚无定论。”士贵妃答曰。
“太皇知否。”蓟王事无巨细。
“太皇知矣。”宋贵妃柔声答曰。
“善。”蓟王又问张鲁兄妹:“汉中何如?”
“尚未可知。”此时,尚无消息传回。
“夫君,仙门之事,何不求之仙门。”安贵妃,柔声进言。
蓟王心领神会:“何人可制,史夫人。”
“乌角先生。”安贵妃答曰。
四海馆长,乌角先生左慈,道术高深。史道人,便败于其手。端午之乱,死无对证。唯有史夫人,悉知详情。
若将史侯所谋,大白于天下。仙门入手,许是上策。
心念至此,蓟王遂问:“史夫人,何在?”
1.115 左慈归国
“汉中传书,多日未见。料想,当伏于甄下。”安贵妃,自有主见:“谓‘此一时,彼一时也’。譬如,慧贵妃携云霞美人北归。妾以为,四海馆,亦毋需四海令镇之。”
“贵妃,所言是也。”蓟王亦如此想。
彼时,与西王母,多生间隙。故遣乌角先生,坐镇四海馆。谨防王母门下,不请自来,不厌其扰。如今,东女国与蓟国,缔结邦交。王母更遣门下,执事靖陵司金馆。欲与东王父,和合之心,仙门尽知。故乌角先生左慈,毋需大材小用。遣门下弟子,镇守大震关城,足以。
话说。多年前,蓟王命陇右四海馆,并蓟国方技馆,二署合而为一。时称“四方寺”。苦无人,既通神鬼之术,又可学贯古今。故四方令,乃由四海令左慈、元素令常林,二人同掌。后得庞德公北上来投。蓟王观庞公,隐逸高贤,学贯古今。非儒、法、道、墨,门派可限。遂拜庞公为国老,领四方令。统四海、方技诸馆。
因黄金台上四方馆。馆长朱建平,先入为主。时人常称“四方令”。未免混淆,儒宗进言:易名相授,必成美谭。蓟王遂取众星拱辰之意,易名“司辰令”。
并于云台观邸之上,四海仙馆中央。飞架岱舆仙馆,为其署寺。又命庞德公,收太学四子为门徒。授安邦定国之术。
更兼,云台观邸,守邸丞葛玄。乃出左慈门下高徒。迁寺台上,水到渠成。
诚然,安贵妃此时进言,遣左慈东归。亦别有玄机。
西王母,尽遣门下入国。天下仙门,汇聚一堂。海内方士,齐聚南港。只因蓟王身应,东王父之名。
《仙传拾遗·张子房》:“汉初,(张良)遇四五小儿路上群戏,一儿曰:‘着青裙,入天门,揖金母,拜木公。’时人莫知之,子房知之,往拜之曰:‘此东王公之玉童也。所谓金母者,西王母也;木公者,东王公也。此二元尊,乃阴阳之父母,天地之本源,化生万灵,育养群品。木公为男仙之主,金母为女仙之宗。长生飞化之士,升天之初,先觐金母,后谒木公,然后升三清,朝太上矣。此歌乃玉童教世人拜王公而揖王母也。’”
《吴越春秋》亦载:“(越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
据此可知。东王父与西王母,乃时下仙门尊崇,阴阳二主神。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便是后世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天下名女仙,争相飞入蓟王家。所欲所求,不言自明。
如此再思。蓟王求西王母,亲授玄素术之心,有增无减。当与名女仙,一般同。
谓“人多手杂”。南港本就是,四海船商汇聚之地。唯恐仙门中人,不择手段。妖言惑众,兴风作浪。故遣左慈以镇之。更有甚者,知马鸣大士,亦兼神通。大佛寺前,欲登门搦战者,日以百计。皆被守卫,好言劝回。
三兴在即。若起仙佛相争,于国不利。此时,遣左慈归国。亦是为国辟祸也。
“云台观邸,四海仙馆,可为署寺。”蓟王已有定计:“以御国中,仙门方士。”
“夫君,明见。”安贵妃笑赞。
“国中女仙,何人可御。”马贵妃又问。
“‘观天阁主’,三殿女仙可御之。”蓟王笑答。谓“观天阁主”,便是瀛贵妃那美。三殿女仙,乃以麻姑、翟姜、上元、云华等人为首。自上元、云华,母凭子贵,立为王妃。蓟王便有意宠溺麻姑、翟姜、延娟、延娱、旋波、提谟,诸名女仙。以求珠胎暗结,血脉相连。
诸女仙,随蓟王日久。助蓟王容成术大成,厥功至伟。蓟王命麻姑仙派执事司木馆。便有褒奖之意。故自不会,厚此薄彼。
王宫九重,“三坛一台”。南宫迎仙台,蓟王意属巫山神女。待竹隅女王,玉清神女房素入宫。三坛择西宫泰畴坛,为其掌管。东宫紫云、北宫万神,二坛。当由汉水神女延娟、延娱,玄天二女旋波、提谟,四姐妹分掌。
如前所知,殿设署,观置令,台为令史。
譬如“兰台令史”,隶御史中丞,掌书奏及印工文书,兼校定宫廷藏书文字,秩六百石。
又如“东观令”,掌著书、校书藏书等事。今汉于洛阳南宫,置“东观”,以谒者及五经博士校东观《五经》、诸子、传记、百家艺术,整齐脱误,是正文字。
或曰,坛与台同。
循例。迎仙台,当置迎仙令史。泰畴坛置,泰畴令史,紫云坛置,紫云令史,万神坛置,万神令史。
谓,“物极其用,人尽其才”。三殿女仙,各司其职。至此,王宫女官,建制齐备。
可想而知。待蓟王敕命,汉水神女延娟、延娱,玄天二女旋波、提谟,各拜万神、紫云,左右令史。四女亦是喜极。有宫职傍身,双食俸禄,乃其次。能为夫君分忧,妾等,幸甚至哉。
稍后,蓟王敕命门下署,择选甘泉三卿。一日理政,暂告段落。
蓟王起身,阁妃伴驾。登顶天枢,观浑天寰宇,海市转运。
大国重器,神工鬼斧,灵机天成。蓟王专设“天枢署”,择少府女官,日夜看护。首任天枢署长,乃国令黄承彦长女,黄芝,字灵女。年方十四,尚未及笄。料想来年春闱,当可一鸣惊人。
“拜见王上。”黄灵女携女官接驾。
“灵女免礼。”蓟王含笑言道。
署中女官,多出墨门子弟。自幼耳濡目染,深谙机关之术。蓟王合欢殿,左右偏殿,皆为天枢、瑞麟,署寺官舍。毋论瑞麟女官,亦或是天枢女官,皆为国中才女佼佼,出身显学之家。蓟王身体力行。助女校兴盛。是否开女吏,蓟王听之任之,拭目以待。
环形顶阁。四壁、宝顶,皆是琉璃。除赤金框架,清钢桥梁。余下皆为琉璃铺陈。天光通透,上下无遮。仰望落日余晖,俯瞰御苑中景;纵览王都京华,细观寰宇转运。
大国至美,莫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