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1 匡救弥缝
华氏城,环城港,国王长堤。
三足金乌船宫。
后殿二重,蓟王寝宫浴室。琉璃画壁环抱,温汤氤氲,碧空如洗。
暗门开启,内外通连。一壁之隔,内中浴室,外为泳池。自身染梦魇,千里求援。蓟王行生命礼赞,为希俄斯姐妹,解毒疗伤。蓟王麒麟圣体,一角戴肉。礼赞七日,药到病除。又效新妇蜜月之期,密集受孕一月。行固本培元,永绝后患。
希俄斯十四姐妹,并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及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无一例外。日夜陪侍蓟王身侧,磨砻浸灌,挹彼注兹。日渐融入狮群。
话说,幸得秦后,马贵妃等人随船伴驾。蓟王《起居注》,事无巨细,无一疏漏错误。云霞姬贞绢自备,巾巾斑驳血染,皆为铁证如山。毕竟伴驾多年,《蓟宫仪》深入人心。如希俄斯姐妹,毕竟西女。不通汉仪。若草草了之,书录存疑,必殃及身后。牵连子嗣。七日礼赞前。马贵妃已命船宫侍医,先录诊籍。又为众姐妹,**侍寝诸器。这才万无一失。
循例,作为西女国中娇女。众姐妹,皆得美人封号。又因受封于香花宫,故得号“香花美人”。女王孪生姐妹,红海女主人星昴·赛拉娅,得封王妃。称“香花宫主”。
众人名籍、书注、连同贞绢诸器。皆六百里呈送回国。得王太后过目,再交由公孙王后,录入宫籍。待上陵礼祭,庙见成妇,纳入蓟王家门。
蓟王宫,一里之回,七重错落。五宫十六殿:王后凤凰殿,秦后椒风殿,甘后发越殿,七贵妃安处殿,宋贵妃昭阳殿,慧贵妃常宁殿,马贵妃蕙草殿,安贵妃无极殿,华贵妃茝若殿,甯贵妃金华殿,另有少府披香殿、西宫增成殿、东宫鸳鸯殿、飞翔殿,蓟王合欢殿。并中宫灵辉大殿。
除蓟王宫外,另有船宫、陵宫、碣石宫等,诸离宫。
年初,王太后家书告知。易县甘泉宫已筑毕。
史上甘泉宫,本秦国林光宫(或说云阳宫),始皇二十七年(前220年)改建为甘泉宫。武帝时扩建。《三辅黄图》引《关辅记》:“林光宫,一曰甘泉宫,秦所造,在今池阳县西北甘泉山。宫以山为名,宫周匝十余里。汉武帝建元中增广之,周十九里,去长安三百里。”晋《关中记》:“周回十九里一百二十步,有宫十二,台十一。”唐《括地志》:“宫殿楼观略与建章相比,百宫皆有邸舍。”
蓟王乃仿照武帝时甘泉宫所建。“周回十九里”,“有宫十二,台十一”。
专为纳阿斗母子。
甘泉三卿,卫尉、太仆,乃由何苗、赵忠充任。甘泉少府一职,大位空悬,虚席以待。此职虽位高,却无实权。只理甘泉宫事。然麟子阿斗,非同小可。若蓟王有意扶立为帝,今日甘泉三卿,便是明日汉帝三公。如何择选,皆在蓟王一念之间。
于是乎,甘泉少府一职,遂成蓟国风向标。蓟王若择海内高士充任,其用意不言自喻。若久行空置,亦或是择名不副实,徒有虚名之辈充数。又另当别论。
甘后远在蓟国,虽未置一语。然却由秦后枕边耳语。
阿斗今为鲁王。待元服,当归国就藩。然封国孤悬关东。若那时,天下仍不能一统。王太后必不愿麟子,孤身涉险。
蓟王需早做打算。
话说,蓟王爵位,当传于嫡长子刘封无疑。诸王子皆分封海外。麟子阿斗,却需例外。毕竟,以襁褓之身,续接先帝与蓟王,汉室与宗亲,亲疏之别。
于宗法而言。蓟王若不篡汉自立。麟子阿斗,乃最佳称帝之选。
如此,蓟王便可尊“(太上)皇”。总领朝政。待麟子元服,蓟王或还政,阿斗或禅位。父子之间,不出汉室宗门。
悠悠二十载。天下早定。谁人为帝,谁人称王。已不出蓟王家门。
谓“承前启后”,“继往开来”。麟子阿斗,天降流火,麒麟送子。乃何皇后,应运而生。乃先帝遗腹。又种出蓟王。今蓟王纳甘后,收麟子阿斗入家门。于宗法而言。麟子乃“先帝遗孤,蓟王继子”。与生俱来,拥有弥合今汉与季汉之鸿沟,缝合新旧时代之关窍:“纠合诸侯,而谋其不协,弥缝其阙,而匡救其灾。”
麟子阿斗之重要,不言自喻。
时至今日,河北高士方知。向来尚简。大杀奢靡之蓟王刘备,何以大动干戈,不惜工本。督造甘泉宫。
蓟王,光融天下,和光同尘。人君南面之术,已至化境。
《汉书·艺文志》:“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便是老子所言,“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之真谛。墨子亦说:“善为君者,劳于论人,而逸于治官。”
《吕氏春秋》亦有:“有道之主以不知为道,以奈何为宝。”故“贤主劳于求人,逸于治事”。
以及《荀子·大略》:“主道知人,臣道知事。”
少时,刘备一金知人心。时四友之耿雍便叹服:刘备善识人,我不及也。待长成,巡游天下,凡有所出,必有所中。故世有传言,麒麟善识英辨宝。譬如“凤凰不落无宝之地”。
今为人父。谓“知子莫若父”。蓟王焉不知麟子乎。
大而化之。自蓟王少复祖爵,并土为王,又重拾(中山靖王)宗庙。直至纳麟子入家门。不知不觉,造化弄人。蓟王已窥得帝王门径。距九五之尊,不过一步之遥。
无功不侯,非刘不王。
汉家天下,汉室来继。
足月临幸,潜移默化。珠胎暗结,生机萌发。虽还未显怀。料想,天之娇女。希俄斯姐妹,多已有身孕。纵然国事为重,蓟王亦不欲众姐妹,乘风破浪,舟行海上。
此番就国,当悉数携归。
安抚好安贵妃。蓟王遂入汤池,与众姐妹相见。
1.282 兼收并蓄
“拜见夫君。”见刘备入池。众美齐来迎接。
丰州四季无霜,气候湿热。便是汉人春衫亦难披身。即便,处阴休影,处静息迹,亦需一日数浴。仿照后世游艇泳池,蓟王遂命将作寺改造寝宫浴室。内外通连,譬如泮水环抱寝宫。蓟王寝宫,位于后殿一重之上。如何于一重顶上,开辟泮池。将作寺督造蓟王宫时,便有诸技积累。
最简易之法,类修造船身。埋舟为池,革囊包裹。自不会漏水。
然待陨琉璃烧造工艺大成。取淡蓝色陨琉璃,石膏建模,一体烧造。与船身锲合。辅以赤金托盘,完美定型。一盆碧汤,海天一色。更衬池中美人,玉色琉璃。
船宫侍医长义媮言。珠胎暗结,初虽无脉象可证,然多有异状。譬如,“宫热外发”、“癸绝乳凸”,“慵懒嗜睡”、“喜怒无常”,诸如此类。
尤其,天癸迟迟不至,月事三旬而不见。又无隐疾之症。多可判定。
船宫侍医长义媮,祖上乃前汉河东“酷吏”义纵。“(义)纵有姊(义)姁(xu),以医幸王太后”。义姁,又名“妁”。乃前汉时,著名宫廷女医,号“女中扁鹊”。华国老,借此字,名长女华妁。足证义姁,医术高明。
“姁媮”一词,谓“和悦娇媚貌”。今汉·傅毅《舞赋》有:“姣服极丽,姁媮致态。”之句。
船宫侍医长,义媮。自幼传承家门,岐黄之术。总角之年,入太医院,得华国老真传。年十五,出为船宫侍医长,秩四百石。话说。茝若殿华贵妃,自嫁入蓟王家,改仕少府尚药监,掌御药,称御医令。宫中医事,皆为其掌管。麾下有“御医丞”,各宫“侍医长”、“药长”等女官。
金乌船宫,属离宫建制。自长御至宫婢,女官齐备。伴驾西行,义媮携船宫侍医并船宫九译令,收集整理丰州王宫典藏良方,编撰成书:《南州本草》。已交由太医寺,对症下药,已证疗效。尤其针对南州风土气候,所罹患之特有顽疾。《南州本草》,皆有书录。堪称救命良方。
蓟王甚喜。加披香博士,以嘉许。
“美人免礼。”蓟王喜怒不形于色。王太师之事,船宫上下,除寥寥数人外,尚无人知晓。
红海女主人,西女王孪生姐妹,星昴·赛拉娅,今为香花宫主,称“赛拉娅王妃”。七日礼赞,千呼万唤。最后一日揭面。绝色姿容,不可方物。深得蓟王宠溺。
西女国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位列香花美人之首。时,希俄斯十四姐妹,接连病发入魇。唯独艾蕾蒂娅,神志清醒。然为主持七日礼赞,献身座前。七日之初,蓟王与星昴·赛拉娅,行最后礼赞前。高等女祭司为先导,亦是终极大典前的献祭。
《左传》:“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礼记》亦有:“礼有五经,莫重于祭”。
西陆亦不例外。
据说,古典时代,全希腊,已知宗教节日便超过三百个,分布于希腊全境二百五十个地域,祭祀超过四百位神祇。例如,雅典一年有一百四十四个节日,雅典人每年至少有一百二十天,置身于名目繁多的宗教节日之中。
例如,向太阳神阿波罗献牛,向酒神狄俄尼索斯献果品,向月神阿尔忒弥斯献处女。
通常而言。“活人祭”,一般少有生还者。但亦有少数幸运儿。如献给海怪的埃塞俄比亚(ethiopia)公主,安德洛墨达(andromeda),被英雄佩耳塞斯(perseus)所救,并娶为妻。
献祭仪轨,因地制宜,因神化育。各地风俗,多种多样,不一而足。
然仪式中,多有血洒祭坛(haimassein)。以鲜血飞溅,对所祭之神,表达敬意。
如前所言。月神阿尔忒弥斯,需献祭处女。于是血洒祭坛,必是处子之血。
作为生命礼赞,最后繁衍仪式前的献祭。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的贞落,便是血洒祭坛所必须之仪轨。必由蓟王亲取。
主持献祭,本就是高等女祭司,司职所在。且有别于需经由礼赞,清除梦魇之希俄斯姐妹。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是唯一置身事外,清醒之人。
完全匹配“月神祭”之仪轨。
比起大震关城,蓟王初行礼赞。于神性而言,西女国仪轨,更加缜密。
亦如“血牙之誓”。月神血祭,亦有神性羁绊。沸腾**裹挟信仰而升华,固化成精神纽带。彼此牢固捆绑,远超俗世男女私情。
池中千娇百媚,倾城美人。皆为蓟王所深信。
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蕙质兰心:“夫君,何所虑?”
蓟王亦不隐瞒:“汉宫有变。”
“妾等同去。”赛拉娅王妃,掷地有声。
“条支商会又当如何。”蓟王笑问。
“女王必择新人。”高等女祭司,美人艾蕾蒂娅答曰。
“西女国,又当如何。”西女国亦是重中之重。更有十一位护火贞女,往来条支,为神庙私贩丝绸。往来内海海路,皆需希俄斯姐妹运送。神庙私贩,乃未除安息垄断东西商道之患。于蓟王一统寰宇,至关重要。不得有失。
若西女国精锐尽失。于西陆积势不利。
“无妨。”赛拉娅王妃,已有计较:“国中姐妹,皆可胜任。夫君何不,扫榻以待。”
好一个,“扫榻以待”。蓟王重整狮群之心,池中美人皆知。
“闻,汉土日月所照,江河所至,广袤千万里,足分百余(郡)国。百子可分乎?”赛拉娅王妃,心生向往。
蓟王答曰:“正因地不足分,故为夫,才开疆拓土,远至西陆。”言下之意,罗马行省,亦在兼收并蓄之列。
“当遣使西女国,细说详情。”蓟王这便定计。
“夫君,何不遣将作寺,登岛立署。”美人艾蕾蒂娅进言。
“亦或是,立条支大使馆。”赛拉娅王妃,所思更为周全。以条支国名义,与西女国互设大使馆。商队往来,互通有无。再加蓟国诸多先进技艺,持续输入。当可保西女王,万事无忧。
“善。”蓟王欣然应许。
1.283 扶南攻略
丰州广袤千五百万里,辖千五百民。诸事繁多,民情瞬发。如何称毕。
蓟王自西域都护府,遣来一万属吏。如今亦多,力有不逮。万幸。“丰州民”,恭顺敬服,虽属吏渐稀,然吏治不减。《礼记·乐记》:“中正无邪,礼之质也;庄敬恭顺,礼之制也。”
更加蓟国客籍,并岭南汉民迁入。成为压舱之基。亦有丰州民,被擢升为吏。更加左右绥南将军麾下十万精锐,分驻各地。料想,即便蓟王不在,亦无虞。
时不我待,岁不我与。择吉日,蓟王携北天竺诸王室,同乘金乌船宫,携干支海市,由横海舰队所部一路护送,扬帆。返回蓟国。
左右绥南将军,程普、刘武,丰州牧万震,别驾梁习些一众属吏,环城港列队恭送。
蓟王破例,于船宫设宴。而后依依惜别。
昨春始出,今春始归。比起蓟王来时,北天竺,旧貌新颜。千万奴隶,开释为民。曾经只被贵种聚居的国大都城,析分丰州之民。那些不被问津的人烟邑落,亦正如天下楼桑,万千高楼,拔地而起。筑路、穿渠、圩田、造堤。二江交汇之地,一季三登沃土。正被上下勠力,携手开辟。
正如蓟王所言。建立在种姓制度之上的佛教,是朵侵蚀灵魂的恶毒之花。将不公与不义,悉数抹平。建立在真正“众生平等”之上的佛教,才是迷途火炬,照路明灯。
顺下枝扈黎大江,自多摩梨江口港出海时,竹隅女王,自央恰布藏布江大湾处江曲港,泛舟来送。蓟王与女王相约。待山南诸国归心,东天竺以西,皆归汉土。蓟王当以贵妃礼遇,迎入家门。
蓟王此番远征。除北天竺,西佛东输之患。西王母国,当可安心。如前所言,无惧佛门,只怕佛国。无举国之力,只论门派之争。诸夏仙门,又有何惧。
尤其,佛从西来。西域诸国,接连沦陷。西王母,扼上下昆仑道。门中焦虑,可想而知。今北天竺为丰州。汉民大量迁入。仙门亦输天竺。此消彼长,有来有往。亦助诸夏仙门释怀。
且比佛门,四大皆空。拥有诸多“方技”的诸夏仙门,更有传道土壤。
途径殑伽港,顺下顿逊海崎。经金瓯角北上,泊入金瓯港。
象林苑,为王家园囿。苑中珍货,不胜枚举。尤其丛林巨木,乃造船必备。木兰大舡,广输西海。金瓯船坞,厥功至伟。
数年前,蓟王徙十万新野民,屯守兰仓苑。开辟二千万亩,三熟美田。年前,三老上疏。言,欲将兰仓苑中邑落,冠以新野之名。蓟王欣然应允。
于是,兰仓苑中,立新野城。新野民、林邑蛮、东瀛夷、扶南人,南州岛民,纷至沓来。今有各地徙民,十万户。
城中汉风浑厚,兼具异域风情。新野城,居中守正。金瓯港,扩为港城。顺下兰仓水,枝津故渎,散布邑落。更加象林县,重拾汉家吏治。蓟王窃以为,南州东部半岛,再无分裂之患。如此,待丰州安定,蓟王中分二州。东西合围,左右夹攻。扶南诸国,并入汉土。当在情理之中。
丰州之后。扶南女王,渐上前台。
顿逊海渠,尚未凿穿。故蓟王与顿逊五国,约定待成。时至今日,海渠已规模初具。绝非有生之年。
金乌船宫,前殿。
“妾,拜见王上。”扶南女王,携国中属吏登船觐见。
“见过女王。”蓟王并未端坐,而是殿前相迎。二王共入大殿,隔琉璃壁对坐。时圩,蓟王将象林苑中,三十六小苑之船官苑相赠。于是乎。追随女王,自顿逊国而来,拥塞金瓯港之数千户扶南遗孤,遂逆进船官苑。圩田营城,督造扶南大舶。已备光复故国。
得船官苑,年入亿钱。扶南女王,声势复起。扶南前朝遗民,举家来投者,不出数月便得十万众。得十万驯化之民,广辟象林西南苑境。与徐狼国,多有往来。重金贿赂徐狼蛮帅,引为外援。拱卫苑境,抵御扶南篡位王暗中侵袭。
须知,自徐狼外行,便可至扶南。徐狼国为扶南女王笼络,出乎蓟王所料。此亦足见,柳氏女主,于南州影响之大。若非刻意避嫌。唯恐被蓟王所忌。扶南女王,若全力施为,周遭小国,必当悉为其所用。
毕竟。寄人篱下,名分未定。
蓟王此来,亦是与其相商,扶南国攻略。
“一别经年,王上丰神尤胜。”女王感慨而生,由衷慨叹。
“女王过誉。”蓟王言道:“女王风姿,亦过先前。”
“王上,既定丰州。何时,再并扶南。”柳氏必有此问。
“待顿逊海渠凿穿,丰州再分东西二州。便是攻略扶南之时。”蓟王遂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知晓山南诸国,亦归心。柳氏心中惊喜,可想而知。如此背有岭南都护,左右皆为幕府。南向西蛮湾,扶南四面埋伏,覆灭不过早晚而已。
“妾,枕席扫榻,以待王上。”柳氏盈盈下拜。
“女王,言重。”蓟王心领。至于,是枕席,还是扫榻。且看时局如何。如先前所言,蓟国上下,对蓟王和亲,越发慎重。蓟王之所以婉拒竹隅女王,未尝无此虑。
扶南女王,亦是如此。毕竟,融氏君,融漓。乃王太后钦定。且于扶南民众而言。岭南山越,才是南州之重。
且与汉人,深度融合。更加山越各部,勇武善战,精兵之地。远非扶南民可比。
故举国皆以为。王上和亲融漓,才是蓟王最佳之选。更何况,宫中已纳十夷王女为妃。再聘扶南女王,并非必要。
蓟王后宫佳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家国天下,利益并重。与国无大利,不宜轻入。
1.284 九城一港
送走扶南女王柳氏。
象林(苑)令董和,登船觐见。
董和字幼宰。黄巾逆乱,率族北迁。入四方馆,升五重楼。出仕蓟国,拜为六百石象林令。
时人皆知。苑中三十六小苑,蓟王多封后妃亲眷。单兰沧苑中二千万亩三熟美田,并金瓯船坞所造百艘大舡,获利之丰,不可计数。自董和到任,苑中笔笔出入,一目了然。右相赞曰:“董幼宰,蹈‘羔羊之素’。”时,呈报北宫瑞阁,蓟王加授王宫行人。秩双千石俸,以示褒奖。
“臣,董和,拜见主公。”
“幼宰免礼,赐座。”蓟王居高示意,如沐春风。久居上位,总王权之极。人君南面,和光同尘。
“谢主公。”董和称谢落座。
象林苑境,堪比一郡。尤其金瓯半岛,右岸绵长皆为滩涂,左岸丛生红树林。居中兰仓水,枝津纵横之地,又广有三登沃土。先前,野鸟成群,不毛之地。自新野徙民,上疏立城以来。董和将象林苑中,水陆通达,宜立城之地,悉数辟出。
初建九城:香澳(今柬埔寨西哈努克市)、芹渤(今柬埔寨贡布)、柴末(今柬埔寨班迭密)、真森(今柬埔寨茶胶省南部)、宁琼(今柬埔寨江城江左岸河畔)、新野(今越南金瓯)、镇濮(今柬埔寨金边)、龙川(今越南沥架)、镇江(今越南芹苴)。
并择毗邻西蛮湾(暹罗湾)之地(磅逊湾),兴云壤港。“云壤”者,“云泥”也。喻与北国,相距甚远。与金瓯(美寿)港,分据半岛西东。
正殿之中。
比照将作寺所造,象林苑微缩模型。董和将七城,娓娓道来。
历史惊人巧合。蓟王有所不知。董和立城之地,乃千五百六十三年后,莫氏王国之“明香国(注1)”所在(西达今柬埔寨磅逊湾,东到湄公河河口,北至湄公河三角洲,南达今越南金瓯角)。
论备要冲,镇濮居首。濮,乃百濮之意。莫氏王国王朝称之为“镇彝”。百濮族人,顺下兰仓水,散布南州各地。唯恐乱入象林苑。董和择兰仓水路要冲,筑城以镇之。亦是高屋建瓴,目光长远之举。然城如其名,过于强势。蓟王遂异名:“南荣”。意为,“南方之地”。
出自《楚辞·王褒》:“玄武步兮水母,与吾期兮南荣。”注曰:“南方冬温,草木常茂,故曰南荣。”
蓟王取名,自有深意:“南州欣欣向荣”是也。
董和拜服。
此九城一港。顺下兰仓水,环抱金瓯半岛。细分象林苑。待筑城毕,固水陆要冲,攻守兼备。董幼宰确有高才,当不负右相盛赞。
各城仍归象林苑治下。各城长令,皆由苑中属吏迁任。董和所举之人,蓟王无不应允。足见信赖。主公用人不疑,董和感同身受。
如贩香同盟豪商慨叹。蓟王豪富,竟豢养万名官吏。大汉吏治,冠盖宇内。譬如上计之大利。一众官吏,博学多才,高瞻远瞩,明察秋毫,远见卓识。毋论学识、知识、见识、常识,皆远非常人可比。如南州蛮夷,更判若云泥。
谓“英雄所见略同”。董幼宰,所辟九城一港,皆尽地利。无可指摘。
象林苑,为蓟王家产。除九城一港,另有三十六小苑。足够王宫用度。家国天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蓟王已坐三望四。年不过三十而立。阿斗尚牙牙学语,阿父又何必心急。
比起兰仓苑中二千万亩三登美田。金瓯船坞,获利之丰,远超种田。
蓟王焉能不持重。亲入船坞,巡视诸监、署。沿线诸国,不惜工本,大肆贩入营船券。尤其白波斗舰、木兰大舡,皆作价千万钞起。因加装机关有别,而价格迥异。所谓机关器时代,最顶尖造物。机关海船,唯蓟国可修造。且如前所言。畜动、风动,正加速向汽动、风动过渡中。
新时代,喷薄欲出。弄潮儿,崭露头角。
盘桓数日,金乌船宫,再次扬帆北上。
甄都,太仆府。
自上巳返回。不其侯伏完,便一病不起。
每每忆盖海殿中之事,无不捶胸顿足,追悔莫及。
强撑病体,为太师扶棺送行,却半途昏厥,草草返回。唯一欣慰,曹嵩老贼,亦命不久矣。
王党皆去官,朝中再无党羽。不其侯府前里道,车马稀。甚至甄都权贵,唯恐延祸上身,而避恐不及。便是走街串巷之游商货郎,亦销声匿迹。
不料今日,竟得黄门令左丰入府相告。
陛下遣御医令张奉,登门诊治。
张奉乃前中常侍张让养子。自伴驾东迁,渐染酒瘾。如今更是,嗜酒如命。
史上《典论》亦记曰:“孝灵末,百司湎酒,酒千文一斗。常侍张让子奉为太医令,与人饮,辄去衣露形,为戏乐也。”又曰:“(洛阳令)郭珍,家有巨亿。每暑召客,侍婢数十,盛装饰,罗縠披之,袒裸其中,使进酒。”
恰逢上公之争落幕。御史中丞荀彧,上疏求除甄都令兼职。太医令张奉,遂举酒友郭珍,继为甄都令。曹党大获全胜。然党魁曹嵩,亦病重。故为避嫌,尚未清剿王党残余。
然,树倒猢狲散。几成定局。
然就天子而言。二公相争,最为得利。今眼看曹党,一统朝野。天子遣太医令张奉,入府诊病。除外戚优宠,自另有深意。且看不其侯伏完,“病情”如何。可否继王党之大旗。与曹氏父子,分庭抗礼。
“拜见长公主。”张奉久侍天子,又出宦官之家。阳安长公主,当可信之。
“令君免礼。”长公主愁云惨淡,不作伪装:“有劳。”
“不敢。”张奉遂入内室,为不其侯伏完诊病。
伏完昏睡不醒,绝非诈病。
待张奉出,长公主遂问:“如何?”
“君侯乃心病也。”张奉如实作答。
“何药可除。”长公主追问。
请长公主屏退左右,张奉私语曰:“陛下欲使君侯,继太师之位。此乃‘心药’也。”
1.285 厝火积薪
“陛下之意,妾亦尽知。”阳安长公主,却无喜无悲,无动于衷。
张奉,奉命而来,亦不敢强求。这便回宫复命。
董侯自以为,以上公高位相授,必然药到病除。实则,天子想当然。王党四散,不其侯独木难支。骤予高位,如架火烤。曹党群起来攻,譬如厝火积薪,身死族灭,旦夕之间耳。
阳安长公主,出身帝室。其中利害,岂能不知。张奉所言,不过镜花水月,空中楼阁。换做平时,一笑了之,权且罢了。更何况,夫君病重卧榻,岂有好颜色。
甄都宫,承光殿。
闻张奉奏报。董侯一筹莫展。眼看朝政皆为曹党所握,董侯寝食难安。少年天子,有明主之相。时至今日,方知太师,汉室纯臣。虽痛失贤臣,追悔莫及。然天子或以为。人心思汉。如太师心向汉室者,绝非凤毛麟角。换言之,太师虽逝。然必有来人。
董侯却忘了。时目睹太师伏罪。太傅杨彪慨叹,汉室再无忠臣。可谓一语成谶。
见少年天子,愁眉苦脸。
黄门令左丰,试言道:“今,可比上公者,唯(车骑)大将军一人耳。陛下,何不召来一问。”
“善。”董侯欣然应允。
正如黄门令左丰所言。王党式微。不其侯伏完,并大将军董重,皆出皇亲国戚。若二人联手,当可与曹党一争高低。
更有甚者,董重颇具,弄臣之姿。献媚谄主,无所不用其极。天子凡有所命,不敢不从矣。
果不其然。
少顷,当朝车骑大将军董重,急切入宫,五体投地:“臣,叩见陛下。”
“大将军免礼。”董侯展颜一笑。
“谢陛下。”董重称谢落座。
“太师亡故,太保病卧。百官离散,朝政日非。”董侯开门见山:“大将军,以为如何?”
“臣,窃以为。当再举公卿以继。”董重有备而来。
“哦?”董侯心中一动:“大将军以为,何人可继太师之位。”
“非也,非也。”不料董重却摇头道:“上公可除,公卿足以。”言下之意,上公不再增补。只需补足三公九卿之位,足可共掌朝政。
“三公当为何人?”董侯追问。
“张温可为太尉,伏完可为司徒,曹操可为司空。”董重别有建树。
张温乃出曹氏门下。伏完为王允首席。曹操当继为党魁。尤其曹孟德以卫将军领司空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亦属优待。
太保司直、御史中丞、尚书令,仍为三独坐。
不得不说,董重此举,似是解决之道。
然天子仍有顾虑:“三公唯伏完一人,恐难与敌。”
董重言道:“陛下明见。然,臣窃以为,抚慰徐州,安集关东。方是‘当务之为急’。”
“吕奉先。”董侯忽忆起,盖海殿中,虓虎吕布,长笑而去。
“然也。”董重再进良言:“只需引吕布为外援。曹氏父子,必不敢妄动。”
“善。”董侯这便定计:“何人可使徐州。”
“臣,举一人。”董重有备而来。
“何人?”
“乃臣从弟。”董重掷地有声。
“可是董侍中。”董侯这便醒悟。乃侍中董承。自朝廷都甄,董承授侍中,侍从左右,出入禁中,与闻朝政。乃天子近臣。奈何位次董重,故不显露。今日,董重举董承。欲强外戚之势,与曹氏父子相抗衡。
略作思量,董侯这便醒悟:“何人相授,大将军可明言乎?”
“正是太皇。”董重不敢隐瞒。
原是永乐董太皇授意。董侯心生暖意:“朕,尽知矣。”
遂拜侍中董承,为安集将军。假节出使徐州。
谓“一代新人换旧人”。王党尽去,曹党尚未补全。趁此良机,天子大肆笼络,加封皇亲国戚,亦是巩固皇权之举。
不其侯府。
先前,董太皇传命敖仓港,蓟国海市良医,入府诊治。更加禁中珍药滋补。不其侯伏完,病情好转。然整日长吁短叹,自怨自艾。
幸得发妻,阳安长公主,衣不解带,侍奉榻前。奈何,良药苦口,难以下咽。长公主,苦口婆心,不厌其烦。
不料伏完,今日竟赌气,将药汤打翻。
拾空碗,放于一边。长公主出声言道:“夫君,莫做小儿姿态。”
见伏完闭目不语。长公主又盛一碗苦药,吹温送至唇边。
伏完左支右绌,又失手打翻。
接二连三,不识好歹。长公主终于动怒。如泼妇,翻身骑跨,连扇数记耳光:“三闾大夫已死,而(楚)国犹在。老物可憎,何烦僵卧!”
伏完双腮剧痛,勃然怒起。将发妻反压胯下。扬手作势,却迟迟不敢落下。毕竟长公主。岂敢以下犯上。然心中激愤,不得不发。“恶向胆边生,怒从心头起”。竟一不做二不休,撕碎衣裙,强行入体。
一场鏖战,酣畅淋漓。
**收歇。伏完心中积郁,一泄而空,不药而愈。
身下长公主,媚眼如丝,柔声耳语:“夫君,老当益壮。牵乎家门,岂能束手待亡。”
伏完粗声发问:“朋党四散,何以作为?”
“王党离散,尚有外戚,可为表里。”长公主,犹在回味。
“董重?”伏完一笑嗤鼻:“一介弄臣耳。”
“自先帝崩后,何进、董卓、王允,三朝权臣,皆已亡故。然董重不死。”长公主耳语道:“夫君不可轻视。”
见伏完不语。长公主又言道:“寿儿今为贵人,明日当为帝后。夫君亦可为,外戚大将军也。”
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若得天子扶持,董氏与伏氏联手,再引吕布、黄琬、刘岱、刘表为外援。未曾不能与曹氏父子,分庭抗礼。
“公主,所言极是。”伏完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王党式微,外戚可兴。
如司州牧黄琬、徐州牧吕布,本就是王党外援。而青州牧刘岱、荆州牧刘表,皆出汉室宗亲。若能心向天子,足有一战之力。为太师报仇,为家门雪耻。
伏完眼中恨意,一闪而逝。
大丈夫,当振作。
刀枪不及入库,再战三百回合。
1.286 人君南面
帝王姻亲,非同小可。
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今汉家国同构,一脉相承。如何进之流,操持贱业却贵为权臣者,绝非仅有。两汉四百年,外戚遂成社稷顽疾。难以分割,与国同休戚。然,但凡女主崩,则满门俱亡。
故《汉书·外戚传》曰:“夫,女宠之兴,由至微而体尊,穷富贵而不以功,此固道家所畏,祸福之宗也。序自汉兴,终于孝平,外戚后庭色宠著闻二十有余人。然其保位,全家者,唯文、景、武帝太后及邛成(太)后,四人而已。至如史良娣、王悼后、许恭哀后身皆夭折不辜,而家依托旧恩,不敢纵恣,是以能全。其余大者夷灭,小者放流,乌(呜)呼!鉴兹行事,变亦备矣。”
于是,外戚、宦官、党人,裹挟天下,轮番厮杀。祸国殃民,汉祚终至不继。
先前,国力羸弱。为快速积势,和亲遂成不二之选。今成大汉一藩,鲸吞河北。再行和亲,乃取祸之道。蓟王专宠亚马逊。正因亚马逊母系部落文明,强大而坚韧。最大程度弱化家族之累。却与时下,出生于父系单亲家庭之女子,多有性格缺陷迥异。亚马逊几乎人人拥有,近乎完整的独立人格。不会将隐性缺陷,传递给子女。
更有甚者。亚马逊是一个文明。血统融合,人种各异。
故于蓟王而来。亚马逊女战士,是时下最完美的母体。可诞生最优秀的王嗣。并最大程度杜绝,外戚之祸。甚至,蓟王煞费苦心,于绿洲熔炉,鼎立新三柱神信仰,并于都护百城之中,建无数亚马逊公社。其用意,便是为历代王族,哺育女主。
多年前。亚马逊东迁路上,白鹿·塞西莉娅诞生之女,银熊·西维娅。蓟王心中早已钦定为,二代蓟王妃。待长成,当许配嫡长子刘封。
趋利避害,避短扬长。
此皆是,人君南面之术。
卑不谋尊。蓟王喜怒渐不形于色。然心中所思所想,无时无刻,皆是家国天下。
钦定女主之所出。料想,只需蓟王一言九鼎,群臣当无有异议。毕竟,华夏上古,亦有类亚马逊之女战士为帝后者。譬如,妇妌(jing)、妇好(zi)。
待百子长成,皆分封为王。亚马逊一族,因而强盛。新一代群狮之主,各入绿洲,招募雌狮。而后相沿成习。天下布种,尽出华夏。
至于后世,何人为王,何为称帝。同为炎黄子孙,毋需在意。
蓟国势不可挡,天下已尽知。叔侄相争,三分天下。看似“负隅顽抗”,实则“待价而沽”。能摧枯拉朽,一战而胜之。蓟王必不虚与委蛇。然若不能完胜,乃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以蓟王之海乃百川,明以照奸,必不强为。
于是,相互妥协,各取所需,遂成统一之必然。
那时,蓟王所立新汉,必有叔侄三人,及背后依附盘根错节之今汉残余,一席之地。前朝旧势力,亦“得分一杯羹”。
一言蔽之。叔侄三人所欲,乃“御敌于国门之外”;蓟王所欲,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战略既定。如何行事,便是术。“放之四海而皆准”,乃出帝王之术。
一代名臣王子师。与其说,死于党争。不若说,死于“卫道”。
太师号“王佐之才”。蓟王兴大儒学,立《荀子》为《五书》。蓟国之一切便利先进,天下有目共睹。太师又岂能例外。于是巧施连环。割河北之地,于蓟王行新政。以观后效。
如今,成效斐然。关东世家豪族,大姓宗贼,人人自危。才有曹党,沆瀣一气,与太师为敌。
故,刘备窃以为。太师乃死于“卫道士”之手。
奈何世风日下,孔孟沦丧。
故五胡乱华后,才有苏东坡慨叹:“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历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
终归,“人无不至,天不容伪”。
金乌船宫,泊入南醴港。
一路行来,南州风情,历历在目。北天竺诸王,并马鸣大士,各有所得。尤其马鸣大士,对机关器日渐痴迷。
话说,金乌船宫,乃集蓟国机关术之大成。甲板上下,船工内外。神机鬼械,无处不在。
匠师口出,“欲善其事,必利其器”。大士更深以为然。麾下僧团,博闻广记。收集整理,编撰成册。已备入白马寺,毕生研习。蓟王听之任之。身入汉土,久必为汉人。
后世有所谓“度牒”。乃僧人身份凭证。起源于南北朝,兴盛于唐宋。因唐时,乃由尚书省祠部颁发,故又叫“祠部牒”。
蓟王取名“僧籍”。凡入僧籍,皆为汉人。国家供养,专心佛法。吃穿用度,皆出门俸。无需广置田宅。然,类比察举制。欲授僧籍,必“各试家法”。诸如,小乘佛教之大寺派,大乘佛教之无畏山寺派。适龄比丘,皆需统一考课。由高僧出题,当场作答。优良者,可授僧籍,入各寺为僧。
蓟王问计,马鸣大士。座下僧侣团,交口称赞,无有异议。
毕竟牵扯,利益之争。能如诸夏仙门,得食门俸。佛门弟子,从此衣食无忧,专心向佛。早日脱离苦海,岂不善哉,善哉。不设门槛,必有滥竽充数。且由白马寺监,马明大士,执掌考课。僧侣团,与有荣焉。其中利益,不言自喻。
蓟王此举,必助佛门兴盛于东土。
虎衣明王,实至名归。
环抱十万大山。青壮举家迁入,经久不息。船户不计。融氏县中,已纳十万户。
百五十里“四济渠”,将南醴、南廉,茅尾海内外二港,连成一体,既可途径九津港,中通大观港,又可逆南廉水,南通合浦港,入合浦水路。故有“一渠通四港”之说。
融氏令汝南高才程德枢,南廉令交趾名士黄子微,南醴令零陵宿吏区景贤,九津令郴县王季尼,榑木令耒阳华汉威,并司炎馆融氏大巫,登船觐见。
“臣等,拜见主公。”
“诸位免礼。”
1.287 乌鹊巢堂
融氏令,程秉,字德枢。汝南南顿人。少事郑玄,后避乱交州,“博通五经”。著有《周易摘》、《尚书驳》、《论语弼》,凡三万余言。后儒宗携门徒北上为国老。遂举程秉于蓟王。初为融氏长,今为融氏令。
融氏县,乃南融君,融漓汤沐邑。置十万大山民,数以百万计。除营造新城,程秉亦遣良工深入十万大山,开路穿渠,重造旧寨。山民感其恩义。俯首听命,一县大治。
蓟国行城港分治。城令秩高港令。大观港,皆归于治下。如前所言,只需出容渠船闸,流金水路,皆归水衡都尉所辖。故南醴、南廉、大观诸港,昔归府治。然融氏县,当为蓟国所辖。西抵十万大山,东达至海。广袤千里,环抱海岸。背倚合浦,共分地界。县中榑木城,九津港,皆归国政。
同为蓟王家臣。幕府与封国并立。吏治泾渭分明,又辅车相依。足令人称道。
因融氏县境,西抵十万大山,东达至海,足可媲美一郡。且山民种落众多,散布川谷。程秉因地制宜,另筑新城安置。去年八月案比,民户众多。积功可加光禄大夫,食比二千石俸。
蓟王船宫北上,经停此地。亦为勉励。
自立容渠船闸。连通内外水路。茅尾海,遂成市舶要冲。四海船商,往来不绝。单关税一项,便日进斗金。亦助轻徭薄赋,藏富于民。
徐州,下邳。
闻甄都新任安集将军董承,持节出使。吕布遂携属吏,都亭相迎。
见徐州隆礼相待。董承心中窃喜。待军师中郎将,长史陈宫,携重礼,馆舍相见。董承遂告知以机密:“太师为曹贼所逼,以身殉节。天子累日心伤,不能止也。然,‘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故天子遣某来问。吕将军,当做何为?”
“将军与曹贼,势不两立。”陈宫肃容答曰。
“善。”董承抚掌言道:“吕将军,拳拳服膺,大汉忠良也。”
拳拳服膺,出自《礼记·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本意为奉持之貌、紧握不舍,铭记于心。引申为诚挚之意。
“然太师遇害,贤臣离散。‘鸾鸟凤皇,日以远兮;燕雀乌鹊,巢堂坛兮’。如之奈何?”陈宫喟然长叹。
以三闾大夫,比王子师。又岂独陈宫一人。
闻此言,董承亦不禁动容:“太师,汉室纯臣。两汉四百年,鲜有也。”
谓“盖棺定论”。又道,“折槛生前事,遗碑死后名”。今日再看,太师一片公心,非党争之祸首也。奈何“乌鹊巢堂”。曹党大胜,甄都必为曹氏父子所控。“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成矣。
此必是陈宫所虑。
心念至此,董承遂试问:“长史以为。若合外戚宗室之力,再引外镇为援。可助天子乎?”
“愿闻其详。”陈宫眼中,一闪精光。
“不其侯,不日当为司徒。天子元服,必立伏贵人为后。大将军,正结好公孙二雄。再得四镇相助,大事可成乎?”
“大事成矣。”陈宫喜道:“将军愿,马首是瞻,以匡汉室。”
“妙哉。”董承趁机示意:“既如此,将军何不上表,举不其侯为三公。”
“敢不从命。”陈宫离席下拜。
董承下榻搀扶。
四目相对,心有戚戚。
吕布今为一州之牧。由其上表,分量十足。曹氏父子,即便心中,万千不愿,亦需慎重以待。
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吕布府邸。
闻陈宫所言。吕布不解:“保举虽易。然,曹氏父子必不应。事不可为,徒令人耻笑。不表也罢。”
陈宫却早已窥破天机:“董承乞将军,举伏完为司徒。董重必亲举,曹孟德为司空。”
“何人为太尉。”吕布又问。
“当为大司农张温。”陈宫笃定。
“上公又当如何。”
“可不置矣。”陈宫慨叹。
“闻蓟王已班师。不日就藩。”吕布又道:“传檄讨贼否?”
陈宫摇头:“蓟王,无意关东。”
“何以知之。”吕布将信将疑。
“将军不知,先帝《起居遗诏》乎?”陈宫言道。
“旧时京中传闻,先帝于困龙台上,另有《起居遗诏》,传位‘贵子’。后闻遗诏为永乐董太皇所得。今当为蓟王所藏。”吕布答曰。
“将军以为,‘贵子’何人?”陈宫循循善诱。
“当是……”吕布正脱口欲言“董侯”二字。然心中一动,这便改口:“麟子。”
“叔侄相争,天下三分。”陈宫一声叹息:“先前,太师总朝政。于蓟王有裂土之恩。有太师一日,蓟王必无二心。今,太师为曹贼所逼,陨身殉节。虽满朝公卿,然蓟王已,无可感恩。”
吕布心中一惊:“莫非,蓟王欲立阿斗为帝。”
“蓟王何为,将军且从壁上观。”陈宫虽未笃定,然十有七八。
西宫皇英殿。
“皇英”者,娥皇、女英之并称。《列女传·有虞二妃》云:“有虞二妃,帝尧二女也,长娥皇,次女英。”乃蓟王万里传书,为二宫太皇所建。
蓟王本欲以长安宫,为太皇行宫。奈何二宫太皇,久居蓟宫,不欲移驾。于是,问过王太后,遂另造皇英殿以栖身。蓟王出征满载,宫殿已筑毕。西宫三殿,增成居中,昭阳、兰林,一上(北)一下(南)。皇英殿,又居昭阳之上。因是太皇所居,故高九重。金碧辉煌,巍峨壮丽。乃蓟王宫,最高之大殿。
内中用度,精益求精,各处陈设,尽善尽美。二宫太皇,足可颐养天年。
“王子师殒命,王上再无掣肘。”董太皇似有忧思:“阿斗,可为帝乎?”
知其心牵董侯。窦太皇柔声相劝:“天下虽三分,然知阿斗称帝。叔侄三人纵阋于墙,亦必外御其务。”
“然,河北远盛关东。叔侄合力,亦非王上之敌。”董太皇仍心有不安。
谓“听者有意”。窦太皇不禁言道:“长姐,可有未尽之言。”
1.288 必有祯祥
“妹,何出此言。”董太皇笑问。 见其避而不答,窦太皇亦不多问:“无他,一瞬之念耳。” 转念一想。毕竟,董侯自幼便豢养于永乐宫中。董太皇视如己出,亦是舔犊情深。先前,更不惜以毕生积财,相授董重,保其周全。今,王允殉节,董侯恐为曹氏父子所挟。董太皇焉能不,牵心挂肚。欲百计千方,为董侯除祸。 奈何。天命所归,人力莫及。蓟王三兴既定。若立麟子阿斗为帝,亦是水到渠成。利国利民之举。功在社稷。 心念至此,窦太皇遂劝道:“长姐当知。麟子种出王上。” “唉……”闻此言,董太皇一声长叹。毕竟,麟子乃蓟王,骨肉亲生。且世人皆知,麟子“先帝遗腹,蓟王继子”。虽是襁褓之身。却可上承今汉,下续后汉;弥合两汉宗室,亲疏之别。 话说,街头巷尾,闲谈之间。蓟人已分:前汉、今汉、后汉。前汉、今汉,毋需多说。后汉,便是蓟王三兴之大汉也。 自蓟王以汉室血嗣,种田养士,起于微末。攻无道而伐不义,征战四方,虎踞河北。天降异象,皆为三兴之佐证。尤其一丈青海禾,竟生于潮汐时涨时落,盐卤不毛之地。种后不闻不问,毋需田间劳作,便可得亩产四、五石之巨。将作寺,择优育种。广植环渤海,沿海滩涂。更远种西域沙卤之地,及江表十港,海外荒洲海岸。 北地小儿歌,已遍传大河上下。 大汉,农耕立国,毋庸置疑。一丈青海禾,闻所未闻。岂非天命乎?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天人感应之说,时人深信不疑。一河之隔。祯祥、妖孽,泾渭分明。 祯祥者,蓟王是也。妖孽者,叔侄三人也。 茅尾海,金乌船宫。 水衡都尉周晖,亦乘座舰游麟号,赶来觐见。 融氏令程秉,不愧郑门十贤。自与门内师兄弟,一同出仕。政绩常列同窗前茅。因融氏县,兹事体大。故右相迁官南下。程德枢,亦不负众望。 昨日,加光禄大夫。于蓟王座前,指点江山。谋划增筑扩建,向化十万大山。 如程秉所言。蓟王以辅汉大将军,都护四方。凡今汉吏治所不及,当悉归幕府所辖。十万大山,内外山民。无不翘首以盼。宜当筑城安民,归于治下。尤其十万大山,所挟绵长海岸,不毛之地,皆可辟为海禾良田。先前,荒滩盐渍,譬如鸡肋。如今,皆可变害为利。只需穿渠圩田,种海禾以自给。何愁山险水阻,而民心不安。 蓟王,深以为然。 待水衡都尉周晖,携都尉五丞,龚台、郭蓍,龚雒,邓音、朱骘;九官令,张源、龚连、黄部、周盖、黄晏、马珪、潭承、刘鹄、黄祺;都水长周习,农仓长刘越,衡官长王迁,并水司空虞翻,一众属吏抵达。 蓟王遂命融氏令程秉,当殿献策。 稍后,又令群臣,畅所欲言。 便有水司空虞翻,起身进言:“禀主公。如洪江口,可筑新港(茅岭港)。另有瀼江口,亦可筑港(防城港)。二港所挟,足可新立一县。” “如洪江”,一作“渔洪江”,既“茅岭江”。“瀼江”,或是后世“防城江”。《方舆纪要》:“州东南百余里有防城江。”《清一统志·廉州府》:“(防城江)在钦州西南一百五十里。源出十万山,南流由渔洲港入海”。 先筑港,再扩城。而后筑路穿渠,析分内陆,深入山谷。如何拓荒,蓟国官吏,早已轻车熟路。 “三县可为一郡。”蓟王笑问:“可分三县乎?” “可也。”虞翻,手指十万大山北麓,答曰:“前汉旧县临尘,有侵离水。可另筑一县。” 《汉书·地理志》:“(临尘县)又有侵离水,行七百里。”《水经注·温水》:“(临尘县)有斤南水、侵离水,并径临尘,东入领方县,流注郁水”。 依虞翻所言,十万大山,南北麓,可各筑一县。再加融氏县,环保北部湾,可新设一郡。 蓟王欣然言道:“如此,另筑离水(上思)、临瀼(防城港)二县。与融氏县,并为‘南嵎郡’。” “嵎”者,山势弯曲险阻之地。又同“隅”。“海隅”,既“海曲”,乃指后世北部湾。一字连山水。将十万大山,并北部湾,囊括其中。蓟王取名,自有深意。 “主公明见。”群臣拜服。 蓟王又道:“二县之长,当授何人。” 水衡都尉周晖,起身奏曰:“臣,举一人。” “何人?”蓟王笑问。 “广陵刘颖。”周晖笑答。 广陵刘颖。徐州乱时,闲居柴桑,平生精学,无意仕途。合肥侯,屡征不就。后南下辟祸。过容渠船闸,入南醴港。 “臣,亦举一人。”正是融氏令程秉。 “德枢,又举何人。”蓟王笑容不减。 “河南徵崇。”程秉答曰。 徵崇,字子和。司州河南人。本姓李,遭乱更姓,隐于会稽。躬耕以求其志。治《易》、《春秋左氏传》,兼善内术。合肥侯,屡辟不应。恐延祸上身,遂乘舟南下,栖身南廉港。 二人皆不为合肥侯所用。且屡征不就,不约而同,南下辟祸。心中所属,不言自喻。当可为蓟王用之。 “速召来一见。”蓟王欣然言道。 “喏。” 少顷,二人登船觐见。 蓟王问其学识,资以政事。二人皆对答如流,颇有建树。遂授以三百石长。刘颖仕离水县,徵崇守临瀼县。 二人领命下拜,口呼主公。 官服印绶,船宫便可制备。敕令亦当殿书毕。二县之长,即刻走马上任。 南嵎郡守一职,权且空置。待蓟王上表甄都,再授不迟。虽是府事,然毕竟另立新县。蓟王上表,不失臣节。 且南嵎守,蓟王亦有心仪之选。 融氏令程秉,既是郑门十贤,又精于政事,善加教化。假以时日,当可为二千石守。故,蓟王空置“南嵎守”,亦为程秉预留也。 郑门十贤,皆有二千石才。 谓“时势造英雄”。二汉之交。正当为明主,纵横碑拓,开疆辟土。 岂能终老于,百里之地。
1.289 无出汉末
后世北部湾,时下南海嵎。 以十万大山为界,暂归岭南都护所辖。治政,皆出蓟国。营造,悉交水衡都尉。蓟王此举,足可例证。幕府封国,相辅相成。 蓟王开立南嵎郡,明为向化十万大山。暗中可藏兵百万,持续为攻略扶南积势。 时人将江东并岭南之化外民,称为“山越”、“山蛮”。亦称“山民”。“民多果劲,好武习战”,又因“山出铜铁”,而“自铸兵甲”。于是,“放逸山险,则为劲寇,将置平土,则为健兵”。 融氏令程秉进言,若将十万大山,收归己用。蓟王可得雄兵十万。 即便不置一兵一卒。南嵎郡亦固若金汤。 此话,正中蓟王下怀。只需恩威并济,收为己用。十万大山青壮健勇,皆为犀甲勇士。待顿逊渠穿,便是蓟王攻略扶南之时。顿逊五国,据守海崎,因成巨富。正笼络沿线诸国,如叶调国、狼牙修国等,欲共组联军,随蓟王攻伐扶南。 正因此地,扼内外水路,守容渠船闸。为岭南要冲。故蓟王多次往来经停,亲自谋划。以求万无一失。不惜工本,筑司炎馆。拜融氏大巫。立融漓为后。皆为向化岭南。 水司空长虞翻,才智不下程秉。更善使长矛,兼通医术。文武全才。因献策之功,蓟王加赐太中大夫,擢升比千石俸。 水衡都尉麾下,人才济济。以南海相托,蓟王当可安心。 经停三日,启程北上。由水衡都尉舰队,一路护送。奔赴中山洲,甬东港。 中山洲,可比一大郡。甬东港,前因“海道险要”,“户口过万”。得蓟王敕命,升为甬东县。附近列岛,遍布渔场。渔盐利丰,百货云集。再立长峙、翁山、甬东三县。甬东令董正,如愿拜为中山守。得食二千石高俸。时,蓟王言,若辟满五县,可为中洲尹。 蓟王出征天竺,满(一)载而归。凡中山洲大岛,皆广有人居。避风港中,兼有渔户聚集。果又析分至五县:甬东、长峙、翁山、蓬莱、定海。各县皆过万户。牵风海捕船,千帆往来,渔获颇丰。中山洲渔场,名不虚传。 择日,擢升中山守,番禺名士董伯和,为中洲尹。增秩为真二千石。擢升别驾车遂,继为中山守。析蓬莱、定海,分立静海县,三县将主岛之外大岛,一网打尽。另置蓬莱守。兼有中山、蓬莱二守。不负中洲尹之名。 列岛“皆有人烟”,筑渔港,造城邑。“风水顺便,半潮可到;风水稍逆,便用一潮”。如蓟王所言,若视渤海作内湖。蓟国广袤何止万里。用于中山洲,亦万般适宜。渔获之利,无出其右。 甬东港,金乌船宫。 新任中洲尹董伯和,领麾下属吏,登船觐见,大殿受封。 礼毕。 蓟王问政:“蓬莱、定海、静海,三县长吏,当为何人?” 中洲尹董正,起身奏曰:“臣举,符谭、符磁、符硑。” “莫非兄弟三人。”蓟王笑问。 “然也。”董正遂将三人来历,娓娓道来。符氏兄弟,乃“上京名士”,符融之孙。 符融,字伟明,陈留浚仪人。少为都官吏,耻之,委去。后游太学,师事少府李膺。益以知名。州郡礼请,举孝廉,公府连辟,皆不应。会有党事,亦遭禁锢。同郡田盛,字仲嚮(向),与郭林宗同好,亦名知人,优游不仕(并以寿终)。 符融有二子:符鉴、符德。长子符鉴,字照如,建宁三年(170年)任中书令。次子符德,字先达,未仕。符鉴亦生三子:符谭、符磁、符硑。 多年前,兄弟三人,一同北上,如愿考入太学坛。学优出仕。先为实习生,后转备吏。委派中山洲。政绩常为人先。若非董正先举于蓟王当面。儒宗亦必荐符氏三子,于灵辉大殿。 “善。”蓟王欣然应允。三百出仕,二千及冠。太学士子,梦寐以求。 “蓬莱守,当授何人。”蓟王心中一动。 果不出蓟王所料。董正继往开来:“臣举,田仲向。” 田盛,字仲向,陈留人。与符伟明、郭林宗同好。有知人之名,优游不仕,乐得逍遥。逢曹吕相争,兖州大乱。陈留民众,受陈宫、张邈蛊惑,举家南下。见事不可为,田盛遂携家小,避入敖仓港。舟行蓟国,入高成馆。受儒宗礼遇。 却不知,董正如何结识。 蓟王于是,细问情由。 董正如实作答。乃“道同志合,恩如伯仲”,刎颈之交,新任中山守,南阳车德阳,举之。 车遂与田盛相识。 郭林宗好友,必是贤者。蓟王当信之:“可先为守令。” “主公,明见。”群臣拜服。 话说,自蓟王兼督四州,鲸吞河北。天下大势已定,三兴在即。诸多隐者处士,纷纷出仕。便是明证。 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汉末魏初,隐士众多。屡辟不就,比比皆是。然凡蓟王公车来徵,无有不从,无有不至。 究其原因。蓟王出身汉室,“可比光武”也。 此处,可有定论。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忠臣烈士,无出汉末。 经停三日,蓟王归心似箭。金乌船宫,扬帆北上。 荆州,襄阳。 镇南将军,兼领荆州牧,刘表府。 “安集将军董承,所为何来?”刘表居高下问。 长史蒯良,起身答曰:“欲结外援。” 刘表轻轻颔首,又问别驾蒯越:“董承,心向何人。” 蒯越答曰:“必是从兄董重。” 刘表亦如此想,遂笑问祢衡:“正平,以为如何?” 军师祭酒祢衡,举重若轻:“卑下以为,董承、董重,乃奉天子之命也。” 太师殉节,曹党势大。更加黄门式微,不堪大用。故天子欲以外戚,抗衡曹党。 “当做何为?”刘表又问。 不等蒯良、蒯越,作答。祭酒祢衡,已脱口而出:“虚与委蛇,从壁上观。” “善。”此言,可谓深慰刘表之心。 蒯良、蒯越,心生感慨,相视无言。亦如太傅杨彪慨叹,王子师身后,再无(今)汉(之)臣。
1.290 所向无前
道理很简单。 高风亮节,德行纯备。披肝沥胆,碧血丹心如王子师。尚不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何况我辈乎? 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与其,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不若,另谋高就,另投明主。 换言之。以王太师之死为分水岭。王朝更迭,已悄然兴起。饶是蓟王,亦始料不及。 途径郁洲山,蓟王特意经停连云港。此洲本为徐州别驾,麋竺所有。后进献蓟王。蓟王命市舶寺良匠登岛,“围亘三百里,筑三城”:连云、郁阳、田氏。民户皆过万。时蓟王远征未归,王太后敕令,擢升许钦为郁山守。治连云,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王宫舍人。 许伯恭,成就二千及冠,又一人。 蓟王门下,皆与有荣焉。 洲上连云港,乃往来船舶所必经。郁洲山并无珍货,亦非渔场。唯盐田规模尚可,广输中山洲。获利颇丰。《水经注·淮水》:“东北海中有大洲,谓之郁洲。”既此。因近淮水入海口。扼进出淮泗水道之要冲。战略地位尤重。洲上驻有横海舰队部曲。先前麋家二兄麋芳为城尉,今亦升为都尉。麾下淮泗健儿,不乏江淮上甲。 凡江表十港,海外荒洲。御敌,皆出横海舰队部。治安,城中归城尉,港中为都船狱令。 黄巾乱后,民不聊生。天下皆视流民如洪水猛兽,避恐不及。唯蓟王视如珍宝,来者不拒,悉数收留。 奈何蓟国,远在河北。群雄割据,关卡林立。道路断绝,不能至也。于是乎,饱受豪门大姓欺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携众而反,聚众为寇。自黄巾乱后,屡禁不止。 待蓟王开立江表十港,于周遭流民、山民、船民而言,不啻黑暗灯塔,指路明灯。多有走投无路,举家、举族,乃至举部来投。 江淮间,亦如此般。自曹吕纷争,关东战乱。便有襄贲炅母,庐江雷绪、梅乾、梅成等,一众强宗骁帅,或众数千家,或携数万口,轻舟筏船,渡海来投。分置郁洲三县。择精锐三千,入水军。余下皆编户为民,圩田晒盐以自养。 融氏令程秉日前进言。只需恩威并济,向化山民。不置一兵一卒。亦可固若金汤。 蓟王深以为然。如郁洲山这般。郁山守许钦,举炅母、雷绪、梅乾、梅成,四人为军司马,兼领三县尉。随都尉麋芳,可护郁洲山周全。 尤其江淮诸郡,“江都、弋阳、淮南、钟离、蕲春、同安、庐江、历阳,人性并躁劲,风气果决,包藏祸害,视死如归,战而贵诈,此则其旧风也”。 谓“不带家小,必是诈降”。拖家带口,举族来投。又岂能有诈。 毕竟,江表十港,皆孤悬在外。举家来投,守备孤岛。唯恐暗生不安,乃至人心不稳。蓟王纵归心似箭,亦经停郁洲山。自有褒奖安抚之意。 果不其然。见蓟王金乌船宫入港,吏民无不振奋。欢呼雀跃,声震云霄。 随行北天竺诸国君,无不咋舌。 郁山守许钦,携麾下属吏,升殿觐见。 蓟王遂开宫宴,并犒赏三军。此番远征,牙门八将,多有功勋。赵云、陈到,无双之烈。锦马超,一骑当先。许仲康,力能伏虣。张辽、庞德,不败上将。张郃、华雄,常胜名将。有道是,功勋后补。演武决胜,八将无功受禄,寝食不安。今伴驾出征,各有积功。皆大欢喜。 蓟王依次引荐。 却不见张儁乂并马孟起。 许钦求问,牙门八将,何缺二人。 蓟王笑答,已伴偏将军麴义,裨将军高顺,自大章道归。大章道续接上下昆仑道。此路乃蓟王亲率大军开辟。穿西王母国,入赐支都护府。高原诸城,安置北天竺三百万贵种。沿途护送,是其一。张郃、马超,此去许另有重任。 事关军机,许钦亦知,不可多问。 席间,忽有公车令郭珉,进出来报。言,连云港中,有人投刺。欲觐见蓟王当面。 “哦?”蓟王少时,闻太史慈来投,倒履相迎,传为佳话。堪比“李郭同舟”、“徐孺下榻”、“孔登龙门(注①)”。足见好士养名之风盛。 盛名之下无虚士。莫非只有名士如此乎? 非也,非也。 且看“游殷托子”:“(张)既为儿童,郡功曹游殷,察异之,引既过家,既敬诺(答应)。殷先归,敕家俱设宾馔(大摆筵席)。及既至,殷妻笑曰:“君其悖乎!张德容童昬小儿,何异客哉(黄口孺子,何必优待)!”殷曰:“卿勿怪,(张既)乃方伯之器(郡守之姿)也。”(游)殷遂与(张)既论霸王之略。飨讫,以子(游)楚讬之;既谦不受,殷固讬之,既以殷邦之宿望,难违其旨,乃许之(勉为其难)。殷先与司隶校尉胡轸有隙,轸诬构杀殷。殷死月馀,轸得疾患,自说但言“伏罪,伏罪,游功曹将鬼来”。於是遂死。于时关中称曰:‘(游殷)生有知人之明,死有贵神之灵。’” 冯翊郡功曹游殷。托独子游楚,于小吏张既。后游楚果得张既助而显名,故关中称游殷“生有知人之明”。 试想,区区一功曹,皆有知人之明。况我蓟王,天降麒麟乎。 再思。见少君侯倒履相迎,不能直视者。先入为主,以己度人,如何活在两汉? 此处可有定论。风化最美,当属东汉。而后世风日下,多出苟且之辈。官本位,荼毒千年。 换作后世,尊卑有序,上下森严。有生人,胆敢门前投刺。便是守门奴,亦拂袖嗤鼻。乱棒打出。如何能与府主相见。 反观两汉。庙堂,江湖,一袖之隔。 闻有人船下投刺。公车令郭珉,遂亲出相迎。又于百官当面,上呈蓟王座前。 蓟王不怒反喜,遂命人请上一见。 “庐江陈武,拜见王上。”少顷,便有一孔武少年,昂然入殿。 陈武,字子烈,庐江松滋人。时年十六(虚岁),长七尺七寸。 勇武刚烈,“所向无前”。
1.291 坐饮金乌
于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而举止如常,神情自若。 必是少年英雄。 无怪公车令郭珉,引至蓟王座前。试想,功曹游殷,尚有识人之明。公车令郭珉,又岂无慧眼识英。谓阅人无数。沽名钓誉之辈,只眼可辨。何费主公一见。 “免礼,赐座。”蓟王见之甚喜。 “谢王上。”陈武再拜落座。 “赐酒。”蓟王又道。 “喏。”便有宫婢捧案入内。食案所陈,美酒佳肴,与众一般同。蓟王宫宴,向来如此。席面绝无参差异同。更毋需如我高祖,诈言“贺钱万”。 “能饮否?”群臣列席,蓟王笑问。 “庶民敬王上。”嘉宾如云,陈武举杯。 “且满饮此杯。”蓟王举杯笑道。 “臣等,敬主公。”群臣共饮。 琼浆翠玉,甘冽醇厚。满杯入腹,豪气干云。有法孝直,移榻自封,珠玉在前。殿中百官,亦无人轻视眼前,从容坐饮一少年。 稍后,觥筹交错,君臣同乐。 待酒足饭饱,陈武离席下拜,从容告退。 蓟王亦不强留,任其自在来去。 翌日,领五百庐江上甲投军。蓟王遣陈到校场相试。陈到回报,五百庐江上甲,皆可入列白毦精卒。蓟王甚喜。封陈武为军曲候,秩比六百石。悉归陈到麾下。 陈到,猛将之烈。亲自出手,无不信服。比六百石出仕,为蓟王亲卫羽翼。尤胜太学生,梦寐以求,三百出仕。于是乎。白身少年,与蓟王“坐饮金乌”,遂成典故。好比“登堂衣秀”,为江湖豪士,津津乐道。 经停亦三日。金乌船宫,驶离郁洲山,北上蓟国。 自蓟王班师,天下皆拭目。此番就国,虽未劳师动众,且循海路而进,四平八稳,不惊不扰。然所过之处,毋论江东,亦或是关东,左右四邻,无不严阵以待。 唯恐蓟王假道灭虢,亦或是突施冷箭。防备之心,隔海可知。 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之所以,胆颤心惊。只因心怀不轨。终归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蓟王威赫天下,如影随形。 唯恐“枪打出头鸟”。于是,战战兢兢,畏首畏尾。不敢睨视。 如张郃、马超。远征大军,分批开拔,齐头并进。沿途港津所泊,木兰先锋,足够输运。僦船一里一钱。蓟王征用,十倍与之。万里足得十万之巨。可想而知,四海船人,焉能不踊跃应征。 饶是如此。亦远比陆上人吃马嚼,节省太多。 庞大舰队,中继有功。珠串港津,皆可补充粮草辎重。且遇海上暴风,亦可就近避入。化险为夷。自蓟王首开大航海以来,尚未有巨船倾覆。即便受损,亦多是帆樯、瓦当,诸如此类。便遇礁石,拦腰折断。只需水密隔舱不破,足可保船人平安。趁此良机,赤马革船,吹气延展,亦可逃生上岸。毕竟,近海航线。远涉重洋,待清钢龙骨造毕,亦不迟。本就领先千年,今又一骑绝尘,将至遥不可及矣。 蓟王窃以为,不出百年。五胡四夷皆向化。再无华乱。 却不知。需集诸夏仙门之力,方能大成之玄素术。能否令蓟王,益寿延年,长命百岁。若比穆天子,蓟王有生之年,当可亲见。 船宫爵室。 蓟王携后妃,歌舞助兴,相聚正欢。自入汉土,凉意日甚。春末夏初,春衫夜寒。又加中单。披香博士多姆娜,亦陪坐侧席。身临其境,耳濡目染。多姆娜,蓟宫仪,日渐精纯。举手投足,与宫人无异。蓟宫霓裳华服,难掩异域风情。 美眸流转,潋滟欲滴。 蓟王“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内圣外王,以自为方。相伴身侧,如沐春风,熏熏然,层林尽染。心如鹿撞,总被一瞥惊鸿。待激千层浪。不觉心神俱醉,此情绵绵无绝期。 人前人后,浮想联翩,无尽回味。似苦似甜。 谁人芳心暗许,暗动春心。 自以为,卑微无人觉。却不料,已尽入秦后慧眼。“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叙利亚行省,上接条支,下连边墙。足有千万口之巨。若能为我所用,再得护火贞女,广传“女神圣谕”。罗马帝位,我儿唾手可得也。 少顷。便有水衡都尉周晖,登船觐见。 蓟王遂入金乌正殿。 “徐州海陵东,大江之中,别有一(沙)洲。中分江水,南北并流。人称‘扶海洲’,时见广陵潮。臣遂命都水长周习,并衡官长王迁,‘破竹为笼,圆径三尺,长十丈,以石实之。累而壅水’。今,便有广陵大潮,亦不没也。”水衡都尉周晖,娓娓道来。 蓟王按图索骥。方才醒悟,水衡都尉竟于长江入海处,筑堤壅水,填海造田。图中扶海洲,东西长八十里,南北宽四十里。周回约三百里。堪比郁洲山。 此洲,乃积沙而成。微浮于水,潮汐可见。本无从泊船,更不足立人。岂料,水衡都尉部,竟效蓟国治水。竹笼填石,满载而来。筑环堤锁水,高居于江面。立港津,开沟渠,机关塔吊林立,工船往来不绝。将土石方料,源源不断运来。堆土为丘,乃至洲成。 扶海洲,游离于大陆之外。循例,当为水衡都尉所辖。 类比淮水入海,郁洲山。长江入海,亦有锁喉。 “何不早言。”蓟王自南向北,金乌船宫过中山洲,便可至长江口。如今以远在身后。 “主公勿罪。”周晖奏道:“臣亦方知。”言下之意,夜以继日,足年施工。亦将将完工。 “原来如此。”蓟王心领神会:“可是,中丞之意。” 谓“木已成舟”,“覆水难收”。先前,蓟王与天子相约,筑江表十港。今再造扶海洲,恐蓟王不许,故先行筑毕。 “正是。”周晖如实作答。幕府中丞,乃周晖上司。上官有命,下官当从。 “夫,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孤不如文和。”蓟王乃将贾诩,比“吾之子房”也。
1.292 仁者无敌
“主公明见。”周晖亦得心安。话说,中丞贾诩,远瞩高瞻。围海造田,扼长江入海咽喉。亦可效郁洲山,“围亘三百里,筑三城”。 且比郁洲山势绵延,扶海洲乃掘土充填。周回三百里,皆可辟为良田。 “土从何来?”蓟王必有此问。 “乃取广陵长洲泽中,麋畯之土。”周晖答曰。换言之。扶海洲上,亦可广种海陵红粟。 “甚好。”蓟王轻轻颔首。一别经年。水衡都尉部,竟造出足可自食其力之扶海洲。且江表十港,皆有建树。未曾耽误。虽历经一载,然却并非穷尽所能,而是足有余力。此亦令蓟王,颇多欣慰。 蓟王自攻略三韩,便倾力打造半岛珠链。稍后又顺下东瀛列岛、海外荒洲,远至条支。如今再看。一颗颗“沧海遗珠”,于大航海,实过于重要。一言蔽之,可规避海上,诸多风险。正因利大,贾文和这才不惜工本,命水衡都尉,填充扶海洲。 蓟王远征在外。关东、江东,各为其主。汉中遥不可及。于是,叔侄三人,皆未留意。且扶海洲,四面环水,不与陆地相接。亦无可指摘。待木已成舟,追悔莫及。 凡进出长江水路,皆需上下绕行此州。关东走北道,江东走南道。周回三百里,足可圩田自养。并入江表十港,上接郁洲山,下连中山洲。横海舰队,半日往返。上下驰援,游刃有余。 江表十港,遂成岛链。将关东、江东,裹挟其中。以蓟国铁壁铧嘴,机关巨舰之利。四面合围,铜墙铁壁。内圣外王之道,成矣。毋论叔侄三人,如何阋墙内斗。大汉天下,皆无出蓟王掌心。 唯一所虑。谁人为帝。 扶海洲,木已成舟,不看也罢。 金乌船宫,继续北上。经由泉州港,入巨马水路。 高居爵室,俯瞰碧水青禾,农人稻作。彼情彼景,历历在目。自蓟国稻成,季季大熟。粮草山积,国人富足。再加大航海,一本万利。客庸分批输往丰州。本以为,稻作势必渐衰。岂料,毋论身在何方。凡遇农时,蓟人必归。精耕细作,无有荒田。 故如,孟子曰:“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拿起木棍,也能打赢秦楚坚兵)!” “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先前种田,乃为养家糊口。如今耕田,乃为国家兴亡。 一言蔽之,“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种田,被蓟人赋予了,更深层之内涵。 事关家国天下。匹夫尚且有责,岂无我辈乎? 蓟王归国,普天同庆。 二千万吏民,皆翘首以盼。 悠悠二十载,弹指一挥间。 今时今日。蓟国大汉一藩,下辖四十八县: 高阳、鄚县、文安、靖陵、北新城、范阳、易县、方城、安次、泉州、临泃、京沚、雍阳、长芦、渠阳、鲍阳、长汀、柳县、章武、夕阳、昌城、骊城、絫县、沓氏、金州、海阳、临渝、良乡、蓟北、潞、文成、首阳、芦州、无终、扶黎、昌黎、宾徒、徒河、无虑、险渎、房、渝阴、渝阳、上辽、下辽、东川、中川、西川。另有临乡侯国。 五尹九守: 北新城、范阳、易、靖陵,四县为蓟西尹;高阳、鄚县、文安、柳,四县为蓟南尹;方城、安次、临泃,三县为蓟北尹;临乡十城、泉州,为蓟都尹;京沚、雍阳、长芦、章武,四县设蓟东尹;渠阳、鲍阳、长汀、三县置薮东郡;夕阳、昌城、骊城、絫,四县为安北郡;沓氏、金州、海阳、临渝,四县为辽海郡;良乡、蓟北、潞、无终,四县为大通郡;文成、首阳、芦州,三县为安昌郡;扶黎、昌黎、宾徒、徒河,四县为昌黎郡;无虑、险渎、房,三县为朝都郡;渝阴、渝阳、上辽、下辽,四县为朝黎郡;东川、中川、西川,三县为三川郡。 千里沃土,枕山襟海,横亘幽冀。 若非蓟王,百般谦辞,千方婉拒。蓟国早破五十县。如此也好。正是,“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舟入南港水路。随行船队,列队靠岸。唯金乌船宫,沿日渠北上。过水砦,入北港。 家国天下,泾渭分明。 安车四望,蔽日旗旌。 王傅国老,左右国相,幕府三丞。领文武百官,列队相迎。 蓟王不急移驾。先请北天竺诸国主同行。 一路行来,碧水青禾。遥见天际,城池轮廓。并无意外。然待舟入南港水路。巨船成群,方知盛况空前。 南港高楼塔吊,馆舍云台,蔚然成风。百货山积,车水马龙,摩肩接踵。鼎沸人烟,鲜活人生。远眺城港一体,道如棋盘,纵横交叠。街头巷尾,高楼错落。排瓦如鳞,巍峨壮丽。 横看成岭,侧观成峰。更有繁花似锦,璀璨锦衣,各色人等,充填其间。周回四十里,国大都城,北天竺,亦有之。然如蓟王都这般,气度规模,冠绝宇内。天竺全境,亦无可匹及。 上下空间密集,绵延天际。直令人目不暇接,徒生炫目之感。 闻王都人口,已破百万之巨。 北天竺诸王,纷纷叹服不已。 饶是僧侣团高僧,亦窃窃私语。何必远赴洛阳。于此城立精舍僧院。岂非善哉。 “臣等,拜见王上。拜见诸王。”王傅国老为首,引重臣升甲板相迎。 “诸公免礼。”一别经年,蓟王风采依旧:“义父安否?” 王傅黄忠,难掩动容:“老臣,尚能一用。王上,无恙否?” “安然无恙。”蓟王笑答。又与诸老见礼。 明主就藩,国老安心。终归“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蓟王远征一年,国老焉能不心牵。 同下天梯。岸上,左右国相,幕府三丞,五尹九守二十一令,领群臣下拜。 恭迎王上班师。
1.293 中庐拜官
有道是,一方水土,一方人。 巨马水路,千里流金。难得四季不冻,绿水常奔。蓟国虽地处北疆,却享有江东泽国水利。且无江淮绵延梅雨。四时之节,分明四季。更加国人,来自天南地北,四海外内。包罗万种,融合成一。移风易俗,礼乐民和,是也。 此,亦是蓟国兴大儒学之沃壤。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蓟王已过而立。车驾入宫,洗漱更衣。皇英殿先叩二宫太皇,增成殿再拜三王太后,合欢殿与公孙王后、甘后,夫妻相见。同下无极殿,受妃嫔觐见。移驾飞翔殿,探视诸王子。再入披香殿,接见少府女官。 少顷,安贵妃兼中宫长御,入殿来报。 宫宴已备。 蓟王遂移驾灵辉正殿,大宴群臣。 赐酺三日,举国同庆。 “养老尊贤,俊杰在位,则有庆(赐)”。 泱泱上国,礼仪之邦。隆礼重仪,遂成定式。蓟王忙里偷闲。趁三日大酺,足不出宫,与家人团聚。 三月春深,风和日丽。莺歌燕舞,桃红柳绿。 “一年之计,莫如树谷”。 春光无限好,耕耘正当时。 蓟王就藩,民心大安。三日后,蓟王携重臣,车驾蓟北王陵。祭奠王太师。 并与太师三子,及中庐守孝,一众王党相见。 循蓟国葬制,以日易月,奉国守孝。毋需去官,改着素袍三载。 得太师夫人首肯。蓟王于中庐,以国事相问。 太师三子,并一众王党,皆肃容奏对。 蓟王言:“今‘王室大坏,九州幅裂’。存亡之际,危难之间。大丈夫,当仁不让。当舍身共赴国难。待安邦定国,定鼎江山,再急流勇退,终老山泉。” “王上,明见。”一众王党,涕泗横流。忠汉之心,“昭昭如日月”。 蓟王遂命新任中书令蔡琰,宣读王命。 徵辟一众王党。或为国相,或为太守,或为城令,或受港令。真二千石,至比六百石不等。遍及河北五州之地。王党皆清流名士,国之栋梁。先前,为曹党所逼。深陷党争,无可幸免。事关社稷兴亡,家门存续,更无人可置身事外。如今,避走大河之北。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物是人非,党争可休矣。 便在太师墓前,“中庐拜官”。着缟素朝服,佩银丝印绶。大礼参拜,口呼:主公。 王允三子,亦皆拜官认主。 话说。王陵之中,自有属吏,添土扫墓,四时祭拜。毋需结庐守孝。 王党复兴于河北。王太师泉下有知,当可慰藉。 “中庐拜官”,遂成典故。寓意,大丈夫,以身报国,无所不至。太师府吏,皆是清流名士。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且置身蓟国吏治体系,久必相沿成习,“与之化矣”。 至于蓟国大儒学。乃出《荀子》之基。凡时下儒士,岂不涉猎。不过是,信与不信,罢了。如今,大汉三兴在即。天下儒生,皆心向往之。身为蓟吏,岂能不信。 大河上下,同出汉室。然自王太师殉节,王党之所忠,已悄然更迭。 先前忠于甄都天子。如今忠于蓟王刘备。 稍后,蓟王命门下主簿孙乾,并公车令郭珉。持节迁百官家小,入王都安居。王党上下,至此安心为用,一展所长,再无后顾之忧。 稍后,北地有小儿歌:“鸾飞北,鸦巢南;龙舟白鱼跃,王屋赤乌啼;鸡鸣天下白,凤引大河清。” 街头巷尾,广为流传。 首句,“鸾飞北,鸦巢南”。典出三闾大夫,《涉江》名句:“鸾鸟凤凰,日以远兮;燕雀乌鹊,巢堂坛兮。”言指,王党四散北上,甄都朝堂,只剩曹党盘踞。 中句,“龙舟白鱼跃,王屋赤乌啼”。典出“白鱼赤乌”。《史记·周本纪》:“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復于下,至于王屋,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云。”后遂以“白鱼赤乌”为祥瑞之兆。 尾句,“鸡鸣天下白,凤引大河清”。前半句,出自《齐风·鸡鸣》:“鸡既鸣矣,朝既盈矣”;“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后半句,引自张衡《归田赋》:“徒临川以羡鱼,俟河清乎未期。”注曰:“河清喻明时。”黄河水浊,少有清时,故时人以“河清”,寓升平盛世,或圣君出世之祥兆。 时人皆以为。此儿歌。乃喻蓟王三兴,定鼎后汉,是也。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又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蓟王凯旋而归。河北大地,足可,韫匵藏珠(yùn dú g zhū),韬光晦迹。 易县,甘泉宫。 蓟王携国老名儒同游。 甘泉卫尉何苗,太仆赵忠,伴驾左右,备至殷勤。为造此宫,蓟王豪掷亿万,规模尤胜。宫中:“飞栋山峙”、“栾栌交错”,“懿采发越”、“玮饰繁多”,“双辕承枌,丹梁端直,明窗列布,绮井崱嶷”,“绮组发华,翡翠生光,丹草周隅,灵木成行”,“坐金闱闼”,“列锺广庭”,“珍果敷华,兰芷垂荣,百璧照曜,应声飞响”。 “赵女抚琴,楚媛清讴,秦筝慷慨,齐舞绝殊,众伎并奏,捔巧骋奇,千变万化,不可胜知,乐戏阕,游观足,登通天(台),坐华幄,论稽古,反流俗,退虚伪,进敦朴,宝贤良,贱玉珠(改摘自卞兰《许昌宫赋》)。” 明主贤臣,挥斥八极,酒逢知己,再饮一杯。 经年未见。何苗,涂脂抹粉,倍增妩媚。见机已到。离席斟酒,软语求问:甘泉少府,空悬已久,敢问王上,当授何人。 蓟王笑道:满座高士,何少一人。 何苗追问:王上意予何人。 蓟王环视群臣,这便言道:“陈大夫”。 太学博士祭酒,陈少师长子陈纪,号“陈子”,闻声离席:“臣在。” 时,文范先生辞世。博士祭酒陈纪,举慈明无双继为少师有功。蓟王加官门大夫,以为哀荣。 循例,加官宫职,若官秩不及,当于宫职比同。博士祭酒为千石俸。擢升门大夫,领双二千石俸。故不称祭酒,而尊大夫。 “愿为甘泉少府乎?”蓟王笑问。 甘泉少府,亦是宫职,秩二千石俸,与门大夫同。换言之,乃是由蓟王宫门大夫,迁官至甘泉宫,为少府。 闻此问,满座嘉宾皆落杯。
1.294 瞻乌爰止
稍后再看。 --------- 之所以群臣瞩目,只因蓟王此问,自有深意。 陈大夫,乃陈少师长子。号“陈子”,论家学渊源,乃国老身后,佼佼者。不出十载,当可入国老席列。更有甚者,崔少师,年岁已高。寿终正寝,亦在十载之间。彼时,陈大夫,当可继之。万石国老,饶是蓟王,亦尊诸公。堪比商山四皓。 或有人言。即便此时奉命,领甘泉少府,他日为国老,亦无不可。 然国老,传道授业于王子馆。乃诸王子之师。而甘泉少府,却是甘后三卿,甘泉宫私臣也。再深思,甘后乃麟子阿斗之(义)母。此时入甘泉宫,必奉麟子阿斗为主也。 蓟王世子,乃嫡长子封。此时,与会众人,座上嘉宾,皆是王臣。岂能转投麟子阿斗。 果不出所料。陈大夫,肃容奏对:“时,司马伯达,拒为勃海相。言,此生只为蓟吏。此亦是臣,平生之所愿也。” 或有人问,甘后位列蓟宫三后。麟子阿斗亦收入蓟王门下。为甘泉少府,亦是蓟吏。实则谬也。蓟王一系,必传位嫡长子封。而非麟子阿斗。无论如何,阿斗必非蓟国继承人。故陈大夫言,只为蓟吏。乃是言指传承有序。 见国老重臣,抚掌而笑。 蓟王亦知,此事难为。这便笑道:“大夫之意,孤已尽知。” 又冲何苗言道:“非孤不愿,实难为也。” 何苗亦知不可强求。这便讪讪归位。 耳语赵忠,当如何转圜。 赵忠低声慨叹:“国中宿老,传孔孟之道。如王太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一言蔽之,“尊卑有别,长幼有序”。 见何苗仍心有不甘。赵忠口出诛心之言:“今,天下三分,祸起萧墙。皆出先帝,困龙台上,前后二诏之祸也。” 何苗幡然醒悟。废长立幼,取乱之道。 这便绝口不提,甘泉少府之缺。 只需蓟王,有扶立阿斗之心。甘泉少府,水到渠成。正如北地广为流传,“五帝之子,悉出东父”。阿斗,当为赤帝子。五分天下,必有其一。 此事,就此作罢。 甘泉宫,傍水而建。温泉环流,暖玉生烟。曲水流觞,当浮一大白。蓟王微醺,群臣半醉。更有重臣国老,不胜酒力,酩酊大醉。醉卧高台鼾声起,无惧君前有失仪。 日暮登船,顺下巨马水路。千里流金蓟国渠,一日看尽北国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蓟王出征,满载而归。抄掠北天竺诸国,累世积财,数以千亿计。蓟国本就富庶。如今国库充盈,十年无虞。 何时三兴炎汉。举国上下,皆拭目以待。 门下署,鸾栖馆。 “料想,不过三五载(之)间耳。”南閤祭酒许子远,与报馆丞陈琳,相约小酌。问及何时代汉,许子远脱口而出。 “先前,子远言,三五载间,河北归心。主公当传檄天下,定鼎江山。今,河北已定,陈兵百万。为何,还要三五之载。”陈琳不解。 许子远笑答:“今,兄弟联盟,共抗江东。三足鼎立之势也。若知我主兴兵南下,叔侄三人,必联袂应对。以江河之天堑,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成,纵得全胜,一战诛灭群雄。然,关东、江左,并汉中,必饿殍遍地,血流成河。此非我主之愿也。” “当作何解?”陈琳求问。 “瞻乌爰止,潜龙勿用。”许子远答曰。 “哦?”陈琳饱学之士。略作思量,这便心生所悟。 “瞻乌爰止”,出自《诗·小雅·正月》:“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于谁之屋?”《毛传》:“富人之屋,乌所集也。”郑玄笺曰:“视乌集於富人之室,以言今民亦当求明君而归之。” “潜龙勿用”,出自《周易·乾》:“象曰:潜龙勿用,阳在下也。”何谓也?子曰:“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 二句相连。 脑际画面,油然而生:一座琉璃神宫,巨龙蛰伏其内,飞檐屋脊上,瞻乌落满。 再思北地小儿歌。 陈琳如何能不醒悟。视乌集於富人之室,言今民求明君而归。休养生息,静观其变。 “变从何来?”陈琳必有此问。 “曹吕相争,二袁相斗。”许子远,已窥破天机。 “愿闻其详。”陈琳求问。 “曹嵩病亡,曹吕必有一战。二袁所求,并不相同。袁绍欲割据江东,然袁术却欲灭尽群雄。战乱一起,非人力可止息。那时,天时地利人和,三才齐聚。主公,传檄天下,叔侄三人,肉袒牵羊,负荆请罪矣。” “关东,将有大乱。”陈琳一语中的。 “然也。”许子远,少时与曹袁,皆为至交。论知群雄之深,许子远当仁不让:“此,亦是时势使然。” 陈琳追问:“时势何如?” 许子远慨叹:“我主虎踞河北,兼督五州,辖民二千万,披甲足有百万。若不能一统叔侄三分之地,必为我主,所破也。” “原来如此。”陈琳信服。 本以为,天下胜负既定。洋洋得意间,许子远,忽生惊悸。 美酒沾唇,悬而未尽。 “子远,何故失语?”陈琳满饮求问。 “却不知,变数何来。”许子远苦思不解。仰头将美酒下咽。 西宫,增成殿。 蓟王回宫,拜见三王太后。 “待诸事毕。王上,宜当礼聘赵大家入宫。”二王太后笑道。
1.295 金台玉楼
循例。当择仙门女仙,为媵从。 自蓟王归国,诸事众多,分身乏术。蓟王实言道:“尚未虑及。” 王太后又道:“年初,西王母遣使。言,欲求一地,造金台玉楼。遣门下弟子,以供‘皇天上帝’、‘名山大川’、‘四方之神’,为民祈福。” 王太后已知,仙门亦可受孕。更加蓟王,似身证东王父。故对西王母,信赖有加。 “王母欲求何处。”蓟王遂问。 所谓“金台玉楼”,乃指西王母所居昆仑宫,天墉城上,“安金台五所”,“玉楼十二”。合称“五城十二楼”。 “正是靖陵。”王太后答曰。 “西陵司金。”蓟王这便醒悟。 纵横七里靖王陵。既是王陵,又是陵邑。邑中所居,皆是守陵人。世代守护凤凰山内,中山靖王陵。有北渚司寒馆、九津司炎馆,分据南北。故西王母欲造金台玉楼,西陵司金馆,相配。 千里蓟国渠,四通八达。枝津沟渠,纵横交错,连通蓟国,五百城港。自靖陵登船,半日可达南港。故于西王母而言,毋需索取寸土寸金之临乡城,大兴土木。蓟国西境足矣。 且于靖陵令赵商,及治下百姓而言。若能在城中修筑奇观,则有百利而无一害。蓟国五百城港,无不繁华鼎盛,累玉积金。然能脱颖而出,名闻天下。除名士,当属奇观。君不见,楼桑八景助蓟国商都,名扬四海。 知蓟王善待佛门僧众。恐佛门大兴,扰乱蓟人信奉。西王母求立金台玉楼,亦为防微杜渐。 “我儿,以为如何。”王太后笑问。 “可。”蓟王轻轻颔:“毋需王母破费。当由将作寺修造。” “善。”王太后亦如此想。 母子相见。总有舔犊深情,言之不尽。出增成殿,蓟王移驾回宫。 一里之回,九重错落之蓟王宫。 除大殿十六。另有“堂”、“馆”、“观”、“厅”、“楼”、“阁”、“苑”、“轩”等,各式建筑,不一而足。千余宫人,进出有度,各自安居。 谓“萧规曹随”。蓟国万石国老,王城九重宫殿,皆因二宫太皇,金口玉言,增秩添仪。蓟王就国,早晚问安。二宫太皇,感同身受。于是,再出口谕,命蓟王增修王城至九重。 蓟王敢不从命。将作寺,奉命入宫。七重错落蓟王城,再兴土木。 首当其冲。蓟王将丽珠、乌莲二妃,及漠北六氏美人寝宫蕊珠馆,增筑为蕊珠殿。为王宫十七殿。龟兹白贵妃,并西域五十五妃所居纷芳馆,增筑为纷芳殿。为王宫十八殿。另造棠棃殿,为何贵妃所居,为王宫十九殿。新造灵波殿,为赵(娥)贵妃所居,乃王宫二十殿。 除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观外。另造:钟阙观、鳷鹊观、封峦观、露寒观、天梯观、瑶台观、温德观。 妃嫔栖身之“馆”,亦新造迎风、珠樱、七海、相思,四馆。 另筑:迎仙台、泰畴坛、紫云坛、万神坛。观天阁女仙值守,用于接引女仙,祭祀“皇天上帝”、“名山大川”、“四方之神”。 多用几何纹铺地砖、龙凤纹空心砖、及饕餮纹半瓦当。另有文字瓦当,“长生未央”、“延年益寿”、“长生无极”、“千秋万岁”,不一而足。 蓟王宫殿。纵然,制非常模。将作寺,亦早有准备。各式模组,分门别类,皆有囤积。随取随用,进度飞快。待造毕,云霞卫,迁居迎风馆。希俄斯姐妹,迁入七海馆。函园姬,迁入相思馆。珠樱馆,暂且空置。已备添人进口。 自王都扩建毕。纵横九十街衢。一里之回蓟王宫,越发显小。然王城既定,外扩不易。唯向高处延伸。正因如此,二宫太皇所言,蓟王并未婉拒。 赵娥致仕后,并未出宫。暂居南宫凤梧馆。行走禁中,往来增成、凤凰等殿。助三王太后,蓟王三后,协理宫事。 婚期无出意外,当择在九九重阳,姻亲相聚之期。那时,王宫增筑已毕,万事俱备。数月可期。 经年未见,国中奇观先后筑城。 时临渝令袁霸上疏。求重筑碣石宫,并筑碣石港。将作寺能工巧匠,多年修造。碣石宫下碣石港,亦先后筑毕。 临渝令袁霸,筑城有功,加封光禄大夫。升秩,比二千石。 西游甘泉宫,东游碣石宫。难得北国春末夏初,千里风光迤逦,气候宜人。不知,是否与凿穿千里黄金水路相干。清新海风,竟自渤海湾一路上溯,遍吹蓟国东西国境。直令人心旷神怡。时人风土之说,不可不信。不然,何以南橘北枳。否则,何来孟母三迁。 碣石宫,本战国时,燕昭王为齐邹衍所建。因地近碣石故名。《史记·孟子荀卿列传》:“(驺衍)如燕,昭王拥彗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后秦灭六国,始皇东临碣石,驻跸于此。 待此行归来。金乌船宫,当入北港鸦巢。例行维护。加装清钢龙脊,并新式机关器。船宫与王宫,建制雷同。皆有锐士戍守,属吏、工匠、并宫人常驻。 船入碣石港。 蓟王居高远眺。见碣石宫,东西一里,南北二里。矩形布局。垒石作基,版筑成墙,墙基宽丈余,峭壁陡直,台高二十丈。两翼角楼,呈合抱之势,拱卫城中绵延宫殿,气象森严。东宫门御道,正对海中碣石,可顺下碣石港。西宫门御道,与傍海道(碣石道)相通。坂下有宫苑,遍植桃林,“青翠繁密,望之如车盖”。苑中有碣石仓、诸侯邸、桃林传舍,不一而足。 凡经碣石道上下,皆可入传舍落脚。尤其蓟国三川郡,乃北上塞外之门户。边境长城,亦修筑毕。设水砦:辽关。通行内外。大辽水沿线,悉归横海舰队所辖。并于大辽水出海之辽口,筑成通辽港。 稍后,高车并扶余,共筑港于南苏水口。今,南苏港,已成北疆中继大港。百货汇聚,市舶要冲。四海船商,万石大舡,可由渤海,经通辽港,逆进大辽水,泊于南苏港。再由千石河船,输往各处枝港。塞北由是繁盛。 蓟国号九河之地。诸水奔流,皆汇渤海。经由渤海,逆进各“水口”,便可通往蓟国五百城港。 渤海,便是蓟国内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