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6 圣火东传
广陵本就是江北雄城。扼长江水路,四季通航,商旅不绝。
淮南粮商入城,本无意外。奈何瞒天过海,却难掩有心窥探。徐州别驾麋竺,乃出东海豪商。市中广有眼线。粮商车入邸舍,便有人通风报信。
麋竺不敢大意,急赴广陵射陂,匡琦城。告知陈登详情:“辎车内藏死士。”
“必为夺城。”一切皆不出陈登所料:“吕布正腊徙治,乃为放淮南死士入广陵。料想,不日当有大军来攻,吕布假作回援,拔淮南营砦。然广陵,终为袁术所得。陶公,命休矣。”
“原来如此。”麋竺一时心惊肉跳。此计之阴毒,陈宫问心无愧乎?
终归“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大敌当前,亦不可作小女儿姿态。收拾心情,麋竺求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别驾少安。”湖海之士陈元龙,早有定计:“只需如此如此……”
“妙计!”麋竺叹服。这便马不停蹄,依计行事。
话说,“佯装交兵,交割城米”。于双方而言,皆是大开大合,大进大出。二百万斛米,乃淮南过半,圩田所得。广陵城,更是一郡之治。得此雄城,郡中余下诸县,必望风而降。且扼长江水路,与江东互通有无。只需得此城,长江下游至海口,安然无虞。袁术再全力攻取江夏。四郡横联,背靠江东。进退有据,首尾相顾。可立不败之地也。
正因利大。袁术如何敢,掉以轻心。
自死士入城,细作四出,探听虚实。将广陵内外诸情,打探一清二楚。吕布麾下本六健将:成廉、宋宪、侯成、郝萌、曹性、魏越。入主徐州,又纳骑都尉曹豹并中郎将许耽。二人麾下一万丹阳精兵,正补吕布营中,刀盾步卒之缺。
曹豹乃徐州豪族,许耽为丹阳豪强。得二人效命,吕布如虎添翼。时陶谦病重,三让徐州。广陵守军,闻吕布引兵南下,“大小踊跃,如复更生”。乱世之中,兵马称雄。
陶恭祖,为守备广陵,不惜工本。除去各式城防机关器,林立城头。一万丹阳兵,皆坚甲利兵,棠谿锻造。虽稍逊楼桑兵甲,然足称精锐。
闻八健将,皆出广陵,分驻徐州各雄城。袁术这便心安。
遂命人调运粮草辎重,以备仲春发兵。
唯恐,风云突变。细作往来,不绝于道。广陵城中守备,一日数报。淮南上下,皆不敢大意。
条支国,甘英港,希俄斯商会,天际号。
阿奇丽娅,闻讯登船,与玛琪娅相见。
一别多年,异域相逢。维斯塔姐妹,不由泪目。试想,他乡遇故知,皆是人生大喜。何况护火贞女,自幼相伴。六人形影不离。正因默契共生,方能轮番添油,共保圣火不熄。
见阿奇丽娅,风华绝代,尤胜先前。玛琪娅累日牵心,涣然冰释。以己度人。先前,被罗马昏君康茂德,百般骚扰诱惑,心力交瘁。为重建神庙,险心防溃败,沦为情妇。故以为,阿奇丽娅,亦是走投无路,才委身于人。
今日相见,听阿奇丽娅,备说详情。玛琪娅心中积郁,烟消云散。再忆一路所见所闻,玛琪娅自当深信不疑。试想,耻于蓄奴,轻徭薄赋。爱民如子,炎船之主。又岂不善待家人。
阿奇丽娅,又问罗马诸事。玛琪娅这便将,女神庙摇摇欲坠,贞女院四面漏风。七丘之城,内忧外患,日渐衰败。所见所感,娓娓道来。
信众日常奉献,只能维持,无力重造。诸如维斯塔女神庙,堪称罗马奇观。原址重造,耗费无度。单凭信众,杯水车薪。罗马城中财富,皆被皇室并元老垄断。商人逐利,唯利是图。又岂甘为神奉献,不求回报。何况,维斯塔贞女,无以为报。
论及余财。阿奇丽娅,领食家俸。钱财皆身外之物。门俸多年累积,数以亿计。足可重造女神庙并贞女院。
唯一难题,如何将亿万钱财,运往罗马。
“券钞可行。”阿奇丽娅言道。
“罗马市中,少有东陆游商。无从足支。”玛琪娅如实作答。先前,为兑换百枚贵霜金币,玛琪娅遍寻天竺游商,这才如愿。普通游商,岂有亿万身家。且随身携带。
“若从条石贩得诸材,再输罗马可乎?”阿奇丽娅又道。
“此,亦非易事。”阿奇丽娅摇头。
“希俄斯之泪。”阿奇丽娅,灵光一现。希格斯姐妹,内外兼顾。希俄斯之泪,价同黄金。供不应求。只需等额贩来,再输往罗马贩卖。便可如愿兑现。
“可行。”玛琪娅欣然言道。
却不知,希俄斯岛上,还有无足够存量。尤其,商贾合力,东贩百船余。反·奇货可居之计,令凯里戈代贩香同盟,破产出局。岛上还有足够存泪乎?
既登希俄斯姐妹之船,一问便知。
奈何,天不遂人愿。西女国中存泪,另有他用。暂不外贩。
若将历年门俸,全部兑换成金币。可想而知,漫漫归途,恐无宁日。
苦思无解。阿奇丽娅,言道:“待见过夫君,并秦后。再做计较。”
“也好。”即来则安。无论炎船之主,蓟王刘备,亦或是罗马皇后,鲁琪拉。玛琪娅皆需觐见。此亦是护火贞女,社交礼仪。
先传汉宫仪,务必习练纯熟,以免君前失仪。
翌日。阿奇丽娅,去而复返。
携玛琪娅,登三足踆乌船宫。洗漱更衣,升爵室,觐见蓟王并秦后。
“拜见王上,拜见秦后。”玛琪娅自幼勤学苦练,体态协调,华容婀娜。虽只习练一日,亦无闪失。
“免礼,赐座。”蓟王欣然笑道。
“谢王上。”玛琪娅,称谢落座。
“多年不见。”秦后先言。曾几何时,罗马皇后鲁琪拉,便是女神庙最大捐助者。
“秦后风姿不减。”玛琪娅笑答。宫廷之变,与神无关。玛琪娅,自可置身事外,从容应对。
寒暄过后。阿奇丽娅,告知当务之急。如何将亿万门俸,输往罗马。
“这有何难?”秦后笑言。
1.237 盟约初成
“乞秦后见教。”玛琪娅,求教。
“蓟锦如何?”秦后笑道。
是了。若论天下第一名贵。必是赛里斯丝绸。
时下,丝绸价格,三百倍于普通织物。贵过黄金。甚至,一匹纯色紫绸,值十二两黄金。黄金十二两,等于二十四枚贵霜金币。须知,此类纯色丝绸,在蓟国最为低廉。
谓“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素色织物,一日可得一匹。作价千钱。而“蒲桃锦”、“散花绫”,“机用一百二十蹑,六十日成一匹,匹值万钱”。西林少年马钧,造大花楼机,织布倍增。饶是如此,亦需二人足月,方能成匹。仍作价一万钱。
如前所言,素色缣绢,被安息商人,大量贩入。再于波斯湾诸港,自行染色,高价输往罗马。换言之,大汉不过一匹千钱,经安息商人染色后,便高达黄金十二两。
匹值万钱,蒲桃锦、散花绫,罗马帝国,难得一见。丝绸乃轻飘之物。不似黄金沉重,转运困难。百匹散花绫,便是百万钱。若能输往罗马,便是十倍高价,亦足有千万,若价高百倍,便是亿钱。足可重建女神庙,并贞女院。
如此算来,只需运回百匹,蒲桃锦或散花绫,足以。
即便不足,亦可反复输送。甚是行,蚂蚁搬家。一人背十匹,十人便是百匹。若一人背二十匹,五人足矣。须知,汉制,一匹长四丈,宽二尺二寸。轻如无物。
船宫织室,便囤有足量蓟国丝绸。蓟王充作国礼,赐予番邦。可想而知,回礼多是西陆奇珍。时下,丝绸贸易,多被安息垄断。蓟商堪堪抵达条支,未能西行。而美索不达米亚,大半为安息羁縻。蓟王尚未能通,叙利亚商道。关税昂贵,无利可图。若走私出关,被查获轻则破家,重则丧命。无人敢以身试法。
然玛琪娅,却是例外。作为守护罗马国运的维斯塔贞女,诸多特权中,便有路权。出行皆乘华丽庄严,神庙马车。前有扈从清道。便是执政官,总督等罗马重臣亦需避让。若有平民避让不及,便会被处以极刑。更无人敢拦阻神庙马车。
贞女路权,若用于走私,则无往不利。更有甚者,乃是为重修女神庙。神权至上。便是罗马皇帝,亦不可过问。
如此,便无需冒险穿越,安息国境。只需经甘英港出海,顺下波斯湾,入红海,抵艾拉港。沿新图拉真大道北上。途经之地,皆罗马行省,维斯塔贞女,当可通行无阻。
玛琪娅,可先自行背回二十匹上等丝绸。打造神庙车队。而后舟车兼程,抵艾拉港。待希俄斯姐妹,将丝绸运来,再装车北上。经由皮里亚之塞琉西亚,再乘希俄斯姐妹地中海帆船,一路返回罗马。
即便,明知车上所贩,乃珍贵丝绸。沿途亦不敢阻拦。
唯一要求,每车至少有一名贞女。
万事开头难。只需运回罗马,蒲桃锦并散花绫,各十匹。充作启动资金。比起船舶巨大而复杂,难以运输。蓟国机关车驾,却可化整为零,输往罗马。
送走玛琪娅。蓟王遂命船宫良匠,专为贞女团,定制神庙车驾。而后运至皮里亚之塞琉西亚港。再由希俄斯姐妹,运往罗马城。只需按图索骥,便是西陆工匠,组装亦不难。蓟王悉知,与神庙毗邻贞女院,全盛时,甚至自备扈从及工匠。即便如今,铸造铁匠,亦有留存。临来时,正是贞女团中女铁匠,熔铸百枚神庙金币。
蓟王这才幡然醒悟。维斯塔贞女,是一个宗教团体。贞女甚至拥有私产,并可指定继承人。所以,远远不止六人。
蓟王此举,大有深意。除去助阿奇丽娅,达成所愿。亦是先利而后义,先与贞女团往来利益。再寻机东分圣火入条支。正如先并北天竺入汉土。许亦可,先分东西罗马。
此,皆是后话。
腊赐之后,一年安定。至来年春赐前,多为正腊假期。此时河海冰封,北上蓟国,唯有停靠金州港。尤其船宫上下,人员众多,舟车劳顿,颇多不便。待来年开春,再返航不迟。
凡蓟王所至,皆换用汉历。条支亦不例外。加之诸署寺,官吏齐备。七千船户,或应征入伍,或为官府所募,纷纷登岸定居。城中汉人渐多。南海采珠人,亦正群集于此。不出数载,当先于北天竺诸国,悉归汉化。
数月侍寝。船宫诸妃,似多有孕身。如马贵妃、安贵妃,皆先后有喜。贵妃可生二子。先前避怀,乃因蓟王虑地不足分。今先并丰州,又得条支。七城之国,可比一大郡。与条支民众,皆以为封予多姆娜迥异。蓟王有意,封于椒风美人,英妮娜之子。
英妮娜,欣喜莫名。至于阿奇丽娅,蓟王有意吞并巴比伦尼亚后,分封其子。至于秦后鲁琪拉之子,最不济亦是东罗马。
女仙受孕,殊为不易。至今,亦只有上元、云华二夫人,缔结珠胎。如翟姜、麻姑,墉宫玉女等,皆未能如愿。无妨,只需夫君宠爱,师门得安,总有后人可继衣钵。
不等冥路女神·玛琪娅,重返罗马。
元首敕令,已先行传达。茱莉娅·玛依莎之夫,盖乌斯·尤利乌斯·阿维图斯·亚历克西亚努斯,得封叙利亚总督。
秦后以此为证。罗马城中,仍有同盟,可干预朝政。
神庙大祭司,与秦后盟约,初步达成。茱莉娅·玛依莎,稳坐两歧商会执事。茱莉娅·多姆娜,亦受封披香博士,传授秦后幼子,西陆礼仪。
秦后所谋,亦曙光初露。
神庙大祭司,心满意足。与蓟王依依惜别,率罗马叙利亚使团,原路返回。临行前,谆谆教诲。需恪守礼节,善保清白之身,不得越雷池半步。
茱莉娅·多姆娜,言听计从,不敢忤逆。
船宫爵室,与夫君并肩而立。举千里镜,目视使团出城。秦后笑言:“夫君可遣人使叙利亚,言通商互市。”
“善。”蓟王欣然一笑。
1.238 第七贞女
日夜兼程,冥路女神·玛琪娅,半月已达罗马。
与迅风·阿特米西娅,约定日期。玛琪娅,遂自波图斯港,返回七丘之城。
来去整一月。
缺席年终最重要,一场角斗演出。令罗马皇帝康茂德,怒火中烧。奈何,维斯塔贞女,地位崇高。己所不欲,不可强为。先前,为重建女神庙,玛琪娅忍气吞声。如今,心愿即将达成,更毋需受其胁迫。
取山下埃格里娅圣池之水,洗去风尘。玛琪娅,拾级而上,步入女神庙。
“玛琪娅!”殿中护火贞女,纷纷围上前来。
唯恐圣火浇熄,除公开祭祀,殿中闲人止步。维斯塔姐妹,日夜轮替。守护圣火,经久不息。甄选维斯塔贞女时,罗马大祭司长,会列出二十个贵族女童名单。通过抽签,来决定人选。
护火贞女,初为四人,后增至六人,至帝国晚期时为七人。贞女首领,称大贞女(virgo vestalis maxima)。据载,罗马大祭司团(注1),对维斯塔贞女的挑选,极其严格:“必须,父母双全,口齿清楚,耳聪目明,身体发肤,完美无缺;父母不曾疏于管教,双亲不曾为奴,或从事贱业。”
堪比掖庭,遴选采女:俱合法相。
迎接新入选者时,大祭司长会说:“我选中你,成为供奉维斯塔女神的贞女,为罗马人民的利益,去完成神圣的仪式,并履行供奉女神的职责。”
服役期满,大贞女将荣升为大祭司。成为唯一入选罗马大祭司团的女祭司。
便是传说中,第七位贞女。
此刻,亦在神庙之中。
“拜见大贞女。”玛琪娅等人,俯身行礼。
“此行,如何?”大贞女虽面无表情,然眼中充满希冀。
“皆在身后。”玛琪娅遂取下皮囊,解开示众。剥开层层包裹,忽见璀璨光芒。
“神啊……”便在姐妹们的惊呼声中。层层缠绕于细竹上的蒲桃锦,徐徐伸展。在穿透穹顶裂缝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赛里斯人。”大贞女眼中,亦溢满辉光。
蒲桃锦之下,还有散花绫。
蓟国售价,二十万钱。运至罗马,即便十倍高价,亦足可得钱二百万。若以紫绸相比,当作价二百四十两黄金。四百八十枚,神庙金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护火贞女。
又谓“财不露白”。大贞女,急命玛琪娅,重新包裹。又严令贞女,不得外泄。遂与众人,前往贞女院,细说详情。
玛琪娅,便将一月旅程,娓娓道来。又言及希俄斯姐妹,并赛里斯北境之主。及焕然新生秦后鲁琪拉。那场未经审判的刺杀未遂,上至元老院,下至罗马大浴场,时皆议论纷纷。大祭司团亦不例外。阿奇丽娅,既坚信鲁琪拉无罪。同为姐妹一员。贞女团,当信之。
玛琪娅又将,神庙马车,私贩丝绸,和盘托出。
“可行。”大贞女,断然言道。令众姐妹,喜出望外。本以为,私贩乃不得已而为之。大贞女当面,必十分为难。岂料,大贞女竟如此果决。
与玛琪娅,四目相对。知其心意。大贞女,难得一笑:“为神奉献,何来私心?”
玛琪娅,幡然醒悟。
然,如何贩卖?
大贞女亦有决断。由其带入大祭司团。于大祭司之中售卖。循例,大祭司长乃元首本人。康茂德若见,必起波澜。
事不宜迟,大贞女这便动身。
众姐妹,耐心恭候。
岂料不出三日,已轰动罗马。首先,一整匹。无有拼接,浑然一体。再论织工,远超纯色丝绸。尤其随风摆动,神光荡漾,锦上蒲桃,光影变化,栩栩如真。
大祭司们,争相一睹。终被康茂德悉知。
正就寝于斗兽场。与野兽为伍的罗马皇帝,驱车抵达。亲眼得见,再无旁骛。
开价一万金币,十匹悉数买走。
令大贞女,始料不及。
翌日,入宫。十匹散花绫,同样高价,卖给罗马皇后,克丽丝庇娜。
两万金币入手。贞女团,随即招募人手,重造贞女院。
“为何先造,贞女宫?”玛琪娅不解。
大贞女,睿智作答:“赛里斯人言,‘欲善其事,先利其器’。重造神庙,非一日之功。先修贞女宫,便为‘利器’。”
“原来如此。”众姐妹,纷纷醒悟。正如大贞女所言,我等皆是神庙利器。
“再赴条支。”大贞女,掷地有声。
“几人?”玛琪娅。振聋发问。
“五人。”大贞女,目光扫过。正是数年前,完成神圣服役,与阿奇丽娅同期之上代护火贞女。
“是!”五人异口同声。
事不宜迟。五人整装出发,共赴波图斯港。
甄都,太仆府。
不其侯伏完,开中门相迎。
宴请公孙二雄。武威将军公孙度,奋武将军公孙瓒。
同殿为臣,又出同党。不其侯相邀,公孙二雄,自当如约赴会。
甄都,上公之争,日渐激烈。党同伐异,堂而皇之。已无从遮掩,亦毋需遮掩。同党往来,更毫无避讳。二党皆如此,早已见惯不怪。
席间,推杯换盏,把臂言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其侯起身,相邀公孙二雄,同去更衣。
稍后,密室相谈。
告知胁天子都洛之事。
“善!”武威将军公孙度,断然言道:“此乃除贼之策。”
奋武将军公孙瓒,亦喜道:“天子都洛,曹贼休矣。”
见二人,不谋而合。不其侯伏完,终得心安:“我以命吕奉先,三月攻兖。曹孟德,必引兵出甄。趁此良机,你我将兵入宫,护天子西去。”
“太师,又当如何?”公孙度,素知太师为纯臣。不欲强迫天子。
“无妨。”不其侯伏完,已有计较:“彼时,只需一道矫诏。便可命太师,伴驾同行。”
“妙哉。”公孙二雄,异口同声。论知太师之深,无人出不其侯之右。谓“先下手为强”,又说“擒贼先擒王”。只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兵入宫。少年天子,必言听计从。那时,只需天子一道口谕,便可令王太师,俯首领命。
1.239 神庙私贩
“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不其侯伏完,目光如炬:“迁都洛阳,党争可休矣。”
“君侯明见。”公孙二雄,齐声抱拳。愿听号令。
三人这便定计。只待三月初,吕布击兖。行浑水摸鱼,火中取栗。裹挟天子,直驱洛阳。待入八关,曹孟德鞭长莫及。那时,朝中只剩王党,同气连枝,振聋发聩。无有曹氏党徒,蛊惑天子。只需一道诏命,便可号令关东群雄,群起而攻之。曹氏父子,飞灰湮灭,不过旦夕之间。
此乃,一劳永逸,除党争之祸。上上之策。亦是,唯一可行之举。
送走公孙二雄。不其侯伏完,醉意全无,长出一口浊气。
条支国,甘英港。国王长堤,三足踆乌船宫。
船宫亦属行宫。三体船身,七桅七殿。初时营造,皆以为名过于实。名声超过实用。游麟号,足可往来四渎八流。兼济江表十港,海外荒洲。然待蓟王,续延珠串港津,吞并北天竺,轻取条支国。此时,方知三足踆乌,无可替代。一言蔽之,威赫西陆。
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然兵革需利。
船宫所至,望风而降。自能震慑宵小。船宫设施齐备,署寺健全。无论泊于何处,皆居家办公,两不误。便入南港鸦巢,例行维护升级。船宫亦有属吏留守。好比甘泉宫、碣石宫、蓟北宫,凡离宫别苑,皆有常驻官吏。
先前。蓟王封无极安贵妃为长御。美人冯嫽为女尚书,美人田圣为女侍史。又封一众望楼女仙为中大夫。函园宫姬,职如女骑,诸如此类。皆是船宫建制,常驻女官。
今又,加封蕙草马贵妃,同为船宫长御。椒风美人阿奇丽娅为女尚书,英妮娜为女侍史。又封一众墉宫玉女为中大夫。云霞卫,职同女骑,守备船宫七殿。
可以预见,海外利益,日渐持重。金乌船宫,功能齐备,当有大用。
将作寺,正为三足踆乌,量身打造“清钢龙脊”。利用新式银炭高炉,为坚木龙骨,铸造清钢外骨骼。极大提升,船身结构。新式机关器,亦不断更新。故,岁入鸦巢。除去维护保养,亦有诸多升级改造。
凡有孕在身,皆置各殿静养。船宫侍医,日夜陪护。务必万无一失。
三体船身,稳如泰山。乘风破浪,亦不觉颠。
七重望楼,中置“浑天波动仪”。与顶上“下有转枢,向风若翔”之相风铜凤,可预知海情。凡受封中大夫之女仙。皆常驻于此。
琉璃宝顶,璀璨星河。
蓟王乘夜而来,与众女仙,共赴瑶池仙境。蓟王容成术大成。玄素术,初窥门径:上元夫人领墉宫玉女,携昆仑九音。与巫山神女珠联璧合,奏古乐《葛天八阙》。引九天玄女,降入灵台。
竹隅女王,玉清神女房素,曾言。西王母,可携众女仙,奏古乐《钧天九奏》。可引九幽**,降入灵台。待九天玄女并九幽**,同入灵台。玄素术可成。
故,《文心雕龙·乐府》有:“钧天九奏,既其上帝;葛天八阕,爰乃皇时。”之句。
至于,如何施为。竹隅女王,亦模棱两可,未能尽知。只说是,西王母不传之秘。先时,玉清神女房素,险入主墉宫。故窥得一丝天机。终归未能如愿,惜败诸夏仙门。蓟王曾问,胜者何人。
玉清神女房素,亦不得而知。
浮光掠影,雾气氤氲。月笼轻纱,春风洋溢。
雪肌融粉,香汗流珠。
除今夜值守,望楼女仙,无有缺席。少则十日,多不满月。蓟王必夜登望楼,鹊桥仙会。
初春将至矣。
如前所言。奴隶城邦,无奴隶不可运转。衣食住行,皆立于无限压榨,奴隶剩余价值之上。尤其繁重的体力劳动,别说贵族身娇肉贵,便是城邦公民,亦无力承担。蓟王开释百万奴隶,之所以能举国推行。除去恩威并济。亦因各式机关器,正迅速取代人力。从机关车驾,到机关船舶,乃至农作机关、营造机关、生活机关,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原先,家族奴隶,皆为客庸。只需入市楼订立券书,便可随叫随到。无需再豢养家中。辅以机关之力,花费非但低于预期,甚是低于先前。
机关器助劳动效率提高,是其一。服务大众远比服务家庭,机会更多,是其二。客庸凭劳力,足可营生。纳十年客税,便可入籍。与条支国人等同。
解放百万劳力。辅以轻徭薄税,各式机关。航海利益所驱,并以清明吏治梳理。条支七城之地,可谓一日千里。迅速恢复旧日荣光。
与此同时,蓟王遣使,叙利亚行省。由两歧商会执事,茱莉娅·玛依莎,全权负责,通商事宜。料想,夫妻之间,当无难事。毋论驼队出行,亦或是海运绕行。无惩罚性关税,必是极大利好。
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最令蓟王意想不到,乃是神庙私贩。
凭借,畅通罗马全境之路权。神庙车队,自艾拉港,接力贩运蓟国上等丝绸入罗马。引领罗马风尚,更令安息商人二次拼接、染色之下等丝绸,备受冷落,价格一降再降。
更有甚者,条支关税极低,运至艾拉港,维斯塔神庙马车,更毋需交税。不途径美索不达米亚,安息帝国无从层层盘剥。同等利润,价格反低。令安息帝国,雪上加霜。
不得已。稍后,将将即位。沃洛吉斯五世,便发动袭击。攻取杜拉·欧罗普斯,并一度占据皮里亚之塞琉西亚。切断罗马叙利亚行省,通地中海航线。
眼看神庙私贩,无以为继。大贞女,遂重金笼络大祭司团及元老会:开红海横渠。如此,即便皮里亚之塞琉西亚,一时难以光复。亦可经由红海,直通埃及。船入亚历山大港。
开凿横渠,巨额资金。由七岛商会、希俄斯商会、贩香商会、两歧商会等,并维斯塔女神庙,合力承担。
罗马暴君康茂德,欣然应许。
此,皆是后话,不提。
1.240 咸海飞地
年末,贵霜王凯旋,重返富楼沙。类比罗马战俘游街,引城中万民空巷。尤其夺回西天竺沿线平原,并婆卢羯车港。坐稳王位,再续国祚。
与此同时。安息东部联军,亦自康居归国。安息王子,因与绿洲之主,北境之王,蓟王刘备结盟互市。继承大位,几无悬念。
蓟王命西域都护府,强势介入。主导三家和谈。双方各自罢兵,然需予北匈奴,立足之地。此乃握手言和之前提。
将北匈奴,置于何地。蓟王先前,并无定论。百官倾向于,入西域都护府,仍居于乌孙旧地。蓟王时,颇为意动。然待攻取北天竺,立丰州。又得条支国。蓟王当机立断,传命西域都护府。取咸海周遭之地,安置北匈奴。
蓟王圈定之地,正是时下欢潜。
前汉时,称驩潜。《史记·大宛列传》:“(大)宛西小国驩潜、大益,宛东姑师、扜罙、苏薤之属,皆随汉使献见天子。天子大悦。”既此。
北魏称呼似密,唐始称火寻,又作货利习弥伽、过利、火辞弥。故地在今中亚,阿姆河下游一带,王治“急多飓遮城(今乌兹别克斯坦‘乌尔坚奇城’,离阿姆河下游入咸海处不远)”。俗信佛教,民以农耕,兼营畜牧。商业发达。唐贞观中,遣使通好,后朝贡不绝。先后羁縻于安息并贵霜,唐时又属康居。系康居小王,奥鞬城故地。此乃小国生存之日常。
如前所言,光和六年,贵霜胡毗色伽二世王在位,康居、大宛先后摆脱羁縻。呼罗珊、欢潜,亦脱离统治。贵霜帝国江河日下,衰败迹象,日渐显露。幸得蓟王相约,共击天竺,为国止血,再续国祚。然康居、大宛,二强国脱离,并入西域都护府。此消彼长,羁縻欢潜,贵霜实力不济。更加助西部总督区,光复失地。战线绵延,于国不利。
故于贵霜而言,将欢潜,让与北匈奴,亦无不可。
于安息而言,咸海飞地,包夹沙漠隔壁,譬如鸡肋。不取也罢。
蓟王遂命康居、大小乌孙,并北匈奴,共组联军。由西域都护府,前陇西南部都尉,今绥西左将军马翼,统领。兵进咸海,攻取欢潜国。与奄蔡国,一下一上,扼控咸海,并西抵里海东岸。那时,只需凿渠(伏尔加河-顿河运河)连通水路。便可经里海,直入黑海。进而舟行地中海。
蓟王此举,乃为东罗马积势。
只需占领埃及、阿拉比亚、叙利亚及美索不达米亚。再加潜国、奄蔡二国之地,蓟王便足可立,东罗马帝国。坐东望西,从壁上观。吞并西罗马,指日可待。
俗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肢解后再徐徐下咽。
条支国,乃吞并美索不达米亚之绝佳锚地。亦是真·天下棋局,落子之处。断不可有失。疏通水路,穿渠圩田,待七城之地,粮草足可自给。便是蓟王,出兵之时。
蓟王窃以为。正如贵霜新王登基,外战立威。安息王子登基之日,便是出兵罗马之时。毋论胜负,必有可乘之机。时下,只需静观其变。
难得蓟王与安息、贵霜,皆已缔结邦交。西胡都护府,共组十万联军,经奄蔡国,顺下咸海。攻灭欢潜,势在必得,当无有意外。
若有意料之外。于蓟王而言,焉知非福。
七岛造毕。将作五行船,随干支海市,渡海而来。泊于甘英港。蓟王遂命人,为未及孕身之云霞卫,量身锻造,清钢陨琉璃内甲:云霞卫衣。
水行船,改两歧帆船。金行船,锻坚兵利甲。木行船,造各式机关。土行船,营土木工程。
条支国,本就是贸易城邦。绝非蛮荒之地。亦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城池保存完好,稍作改造,便可为蓟王所用。再以蓟国营城术,升级替换。潜移默化,皆归汉制。
历经十余日,风雨兼程。五位维斯塔贞女,安然抵达条支城。
有阿奇丽娅所赠传符。一路通行无阻。升船宫,入偏殿,洗漱更衣。静待蓟王召见。
循例。船宫侍医,需先录诊籍。有阿奇丽娅全程陪伴。众姐妹,虽羞涩难当,却也无有避让。阿奇丽娅私言相告,此乃蓟宫仪。除去验明正身,亦为查验隐疾,杜绝暗器。“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夫君位高权重,牵连甚广。断不可,轻身涉险。
见众姐妹,若有所思。阿奇丽娅,又言道,夫君自出巡各地,多有属国奉献美人,不下数万。夫君却悉数婉拒。除后宫妃嫔,从未临幸外妇。守身如玉,从未放滥。
闻各色美女,不下数万。众姐妹,无不咋舌。正如船宫巨大,超出想象。赛里斯人,北境之主,亦非常人可及。
既是宫仪。必从头至脚,修饰全身。而后由内之外,更换宫装。再由阿奇丽娅,亲传言行举止。无比习练纯熟。
参照蓟王头上,那一长串伟大的词缀。想见一面,难比登天。
“如何?”出偏殿。椒风美人,低声相问。
侍医长,轻声答曰:“完璧之身,俱合法相。”
“善。”阿奇丽娅,终得心安。又叮嘱道:“毋需外传。”
“喏。”侍医长,领命自去。
利益勾连,是其一。情义羁绊,乃其二。一人力孤,众人势强。上代资深修女,若能皆为夫君所用。可说大贞女,东引圣火。
助秦后,重夺罗马大权。
唯一所虑。夫君有言在先,轻易不行和亲。却不知,此番能否如愿以偿。
思绪纷繁,一时无解。阿奇丽娅,这便经十字飞阁,入正殿。乘天梯,直升爵室。
门前云霞卫,含笑示意。放椒风美人入内。
远窥夫君,和光同尘,内敛锋芒。与众妃谈笑自若,处之泰然。柔情蜜意,不由心生。
星昴·赛拉娅,曾问:今昔相比,得失几何?
阿奇丽娅,答未可知。
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忆罗马旧事,阿奇丽娅,心如止水。不知何时,已不怀念。得失,已无所谓。
“拜见夫君。”椒风美人,近前失礼。
“免礼。”蓟王一笑扬眉。
1.241 气动机关
阿奇丽娅,就坐于英妮娜身侧。二人同为椒风美人,更为秦后媵从。循古礼。若有一日,秦后薨。二人之一,可继为秦后。诚然,两汉宫仪,与上古诸侯国礼,多有异同。
“贞女,一路安否?”秦后必有此问。
“一路平安。”阿奇丽娅答曰。
“待玛依莎执事,至叙利亚归。再觐见夫君不迟。”秦后言道。
“喏。”阿奇丽娅,俯首领命。
蓟王命两歧商会执事茱莉娅·玛依莎。与其夫,叙利亚总督盖乌斯·尤利乌斯·阿维图斯·亚历克西亚努斯,商谈互市,尚未归来。明年初春,蓟王当携秦后东归。神庙私贩,当由商会接手。为双方引荐,亦是善后之举。
爵室居高俯下。三面清钢琉璃壁,将条支城港,一览无余。湾顶海风,吹尽闷热。爽朗宜人,心旷神怡。后妃皆知。少时,蓟王便喜居高远眺,俯瞰楼桑邑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虽年过而立。兴趣盎然,有增无减。
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七城之地,日新月异。一月不见,七城水路通畅,秩序井然。商业城邦,如西域诸国,丝路流金,不善农耕。空守两河沃壤,却任由洪水泛滥,良田荒芜。周回二千里,百万之众,粮秣竟不能自给。足见通商利大。
将作寺能工巧匠,已初探水情地利。言,可辟良田一千二百万顷。盛产:麦、粟、豆、蒲桃、橄榄、亚麻、棕榈、椰枣、阿驵(无花果)、石榴。
只需筑堤锁水,通渠圩田。足可自给。百万客籍,正当其用。
不能自给前。丰州一季三登谷,可广输海湾。论种田,蓟王已天下无敌。
潜移默化,润物无声。便是文明之魔力。自登宛若神居,金乌船宫。贞女团姐妹,便不由自主,沉醉其中。得阿奇丽娅陪伴,遍游内外。深入船腹,亲眼得见,雏鸦蛰伏。令众姐妹,惊呼不已。各式机关器,上下联动,整齐划一。坚木船舱,石绵底衬,(珍)珠釉(浆)涂壁。丹青素,雕楹漆铜。水暖、水洗、水淋,设施齐备。七殿上下,署寺鳞次。甲板内外,工坊栉比。
海上船宫,实至名归。乘员三千人,载货三万石。人员精简,满载五万石。待清钢龙脊造毕。载重当倍增。银炭高炉,将炉温轻而易举,提升至炉火纯青。钢铁时代,即将到来。蓟王窃以为,钢铁巨舰时代,为期不远。
诚然,木质帆船,亦有优势。船身轻,吃水浅。可入内河航道。远航航行,钢铁巨舰,更为坚固安全。
蒸汽动力,代替牛马。蓟国将作寺,亦在孕育。蒸汽文明,当可预见。
正如蒸汽火车、蒸汽轮船,大行其道时,路上马车,仍往来不绝。两个时代,首尾过渡。蓟王称之为,混合时代。蒸汽,便是畜力与化石的过渡带。尤其化工体系,未能成型前。蓟王另辟蹊径,以蒸馏酒水,取代石油。开启蒸汽机关器,新篇章。
众所周知。蒸馏工艺,简单高效。唯一制约,便是酿造原料。丰年多禾,天下大酺。若遇灾年,禁酒盛行。足见酿酒规模,与粮食安全,息息相关,不可调节。
蓟王种田二十载。北国千里稻作,一国广济天下。又开海外寄田,并丰州入汉。碧水青禾,季季大熟。丰多酿酒,糜至外贩。
唯恐,谷贱伤农。蓟太仓,季季三百钱一石谷。无有例外。更加天下三分,群雄并起。阴谋诡计,无心种田。需大量贩入,蓟国粳米。更助推谷物产量,季季暴增。
此,皆为蓟王蒸馏囤积燃料酒精,开启蒸汽时代,不断积势。
蒸汽机,类高压锅原理。酒精喷灯迅速加热,蒸汽膨胀推动活塞做功。与现行畜力机关器,大同小异。不过是对接问题。西林少年马钧,并学坛四子,皆参与其中。再加将作寺,能工巧匠,集思广益,共襄盛举。不日,当可大成。
便是内燃机,酒精亦可升任。更有甚者,与后世化石能源相较。酒精更是清洁能源。环境友好,亦是蓟王所关切。岂能重蹈西陆雾都覆辙。
稍后,秦后设宴。为贞女团姐妹,接风洗尘。
阿奇丽娅,引玛琪娅、芙尔维娅(fulvia)、科妮莉娅(elia)、苏尔庇西娅(sulpicia)、柯莱丽娅(claria),觐见。
如前所言,多年前,秦后便是维斯塔神庙,最大捐助者。罗马父权立国。女性居家从父,出嫁从夫。罗马诸多神祇中,维斯塔女神,掌管家庭。且维斯塔贞女,是唯一脱离父权之罗马女性。被称为“罗马女儿”。正因如此,需为国护火,不得失贞。
大贞女,亦是唯一入选罗马大祭司团之女祭司。地位崇高。
当代大贞女,名唤:塞普罗妮娅(sempronia)。且时至今日,护火贞女,多出罗马历代皇后谱系。或为血亲,或为养女。亲疏不一而足,身份皆属高贵。
于罗马人而言。火贞女女,可比大汉和亲公主。贵族之家,避恐不及。试想,自幼入神庙,侍奉女神三十载。大好青春,皆成虚度。若将宝贵女儿,用于缔结贵族姻亲。获利之丰,远超侍奉女神。
大祭司长,先行选定二十家贵女。最终择选六人。换言之,其中十四家贵女可幸免。试想,为求脱困,入选家族,必竭尽所能。为家中贵女除名。即便家道中落,无力打点,亦多养女充任。
谓“子不语怪力乱神”。又说“敬而远之”。即便服役期满。护火贞女,亦难嫁人。更何况,凸立于父权之外。出庭作证,拥有私产,并可指定继承人。
以罗马贵族“难以想象之腐朽堕落”。诸多**,如何肯日夜被“女神之眼”所关注。
楼桑将作寺,马钧精舍。
“噗嗤”声中。袖箭出膛,入木三分。
“砰——”
“如何?”诸葛孔明,熄灭喷灯,仰头问道。
“又未联袂而动。”马钧凝眉苦思。单发气动袖箭,早已完成。并发、三发,亦不复杂。然如蓟王传书所言,“联袂而动,顺次而发”。却屡试屡败。
“‘强弩之末,不能入鲁缟;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诸葛孔明,一语中的。
1.242 悬而未决
一言蔽之,泄气。
一次击发。蒸汽外泄。再次击发,需储存足够蒸汽。故无从达成,蓟王所言,“联袂而动,顺次而发”。
解决方法,亦不复杂。
其一,多管,类竽。
《小雅·鹿鸣》:“鼓瑟吹笙”。注曰:“竽,笙之大者。”
《说文解字》:“笙,十三簧,象凤之身”。又载竽,为三十六簧。后世,(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汉竽,为二十六管,并设有折叠管,用于产生低音,簧乃用铜片制成的。
笙最初与排箫相似。既无簧片,亦无笙斗,乃用绳子或木框,把发音不同之竹管,编组成器,后渐增竹质簧片,并匏质(葫芦)笙斗。唐代改为木制,世代流传,铜斗又代木斗。最终定型。
仿照竽,并置二十五管袖箭。各自充气,顺次击发。然过于笨重,且弩机众多,不便操作。此方案遂被马钧舍弃。
其二,多矢,类箭匣。乃机关连弩之必备。由箭匣填装二十余支箭。行顺次击发。
问题随之而来。一次击发,蒸汽外泄。效仿医用长流银匜,所造(火)蒸(而)发铜匜。击发后,内部气压下降,乃至后继乏力。亦无从连发连射。
马钧并诸葛亮,钻研多日,仍旧无果。
诸葛亮故有此叹:“强弩之末,不能入鲁缟。”
就单发气动袖箭而言,已堪称实用。呈报蓟王之设计图卷,已与后世单发步枪,颇多神似。亦更像机关连弩并袖箭,二合为一。取消连弩之弓臂,及弓弦。于弩臂之上,加装箭筒。箭筒构造,如医用针筒。内藏活塞及连杆。并已赤金管与蒸发铜匜,及酒精喷灯相连。铜匜内装清水,蒸发水汽。扣动弩机,弩矢射出。蒸汽随之外泄。需继续加热,方能二次激发。两次击发间隔,远大于,连弩“绞(盘上)弦机”。换言之,功效远不如机关连弩。
蓟王细看图卷。这便心知肚明。马钧,诸葛孔明,需解决蒸汽回路,止回阀门,两大难题。甚至,作为高压蒸汽锅炉之蒸发铜匜,需特别加固,如何补水,亦需深思熟虑。另外,诸如琉璃酒精喷灯,不可暴露在外。被敌一箭射爆,遂成火人。更有甚者,赤金连接管,过于冗长,乃至弩箭沉重。且如何减少热损,亦亟待解决。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皆是悬而未决。
终归,窥破门径。比起少年时,手绘神鬼图板。此时此刻,蓟王无意,置身其中。只因,蓟王于公于私,于人于己。不欲介入,历史进程。蓟王亦欲知,无外力介入,最终成型之蒸发袖箭,与史上气动步枪,有何异同。
故,蓟王回书,多勉励之词。却对如何改进,只字未提。
马钧、诸葛亮,于是发奋。定要造出,蒸发袖箭。以报主公,知遇之恩。
时下,二人尚处于,原理验证阶段。造出可供操作之实物,言之尚早。
屡败屡战,百折不挠,便是少年。
稍作讨论,二人又觅得新法。这便如法炮制,再接再厉。
终归,事在人为。
条支国,甘英港。国王长堤,金乌船宫。
两歧商会执事茱莉娅·玛依莎,不负众望。与叙利亚行省,签订互市约书。自条支国,输往叙利亚行省东西珍货,皆免重税。只取罗马行省赋税。然诸如丝绸、珍珠等,奢侈品除外。此,亦是罗马税法。行省无权减免。此亦是极大利好。叙利亚,千万规模之大市场。即便加增重税,奢靡之风不减。更何况,还有神庙私贩。
待诸事皆了。
秦后,遂引贞女团,与茱莉娅·玛依莎相见。
待船宫返航,神庙车队,可自行与两歧商会,交割蓟锦。十又一辆,由船宫车驾,改造而成之神庙买车,亦交由希俄斯商会,化整为零,先行运送至罗马。
五位贞女,各负二十匹蓟锦,择日出发。出七城之地,溯河而上。经由皮里亚之塞琉西亚,返回罗马。可想而知,百匹蓟锦,必成连环轰动。
之所以将十一辆神庙车驾,先行送回。只因需先,自证来路。所谓白手起家,积财而富。百匹蓟锦高价贩出。修缮贞女宫。招募扈从:女学者、女诗人、女工匠、女医者,诸如此类。然后,打造神庙马车,不断扩大私贩规模。此举,方是情理之中。
不知不觉,一张搅动时局之私贩网络。由护火贞女团、希俄斯姐妹、两歧执事茱莉娅·玛依莎,一众女杰。联手构建。
十日后,罗马大祭司团。
百匹蓟锦,被朱庇特祭司、马尔斯祭司、奎里努斯祭司等人,一扫而光。售价与罗马皇帝康茂德,相同。计,十万金币。
于维斯塔神庙而言,不啻一笔巨资。此亦足见,罗马上层之巨富。然却对捐资助神,兴趣寥寥。神明焉能不怒。
屡次三番。足不出户之维斯塔贞女。竟得百余匹,上等丝绸。绝非偶然,亦非慷慨捐赠。换言之。神庙必有一条,串联地中海内外,远至赛里斯人国度,隐秘商道。
果不其然。便在维斯塔神庙,大肆购入石材,招募工匠、画师、雕刻师。又广施信众,花钱如流水时。十一辆神庙马车,列队驶出贞女宫门。
马车之华美,西陆难得一见。坚木包铁,镶金琉璃。与传闻中,赛里斯人,炎船之主,王驾颇多神似。然,前后四根,科林斯式立柱支撑,宛如微缩方堂(maison carrée)神庙。又是妥妥罗马风情。
透过琉璃车窗。可见护火贞女,身穿镶紫圣袍,正襟危坐。不多不少,正好十一人。乃是上代,并当代贞女。
护火贞女,路权神圣,不可冒犯。
无人阻拦。目送神庙马车,呼啸而去。直奔帝国门户,波图斯港。
若整车贩来,恐不下千匹。
一次往返,便是千万金币。
诚如,售价必然略低。可想而知,充斥图拉真市场,被安息商人,二次拼接,并二次染色之下等丝绸。再无销路可言。
一场丝绸贸易大战。正被神庙贞女,推波助澜。
1.243泡沫之梦
于罗马帝国而言,赛里斯丝绸,不可替代。于是乎,罗马帝国必做二事:其一,寻求丝绸的定价权;其二,确保稳定供应链。
纵观历史,罗马与安息,不可调节的矛盾,激化成世仇。多半是因丝绸。
正如大航海时代。偏安一隅的大不列颠,为夺海上利益,不惜颁发私掠证。公开掠夺,遂成国际惯例。换言之,神庙私贩,于罗马而言,并无不可。且自百余年前,神庙损毁于罗马大火。历代护火贞女,皆为重筑神庙,而竭尽所能。
正如大贞女所言:乃为神奉献,非私欲作祟。
律法并神权,为贞女私贩,共筑道义豁免。
路线极其简单。
出七丘之城,车入帝国门户,波图斯港。车驾登希俄斯地中海姐妹船,七日后抵达皮里亚之塞琉西亚。过贝罗埃亚、自杜拉·欧罗普斯,顺下新图拉真大道,过费拉德尔菲亚、佩特拉,直抵艾拉港。换乘希俄斯红海姐妹船,绕行阿拉比亚半岛,转入波斯湾,直驱条支城,甘英港。
凭椒风美人亿钱门俸,足贩十一车蓟锦、蜀锦。如此舟车并济,原路返回。来去一月。贩回上等丝绸千匹。风靡罗马。花样繁多,似曾相识之蜀锦,更令罗马大开眼界。先前,上等蜀锦,多被裁成条幅,用于拼接。罗马贵族,可谓“盲人摸象”,以偏概全,得出啼笑皆非,种种谬论。今终窥得全貌,这才幡然醒悟。被帕提亚,奸商所欺。恼羞成怒,亦不在少数。
如前所言。护火贞女,六岁服役,十年一届。上代资深贞女,服役期满。当代贞女,将将入职。另有下代小贞女,正勤学苦练。上上代元老贞女,年近半百,仍皆建在。神庙苦修,心无旁骛,无所牵绊,亦助长寿。
如此算来。除留守贞女院,教授小贞女,守护圣火。神庙足可遣两代贞女,贩运丝绸。因死亡女神·阿奇丽娅,远赴东陆。故打造十一辆神庙马车,用于私贩。所得金币,皆用于维斯塔神庙开支。重建女神庙,重筑贞女宫。招募扈从,祭祀及布施,亦时常发生。
稍后,在两歧商会执事茱莉娅·玛依莎,建议下。于贞女院,立神庙赀库。以丝绸为担保,等价兑换神庙铸币,并“条支券钞”。引入蓟国币制。
如此,经由七城之地,远赴罗马之东西游商,无需携带巨资,便可于神庙赀库,等价兑换神庙铸币。回程时,再将交易所得,悉数兑换成蓟钞,带回条支。
本是便利之举。却助推蓟钞通行西陆。无它,神庙担保,丝绸比价。只需赛里斯人,将丝绸源源不断,运抵七城之地。神庙私贩,络绎不绝,经久不息。蓟钞风行,无可阻挡。
希俄斯岛。西女国,王宫大殿。
女王之手,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疾步入殿。
“何事?”西女王·苏瑞娅,正与希俄斯姐妹,试穿蓟国宫装。西女王·苏瑞娅所披,王后冕服。乃出秦后所赠。辅以宫装配饰,雍容华贵,惊为天人。虽因幼年神谕,不得已真面目示人。然却无损分毫。饶是高等女祭司,自幼相伴,亦不由暗自惊叹。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又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如女王这般,十二分人才,再披云锦天衣,宛如女神化身。光彩夺目,不敢直视。
“阿特米西娅…”艾蕾蒂娅,欲言又止。
四目相对,西女王这便醒悟:“速去。”
希格斯岛,东南海岬,安玻留斯(emborios)港。
自波图斯港返回。地中海姐妹船,便入此港补给。因贩百船神之泪,西女国资产暴增。更加岛上存泪,秦后另有他用。地中海姐妹,遂专运神庙车驾。赚取不菲僦费。
西女王携高等女祭司,并亚马逊禁卫,快马加鞭,赶到安玻留斯。登船探视。
不出女王所料。只见,阿特米西娅,横陈榻上,浑身火烫,大汗淋漓。口中喃喃低语,半梦半醒。
“泡沫之梦。”高等女祭司,道破天机。
闻此言。一众亚马逊禁卫,如临大敌。泡沫之梦,便是“阿弗洛狄忒之魇。多发生于,亚马逊女战士成年礼后,数年之间。按西女国习俗。所有身染“阿弗洛狄忒之魇”之女战士,皆要海盐沐浴,涂抹橄榄油。捆住四肢,与喂食催情药之战争奴隶交配。直到女战士挣脱束缚,亲手扼杀奴隶,熄灭炙热**。
如若不然。便要举行“生命礼赞”,一场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神性之下的庆典。仪式终章,主祭需与女王,进行最后的‘礼赞’。并延续王族血脉。
“迅风·阿特米西娅、朝云·洛狄娅、光辉·阿格莱娅、水沫·塔丽娅、疾帆·伊芙根尼娅、寒汐·艾瓦歌莉娅、圣歌·波林海妮娅。”高等女祭司,又道危机:“皆已入(泡沫之)梦。”
“群狮之主。”西女王·苏瑞娅,一语道破。虽未失贞,然不知不觉,早已情窦初开,芳心暗许。更加恰逢初春,正是万物复苏,生命萌发时节。更是亚马逊一族,**集中爆发之期。于是,虽未举行古老仪式,然阿特米西娅等人,却已提前发作。
一场别开生面的典礼,是自古相传,破除梦魇之法。若只为宣泄,便是炙热**,乃为欢庆爱与美之女神,阿弗洛狄忒的庆典。若为延续血脉,便是生命礼赞,隶属于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神性之下。
然而,生命礼赞,需女王参与。然西女王·苏瑞娅,恪守神谕,不可违背。唯一可行,似乎只剩,爱与美之女神,阿弗洛狄忒的炙热庆典。
“女主人。”阿特米西娅,强睁美眸,艰难发声:“送我去条支。”
是了。
西女王·苏瑞娅,幡然醒悟。地中海姐妹,悉数入梦,无一幸免。可想而知。红海姐妹,雾潮·哈利娅、渡鸦·蓬托波瑞娅、礁石·阿克泰娅、洋流·拉俄墨狄娅、远望·普洛诺娅、铅幕·帕特莱娅、天际·尤雷尼娅,亦无有例外。此时,许已入群狮之主,金乌船宫。
“赛拉娅!”西女王,又想孪生姐妹。
1.244 缺一不可
试想,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七岛商会梅斯执事,曾问:我主所馈,皆出聘礼乎?
时星昴·赛拉娅,笑答:然也。
音犹在耳,泡沫入梦。
条支城,甘英港。
国王长堤,金乌船宫,右后殿。
正如西女王所料。雾潮·哈利娅等,红海七姐妹,初春伊始,便各自发作。强撑病体,登船宫求救。七姐妹状况,蓟王记忆犹新,如何能忘。且比先前,函园姬自蓟国始发,舟车劳顿,辗转五千里。七姐妹症状,来势汹汹。不出数日,浑身酥软,已无从下榻。
谓“破而后立”。先前百余函园姬,皆先后侍寝。故症状,由浅入深,自轻转重。又谓“不破不立”。希格斯姐妹,以完璧之身,骤然入梦。好比“病来如山倒”。毫无经验,全无准备。故无从抵御,接连病倒。
唯一所患。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孤身返回边墙。欲组沙漠驼队,辟条支至叙利亚商路。并整合沙漠马贼,以待时机。关税骤降,无人私贩。当可预见,欲横穿沙漠,铤而走险者,必少之又少。马贼无处劫掠,绿洲又无从自给。必然四散,各奔东西。除非如多年前,修筑佩特拉城之纳巴泰人,洗心革面,诚实经营。又或者,以盘踞之沙漠绿洲,串联隐秘商道。不走新图拉真大道,串联条支、叙利亚,并阿拉比亚。乃至埃及。
若马贼改马帮。此事,大有可为。
作为阿拉比亚边墙,最大一支马贼首领。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当仁不让。传闻一切顺利,不料梦魇袭来。却不知,此时此刻。星昴·赛拉娅,境况如何。
更有甚者。雾潮·哈利娅等,红海姐妹,一直咬牙坚持。言,缺星昴·赛拉娅不可。
除去姐妹同心,不离不弃。亦出古老仪式所规。生命礼赞,需女王参与。西女王·苏瑞娅,并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双胞姐妹。被上代女王,并立为西女国主。正如七岛执事梅斯所言,赛拉娅、苏瑞娅,皆是星昴之意。
无人能强迫亚马逊。阿奇丽娅,安慰众姐妹。
梦魇折磨,浑身滚烫。令众姐妹,脱水严重。女侍医将七姐妹浸泡海盐浴池,又四时补水。稍得舒缓,然又起附骨之痒。浑身犹如针刺,皮下泛起大片血斑。乃毛细血管,破裂所致。
阿奇丽娅,亲眼目睹,心中震撼,可想而知。所谓“泡沫之梦”,竟如此恐怖。蓟王亦不敢大意。窃以为,除去生理周期,似还叠加精神官能。牵扯信仰之力。
万幸。三日后,便有马队,狂奔入城。居中一骑,正是星昴·赛拉娅。入城后,直扑国王长堤。
万事俱备。蓟王遂命人准备。大秦圣祭,高等女祭司,安娜塔西娅虽远在蓟国。然如何施为,蓟王却心知肚明。且事急从权。再等大秦圣祭赶来,万事休矣。蓟王麒麟圣体,容成大成。七日礼赞百姬,而雄风不减。七姐妹并星昴·赛拉娅,区区八女,亦需赞满七日。谓“大材小用”也。
侍医收拾妥当,送入后殿寝宫,鸳鸯合欢榻。
命云霞卫守备宫门。蓟王独自入内。
又三日。另有内河快船入港。正是西女国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携迅风·阿特米西娅等内海七姐妹,星夜疾驰,赶来相见。
秦后当机立断,命侍医为众姐妹洗漱更衣,打点妥当。送入寝宫。虽有秦后告知,然稳妥起见,西女国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毅然决然,相伴入内。
又四日。
天幕染霞,海上日升。
秦后命人,开启宫门。携二椒风美人,捧《起居注》入内。
徐州,广陵子城,市中邸舍。
袁术麾下张闿、雷薄、陈兰,携众死士,已蛰伏多日。
便有淮南豪商,入邸传语:“明公昨日已起兵。”
“善!”三人异口同声。尤其张闿,自刺陈王宠,全身而退。得袁术善待。赏金珠无数,又赐舞姬十人。张闿置身淮南王宫,整日莺歌燕舞,乐不思归。袁术对外,却严守消息。张闿生死,无人可知。今日,又许以重利,遣来做死士。张闿自以为,身受重用。欲肝脑涂地,以死相报。且多次行刺,皆得脱身。自以为得,诸神庇佑。吉人自有天相。亦有恃无恐。
雷薄、陈兰,四目相对,默契于心。
见张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雷薄这便言道:“将军昨日发兵,顺下淮水。旦夕可至也。”
陈兰亦道:“当饱食足睡,为将军(内)应也。”
张闿自无有异议:“正当如此。”
这便命淮南豪商,备好酒菜。三人内室入席。
托言,少饮壮胆。三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一来二回,酒气熏天。见机已到,雷薄落杯言道:“来时将军又令。”
“将军何言?”张闿醉眼蒙眬,浑然未觉。
“待兵发之日,当借张兄一物。”雷薄目露凶光。
“借某何物?”张闿随口一问。
“项上人头。”音犹在耳,颈间一麻。正欲伸手去挠,不料好大头颅,竟自脖间滑落。砰然落于案上。
无头身,仍坐于榻上,血喷如雨。
“啊…啊……啊……”张闿连喊三声,气绝身亡。
“依计行事。”陈兰收刀言道。
“嗯!”雷薄捉刀起身。推门摔杯,外室立起火并。张闿麾下死士,猝不及防,惨叫毙命。
杀人放火,约定俗成。
见市中起火。广陵太守,赵昱,急命人来救。
忽闻斥候来报。淮南袁术,昨日发兵,将至城下。
早春时节,乍暖还寒。袁术何其急也。
赵昱,“清修疾恶,有识有义”,绝非泛泛之辈。急令城中守军,登墙固守。又命斥候,快马加鞭,入下邳求救。三令关门闭市,城中刺奸、贼捕尽出。扑灭市中大火。凡遇不轨之徒,格杀勿论。赵昱临危不乱,安定军心。待自登城头,不由暗自心惊。
只见蜀冈之下,大江岸边。帆樯如林,尽是淮南水军。
1.245春水方生
广陵,扼中渎水入江口。
时,春水方生,江水由枯转丰。蜀冈下,滩涂潮湿泥泞,不利舟船登岸。于是淮南水军,逆入中渎水,泊于茱萸湾。湾中有“茱萸沟(注1)”。“汉吴王刘濞开邗沟(支道),自茱萸湾通海陵仓。”既此。
“(广陵)城东水上有梁,谓之洛桥”。淮南先锋部队,迅速过桥,立营蜀冈之下。
与此同时,二百万斛米,经由茱萸沟,源源不断,输往海陵仓。《汉书》载:“吴有海陵之仓,仓为吴王濞所建。”前汉时,乃吴国太仓所在。今亦为广陵屯粮重地。
先前,吕布已暗中命人,将仓中粮秣,搬运一空。专屯淮南二百万斛米。如此,无需劳师来取。只需交割广陵,海陵仓中积粮,便可神鬼不知,贩至下邳。
此,亦是年末,双方二次商定,“便宜(biàn yi)之计”。可免,雪花路开,春水方生,滩涂泥泞,不利粮秣转运之苦。
如前所言,吕布将广陵城中精锐,抽调一空。只剩不足千人。且多郡兵。战力远不及八健将麾下,精锐之师。居高守备,尚可一用。短兵相接,一败涂地。
万幸,城头机关林立。袁术急切间,亦难攻取。
广陵太守赵昱,甘冒锋矢,登墙御敌。麾下郡兵,互相壮胆。只求援军早至。
“报——”便有刺奸来报:“市(中大)火已熄,贼人皆毙。”
“善。”赵昱了却一桩心事。淮南来攻,市中火起。必有奸人乱入,以为内应。今大火已灭,贼人悉数毙命。无内应,城外大军,唯强攻一途。广陵城高墙厚,足可固守待援。
刺奸将退,便有属吏慌张登城:“陶公惊闻兵戈之声。敢问府君,卑下当如何作答。”
“唉……”赵昱一声慨叹。这才想起城中另有陶谦,久病卧榻。若再遇惊吓,恐一命呜呼。毕竟身受知遇之恩。若累及陶谦惊怖而亡,乃我之过也。心念至此,赵昱这便言道:“只说,海贼入寇,切莫多言。”
“喏。”属吏领命自去。
再看城下。
距发石车,一(石)丸地外。淮南大军,正有条不絮,安营扎寨。
兵法云,“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广陵守备空虚,然下邳援军,数日可达。何故不先攻城,反扎营。
赵昱眉头紧锁。莫非,尚不知,城中内应,悉数灭尽?
“来人。”
“在。”
“速去市中。”赵昱需亲自查验。
“喏。”
广陵市中。
大火已灭,余烟未散。贼人尸首,已被悉数抬出。铺陈市楼前。不下数百具。另有刺奸,取首级相示。赵昱看得真切,正是前徐州骑都尉,张闿。张闿其人,恶名昭彰。先欲截杀当朝曹太保满门,后事发远遁江东,投靠时扬州牧刘繇。不料却献砦转投袁公路。又使陈国,刺陈王宠并陈国相骆俊。今又蛰伏广陵,欲谋我雄城。不料,事败被诛。果然,“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这便,心中大定。贼酋授首,余众皆亡。淮南大军,必不知内情。故稳扎稳打。欲外合里应。正可将计就计。行缓兵之策。坐等下邳援军,一战而胜之。
谓一通百通。赵昱捋须笑道:“天助我也。”
却不见献张闿首级之刺奸,眼中悲色,一闪而逝。刺奸家小,悉为人质。如何敢走漏风声。告知赵昱实情。
广陵城下,临**雀舫中。
二人对饮。
正是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并镇东将军主簿,八厨之张邈。
比起张邈成竹在胸,从容自得。胡毋班却,心生忐忑,唯恐变生肘腋。
见状,张邈遂出言宽慰:“广陵空城,旦夕可下。季皮,毋虑。”
胡毋班,闻声慨叹:“如孟卓所言。旦夕之间,唯恐有变。”
张邈眼中,精光一闪,又旋即隐去:“先前,见城中烟起。料想,城内死士,已依计行事。赵元达,纵忠直有识,见张闿首级,亦中计矣。”
胡毋班,却不敢大意:“且看今夜如何。”
二人各为其主,同舟共济。乃为交割事宜。待淮南大军里应外合,奇袭夺城。吕布又遣人,尽得海陵仓中二百万斛米。那时,盟约达成。便将盟书付之一炬。从此往后,神鬼不知。
换言之。青雀舫中,八厨二人,既是亲历者,又充见证人。
自以为得计。赵昱一日辛劳,夜宿阙楼。恐被奸人所乘。遂令城头火把高举,以壮声威。
广陵射陂,匡琦城。
别驾麋竺,并校尉陈登,并立城头。俯瞰,城下轻舟,次第列队。屯田军士,正将薪柴,囤于舟上。待堆满舟头,再泼洒鱼油。以麻布蒙之。百艘轻舟所载,皆是薪柴鱼油,易燃发烟之物。
时下,春寒料峭,冬季风未消。风向自西北而东南。射陂扼中渎水,顺下茱萸湾,乘风纵火,正当适宜。
“何时发兵。”麋竺问道。
“当是鸡鸣。”陈元龙,早有定计。
“恐淮南大军以入城。”麋竺不无担心。
“无妨。”陈元龙,胸有成竹:“子城被破,金城尚存。兵法云,‘半渡而击’。今乃‘半城而击’也。”言下之意,趁淮南大军,倾巢而出。里应外合,攻陷子城。再行背后一击。
“原来如此。”麋竺这便醒悟。又言道:“陶公若知子城被破,恐生惊怖。”
陈登早有准备:“薛礼既入金城,当可保陶公无恙。”
先前,王太师易相夺国。彭城相薛礼,逼不得已,挂印而去。却未随陶谦,南迁广陵。上疏言,欲效典农校尉陈登,屯田广戚。陶谦亦听之任之。后吕布南下,入主徐州。时徐州吏民,人心惶惶,薛礼似被人遗忘。不料年末,却被别驾麋竺,暗中招募。入匡琦城,面授机宜。
薛礼遂携麾下精卒,假扮随从,裹挟车队入金城。伏于章台宫中。吕布迁治入下邳,重封此宫。故,淮南死士,遍搜广陵内外,却不料章台宫中,尚伏一支奇兵。
是夜。
雷薄、陈兰,各携数百淮南死士,二路兵分。
一路杀奔子城,一路杀奔金城。
1.246 半城易主
“府君,府君?”便有属吏,隔门相唤。
“何事?”谯楼内,广陵太守赵昱,低声喝问。
“陶公有请。”属吏恭声答曰。
“嗯?”赵昱闻言一愣。陶公自三让徐州,便闭门谢客,称病不出。赵昱、曹宏等心腹,多次投帖谒见,皆被婉拒。何以,今夜相唤。
然,毕竟受知遇大恩。白日遣人来问,赵昱推说海贼入寇。许,陶公不敢轻信。故遣人来唤,欲行当面一问。若不去,恐为其见疑。凡有闪失,悔之不及。
心念至此。赵昱这便起身,赴陶府一行。事急从权。当面宽慰,陶公当信之。
赵昱前脚刚走,雷薄后脚已至。
携数百淮南死士,如虎入群羊,悍不畏死。杀散守军,斩关断锁。举火为号。
城外淮南大军,一拥而上,直扑城下。
与此同时,陈兰亦携死士,杀奔金城。金城虽与子城,一墙之隔,然二城之间,亦有虎落深壕。本以为,不过郡兵寥寥。岂料,竟未如子城守军那般,未及接兵,便一哄而散。反倒居高守下,死战不退。淮南死士,多有强攻毙命。深堑尸积,血流漂橹。
杀声震地,火光冲天。
临**雀舫。
合肥侯相胡毋班,镇东将军主簿张邈,侧耳倾听,心思各异。
“报——”便有细作来报:“子城已下。”
“金城如何?”胡毋班忙问。
“仍在酣战。”细作答曰。
“再探!”
“喏!”
见胡毋班面色,阴晴不定。张邈好言宽慰:“季皮少安。半城易主,胜负定矣。”
“孟卓所言极是。”话虽如此,胡毋班却丝毫不敢大意。“行百里者半于九十”。何况阵前交兵,瞬息万变。
时间分秒流逝。却迟迟不见细作来报。胡毋班心急如焚,如坐针毡。若非张邈从旁纾解,早已失分寸。不知不觉,杯酒已空。张邈再斟满耳杯。
举杯共饮。胡毋班,趁机偷窥,天将露白。
广陵射陂,匡琦城。
“报——”便有斥候来报:“子城已失,金城犹存。”
“薛礼何在!”陈元龙喝问。约定时辰已到,金城竟未举火为号。却不知何故。
“未可知也。”斥候如实作答。
“嘶——”闻此言,麋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再探!”陈元龙喝道。
“喏!”斥候领命自去。
麋竺低声问道:“何以迟发?”
“未可知也。”陈登当机立断:“即刻发兵。”
“得令!”
“元龙且慢。”麋竺毕竟豪商出身。唯恐形势突变,自投罗网,满盘皆输。
陈登却已,心如磐石:“谓‘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薛礼有失,广陵危矣;我等去迟,陶公危矣。”言下之意,若薛礼正与城中死士血战,故未及举火为号。此时出兵,当可救援。若瞻前顾后,为时已晚。即便金城不落,陶恭祖亦惊怖而死。
“也罢。”权衡利弊,麋竺亦下决心。
二人并肩下楼,同舟共济。轻舟先行,水军押后。趁微亮天光,逆中渎水而上。舟车楫马,直扑茱萸湾而去。
比及天明,曙光初露。
临**雀舫。
“报——”细作来报:“大捷!”
“哦?”胡毋班,振衣而起:“金城如何。”
“金城已下,广陵得全。”细作答曰。
与张邈四目相对,胡毋班涣然冰释。
“报——”便在此时,又有斥候来报:“二百万斛米,尽入海陵仓。”
“妙哉,妙哉。”张邈抚掌而笑:“当浮一大白。”
“且满饮此杯。”胡毋班,举杯相敬。
“请。”张邈不落人后。
二人一饮而尽。
张邈自袖中,取出盟书,双手奉上:“盟约已成。”
“不负之名。”胡毋班亦自袖中,取书相赠。
互换盟书,细看究竟。确认无误,同掷煮酒染炉。火焰熊熊。白绢黑字,焚烧殆尽。从此,再无对证。
“告辞。”
“不送。”
二人长揖别过。
目视张邈,登舟自去。胡毋班,一时感慨万千。又急忙收拾心情。舟赴茱萸湾。
居中稳坐,闭目养神。青雀舫舟,顺下中渎水。厮杀声,由远及近,似有似无。料想,城中仍有残敌,垂死挣扎。然胜负已定,广陵易主。不出二日,淮南援军已至。不出三日,江东大军亦至。二袁合兵,固守坚城。即便吕奉先,事后反悔,亦无从夺也。
心念至此,胡毋班,喜从心起。终不负所托。
忽觉浓烟入鼻。胡毋班,以袖遮面。以为染炉残存。不料,浓烟扑面。竟自舱外,滚滚而来。
“不好!”胡毋班,踉跄起身。掀帘一看,如遭雷击。
茱萸湾,已成火海。
淮南水军大小船只,横冲直撞,乱作一团。更有浑身烈焰,淮南健儿,飞扑落水。鬼哭狼嚎,浓烟冲天。远近可见。
眼看一条火船,直冲而来。
胡毋班,厉声惊呼:“速退——”
远观茱萸湾,吞噬烈焰。陈登携徐州水军,弃舟登岸。别驾麋竺压阵。陈登领五百精骑,疾驰而去。
“随我杀贼!”
“杀贼!杀贼!”
水军大营遇袭,广陵城头,亦可得见。正四处清剿残余,淮南兵卒,遂起骚动。人心惶惶之时,忽听金城杀声震天。
章台宫门大开。
前彭城相薛礼,携数千精锐。杀奔而出。
健儿口中高呼:“淮南鼠辈,中计矣!”
“淮南鼠辈中计矣!”
“淮南鼠辈中计矣!”
血战一夜,强弩之末。先见大营被焚,又听杀声四起。士气分崩离析。只见徐州健儿,四面杀来。便有人望而却步,更多人一哄而散。
溃兵不及出城。陈元龙一马当先,挥刀撞入。
五百精骑,如虎入群羊。生生碾出一条血路。
见事不可为。淮南诸将,亦卷旗急退。
陈元龙,一路杀入金城。猛抬头。乱军丛中,窥见前彭城相薛礼,厮杀正酣。
挥刀砍翻马前乱卒。陈元龙横刀喝问:“匹夫,何以失信!”
薛礼浑身浴血,咧嘴一笑:“元龙,还不速去!”
陈元龙怒急挥刀,纵马杀奔陶府而去。五百精骑,撞破血路紧随。
远望陶府里道,伏尸遍地,血流成河。
陈元龙,悲从心起:“为时晚矣!”
1.247 智者怀仁
不及多想。陈元龙直扑府前。
但见府门洞开,血流成河。积尸成堆,无从纵马。陈登毫不迟疑。捉刀下马,踏尸而进。前院更是触目惊心。积血浸泡尸身,竟觉热气逼人。血腥令人作呕。
无愧湖海豪士。陈元龙,屏气凝神,步步血印,向曲廊走去。
步入中庭。玄楼白院,一尘不染。唯居中迭石旁,斜靠一人。
浑身无创。唯有一支利箭透颈而出,入石三分。
双目圆睁,惊怖莫名。陈元龙,匆匆而过。不知此人,正是袁术麾下悍将陈兰。本欲攻杀陶谦,以丧敌胆。岂料累己命丧黄泉。
“来者何人。”便有弩士,居高喝问。
“典农校尉陈登。”
“校尉速进。”弩士纷纷移开连弩。
“陶公安否?”陈登不敢大意。
“陶公无恙。”弩士答曰。
见其对答如流。陈登遂拾阶而上,步入中堂。
定睛一看。心中顿起,滔天巨浪。
正襟危坐之人,竟是广陵太守赵昱。
“赵府君。”陈登掷地有声。
“陈校尉。”赵昱意味深长。
“何以先至。”陈登必有此问。
“陶公相召。”赵昱如实作答。
无怪子城陷落之快。广陵太守赵昱,竟临阵脱逃,遁入陶谦府中。然,陶公又如何知晓?莫非,陶公暗施诈术。行以退为进,称病辟祸。非也。陶公若非积重难返,又岂会举州相托。何不静待蓟王归来,再上劝进表。
见陈登疑虑重重。赵昱这便言道:“元龙,且去内室。”
“府君少安。”陈登穿堂而过。将入后院,便闻琴声悠扬。侧耳聆听,正是《蔡氏五弄》之《游春》。
蓟国老蔡邕。少时以善操琴而闻名。后因劾奏宦官权贵,流徙避祸。期间,创名曲《蔡氏五弄》:“山之东曲,常有仙人游,故作《游春》;南曲有涧,冬夏常渌,故作《渌水》;中曲乃鬼谷先生旧居,深邃岑寂,故作《幽居》;北曲高岩,猿鸟所集,感物愁坐,故作《坐愁》;西曲灌水吟秋,故作《秋思》”。
如后人填词:“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上苑何穷树,花开次第新。香车与丝骑,风静亦生尘。”
蔡国老,初出京师。家国忧思,悉抛脑后。春风得意,焕然新生。无官一身轻。
琴音既心声。
操琴之士,亦知陶公心声。亦或是,操琴便是陶公。
心怀疑问。陈登疾步登堂入室。
内室药香未散,榻上陶公正酣。
帷幄低垂。另有一人,榻前抚琴。
背影似曾相识。电光石火,陈元龙已涣然冰释。弃刀解鞘,摘盔除靴。轻身入室。与琴师并榻而坐。
一曲作罢。琴师笑道:“元龙,辛苦。”
“长史,妙计。”陈登答非所问。琴师竟是镇东将军长史,陈宫。
“献地商於·徒长马齿,虫篆之技(雕虫小技)也。”陈宫笑道。
“何不明示?”陈登又问。
“若不能瞒过元龙,如何取信袁术。”陈宫答曰。
“(陈)登,受教。”陈元龙拜服。
陈宫此谋,可比郭奉孝,凤凰于飞,明隐双环。然亦别有用心。献地商於,乃为明环。淮南遣使,数次往来广陵。必令足智多谋如陈登者,见疑。于是,剥丝抽茧,自能窥破天机。以为,吕布与袁术,暗通曲款,必有勾结。从而窥破明环:假交兵,割城米。为救徐州父老并陶谦。陈登必将计就计,设奇谋为隐环:火烧连船,内外夹攻。
于陈宫而言。正如无缘无故,马齿徒长。实则,马齿乃因陈登而长也。
二人一前一后,一唱一和。遂成连环计。
正如陈宫所言。马齿徒长,始作俑者。陈元龙,尚未窥破。袁术,当局者迷,又岂能自醒。
“陶公,相护之恩,相托之义。(陈)宫,感恩戴义,岂有加害之心。”陈宫吐露肺腑之言。
闻此言,陈登不由泪目。
唐太宗有诗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将军何在?”陈元龙又问。
“城内杀敌。”陈宫答曰。中庭迭石处,一箭贯喉,正出辕门射戟,吕奉先。
屠尽内城死士。留陈国弩士,守备府邸。吕布率麾下狼骑,出后院角门。追杀城内残敌。此去,必行乔装打扮。
便在此时,徐州别驾麋竺,亦入内室。
与陈登四目相对,骇然之色,油然而生。再思入城时,薛礼言行。麋竺如何能不醒悟。必是受吕布之命,薛礼才蛰伏章台宫中,迟迟未动。
按与陈登约定。先是薛礼先出,固守金城。举火为号,陈登再行火攻。金城不落,陶公得全。然如此一来,吕布与袁术盟约,便未能达成。日后,定落人口实。更有甚者,袁术若将盟约,公之于众。必令天下哗然,关东骚动。然若蛰伏不出,待淮南死士,攻破金城。盟约达成,付之一炬,死无对证。先前。吕奉先,为苟全性命,不得已而为之事。悉数遮掩,后顾无忧矣。
陈宫料定。见薛礼迟迟未动。陈登必当机立断,率军先攻。若再深思。即便袁术当面,吕布亦足可自辩。非某不于广陵,乃因陈登胆大妄为,冒然行事也。何以至此?只恨陈登心向陶谦,不能为我所用。
如此,既全广陵,又得二百万斛米。袁术亦碎齿血吞,无话可说。更祸水东引,皆为陈元龙来背。可谓一石三鸟,尽善尽美。
诚然,此乃袁术所思。
若以徐州论。陈宫与陈登,二人联手。挫败袁术阴谋,保全徐州不失。“二陈”,必扬名关东。
陈公台,足智多谋。陈元龙,双全智勇。二人若为左膀右臂,同心勠力,辅佐吕布。可与曹孟德,一争高下乎?
心念至此。麋子仲一时,神游天外。
子城门外,乱军四窜。蜀冈下,滩涂泥泞,寸步难行。人马陷入,挣脱不出。被乱箭射杀。雷薄夺得一匹驽马,直冲洛桥而去。
逃过洛桥,追兵可避。
眼看奔冲在即。忽见一将,跃马桥头。
“挡我者死!”雷薄纵马扬刀,声似厉鬼。
1.248 老马嘶风
音犹在耳,人马交错。
宛如与中流砥柱,迎头相撞。
雷薄天旋地转,轰然止步。
却见一骑,连人带马,奔冲入河。
浪花血染,颈下剧痛。双目强行下看,惊见身体全无。只剩首级,悬于半空。
“来将通名。”方天画戟,轻挑小枝,将敌将头颅,送至马前。
“呃……呃……呃……”雷薄惊怖气绝。
见主将一合授首。逃兵肝胆俱裂。纷纷桥头却步,跪地乞降。
连头带戟,悬于鸟翅环得胜钩。傲世桀雄吕奉先。洛桥单骑,降服淮南败军。
酣战一日一夜,尘埃落定。
淮南全军覆没。大小舰船,悉数被焚。另有百余艘木兰大舡,满载粮草辎重,拥塞海陵仓港。皆为吕布所得。
待八健将,携下邳援军抵达。广陵之战,随之落幕。吕布声威大震,兵精粮足。稳坐徐州大位,常有北伐二曹之心。
主簿张邈,清点海陵港中二百万斛,淮南新米。确认无误,急忙赶回相见。
此时,广陵城门大开,内外一新。
吕布重开金城章台宫,大宴群臣,犒赏有功。三军雷动,士气大盛。
前彭城相薛礼,受封骑都尉。领麾下屯兵,并淮南降卒,计万人,共组一军。守备广陵郡。广陵太守赵昱,迁为治中。典农校尉陈登,拜为新任广陵太守。如别驾麋竺,主簿张邈,皆有封赏。
长史陈宫,高居首功。拜为军师中郎将。总掌军政,权任甚重。
先前徐州官吏,如亲信曹宏等,谗慝小人,悉数罢免。人员名单,皆出陈宫之手。可谓直指时弊,切中要害。
或有人问。先前吕布,恐被人诟病,不敢擅动徐州吏治。如今,何以为之?
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先前,受陶恭祖三让之礼。吕布无以为报。今解广陵之围,又护陶谦周全。足可报也。
于是,恩情已报。自当,公私分明。
显阳殿中,推杯换盏,歌舞升平。
借离席敬酒,主簿张邈,附耳相问:“何以改之?”
论知陈宫至深,无出张邈之右。先前,形势所迫。陈宫欲行借刀杀人,害陶谦性命。并将心中所谋,向张邈和盘托出。彼时,正是献地商於·徒长马齿之前半计。换言之,毋怪湖海豪士陈元龙,未能窥破陈宫奇谋。乃因,陈宫先前,确有此谋。假袁术之手,吓死陶谦(详见:《天下·1.161 明争暗斗》)。
谓“病急乱投医”。时客军孤城,仰人鼻息。眼看关东形势突变,却置身众矢之的。生死一线,为求自保,无所不用其极。诚如史上,贾诩献计,凉州诸将,攻占长安。事成之后,却辞封不受:“此救命之计,何功之有(注1)!”
将心比心。可知彼时,陈宫自救之心。
然,再观今日之举。何以洗心革面,判若二人。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陈宫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时,陶谦病重,自觉时日无多。欲三让徐州于吕布。吕布接二连三,入宝山而空回。唯恐三次被骗。于是托言闭门思过,先遣长史陈宫入徐。病榻之上,陶谦告知以肺腑(详见:《天下·1.195 帛幡竹马》)。
尤其闻,陶谦只手捂心,只手指印。言,徐州非托吕奉先,实授公台。
饶是张邈,坐不窥堂,东平长者。亦不禁动容。
“士为知己者死”。
于是乎,在前半计,献地商於之后。陈宫,又加后半计之徒长马齿。试想,陈宫不惜以身设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智勇双全陈元龙,又岂能窥破。
如此说来。“帛幡竹马”陶恭祖,老而弥坚,设下保命之计,亦非泛泛之辈。譬如一叶扁舟,置身暴风眼中。任由周遭,山崩地裂,毁天灭地,却临窗高卧,从容自保。
老骥伏枥,老马嘶风。乱世留名,必有过人之处。
稍后,广陵太守陈登,南迁水军大营于茱萸湾。沿(蜀)冈下滩涂,排建烽火台。续屯田射陂,扩海陵仓港。
海陵临海。春秋属吴,战国属越、楚,称海阳。秦属东海郡。汉元狩六年(前117年)置海陵县,邑中盛产稻谷。尤其临海“长洲泽”,极利稻作。
后世《博物志》有载:“海陵县多麋,千万为群,掘食草根,其处成泥,名曰:麋畯。民随而种,不耕而获,其利所收百倍。”
内有射陂,外有长洲泽。扼江淮水路,市舶要冲。广陵一郡,足支徐州。
广陵金城,陶谦府邸。
河海解冻,二子遂自蓟归。衣不解带,侍奉老父榻前。陶谦病情,稍有起色。吕布犒赏有功。然亲信曹宏等,悉被除官。齐入府哭诉。
奈何,陶谦却避而不见。只令长子陶商传语。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徐州之事,悉听尊便。曹宏等哭诉无果,纷纷散去不提。
内室之中,唯剩别驾麋竺一人。
“子仲以为,陈宫如何?”陶谦卧榻出声。
“卑下窃以为。公台高才,可安徐州。”麋竺如实作答。
“陈宫可比程昱。然却非荀彧之敌。”陶谦一语中的。
“加元龙可乎?”麋竺问出心中所想。
“二陈可也。”陶谦转而又道:“然,必不能为吕布所用也。”
“明公,何以知之?”麋竺忙问。
“吕布‘轻狡反复,唯利是视’。只可同苦,不可共甘也。”陶谦言尽于此。
麋竺默记于心,再拜而出。
楚都寿春,江东车骑将军袁术府邸。
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单舟逃回,匍匐在地。
殿中百官噤声,谨小慎微。唯恐激怒袁术,延祸上身。
悉知水军覆灭,粮草尽失。不料袁术,怒极反笑:“好一个湖海豪士,陈元龙。”
“其中有诈。”长史杨弘,含恨发声。
“何以知之。”袁术不置可否。
“卑下窃以为,此乃陈宫之计也。”长史杨弘,大而化之。无从令人信服。
俗谓“捉贼拿赃,捉奸捉双”。兵发之日,吕布并八健将,皆陈兵不动。唯有屯田射陂之典农校尉陈登,奇袭火攻。
更有甚者。盟约既成,毁书灭迹。又如何声讨吕布,背信弃义。
袁术心中恶劣,可想而知。
1.249 为敌司命
俗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便是此刻,袁术心情写照。
空穴来风,事必有因。何况,吕布赢者通吃。既全广陵一郡,又得淮南二百万斛米。袁术岂不深疑。然,徐州吏治民情,袁术又心知肚明。典农校尉陈登,乃为前徐州牧陶谦属吏。平日并不尊,吕布号令。是否得陈宫,暗中授意。亦不得而知。今因功受封广陵太守,究竟是吕布顺水推舟,亦或是早已暗授。亦多疑点重重。
终归,模棱两可,无有定论。
然于袁公路而言。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强压心头怒火,袁术不动声色。
“明公当兴师讨吕。”长史杨弘,推心置腹。
别驾韩胤,亦进言道:“卑下,附议。”
袁术不置可否:“主簿,何所言。”
主簿阎象,起身答曰:“卑下以为,今陈登守广陵,又得前彭城相薛礼相助。急切间,断难攻取。老子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卑下窃以为,此战,于我而言。譬如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哦?”袁术忙问:“主簿,且直言。”
主簿阎象,朗声言道:“甄都上公之争,关东曹吕交兵。先前,吕布客军孤城,仰人鼻息,群雄待吕布,皆如养鹰。饥即为用,饱则飏去。故不得已,与我盟约。先得米二十万斛,今又豪取二百万斛。三军足食,携胜战之威,必兴北伐之念。”
“有理。”袁术幡然醒悟。
隐去眼中妒色,长史杨弘,趁机进言:“乃曹吕相争,徐州空虚。广陵一战可定也。”
袁术置若罔闻,直视阎象:“主簿以为如何。”
“当取江夏为宜。”阎象语出惊人。
“嘶——”袁术又问:“许相何言?”
又谓“语不惊人死不休”。阎象所言,必有所指。
阜陵王相许劭,名士风范:“主簿,妙计。”
见袁术沉思不语。百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少顷,四世三公袁公路,终于醒悟:“‘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主宰战局)。’”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乃出《孙子兵法·虚实篇》。
世人皆以为。若曹吕相争。四世三公袁公路,必寻机报仇雪恨。再攻广陵。更有甚者,为防大军入寇,亦或是殃及池鱼。荆州牧刘表,必陈兵北境,以为万全之策。那时,二袁联手,骤然发难,可取江夏。
果然焉知非福。
心念至此,袁术这便散去怒火:“主簿以为,徐州又当如何。”
“遣使斥其,背盟失信。”主簿阎象,亦不藏拙。
“何人为使。”袁术难得笑问。
“卑下愿往。”正是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
“善。”袁术掷地有声。
甄都,卫将军府。
“袁术早春兵发,为陈登所败。”曹孟德,必有此问:“诸位可知何故?”
程昱答曰:“其中有诈。”
曹操轻轻颔首:“愿闻其详。”
“吕布客军小沛,与袁术多有苟且。时便有淮南豪商,贩米二十万斛入营。吕布先迁州治入下邳,又尽遣八健将别屯,乃至广陵空虚。袁术因而发兵,不料被典农校尉陈登火攻所破。好比‘螳螂方欲食蝉,而不知黄雀在后’也。”
“仲德之意。袁术乃中陈宫,诱敌之计。”曹操又道。
“然也。”程昱答曰。
曹操又和颜悦色,转问荀彧:“文若,有何高见。”
“此乃连环计也。”荀彧答曰。
“哦?”略作沉思,曹操这便问道:“乃出宫、登二人乎?”
“正是。”荀彧果然才智高绝。
“中分之(谋)势乎?”曹操眼中精光一闪。既是连环之计。陈宫、陈登二人,莫非一前一后,平分秋色。
荀彧心似明镜,却如实作答:“三分之势也。”言下之意,二人三分。一人三分之二,一人三分之一。
曹操追问:“何人势强。”
“当是陈公台。”荀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曹操抚掌而笑。此言,与其不谋而合。荀文若,不愧谋主之姿。
笑罢,曹操再问:“吕奉先,何时来攻。”
“少则半月,多不足月。”荀彧再答。
言之凿凿,曹操自当深信不疑。
“吕布匹夫之勇耳,某耻于并列。”曹操谈笑自若。
目视曹孟德,胸有成竹,调兵遣将。荀彧嘴角微动,却终未出口。吕布来攻,亦是连环计也。
太师府前里道。
不其侯伏完,并尚书令桓典,心照不宣,同车而f返。
“陈公台计成。得淮南二百万斛米,吕奉先不日当发兵伐曹。”桓典按奈不住,耳语言道。
“勿慌。”唯恐得意忘形。不其侯伏完,低声叮嘱:“静待兵发。”
“君侯所言极是。”桓典焉能不知。这便收拾心情,论及明日朝议:“蓟王万里上表。言及条支互市,求班师归国,诸多事宜。”
伏完慨叹:“叔侄之争,可休矣。”
“君侯何意?”桓典追问。
“闻条支扼大海曲,有商道可通海西。蓟王先并丰州,又得条支。待班师就国,当轻易不出矣。”不其侯答曰。外战暂告段落,蓟王当专注于内政。
“天下归蓟乎?”桓典忽问。
“未可知也。”不其侯伏完,欲言又止。毕竟今汉外戚,亲疏有别。蓟王虽出宗室,却与今汉宗室不亲。不其侯,于公于私,皆不会坐视今汉覆灭而不理。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其侯心中所思,桓典焉能不知。之所以不遗余力,与曹氏父子相争。亦为保全社稷。
徐州下邳国,镇东将军府。
吕布设宴,为彭城相王盖、下邳相王宏、琅邪相宋翼、东海相士孙瑞,接风洗尘。
待罢筵。军师中郎将,长史陈登,请四相密室相商。
闻王党图谋迁都,下邳相王宏大喜:“此安邦兴国之良策,转祸为福之妙计也。”
暗窥彭城相王盖,陈登试言道:“王相,以为如何?”
“敢问军师。太师知否?”王盖乃王允长子,焉不知老父性情。
陈登如实答曰:“未可知也。”
1.250 道义当先
五百万字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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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亦真亦假。
以陈宫之谋,必早已窥破,王太师当不知晓。然亦如其所言。亦未从王太师本人口中确切得知,是否知晓。
彭城相王盖,一时无言。
下邳相王宏,适时进言:“元启当知,甄都上公之争,乃至朝政日非。曹氏更出宦官之后。父子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之心,昭然若揭。今,政令不出三台。百官棋峙,朝野分立。天下幅裂,无有共主。危在旦夕之间也。”
东海相士孙瑞,亦劝道:“曹氏父子,皆非纯臣。闻,曹太保,重金以馈吕夫人。欲以曹氏女,妻天子。曹氏若为外戚,恐起桓、灵之祸也。”
“竟有此事。”王盖果然动容。
吕夫人,便是天子食母吕贵。时,御史中丞荀彧上疏,求策封董侯食母吕贵为君,以全天子孝行。因是荀彧上疏,故两党默契。于是天子诏命,策封食母吕贵为“平氏君”。
御史中丞荀彧,乃出卫将军曹操幕府。换言之,平氏封君,本出曹氏父子之意。先行示好,再重金笼络。平氏君吕贵,如何能不投桃报李,代进谗言。
所谓“近水楼台”。天子尚年幼。远不及元服。然只需循序渐进,终有达成之日。那时,纵曹太保寿终正寝,曹孟德年富力盛,又居卫将军高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为外戚大将军,水到渠成。
待天子元服。王太师,虽远未称老。却难敌曹孟德,外戚之势。王太师一人失势,王党满盘皆输。二次党锢之祸,荼毒之烈,士人血犹未干。如何能,引颈受戮。累及家门。
见机已到。军师中郎将陈宫,言道:“太师乃纯臣。辅佐天子,当可中兴。若假手于奸佞,汉室危矣。王相岂不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乎?”
言下之意,先奉君,再敬父。先为人臣,后为人子。即便明知王允不欲,然为天下计,亦不得不为。
“闻军师之言,茅塞顿开。”彭城相王盖,这便下定决心:“愿遵号令。”
“我等,愿遵号令。”余下三国相,异口同声。
“善。”陈宫这便告知以机密:“十日后,将军传檄天下,讨伐曹贼。诸位且依令行事。”
“喏。”众人这便定计。
徐州四国一郡。四国相,若不能为吕布所用。吕奉先,已未战先败。二百万斛米,虽可解一时之需。却不足以久持。争端一旦开启,如何收场,绝非一方所能定也。为长久计,陈宫需集全州之力,与曹操,一较高下。故四国相,不可缺一。
四国郡兵,多不堪大用。然充作辅兵,据险自守,互通有无,护粮道,亦绰绰有余。吕布所倚仗,必是麾下八健将,并营中一万精骑,一万精卒,数千陈国弩士。
于陈宫而言,只需三千铁骑,来去如风。纵横关东,足可破十倍之敌。
送走四国相,陈宫与吕布相见:“此战,当起诸军并进,侵掠如火之势也。”
“计将安出?”雄踞一州,吕布豪气干云。视兖州曹军,如土鸡瓦犬,不值一提。
陈宫语出惊人:“将兵入陈。”
“何不直趋甄都。”吕布不解。
陈宫笑道:“‘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为之以歙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
“欲西而示东。”吕布似有所悟。
陈宫为其解惑:“陈王宠并陈国相,皆为刺客所害。将军可知,刺客何来?”
“乃袁术遣人刺之。”此事关东人尽皆知,吕布焉能不知。
“刺客何人?”
“前徐州骑都尉,张闿是也。”吕布脱口而出。
“然也。”陈宫击掌,便有人捧匣入内。
开匣视之,正是张闿首级。
那日,张闿首级被雷薄、陈兰借去,以惑广陵太守赵昱。起轻敌之心。后被陈宫所得,命人硝制装匣,存以备用。
吕布这便心领神会:“大仇得报。”
“然也。”陈宫言道:“将军当遣使,送张闿首级入陈王宫。呈于陈王妃,并世子座前。陈王宠有勇善射,陈相‘(骆)俊厉威武’。‘保疆境,贼不敢犯。养济百姓,灾害不生,岁获丰稔。’凡民生子,毋论男女,皆以‘骆’名。明君贤相,百姓思之不忘。知将军,败袁术,报国雠。‘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
“陈国素为淮泗诸国之首。故曹孟德,遣心腹为相,欲吞为己用。”陈宫一声冷笑:“陈国若乱,豫州四国必起骚动,乃至关东摇荡。那时,将军再诸军并进,如火相侵。可一战而胜矣。”
“善。”吕布虎目,一闪利芒。
天下大势,道义当先。
若起兵,只为攻曹。乃挟私报怨也。更何况,曹氏父子,皆身居高位。无故出兵,是为以下犯上,卑而谋尊也。然携贼人首级,将兵入陈。攻无道而伐不义,义薄云天也。
得陈宫,吕奉先,如虎添翼。
事不宜迟。吕布这便遣主簿张邈,出使陈国。
不料车驾刚出,便有淮南使者入城。
陈宫笑道:“必来问罪也。”
“不见。”吕布岂能自讨没趣。
“且慢。”陈宫细问情由:“使者何人。”
“乃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属吏答曰。
陈宫眼中,精光一闪:“淮南亦有高材。”
吕布遂问:“所为何来?”
陈宫笑答:“欲谋江夏也。”
“不为广陵乎?”其中关窍,吕布如何能知。
“蜀冈雄邑,汤池金城。又得元龙,允文允武。袁术断难取之。故遣使问罪,以惑刘景升也。”
一言蔽之。假戏真做,两国交恶。坐实袁术与吕布,二家冲突,化友为敌。待吕布北伐,袁术兴兵报仇,亦是清理之中。
而后突施冷箭。二袁合兵,奇袭江夏。
刘景升若自顾不暇。曹吕之争,置身事外。于吕布而言,利大于弊。
悉知详情。吕布这才大而化之。命馆舍好生相待。
陈宫乘夜来访。
“孟卓何在?”见是陈宫,胡毋班脱口相问。
“主簿出使未归,故将军遣我来见。”陈宫笑容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