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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熏香如风     刘备的日常txt下载     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21 女妖挽歌

    希腊神话中。塞壬是河神埃克罗厄斯之女,从血液中诞生的美丽妖精。因与繆斯女神(mouσai),音乐落败,被拔去双翅。按荷马史诗《奥德赛》所述。失去双翼,无法飞翔的塞壬,居住于西西里附近海域,一座白骨嶙峋的岛屿。她们用天籁般的歌喉,魅惑过往水手,使航船触礁沉没。

    荷马史诗《奥德赛》中言,塞壬女妖,只有二人。且未给出二者之名。荷马史诗研究学者,萨洛尼卡的欧斯塔修斯(eustathiusthessalonica)评点《奥德赛》时,提及诗中两位塞壬之名,应是:华美·阿格劳斐墨(Αγλaoφeμη),魅惑·忒尔克西厄珀娅(Θeλξieπeia)。

    古希腊陶瓶绘画中,亦有二塞壬之名:柔音·希墨洛珀(?μep?πη),魅惑·忒尔克西厄珀娅(Θeλξieπeia)。

    一般而言。塞壬女妖以三位著称(注1)。三姐妹通常一人吹笛,一人唱歌,一人弹琴。

    空穴来风,事必有因。女妖便是女巫。因时化育,因人而异。古希腊人,历代所见,塞壬女妖,皆不相同。

    譬如罗马与波斯时代。因波斯舞盛行。塞壬女妖,遂于吹笛、唱歌、弹琴之外,又加舞蹈。因成四人。如,位列女妖之白女·琉科西娅(Λeukwσia),动感·珀伊西诺厄(Πeiσiνoη)等,许皆出波斯舞姬。

    先前,塞壬三姐妹,盘踞卡普里岛上蓝洞,把守通往禁锢鲁琪拉别墅之石阶。安息王子,数次遣人营救,皆被塞壬三姐妹所败。后不得已,以解神禁为筹,请出夜女王。这才得偿所愿。其中详情,不足为外人道哉。譬如圣火女祭司,便以为,塞壬三姐妹,早已身亡。不料竟投靠夜女王,蛰伏条支城中。

    “三姊妹何名?”佩呼吸面罩入内前,阿奇丽娅,柔声问道。

    “魅惑·芬希帕娅(thelxiepeia)、清调·莱格娅(ligeia)、白女·琉科西娅(leucosia)。”夜女王答曰。

    三女巫,已褪去外袍。薄纱遮面,轻丝蔽体。妩媚妖娆,极尽魅惑之能事。

    室中人等。毋论佣兵、海贼,皆意乱神迷,沦丧心智。三姐妹赤足散发,歌舞绕行。轻移莲步,袅娜腰肢,飞扬裙摆,春光乍露。

    辅以世代相传,上古幻药。直令人迷醉其中,欲罢不能。瞳孔扩散,嘴角流涎。眼中一切,皆在光怪陆离中,幻化成女妖之岛。

    银沙海滩,宝石珊瑚,溪流金币,饕餮盛宴。

    正如千人千面,又说千人一面。凡置幻境,无非“美梦成真”。于男人而言,无非权欲二字。便是汉人所言,黄粱一梦。

    夜女王,身如鬼魅。悄无声息,于仰卧起坐,各式人中,穿行而过。登上二楼阶梯。圣火女祭并云霞卫,紧跟其后。

    厅中皆交由塞壬三姐妹,控场。

    这座由旧市政厅改造的豪宅,便是前安息满屈王,帕克如斯二世(pacorus 2,77/78年~114/115年在位)之子,米特拉达梯府邸。今为其后人所居。

    自满屈王始,查拉塞尼王国,便羁縻于安息。王位历经更迭,米特拉达梯后人,仍有余威。

    未有确凿证据,又恐打草惊蛇。于是夜女王,携众潜入,一探究竟。成与不成,稍后,再告知守相徐宣不迟。

    夜女王绕行回廊。于一道道华室门前,无声穿过。门后动静,悉数入耳。并无异常,又上三楼,直至顶阁。隐藏通道,并青铜门锁,各式机关陷阱,于夜女王而言,宛如无物。被逐一破除。木门微启,便有锁链撞击声传出。室中景象,立刻拼凑于脑际。

    再解除门后陷阱。木门徐徐开启。身裹锁环长衫,四肢锁于床脚之女囚徒。映入眼帘。

    类西陆锁环甲。锁环囚衣,密集编织,包裹全身,无一疏漏。唯进食或盥洗时,部分开启。乃关押重要囚徒,必备刑具。先前,蓟王西征。大秦圣祭,便借此物,行黑暗驱魔。

    取手弩射死床下恶犬。云霞卫,戒备上前,斩断锁链。

    夜女王探视无误,佩戴鲨鱼皮手套,解开锁扣,将囚衣剥离。一具宛如维纳斯般,精美绝伦,羊脂**。被波浪般卷起的乌黑长发,缠绕遮蔽。月光如珠,自天窗洒落。与肌肤相亲,互映成辉。

    无怪安息王子不舍。此女果有,无与伦比,埃及艳后之绝世容貌。

    “献于夫君,如何?”见夜女王目光流连,圣火女祭耳语打趣。

    “善。”夜女王似早有此意。诚然,除美人如玉。朱丽娅·多姆娜,背后势力,其家族在罗马第一叙利亚行省,影响力。于蓟王而言,弥足珍贵。除去千万之众,五十坚城。扼守要津,数个罗马军团,亦是重要资产。

    乱世之中,兵马称雄。古今中外,无有不同。

    不出一年半载,罗马皇帝康茂德便将遇刺身亡。罗马随后进入五帝之年。何人能问鼎罗马皇冠,时至今日,犹未可知也。除去罗马帝国。其父,更是两河流域,太阳神沙马什(shamash)神庙大祭司。于叙利亚原住民中,可谓一呼百应。

    朱丽娅·多姆娜家族,若能效忠罗马皇后鲁琪拉。将叙利亚行省收为己用。待五帝之年,必有一战之力。更有甚者。叙利亚行省,与阿拉比亚、埃及行省,因丝路相互串联。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地势力,广泛联系。譬如多米诺骨牌,只需撬动其一,三地必接连倒戈。待清理航道,蓟国无敌舰队便可经条支国,溯河而上。攻占全部美索不达米亚,及新月沃地。如此,即便无红河横渠,蓟王亦可得,地中海良港:皮里亚之塞琉西亚。

    正因窥破时局。夜女王这才费尽心机,定要救朱丽娅·多姆娜,出安息囚笼。

    皇天不负有心人。凭蛛丝马迹,行抽丝剥茧。今夜,终达成所愿。

    由云霞卫,背负身中迷香之朱丽娅·多姆娜。一行人悄无声息,自下水道返回。身后,女妖歌声,忽哀婉忧伤,如诉如泣。眼看美梦如泡沫般湮灭。便有人嘶吼拔刀,疯狂砍杀。

    一时,血光迸溅。

1.222 茱莉姐妹

    不及天明。条支城尉所辖,数百精卒,已将旧市政厅,团团包围。

    先前,楼内众人,被厮杀声惊醒。误以为敌袭,仓皇逃窜,齐奔楼顶花园躲避。不料却惊见,城内兵马调动。将旧市政厅,围成铁桶一般。

    稍后,满城悉知:沙马什神庙大祭司,叙利亚行省艾梅萨贵族之女。朱丽娅·多姆娜,竟被囚禁于此。

    一时,满城哗然。

    原来,救出朱丽娅·多姆娜后,夜女王立刻传语条支守相徐宣。徐宣当机立断,遣左右城尉,兵分二路。右尉王营,携麾下健儿,守备城塞。左尉李条,携营中精卒,将旧市政厅,团团围困。

    待朱丽娅·多姆娜,悠悠转醒。其姐茱莉娅·玛依莎,已闻讯而至。

    茱莉娅姐妹,皆是青史留名,铸像钱币之西陆女中巾帼。

    史上,稍晚。多姆娜长子,罗马皇帝马尔库斯·奥列里乌斯·安扥尼努斯·卡拉卡拉(marcus aurelius antoninus caracalla),死于军营哗变。“篡位者”,马尔库斯·欧佩里乌斯·马克里努斯(maraus),出于尊敬,并未加害多姆娜,并允许其归乡。却被多姆娜拒绝。效仿古罗马帝国烈女大阿格里庇娜,多姆娜于安条克城,绝食而死。

    妹妹死讯传来。茱莉娅·玛依莎,高举复仇大旗,散尽毕生所积,笼络三个罗马军团,共组叙利亚军团。向“篡位者”马克里努斯,发起挑战。

    两军于安条克城外旷野,展开决战。

    据古罗马史学家,卡西乌斯·戴奥(cassius dio)记述:“在两军僵持不下之际,马依莎从战车上一跃而下,冲入战场阻止士兵溃逃。这一举动极大鼓舞了士气,叙利亚军团,从而一举击溃了马克里努斯的军队,并处决了他。”

    光复罗马城后,茱莉娅·马依莎,入主元老院。成为古罗马历史上,首位走进政治中枢的女性。并开始了为期六载的“垂帘听政”。

    从妹妹口中悉知详情,又反复确认未损贞洁。茱莉娅·马依莎,感谢之余。又求,诛灭暴徒。嫉恶如仇,性烈如火。与夜女王等人,可谓一见如故。夜女王遂以蓟王宫妃,椒风美人身份,传书守相徐宣。

    悉知前后诸情,徐宣当机立断。命左尉李条,即刻进攻。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李条身先士卒,破门而入。汉家儿郎,坚兵利甲,虎入群羊。更加箭如飞蝗。院中守卫,乱箭穿身,惨死一地。凡有格挡,一刀两断。

    厅中护卫,昨夜多半已相攻而亡。破门只见,血流成河。汉军逐层而上,杀尽楼中余贼。将屋顶花园同谋,悉数拿下。

    押入大牢,还未举刀。便有人,扑通跪地,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与边墙马贼勾结,打劫过往商队。贩卖公民为奴,更不乏行省贵族之女。

    证据确凿,徐宣遂开公审。城中百姓,皆可围观。

    案情山积,罄竹难书。历代累积,恶贯满盈,皆大白于天下。

    可想而知。必引全城公愤。喊杀之声,此起彼伏。与另外二家旧账,亦被翻出。阿萨西斯家族,希斯鲍西尼斯王裔,断难置身事外。不等汉军抵达,便有城中苦主,合力攻破二家坞堡,与晚来一步,汉军交割。

    所谓“树德务滋,除恶务本”。又说“冤有头,债有主”。首恶伏诛,从贼骤失倚仗。被城内苦主,打上门来。破家擒拿归案。

    历年积压,悬案未决。桩桩件件,尘埃落定。

    公审三日。城中恶霸,悉数下狱。内城外港,为之一清。

    守相徐宣,敕令四十里外,三大家族,速来归案。逾期不候,后果自负。三大家族,欲据城死守,负隅顽抗。

    不等汉军大舰,烈火袭城。城内苦主,已联合举事。攻破坞堡,夜开城门,引王师入城。大浪淘沙,破而后立。恰似,野火燎原。条支国内诸城,被压迫民众,接连举事。旧恶悉数灭尽。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蓟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需,雷霆之势,除尽首恶。必有苦主,揭竿而起。将从贼一网打尽。此亦唤作:“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生”,切记。

    趁此良机,守相徐宣,试行蓟国新政。条支国,举国欢腾。

    捷报传来。蓟王欣然敕令。自七千户船人中,再募二千健儿。入江曲港大营,苦练成军,守备条支国。

    甘英港,枝分角市,雏鸦号。

    艉楼华室。

    累日静养,茱莉娅·多姆娜,日渐康复。

    茱莉娅·玛依莎,日夜守护,唯恐有失。

    离开三足踆乌船宫,雏鸦号,便是西陆大舰。船上一切,皆令茱莉娅姐妹,眼界大开。蓟王之事,多道听途说。本以为,必不可尽信。然自夜女王处求证,竟悉数为真。且有过之无不及。又令茱莉娅姐妹,咋舌不已。

    作为罗马公民,而非行省人。茱莉娅·多姆娜事件,需严格遵循,外交礼仪。

    毕竟。条支国,前为安息附属,今又割与蓟王通市。与叙利亚行省,分属二国。料想,一笔不菲的酬金,及一封热情洋溢,不乏溢美之词的国书。不可或缺。

    从始至终。安息王子,沃洛吉斯五世,只字未提。且米特拉达梯家族,亦对安息王子,讳莫如深。宁愿独自扛下所有罪状,亦不吐露半分。此,亦不出蓟王所料。

    终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安息王子,便是最大的靠山。靠山不倒,必有转机。

    “见过美人。”见椒风美人,英妮娜入内。姐妹二人,急忙起身行礼。

    “你我亲如姊妹,无须多礼。”英妮娜,汉话精纯。举手投足,满满宫仪。茱莉娅姐妹,本粗通巴蜀之音。自登雏鸦号,累日耳濡目染,进步飞快。蕙质兰心,非寻常女子可比。

    “闻罗马使节,已出艾梅萨(城)。”英妮娜,带来喜讯。不出数日,便可归乡。

    见姐妹喜悦之请,溢于言表。英妮娜又道:“罗马皇后,不日将至。”

    “奥古斯塔,鲁琪拉。”茱莉娅姐妹,异口同声。

1.223 秦后驾临

    “正是。”英妮娜含笑点头。

    “传闻……”茱莉娅·多姆娜,柔声开口。

    “传闻,并不可信。”英妮娜笑容不减,只陈述事实:“秦后,前后两位夫君,皆出身军旅。麾下锐士,‘无不一以当十’。若行刺杀,必一击而中。然刺客未及行刺,便厉声号呼,唯恐康茂德不知。岂如儿戏?”

    “鲁琪拉,如何自辩?”茱莉娅·马依莎,忽问。

    “秦后言,乃康茂德之妻,克丽丝庇娜所为。”英妮娜,这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详见:《列宿·1.251 入乡随俗》)。

    比起官方记载,那场破绽百出的刺杀。秦后鲁琪拉所言,更符合阴谋论。亦更令人信服。只可惜,陈年旧事,亲历者多半已不在人世。譬如近卫军长官佩伦尼斯,寝宫侍从长克里安德。二人先后被康茂德处死。时至今日,唯克丽丝庇娜,能证鲁琪拉清白。

    试想,作为主谋,克丽丝庇娜,又岂会不打自招。

    等同于,无从自证。

    “蓟王信否?”茱莉娅·马依莎,必有此问。

    “信。”英妮娜答曰:“时秦汉和亲。蓟王以王后礼聘。位列蓟国三后,尊‘秦后’,主椒风殿。我与阿奇丽娅,皆是秦后媵从。称‘椒风美人’。”

    “椒风美人。”茱莉娅·多姆娜,轻声低语。比起罗马名义上,一夫一妻。男女皆情人众多,各有身份,暗地苟合。赛里斯人,虽妻妾成群,然光明正大,皆有名分。

    孰优孰劣,见仁见智。

    送走英妮娜,茱莉娅姐妹,心思各异。大名鼎鼎黑夜女王,并罗马角斗场死亡女神,维斯塔神殿圣火女祭,皆委身蓟王。罗马皇后鲁琪拉,更三嫁蓟王为秦后。蓟王,只贪恋美色乎?

    秦后此番南下,由海市一路伴驾,沿途横海舰队,接力护驾。不日当可抵达。

    如前所言。蓟国干支海市,计百二十支。遍布内外循环水路。凡我蓟人,只需有载重千石商船,便可录市籍,入“枝分角市”。万石大舡,可入“干支大市”。海市定期往返。蓟国豪商,便可趁机,贩寄舱券获利。海市,除旗船、医船、市船、赀船、狱船等,官船外。多数商船,皆为蓟人所有。故毋论寄舱券,亦或是寄田券,亦多出民间交易。信用担保,必不可少。大面值琉璃宝钞,弥足珍贵。

    云霞卫中,如常宁美人,梁姿、白微。日渐显怀。唯恐触动胎气,蓟王命卧床静养。四氏云霞,及八百万羌氐诸胡。事关陇右大局。钟存慧贵妃,乃陇右,人望所聚。蓟王将三百云霞卫,纳入家门,亦是深思熟虑。和亲钟存古羌时,蓟王既命匠人,于赐支河曲、赐支河首,西倾山、钟存山、白马山,周遭山川谷地,通路筑城。外迁古羌安居。后为赐支都护府所辖。

    今北天竺诸国。除国主外,贵种悉迁高原。除日光城,亦有远至赐支都护府安居。北天竺千五百万口,贵种约三百万众。拖家带口,尽携家产,悉迁高原。亦助赐支都护府繁荣。假以时日,蓟王当撤赐支都护府,改立梁州。

    梁州与丰州所夹,西王母之东女国,亦出古羌。如竹隅女王,亦是诸夏仙门中人。古羌以四氏云霞为首,蓟王自当善待。与慧贵妃,常宁诸美人,及云霞卫所生子嗣。当可助蓟王,将西王母国,收入囊中。如此。丰、梁二州,再无隔阂。可经上下昆仑道,并大章道通连。亦可经江表十港,顺下顿逊海渠,抵达殑伽港。水陆畅达,往来频繁。经由陇右,并江东。上邦风貌,对面输入。更有山南诸国,从旁呼应。大雪山内外,皆归汉土,指日可待。

    西汌岛,内港。

    将作火行船。

    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携希俄斯十四姐妹,如期而至。

    蓟王所赠,沙漠神驹,并全套马甲,及机关马鞍,皆已制毕。陨琉璃内甲,并沙漠佣兵甲,双层嵌套。从头至脚,万无一失。甚是有专属陨琉璃金箔假面。真可谓不惜工本。

    希俄斯姐妹,辛西娅猎装,亦是度身定做。唯一区别,外甲乃为蓟国水军,辟水角端甲。红海七姐妹,专属座舰木兰舡,亦内外修饰毕。希俄斯专属风帆,更助声威。

    众姐妹,满载而归。

    舟回鹈鹕港。盛大聚会。

    翌日扬帆,驶往甘英港。送地中海姐妹西归。

    华氏城,环城港。

    国王长堤。

    秦后鲁琪拉,携干支海市,安全抵岸。

    稳妥起见,亦走近海航线。稍起风浪,便入中继港暂避。虽多走数日,然机关巨舰,日夜三千里,亦是短途。

    蓟王携文武百官,登船相迎。

    “拜见王上。”秦后携子,盈盈下拜。

    “免礼。”蓟王伸手相扶。

    “拜见主母。”百官执礼。

    “诸位免礼。”秦后仪容,无可挑剔。

    母子与蓟王,同车回宫。一路所见,汉家楼宇,鳞次栉比。秦后不由疑道:“天竺亦同汉俗乎?”

    “非也。”蓟王笑答:“谓‘冠盖相属’。为夫命人将天竺楼阁,悉换汉家冠盖。余下再徐徐图之。”

    闻此言,秦后不禁莞尔。

    怀中幼子,酣睡未醒。已能咿呀学语。眉宇间,与蓟王颇多神似。更像其母。平日居于东宫飞翔殿,与诸王子同寝,周岁时已断乳。秦后正值盛年,自嫁入蓟王家门,内外滋补,倍加呵护。风华绝代,完美蓟宫仪,兼有西陆容姿。可谓东西合璧。王太后此番遣来,未尝没有,侍寝蓟王,再结珠胎之意。循蓟宫仪,王后可诞三嗣。

    汉朝和罗马,兼有开明之风。女子改嫁为帝后,皆有记录。

    时刺杀未遂,蒙冤下狱。为全家人。鲁琪拉已与第二任丈夫,分道扬镳。再嫁蓟王,自无可厚非。

    车驾香花宫。秦后入后宫,洗漱更衣。与蓟王稍作温存,携手前殿,大宴百官。

    长姐未在。秦后当为六宫之主。代行母仪天下。

    家中主公、主母,皆在。自是家门兴盛。

    丰州文武,皆难掩喜气。

1.224 无谱自曲

    终归,家和万事兴。

    《礼记·礼运》曰:“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家之肥也。”又曰:“礼义以

    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

    然,何为家和?

    老子曰:“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便是“阴阳合和”。家中阴阳合和,乃家之本也。秦后鲁琪拉,贵为三后之一。驾临丰州,蓟王家和也。

    殿中百官,皆为家臣。与蓟王家,休戚与共。焉能不喜。

    殿中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蓟王起身罢筵。携秦后入寝宫安息。

    百官恭送,而后鱼贯出宫。车驾返回各处府邸。贵种皆以迁出,客籍陆续迁入。华氏城内外,固若金汤,安全自是无虞。摩揭陀,王舍城,上茅宫,亦修造过半。蓟王有言在先,待修造毕,当为丰州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蓟王与秦后,双宿双栖,春风数度。

    一夜无话。

    翌日,蓟王携秦后,宴请北天竺诸国主。三日,受马鸣菩萨并僧团觐见。四日,秦后于香花宫,单独设宴,宴请诸王后妃,并百官家眷。五日,蓟王携秦后,乘三足踆乌船宫,并干支海市,由横海舰队护送,顺下枝扈黎大江,经由已程不国,横渡安息海,直入波斯湾,西巡条支国,甘英港。

    波斯湾内,千帆竞渡,万舸争流。条支新政,余波未平。蓟王船宫,巨浪又起。

    海湾船人,何曾见过如此巨舰。纷纷惊慌躲避。舰队驶过,犹未回魂。各自惊诧莫名,如见神鬼。

    如巨鲸乱入,惊扰鱼群。帆船四散躲避,让出居中航道。

    风帆金光灿烂,如火云延烧。正是炎船之主。

    甘英港。号角嘹亮,钟声大作。七千船户,欢呼雀跃。收回船翼,断开锁链。化整为零,让出居中泊位。

    枝分角市,亦纷纷拔锚,待干支大市抵达。

    雏鸦号。

    茱莉娅姐妹,亦闻讯出室。猛见三体巨舰,撞入眼帘。宛如泰山压顶,巨礁迎面。心中惊惧,可想而知。

    “夫君船宫,三足踆乌。”正是椒风美人英妮娜,赶来压惊。

    “本以为,雏鸦已是大船。”茱莉娅·多姆娜,颤栗出声。

    “雏鸦乃斗舰。尚不及木兰,更不及楼船。”英妮娜笑道:“楼船之上,尚有飞云、盖海、游麟、翥凤,四大首舰。再上,方是夫君三足踆乌,海上船宫。”

    茱莉娅·马依莎,指海市楼船,问道:“此船,何属?”

    “海市旗船,乃是蓟国楼船。”英妮娜答曰。

    “原来如此。”茱莉娅·马依莎,默记于心,转而又问:“蓟国有楼船几何?”

    英妮娜,笑叹:“蓟国五百城港,日有新船入水。随夫君离宫数月,已无从计数。”

    茱莉娅姐妹,震惊无以复加。

    便在此时。忽见船桅徐徐折倒,卧于左右船舷。雏鸦号,随之起锚,似要离港。

    不等姐妹发问。椒风美人已先答:“毋虑。乃入船宫觐见。”

    “既是觐见,何不下船?”茱莉娅·多姆娜,柔声问道。

    英妮娜笑答:“不必。”

    言犹在耳,雏鸦号,港中转弯,直冲船宫而去。

    眼看便要撞上船尾。不料艉门开启,雏鸦号如雏鸦归巢,竟直入船腹。场面实过于惊悚。茱莉娅姐妹,好似腾云驾雾。乃至置身船宫,仍久久未能回魂。

    如提线木偶,随英妮娜经飞阁入天梯,直升寝宫一重殿。

    脚踏实地,这才悠悠回神。

    洗漱更衣,内外一新。由十字飞阁,入中殿,升入爵室。

    “拜见王上,拜见秦后。”茱莉娅姐妹,伏地行汉礼。

    “免礼,赐座。”蓟王如沐春风。

    茱莉娅姐妹,称谢落座。东西交汇,汉家又属强势文明。凡丝路沿线,皆粗通汉语。如叙利亚,贸易大省。贵族之家,皆热衷学习。又得椒风美人,英妮娜从旁指点。自无君前失仪之举。

    蓟王此来,乃为秦后造势。

    条支国虽近在咫尺,然距罗马仍有一步之遥。得二位椒风美人传书。知晓叙利亚行省贵族之女,茱莉娅姐妹,牵连甚广。更加栖身雏鸦号,亦当尽地主之谊。才有今日之见。

    此时。蓟王仍不知。茱莉娅姐妹,乃青史留名,女中英杰。只当是寻常贵女。邦国之间,不失礼仪。

    然秦后观感,却与出生大汉,不熟西陆,夫君刘备,截然不同。单从茱莉娅姐妹姓氏,亦知晓其家族,及在叙利亚行省之地位。作为罗马第一大省。扼东西商道,叙利亚可谓举足轻重。与埃及行省,一上一下,农商之利,冠绝罗马。缺一不可。

    而号称罗马边墙,阿拉比亚行省,串联埃及并叙利亚二省。境内新图拉真大道,续接君王大道,横穿西奈半岛,下入埃及,上通叙利亚,入美索不达米亚。三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秦后此行,目的不言自喻。收拢残余势力,为蓟王君临罗马,先行铺路。

    若能另结新盟友,何乐而不为。

    茱莉娅姐妹,长姐茱莉娅·马依莎,已结婚生子。小妹茱莉娅·多姆娜,也已婚配。此番携队远行,本就为与夫成婚。奈何,声势过于好大,乃至于被安息王子,所窥。

    诚然,若非蓟王西行。安息老王,弥留之际。王子必衣不解带,侍奉床前。唯恐远离,王位旁落。然若不与蓟王相见,东部联军,对垒康居边境,无从西归。更于继位不利。故权衡利弊,安息王子,冒险南下。假扮马贼,与蓟王相见。

    好比连环多米诺骨牌,将西陆历史改写。

    茱莉娅姐妹,未融入罗马帝国核心前。便已先见大汉明王,并罗马皇后鲁琪拉。

    所谓“一见误终生”。莫过如此。

    又道,“弹琴无谱自成曲”,“未成曲调先有情”。

    蓟王无心之举,反成就一段佳话。

    稍后,蓟王自下中殿,接见群臣。秦后爵室设宴,款待茱莉娅姐妹。

    席间,秦后问及诸多私事。

    姐妹凡有所问,无有不答。

1.225 巨舰塞港

    条支城中,街头巷尾,热议港口巨船。

    如前所言,凡市舶冲路,通商要津。其文明多开放包容,人种五花八门。无从以族群划分贵贱。故秉持利益至上,强者为尊。财富便是名望。

    先前,守相徐宣,携斗舰、艨冲,千艘。七千船户抵达。斗舰虽大,港中船只略小,然终归可一较长短。故,条支民众皆以为。与炎船之主相较,我辈不过稍逊一筹而已。待枝分角市抵达,虽有楼船,然却数量稀少,条支民众又以为,此乃炎船之极,即便炎船之主,凤毛麟角,亦难广造。虽稍起惊慌,又很快,心安理得。

    不料今日,炎船之主,携干支海市亲临。坞堡连横,巨舰塞港。斗舰不计其数,木兰成百上千,白波楼船,巍峨耸立。更有无敌船宫,居中制霸,俯瞰众生。

    尤其,当巨舰自外海,徐徐迫近。帆樯如林,遮蔽天际。好似巨人来袭。港口民众,四散逃离。更有虔诚者,纷纷跪地。一切自我认知,裹挟旧有秩序。瞬间崩塌,支离破碎。再不敢与炎船之主,相争。

    守相徐宣,车驾过街。携属吏,奔赴港口接驾。于车中挑帘窥探。见街边民众,纷纷顶礼膜拜,无不敬如神明。喧嚣城港,仿佛被无形魔手,扼住喉咙。

    风雨欲来,鸦雀无声。

    在摧枯拉朽,横强当面。一切狡辩,皆理屈词穷。

    心念至此,徐宣不禁慨叹:我主威天下,果不以兵革之利。

    蓟王一次西巡。远盛万马千军。

    再加先前,徐宣约法三章,除暴安良。遍施仁政。

    可称,主臣联手,恩威并济。条支国,纵有暴风骤雨,亦稳如礁岸。

    对孔孟之道,尚不及之地,而言。

    弱者向强者施恩,称纳贡。强者向弱者施恩,方是仁义。

    蓟王西巡,便是示威。

    终归“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三足金乌。船宫通后殿,十字飞阁。

    二列宫人,并提琉璃博山炉,香气氤氲,前方引路。茱莉娅姐妹,漫步其后,入后殿小憩。

    比起先前坚木包铁,纯木质窗格。此时,十字飞阁,已换成清钢琉璃壁。高居海面,夜风徐来。船宫上下,灯火璀璨。遥望海港,堆光如昼。宛如蜃楼仙居,人间天国。

    置身其中,姐妹二人,如梦似幻,身心俱醉。

    “秦后席间所言,小妹以为如何?”茱莉娅·马依莎,仰望璀璨星河,柔声发问。

    “长姐,又何意?”茱莉娅·多姆娜,不答反问。人面桃花,微醺娇颜,果然绝色。

    席间。秦后与茱莉娅姐妹,皆有言语。

    与茱莉娅·马依莎,言。条支(国)新立,甘英(港)初得。秦后欲效七岛,于港城立商会。吞并先前,掌控条支国之,阿萨西斯,希斯鲍西尼斯,米特拉达梯,三方势力。

    三家所有,田宅、商肆、邸舍、商船、并历代积财,及诸港权益。蓟王已悉交由秦后掌管。秦后故欲立枝分商会,统一打理。

    取名:“两歧商会”。

    秦汉和亲时。蓟王将象林三十六小苑之两歧苑,封于秦后为食邑。苑中产出,悉归椒风殿。秦后以此为名。言下之意,两歧苑中产出,亦可交由商会贩卖。所得积财,皆为蓟王君临罗马所用。

    故席间。秦后欲以商会执事,相授茱莉娅·马依莎。此其一。

    稍后,又命人抱幼子,与二姐妹相见。幼子乃蓟诸王子之一。生而为王,几成定局。然何处为王,尚无有定论。

    王子机灵可爱,正牙牙学语。秦后欲拜茱莉娅·多姆娜,为披香博士,传幼子西陆礼仪。是其二。

    细问方知。商会执事,堪比城令,秩千石。披香博士,亦秩千石。女子为官,惊世骇俗。然两河流域,古往今来,便不乏女王治国。稍后,更有叙利亚帕尔米拉女王,露莉娅·奥蕾莉娅·芝诺比娅(iulia aurelia zenobia)。事迹广为流传。

    换言之,叙利亚女子,时下亦有野望。更何况,茱莉娅姐妹。

    秦后,慧眼识英。相较妹妹,茱莉娅·多姆娜。长姐茱莉娅·马依莎,更具领袖风范。然论完美人生,妹妹茱莉娅·多姆娜,惊世容姿,更易达成。尤其,莉娅·多姆娜,有别于西陆之东方风情。与罗马习以为常,西方贵女。拥有与生俱来,差异性优势。正如埃及艳后,神秘东方魅力,令罗马毫无抵抗,举城沦陷。

    谓“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蓟王后宫绝色,争奇斗艳。万种风情,有过之无不及。故蓟王观感,并无秦后,这般强烈。

    诚然。背后家族势力,亦多有增色。

    秦后笼络之心,春风洋溢。茱莉娅姐妹,受宠若惊。然出身贵族之家,自幼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亦知,牵一发而动全身。托言,兹事体大,不敢自决。待禀明父母,再做决断。不迟。

    此语,绝非虚与委蛇。

    乃因,此番前来,罗马使节,正是茱莉娅姐妹之父。沙玛什神庙大祭司。沙玛什,既苏美尔之乌图(utu),为两河流域太阳神。通常同父亲月神辛(sin),苏美尔语称“南纳”;妹妹金星女神伊什塔尔(ishtar),苏美尔语“伊南娜”;被视为星辰三联神。

    在两河流域,及周边地区。广有信众。

    若与蓟王身边美人,相提并论。当可与“南融君”融漓,一较高下。

    融漓其父,乃融氏大巫。

    时,蓟王效南广阳北渚司寒馆,立九津司炎馆。命水衡都尉,于司炎馆周遭,增筑榑木城,督造九津港。又析周遭百里,枝津纵横之地,新设一县,取名融氏。引十万大山部民,倾巢而出,举家来投。

    试想,若比融漓。将茱莉娅·多姆娜,纳入后宫。叙利亚行省,乃至美索不达米亚,皆可为蓟王所用。

    于茱莉娅家族而言。多姆娜,若诞下王嗣,生而为王。其利之大,亦不可尽数也。

    二女婉拒,亦不出秦后所料。静待沙玛什大祭司,携叙利亚罗马使团,抵达条支。

    唯一所患,岁末将至。蓟王归心似箭。

1.226 七城之地

    昨日查拉塞尼,今之条支。

    扼美索不达米亚最南端,波斯湾顶。周回二千里,大城有七:

    沿幼发拉底河,自上而下:阿帕梅亚(apamée)、乌胡克(ourouk)、拉尔萨(larsa)、弗拉特(forat)、条支(charax spasinou)、特里登(teredon)、阿珀罗高斯(apologos)。号称“七城之地”。

    阿帕梅亚,自塞琉古王朝时,便是坚城。内城外郭,足有十万居民。位于战略要冲,通商军事皆便利。扼守条支国北境。

    乌胡克,城市起源可追溯四千年前。乃苏美尔最初三处文明之一。扼条支国西境。

    拉尔萨,亦是苏美重要城邦,位于乌胡克东南,六十里处,历史可追溯至三千年前。

    特里登,幼发拉底河口古港之一。位于入海口三角洲西侧。

    阿珀罗高斯,便是《新唐书·地理志》所载“乌剌(al-ubullah)”,乃古希腊语之波斯语转音,位于入海口三角洲东侧。

    除七座大城外。沿二河枝津故渎,散布诸多村邑。

    且与先前所知,稍有差异。查拉塞尼新国都,弗拉特城,非在条支城西北,而在东北。位于格里斯,自西向东,大弯之上。与底格里斯河,枝津交汇处。

    即便水患频发。亦是两河流域,最丰腴之地。

    若正根治水患。筑坝圩田,足可自养。

    七城守令,守相徐宣,已上报蓟王。所举,皆出幕府属吏。守令比千石俸。

    本以为,不过弹丸之地,蕞尔小国。岂料竟有七座大成,百万之众。一众属吏,始料不及。亦让蓟王,颇多欣喜。

    只需稍加治理。引苏美尔后裔,迁入定居。再加通商、圩田,两相宜。新月沃地,足可为蓟王一用。

    筑堤锁水,蓟国上下,无有不精。更加条支国,劳力充足。再释放奴隶,人力足备。此,皆无需蓟王,亲力亲为。幕府、封国,吏治齐备。上下戮力,自当马到功成。

    不愧绝佳锚地。安息王子,竟将此地,割与蓟王。足见心意。

    甚好。

    短短时日,便将国情细致梳理。守相徐宣,果称社稷之臣。

    蓟王圣心大慰。

    正如此时长江,并未裹挟泥沙而下。自广陵城,已是宽泛百里之海口。两河流域,亦与二千年后,天差地别。后世诸多滨海之城,时下皆沉在波斯湾中。

    向化当自条支城始。

    调遣将作寺良工,增筑城郭,扩建港津。方是当务之急。

    此,亦无需蓟王操心。

    王治相,相治官,官治吏,吏治民。蓟国吏治,冠盖宇内。西陆皆已蓟王,养万千官吏,奢侈之极。多出以己度人。以为除谄言献媚,官吏百无一用。实则大谬。

    吏治关乎民生,民生攸关国祚。岂能等闲视之。

    干支海市,满载蓟国名产而来。成匹丝绸,整块茶砖。更有四式木兰舡贩卖。无不令城中百姓,大开眼界。一夜尽褪担心,港口人潮涌动。

    城中三家豪商被灭。余下中小商贩,觅得良机。木兰先行者,虽代价不菲。然终归有价可循。一家财力不济,再加挚友亲朋。三五商贩抱团,合力购买一艘木兰舡者,比比皆是。

    诸多“兄弟会”,如雨后春笋,纷纷建立。如前所言。凡我蓟人,只需拥有万石大舡,便可入干支大市。随海市往来各港,贩四海名产。入交易所,购买寄舱券,如约获利。

    条支既为蓟王属国。自享此利。

    条支船商,争相入市。并如愿入海商会。

    重重利好。非亲临,不可尽知。

    各城奴隶,不下百万之众。皆得开释,编户为民。从事虽与先前大同小异。然却不可同日而语。先前做牛做马,如今皆有客籍。券书为凭,赀库发薪。商业城邦,奴隶竟与平民,数量相当。着实恐怖。

    整座城市,几乎为奴隶所驱。若无波斯湾,可填海。千百年来,累累白骨,早已堆积如山。更有甚者,为防城中居民骚乱。蓟王命守相徐宣,张榜各处。家中奴隶,皆由官府,足资贩购。以丝路约定俗成,一户作价十金计。不过区区百万金。一艘木兰舡,便作价千万钞。不过五百艘,而已。

    于蓟王而言,实不值一提。

    蓟王宽法严律,恩威并济。更加三大家族,前车之鉴。条支国上下,无有忤逆。蓟王再得百万劳力。

    分置七城港,足够所需。

    持续释放人口红利。

    至此,论条支民意,析分二类:一类城市公民,一类新自由民。

    合二为一,蓟王民心所向。无可匹敌。

    深入实地,蓟王方知,为何安息王子,割让此地。

    自罗马与贵霜之战。图拉真,一举攻克安息王都泰西封,并占领全部美索不达米亚。稍后,继任者哈德良,虽放弃大半两河之地,退回原有边界。然安息与罗马,两国各筑坚墙,彼此敌对,已成定局。凡出条支城,南下叙利亚之商队,皆被征收重税。唯入安息王国,方可减免。

    若不通罗马,只通安息。条支国扼波斯湾,最长水道,毫无用武之地。安息商船,经波斯湾沿线诸港,皆可登岸。无需驶入湾顶,费时费力。

    反观罗马商人。只需顺下红海,经艾拉港登岸,走新图拉真大道,入叙利亚行省。亦十足方便。于是乎,久而久之。条支国,甘英港,日渐没落。

    此时,于安息而言,不过一块鸡肋。虽“食之无肉,弃之有味”。然若割与蓟王,换取安息大位,亦不足为惜。

    安息不能通罗马。然蓟王可通。

    得条支,美索不达米亚在望。得美索不达米亚,叙利亚、阿拉比亚、埃及,三省尽入彀中。

    甘英港。

    希俄斯姐妹座舰。

    闻地中海七姐妹,不日便将远行。

    圣火女祭,椒风美人,阿奇丽娅。这便登船相见。

    “美人,所为何来?”不料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亦在。

    西女国既于七岛,立希俄斯商会。彼此当为同盟。故阿奇丽娅,直言相告:“代为传书罗马。”

    “传书何人?”星昴·赛拉娅,又问。

    “维斯塔神殿,护火贞女。”

1.227 小己得失

    “可也。”星昴·赛拉娅,欣然应允。

    阿奇丽娅,便将鎏金封函,托付。

    “查拉塞尼,必将复兴。”星昴·赛拉娅,有感而发。

    “条支周回二千里,大城有七。两河沃壤,又兼海运之便。守相徐宣,夫君赞其有‘社稷之节’。七城守令,亦出幕府宿吏。如女士所言,当可复兴。”阿奇丽娅,如数家珍。

    没错,正是如数家珍。字里行间,令人艳羡。时过境迁,罗马竞技场的死亡女神,维斯塔神殿之护火贞女,早已身有所系,心有所归。

    自王驾西巡,关于炎船之主的传闻,日渐清晰。

    蓟王六宫粉黛,自上而下:王后、贵妃、王妃、美人、夫人、御姬、御卫。蓟王三后,领万石家俸,与王太后,并掌蓟王家业。贵妃、王妃,中二千石,二千石不等。美人、夫人千石家俸。御姬六百石,御卫四百石。

    椒风美人,银印鼻钮,食千石家俸;家中父兄,授民爵十三等之中更,岁俸六百五十石,授田八十顷,授地八十宅。加海外寄田八十顷。年可得三千二百五十九万余钞。

    千石家俸,堪比一城之令。更有甚者,家门亦有封赏。

    如阿奇丽娅这般,自幼长于维斯塔神殿,家人多已失散。封赏便可惠及师门。此番鎏金赤金筒内所封,除手书,另有赀库账户,并蓟钞少许。可足额支取历年所积门俸。诚然,罗马城中,尚无蓟国赀库。地中海,亦无蓟国海市。然只需遣人抵达条支,七城之中,皆可足额支取。

    阿奇丽娅,此举大有深意。

    罗马城中维斯塔圣火,若能在条支点燃。此亦是鲁琪拉重返罗马,神圣助力。众所周知,圣火燃烧之地,便是罗马国祚所继。

    随基督教在罗马帝国盛行。后世(394年),帝国皇帝狄奥多西一世,下令关闭维斯塔神庙,圣火熄灭。最后一位维斯塔贞女,西莉娅离开神庙,皈依基督教。不久(476年),西罗马灭国。

    自陨琉璃金箔假面后,凝视阿奇丽娅,神采飞扬,奕奕辉光。星昴·赛拉娅,心中忽生一丝异样。及一缕无可躲闪的艳羡。

    炎船之主,正凭一己之力,搅动西陆风云。

    便从,查拉塞尼,七城之国始。

    “阿奇丽娅?”离别时,星昴·赛拉娅,轻声发问。

    “何事?”椒风美人,闻声驻足。

    “今昔之你,得失几何?”星昴·赛拉娅,问出心声。

    “未可知也。”言罢。椒风美人,轻戴兜帽,下垂面纱。遮蔽花容云髻。

    历代护火贞女,皆是罗马城,百万之众,天选之女。阿奇丽娅,更是其中佼佼者。如夜女王英妮娜,又何尝不是美索不达米亚,叱咤风云人物。另有罗马皇后鲁琪拉。

    再思,西女国梦寐以求出海口。美索不达米亚之角,波斯湾顶七城之地。被安息老王,随手割于群狮之主。谓利益交割。“交割”者,互割也。日前,贵霜王,已率二十万大军班师。几乎同时,安息东部王国联军,亦自康居边境撤回。

    放归安息联军,便是蓟王让利。比起安息国祚,传承王位。区区七城之地,实不值一提。

    又闻夜女王亲自出手,救出叙利亚行省贵女,茱莉娅·多姆娜。其父,沙玛什神庙大祭司,正亲率罗马叙利亚行省使团,赶来相见。

    据七城之国。群狮之主,已得西陆锚地。大汉炎船,无可匹敌。料想,双方必订通商互市之约。又闻罗马皇后鲁琪拉,对茱莉娅姐妹,青睐有加。长姐或为商会执事,小妹或为宫廷女官。笼络之心,昭然若揭。如若二家,一拍即合。先与叙利亚行省,通商互利。再潜移默化,拉拢权贵并驻军。待时局有变,罗马皇后登高一呼,叙利亚诸省,群起响应。有生之年,重返罗马,亦非痴心妄想。

    不愧西女王,孪生姐妹。星昴·赛拉娅,已将纷乱时局,梳理完毕。

    诚然。世上无人可未卜先知。

    此时此刻。依星昴·赛拉娅所想。罗马皇帝康茂德,正值壮年。少则二三十载,多过五十余年。康茂德不死,鲁琪拉必无从下手。故曰,“有生之年”。如蓟王少时所言,或早或晚。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康茂德,内忧外患,四面树敌。早已时日无多。

    蓟王未雨绸缪,以备不虞。毋论时局纷繁变幻,终可制天命而用之。

    蓟王亲临。方知新月沃地,空有两河流域,竟不能通万石大船。究其原因,便是水患频发,枝津乱流。散乱无序,枝杈众多。又因地势平坦,水流缓慢,乃至泥沙淤积。成恶性循环。

    唯筑堤锁水,疏通河道,方能便利航运。无怪自条支城,便需更换驼队。守相徐宣,乃社稷之臣。蓟王以国事相托,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蓟王携船宫坐镇。

    条支国政,有条不紊,加快推进。

    守相徐宣,凡有不决,可禀明蓟王当面。蓟王或乾坤独断,或集思广益。必有决断。百万奴隶,斩断枷锁。编为客籍。类比蓟国客庸。只需满十载,便可落户。

    吏治民生,林林总总。亦在全力案比上计。如何治国,蓟吏熟能生巧,日臻完备。

    此亦可知,辅汉大将军幕府,人才济济。尤其军市令樊章,并汝南六贤,多有举荐。“大隐隐于市”,稍后人尽皆知。六贤颇有积功,故择吉日。蓟王加封六贤,“太中大夫”,秩比千石。灵辉殿中,得一席之地。皆大欢喜。

    七城守令,并城尉等一众属吏,皆史上留名,无有泛泛之辈。

    原先佣兵,蓟王亦去伪存精,编为营士。安置家小,守备城池。并于百万奴隶中,招募善战者三千,亦编为营士。守备各处关津。再加四千汉军主力,计万人。合称“条支营”。

    领食蓟**俸,条支营士,士气大振。严加操练,毋论外战如何,足可障道把关,居高守备。

    治大国如烹小鲜。

    如是而已。

1.228 为帅可乎

    “大人?”神殿骑士一声轻唤。

    “哦。”神庙大祭司,这才悠悠回神。

    查拉塞尼旧都,汉人口中条支城。沙玛什大祭司,多年前,曾数次途径。与所有美索不达米亚,堕落城邦一样:拥挤不堪的驼队,踩过因积(尿)液而泥泞的道路;衣衫褴褛的乞丐裹挟其中,高举残缺不全的陶杯,重复着经年不变的乞语;盗贼、娼妇,窃据背阴里巷,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目光游离,急将猎物寻觅……

    用力眨了眨眼。

    脑海中一切,皆被现实粉碎。入目皆是,井然有序,生意盎然。旧时如野草般,胡乱搭建的帐篷,悉数不见。宽敞的长街,一尘不染。两侧楼宇,重见天日。充满了整齐划一,和谐美感。

    神庙大祭司,如何能知。短短时日。城中奴隶,不仅拆光违建,重铺街道,粉刷楼宇,甚至还疏通了下水。

    之所以,如此卖力。只因蓟王,从不白用人。更加无从报答,再造之恩。可想而知,城中客籍,如何能不效死力。

    旧图拉真市场,正原址扩建。除百货列肆,亦是东西行商,通市之地。并增筑市楼、交易所等,诸多附属建筑。蓟王未易其名,仍称“图拉真市”。

    市政厅、水神殿、列柱大街、椭圆广场、赛马场、罗马浴室、大剧场……一路行来。旧时代建筑,重获新生。亦有旧时豪强坞堡,改造成商会,或另作他用。所有街道,皆改造一新,甚至竖起了琉璃路灯,亦或是高墙壁灯。夜幕来临,华灯初上。整座城市,次第点亮。

    居中国王“栅栏堡垒”。便是此行目的地。

    赛里斯人,称“坞堡”。俗称,“条支坞”。乃守相等,一众属吏官舍。

    《六韬·王翼》:“修沟壍,治壁垒,以备守御。”自筑督亢城始,凡蛮夷聚居,蓟王必先护官吏。深入蛮区,更遣楼船,坐卧起居。唯恐被奸人所乘。久而久之,今已相沿成习。正因蓟王南征北战,开疆辟土,早有先例。得条支七城之地,孤悬西陆。幕府自上而下,有恃无恐。如蓟王先前所言,若以渤海为内湖。蓟国东西国境,山水相连。内连大汉十五州,外接七海十洲地。

    波斯湾便是蓟国,不竭水道。

    守相携属吏,中庭相迎。隆重礼节,东西合璧。神庙大祭司,纵见多识广,亦受宠若惊。互呈国书,各项礼毕。稍后,守相设宴,为神庙大祭司,接风洗尘。

    席间,一问方知。炎船之主,亦在条支。就寝船宫,不在城中。明日,船宫接见,云云。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神庙大祭司,宾至如归,一夜安睡。翌日晨,洗漱更衣。公车出行,浩浩荡荡,前往甘英港。

    自蓟式公车,掀帘窥探。陡见巨船,制霸港湾。神庙大祭司,终于色变。

    心中惊惧,无以复加。乃至两股战战,险些瘫软。庞然巨物,天神所居,非人力能及。更有甚者,竟车速不减,直冲巨舰而去。

    神庙大祭司,浑身抽搐,好似癫痫。便想念念有词,亦难控颤抖牙关。谓“无知者无畏”。比起普通民众,混吃等死,后知后觉。自诩立于人世之巅,最近神界之神庙大祭司。心中尤其震撼。因为,唯有金字塔顶端,方知人力所能及。

    望而生畏。

    浑浑噩噩中。忽觉身下一振。车驾竟徐徐升高,直奔半空而去。

    如何下车,如何落地,如何入殿,如何参见。神庙大祭司,恍然如梦。忽闻秦后言及二女,这才猛回神。

    “秦后,何意?”神庙大祭司,斗胆相问。

    秦后亦不怪罪。便又复言道:“出仕鄙国。”

    “禀秦后。长女已为人妇,小女亦将嫁娶。如何能,出仕贵国。”神庙大祭司,意欲婉拒。

    “无妨。”秦后笑道:“商会便在此城。长女既为人妇,何不举家迁来,与夫同仕。小女有大贵之相。为马贼所掠,不嫁乃出天意,不可逆也。”

    “这……”神庙大祭司,无言以对。

    蓟王虽不置一语。然心中已知,秦后所欲。笼络茱莉娅姐妹,假其家族之力,羁縻叙利亚行省。

    然终归,人各有志。蓟王亦不欲,强人所难。

    正欲开解。不料神庙大祭司,已先问:“秦后所求,罗马大位乎?”

    “正是。”秦后实言相告。

    “巨船,如何过海?”论及家门存续,神庙大祭司,终得清醒。

    “红海横渠。”秦后答曰:“古时有之。”

    利益之大,令神庙大祭司,心无旁骛。不觉已冷汗淋漓。可想而知,若能助秦后达成所愿。家门兴盛,又岂止叙利亚一省之地。然若不能。家破人亡,旦夕之间。

    “秦后久别故土,事恐难为。”神庙大祭司又道。言下之意,毕竟已近十载。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先前同盟下属,多已不在其位。便有蓟王相助,急切间,亦难如愿。

    “闻长女之夫,在西徐亚军中。”秦后笑道:“为帅可乎?”

    如前所言。茱莉娅·玛依莎之夫,盖乌斯·尤利乌斯·阿维图斯·亚历克西亚努斯,出身叙利亚军事贵族。于第四西徐亚军团任职。多年前(181年~183年),第四西徐亚军团长,便是续娶朱丽娅·多姆娜,在五帝之年胜出,未来的罗马皇帝,卢修斯·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

    正因与玛依莎之夫共事,才对茱莉娅家族,知之甚祥。

    秦后先行施恩。乃为证明,即便久别故土,秦后亦足有实力。

    “不可。”神庙大祭司,断然摇头:“当先为叙利亚总督。”

    “善。”秦后轻轻颔首。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古往今来,一军主帅,事关国祚,断不可轻授。然一省总督,远不如一军主帅,事关生死存亡。更何况,自康茂德疏于国政,皆由近卫军长官,独揽大权。大肆卖官鬻爵,中饱私囊饱。甚至一年卖出二十五位执政官。

    神庙大祭司,退而求其次。亦是稳妥之选。

1.229 握瑜待嫁

    神庙大祭司,初见三足踆乌,惊骇无以复加。乃至六神无主,宛如行尸走肉。然待论及家门二女,心头之肉,便猛回神。足见父爱深沉。再论家门利益,虽“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却抖擞机灵,寸步不让,据理力争。足见财能通神。

    神庙大祭司,果有可取之处。

    谓夫妻同心。秦后与大祭司,交割利益,亦是为天下大局。蓟王,泰然自若,和光同尘。毋论成与不成,只需秦后所欲,蓟王断不会置之不理。

    此番共识。秦后先为茱莉娅·玛依莎之夫,谋取叙利亚总督一职。神庙大祭司,遂许二女,出仕蓟国。待开红海横渠,二家结亲。朱丽娅·多姆娜,嫁入蓟王家门。

    再待天时有变,助秦后君临罗马。茱莉娅家族,亦可飞黄腾达。互利共赢,二全齐美。

    觐见毕。蓟王设宴款待。稍后,又遣宫人送入船宫右殿歇息。闻父亲率使团抵达。茱莉娅姐妹,亦急忙赶去拜见。

    父女见面,茱莉娅姐妹,备说前后详情。神庙大祭司,不禁慨叹。若非夜女王出手相救,小女朱丽娅·多姆娜,恐被安息王子所掠。闻安息老王,命不久矣。若安息王子继位,挟朱丽娅·多姆娜为质,迫神庙大祭司,举族与其暗通曲款,阴谋叙利亚行省。那时,当真追悔莫及。

    凡成大事者,无不利益至上。美色不过是,玩弄于股掌,以娱闲暇耳。尤其安息帝国,蓄奴成风。宫廷女奴,不可计数。朱丽娅·多姆娜,下场如何,不言自明。

    越想越心惊。正如秦后所言。此番磨难,当出太阳神之意。

    心念至此,大祭司言道:“我儿,徒遭横祸。险与老父,千里相隔。今为蓟王所救。何以为报?”

    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救命之恩,恩同再造。

    闻此言。茱莉娅·玛依莎,不禁暗窥其父。蓟王天下雄主,秦后女中英杰。救人一命,不过举手之劳。老父何言报偿?

    果不其然。朱丽娅·多姆娜,肃容答曰:“无以为报。”

    神庙大祭司,慨叹:“既如此。愿出仕否?”

    “愿。”老父当面。茱莉娅·多姆娜,终道破心声。

    “善。”大祭司宽慰道:“便以三年为期。而后再嫁,如何?”

    “可。”茱莉娅·多姆娜,目光坚毅,毋庸置疑。

    待送多姆娜回内室。长姐玛依莎,当面问道:“阿爸,何意?”

    不愧是长女,知父甚深。所谓话术,莫过如此。单一句“何以为报”,便已定下基调。

    “我儿毋需多问。不日必有计较。”大祭司眼中,自有深意。

    茱莉娅·玛依莎,如何能不知晓。大祭司与秦后,必有盟约。所谓三年之期。貌似缓兵之计。实则,怀瑾握瑜,待价而沽。

    可以预见。少则一年半载,多不过三载。必,时局有变。

    心念至此,茱莉娅·玛依莎,亦毋需多问。

    “老父观条支,有大兴之貌。秦后合三家之势,而立两歧商会。我儿,愿为执事乎?”大祭司又问。

    “固所愿也。”茱莉娅·玛依莎,掷地有声。

    大祭司,欣然笑道:“吾门亦兴焉。”

    或有人问。先前大祭司与秦后约定。先授叙利亚总督,再命二女仕蓟。待凿穿红海横渠,方可谈婚论嫁。如今,八字无有一撇。何以先仕?

    只因,秦后金口玉言。若无必胜之算,又岂会夸下海口。故大祭司此举,亦是先行示好。且定下三年之期,后事如何,再做分晓。成败皆在掌握。何患之有?

    于秦后而言。茱莉娅·玛依莎之夫,不仅出身叙利亚军事贵族之家。更在第四西徐亚军团任职。若为叙利亚总督,对与条支通商互市,必不排斥。只需打通叙利亚商道,条支大兴,板上钉钉。更有甚者,凭借互市收益,及军中资历。玛依莎之夫,盖乌斯·尤利乌斯·阿维图斯·亚历克西亚努斯,足可笼络第四西徐亚军团,乃至将叙利亚行省内,另外两支军团,亦收为己用。

    秦后鲁琪拉,于帝国境内,究竟藏有多少盟友。便是沙玛什大祭司,亦不得而知。

    条支距罗马边墙,一步之遥。自被流放小岛。悠悠九载,秦后从未如此,接近故乡。

    三日后。两歧商会,悄无声息,于米特拉达梯府邸,旧市政厅,原址成立。战火痕迹,悉被抹去。内外楼阁,修缮一新。各式机关器,亦加装完毕。首任执事,无出意外,授予茱莉娅·玛依莎。一众属吏,即日调配完毕。

    上任伊始,茱莉娅·玛依莎,便上书守相徐宣。将隶属于三方势力,牵连入狱之可用之才,悉数开释,妥善安置,招致麾下。迅速接管三方势力。商船、商肆、邸舍、钱货,乃至港口权益,悉归两歧商会所有。亦因原先属吏,深知内情,故诸多隐藏财富,亦被攫取。历代所积,十室九空。待开刀问斩,旧有势力,覆灭在即。料想,罪恶滔天,证据确凿。众目睽睽,安息王子,亦不会轻揽上身。

    老王一日未死,王位一日不得。唯恐被人构陷,乃至变生肘腋。安息王子,岂能于此时,自取其祸。

    雷厉风行,完成新旧交替。茱莉娅·玛依莎,令人刮目相观。不出秦后所料。长姐虽无小妹惊世姿容,却满腹珠玑,可堪大用。

    罗马城。

    罗马执政官,普布利乌斯·赫尔维乌斯·佩尔提纳克斯(publius helvius pertinax)府邸。

    “何人传书。”华丽的鎏金封函,及已不为人知的封泥。令罗马执政官,眉头紧锁。

    “维斯塔贞女。”心腹告知。

    护火贞女,名声足可信赖。罗马执政官,又细看封泥。确认无误,这才开函视之。

    字迹,娟秀而凝练。必出罗马皇后,鲁琪拉本人。

    罗马执政官,遂心中大定。逐字逐句,细看究竟。略作沉思,先将密信付之一炬。

    与此同时。

    维斯塔女神殿。

    见同伴自图拉真市场返回。一众贞女,这便围上前来.

    “玛琪娅,豪商何言?”

1.230 冥路女神

    稍后再看。

    -------

    玛琪娅,乃是与阿奇丽娅同期之护火贞女。自死亡女神,不辞而别。被罗马民众,念念不忘。罗马皇帝康茂德,遂命维斯塔女神殿,再遣贞女补位。

    于是,毋论美貌才智,亦或是身手武技,皆稍逊阿奇丽娅一筹之玛琪娅,遂被推上前台。自阿奇丽娅东去的数年间,玛琪娅,百战百胜,名声日隆。被称为“冥路女神”——特里维娅(注1)。换作汉人之言,便是“黄泉路口狄安娜”。

    罗马皇帝,青睐有加。欲收入宫中,充作情妇。皆被玛琪娅断然拒绝。如前所言,维斯塔圣女,万民敬仰,不可亵渎。除非自愿,否则断难强为。

    诚然。如何迫贞女就范,亵渎圣洁。罗马贵族,轻车熟路。手段五花八门,层出不穷。“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过是,早晚而已。

    譬如此时。维斯塔贞女,急需一笔巨资,修复神庙。

    如前所言。罗马人将维斯塔圣火,视作国运象征。认为圣火浇熄,便是罗马覆亡。

    尽管庙中所供圣火,置于壁炉之中。加之神庙里又有贞女,严密看守。然历史上,维斯塔神庙,仍旧烧毁过两次。尤其尼禄在位期间(64年),大火焚城,烧毁大半个罗马。包括维斯塔神庙在内,诸多古建筑,不容程度被毁。虽历经修缮,终归难以为继。若无此劫。史上,当由已为人妻之朱莉娅·多姆娜,出资重建神庙。

    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朱莉娅·多姆娜,无缘抵达罗马。而抵达条支的阿奇丽娅,却托希俄斯姐妹,送来了一笔巨资。并附少许蓟钞,以此为证。

    对阿奇丽娅书中所言,将信将疑。于是,贞女团姐妹,遂遣冥路女神·玛琪娅,携蓟钞,乔装入图拉真市场,询问天竺游商。

    “天竺游商言,此乃虎衣明王,所发券钞。”玛琪娅言道:“一钞作价,一千(四出)文钱。一万钱,可换三十二枚,贵霜金币。”

    “神啊……”殿中一片惊呼。粗略一算。仅阿奇丽娅,随书传来,数十张券钞,便值金币百枚。

    “游商可换否?”便有上一代,资深贞女问道。

    “可。”阿奇丽娅,取钱袋相示。不多不少,正是三十二枚,贵霜金币。罗马城虽不常见,然黄金西陆通用。只需回炉重铸即可。维斯塔神殿,便可自行熔铸。

    须知,时下一熟练工匠,日薪约为一(第纳尔)银币。一金可换十五银。乃工匠半月所得。

    除千角蓟钞外。还有赀库账户。上面所列,乃是天文数字。

    非但可重建神庙。再里外裹一层厚厚的金箔,亦称足够。然亦如书中所言,唯有前往条支,七城之国。方能足额支取。

    “虎衣明王,何许人也?”另有上上一代,元老贞女问道。

    玛琪娅叹息开口:“乃赛里斯人,北境之王。”

    不等众姐妹开口,玛琪娅又朗朗诵读:“草原撑犁孤涂,鲜卑驯鹿人,哺育万马者,东胡共主,诸羌执鞭者,遥远绿洲主人,陇右牧羊人,三南大君,四海炎船主,东王君父,十洲之主——虎衣明王。”

    许多名称,虽无从所知。然单从“执鞭者”、“牧羊人”、“主人”、“君父”,一长串并列词缀,足可知赛里斯人王不凡。

    “如何?”另有元老贞女,出声相问。

    众姐妹无不屏气。纷纷凝望冥路女神·玛琪娅。

    罗马城,图拉真浴场。

    类似大型皇家浴场,除分置冷暖不同,各式浴室。还增设图书馆、讲演厅、游艺室、运动场、小剧院、商店并健身房等,诸多辅助设置。不仅供人沐浴,亦是公民社交活动中心。故罗马公民入浴场,不仅为洗浴,也为社交。闲谈、交易、娱乐,甚至密谋。

    罗马人,究竟建了多少座公共浴场,已无法可考。据罗马历学家老普林尼(gaius plinius sedus)记载,有数百座公共浴场,分布帝国全境。其中,仅在罗马城中,规模较大的便有食邑座:尼禄浴场、蒂托浴场、塞韦罗浴场、迪奥克勒济亚诺浴场、图拉真浴场等。迪奥克勒济亚诺浴场是规模最大的一个。

    而叙利亚建筑师,阿波罗·笃可斯,设计的图拉真浴场,确定了皇家浴场基本形制:

    主体建筑为矩形,完全对称,纵轴线上,排列热水厅、温水厅及冷水厅;两侧各有入口、更衣室、按摩室、涂橄榄油和香水室、蒸汗室等;各厅室,按健身、沐浴、休闲等功用,顺序排列。锅炉间、储藏室、奴隶用房,则置于地下。浴场地下、墙体及拱顶,皆暗设管道,输送热气和烟,以取暖。

    初时,男女不可共浴。时下,男女混浴,已屡见不鲜。贵妇于大庭广众之下,命女奴冲洗香躯,亦常有之。故而,罗马浴场,乃名副其实,社交中心。

    小按摩室。

    便有一老者,身披浴袍入内,并排伏下。正是元老马库斯·狄第乌斯·塞维鲁斯·尤利安努斯(marcus didius severus julianus)。出自家世显赫,佩特罗尼氏族。

    左侧先至之人。正是罗马执政官,佩蒂纳克斯。

    “秦后?”悉知原委,尤利安努斯不由惊呼出声,又幡然醒悟。见室中并无旁人,这才稍得安心。设变耳语问道:“所为何事?”

    “叙利亚总督。”佩蒂纳克斯,低声答曰。声音不大,却字字入耳。

    “欲为何人?”

    “盖乌斯·尤利乌斯·阿维图斯·亚历克西亚努斯。”佩蒂纳克斯,答曰。

    “非出名门。”尤利安努斯,言道。

    “乃出叙利亚行省……”佩蒂纳克斯,这便将前后诸情,低语道来。

    “叙利亚总督,作价不菲。”宫中卖官行情,尤利安努斯,心知肚明。

    “无妨。”佩蒂纳克斯言道:“希俄斯之泪。”

    “”

1.231 条支女主

    “非我不爱恺撒,因我更爱罗马。”雾气氤氲按摩室。只剩佩蒂纳克斯,呓语回荡。

    维斯塔神庙,维斯塔贞女院。

    维斯塔贞女院,又称维斯塔贞女宫(housevestals)。是维斯塔贞女住所,位于罗马广场东侧。出斗兽场,沿圣道向西,过提图斯凯旋门(archtitus),抵近广场时,路左侧山坡可见,一座三层五十室之巍峨宫殿。便是维斯塔贞女院。贞女院毗邻神庙。同在罗马大火中损毁。帝国时代数次重建。西奥多修斯一世,(公元4世纪末)强制推行基督教,维斯塔贞女院解散,改为住宅。(11至12世纪)后被遗弃。

    贞女团,正将百枚贵霜金币,回炉重铸成罗马(奥雷)金币。在恺撒时代,一奥雷,足重十二铢,与贵霜金币等重。随帝国不断衰落,至戴克里先执政时,一奥雷仅剩七铢。减重过甚。

    自神庙毁于大火(注1)。皇帝尼禄,无力重建。唯发行“维斯塔银币”纪念。并允许维斯塔贞女,自行募捐。凡得金银铜器,皆可自行熔铸,用于神庙重建。“神庙铸币”,前为(维斯塔)女神像,后为女神殿。环以铭文:圣火不灭,罗马永存(roma immortal est, flamma immortal est)。

    足重十二铢。

    历代贞女,毋论嫁人亦或是角斗,多为重建神殿筹资。

    故在贞女团看来。阿奇丽娅,亦不例外。完成守护誓言,嫁于赛里斯人,北境之王。千里传书,送来巨资。唯一不便,需亲赴条支,七国之地。方能足额支取。

    去是不去?

    去。

    或有人问。

    阿奇丽娅,为何不亲自送回。只因,历经三十载,神庙服役已毕。且已嫁为人妇,身不由己。故,维斯塔贞女团,责无旁贷。

    携百枚神庙金币。冥路女神·玛琪娅,可雇一支西陆佣兵小队。前往七城之地。

    罗马帝国门户,波图斯港。

    由罗马皇帝克劳狄乌斯,(46年)主持修造,历经近二十载,筑成。图拉真时代,又对港口二次扩建。将港口分成,内外两部,内港可容船只两百艘,外港能泊三百艘。另建船坞,用于维护保养。兼造新船。

    换言之,罗马第一大港,可容船只五百只。而蓟国南港,足纳大型木兰舡,千五百艘。时下蓟国国力,更数倍于罗马。

    玛琪娅乔装出城。一路打探,终见目标。

    一艘通体乌黑,看不清木纹的地中海帆船:迅风号。

    “亚历山大,几日可至?”玛琪娅问道。

    “十日。”女船主微笑答曰。

    “皮里亚之塞琉西亚?”玛琪娅又问。

    “七日。”女船主仍笑道。

    “玛琪娅。”冥路女神,自报家门,以示成交。

    “阿特米西娅。”女船主,笑容不减。

    此番前往皮里亚之塞琉西亚。冥路女神,并未招募西陆佣兵。先前,兑换券钞时,已问天竺游商。游商言,赀库账户,唯本人可用。若非家门账户,便是家人亦无从支取。若如门派账户,需持本门印信,方可支取。印信乃由蓟国将作寺所制,乃是子母套印。母子相抱,方能成印。

    稳妥起见。阿奇丽娅并未将印信,一并送来。唯先抵条支国。与阿奇丽娅相见,方能取得印信。故此行,无需劳师动众。冥路女神,一人足矣。

    若得门俸,不仅可一砖一瓦,一石一木,重造女神殿,并贞女院。还有余力,另募神殿骑士团。及广施罗马民众,赐福信众。诸如此类。姐妹们,再毋需受罗马权贵胁迫、引诱,乃至失贞堕落。丛丛利好,不可轻弃。才有,玛琪娅,此番东行。

    果然,财能通神。

    条支城,甘英港。

    国王长堤,三足踆乌船宫,前殿。

    作为波斯湾第一大港。珍珠之地。各式人等,不同信仰汇聚。蓟王携秦后,累日设宴。款待登船觐见,七城豪族,宗教领袖,部落首领。

    三足踆乌,海上巨坞。登船觐见,不啻上下天国。蓟王、秦后,更惊为天人。更加和光同尘,虚怀若谷。与会众人,无不心折。先除首恶,再免重税。开释奴隶,安抚民众。多措并举,七城之地,迅速归附。

    秦后身世,更广为人知。竟是罗马五贤帝,马可·奥勒留长女。且出亲生,而非收养。更拥有奥古斯塔头衔。曾协助康茂德,执掌罗马多年。后虽因行刺皇帝,事败流放。然大汉明王,却坚信秦后清白。

    以皇后礼聘,纳入家门。并诞下一子,乃白帝后裔。以上种种,皆在七城之地,广为流传。

    细致梳理。蓟王乃是以家门作保,已证清白。比起多年前,单凭刺客一面之词,便未经审判的定罪。显然,蓟王更具说服力。

    即便失去奥古斯塔头衔,鲁琪拉依然是秦后无疑。

    七城之地,太小。不足以,分封白帝之子。待占据全部美索不达米亚,亦或是挺进罗马,再封幼子,不迟。

    须知,从血统而言。白帝之子,乃出五贤帝,马可·奥勒留一脉。于罗马人而言,乃无比高贵。相较于,男性复杂而冗长的全名。女子全名,要简单许多。即便罗马贵族之女,亦无首名(praenomen),只加父族名(gens name)。且据拉丁语词根,需附加阴性词缀,故来自奥列里乌斯家族的鲁琪拉,全名:奥列丽娅·鲁琪拉。再加皇后头衔:鲁琪拉·奥列丽娅·奥古斯塔(lucila aurelia augusta)。

    时下,正如罗马众神。罗马帝国,开放包容。更何况,蓟王亦出赛里斯人王族。与蓟王所生王子,完全有资格,继承罗马帝位。

    且少帝未曾亲政前。当由秦后垂帘称制。蓟王为摄政王。

    时下虑及此事,貌似尚早。不过是七城之地,广为流传,道听途说中之一,罢了。

    凡有设宴。罗马叙利亚使团,神庙大祭司必列席。茱莉娅姐妹,随父盛装出席。名动七城。诸多传闻,另有之一。言,大祭司小女,身具阿拉比亚并腓尼基血脉,茱莉娅·多姆娜,或入蓟王家门。因多姆娜,意为“女主人”。故七城之地,皆暗称其为,“条支女主”。

1.232 早分东西

    自东征西讨,南征北伐。蓟王便网罗天下人才,收归己用。绿洲、南州、天竺、西陆。凡有一技之长,皆被蓟国署寺,收至麾下。

    庖人亦不例外。凡宫宴,珍馐美馔,东西合璧。直令人垂涎欲滴,欲罢不能。所馈回礼,亦是蓟国名产,东陆奇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高等文明,优势尽显,无可匹及。与会人等,无不沉醉其中,毫无招架之力。蓟王言,只需筑堤锁水,疏通河道。七城水路,可行木兰大舡。再溯河而上,前往美索不达米亚腹地,亦是昔日闻名遐迩,巴比伦尼亚。续接两河水路。

    此皆是后话,不提。

    海湾四季无冬。海运之便,全年无休。即便北国已入隆冬,冰封千里,滴水成冰。条支仍暖阳高照。若无早晚海风,吹散白日热浪。当真酷暑难耐。

    万幸,船宫巨大。高居海面,遮阳通风。饶是如此,蓟王亦一日数浴,更换衣服。日前家书,王太后告知,今季腊赐。多有西陆奇香入选。更有大如鸽卵,走盘波斯珠。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又言,公孙王后并刘佶长公主诸事。终归情长纸短,书不尽言。

    见夫君,又起思乡之情。

    秦后进言道:“腊赐将至,何不大赏府臣,同赏丰州并条支。”

    “善。”蓟王欣然应允。传命华氏城,拟定丰州腊赐。军正沮授不敢怠慢,遂与幕府各署,参照今季蓟国腊赐,拟定丰州、条支,各秩腊赐。如期发放,百官无不振奋。

    万事皆备。蓟王正欲东归。

    椒风美人,阿奇丽娅耳语呢喃。言,正有护火贞女,日夜兼程,奔赴条支。

    维斯塔贞女,于罗马倍受尊敬。若能引圣火,入条支神庙。秦后可得,神权加持。

    引维斯塔圣火,入条支。蓟王神光一现:“东罗马。”

    一时,狰狞毕露。阿奇丽娅,烟眸似水,魂飞天外。夫君言语,一同化为碎羽。

    或许,不等圣火浇熄。罗马帝国,已分东西。

    维斯塔贞女,当可一见。

    一夜无话。

    徐州,广陵金城。章台宫,显阳殿。

    镇东将军,领徐州牧吕布。携群臣下拜。甄都天使,当殿宣读,天子诏命。

    甄都来使,不是旁人。正是当朝太仆,王党魁首,不其侯伏完。

    吕布如愿以偿,为徐州之牧。

    领群臣,叩谢天子。

    礼毕。

    吕布设宴,为不其侯伏完,接风洗尘。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不其侯,佯装酒醉,架入偏殿歇息。是夜,不其侯伏完,与吕布殿中密谋。

    告知甄都时局,并以心腹之事相托:“胁天子都洛(阳)。”

    “何时?”吕布抱拳相问。

    “三月上巳。”

    “这……”吕布暗惊。

    “如何?”伏完横眉逼问。

    四目相对,知不其侯多虑。又思同出王太师门下。吕布这便实言相告:“君侯有所不知。某与袁术,阴结盟约……”

    遂将陈宫献地商於·徒长马齿之计,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伏完,亦暗松一口气。胁天子迁回旧都,乃不其侯伏完,并尚书令桓典等人,密谋。王太师犹蒙在鼓里,不得而知。故此番前来,与吕布密谋。不其侯伏完,难免心生忐忑,唯恐被陈宫等人窥破。故假醉酒,留宿章台宫。乘夜,与吕布密谋。不令陈宫知晓。

    岂料,陈宫竟先行设计。欲赚袁术二百万斛米。

    更悉知,徐州内情。吕布徒有虚名,徐州属吏,皆为陶恭祖所募。至今,阳奉阴违,不为其所用。更有甚者,四国相,亦不知伏完等人所谋。吕布亦不敢,堂而皇之,索取军粮。于是,不得已,出此下策。与袁术,虚与委蛇。

    “营中粮草,可支几月?”伏完忙问。

    “不足半载。”吕布答曰。此还是屯驻所食。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出兵在外,恐不足三月。如何能与曹孟德,一争高下。

    “不料将军,竟困匮如斯。”伏完一声长叹。

    “陈公台,素有奇谋。何不,问之。”吕布进言道。

    “如此,也罢。”伏完,亦知事不可为。只求陈公台,可与我辈戮力同心,共扶汉室。

    事不宜迟。

    不等天明,吕布便遣公车,请陈公台,入章台宫。

    悉知前后诸情。又与不其侯伏完,四目相对。陈公台,眼中精光一闪。此中有诈。

    电光石火,已窥破天机:“胁天子之事,王太师知否?”

    “唉……”不其侯伏完,肃容答曰:“不知也。”

    见陈公台,不置可否。吕布忙问:“公台以为,如何?”

    陈宫言道:“天子都洛,曹氏式微。将军与曹孟德,逐鹿关东,胜负可知也。”言下之意,曹氏父子,不能裹挟朝廷。曹孟德一州之力,如何与关东群雄抗衡。乃是,王太师一声令下,天子言听计从。诸如青州牧刘岱、司州牧黄琬、豫州牧丁原、荆州牧刘表,并徐州牧吕布,必四面合围。终归,“双拳难敌四手”。

    不似此时,曹党势盛。天子颇多信赖。朝政凡出王党,必遭曹氏父子,千方百计,横生枝节。政令不出三台,早已司空见惯。

    若迁都洛阳。八关守固,曹氏父子,鞭长莫及。只剩曹孟德一州之力,必败无疑。

    于公于私,于人于己。皆有大利。陈公台,自不会说破。

    “袁术之粮,又当如何?”吕布再问。

    陈宫,已有定计:“早发而已。”

    “愿闻其详。”吕布大喜。

    “将军只需,如此如此……”陈宫附耳言道。

    不其侯伏完,侧耳窥听。亦不由,大呼其妙:“妙哉。”

    陈宫谦虚下拜,眼中却难掩傲色。

    吕布欣喜之余,未曾窥破。不料,却被伏完所见。

    翌日。

    不其侯伏完,车入陶谦府。待天子问候。

    见陶恭祖虽病入膏肓,面如枯槁。难得神志清醒,尚能对答。

    丹阳为江东所占,陶恭祖无从反乡。否则,早日离徐。于人于己,二全齐美。盘桓三日,不其侯伏完,率队归甄。

    吕布亲帅文武,十里相送。

1.233 临事有变

    稍后,马不停蹄。

    遣使淮南,与袁术协商,改期事宜。

    朝令夕改,取祸之道。且,若是延后,尚无大碍。无非将米粮,先行囤积。如今,足提前数月,又是隆冬时节,且近岁末。如何从容调拨,各城仓储。再装车输往广陵。

    双方约定,乃假两军对垒,行陈仓暗度。交割城米。如今天寒地冻,彻骨奇寒,如何发兵,又如何佯装攻城。二百万斛米,又如何运至城下。

    更有甚者,事出必有因。吕布如此急切,所为何来?

    诸多疑团未解,岂能轻易就范。然,广陵一郡,事关江东防线。袁术志在必得,如何肯轻弃。

    事不宜迟。袁术遂遣使赴徐,细问缘由。

    馆舍相见。

    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直言相问:“何其急也?”

    镇东将军主簿,八厨之张邈,遂答曰:“临事有变。”

    “事从何来?”胡毋班急忙追问。

    张邈亦不隐瞒:“前,甄都来使,封将军为徐州牧。且私语曰,‘厉兵秣马,备击曹’。”

    “哦?”胡毋班,暗吃一惊。

    张邈又耳语相告:“季皮当知。甄都,上公之争,朝政日非。(吕)将军乃出太师门下。故太师命将军,兴兵讨贼。”

    张邈虽轻描淡写,然句句杀机。

    先前,曹孟德传书袁公路,假私藏传国玉玺之名,刺杀陈王宠。瓦解淮泗诸国同盟。豪取豫州四国。王太师为保徐州四国,不得已,罚铜抵罪。以四颗夜明珠,保住四国相位。

    只因,王党,引四国为外援也。今吕布,如愿以偿,入主徐州。王太师,遂下密令,发兵攻曹。亦是情理之中。

    然,“何其急也?”悉知详情,胡毋班追问。此问,另有深意。乃指,王太师何其急迫。

    张邈闻弦歌而知雅意:“非急太师,乃急将军也。”

    “此言何意?”胡毋班,未能领悟。

    张邈却言尽于此。

    百思不解。胡毋班,急忙折返。

    一路顶风朔雪,抵楚都寿春。

    江东车骑将军,兼领扬州牧,袁术府。

    悉听胡毋班,备说情由。袁术居高下问:“诸位,以为如何?”

    长史杨弘,率先作答:“曹吕相争,明公得利。王太师命吕布击曹。情理之中耳。”

    袁术不置可否。又问道:“曹吕二家,皆有盟约,如何得利?”

    别驾韩胤,亦进言道:“卑下,窃以为。吕布初领徐州,民心未附,军心不定。急切发兵,恐难速决。王太师,何其急也。”

    闻‘何其急也’。袁术遂问道:“‘非急太师,乃急将军’。此言何意?”

    群臣噤声,皆不得而知。

    袁术这便看向主簿阎象。

    阎象答曰:“卑下以为。吕布之急,乃因陶谦未死。”

    “哦?”饶是四世三公袁公路,亦不由惊呼出声。略作思量,这便醒悟:“假某之手,而杀陶恭祖。”

    “正是。”阎象从容下拜,举重若轻。

    殿中众人,这才纷纷醒悟。此乃“借刀杀人”之计也。陶恭祖之所以久病缠身,卧榻不起。正因屡受淮南,兵临城下,惊怖成疾。如今,早已成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必难逃一死。

    吕布受三让之礼。又岂能,逼陶恭祖太甚。然陶恭祖一日不死,徐州一日难以归心。且王太师既已下令,此战不可避免。吕布为求万无一失,唯早日坐稳徐州大位。迟恐不及。

    此便是“非急太师,乃急将军”之深意。

    群臣感慨之余。如长史杨弘,别驾韩胤,又起嫉妒之心。阎象才高智深,我辈远不及也。

    袁术轻轻颔首:“主簿,言之有理。”

    长史杨弘,急忙进言:“陈宫设谋,假两军对垒,交割城米。亦有杀陶恭祖之意也。”

    群臣交头接耳,各自嗟叹。陈公台,果足智多谋,非常人也。若非王太师,急令攻曹。张邈不得已,道破天机。我辈仍蒙在鼓里。

    为人臣者,须知过犹不及,适可而止。

    长史杨弘,急于献媚。将阎象未言之言,脱口说出。我辈才疏学浅,技不如人,便也罢了。累及四世三公袁公路,被陈公台亦算计其中。岂非令袁公路难堪?

    见袁术面色不虞。正洋洋得意,长史杨弘,急忙收敛。这才幡然醒悟,言多必失,追悔莫及。

    “为今之计,该当何为?”袁术强压心头怒气,居高下问。

    殿中百官,皆窥主簿阎象。

    阎象正襟危坐,不置一语。

    见殿中无人应答。袁术正欲点名阎象。然话到嘴边,忽然改口:“许相,以为如何?”

    阜陵王相,名士许劭,起身答曰:“吕布,傲世桀雄。陈宫,谋主之姿。二人可保徐州无虞。广陵,战之不易。”

    如前所言。许劭天下名士,袁术颇为优待。虽未明言,袁术兴兵必败,然既“战之不易”,何不避难从易:如约交割广陵。不战而取之,岂不妙哉。

    袁术笑道:“许相之言,深慰吾心。”

    毋需三月上巳。只需春江水暖,便可兴兵击徐。

    须知,淮水亦是四季不冻。唯有枝津,稍起薄冰。待仲春二月,足可起兵。

    袁术遂命胡毋班,再使徐州。相商发兵事宜。

    待胡毋班,领命出殿。

    袁术眼中戾芒,一闪而逝。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取广陵,待吕布击曹,徐州空虚,再击而取之。报今日之恨。

    徐州,广陵金城。

    闻胡毋班,去而复返,投书相见。张邈喜入长史府,求问陈宫当面。

    “不出公台所料,袁术竟未见疑。”

    陈宫笑道:“袁公路所求,乃广陵一郡之地。若能不战而取之,何惜区区二百万斛米。”

    张邈慨叹:“焉知袁公路,他日不怒。”

    陈宫傲然一笑:“袁‘公路骄豪,非治乱之主’。窃据淮南,二郡之地,却四面为敌。久必自溃。何来他日?”

    “公台所言极是。”张邈拜服。

    待陈宫面授机宜。这便入馆舍,与胡毋班,相见。

    不出陈宫所料。胡毋班先斥,吕布借刀杀人,未曾尽言。又言,盟约既成,不可轻悔。故,仍愿如约而行。与吕布交割城米。并吓死陶谦。

    张邈面露愧色,深谢不提。

    二家便又定下,二月之期。

1.234 纷乱将起

    甄都,太师府前里道。

    府议毕。不其侯伏完,并尚书令桓典。二王党之首,同车出府。

    “此去,如何?”尚书令桓典,必有此问。

    “事成矣。”伏完不动声色,耳语相告。

    “妙极。”桓典大喜。唯恐隔墙有耳,又急忙收声。

    “吕奉先,有缺粮之困。”伏完相告徐州实情。

    “闻徐州,‘尽凿溉之利,粳稻丰积’。岂有缺粮之困。”桓典不解。

    伏完又将徐州吏治民生,和盘托出:“陶恭祖不死,徐州难为吕奉先所用。”

    “不料,竟有此事。”桓典一声慨叹。以己度人。今日甄都朝堂,又何尝不是如此。百官各为其主,二党明争暗斗。天子当面,看似一团和气。背地却又,斗而不破。其中分寸拿捏,非身临其境,而不可尽知也。

    “唉……”伏完亦有感而发:“关东亦非,长久之计。”

    “君侯,所言极是。”桓典亦坚定,迁回旧都之心。

    二人各怀心事,枯坐无言。待转入府前里道,睹物思人。尚书令桓典遂言道:“公孙二雄,君侯宜需早言。”

    “善。”伏完轻轻颔首。

    吕布乃是外援。若临事有变,曹孟德遣偏师来追。有公孙二雄,足可断后。只需天子御驾,入虎牢关。曹氏父子,必败无疑。

    门前下车。桓典长揖相送。

    待起身,车驾已远去。岁末将至,公卿罢朝,俱贺岁。不知明年今日,已归京洛否?

    广陵射陂,匡琦城。

    徐州别驾麋竺,告知淮南遣使详情。

    “临事而变。必与不其侯相干。”陈元龙,一语中的。

    麋竺亦如此想:“元龙所言极是。不其侯,必受太师之命。然,究竟为何?”

    “尚未可知也。”陈登亦不能,未卜先知。然终归,“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事既牵连袁术与吕布,暗中交易。必与粮草有关。试想,若非事急从权。何必,打草惊蛇。换言之,吕布相较先前,更急于得二百万斛米。这才与袁术,再行商议。

    心念至此,陈登神光一现:“兵发击曹。”

    麋竺大吃一惊:“何其,急也?”

    “未可知也。”陈登亦苦思不解。话说,吕布立足未稳,属吏阳奉阴违。徐州四国一郡,并不为其所用。此时兴兵离境,徐州恐将生变。吕布一介莽夫,不知利害。然如陈宫,足智多谋,岂能不知?

    反常则妖。

    关东大地,纷乱将起。

    条支国,条支城。

    一路轻装疾行,日夜兼程。冥路女神·玛琪娅,不足半月,便已抵达条支城。此行异常顺利。尤其自出杜拉·欧罗普斯,深入安息国境。本以为,如罗马传言,盗贼横行,蛮荒之地。岂料,沿途商队,不绝于道。更有渔船,可顺下大河,直通条支北境之城,阿帕梅亚。

    渔人言,七城之国,炎船之主,已命人疏通大河航道。七城之地,待疏通,皆可通木兰先锋。一路滔滔不绝,顺风顺水,直入阿帕梅亚港。

    除赛里斯人工匠,正搭建庞然巨物。玛琪娅忽然惊觉,港中竟无奴隶。问过方知,条支国百万奴隶,皆被炎船之主,开释为民。日薪二百蓟钞,足额支付。玛琪娅,不敢想象。没有奴隶,城市如何运转。

    更换通关传符时,玛琪娅以此相问。

    少吏笑答:我主自幼,耻于蓄奴。故凡我主之地,皆无奴隶。条支亦不例外。

    玛琪娅将信将疑。

    换乘内河客船,前往波斯湾顶,条支城。

    七城水路,初开航道。所用船只,皆是平底舫舟。风帆并轮浆双驱。可防搁浅坐滩。却不抗风浪。内河本就无大风大浪。更何况,两河流经美索不达米亚,水流平缓,亦无湍流。机关舫舟,正当其用。

    赛里斯人机关术,令人生畏。尤其花蹄牛“转轮似飞”,“日行千里”。玛琪娅,初次乘坐,惊叹不已。

    试想,七城之间,一日往返。无论通商发兵,亦或是人员文书往来,皆大有裨益。

    七城港口,皆建有船坞,并船台。条支国中船只,正如火如荼,列队改造。加装各式机关器,加固船身,改造风帆,诸如此类。毋论吏民,皆眉开眼笑,幸福洋溢。

    须知。国将易主,无人悲伤。足见新王之政,已深得民心。

    玛琪娅忽生一丝,莫名恐惧。旋即又逝去。

    稳妥起见。玛琪娅并未直接去寻,昔日姐妹。打听城中竞技场所在,随动身前往。角斗因罗马而风靡。

    条支亦不例外。

    若要尽快为人所知。入角斗场,足可一战扬名。毋论元首、贵族、公民、自由人、奴隶、战俘、死囚,只需置身角斗场。唯刀剑论生死。

    须知,角斗士,不会与动物厮杀。与动物搏斗者,称“斗兽士(bestiarii)”。在罗马人看来,斗兽士、角斗士,完全不同。狩猎表演(venationes)与角斗比赛(munera),亦不相同。在竞技场中,狩猎表演,通常先行。便是后世谓“暖场”。其次,公开处决死囚“助兴”,最终压轴,才是角斗比赛。角斗士,亦毋需处决死囚。竞技场上的死刑犯,多会被饥饿的猛兽解决。

    职业角斗士,先于“角斗士学校(ludi)”训练。并随团赴帝国各处,巡回表演。学校由“角斗士主人(lanista)”经营。

    角斗比赛前,会有广告。角斗士主人,命奴隶在墙壁涂抹标语,并大声告诉路人。吸引观众入场。

    角斗士,亦分多种(注1)。

    女角斗士,自然不可或缺。

    女角斗士,一般不戴头盔,装备与男角斗士相似,使用刺剑和大盾,对手通常为女性。起初,人们对女战士,抱以轻视。如图密善皇帝,便喜见女角斗士与侏儒角斗。

    然而。亚马逊并护火贞女的出现,令女性角斗,日渐风靡。若非随十万奴隶,远赴绿洲。亚马逊女王希雷娅,并圣火女祭司阿奇丽娅,日后将名传罗马。并被刻石记念。

    循例。入场角斗,需先有(角斗士)主人。

    四处打量,玛琪娅遂向一座角斗士学校走去。

1.235 迁治下邳

    角斗士初战前,需经六个月训练。这段经历,被斗士学校,称之为游戏(ludus)。

    确实。单就斗士出身而言。无不浴血沙场,身经百战。轮杀人技,早已炉火纯青,何须学校来练。

    据说,最早的斗士学校,位于那不勒斯,后迁去罗马。

    譬如大学并专科之分。综合性大型斗士学院,训练所有类型斗士。亦有专门培养某一类斗士的斗士学校。院校主人,多是斗士主人,亦有贵族。学校设施,相对简单,通常以训练场为中心,附属建筑散布周遭。

    中心训练场,与罗马斗兽场,结构相似,规模不大。在斗兽场,无公开比赛的日子里,狂热的罗马人,便会涌入学校训练场,观看斗士训练或模拟实战。因此在训练场周遭,亦设看台。据说,罗马皇帝图密善所建,大型斗士学院“马格努斯(ludus magnus)”,训练场看台座位,多达三千个。有一条专属地下通道,与斗兽场相连,角斗士可经斗士营房,直接入场。

    除去百万人口,罗马城。少有城市,足够支持一座,马格努斯斗士学院。多是些专门培养,莫米罗角斗士、色雷斯角斗士、网斗士、追击士、双剑斗士、马背斗士、战车斗士的专科学校。

    条支城,却是例外。

    待冥路女神·玛琪娅,步入色雷斯斗士学校。却见墙桓已拆大半,似与隔壁莫米罗斗士学校,合二为一。却不知为何。本该人满为患的训练场,竟车马稀少,寥寥无几。

    问过方知。炎船之主,敕令条支城中所有斗士学校,悉数合并为“马格努斯斗士学院”。专为条支营,输送斗士。类比楼桑演武场。虽真刀真枪,捉对厮杀。却只充实兵演练,毋需以命相搏。同样可买票入场。

    无怪训练场中,门可罗雀。七城所有斗士,毋论男女,皆被征入条支营。女斗士,多为两歧商会所募,护卫商会执事,茱莉娅·玛依莎。斗士先前,亦是奴隶。竟皆为条支守军,坚兵利甲,足食军俸。士气大振。虽仓促成军,然战力爆棚,不容小觑。

    除男女斗士外。斗士主人,亦摇身一变,成为学院长令。领食条支薪俸。为王国官吏。人生境遇,可谓天翻地覆,云泥之别。如今,亦粗通礼节,和善待人。唯恐被人诟病,累及官誉。

    别无观众,更无对手。

    玛琪娅,空手而归。举目无亲,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忆起,塞琉西亚临别时,迅风号女船主言。抵条支,可去甘英港,寻姐妹船,天际号。女船主尤雷尼娅,定会善待。

    打定主意,玛奇娅,遂向港口走去。

    条支城,不愧波斯湾顶明珠。若将波斯湾比作游龙,则“千金之珠”乃出“骊龙颔下”。故甘英港,又号“西骊港”。今季腊赐,波斯珠入列,引领国人风尚。南海采珠人,正乘探海船,随海市蜂拥而来。

    不及出城,便可远窥汉家坞堡。待抵近,惊觉乃是一艘巨船。玛奇娅,驻足仰望。震惊无可附加。初临条支,皆如这般。人群之中,亦不突兀。便有居民经过,亦会含笑避让。只因屡见不鲜,习以为常。扪心自问,初见海上船宫,我辈又何尝不是,如此这般。

    居中国王长堤,闲人勿进。两侧民用泊位,鳞次栉比。寻遍渔港,亦未见天际号踪迹。问过方知,木兰先锋,皆泊在商港区。

    本以为。姐妹船,必大同小异。岂料天际号,竟庞大如斯。

    虽无从与炎船巨舰,相提并论。然远超周遭,波斯帆船。上下大舡,乃由赛里斯人升降机关器,名唤“天梯”。天梯多置于船舷,可将车马,直升船上。经舷甲板,往来各处。

    舷侧甲板,又称阳桥。乃两边侧舷,与舱口围板间,纵向设置之露天水密壳板。前后与首、尾甲板通连。充作走道之用。

    舷甲板,上嵌槽轨,便于吊装和运输。船桅折伏,船翼翻转,亦可经船吊,直入货舱。恰逢港口货物,列队装船。见大舡上下,机关联动,宛如活物。玛琪娅,越发惊惧。

    一艘活船,堪称神话。

    所幸,有炎船巨舰,先入为主。玛琪娅,稳住心神,上前交谈。

    见地中海姐妹信物。女船主尤雷尼娅,亲下天梯,前来迎接。

    “日安(salvē),女士。”

    “日安,女士。”玛琪娅回礼。

    “不料女士先至。”尤雷尼娅,意味深长。

    “你知我,要来。”玛琪娅,目露戒备。

    “然也。”尤雷尼娅笑道:“我等姐妹,皆出西女国。椒风美人阿奇丽娅,命我等,中道接应。女士,毋需见疑。”

    言及阿奇丽娅,玛琪娅稍得安心。且又出西女国,玛琪娅当可信之。便随尤雷尼娅登船,静待阿奇丽娅,赶来相见。

    徐州,广陵金城。前徐州牧,左将军陶谦府邸。

    吕布携长史陈宫,主簿张邈,并徐州别驾麋竺,齐聚陶谦病榻。

    正如不其侯伏完所言。陶恭祖,虽油尽灯枯,病入膏肓。却孤灯一豆,一息尚存。吕布前来探视,乃以州事告知。

    “广陵立于蜀冈,谓‘金城汤池’是也。然徐州,四战之地,关东有变,必为兵冲。当居中而守,不可偏安。(吕)布,欲迁州治入下邳。陶公,以为如何?”

    陶恭祖,卧榻出声:“善。”

    吕布心中大定。便又叮嘱道:“陶公安心静意,万勿轻动。”

    “谢。”陶恭祖,艰难吐气。

    “布,告退。”吕布心满意足,再拜而出。

    稍后下令。徐州官吏,悉迁下邳。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封门锁宫。镇东将军幕府,亦随同迁往。循例,正腊假期,当安居守岁。不料,舟车劳顿,举家迁徙。奈何上官之命,不敢忤逆。再加蓟国安车,温暖如春。虽顶风冒雪,却也不觉艰辛。

    不到十日,广陵金城,大半空置。

    徐州牧、将军府,人去楼空。一万守军,亦分批开拔,换防下邳。

    唯剩子城,广陵太守府,并寥寥千余郡兵。

    便在此时。有淮南粮商,列队入城。

    城门守将,乃吕布心腹健将。草草检查,便放入城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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