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6 有市无价
女雅瓦纳,号称白色女神。出身西女国,乃亚马逊族人。英姿飒爽,鹤立鸭群。内中人等,无不相形见绌。
尤其一群豪商,自辟此港。便坐收渔利。虽满身绫罗,香气熏天。亦难掩,大腹便便,脑满肠肥。此消彼长,更显不堪入目。
再加,沉湎酒色,中气虚空。步履虚浮,稍有起居,便气喘吁吁,汗如雨滴。更牵动满身肥肉,无风自动。累及面上脂粉崩塌,如泥浆落地。十足滑稽。
宾主落座。
便有豪商发问:“希俄斯之泪,与黄金同贵。七姐妹,船上所载,皆是此物乎?”
“正是。”雾潮·哈利娅,如实相告。
“何人全贩?”另有豪商,急忙追问。
见雾潮·哈利娅不语。豪商宽慰道:“女士,直言无妨。此港,乃我等所辟。若阴行不轨,又何必多此一问。”豪商此言,劝慰、威胁,兼而有之。言下之意,你若不答,我便暗查。凡有不轨,后果自负。
雾潮·哈利娅,已会其意:“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
“哦?”一众豪商,面面相觑,又窃窃私语。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乃贩香同盟一员。于港中有商肆并邸舍。多为中贩,低入高出。赚取差价。然,毕竟财力有限。如何能,连贩七船神之泪。谓反常则妖。
一众豪商,遂命人前往梅斯邸舍,查验详情。
正如女雅瓦纳所言。七船神之泪,悉存邸舍之中。
“梅斯何在?”便有豪商喝问。
属下答曰:“梅斯不在港中。”
“去往何处?”另有豪商追问。
“闻…”属下斟酌答曰:“已投炎船之主,入七岛商会。”
“七岛商会。”一众豪商,消息灵通,亦有所耳闻。然却不知,商会执事,竟是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此人自命不凡,常以王裔自居。
“莫非,真是王嗣?”豪商中,必有人发问。若非王嗣,岂能为炎船之主所用。若传闻属实,必是替炎船之主,量贩神之泪。
如此,一切皆合情合理。
心念至此,便有豪商,低声言道:“炎船之主,喜好之物,必成风靡。”
上有好恶,下必效仿。先帝好驴,乃至驴马同价。蓟王耻于蓄奴,绿洲多自由民。上行而下效,是也。
贩香同盟豪商,忽嗅商机。
窃窃私语,达成共识。居中豪商,笑脸发问:“不知女雅瓦纳,神泪还余几何?”
“岛上历代所积,不足百船。”雾潮·哈利娅,“如实”作答。
百年积百船,倒也合理。毕竟,物稀才贵。
却不知,炎船之主,所需几何。稳妥起见,同盟豪商,先买十船。
不料雾潮·哈利娅,却断然拒绝。
问过方知。原来,百船神泪,皆存于希俄斯岛上。远在地中海。而红海爱拉纳湾,艾拉港中,只剩三船。
是了。地中海与红海,相隔西奈半岛。并不通舟船。且贵同黄金,又岂敢大量外运。稳妥起见,必存于西女国中。此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三船便三船。”豪商笑言。比起量贩十船,三船反降风险。
谓和气生财。雾潮·哈利娅,有求必应。稍后,红海七姐妹,将最后三船神之泪,同时运抵港中。
至此,西天竺沿海,再无神泪。
果不其然。数日后,七岛商会执事,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遣人携书入港。
求被贩香联盟所贩,三船神之泪。
并开三倍高价。
贩香联盟豪商,欣喜若狂。一进一出,二倍得利。
十船神之泪。被七海商会,木兰大舡,一网打尽。临行前,商会来人,道破天机。言,梅斯执事,乃为蓟王所求。言,蓟王后宫佳丽,皆喜此香。
便有豪商重金求问:炎船之主,何故专宠此香?
商会来人,却一问三不知。只说,若有神之泪,还愿三倍贩购。言罢,便随船自去。
一众豪商,抓耳挠腮,心痒难耐。
本以为。一笔横财,不可常为。岂料至此,希俄斯之泪,暗中售价疯长。却有市无价。便有香坊,暗将少量存泪,十倍高价出售。明价虽未波动,然私价已令人高攀不起。
事已至此,多数无益。
贩香同盟,严令封锁消息,唯恐泄露天机。
而后,择豪商之一,亲赴红海爱拉纳湾。舟入艾拉港。辗转抵达特尔摩冬之家。求见红海七姐妹。
“日安,女士。”比起初见时,颐指气使。此番前来,豪商举止谦卑。
“日安,阁下。”雾潮·哈利娅,面露惊讶:“所为何来?”
豪商不答反问:“敢问女士。若将百船神泪,悉数贩来,需几日。”
闻此言,七姐妹,亦窃窃私语。
稍后,仍由雾潮·哈利娅答曰:“我等皆不知。”
此亦不出豪商所料:“若经亚历山大港,入尼罗河,再入红海。避走新图拉真大道。如何?”
“尼罗河与红海,并不相通。”雾潮·哈利娅,皱眉发问。
“然也。”豪商言道:“此路,乃由我等运送。”
言下之意,尼罗河与红海间陆运,乃由贩香同盟,代为完成。
雾潮·哈利娅必难相信:“神之泪,乃鄙国珍宝。不敢赴险。”
此亦不出豪商所料:“市价三倍。”
“哦?”七姐妹如何能不心动。
将七姐妹,音容笑貌,悉数入眼。豪商不由窃喜。如汉人所言,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先贩一船。”雾潮·哈利娅,终于开口。
“十船。”豪商坐地起价。
“一船。”雾潮·哈利娅,固执己见。
“十船。”豪商断然摇头:“如女士所言,尼罗河与红海,并不相通。若非大利,我等亦不愿赴险。”言下之意,这条走私捷径,事关重大。轻易不外泄。若只是一船,便与西女国共享。于贩香同盟而言,得不偿失。
只因沿途通关过境,皆有西女随行。只需走过一遍,必可熟记于心。关卡打点,亦一通百通。唯有十船神之泪,贩香同盟,才愿分享此条,贩香捷径。
七姐妹,又低语相商。
此次,尤其时长。更有数人,不欢而散。
最终,雾潮·哈利娅,轻轻颔首:“十船。”
1.207 埃及冠珠
送走豪商。七姐妹“重归于好”。
天际·尤雷尼娅,语透深意:“好一个,梅斯执事。”
渡鸦·蓬托波瑞娅,亦醒悟:“梅斯所求,非只凯里戈代,贩香之城。”
铅幕·帕特莱娅,轻轻颔首:“尼罗河通红海,贩香商道,亦是梅斯所求。”
之所以避走新图拉真大道,乃因关税太高。这条贩香捷径,便是凯里戈代贩香同盟,走私路径。只需自埃及行省,雇佣车队,横穿图米拉特干河谷,泊于大苦湖中之走私商船,便可接力顺下红海,悄无声息,抵达凯里戈代。
省下高昂关税。
显然,这条连接尼罗河与红海的走私捷径,牢牢握在凯里戈代,贩香同盟之手。唯少数人知晓。却不知梅斯执事,从何处听闻。先知西女国神泪积存,又知贩香走私商道。梅斯其人,却有独到之处。
“正是。”洋流·拉俄墨狄娅,不禁慨叹:“先前,群狮之主,与女主人相约。渠通之日,便是女国东归之时。梅斯执事所为,正是群狮之主所愿。”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梅斯执事,自无可厚非。问题是,七姐妹,如何应对。
礁石·阿克泰娅,不禁皱眉发问:“如此,你我姊妹,又当如何。”
远望·普洛诺娅,一语中的:“路通非渠穿。”言下之意,打通走私捷径,与凿穿图米拉特干直渠,不可同日而语。梅斯执事此举。充其量,不过投石问路,而已。
七姐妹这便定计。
毋需舟车劳顿,亲力亲为。只需传书出城,便有信使,快马加鞭,送往杜拉·欧罗普斯,经塞琉西亚,皮里亚港,入地中海,泛舟希俄斯岛。
事实上,信使此去,不过是例行公事。
艾拉港中邸舍,便有足够存货。如前所言,神之泪,百年积存,远不止区区百船之数。然戏做全套,尤其往返日期,皆需拿捏无误。断不可令豪商生疑。
诚然,假贩神之泪获利。七姐妹,摇身一变。成“木兰先驱者”,亦是情理之中。蓟式机关船,翀嚣帆、飞车桨双驱动。乘风破浪,日夜三千里。远非先前科兰迪亚帆船,可比。
便在贩香同盟焦急等待中。凯里戈代港,希俄斯之泪,暗中售价,一路暴涨。已破十倍。果然“神之泪”。明码标价,却分文未动。若不明就里,初来乍到。如何能知行情。
唯恐走漏风声,被七姐妹提前知晓。凯里戈代港城,外松内紧,遍布细作。稍有议论,必如实回报。更假立名号,严查进出商船。为求如愿以偿,无所不用其极。
趋利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商人重利。
七姐妹音信全无。神之泪日日飞涨。又恐泄密,半途而废。一众豪商,寝食俱废。心中煎熬,可想而知。
半月之后。终有消息,至艾拉港,姗姗传回。留守豪商言,七姐妹已传讯国中。西女国,女王·苏瑞娅,已命地中海姐妹船,运送神之泪,前往亚历山大港。
留守豪商又言,已随七姐妹,远赴埃及行省。待神之泪,自希俄斯岛,横渡地中海,抵达亚历山大港。七姐妹亦自艾拉城,横穿西奈半岛,抵达亚历山大城。此道,又称君王大道(注1)。时下,新图拉真大道,亦是君王大道之一段。因沿途需穿越,诸多贝都因人部落,故虽是捷径,却少有商队往来。多绕行沿海之路(via maris),迂回西奈半岛,往来埃及并沿线各城港。既“腓利士人之路”。
有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血沙蝎旗”开道。七姐妹,如入无人之境。无惊无险,横穿西奈半岛,入埃及行省。
而后顺尼罗河而下,赶在希俄斯岛来船之前,抵达亚历山大城。
法洛斯灯塔,如第二明月高悬。引导船只归途。作为埃及行省,最为璀璨的一颗地中海明珠。亚历山大自由港,甚至拥有自己的元老院。传闻,是仅次于罗马的帝国第二雄城。由此港源源不断输往帝国的谷物,足可支撑罗马城,四个月所需。甚是,埃及每月向罗马缴纳的谷物,足抵犹太行省,一年贡赋。
帝国粮仓,兹事体大。故埃及总督,仅对罗马皇帝负责,不受元老院管辖。总览财政、司法,以军务大权。任期一般为三年。并负责在埃及推行,皇帝崇拜。
故而,埃及与其说是帝国行省,不如说是皇帝陛下的自治领。
独裁及不受监管。令贩香同盟,如鱼得水。历经多年,终于打通这条走私捷径。地中海沿岸香料,可自亚历山大港,逆入尼罗河。而后“神不知,鬼不觉”,经由贩香私道,运抵大苦湖沿岸装船。而后顺下小苦湖,入红海。便可一路无阻,抵达凯里戈代港。
通常而言。罗马税赋,分直接,间接二税。
直接税:针对行省,无罗马公民权的行省居民,要缴纳行省税(10%),用于治安、基建,诸如此类;针对罗马公民,便是遗产税,如将遗产赠于六亲之外,需征遗产税(5%)。
间接税:便是消费税(1%);另对各行省与罗马间贸易,征收关税(不高于5%),对香料、丝绸、珠宝等奢侈品,则征重税(25%)。
香料、丝绸、珠宝。输入输出,皆百取二十五。
可想而知,贩香同盟,经由私贩捷径,无论丝绸输往罗马,亦或是香料运来天竺。皆可避重税盘剥。一进一出,节省成本,可想而知。
凭借埃及行省,不受监管之特殊地位。一众私贩商人,如鱼得水。
正因煞费苦心,开拓此道。故贩向同盟,一众豪商,轻易不愿与人分享。之所以此番破例,只因神泪珍贵。如今港中黑市,已十倍黄金。
经由图拉真市场,转入酒馆街。抵达亚历山大城,特尔摩冬之家。
七姐妹,风尘仆仆,日夜兼程。一路铤而走险,豪商竟未曾落队。果然利欲熏心,财能通神。
“笃笃笃——”七姐妹,叩响门扉。
酒馆门开。便有美人,一笑扬眉:“日安,姊妹。”
“阿特米西娅!”七姐妹,齐声惊呼。
1.208 摩西之路
稍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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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风·阿特米西娅。传闻乃出哈利卡纳苏斯女王,阿尔忒弥西亚一脉。因而与女王同名。源于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在波斯语中,富有“伟大”之义。
因兼具卡里亚人,王族血脉。故于周遭海域,负有盛名。亦是西女国,地中海姐妹之首。
姐妹相见,毋需多言。豪商亦耐着性子,陪起笑脸。希俄斯岛上,部落遗风不减。亚马逊自幼便接受严格训练。十年如一日。西陆唯有护火贞女,能与之相提并论。
共入特尔摩冬之家,地中海姐妹纷至沓来。
朝云·洛狄娅(rhodea),辉光·阿格莱娅(aglaia),水沫·塔丽娅(thalia),疾帆·伊芙根尼娅(evgenia),寒汐·艾瓦歌莉娅(evaggelia),圣歌·波林海妮娅(polyhymnia)。
亦是七姐妹。
如前所说,西女国向海而生。借贩希俄斯之泪,续国祚至今。百年来,有多少亚马逊,葬身大海,不足为外人道哉。
寒暄之后,遂入正题。
西女国,十四姐妹齐聚,足见持重。唯恐十船神之泪,不能如期送至。故尽遣国中精锐。正因地中之海,阻断航道。蓟国机关巨舰,鞭长莫及。若有一日,蓟王凿穿图米拉特干红海横渠。西女国,自当如虎添翼。
待于港口,亲眼得见,十船神之泪。豪商这才道破隐秘。
不出蓟王所料,豪商耗费重金,打通之贩香私道。正是《出埃及记》所载:摩西之路。
传闻。摩西率以色列人,出走埃及路线:经尼罗河三角洲东部,入萨寇特(图米拉特干河谷地区)、至丕托姆城(皮尔·伊塔姆),过艾塔姆(阿图姆的神庙,亦位于图米拉特干,干涸河谷地区,属于下埃及第八州)。渡红海运河,经米格都城,抵达塞波尼斯绝境(serbonian bog)。
塞波尼斯绝境,便是古埃及北部,塞波尼斯大沼泽。此地,表面看似平坦坚实,却极易塌陷。相传,有军队在此全军覆没,故称绝境。
与摩西不同。时下,红海运河,早已不复存在。此外,亦无需穿行塞波尼斯绝境。可直驱大苦湖。然图米拉特干河谷,并非荒无人烟之地,沿途绿洲,部落众多。出河谷绿洲,便是绵延沙丘。正因黄沙淤积,才令红海运河短命。沙漠必有马贼。亦有贝都因人。
沿途部落,看似居无定所。实则各有边界。互补相属。穿行其间,危机重重。
此地,便是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亦未曾涉足。
凯里戈代贩香同盟,却暗中凿穿。耗费,可想而知。无怪不愿轻易分享。
事不宜迟。更换凯里戈代,贩香同盟旗帜。船队逆流而上。寻枝津,奔赴萨寇特。再由驼队接力,顺下图米拉特干河谷。于绿洲边缘,补足辎重。遂入绵延荒漠。
凡见贩香同盟旗,沿途部落,未见阻拦。
正如篷车民,夜宿旷野时,所焚神庙之息。能令马贼并兽群远遁。贩香同盟旗,亦有特殊香味。迎风招展,香闻十里。此乃独家秘方。唯贩香同盟,寥寥数人知晓。
一言蔽之。旗帜可以仿冒,然香味却无从仿制。
尤其夜宿荒野。若遇敌袭,必全军覆没。无论沙漠马贼,亦或是贝都因人。皆不会轻易放过。故而,路径不是问题。毕竟,早在上古时,先知摩西,便领数十万以色列人,行走此路。且荒漠之中,亦难有恒定路线。因此,如何安全通行,才是最大难题。
豪商有恃无恐。若无贩香同盟随行。单凭西女国,断难达成。
话虽如此,亦不尽然。蓟王“圣戒”,许亦有大用。
不足三百里路程,却足走十日。
昏昏沉沉,忽闻海风。豪商大喜:海岸至矣。
沙粒渐变砾石,漠遂成戈壁。红海周遭地貌,多光秃岩石,稀疏植被。缺壤无草。无从耕种,亦无从放牧。时下,环红海,乃千里无人烟之地。无从驻军,更无从自养。才令走私风行。
觅得一处遮风岩壁宿营。是夜,便有同盟豪商,亲来接应。
二豪商见面,喜不自胜。只需悉数装船,贩入凯里戈代。足可十倍获利。
“十倍得利?”豪商艰难跋涉,人瘦一圈。
“噤声。”唯恐隔帐有耳,接应豪商,急忙示意。
二人心照不宣,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并无异动,这才安心。
接应豪商,抖擞横肉,私语相告:“来时,神泪已十五倍价。”
豪商闻之,热血冲冠。若非多加锻炼,恐已昏死当场。忍过晕眩。这才颤抖槽牙,长出一口浊气。
1.209 中饱私囊
“百船可乎?”另有豪商,切齿发问。
“可!”众豪商,异口同声。
事不宜迟,迟恐生变。一众豪商,急忙车驾回馆,赶去与希俄斯众姐妹相见。
“十倍?”豪商惊诧。
迅风·阿特米西娅、雾潮·哈利娅,并坐客席之首。十二姐妹,二列排开。华室之中,英气逼人。比起豪商盘坐榻上。众姐妹正襟危坐,皆出汉仪。
汉人“多所思虑,多所制作”。正是摩诃震旦。更加蓟王并北天竺为丰州。续接珠串港津,远至七岛。汉家风尚,遍吹海内。却不知,希俄斯姐妹,从何处习得。
许,伴驾蓟王身侧,赴玫瑰古城,令雾潮·哈利娅,耳濡目染,自然而然,传授众姐妹。
“十倍。”迅风·阿特米西娅,含笑复述。
“这……”众豪商面面相觑。先前不过三倍,如今为何,忽涨至十倍。
“何增十倍?”豪商明知故问。
迅风·阿特米西娅答曰:“诸位欲贩,鄙国百年所积。如我所知,神之泪,多为合香之用。且所需稀少。从未有人,十船贩入。诸位何不明言,神泪为何人所求?”
谓“反常则妖”。先前从未有人,整船贩购。今为贩神泪,豪商不惜分享贩香私道。希俄斯姐妹,如何能不见疑。
众豪商,利欲熏心。闻此言,纷纷自醒。先贩三船,再贩十船。如今又贩百船。
千石科兰迪亚帆船,所贩神之泪。作价三百八十四万枚,贵霜金币。先前十船,三倍贩来。又十倍售出。获利之丰,可想而知。
今若以十倍高价,再购百船。即便三成首付,亦是天文数字。
贩香同盟,便砸锅卖铁,亦断难支付。
双方各执一词,寸步不让。无奈,众豪商唯先出,来日再议。
便有豪商言道:“七岛来船,已贩二十船。炎船之主,足否?”
言下之意,是否足量。七岛商会,还需不需要。若十倍贩来,却无人接手,悔之晚矣。
“先赴七岛一行。”便有豪商定计。
“善。”豪商心领神会。
商议之后,遣豪商之一人。赴七岛之行。
先前,七岛曾为海贼所踞时。贩香同盟,多有往来。七岛如何,心知肚明。不料此番再临,竟宛如新生。
坞堡墙桓,依稀可辨,海贼旧貌。却尽数融入,汉式营城。周会四十里,水陆各半,浑然一体。先前各岛之间,通往内港,开放水路,如今皆建有水砦。更排设楼船,连成舟桥,上建楯墙。舯楼连成阙楼,艏艉二楼,乃为前后碉楼。中开水门,供船舶进出。
水陆楯墙相接。围城一体。便是汉人所言,西汌岛,所行港。
闻,欲往七岛商会。便有巡逻(游)艇上,官吏告知。毋需入内港。可经外海,迂回第七岛,直入海鸥港。
豪商深谢不提。
海鸥港,潟湖入口,亦立有水砦。然比起所行港,防御森严,进出有度。七岛商会私港,更为宽松随意。
商人,本该如此。
舟入潟湖。放眼望去,随处可见,绵延楼宇,亦令豪商,大为震惊。与凯里戈代,拥挤不堪,凌乱无序。且多高脚木楼,迥异。七岛商会,砖石堆砌,巍然高耸;琉璃宝顶,排瓦如鳞。秦汉合流,中西合璧。气派堪比市政厅。
梅斯执事,携麾下属吏,亲赴港口相迎。豪商忽生,受宠若惊。话说,曾几何时,梅斯执事还需低声下气,谄媚先礼。岂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得入蓟王门下,执掌七岛海事。
“见过足下。”大庭广众,梅斯执事,口出官方汉话。
“见过执事。”所幸,豪商亦能对答巴蜀之音。
“请馆中一叙。”梅斯执事,以礼相邀。
“执事先请。”豪商亦有模有样。
共入商馆,同乘天梯,入六楼官舍。宾主落座,官婢奉上香茗,梅斯举杯相敬。落杯后,又先言:“不是足下,所为何来?”
“敢问执事,神之泪足否?”豪商亦直问。
“足下当知。神之泪,乃为主公所贩。只当多多益善。”
“二十倍金,可乎?”豪商又问。
“哦?”梅斯笑道:“日前不过十倍。何以再增十倍?”
豪商实言相告:“乃因,西女国亦增十倍。”
“西女国,尚存几何?”
“不足百船。”
“便以百船计。二十五倍金。”梅斯执事,语透深意。
“敢不从命!”略作思量,豪商大喜下拜。豪商开价二十倍,梅斯执事却加至二十五倍。多余五倍金,皆入梅斯执事私囊。
此亦是中贩惯例。只不过,未曾想,投身明主,梅斯执事,仍敢中饱私囊。
既利益同享,必风险共担。
知梅斯心意,豪商如鱼得水:“百船神泪,皆十倍金。我等,断难足支。可否……”
“如何?”梅斯眼中,精光一闪。
“可否贳贷?”豪商终于开口。
豪商所求,便是通行西陆之海事贷款(注1)。
传闻,于古希腊时代(前4世纪),货币借贷,便在雅典盛行。海事贷款,除偿还方式特殊。高额利率( 20%),亦引人注目。实际运作中,利率往往会随,目的港所处位置(包括距离远近,当地海事治安状况等)、季节、航时、邦际间经济政治状况、借贷人信誉等,相应变化。
一般而言。利率在十取二、三(20%~30%)间波动。
若在大角星升起后(即 9 月)始航。贷款利率,将升至十取三(30%),甚至更高( 40%~66.7%,对目的港为亚德里亚海或黑海部分的海事贷款,利率高达 100%)。
“有何不可?”梅斯执事,有求必应。
商人喜从天降:“子钱几何?”乃是问利率。
“百取二五(25%),如何?”梅斯执事笑言。
“五取一(20%),何如?”豪商试问。
“可。”梅斯执事,掷地有声。
“多谢执事。”豪商胖大身躯,五体投地。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草拟券书,交由豪商,先行带回。与贩香同盟,达成共识,再签字画押,不迟。
目送豪商随船远去。梅斯执事,面露笑意:“我主威天下,果不以兵革之利。”
1.210 甘英之港
凯里戈代,贩香同盟商馆。
众豪商,枯坐无言。居中铺展,正是子钱贳贷券书。
“我等,所质何物?”便有豪商求问。
“舟船、商肆、馆舍、凯里戈代。”另有豪商作答。换言之,唯有质押全部身家,方能足额贳贷。
“炎船之主,何来如此巨富。”再有豪商慨叹。
“唉——”惹来同伴长吁短叹:“闻,贩黄支等国,木兰大舡,便获利百亿。区区百船神泪,不过‘九牛一毛’。”
“非琉璃宝钞,不可。”再有豪商言道。如此规模之巨额交易,钱币已远不能及。市面流通,各国钱币,无论金、银、铜总额,皆不足支付。唯有向蓟国海市楼,实物质押,兑换足额琉璃宝钞。传闻,琉璃宝钞,有亿万面值。足可支付。
“闻神之泪稀少。闻玛斯帝雅树,年仅得六十五铢。百船神之泪,当不下万石。一石,百二十斤,一斤十六两,一两二十四铢。如此算来,当不下四亿六千余万铢。”必有豪商见疑:“西女国,有七百余万株,玛斯帝雅树乎?”
“闻希俄斯岛,周回三百余里,当有之。”另有豪商答曰。
话说,终归远隔千里,道听途说。西女国,除春季,繁衍子嗣所需。一年四季,男人莫入。远远眺望,亦可见山林茂密。希俄斯**,皆采于南部灌木丛林。包括卡姆博斯(kambos)肥沃平原在内,全岛无河流。盛产柑橘、柠檬、油橄榄、无花果。兼有大理石矿场,及制革。沿海贸易,十分发达。
唯恐走漏风声,又急买急卖。所贩何物,更未曾细细查验。运抵凯里戈代,只顾严防死守,唯恐被希尔斯姐妹,窥破详情。亦未曾见疑,七岛大船,何以速至,交割钱货。更无从顾忌,此番交易,环环相扣,实过于顺利。
利令智昏,鬼迷心窍。
“贳……贷否?”终有人,着急发问。
“贷!”豪商同声。
这便将贩香同盟麾下,商船、商肆、商馆,乃至凯里戈代港口权益,悉数质押。如愿贷来琉璃宝钞,支付首款。
双方约定,以六十日为限。贩香同盟,需连本带息,足额偿还。若逾期不还,则为违约。所质商船、商肆、商馆,及凯里戈代港口权益,悉归七岛商会。一式二份,签押为定。
谓“落子无悔”。劵书签订,豪商不敢怠慢。与希俄斯姐妹,即可启程,再赴亚历山大港。
此行,势必万无一失。
众豪商,做足万全之备,可谓精锐尽出。务必,如愿以偿。
稳妥起见。不顺下君王大道,横穿西奈半岛。而走新图拉真大道,前往希格斯岛。于外海登船,横渡地中海,直抵亚历山大港。全程皆由贩香同盟押运。
临行前,迅风·阿特米西娅与雾潮·哈利娅,窃窃私语。
希俄斯岛上,究竟有无百船积存。除女王外,无人可知。此番前往,若豪商执意开舱严查。必露破绽。虽无碍大局。却也令西女国名声受损。如何瞒天过海,不露痕迹。才是此行关键。
二人苦思无解,唯有先往之。
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且看女王如何计较。
关于西陆船只载重,后世众说纷纭。
以时下,地中海最强战舰,五列桨战舰(quinquiremes)为例。
据古罗马史学家,波利比乌斯(polybius)所载,五列桨战舰,长二十丈(45米),宽二丈余(5米),每侧带桨九十,容纳三百桨手。比三列桨战舰更大,载重能力更强(满载100吨)。
最强五列桨战舰,满载约为三千石。
据此可知。时下红海商船,多为五百及千石。万石大舡,除蓟式机关船,绝无仅有。
如新式木兰舡:长二十六丈,宽六丈七尺八寸,高三丈二尺六寸,吃水二丈五;象林坚木造成,分列水密隔舱十五;设六桅,计十二帆,主桅高十二丈,首桅高十丈,尾桅高七丈,主帆重达千二百钧;悬吊式尾舵,翀嚣帆、飞车桨双驱动,为例。
足可载,二万五千石重。
更有甚者,载重和载货,并不等同。
因航速缓慢。往来天竺,足需四十日。为避高昂关税,中途少有停歇。需足备船员四十日干粮及饮水。故载货,有限。
好比史上,倭女王卑弥呼,遣使“献男生口四人、女生口六人、班布二匹二丈”。
只因船小。
反观木兰机关舡,船大且迅疾。即便顺下海岸,不掠海直航,亦数日可达。更加机关器,省时省力。此消彼长,载货可想而知。
摩揭陀国,华氏城,香花宫前殿。
贵霜王遣使来告。不日当携大军归国。
几乎同时。安息王使,亦舟入环城港。
上呈国书。愿割查拉塞尼于蓟王。为通商互市之用。
蓟王甚喜。六百里传书西域都护府。居中斡旋,对垒各方。年内,三家罢兵。
蓟王,改查拉塞尼为条支。改其港为甘英港。
至此,先于红海,蓟王于波斯湾中,觅得绝佳锚地。只需疏通两河水道,美索不达米亚,尽在坚船利炮,射程之下。
“且传书血沙蝎母,告知详情。”蓟王言道。
“喏。”公车令郭珉,领命自去。
军正沮授,笑言:“得主公相助,七岛执事,此计可成。”
不愧肱股重臣。蓟王心思,沮授一语道破。
陪坐侧席,西曹徐庶,亦欣然言道:“知主公得条支互市。破边墙壁垒。血沙蝎母,为求出海,必携马贼迁入。贩香同盟虽亲赴西女国,亦难窥破此计。”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邦国相交,利益至上。出海口,乃西女国,梦寐以求。女王姐妹,血沙蝎母,不惜裹挟马贼,盘踞边墙。所求,亦是出口。蓟王有言在先。若得查拉塞尼国,西女国亦可迁入安居,并分享港口利益。如此大利,岂能轻弃。
投桃报李。毋论希俄斯岛上,是否有百船神泪积存。西女国女王,必竭尽全力,促成此事。
蓟王只需,作壁上观,足以。
1.211 社稷之节
“条支国,遣何人牧守。”蓟王居高下问。
“臣,举一人。”不料竟是军市令樊章。
“子昭,所举何人?”蓟王笑问。
“广陵徐宝坚。”樊章朗声奏报。
蓟王遂看军正沮授:“此人如何?”
“广陵徐宣,‘体忠厚之行,秉直亮之性;清雅特立,不拘世俗;确然难动,有社稷之节’。”不料沮授,评价如此之高。
“今归何处?”蓟王自当相见。
“为军市丞。”沮授对曰。
“速召来一见。”
“喏。”
少顷,军市丞徐宣,入殿觐见:“臣,徐宣,拜见主公。”
“免礼,赐座。”
“谢主公。”徐宣称谢落座。
蓟王遂以国事相问:“安息遣使,割条支国,与孤通市。宝坚,以为如何?”
“臣,窃以为。条支国扼大海曲(波斯湾),可溯河而上,深入腹地。据此城,左可通安息,右可达大秦。予我,‘则取之左右逢其原’也。”徐宣言简意赅。
“左右逢原”,一语点睛。
闻此言,蓟王欣然点头。
话说,诸葛丞相,将兵入蜀。授荆州大印于关羽。
孔明曰:“倘曹操引兵来到,当如之何?”云长曰:“以力拒之。”孔明又曰:“倘曹操、孙权,齐起兵来,如之奈何?”云长曰:“分兵拒之。”孔明曰:“若如此,荆州危矣。吾有八个字,将军牢记,可保守荆州。”云长问:“那八个字?”孔明曰:“北拒曹操,东和孙权。”云长曰:“军师之言,当铭肺腑。”
是故,兵法云:“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便是俗语,“双拳难敌四手”。
“可愿为条支国相,代孤牧守此地。”蓟王笑问。
“臣,惶恐。”徐宣诚惶诚恐。今不过四百石长吏,岂能直升二千石国相。
“可先为守令。”军正沮授谏言。
话说,少吏升任功曹,需历练多年。升迁顺序,大略为:诸曹书佐、诸曹掾史、主簿、督邮、五官掾、功曹、守令(长)或(州)从事。
自蓟王,兼督四州。河北吏治,渐与蓟国比同。一国吏治,广输河北。乃至无人可用。故双博士祭酒服虔,前后二次上疏。先,求立“备吏”;再,求设“守令”。皆成蓟国官制。
守令,降秩一品。国相位同太守,领食二千石俸。守(国)相,为比二千石俸。
“宝坚,以为如何?”蓟王再问。
“回禀主公。闻条支国,以不复先前。今称一国,实为一港。臣愿,先守一港。”徐宣仍觉比二千石俸,过高。
闻此言。蓟王并百官,不禁莞尔。
蓟王慨叹:“‘所谓社稷之臣也’。”
军正沮授,开释道:“宝坚当知,此乃‘先封’也。待积功后补。且条支国,兹事体大。夹于大秦并安息,二大强国间。官卑,不足以镇之。”
言下之意,封赏又先后。先赏需功勋后补。且行左右逢源,位卑言轻,断难成事。
蓟王金口玉言:“先为守相。”
“臣,领命,谢恩。”徐宣肃容下拜。
“属吏,皆由幕府迁之。”蓟王又道:“军中,可有豪杰,佐之。”
“臣,再举二人。”又出军市令樊章。
“孤素闻军中藏龙卧虎。然何以浪迹市中。”蓟王打趣。
军市令樊章,亦笑答:“主公岂不闻‘大隐隐于市’乎?”
“隐者何人?”蓟王笑问。
“‘荆楚勇士,奇材剑客’。”军市令樊章,出口成章。
“且召来一见。”
“喏。”君臣同契,莫过如此。
“王营(李条),拜见王上。”少顷,便有二孔武壮汉,入殿觐见。看装扮相貌,必是游侠。
军市令樊章,肃容下拜:“东牟王营,东莱李条,各众三千馀家。前为海市所庸,僦船万里,贩粮草辎重。保十万大军足食,未尝有失。臣,相见恨晚。愿以家门作保,举为主公一用。”
二人闻之,不由泪目。
“‘鸷鸟累百,不如一鹗’。”话已至此,蓟王毋需多问。
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二人皆是善水良才。
沮授言道:“可先为城尉。”
“善。”蓟王欣然应允。
自有公车令郭珉,撰写敕令。上呈蓟王御览。确认无误,由符节令李充用玺印。船人,以船为家。王营、李条,各众三千馀家。便是三千艘船。虽非木兰大舡,却足可居全家老小。今,皆泊于环城港。
蓟王命将作寺,悉数改造为机关船。另配斗舰十艘、艨冲百只。择精壮健儿,千人人伍。先于大营苦练成军。再随守相徐宣,接管条支国城港不迟。
“相见恨晚,家门作保”,遂成美谭。助军市令樊章,并汝南六贤,扬名海内。
王营、李条,知恩图报。船人七千家,悉迁条支国,壮大声威。
希俄斯岛,西女国王宫大殿。
女王,配黄金假面,身披镶金希玛蒂恩(注1)长袍,端坐大理石王座。
将手中密信,付之一炬。女王喃喃诵读,英雄诗篇:“‘若我还年轻,定学亚历山大,去征服天竺’。”
语出罗马皇帝图拉真。
传闻,罗马安息战争期间。罗马皇帝图拉真,率军节节胜利。一度攻占安息西部王都,泰西封。并乘胜南下,抵达查拉塞尼王国,波斯湾顶之斯帕西努·卡拉克斯港(甘英港)。见港口千帆竞渡,不禁感慨叹:“若我还年轻,定要学亚历山大,去征服天竺。”
侍奉座前。高等女祭司,女王之手,艾蕾蒂娅,柔声轻问:“女主人,正值盛年,何故叹息。”
艾蕾蒂娅之名,与厄勒提亚同源。
勒提亚(eiλeiθuia),“来助者”。古希腊催产与难产女神,神王宙斯与天后赫拉之女,战神阿瑞斯与青春女神赫柏之姐妹。
历代女祭司,皆冠以此名。掌族中子嗣繁衍。亦是王之助手。建言献策,献祭众神。
“赛拉娅传书。群狮之主,已得查拉塞尼。”
“如此,群狮之主,距凿穿红海,又近一步。”高等女祭司,眸生异彩。
1.212 王无难事
“百船神之泪,定要足备。”女王已有定计。
“是。”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躬身领命。
“传书内海(地中海)姐妹,不可有失。”女王再出王命。
“是。”艾蕾蒂娅,默记于心。
西女国,亦有盟友。希俄斯岛周遭,地中海沿岸港口,皆有耳目。贩香同盟,好比自投罗网。插翅难逃。
幼发拉底河西岸,杜拉·欧罗普斯港口。
希俄斯姐妹,兵分二路。一路由迅风·阿特米西娅,率地中海七姐妹,随凯里戈代,贩香同盟,一干人等,沿新图拉真大道,日夜兼程。一路由雾潮·哈利娅,率红海七姐妹,舟行波斯湾,逆入幼发拉底河。二路人马,约此相会。
待,迅风·阿特米西娅,风尘仆仆,率队入城。雾潮·哈利娅,已等候多时。
“岛上,真有百船神之泪。”雾潮·哈利娅,已得岛上传书。
闻此言,众姐妹,相视而笑。如此,再无后顾之忧。
“群狮之主,已得查拉塞尼。”不料雾潮·哈利娅,又出惊人之语。
“波斯大港,帕提亚国王,何以轻弃。”迅风·阿特米西娅,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赛里斯人谚曰:‘王无难事’。”雾潮·哈利娅,眸生异彩。
“好一个,‘王无难事’。”迅风·阿特米西娅,有感而发。百年国祚,一生漂泊。梦寐以求出海口。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
“无怪东迁姐妹,皆入狮群。”雾潮·哈利娅,心有戚戚:“‘生而为王’,又当如何?”
言下之意,饶是群狮之主,亦是布衣为王。种田二十载,屡立大功,方并土为王。然所生子嗣,子为国君,女为县主。自出生,便无难事。
“哈利娅?”阿特米西娅,目光如炬:“你我当听命行事。”
“赛里斯人言:‘唯命是从’。”雾潮·哈利娅,出口成章。显而易见。最近正勤学苦苦,汉家典籍。
“呼——”阿特米西娅,一声叹息。
闻,群狮之主,已得查拉塞尼,并改名条支国。众姐妹,议论纷纷。
时下条支国,可谓波斯湾喉舌。
凡入波斯湾,必入甘英港。除去扼波斯湾顶,最长航道。兼有底格里斯,内河航运之便。数百年来,一度繁荣鼎盛。然自被安息王米特拉达梯四世,强迫迁都至四十里外,底格里斯河岸弗拉特。一座由佩特拉移民,组建的商业城邦。条支由此衰弱。
弗拉特城中,外来阿萨西斯家族,与原希斯鲍西尼斯王族,并前安息王子米特拉达梯后裔,为城中最大,三方势力。
亦由三方,掌控四十里外,甘英港。
或有人问,此国既曾为安息王子米特拉达梯统治。为何安息老王,割条支于蓟王。只因,安息帝国,素有杀尽兄弟,继位之传统。传位至今,更加亲疏有别。手起刀落,而目不瞬。
然,有利有弊。
蓟王索通商互市之地。故安息王,将原查拉塞尼王都条支城,并甘英港,割于蓟王。至于四十里外,弗拉特城,却未做梳理。
城中龙蛇混杂,三方割据。条支城亦被三家暗中掌控。
论及此处,众姐妹不无担心。蓟王如何能兵不血刃,掌控全局。杀戮必激民愤。更加,蓟王乃外来势力。本就与原住民,感情疏远。若大开杀戒,更离心离德。故不战而胜,方为上上之策。
见众姐妹,讨论无果。
雾潮·哈利娅,再语出惊人:“雌狮之中,有苏美尔夜女王。”
“群狮之主所求,乃是美索不达米亚。”阿特米西娅,热血涌动。
“不。”雾潮·哈利娅,眸中亦燃火光:“断罗马与帕提亚相通。先取帕提亚,再入罗马。”
蓟王已取北天竺之地。并续接珠串港津,至波斯湾口。无敌舰队,溯河而上。机关兵器,攻城拔寨,摧枯拉朽。美索不达米亚,两河流域,乃至新月沃地,在劫难逃。
正如黄巾逆反,播乱八州。恩师坐镇虎牢关,以大河为界。断蛾贼南北勾连,一举破敌。
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若蓟王攻安息,罗马如何决策,不难意料。甚至边墙驻军,浑水摸鱼,火中取栗,亦未可知。乱战四起,疲于奔命。腹背受敌,败军之道。
蓟王深得恩师真传。以条支国为锚地,吞并美索不达米亚,辐辏新月沃地。断安息与罗马,守望相助。且背倚两河,并波斯湾顶,进退有据,游刃有余,且足可保,粮道不断。待丰州圩田大成。三登新谷,源源不断,输往前线。即便围城不攻,待城中粮尽,两河雄城,不攻自破。
再灭诸国,吞并美索不达米亚。易如反掌。
故于蓟王而言,波斯湾,战略之重,远超红海。
诚然。若能成郑国献渠之计。
说埃及总督,重开红海横渠。蓟国水军,顺渠而下,经尼罗河,入地中海。封锁亚历山大港。令帝国粮仓,无一粒麦运往罗马。罗马必起缺粮之危。自给尚难,如何有余粮外战。
蓟王自幼,与神上宗师,博弈天下。
落子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然却环环相扣,步步为营,步步杀机。“于温润如玉之中,已待雷霆之怒”。若无奇人异士,窥破天机(剧透)。唯待收拾残局。有识之士,方能窥破一二。
诚然,得道者多助。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君臣同契,群策群力。亦成今日之局。
西女姐妹、七岛商会、黑夜女王、罗马皇后。各司其职,皆可为蓟王所用。
一国之君,利益至上。先交割利益,再“交颈颉颃,关关嘤嘤”。于家国天下,皆大有裨益。何乐而不为?
王治国,后治宫。
只看蓟王,私心作祟。收割天下美人,充填后宫,螽斯衍庆。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切记,寡人无情。
“呼——”六神无主,浮想联翩。思绪如脱缰野马,不可收拾前。阿特米西娅,猛回神。
目光交错。
忽闻雾潮·哈利娅,低声呢喃:“群狮之主。”
夕阳西下,烟波一色。
1.213 轮番造势
譬如希腊,譬如天竺。美索不达米亚,时下亦是城邦。一城是一国。国都为最大城邑,故称“国大都城”。
弗拉特城中,三方势力。在最后的苏美尔王裔。黑夜女王,椒风美人英妮娜面前,不值一提。
谓“明争暗斗”。
当蓟王掌控城市。所有争斗,皆约定俗成,暗地进行。刺杀、械斗,合纵连横,尔虞我诈。夜女王,如鱼得水。
更加七千余户,大汉船人常驻。条支城,并甘英港,自当固若金汤。斩断条支城中黑手,搜集确凿罪证。余下只需交由新任条支守相徐宣,即可。
如何应对豪强大姓。蓟国上下,皆轻车熟路。
毋需希俄斯姐妹担心。查拉塞尼新都,弗拉特城中,三方势力。生死存亡,自有公论。几成定局。
杜拉·欧罗普斯城中,街头巷尾热议。除安息帝国割查拉塞尼王国,与大汉蓟王通商互市。其次便是叙利亚行省,贵族之女,朱丽娅·多姆娜,失踪之谜。
经由边墙行省阿拉比亚,并叙利亚行省驻军,多方打探。终觅得蛛丝马迹。尤其当送嫁队伍,一干人等,充作奴隶,贩运途中,被罗马水军截获。
贩奴船,正来自查拉塞尼王国,运往南天竺凯里戈代。凯里戈代,黑胡椒庄园,需大量奴隶种植。然唯独不见贵族之女,朱丽娅·多姆娜。
传闻,朱丽娅·多姆娜,已被先行,运往安息。
便在此时。忽闻安息老王,割查拉塞尼,与蓟王通市。
一时间,各路人马,云集条支国。也就无人瞩目。希俄斯姐妹,已入“东方庞贝”,杜拉·欧罗普斯城。再溯河而上,经贝罗埃亚(阿勒颇)向西,达地中海岸,奥伦特河口以北,塞琉西亚城。再由皮里亚港,泛舟地中海,驶往希俄斯岛。
地中海,希俄斯姐妹帆船,已先行驶往皮里亚港迎接。
《子钱贳贷券书》,约定二月之期。逾期后果,不言自喻。贩香同盟豪商,催促希俄斯姐妹,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仅用十日,便已抵达塞琉西亚城。
塞琉西亚城及皮里亚港,又称“皮里亚的塞琉西亚”。时下为罗马帝国牢牢掌控。亦是经由地中海,通往美索不达米亚之桥头堡。或顺下奥伦特河,舟入叙利亚。乃罗马帝国,于新月沃地,最大港口。时下,足可与亚历山大城,相媲美。
古时,此城亦属条支国。故后世亦有人言。此港,方是甘英,所抵极西之地。只可惜,前朝旧事,已无迹可寻。
谓“狡兔三窟”。贩香同盟,更换路线,亦是稳妥起见。然“万变不离其宗”。终归要重走摩西之路。
希俄斯姐妹,自皮里亚港,扬帆出海。驶往希俄斯岛。
豪商所乘地中海帆船,先泊于外海离岛。待西女国渔船,贩出百船神之泪。再逐次登船查验。确认无误,化整为零,使往亚历山大港。
一路顺风顺水。抵达亚历山大港时,只将将用去二十日。经尼罗河三角洲,入萨寇特,至丕托姆城,过艾塔姆,抵达沙漠边缘。
此时,尚有月余。十日足可抵,大苦湖岸。换红海渔船,一路神鬼无觉,运抵凯里戈代。六十日,绰绰有余。豪商安心大半。
古往今来,渔船走私,皆是首选。不显山不露水。百舸争流,千帆竞渡。“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更有甚者,渔船入港,少有查验。更无需缴纳,高昂商税。再加“船小好调头”。风紧扯呼,快人一步。即便被抓,亦不过零星损失。无碍大局。
机关算尽太聪明。
奈何,行百里者,败于九十。
贩香同盟旗,迎风招展,一路留香。然不知为何,豪商心头,忐忑忽生。三百里沙海,虽早已铭记在心。沿途部落,更耳熟能详。却不知为何,自出图米拉特干河谷,便一脚踏入,狼群狩猎地。驼背上,提心吊胆。
行走一日,无惊无险。
夜宿荒野,一切如常。
通行三日。豪商渐得安心。屈指一算,只剩七日,胜利在望。
摩揭陀国,华氏城,环城港。
蓟王携百官,为条支守相徐宣等人饯行。此番西去,携船户七千,大小船只过万。更有蓟国横海舰队,沿途护航。此去,当万无一失。
自蓟王入主华氏城。摩揭陀国中,遍吹汉风。更加西域都护府,一万属吏,全面接管吏治。丰州内外,气象一新。
更有多批蓟国客籍,迁入丰州。官吏家眷、岭南移民,更有如东牟王营,东莱李条,各众三千馀家,僦船而来。汇聚与此。
城中楼宇,渐为汉家楼阁。制作规模,既出蓟国营式。便是蓟王置身,香花宫。亦重叠汉式屋脊。重檐飞阁,琼楼玉宇。自上而下,由内而外,蜕变新生。
诚然,天竺风格,亦多保留。终归尽善尽美,相得益彰。比起于废墟之上,一砖一瓦,重建新城。稍作改造,诸如加盖汉式重檐,铺设漆木地板,可谓省时省力。放眼望去,亲切心生。
汉家文明,领先时代千年。健全吏治,便是其一。
一万属吏,治政安民。十万客籍,向化邻里。更加天竺“贱种”,世代为奴。天生顺从,不敢忤逆。又得田宅牛马,机关诸器,永不为奴。对虎衣明王,顶礼膜拜。户户,唯命是从。
竟无一反叛。
让蓟王始料不及。
窃以为。除去文明之力,亦有宗教之威。二者,不可缺一。
岁末将至。
蓟王渐生,归乡之心。
待诸事未了,便班师回国。
便在此时,忽得家书。秦后鲁琪拉,奉王太后之命,丰州伴驾。
谓“知子莫若母”。
必是,知七岛商会,希俄斯姐妹,并条支通市诸事。王太后,心知蓟王西望雄心。故先遣椒风二美人,夜女王英妮娜,并圣火祭司阿奇丽娅,伴驾左右。又遣秦后鲁琪拉,轮番造势。
其用意,不言自明。
只需,秦后鲁琪拉,现身边墙行省,甚至美索不达米亚。
罗马举国震动,可想而知。
1.214 宣威海外
秦后携幼子前来。兹事体大。蓟王遂专开府议。
丰州境内,自丰州牧万震,别驾梁习,二千石及以上,文武百官,悉数与会。辅汉大将军幕府,六百石及以上幕僚,尽皆列席。
府议无需持芴。身穿朝服,正襟危坐即可。
军正沮授,起身奏报:“禀主公。主母此来,乃为‘承流而宣化’也。”
语出《汉书·董仲舒传》:“今之郡守、县令,民之师帅,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本意,宣恩德,施风教。于内,奉君命,教化百姓。
用于此。便意指,宣威海外。
时下,沮授乃谋主之首。所言必中。
“闻主母,携(王)子而来。臣,窃以为。欲继大秦帝位也。”不愧东孝西直。西曹徐庶,直言不讳。
如前所言。秦汉平乐会盟,定天下五帝之说。大秦皇帝,乃白帝之子。而“五帝之子,皆出东(王)父”。此谶,早已人尽皆知。年前,秦后为蓟王诞下麟儿。尚在襁褓之中,便携来与父相见。秦后之心,可昭日月。且此举,必出三王太后授意,得二宫太皇首肯。并蓟王后、甘后相助,方能成此行。
换言之,此乃蓟国上下,家国共识。
比起丰州牧万震,别驾梁习,新认主蓟王。一众宿吏,早已喜形于色。绥南左将军,二兄刘武,更摩拳擦掌。周遭武臣,自绥南右将军程普以降,皆跃跃欲试。可想而知,牙门八将等,大营诸将。
尤其偏将军麴义,携麾下先登,本欲大显身手。岂料,北天竺诸国,多不战而降。虽分有功勋,终归胜之不武。
“百乘未降,不宜轻动。”观裨将军高顺,亦难掩战意。蓟王好言宽慰。
“喏!”众将抱拳领命。
兵出条支,可乎?
心中贪念,一闪即逝。天竺未灭,不可西顾。“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
蓟王轻轻颔首:“如何施为?”此才是关键。
“臣,窃以为。可于条支始。”沮授对曰:“船宫入大海曲,列国莫不震慑。”
条支国,抵近叙利亚行省。众所周知,叙利亚行省,人口千万,五十余城。乃罗马第一大省。罗马皇帝康茂德,已至执政末期。史上,当崩于明年。其康茂德,遇刺身亡后。罗马帝国,再陷内战。开启混乱之“五帝之年”。
且鲁琪拉乃罗马帝国,奥古斯塔。皇后头衔,并未被元老院废除。今依旧是,如假包换,罗马皇后。且先于康茂德亲政前,便执政多年。上至元老院,下至各省总督,广有盟友。先前被流放荒岛,势孤力薄。无计可施。今秦汉和亲,又诞下白帝之子。浩大声势。声讨暴君,夺取帝位。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此,便是沮授,“始于条支”之深意。
“善。”与蓟王不谋而合:“命条支守相徐宣,速掌城港,万勿有失。”
“喏。”
“传语诸国主,以安其心。”蓟王又道。唯恐船宫出行,误以为蓟王不辞而别,引城中骚乱。故先行传语,令诸国主安心。
“喏。”
“命沿途港津,相接护送。”蓟王再道。秦后一行,更不可有失。
“喏。”
王命所出,必有所应。蓟王自有便为人主。“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不世明君,是也。
万事皆备,蓟王遂罢府议。
返回后殿。诸妃齐来相迎。马贵妃已将家书,遍示众妃。
家国同构。既是家事,亦无需避嫌。蓟王遂将府议,简而言之。
马贵妃素有智略,这便进言:“条支国,初归王化。闻城内多有奸恶之徒。高居船宫,自无妨。然若轻车入城,恐为奸人所害。”
“贵妃言之有理。”蓟王亦如想。
“夫君天下剑宗。然秦后却不善剑击。”安贵妃亦道。
“夫君,妾愿先行。”正是椒风美人,夜女王英妮娜。
“妾愿同往。”亦是椒风美人,圣火女祭司阿奇丽娅。
“善。”蓟王又命望楼女仙,并云霞精锐,乘雏鸦号,随同前往。
与此同时,埃及东部沙漠。
贩香商队营地,一片狼藉。昨晚宿营地遇袭,商队雇佣兵,草草抵抗,便四散而逃。并非实力不济。只因沙漠马贼,如潮水般,四面围攻。单薄防线,一击即溃。眼看败局已定,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拼杀一夜。希俄斯姐妹,各自聚拢。不多不少,正好十四人。
“群狮之主?”迅风·阿特米西娅,沉声发问。
“不。”雾潮·哈利娅,轻轻摇头。
见她目光坚毅,不容诋毁。迅风·阿特米西娅,亦深信不疑。
十倍高价,三成首付。足有三倍利。西女国,并不亏。然贩香同盟,恐血本无归。
“梅斯执事?”圣歌·波林海妮娅,又想起一人。
见雾潮·哈利娅,亦是无所知。众姐妹一时无语。
浑身浴血,枯坐尸堆。即便身下,乃硕果仅存神之泪。贩香豪商,亦无半分喜色。甚至面无表情,无喜无悲。
昨夜,厮杀正酣。火光之下,马贼头领,面纱松脱。豪商看得真切,正是沙漠一部落舍赫。终归财能通神。先前放任自去,只因利少。只当是寻常香料。此番,必是走漏消息。知晓所贩乃十倍黄金之神之泪。巨利所驱,背信弃义。假扮马贼,夜袭抄掠。
万念俱灰中,忽激一丝灵机。
豪商嘶声尖叫:“速归!”
滞留敌境,唯恐杀人灭口是其一。神之泪,于部落无用,必行销赃,是其二。
凯里戈代,既是香料之城,又是神之泪,最价高之地。只需赶在沙漠部落出手前,将其截获。贩香同盟,仍有一线生机。
即便迟来一步。被中贩购入。二十五倍金,亦足可转圜。
心念至此,豪商激奋。
草草包扎,掩埋尸骸。商队轻装疾行,直驱大苦湖岸。只求快贼一步。侥幸回天。
希俄斯姐妹,亦疑问满腹。究竟是何人,劫走百船神之泪。
1.215 君临西陆
摩揭陀国,华氏城,环城港。
国王长堤。
雏鸦号自船宫艉门,徐徐入水。爵室清钢琉璃壁前。椒风美人,并肩矗立。
似知此时,蓟王必于高阁,举千里镜注目。夜女王英妮娜,忽生一丝忐忑,又转瞬即逝。
却被圣火女祭司窥破:“可是心有惶惶。”
“正是。”英妮娜,远眺香花宫,柔声答曰。转而又问:“何以知之?”
“我亦如此。”阿奇丽娅答曰。
一言蔽之,心有羁绊。
美人并立,心有戚戚。同随雏鸦号远去。
顺下枝扈黎大江,于多摩梨城,江口港出海。经由折利呾罗城,发行港,顺下东天竺海。于已程不国北岛胡琴港,折向西。横渡安息海,入大海曲(波斯湾)。航行至底,泊入甘英港。
时下唯蓟国机关船,无惧风浪,掠海航行。论海情复杂,风大浪急。安息海、天竺海,远超红海、波斯湾。与海湾相较,地中海好比池塘:“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是故,地中海船只,若置于大洋。早早船毁人亡,倾覆在即。
饶是如此。东西商船,亦不敢横渡大洋。皆走沿海航线。出已程不国,必折向西天竺海。经由凯里戈代、婆卢羯车,绕行安息海。顺下波斯湾,再下红海。
究其原因。船身不固,航速不足,载重不够。海上气象多变。暴风巨浪,时有发生。清晨时碧空万里,不等日暮已密布铅云。将将驶入深海,便遇风暴来袭。四面汪洋,躲闪不及。岂敢亡命横行。
哪比蓟国机关船,日夜三千里。只需非极端气象,又活该倒霉。一日之中,足可靠岸。便是中途,气象突变。亦可当即折返,或迂回躲闪,亦或就近转入中继港暂避。
蓟王君临西陆。将各国“蚂蚁搬家”式,原始海上贸易。提升至,大航海时代。
比纯风帆木船。蓟国巨舰,铁壁铧嘴,兼有机关之利。自不可同日而语。航速甚至超过了蒸汽时代来临前,人类见载之最快帆船:飞剪船(注1)。
足见,机关之利。以新式“帆动机关”为例。搬动机关,便可转动樯桅,徐徐绕行。待遇风鼓起,便会牵动帆绳,扯动底座机簧,锁死齿轮。如此,风帆便可固定。更有甚者,当两侧帆绳,受力平衡时(最大风向角),方可锁定。待航向或风向有变。风帆下垂,机簧回弹,齿轮再转,以觅风向。且据风力强弱,还可调节多级锁帆:少半(帆)、中帆、多半(帆)、满帆。
类似机关,不胜枚举。
故时下汉家文明,已不可用,唯蓟王所知,史上世代,所划分。一言蔽之,远在机器时代来临前,华夏文明已孕育并孵化出,机关器时代。
简而言之,此乃机关船。
大苦湖岸。
地中海渔船,千帆竞渡。经小苦湖,驶入红海。
贩香同盟豪商,双目血红,莫名亢奋。正如他所言,只需抢先返回香料之城。似还有一线生机。一切皆不出其所料。余游牧人而言,神之泪与随处可见之**,并无优劣之分。无非是个人好恶。趁凯里戈代,价格奇高,及时出手。方为生财有道。
埃及行省,东部部落。销赃之所,便是阿克苏姆王国,阿杜利斯港。
正如豪商,贩香返回时,已择此港,合零为整。借夜色遮掩,将渔船所藏香料,搬运大船。待天明,扬帆出港。
然而,事情远超豪商所料。
阿杜利斯港,贩香同盟邸舍。
“麦罗埃?”豪商闻言,不禁皱眉。
“正是。”同伴确认。
凡大宗交易,港中商人必有风闻。百船神之泪被劫于摩西之路,虽因位置隐秘,外人不得而知。然港中忽有“麦罗埃人”,私下寻觅香料大买家。自无从遮掩。
麦罗埃,便是曾叱咤一时。国力最盛时,曾统治过埃及。几控尼罗河全流域之“库施王国”。
后因亚述人入侵,被迫退出埃及。又遭埃及第二十六王朝反击,被迫舍弃大片沿海地区,南下迁都至麦罗埃。时下,麦罗埃奴隶城邦,又至鼎盛。沿红海南岸,尼罗河流域:埃及行省、麦罗埃王国、阿克苏姆王国,一字排开。
麦罗埃,包夹其中。位于自南向北流之尼罗河中游。
因与埃及行省毗邻,且共享东部沙漠。游牧部落,互相勾结,亦是情理之中。毕竟,皆出贝都因人。
“作价几何?”豪商当机立断。
“十倍黄金。”同伴答曰。
闻此言,豪商暗松一口气。希俄斯姐妹,开价十倍金。麦罗埃人,亦作价十倍金。即便二价相加,亦不过二十倍金。更何况,已向西女国,首付三成。梅斯执事许诺,二十五倍金全贩。其中,广有余地。
“约‘麦罗埃人’,一见。”豪商当机立断。
“然,金从何来?”同伴焉能不知。
“胡椒田园!”豪商,怒目圆睁,青筋毕露:“并各港权利!”
“兹事体大,何不传书……”同伴急忙劝阻。
“子钱,子钱!”豪商切齿呵斥。
同伴焉不知其中利害:“子钱所失,唯凯里戈代一港。兼有胡椒田园,并各处港权。仍可复起。”此言大善。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事乃贩商同盟议定。同伴专掌阿杜利斯港中权益,自当清醒。
然输红眼之赌徒,行孤注一掷。又岂是逆耳忠言,能够劝回。
“速去!”豪商面部狰狞无比。
同伴不敢违,领命自去。临行前,又暗中传信凯里戈代,备说详情,不提。
条支国,甘英港。
雏鸦号,与枝分角市,一同抵港。
七千船户,据多半泊位。船翼翻转,樯桅毗连,船楼栉比。七千人家,组水上街巷。守相徐宣,并条支左右城尉王营、李条,率一千精兵,已接管城防。城中由乱及治,时日尚短。徐宣,尚未来及,斩断黑手。然,内外气象,已大为不同。条支,为蓟王所用,不过早晚而已。
椒风二美人,先不打扰。
由夜女王,遣人入港。
1.216 超然物外
两河流域,信仰汇聚。尤其罗马人,亦是众神系。多数年代,对多数信仰,秉持包容。时下犹太教,于美索不达米亚,亦广有信众。甚至有国王皈依。诚然,每占据敌国,捣毁神庙,亦或原址改造成罗马众神殿,亦屡见不鲜。
且看元首喜好。
美索不达米亚,自从巴比伦时代。便有神娼服役。甚至早期罗马,亦有此例。
沿袭至今。凡神庙之地,必有神娼服役。神庙前广场,亦多篷车民聚居。作为最后的苏美尔王裔,夜女王一呼百应,如鱼得水。
罗马皇后鲁琪拉,携幼子西行伴驾。欲继承罗马帝国之心,不言自喻。将心比心,作为最后的苏美尔王裔,夜女王,又岂无复国之意。更加为蓟王诞下子嗣,必将生而为王。若能立国于旧土,足可告慰列祖列宗。
家国同构。蓟王家事,便是国事。
利益捆绑,情义羁绊。更有子嗣延续,生而为王。蓟王家和万事兴,事必有因。世人皆知。唯长姐,蓟王从不与之言利。
正如越是高级的语言,越能层次分明,自我表达。
越高级的生物,情感亦由浅入深,直至超然物外。
一言蔽之。交浅不可言深。亦如宋贵妃所言,妾之深浅,夫君一探便知。
稍后,便有篷车女巫,夜登雏鸦号。拜于夜女王座前。
将条支城并甘英港,内外详情,娓娓道来。
凡水陆交汇,市舶要冲,必私掠盛行,海贼滋生。凡关税高昂之地,必有人铤而走险,走私猖獗。蓟国少有走私,正因关税极低。再铤而走险,获利已与风险不成正比。
三家势力,以旧图拉真市场,为中立区。各霸一方。兼有私港。早已明目张胆。此亦足见安息帝国,结构之松散。亦可知,中央王庭,江河日下,已无力靖边。
如何斩断黑手,将港口权益,收为己用。夜女王需深思熟虑。
私贩罪证,因船只往来,难以收集。且船只离港,便于三家无关。毕竟船上货物,又无从自证清白。
唯私掠,尤其私贩奴隶,若能人赃并获。得奴隶当庭指认,便是所谓“人赃并获”。
然此事,亦难毕其功于一役。只因三家各有侧重。
外来阿萨西斯家族,私贩发家。原希斯鲍西尼斯王族,私掠续命。米特拉达梯王子后裔,贩售私掠许可证,一本万利。
其中,原希斯鲍西尼斯王族,家族势力最为广大。甚至条支城旧名,“卡拉克斯·斯帕西努”,便意为“希斯鲍西尼斯的栅栏城堡”。虽臣服于安息,又被米特拉达梯王子夺权。然希斯鲍西尼斯王族,暗中势力,并未折损。
即便王族直系,皆已迁出。旁支仍可,霸占一方。
更有甚者。罗马帝国,东部重要盟友。阿拉米人(注1),亦在城港,建有长期贸易据点。
换言之,时下甘英港,实有四方势力。四方势力,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便有争斗,亦能及时止损。只因另有二家,坐山观虎斗。
“可知朱丽娅·多姆娜踪迹。”夜女王忽问。
女巫如实作答:“传闻,朱丽娅·多姆娜,乃为帕提亚王子,沃洛吉斯五世所掠。”
此事,夜女王已知:“可经此港出海。”
“许,尚在城中。”女巫言道:“王子归国,未携女子。”
此言非虚。毕竟,沃洛吉斯五世此去,为求继承大位。且老王病入膏肓,苟延残喘。王子岂能声色犬马,为人诟病。之所以,不放朱丽娅·多姆娜,沃洛吉斯五世,未必没有私心。诚然,此女兹事体大。牵连边墙行省并叙利亚行省,第三、第四,帝国兵团。唯恐节外生枝,暂且关押,亦出谨慎之举。
历史惊人巧合。罗马、安息,二大西陆强国,皆在明年,各丧国主。
“此女当在城中。”夜女王这便定计:“速去刺探。”
“喏。”女巫领命下船前,又言道:“其姐,茱莉娅·玛依莎,亦在城中。”
“甚好。”夜女王,眸生异彩。
茱莉娅姐妹,皆非常人。且论坚韧不拔,长姐茱莉娅·玛依莎,有过之无不及。二姐妹若能为我所用。灭尽城中奸佞,不费吹灰。
凯里戈代,贩香同盟商馆。
收阿杜利斯港中同伴传书,一众豪商如坠冰窟。
百船神泪,被麦罗埃人所劫,正以十倍金价,寻大买家。
“如何?”便有豪商,颤声发问。
“不如弃之。”另有豪商,怯声作答。如阿杜利斯港中同伴,书中所言。逾期所失,不过凯里戈代,一港权益。譬如七岛海贼。贩香同盟,于周遭各港,兼有权益。背靠黑胡椒种植园,咬牙止损,终有复起之日。
只是,眼看飞来横财变横祸。一干人等,又如何能甘心,吞下苦果。
何况,凯里戈代,经营多年。甘苦与共,唯我辈自知。如何能轻易,假手于人。更有甚者,若失母港,如去根基。无根浮萍,随波逐流。如何能抵,风浪侵袭。所谓止损。不过是慢性毒药,缓死而已。
此时,再追究是何人走漏风声,已于事无补。
若能,与麦罗埃人谈妥,再将百船神泪贩回。如期运抵凯里戈代港。尚可博得一线生机。
“如何?”居中豪商,吐气开声。
“再赴七岛。”众豪商,切齿言道。
欲行搏命一击,再签贳贷券书。
事不宜迟。豪商联袂出行,乘蓟国机关快船,疾驰七岛商会。与梅斯执事,相见。
悉知详情。
梅斯执事,表情肃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诸位,此事可休矣。”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豪商连连摆手:“赛里斯人亦言:‘行百里者半于九十。’百船神之泪,便在红海西岸。如何轻弃。”
“纵‘三尺之岸,而虚车不能登也’。”梅斯执事,谆谆善诱:“事再不成,又当如何?”
“若再不成,愿质胡椒胡椒,并各港权利。”豪商答曰。
梅斯眼中,利芒一闪:“善!”
1.217 丰腴之极
第二份,子钱贳贷券书,如约订立。
若说之前,还可苟延残喘,尚有一线生机。此刻,身家性命,皆悬于一线。再无退路可言。
琉璃宝钞,海市通用。亦是入海商会,“琉璃敲门砖”。毋论贩蓟国名产,亦或是入交易所,购寄舱券。琉璃宝钞,皆无往不利。
随枝分角市,散布各港。蓟国券钞,风行海内。尤其贸易良港,日渐风靡。此处亦不例外。
可想而知。贩香同盟,如获至宝。又马不停蹄,携全部身家,乘七岛商会木兰大舡,直驱阿克苏姆王国,阿杜利斯港。赶去与同伴汇合。
时下。“木兰先驱者”,已取代“科兰迪亚雅瓦纳”。为航海先锋。便有海贼设伏,亦望尘莫及。即便棋布海面,躲闪不及,迎头撞上。
贼船四分五裂,贼人悉数喂鱼。木兰船板纵有破损,十五水密隔舱,亦足可保全。更有汲水机关器,抽尽渗漏。再命船匠及时修补。毋需靠岸,已恢复如初。
木兰舡,艏尖艉肥,面阔底尖。翀嚣帆满,飞车桨转。宛如冰刀,犁过海面。日夜三千里,何其迅捷。蓟国营造术,辅以机关术。将大航海时代,提前千年。
华夏文明,毋需盛极而衰,直坠千年。痛失先发优势,乃至屈辱百年。
朝发海鸥港,夕入阿杜利斯港。
贩香同盟,同仇敌忾。大难临头,更需抱团取暖。能开辟私贩母港,必有过人之处。
与同伴邸舍相见。众目相对,毋需多言。这便联络麦罗埃人,贩购神泪。至于从何处得来,再追究,已无意义。先过难关,重整河山。稍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唇枪舌剑,砍至五倍金。足额付款,十日后装船。此时,还剩三日之期。
回想十日之中,谈判桌前,稳坐江山。众豪商,无不心有余悸。皆长出一口浊气。
莫慌。一日可达凯里戈代。足可转圜。
趁夜装船。翌日扬帆。此行,顺风顺水,别无意外。赶在最后期限前,船入凯里戈代。马不停蹄,传书七岛商会,定要如期来贩。
待七岛商船抵达,正是最后之期。
此时,不及细算。粗略算来,百船神泪,十倍金价,贩出希俄斯;又五倍金价,自麦罗埃中人处贩入。若能二十五倍竟售出。亦足赚十倍金。眼看胜券在握,切莫横生枝节。才好。
一夜辗转未眠。
最后一日。众豪商,翘首以盼,望眼欲穿。
日中时,终见七海商船。确认无误,众豪商,喜极而泣。捶胸顿足,一时涕泗横流。搏命一击,终迎转机。果然富贵险中求。
远眺外海。忽见黄支商船,亦紧跟入港。
黄支国,贩卖机关斗舰并木兰大舡,早已传遍。黄支商人,素与贩香同盟,泾渭分明,老死不相往来。却不知,今日所为何来。
此事,稍后再议。先与七岛商会,交割神泪,才是性命攸关。
不料此番,竟是梅斯执事亲临。众豪商不敢怠慢,急忙率众相迎。
见梅斯执事,笑容可掬。众豪商,亦喜笑颜开。天可怜见。
正欲同车而返。港口忽起骚动。众多香料商家,闻风而处,齐奔黄支商船而去。
“所为何事?”梅斯执事,随口一问。
众豪商,唯唯诺诺,急命人打探。
须臾。便有心腹,哭丧来报:黄支贩整船神泪,作价五倍金!
“噗——”便有豪商,吐血昏死。
“黄支,何来神泪!”枉顾同伴死活,另有豪商劈头喝问。
“闻乃历年所积。”心腹怯懦作答。
“其中有诈!”豪商气势汹汹,率众直扑黄支商船。
如前所言。黄支国,乃南天竺诸国,东南主港。与西南港口,凯里戈代,一明一暗。互为腹背。黄支船商,自诩名正,素不于贩香同盟往来。不料今日,骤然发难。携满船存货,挤兑神泪售价。
世人皆知。神之泪,存量“稀少”。黄支如何能,整船贩来。众豪商以为,必是鱼目混珠,滥竽充数。这便带人,打上门去。定要将包藏祸心,大白于天下。
若在黄支港,贩香同盟,必忍气吞声。然在自家母港,岂容黄支嚣张。
远望人潮汹涌,大战一触即发。
七岛商会,梅斯执事,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贩香同盟商馆,希俄斯姐妹,眺望海港,各自窃窃私语。
“黄支国,真有神泪乎?”朝云·洛狄娅问道。
“然也。”迅风·阿特米西娅答曰:“我族之前,希俄斯已产神泪。”
希俄斯岛,据说乃古希腊诗人,荷马出生地。荷马颂歌中,希俄斯岛,被誉为“丰腴之极”。历史悠久,人杰地灵。据信,距时下,千年之前。便有人登岛定居。贩卖神之泪,许亦有千年之久。
“既如此,为何今日方至。”光辉·阿格莱娅,必有此问。
“必出梅斯执事之计。”渡鸦·蓬托波瑞娅,一语中的。
“此,便是商贾之力。”圣歌·波林海妮娅,一声叹息。
天际·尤雷尼娅,有感而发:“商贾,不可小觑。”
闻此言,众姐妹,纷纷点头。
稍后,便有消息传出。贩香同盟,登船查验。舱中封存,皆是神泪无疑。封泥各式各样,历久弥新。从地中海各大商人,到红海各家中贩,乃至罗马历代国王,及天竺诸国主徽记,应有尽有。绝非假冒。
正如黄支船商所言。皆是黄支国,历代积存。
众所周知。**,乃大型庆典,宗教祭祀,不可或缺。古埃及、古希腊、古罗马祭司,便大量使用**,在神庙中营造异香缭绕之神秘气氛。据载,罗马皇帝尼禄,在皇后博佩雅丧礼上,一次焚香。足够罗马城全年所需。
**,亦是犹太教,圣殿香料。另据《马太福音》载,来自东方的贤士,携带黄金、**等,去伯利恒朝圣,将其奉献给降于人间的耶和华。
足证**珍贵。
谓“囤积居奇”。神之泪,被大量储存,亦是常理之中。悉知凯里戈代港中黑市,竟炒至二十倍金。悉数贩来,五倍卖出,亦合情合理。
何况,商人逐利。
心念至此。雾潮·哈利娅,言道:“速去交易。”
“嗯!”水沫·塔丽娅、疾帆·伊芙根尼娅、寒汐·艾瓦歌莉娅,三姐妹先行。礁石·阿克泰娅、洋流·拉俄墨狄娅、远望·普洛诺娅、铅幕·帕特莱娅等人,紧跟其后。
希俄斯十四姐妹,气势汹汹,直扑港口而去。
迟恐豪商,无力付款。
1.218 海上日升
须知。木兰大舡,足载二万五千石。足重一亿一千五百二十万铢。作价九百六十万枚,贵霜金币。莫说贩香同盟。即便凯里戈代港中商家,富可敌国。举城之力,急切间,亦断难凑齐。
供过于求,价格一路走低。当日之中,黑市售价,一降再降。已将六十日暴涨,悉数抹去。此与,丰年多禾,谷贱伤农,同理。
一石谷,唯我蓟国,作价三百钞,二十载如一。试想,木兰舡,日夜三千里。季季督亢新米,广输大汉十五州,并海内十洲。多至酿酒,糜至外贩。蓟王已命各地将作寺,全力蒸馏酒精。存以备用。只待蒸汽盛行。
先前,虽与梅斯执事,约定二十五倍全贩。然却是市价加五倍。如今市价已跌至与黄金等价。再加五倍,又能何为?且黄支国整船贩来,如何能强买强卖。梅斯执事,如何择选,更可想而知。更有甚者,明日子钱券书,便已逾期。若梅斯执事,有意拖延一日。亦万事皆休。
只恨黄支,落井下石,亡我之心。
比起贩香同盟豪商,为各方所逼。苦无脱身,纷纷遁入商馆躲避。
希俄斯姐妹,已堂而皇之,受邀登七岛商船。
如前所知。甲、乙、丙、丁,四式木兰舡。分客船、货船、客货两用。艏、舯、艉三楼,并樯桅数目,各有不同。三桅至六桅不等。艏、舯、艉,三处船楼,错落搭配。楼内各式便利,一应俱全。居家载客,两相宜。
梅斯执事所乘,乃‘甲字号’木兰舡,专为船户所居。平衡舱储,起居便利。堪称水上别墅。
步入爵室。梅斯执事,笑脸相迎。
与会嘉宾,亦纷纷起身。
梅斯执事,为双方引荐。
其一,正是阿克苏姆王国,阿杜利斯港,“麦罗埃人”。其二,便是黄支豪商,“阿拉米人”。另有凯里戈代,“香肆商人”,此人既是内应,又是黑市操盘。再加七岛执事梅斯,并希俄斯姐妹。“商贾之力”,齐聚一堂。
梅斯家族,世代经商。于红海内外,皆有盟友。谓“水涨船高”。先前,实力不济,利益不显。今执掌七岛商会,一呼百应,广大利益。家族旧交,商业伙伴,纷至沓来,共襄盛举。
至此,希俄斯姐妹,方才幡然醒悟。
凡阴谋诡计,必牵扯多人。谁人无辜,谁人有罪。无有定论。时人总以为,罪魁祸首,必深藏不露,十足伪装。然,终归只有一人。
岂料,此番“反·奇货可居”之计。凡有牵连,皆是同谋。
巧妙之处,便在于。将环环相扣之计,悉数拆分。化整为零,又合零为整。好比马赛克拼图,合力拼凑成形。
回忆六十日旅程。所有危机,最终皆被化解。远赴希俄斯岛,西女国如数交割;私路被劫,又在阿杜利斯港寻回;麦罗埃人开价虽高,却也对折售出;前后两份子钱券书,梅斯执事,皆未为难;一路乘风破浪,如期而返,七岛商船,如期而至;却不料,风闻神泪暴涨,黄支国将历年存货,整船贩来。终至功亏一篑。
其中,何人是罪魁,又有何人是祸首。如何定论。
百思不解,唯有一声叹息。
造化弄人。
钝刀割肉,血流而亡。
总以为。意想不到,摔倒再爬起。然连环陷坑,积重难返。最终致命一击。
和气生财,挨个放血。此便是,商贾之力。
最清白无辜,便是人畜无害,梅斯执事。
与会众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然希俄斯姐妹,却似羊入虎口。越想越心惊。
忽听雾潮·哈利娅,吐气开声:“群狮之主。”
言犹在耳,落地无声。
猛抬头,众目睽睽。与会同谋,如雕如塑。
唯有梅斯执事,举杯遥敬:“群狮之主。”
“群狮之主——”同谋齐声高呼。
希俄斯姐妹,亦不约而同。满饮杯中美酒,心思波平如镜。
一句“群狮之主”,道破时局。纵商贾之力,可钝刀杀人。然捉刀以柄,唯我蓟王一人。梅斯执事,今日之威赫,皆是狐虎之威,假蓟王行事。
一言蔽之。只需入狮群,便是捉刀女主人。
蓟王专宠亚马逊,世人皆知。原因众说纷纭。独立人格,天选之女。勇者血脉,无病无灾。亦或是,唯有其母,不知其父。无外戚专权之祸。终归,于蓟王,布种天下,广有百利。
万事开头难。蓟王开疆辟土,分封子嗣。初代王者,需向化蛮夷,归于汉地。将蓟国之一切,放之四海而皆准。待相沿成习,足可传子子孙孙。那时,天下归宗,遍地汉人。究竟何人为王,已无所谓。
即来则安。
希俄斯姐妹,静待海上日升。贩香同盟逾期。
同盟商馆,内外如丧考妣。多有消息灵通,佣兵一夜散尽。便是仆从,已逃散大半。诸多豪商,不乏吐血惊厥,奄奄一息。
唯剩寥寥数人,枯坐无言,面如死灰。
“为今……”便有豪商,艰难开口:“之计。该当何,为。”
同伴抽出嘴角。未及出声,已有血溢。前后两份子钱券书。回天乏术。若是旁人,亦或只是梅斯执事。尚可,以命相拼。七岛商会,背后乃炎船之主。北天竺百万大军,一朝败尽。七岛海贼,苦心经营,不破坞壁,一日陷尽。闻,大军登岛,铁桶大阵。如屠猪狗,将海贼杀尽。
阖家老小,金银珠宝。急切间,如何脱逃。
只怕外海,已被炎船封锁。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港中也已,无人可用。
便是十四希俄斯姐妹。足可将豪商满门杀尽。
万念俱灰,忽闻窗外,有人高叫:“梅斯执事,请诸位船上一叙。”
连喊三遍,满城得闻。
便有消瘦豪商,咬牙站起。向馆外走去。往来贩运,皆是他亲力亲为。与希俄斯姐妹,一路风雨同舟。历经千辛,终归要,有个结局。
便是如此。
凡一息尚存,皆被同伴唤醒,共赴七岛商船之会。
1.219 计得圆满
七岛商船,舯楼华室。
昨日欢庆,酒气未散。然同谋皆以,避而不见。唯剩梅斯执事,并寥寥数人。
贩香同盟,豪商入室先礼。
梅斯执事,诚邀座谈。
“事有不济,非诸位之过也。”梅斯执事,先言。
众豪商,哀鸿一片。然愿赌服输,事已至此,多数无益。
便有居中豪商,代众答曰:“悔不听,执事良言。”
“诸位当知。鄙人虽为七岛执事,然主公座前,亦不敢徇私。”梅斯执事,一声慨叹:“所谓‘成谋不说;覆水难收’,是也。”子钱券书,既已签订。无从反悔。
“我等,已知。”豪商惨笑凝噎。
“既如此。白船神之泪,一金贩否?”梅斯执事,又道。
“这……”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一众豪商,幡然醒悟。二份子钱券书,已还清欠账。百船神之泪,乃豪商贩得!
虽说,只付西女国三成首款。然押运途中,大半被劫。稍后,自阿克苏姆王国,阿杜利斯港,“麦罗埃人”处,所贩,并不能证明,乃先前丢失。正如黄支有整船存货。二次贩来,若是“麦罗埃人”历代所积,亦合情合理。
损失,当由贩香同盟并希俄斯姐妹,共担。
是了。众豪商如临大赦。一时悲喜交加,重获新生。商船、商肆、商馆、乃至整个凯里戈代港。并黑胡椒田园、诸港口权益,悉归七岛商会所有。却换回百船神之泪。
即便以市价出售,亦是一笔巨款。众豪商均分,亦富甲一方。
此乃,养老钱。
贩香同盟豪商,变现离场。至于希俄斯姐妹。百船神之泪,十倍金价,三成首付。等于三倍金价全贩。亦足可交待。之于梅斯执事而言,将巨额琉璃宝钞收回。不至市价扰乱。有始有终。可谓,计得圆满。
虽不敢说皆大欢喜。终归各取所需。
与梅斯执事,交割利益。众豪商,携家眷乘船出海,踏上归途。凯里戈代港,悉归蓟国海商会所有。并循例,取三成权益,均分七岛商会并希俄斯商会。再加先前七岛海贼权益。时下蓟王已拥有,环波斯湾并红海(海湾地区),几乎所有港口贸易权限。份额不等,少则二、三成,多至七、八成。
梅斯执事谏言,贩香同盟,保留。改名“凯里戈代贩香商会”。与七岛商会、希俄斯商会并为,蓟国海商会,枝分商会。
书报香花宫。蓟王欣然应允。
传令将作寺,重造港津、城池。接管散布港后丘陵地带,大片胡椒田园。园中农奴,就地变更为客庸。足月薪俸,不得亏待。以商会名义行事,不牵扯国国邦交。自有诸多便利。只需奉献如初,当地部落首领并所在国主,亦乐见其成。
新任贩香商会执事,便是先前凯里戈代港中内应,黑市操盘手,卢修斯。
图拉真时代。卢修斯先祖,乃亚历山大港中,一小船商。向豪商加图,借贷五千金币。并约定半年后,归还六千。然因经营不善,无力偿还。豪商加图,遂告上法庭,要求剥夺卢修斯家产,兼得其家中二十奴隶。法官裁定,加图胜诉。
卢修斯因而,家道中落。为贩香同盟所雇,先私贩香料,后迁居凯里戈代,传承至今。正如梅斯执事,乃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卢修斯亦承先祖之名。
商贾之争落幕。凯里戈代港,易主。
希俄斯姐妹,同返西汌岛。舟入鹈鹕港。希俄斯商馆,并邸舍、船坞、商肆、辛西娅(女神)长堤等,一众附属建筑,轮廓初显。尤其背岛向湖,七重商馆。拔地而起。内外修饰,不一而足。
鹈鹕港中。辛西娅长堤,围绕玛斯帝雅(长弓)湾。长堤便是长街,沿街高楼,皆是列肆。长弓湾中,排建泊位。可停靠多艘木兰舡。
入水砦,停泊位。信步登岸,便是热闹街市。穿过“丁”字街口,直行到底,便是希俄斯商馆所在。
众姐妹,矗立丁字街口。齐齐仰望,正精雕细琢,狩猎女神巨像。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西汌七岛,水陆各半。第七岛面积仅次于第三岛,周回二十里余。堪比一城。二家共用,亦足称宽裕。论面积,前半岛,稍大。
然论潟湖,后半岛海鸥港,倍于前半岛鹈鹕港。此亦无妨。毕竟,希俄斯姐妹,专为西女国贩运神之泪。船只有限,足够使用。
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已命人接手商会防御。
“如何?”沐浴海风,雾潮·哈利娅,轻声发问。
“可比特尔摩冬。”迅风·阿特米西娅,欣然言道。
阿特米西娅之意。非指隐匿于各港酒馆街的特尔摩冬之家。而是亚马逊一族,遥远的故乡。
五里辛西娅长堤,宛如女神张开双臂,环抱玛斯帝雅湾。以希俄斯商会为中轴,纵横街衢。各式建筑,拔地而起。堪比一座繁华港城。若能与七岛商会街衢想通。则不输海湾各处雄城。
背靠内港,水军驻地。安全无虞,又来去自由。更加分润贩香同盟,诸港权益。兼有神泪贵比黄金,可以预见。希俄斯姐妹,必名扬七海。
先前。贩香同盟,所贩十三船神泪,所付全款。充作本金,为商会所用。已存入西汌赀库。凡蓟国城港,亦或是海市所至,皆通用无阻。
七姐妹木兰舡,专属风帆,亦编织完毕。随时可入西汌船坞更换。
毋需群狮之主,亲力亲为。自有一众属吏,尽心尽力。
见红海姐妹,欢呼雀跃。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地中海姐妹,亦感同身受。只可惜,地中海,被陆地隔绝。群狮之主,唯凿穿红海直渠。否则,断难将机关巨船,驶入内海。
将木兰舡,拆成船板,分批运入内海如何?
蓟人先进造船术,不易仿冒乃其一。重组船上机构,更是难上加难。动辄千万巨资,如何忍心拆卸。
此事作罢。
“闻,罗马皇后将至。”雾潮·哈利娅,意味深长。
“可是鲁琪拉?”迅风·阿特米西娅,脱口而出。
“正是。”雾潮·哈利娅,亦是从梅斯执事处得知。
“罗马帝位。”迅风·阿特米西娅,一语中的。
雾潮·哈利娅,轻轻颔首:“埃及、阿拉比亚、叙利亚三省,必有振动。”
1.220 税赋蓟同
稍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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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琪拉,索与元老会相善。不似康茂德,与元老院,势如水火。”迅风·阿特米西娅言道。
言下之意,鲁琪拉平衡各方,调和分歧,确有独到之处。尤其,自刺杀未遂,姐弟阋墙。康茂德愤而将鲁琪拉流放。若非蓟王传语,安息王子出手相救。多年前,鲁琪拉便已香消玉殒。何来今日重返边墙。
且姐弟决裂,乃至康茂德性情大变。疏于国事,醉心狩猎并角斗。任人唯亲,由历任近卫军长官专权。
据后世记载。从奥古斯都至君士坦丁,罗马帝国历五十九位皇帝。其中多达十三人直接或间接,死于近卫军之手。而死于军队或在军队哗变中殒命的皇帝,多达二十六人。更有六名近卫军长官,直接登基篡位。
换言之,罗马近卫军长官,虽与元首分属君臣,并非亲属。然其权利之大,堪比今汉外戚大将军。
自康茂德,登基至今。近卫军长官,已三易其主(注1)。人选更五花八门,甚至有奴隶出身。然罗马大权旁落,朝政日非,帝国江河日下。
“鲁琪拉,若重返罗马,需先证清白。”雾潮·哈利娅,言道。
“然也。”迅风·阿特米西娅,欣然认同。
关于那场,漏洞百出的刺杀未遂。虽年代久远,早有定论。然当事人等,多还建在。譬如康茂德之妻,克丽丝庇娜。此时,她必不肯,吐露实情。
然若,忽有一日(明年岁末),形势急转。罗马暴君康茂德,从竞技场回宫洗浴时,先被情妇玛琪娅,灌下一杯毒酒,再遭摔跤手纳尔奇苏斯,勒死浴场。
那时。举目无亲,唯恐被斩草除根。若知鲁琪拉,欲出手相救。生死关头。克丽丝庇娜,如何择选,犹未可知也。
五帝之年,鲁琪拉与蓟王之子,可位列其中乎?
叙利亚乃罗马第一大省。埃及为帝国粮仓。阿拉比亚,是罗马边墙。三省总督,若能心向罗马皇后鲁琪拉。合三省之力,再得蓟王鼎力扶持。白帝之子,可君临罗马乎?
条支城,甘英港。
旧图拉真市场。人头攒动,五味杂陈。东西客商汇聚,兼杂汉家乡音。七千船户,数万之众。更加守相徐宣,已执掌吏治,左右城尉,亦接管城防。更有枝分角市入驻。令城市内外,气象一新。话说,本就是海洋文明,贸易良港。水陆交汇,市舶冲路。无论人种、语言、习俗,乃至信仰,皆迥异。且又因利大,而被各方所争夺。攻防易主,时有发生。今日为汉家所有,亦无不可,更无不同。
守相徐宣,入城当日,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税赋与蓟同。”
尤其,税赋同蓟。令城港百姓,一时奔走相告,欢声震天。
在商言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轻徭薄赋,恩同再造。单约法三章,便令守相徐宣,为蓟王尽收民心。
须知,此乃波斯湾沿线,首屈一指,免税港。
先前,船商多绕行红海,走新图拉真大道。贩东西珍货,入叙利亚行省。今又连忙回头,转入波斯湾,直抵甘英港。由此逆入大河,便可至叙利亚,及美索不达米亚,远至罗马。
可以预见。坐拥波斯湾顶之利。条支国当可大兴。
然蕞尔小国,秦后定看之不上。于夜女王而言,确是梦寐以求。
夫君若有意,将条支封于我儿。
心念闪过。夜女王眸生异彩,纵身跳下。
腰携飞龙索,徐徐下降。稳稳落地。
圣火女祭司,一伍云霞卫,并三位篷车女巫。计九人,紧随其后。
滨海筑城,必先造水道。旧图拉真市场,乃图拉真御驾亲征时所造。城中神庙、广场、剧场、方堂、澡堂,一应俱全。后被安息夺过,多半拆除,或挪作他用。唯有图拉真市场,稍作修改,沿用至今。故冠以“旧”字为名。
图拉真市场乃是西陆最早之百货市场。列肆林立,人头攒动。地下水网,亦四通八达。旧时遗迹,虽多遭改造。然地下水网,却轻易不动。
伴驾鲁琪拉东行,嫁入蓟王家前。椒风美人,世代禁锢于神娼之地。下水道,便是避难所。此城,亦不例外。
行不多久,积水渐深。云霞卫,遂取赤马革船,踩踏充气。革船迅速膨胀,浮于水面。
众皆习以为常。三位女巫,却各自心惊。自被夜女王降服,便蛰伏此城。本以为,终老于此。不料夜女王,重返边墙。为篷车民谋得,栖身之地。君王大道,串起沿线诸城。皆有大量篷车民,拖家带口,投奔条支而来。
蓟王有言在先。篷车民,亦可编户为民。假以时日,当可于蓟人等同。
斩断城中黑手,于家于国,于人于己,皆有大利。
穿行于,混合着恶臭并奇香的下水道。夜女王忽心如止水。仿佛昨日重现。运足目力,被琉璃枝灯,辉煌金碧,所掩映的昏暗视觉,越发清晰。
“止步。”被一丝若有若无的嘈杂惊动。夜女王已听声辨位,将上下两个世界,合二为一。
示意云霞卫靠边。一条隐秘的砖石阶梯,遂被打火机照亮。
见圣火女祭司,于指尖点燃火焰。堪比火焰魔法。三女巫,更为惊心。
系舟登岸,沿阶而上。出口已被墙壁封死。
云霞卫,佩飞龙爪,对准砖缝。机簧转动,爪刃钳死。发力将墙砖取下,便有火光透入。
确认无误,示意云霞卫退下。阿奇丽娅正欲拔剑,却被夜女王所止。
三女巫这便上前。取香丸点燃,先行掷入。
“又当如何?”阿奇丽娅,跃跃欲试。
“少安。”英妮娜笑道:“先除砖。”
云霞卫,合力将撞墙拆除。此时,烟雾已悄无声息,弥漫房间。
三女巫,吟唱入内。
悉听歌谣,阿奇丽娅,不由皱眉:“女妖之歌。”
“正是。”英妮娜眸中缀满星河。
“塞壬三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