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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熏香如风     刘备的日常txt下载     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61 明争暗斗

    稍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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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往今来。经商第一要诀:和气生财。

    麋竺“祖世货殖,赀产钜亿”。岂能不深谙经商之道。笑脸迎人,多听少言。略作思量,这便求问:“吕奉先,客军孤城。不过一万人马。曹孟德先并关东游兵数万。今再得陈国弩士数万。卫将军营中兵马,不下十万之众。吕奉先如何与敌?”

    先前,黄巾四起,播乱八州。关东,名门豪右,结社自守。私兵部曲,招募甚多。曹孟德一道《抑兼并令》,破坞无数。私兵部曲,多沦为游兵散卒,无所依靠。先随张邈,暂归吕布。待吕布战败被逐,又转投曹操。今兖州民生安定,游兵散卒,尽数归心。甘为其所用。

    可想而知。陈国弩士,亦如关东游兵,不出数载,皆为曹孟德驱策。

    那时,曹孟德坐拥十万兵马。关东群雄,不敢争锋。

    出身世代豪商之家,麋竺对数字,不可谓不敏锐。亦精于权衡利弊。十万对一万,胜负如何,可想而知。

    陈元龙答曰:“徐州四国,各有郡兵数千,徐州另有精兵数万。中郎将曹豹、许耽,各领丹阳精兵五千。另有水军一万。四国一郡,不下五万人马。足可与敌。”

    麋竺又问:“今曹氏父子得势。恐甄都朝堂有变。陶公,岂还三让吕布?”

    陈元龙,一语破天机:“陶公三让徐州,不过权宜之计也。二子皆入蓟太学,拜在名师‘陈子’门下。学成出仕,虽难二千及冠,然牧守一城,绰绰有裕。毋论徐州托于何人之手。然终归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今,三分天下,群雄并起。徐州四战之地,非六雄不可守。(陈)登,遍观关东群雄,能与曹孟德,分庭伉礼,一决雌雄者。二袁之外,唯吕奉先一人耳。”

    见麋竺仍未醒悟,陈元龙遂口出诛心之言:“与其。所托非人,速败于曹孟德之手,为其所并。不若举州授之猛虎。足可挡,乱世枭雄曹孟德一时。待蓟王班师,河北归心。天下,传檄可定也。徐州纵四战之地,亦可转祸为福。”

    “原来如此。”麋竺如何能不,醍醐灌顶。

    一言蔽之,饿虎饥鹰·明争暗斗,缓兵之计也。

    如此说来。毋论四国相罢官与否。陶恭祖皆会三让徐州于吕布。

    知晓关东大势,麋竺终得心安。

    鲁国治鲁县。领:鲁、汶阳、卞、驺、蕃、薛,六县。

    鲁相宋奇,时配五县令印,单车离京。不动一兵一卒,说豫州黄巾,就地屯田。又凭治鲁大权,与徐豫七国,暗结盟约。并称淮泗八国。更借海市之便,与蓟国互通有无。先于淮泗诸国,引入蓟国之法。虽只六县,然国富民强,富甲一方。为人称道。

    奈何喜好黄老。常深居简出,行踪不定。于府中前堂,中置一椟匮(kui,匣柜)。国中属吏,凡有书奏,皆置于椟匮。长则半月,多则数日,必有回复。

    政令所出,无不应验。治政难题,迎刃而解。国中官吏,敬若神明。

    皆言国相,乃神仙下凡。

    鲁国政通人和。堪比世外桃源。

    吕布遣八厨之张邈,携厚礼来见。亦循鲁国惯例。先投书椟匮,待鲁相亲笔回复,再如期登门。

    鲁国鲁县,国相府。

    经年未见。洛阳贵公子,丰髭饶须,凛然仙姿。

    “见过国相。”张邈近前施礼。

    “见过主簿。”宋奇以礼相待。

    宾主落座,上呈礼单。宋奇看过,不动声色:“吕将军,何所求。”

    张邈如实作答:“求国相,为(吕)将军解祸。”

    “祸从何来?”宋奇必有此问。

    “只因陈王宠……”张邈遂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陈王宠,素有异志。奈何‘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强(注1)’。自取其祸也。”宋奇慨叹。

    闻鲁相宋奇引用,曹孟德所创《薤露行》之句。张邈一时感慨万千。

    话说,少为挚友,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便也罢了。日后难免,临阵敌对,相向刀兵。果然命中注定,造化弄人。

    话说,重名重姓,并不稀奇。饶是张邈,亦不知眼前鲁相,便是旧时濦强侯。

    历经生死两难。早已相貌大变,判若两人。

    话说,自光和元年,宋皇后满门惨死。到如今,已足过十余载。光阴似箭,日月如刀。

    刀刻斧凿,砥砺风霜。自是相见不相识。

    “国相,所言极是。”张邈这便将《薤露行》,郎声诵出。

    言罢,已潸然泪下。家国不在,山河破碎。如何能不悲从心起。

    悉知张邈并曹操旧事。鲁相宋奇,亦感同身受。

    待张邈止泪。宋奇这才言道:“某,窃以为。吕将军,实无大患。”

    “国相,何有此言?”张邈忙问。

    宋奇答曰:“徐州陶恭祖,二子皆在蓟国。名为行学,实为侍子也。既心向蓟王,又岂坐视曹将军,吞并徐州。”

    “哦?”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张邈位列八厨,可称足智:“莫非,陶公仍有三让之心。”

    “然也。”宋奇,旁观者清。

    张邈豁然开朗:“多谢国相。”

    “主簿且安心。料想,王太师自有应对之法。”宋奇唯恐真身被窥破,这便送客不提。

    张邈拜退。轻车返回小沛。

    入营先与陈宫相见。

    “鲁相何所言?”

    “鲁相言,陶恭祖必行三让。”张邈答曰。

    陈宫面色稍霁:“果不其然。”

    “莫非,公台早知?”张邈忙问。

    “然也。”陈宫遂以心腹之言相告:“此乃陶恭祖,不得已而为之。”

    “何来不得已?”张邈追问。

    “老匹夫,早有私通蓟国之心。奈何,蓟王远征未归。且又沉疴难愈,冢中枯骨,时日无多。遂行此计。”陈宫一声冷笑:“与其徐州为曹孟德所并,不若托于我等。阻曹氏父子,称霸关东。”

    “竟有此事……”张邈如梦初醒。

1.162 应对章法

    初闻此毒计。张邈一时惊疑不定:“公台此计,实过于…凶恶。”

    “事已至此,不得不为。”陈宫言道:“今你我客居孤城,仰人鼻息。稍有不慎,身死族灭。若不速据徐州。小沛四战之地,如何能当曹孟德十万大军。”

    “陶使君素有清名。无端用计,非(大)丈夫所为。”张邈毕竟八厨中人。

    深知张邈为人,陈宫这便劝道:“老贼,先行不义。我等岂能,坐而待死乎!”

    急切间,张邈忽灵光一现:“鲁相言,王太师自有应对之法。何不缓行,且观后效。”

    所谓“事急从权变”。言下之意。陈宫无端用计,夺人基业,非大丈夫所为。且看甄都二党之争,胜负如何,再做计较。

    “‘圣人者,应时权变,见形施宜’。岂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陈宫知苦劝无用,不由慨叹。

    张邈相视无言。终归,心存孔孟,虽死不悔。

    斥其腐儒,亦言过其实。

    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又说“话不投机半句多”。陈宫,谋主也。张邈,名士也。见仁见智,亦是人之常情。二人只需求同存异,相辅相成。吕布自当,受益无穷。

    平心而论。陶恭祖三让徐州,板上钉钉,无有意外。不过早晚而已。陈宫料定,王太师败局已定。曹孟德必席卷关东。然鲁相宋奇却言,王太师自有章法。断不会轻易投子认负。不取陈宫毒计,张邈唯信鲁相之言。

    且张邈窃以为。小沛城高墙厚,粮草足食一年半载。三军用命,固守此城。断不至速败。陶恭祖,时日无多。但凡一命呜呼,三让礼成。徐州唾手可得。何必暗施毒计,惹天怒人怨,为世人唾弃。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便是此理。

    陈国惊变,如投石入水。搅动关东,一潭死水。

    毋论作壁上观,强装镇定,亦或是谋定而后动。各方势力,皆拭目以待。且看甄都上公之争,孰胜孰负。再做计较不迟。

    自蓟王万里遣使,上表求立丰州。天下皆知,蓟王班师在即。曹氏父子,为速战速决。必求雷厉风行。呈堂证供,源源不断,六百里发往甄都。沿途交接,皆出曹氏一党。绝不假手于人。三司会审,更有荀彧坐镇。

    淮泗诸国,苟且之事。桩桩件件,条陈在册,只等定罪量刑,公之于众。

    此案,兹事体大。尤其诸侯谋反,乃汉室大忌。自前汉七国之乱,宗法越发森严。唯恐“宗王代汉”,一语成谶。叔侄三人,心照不宣。毕竟,“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更何况,“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董侯虽年少,远未元服亲政。然自幼耳濡目染,一日数问。足见心中关切。

    子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言下之意,已成定局之事,不必再说;已近完结之事,不必匡正;过去之事,不必追究。

    然,唯谋逆重罪,不可不深究。

    比起王党,同仇敌忾,上下一心。曹党徒众,三六九等,参差不齐。必有见利忘义,唯利是图之辈。稍加笼络,便将三司会审详情,和盘托出。

    尽为不其侯伏完所知。

    这便事无巨细,如实通禀。

    甄都,太师府。

    不其侯伏完,娓娓道来:“三司将曹孟德所陈,以‘熹平二年’,并‘初平元年’,析分前后。卑下窃以为,熹平二年之前,当既往不咎。熹平二年自中平六年,亦与我无干。初平元年之后,太师易相夺国,诸相恐难免阿党之罪。”

    “荀彧,确有王佐之才。”闻三司将罪证,按年代编撰成册。饶是王太师,亦不禁轻轻颔首。

    熹平二年,灵帝有诏,赦(刘)宠不案。前罪已赦,无需追究。熹平二年自中平六年,陈年旧事,国相几经变迁,且只罪“首恶”,“胁从”皆免。与王党,亦无干系。

    唯有初平元年,董侯都甄。王太师行狐虎之威,易相夺国。自此往后,淮泗诸国,暗中往来罪证,方与王党相干。

    如此三分罪期,自是泾渭分明。一目了然。

    尚书令桓典遂问:“却不知初平之后,罪例几何?”

    “未可知也。”伏完话锋一转:“料想,只需足以论罪,三司必呈天子。”

    “何其急也?”桓典不解。

    伏完答曰:“曹氏父子所求,乃徐州之地。足论阿党之罪。罢黜四相。便如太师所行,易相夺国也。”只需罢黜徐州四相,曹氏父子,必举曹党继任。如此一来,吕布孤客穷军,仰人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

    曹党窃以为。四相若皆为我辈中人,徐州牧陶谦,岂敢轻犯众怒,将徐州三让吕布。

    左右胜负之关窍。便在,初平元年,阿党之罪。

    待华灯初上,百官纷纷车驾出府。王允留不其侯伏完,并尚书令桓典,府中用膳。

    席间,见二人心事重重,如同嚼蜡。

    王允这便笑道:“自老夫,易相夺国。又有下邳王,肉袒牵羊。区区二载之间。料想,淮泗诸王,必不敢轻言忤逆。”

    “太师所言极是。”尚书令桓典,落箸答曰:“然,‘诸侯恣行,淫侈不轨,贼臣篡子滋起’,乃社稷之大患。尤其天下三分,乱世必用重典。若有万一之率,‘倒持泰阿,授楚其柄’。为曹氏父子所乘,悔之晚矣。”

    见不其侯伏完,亦愁眉不展。王太师遂落箸击掌。

    便有府中婢女,捧盘而入。

    即便盘中所盛,珍馐美馔,人间极味。二人亦无心下咽。

    王太师笑道:“何不开匣一观。”

    四目相对,皆不知所以。莫非,匣中之物,事关大局。

    尚书令桓典,先捧漆木匣在手。微微轻启,神光乍现。

    “莫非……”心思微动,桓典不由瞠目。

    不其侯伏完,急忙取匣一观。

    匣中之物,光灿夺目。令人目眩。

    不及遮掩,便听王太师含笑发问:“可解诸君之祸乎?”

    “可也!”伏完心头千钧重担,涣然冰释。

1.163 金作赎刑

    等不及月初朔望大朝。

    数日之后,三司会审已毕。上呈朝堂,天子遂专开朝议。

    正如不其侯伏完所料。

    三司将曹孟德所陈,淮泗诸国,谋逆铁证。以‘熹平二年’,并‘初平元年’,析分前后。

    天子问政公卿。

    百官皆言,熹平二年,灵帝有诏,赦宠不案。前罪已赦,当既往不咎。熹平二年自中平六年,陈年旧事裹挟黄巾之乱。乱世苟活,物是人非,且“首恶”刘宠已伏诛,“胁从”淮泗诸王皆免。

    唯初平元年,朝廷东迁甄都。王太师行狐虎之威,易相夺国前后。笔笔皆有迹可循。

    然令天子并重臣,皆意想不到。

    “长淮马会?”董侯瞠目相问。

    “然也。”御史中丞荀彧,持芴奏报:“淮泗诸王,尤其陈王宠,喜好赛马。曾效幽冀七国,与国中另设马会。因徐豫七国,兴于淮水,故称‘长淮马会’。”

    “原来如此。”牵扯蓟王,天子不然慎重:“长淮马会与七国马会,有何相干?”

    “七国马会,曾助长淮马会,兴建马场,训养赛马,习练骑士。亦曾共举‘十四国赛马’。为便人、物往来,十四国,开港互市,互建会馆。”荀彧如实作答。

    “莫非……”董侯斟酌问道:“淮泗诸国往来,皆出‘长淮马会’。”

    “正是。”荀彧持芴跽奏。

    换言之,自“长淮马会”建立。淮泗诸国往来,皆不取国国之名。皆假长淮马会之号。凡书文往来,不用国玺。只用马会印章。好一计,陈仓暗度,借尸还魂。

    此事既“牵连甚广”。尤其,隐约牵动蓟王。殿中百官,遂知事不可为。此事,若再深究。何止“拔出萝卜带出泥”,分明是“小虾米引出大鲸鱼”。蓟王位高身正,总王权之极。为人处世,向来有礼有节。必不会裹挟淮泗诸国之中。多半是陈王宠,假借马会,故意牵连蓟王。拖蓟王下水,乃为求自保也。

    无怪三司会审,草草了结。

    莫非还敢,一究到底不成。

    董侯虽年少。亦知利弊得失,权衡轻重。此事,就此作罢。

    “既是长淮马会,当只取江淮之地。”天子一言九鼎。

    “陛下,明见。”百官皆暗松一口气。

    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国主行事偏颇,国相未能匡正。亦是阿党之罪。便有曹党徒众,踊跃进言。淮泗七国相,当“免官削爵,不得仕宦”。

    曹太保最后进言:“陈王宠,胁众谋逆之事,‘天下莫不,拭目倾耳’。‘夫有功不赏,为善失其望;奸回不诘(jié),为恶肆其凶(功劳得不到奖赏,那么为善之人便会失望;奸邪之徒得不到惩罚,那么为恶之人便会越发猖狂)’。故曰:‘赏罚不信,则禁令不行。’朝廷都甄,人望初聚。陛下,不可不察。”

    毕竟,众目昭彰。若“雷声大而雨点小”。谋逆大罪,亦草草了事。必为天下所轻。尤其天下三分,群雄并起。赏罚不明,如何服众。不能服众,天下必乱。

    曹太保一席话,振聋发聩,掷地有声。且字字,切中要害。无可反驳。

    董侯欣然点头:“太保,所言极是。”

    遂公议其罪。曹党,众口一词。皆言,当治诸国相,阿党之罪:免官削爵,不得仕宦。

    “太师以为如何?”董侯当有此问。

    “老臣,附议。”王太师肃容下拜。

    闻此言,殿中曹党,无不欣喜若狂。王太师,终归弃车保帅。不得不割肉止损。

    “众卿以为如何?”董侯又问。

    “臣等,附议。”百官同声。

    “如此,便定阿党之罪。七国相,免官削爵,不得仕宦。”董侯正欲定罪。

    不料忽听不其侯伏完,高声奏报:“启禀陛下,徐州四相,欲‘金作赎刑’。”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所谓“赎刑”,便是以财物赎罪。此刑,始于上古。《尚书·舜典》:“金作赎刑。”疏曰:“古之赎罪者,皆用铜,汉始改用黄金。”

    历代皆有赎刑,却不尽相同。大体而言,五刑之中,上自死刑,下到杖、笞,皆可赎。赎金多寡,皆有明文规定。赎罪财物,上古用铜,前汉用金,今汉用缣,魏晋以后,多用绢。隋代复古,又改铜。唐、宋沿隋制。元用钞,明清用铜钱。

    诚然。历朝历代,皆可用钱。

    司马迁《报任安书》中自言:“家贫,货赂不足以自赎。”身受宫刑。可见赎刑,得益者,多为勋贵高官,并豪强世家子。

    再深思。时太史公,若有人相助,补足罚铜,便可抵罪。故太史公亦在《报任安书》中慨叹:“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

    言归正传。

    话说,史上北伐三杰,大败而归。便各自罚铜抵罪,贬为庶人。

    试想,损兵折将,一败涂地,尚可免死。诸相不过免为阿党之罪。实则不过匡正不利,未曾监管长淮马会。如何不能罚铜抵罪。

    不料堂堂王子师。竟学脑满肥肠,混吃等死,无能之辈,行此等,下作之举。

    曹太保,怒极反笑:“不知四相,欲罚铜几何?”

    “太保,少安。一观,便知。”

    不其侯伏完,早有准备。乃由黄门令左丰,亲自捧盘入内。

    “匣中何物?”董侯遂问。

    黄门令左丰,亲自开启:“请陛下过目。”

    待漆木匣,当殿开启。

    一时神光大作。

    董侯脱口而出:“可是‘夜日昼星’,‘随侯珠’是也。”

    “正是。”

    随侯珠,乃春秋战国时,随国至宝。亦称为“随珠”,与“和氏璧”并称为“春秋二宝”。“随珠和璧”或“随和”。

    《搜神记》言其:“径盈寸,纯白而夜光,可以烛室。”《淮南子》又曰:“随侯之珠,卞和之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贫。”

    至汉时,称“悬珠”、“垂棘”、“明月珠”等。

    《拾遗记·卷六》:“(郭况)错杂宝以饰台榭,县(悬)明珠于四垂,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月。里语曰:‘洛阳多钱郭氏室,夜日昼星富无比。’”

    便是后世所说,夜明珠。

    咕咚!

    君臣不约而同,齐吞口涎。

1.164 断蛇衔珠

    古往今来,言和第一宗旨:互相妥协,各取所需。

    王太师出身名门,深谙处世之道。

    淮泗八国,徐豫各半。若寸步不让,悉数保全。曹党必拼死相争,无从妥协。故曰“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唯有“舍鱼而取熊掌”。淮泗八国,何为熊掌,不言自喻。

    徐州四国,引吕奉先为外援。徐州牧陶恭祖,三让徐州之心,昭然若揭。吕布若据徐州,当可与曹孟德,一较高下。

    曹孟德,尽得陈国之利。亦需时间消化。俗语谓“贪多嚼不烂”。“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取其祸也。于是乎,二党,各让三尺,泾渭分明。淮泗八国,各得其半。曹党分得:梁、沛、陈、鲁四国。王党守稳:琅邪、东海、彭城、下邳四国。

    此便是所谓,“互相妥协”,”各取所需”之真谛。

    王太师,以退为进,先礼后兵。

    不惜豪掷海内奇珍异宝。以求反败为胜。

    四颗“夜日昼星”,明月珠一出。

    曹太保,目中不由,泛起血红。以袖遮面,强掩心中贪念。唯恐君前失仪。坐领大不敬之罪。

    御史中丞荀彧,亦不由心生慨叹。此事,已不可强为。

    至于“隋侯珠”之所出,前汉刘向《说苑》,言之凿凿:“昔隋侯行,遇大蛇中断(被居中轧断),疑其灵,使人以药傅之,蛇乃能去。岁余,蛇衔明珠径寸,纯白而有光,因号隋珠。”

    《续汉书·郡国志》亦载,南阳随县“西有断蛇丘”。《搜神记?卷二十》又云:“隋县差水侧,有断蛇丘。隋侯出行,见大蛇被伤中断,疑其灵异,使以药封之,蛇乃能走,因号其处为‘断蛇丘’。岁馀,蛇衔明珠以报之。珠径盈寸,纯白,而夜有光明,可以烛室,故谓‘隋侯珠’,亦曰‘蛇灵珠’,又曰‘明月珠’。”

    光武帝后郭圣通之弟,郭况,深受宠幸。“帝数幸其第,会公卿诸侯亲家饮燕,赏赐金钱缣帛,丰盛莫比,京师号(郭)况家为‘金穴’。”后以“郭家金穴(注1)”喻豪富之家,与“邓氏铜山(注2)”,并称于世。

    悬明珠于四垂,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月。

    此亦可佐证,明月珠之珍贵无比。

    世间珍宝。四国相,自无福消受。毋庸置疑,必是蓟王所献。月前,蓟王遣使甄都,散财无数。王允乃当朝太师,又是蓟王外舅。所得奇珍异宝,定不弱天子分毫。

    闻,先前置宝箱于前堂。凡王党徒众,但凭所取。乃至朝堂,无光自亮。天子亦怪之。

    以己度人。正因得明月珠数颗,才对一般财货,弃如敝屣。散于徒众,亦不足惜。

    至于,蓟王献珠几何。则不足为外人道哉。

    “众卿……以为,如何?”少年天子,种出先帝。“河间姹女”、“城上金乌”,血脉相承也。何况,财能通神。

    车骑大将军董重,闻弦歌而知雅意:“回禀陛下,臣窃以为,隋珠,乃灵蛇衔明珠以报。乃天地之至宝也。足可赦‘四相之失’。”

    从“四相之罪”,到“四相之失”。一字之差,判若云泥。

    “车骑大将军之言,深慰朕心。不知,众卿意下如何?”少年天子,一日成长。

    殿中百官,皆窥曹太保。

    曹嵩,须发霜染,无风自动:“老臣,附议。”

    此言既出,尘埃落定。

    两党之争,势均力敌。

    一字长蛇,横亘徐豫之淮泗八国。如灵蛇中断,被一分成二。西归曹党。东归王党。更有甚者,断丘之处,正首当其冲,乃吕奉先客军之孤城小沛。

    亦以此为始。淮泗诸国,再无定鼎神器之野望。

    宗王代汉,究竟谶应何人。日渐明朗。

    汉中,南郑行宫。

    悉知关东诸事,史侯遂问政国师张鲁。

    “今,陈王遇刺。连横中断。淮泗诸国,再无代汉之能。国师以为,‘宗王’者,谁?”

    此乃诛心之问。若张鲁顾左右而言其他。亦或是云山雾罩,言不由衷。必被史侯所疑。

    国师张鲁,早有应对:“臣,夜观天象。‘月入摄提(星名,属亢宿,共六星。位于‘大角星’两侧,左三星曰‘左摄提’,右三星曰‘右摄提’,故又有‘摄提六星夹大角’之说),圣人受制。一曰谋臣有侧’。又曰:‘月犯蚀大角,强国亡,战不胜。一曰大人忧之,期三年(言指国丧);一曰大角贯月,天子恶之(同为国丧)。’”

    史侯虽出仙门。却对“风角、星筭(算)、六日七分”,知之甚少。这便求问:“此象,吉凶何如?”

    张鲁答曰:“‘月入摄提,大角贯月’。臣窃以为。三年之内,必有‘强国亡,战不胜’;‘大人忧,天子恶’。”

    “莫非……”史侯似有所悟:“此象,正应宗王代汉?”

    张鲁答曰:“陛下曾为‘弘农王’,史侯曾号‘勃海王’,合肥侯今为‘合肥王’。正应汉室宗王也。”

    “原来如此!”史侯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见史侯深信不疑。张鲁亦暗松一口气。

    话说。此星象,似于史侯,最为有利。

    “强国亡,战不胜”,乃指江东虽势强,却无从胜战二侯连横,势必战败而亡。

    “大人忧,天子恶”,结合“圣人受制,谋臣有侧”。乃指董侯身侧,王、曹二“上公大人”,二党之争,断难善终。必引亡国之灾。累及甄都天子,亦难幸免。

    江东穷兵黩武而亡国,关东将相失和而丧国。三年之中。天下三家,只剩史侯。以“弘农王”之宗王位,上应天命。继承炎汉万里锦绣江山。再续汉祚二百年。

    思前想后,全无破绽。

    正该。如此这般!

    张鲁星筭之言。史侯命黄门宫婢,广而告之。不出数日,蜀地尽知。亦风传江东、关东、乃至河北。

    蓟人一笑了之。江东合肥侯,从容应对。甄都二党,正忙晕平分,淮泗诸国,历代所积。无暇他顾。

    楚都寿春。

    悉知汉中传闻。袁术龇牙一笑:“无妨。再杀三王便是。”

1.165 善假之道

    古往今来。谓一语成箴,多为话术耳。

    云山雾罩,扑朔迷离;事实而非,模棱两可。

    可比“此子后必大贵”,亦或是“此女贵不可言”。终归大富大贵,方能笔著书册,青史留名。那些未能富贵者,泯然众人,不见笔端。又人几人能记得,彼时相者之言。

    自兴荀子大儒学,《荀子》篇章,蓟人早已耳熟能详:“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蓟国大兴机关术。便是“善假于物”之明证。

    “制天命而用之”。又何尝不是“善假”之道。

    简而言之。毋论天命如何,皆可为我所用。

    故对星象之说,一笑了之。

    二党交锋,中断淮泗。曹党得,梁、沛、陈、鲁四国。陈王宠并无子嗣,稍后必改为陈郡。其中鲁国乃麟子阿斗封国。鲁相宋奇,又未曾裹挟淮泗之盟。故曹党必不敢轻动。更有甚者,曹孟德引军过境时,曾与宋奇相见。早已知晓其真身。鲁国为其所治,曹孟德亦足可安心。

    陈国乃淮泗之首。梁、沛二国,亦富甲一方。只需遣卫将军府良吏牧守,当可源源不断,支应曹孟德十万大军。

    且得淮泗四国,曹孟德凿穿南下之路。尤其沛国与淮南相接。可经?水(一作涡水)入淮水:“涡水受淮阳扶沟浪汤渠,东入淮。”

    失淮泗连横阻断。袁术恐难抵挡曹孟德盖海舰队。

    非袁术不智,自寻死路。乃因曹孟德暗中投书,相约为社稷除“宗王之祸”。

    话说,论识人辨物,曹孟德亦不逞多让。尤其对多年好友,二袁优劣,更是心知肚明。单凭一封密信,便说动袁术遣人行刺。不费一兵一卒,取四国之地。

    两汉,家国同构,举国并行。

    若按常理,乃以州郡划分地界。然自蓟国大汉一藩,宗王势强。淮泗诸国连横徐豫。更加蓟王总王权之极。汉室宗亲,万勿轻动。遂成群雄共识。如陈王宠等,诸王之心,路人皆知。然苦无真凭实据,曹孟德亦不敢轻易发兵。终归需,师出有名。

    不得已,曹孟德才行此毒计。陈王宠遇刺身亡。曹孟德假拨乱反正之名,一日夺城。再占据王宫,刮地三尺。将陈年旧事,悉数翻出,公之于众。引天下哗然。

    用后世话说。曹孟德此举,乃是“有罪推定”。先认定陈王宠有罪,再破国搜寻罪证。“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漏网一人”。

    然循礼法,“卑不谋尊”。国相若不举,朝廷则不究。试想,陈国相骆俊,又岂会检举陈王宠。纵空穴来风,事出有因。时有大逆不道之风闻,朝廷亦多行敕令训诫。蓟王虎威之下,如何能先发兵。

    曹孟德不惜赔上故交情义,亦是权宜之计。若说曹孟德,唯利是图,假公济私,言过其实。然终归,利用私交,公私兼夹。此事若为袁术所知,必恼羞成怒,反目成仇。

    此,可是“善假之道”?

    非也。

    君子,“善假于物”。而非,“善假于人”。

    小沛,镇东将军营。

    “公台,公台。”主簿张邈,大喜入帐。

    “喜从何来?”陈宫明知故问。

    “王太师,‘金作赎刑’豪掷隋珠四枚。为琅邪、东海、彭城、下邳四国相,免罪。”张邈一气呵成。足见有感而发。

    陈宫亦笑:“如此,我辈无患矣。”

    闻陈宫口出无患。张邈终是安心。

    日前,陈宫欲设毒计,兵临城下,使陶恭祖,破胆而亡。被张邈所拒。然自那日起。张邈便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唯恐形势急转,小沛一日被破。

    话说,自兖州战败被逐。数年来,如无根浮萍,随波逐流。寄人篱下,朝不保夕。尤其粮草辎重,月月见底。今稍有起色,又惊闻陈国之变。

    正因大祸临头,陈宫才欲行速决。万幸,鲁相宋奇,果藏仙术。指点迷津,这才有今日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真,神人也。

    观张邈表情。陈宫遂心领神会,这便以心腹之言相告:“陈王之死,其必有诈。窃以为,乃出曹孟德之谋。因恐师出无名,为蓟王所罪。故暗使袁公路,遣人刺陈。如此,便可名正言顺,出师破国。”

    “竟有此事……”张邈惊问:“袁术心向合肥侯,且与陈国阴结盟约。何以刺之?”

    “孟卓有所不知。”陈宫欲言又止。

    张邈,“东平长者,坐不窥堂”。知其必有难言之隐,故亦不多问。二人这便同入中军大帐。通报吕布。

    吕布亦是喜形于色。转而有起心忧:“陈国弩士,关东精卒。闻不下数万之众。又闻陈国粮草辎重,堆积无数。今人马皆为曹孟德所据。足有十万众。某不过万余。小沛孤城,如何争锋。”

    “将军毋虑。”陈宫早有定计:“陈王宠被刺,陈国群龙无首。且陈国弩士,乃出陈王私兵。今虽为曹孟德所得,然急切间,断难为其所用。少则一年半载,多过三五载。必不敢轻言外战。乃时,陶恭祖三让礼毕,将军已为徐州之主矣。徐州四国一郡,加将军营中一万精骑,亦足有十万众。何惧之有?”

    “公台所言极是。”吕布抚掌而笑。心中再无芥蒂。

    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终归“车到山前必有路”。

    甄都,太师府前里道。

    不其侯伏完,尚书令桓典,同车入府。

    闻丝竹悦耳,笑语欢声。隐隐从前堂传出。

    桓典这便问道:“太师宴请何人?”

    “乃司州别驾。”府吏答曰。

    “原是刁子荣。”伏完笑道:“速去相见。”

    刁韪,字子荣,彭城人。先为侍御史,后与王琬、俱遭党锢。复拜议郎,迁尚书。在朝有鲠直节。出为鲁、东海二郡守。性抗厉,有明略,所在称神。常以法度自整,家人莫见墯容(怠惰之色)。陶谦入徐,因故去职。待朝廷东迁,黄琬拜为司州牧,遂举其为司州别驾。

    “善。”桓典欣然言道。

    难得我辈中人,自当前去一见。

1.166 报怨雪耻

    伏完、桓典,阶旁除鞋。正欲联袂登堂。

    忽听堂内,慷慨发声:“骆俊,少为郡吏,举孝廉,拜尚书郎。先帝时,擢为陈相。黄巾播乱,群盗蜂起。汝南‘葛陂贼’猖蹶(猖獗),陈(国)四面受敌。(骆)俊厉威武,保疆域。出仓见谷,以赈贫民。邻郡士庶,皆往归之。(骆)俊捐俸禄,给衣食。因整治有方,贼不敢犯。郡境灾害不生,岁获丰稔(rěn)。民有生子者,(骆俊)常厚致(厚赐)米肉。民人感恩,多以‘骆’为子名。不料,为奸人所害。”

    说话之人,正是司州别驾刁韪。

    王太师言道:“骆孝远,乃贤相。陈国因而兴之。发妻有孕在身,年末当卧蓐(临产)。老夫命人,入陈接应。却闻俊妻,已随海市,赴蓟国。同行数千家。”

    “必是蓟王太后怜之。”刁韪慨叹。

    “正是。”王太师言道:“蓟王,母慈子孝是也。”有其母,必有其子。少时,母亲义结金兰。才有蓟王,桃园结义。此乃一脉相承。《尚书·康诰》:“天惟与我彝。”《尚书孔氏传》:“天与民五常,使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

    听闻至此。伏完、桓典,二人这才登堂相见。

    王太师为众人引荐。

    礼毕,落座。

    众人举杯共饮。

    司州,乃司隶校尉部改立。治洛阳。时黄琬走马上任。先入蓟王函园。由函陵令鲁肃引荐,河南尹、洛阳令、城门校尉等,留守官吏与之相识。

    尤其河南尹司马芳,洛阳令司马防,并大鸿胪司马儁,号“三马同槽”,皆出蓟王门下。兄弟二人,自牧守京师,大刀阔斧,颇有建树。

    更加京师勋贵,皆伴驾迁居甄都。洛阳内外,再无掣肘。与函陵令鲁肃,勠力同心,相得益彰。前西园八校尉,今为函园八校尉。洛阳八关,除函谷关都尉吴匡,余下七关,皆由函园八校,领衔戍守。

    函园八校,上军校尉冯芳,总领函园将校。中军校尉张范守伊阙关、下军校尉张承守广成关、典军校尉张昭守大谷关、助军左校尉赵融守轘辕关、助军右校尉马赵瑾守旋门关、左校尉夏牟守孟津、右校尉李严守小平津。

    上军校尉冯芳,乃八校之首。又贵为蓟王外舅。坐享高官厚禄,越发珍惜羽毛。诸将敬服,将相和睦。更有鲁子敬,国士无双,守土有功。年初,加“光禄大夫”,擢升比二千石俸。

    蓟王万里敕令。待二宫修缮毕,函园良匠,当全力修造,京畿离宫别苑。已备迁北天竺王室安居。

    蓟王多措并举。复兴旧都之意,不言自喻。硕果仅存之十常侍,钩盾令宋典,掖庭令毕岚,并京中黄门,并洛阳百万之众,皆得心安。

    十里函园,悬楼九坂。阳港双市,藩商齐聚。繁华鼎盛,不下洛阳三郭北邙。

    城门校尉赵延,亦称宿臣。并麾下十二城门候,拱卫五九洛阳城,兢兢业业,功不可没。得鲁肃引荐,知晓司州诸事。随奉司州牧黄琬为上官。悉听遵命。

    这才有司州,如期立府。若一众留守官吏,皆阳奉阴违。可想而知,黄琬此行,必坎坷难为。此事可比,刘景升单骑入荆州。若无州中豪强世家相助,如何能跨蹈汉南,为一州之主。

    此举。后世俗称“拜码头”。

    若无蓟王首肯,鲁肃引荐。黄琬如何能中洛阳,而立州府。

    司州立府于城中步广里。出府门,便是上东门御道。与长信宫(永安宫),隔街相对。与东郭绥民里,洛阳县,不过数里之遥。距位其下之永和里,河南尹府治,亦不足数里。

    至此。州、郡、县,三级吏治体系齐备。洛阳治政,遂入正轨。

    稍后,又有前扬州牧,领右将军刘繇,入京来投。

    入府与黄琬密谈,求河东郡栖身。

    黄琬不敢擅断。遂待之以客礼,后遣使甄都。便有司州别驾刁韪此行。

    悉知前后诸情。伏完言道:“闻右将军自出淮南,便轻舟北上。欲求孙破虏飞云舰队,‘报怨雪耻’。却不知何时入京?”

    “君侯有所不知。数月前,右将军便已入京。客居函园蓟国邸。与园中诸校,多有往来。料想,必有结好之意。”别驾刁韪,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伏完这便心领神会。同为“拜码头”。刘繇虽贵为右将军,遥领扬州牧。然毕竟无一兵一卒傍身。空口白牙,如何能说动函园官吏,助其成事。

    辗转数月,引而不发。待司州立府,尘埃落定。这才登门相求。足见刘繇,一雪前耻之心。

    俗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何况时人重名。身受袁术,奇耻大辱。长涂二龙,焉能不卧薪尝胆,报仇雪恨。

    遍观隶属甄都治下州郡。幽冀并凉雍,五州皆出蓟王兼督。余下青、徐、豫、兖、荆,皆得其主。且州牧皆兼领将军位。军政一体。唯司州牧黄琬,无军权傍身。刘繇此去投靠,可谓目光长远。

    “司州兵卒几何?”太师高屋建瓴。

    别驾刁韪,如实作答:“除黎阳营士,随卫将军入兖。尚有雍、长安二营,计万余精兵。”

    话说,戍守京畿之营士,如黎阳营、雍营、长安营等。

    雍营,屯雍县,属右扶风,主官为“扶风都尉”。长安营,屯长安,隶京兆尹,因其主官为虎牙都尉,故又称虎牙营。

    《后汉书·安帝纪》:“(延平四年)乙丑,初置长安、雍二营都尉官。”应劭《汉官仪》:“京兆虎牙、扶风都尉,以凉州近羌,数犯三辅,将兵卫护园陵。扶风都尉居雍县,故俗人称雍营焉。”

    雍营并长安营,皆为汉安帝,延平四年所置。乃因西羌屡屡作乱,为护前汉皇陵,故在三辅置营士。

    雍营、长安营、黎阳营。三处营兵,与南北禁军类同,均是常备之军。

    先前,曹孟德拜骑都尉,领黎阳营。后为轻车将军,拜兖州牧。遂携五千黎阳营士渡河,今为卫将军营中主力。黎阳营遂十室九空,营中只剩老卒戍守。后被蓟国横海舰队,戈船校尉文聘所据。

    闻弦歌而知雅意。

    右将军刘繇所求,必是雍县、长安二处所屯,一万营士。

1.167 司州兵事

    司州牧黄琬,宦海浮沉,宿臣之姿。

    右将军刘繇所求,兹事体大。尤其甄都上公之争,如火如荼。稍有不慎,身死族灭。岂能擅作主张。

    且遣使甄都,亦有侧重。

    别驾刁韪,出身党人。素有清誉,在朝“有鲠直节”。出为鲁、东海二郡守,性抗厉,有明略,“所在称神。

    且“常以法度自整,家人莫见墯容”。

    性情颇与太师相合。投刺谒见。太师破例设宴款待,足见礼遇。

    亦已言明来意。太师这便落杯相问:“诸位,以为如何?”

    正因与会众人,皆出王党徒众。故太师亦不见外。

    不其侯伏完先言:“长涂二龙,出身宗室。卑下窃以为,不无不可。”

    尚书令桓典,心存顾虑:“淮泗,诸事未了。横生事端,恐为曹党不容。”

    王曹二党,中分淮泗,势均力敌。若此时,再许刘繇并二营兵马,立幕府于河东。如此一来,长涂二龙,一人控河中,一人守河尾。纳甄都入怀。曹氏父子,必如芒在背。如何肯轻易允之。

    “无妨。”太师笑道:“如君侯所言。长涂二龙,乃汉室宗亲,‘皆有隽才’。料想,曹太保,足可安心。”

    “太师,明见。”司州别驾刁韪拜服。

    略作思量,桓典这便醒悟。正如太师所言,长涂二龙,汉室宗亲。二党争相笼络,唯恐不及。曹太保又岂会,轻易与二人结怨。

    但凡得王太师首肯。曹太保亦有求必应。

    此处,可见太师素有公心。长涂二龙,非出朋党。然却心怀汉室,听命于甄都天子。尤其逐袁术出淮南之心,日月可表。二龙得势,可助甄都一臂之力。何乐而不为。

    谓齐头并进。

    便在司州别驾刁韪,投刺太师府前。后将军领青州牧刘岱,亦遣使入京。为曹太保座上宾。

    所求,亦是刘繇之事。

    汉室宗亲,乃二党之外,三方势力。心向甄都天子,毋庸置疑。遣使来求。曹太保,自当成人之美。更何况,携礼甚厚。

    更有甚者。刘繇又亲遣属吏,入车骑大将军董重府。请董重代为进言。

    可想而知。刘繇以右将军,督司州兵事。水到渠成。

    听董重进言。天子遂问:“今,扶风、虎牙二都尉,何许人也?”

    董重有备而来:“右扶风都尉皇甫敬,字叔献。乃廷尉皇甫嵩三子,前为霸陵令。虎牙都尉刘勋,字子璜,乃出前虎牙将军夏育麾下。”

    “闻皇甫义真长子,乃出蓟王门下。”

    “正是。”董重如实相告:“廷尉长子皇甫直、从子皇甫郦,今皆为閤下令史。主閤下威仪事,统閤下游徼。先前,蓟王聘凉州三明之皇甫规,霜妻马氏为贵人(妃)。若以此论,蓟王犹长槐里侯皇甫嵩一辈。”

    不愧外戚出身。董重一段话,举重若轻。将安定皇甫氏,上下枝属,并与蓟王瓜葛,悉数道明。

    “既出蓟王门下,皇甫必有过人之处。”董侯欣然言道。

    “陛下,明见。”董重谄媚一笑,心中波涛汹涌。

    天子原话,“皇甫必有过人之处”。若循上下语意,乃指皇甫直无疑。然若被外人悉听,不明就里,望文生义。多以为是赞安定皇甫氏,满门英杰。

    无论远近,皆言之有物。董侯已现明主之姿。

    司州兵事既定。天子忽问:“不返旧都,可乎?”

    改司隶为司州。洛阳旧都,沦为汉州之一。渐失帝都京华。泯然众州矣。

    董重谨慎作答:“蓟王上表,修造京师离宫苑囿,安置北天竺诸国。臣,窃以为。蓟王当有迁回旧都之意。毕竟,东迁都甄,乃权宜之计。”

    “曹太保,又当如何?”不料天子竟以心腹之事相问。

    董重感同身受,躬身作答:“臣,以己度之。许,太保不欲。”

    “‘圣人何以不可欺也?曰:圣人以己度人者也。’”天子出口成章:“‘以心度心,以情度情,以类度类,古今一也。’”

    天子所诵,乃出前汉·韩婴所著《韩诗外传·卷三》。

    董重似懂非懂,不敢作答。

    少年天子,远比总角之年,更为早熟。

    “蓟王若上表,求迁旧都。”须臾,天子又问:“太保,又当何为?”

    “臣,窃以为。太保必不敢逆。”董重咬牙答曰。

    “呵呵……”少年天子,含笑发声:“朕又何尝不是。”

    “……”董重猛然噤声,一时面红耳赤,汗如雨滴。

    待车驾离宫。

    董重一口气泄,猛然瘫坐榻上:“非我谗言惑主。实乃天子…不欲!”

    再深思,已不敢再思。

    蓟王都,北宫凤凰殿前。宫妃齐聚。便是二宫太皇,三王太后,亦圣驾亲临。

    “如何?”王太后问中宫药长。

    “华贵妃,已先行入殿。”中宫药长,如实作答。

    前太医左令,茝若殿贵妃华妁,嫁入蓟王家,改仕少府尚药监,掌御药。称御医令。掌宫中医事。蓟王远征前,公孙王后,避怀而孕。十月怀胎,如期临盆。

    数月之前,便不再垂帘。后宫诸事,亦交由秦后、甘后并甯贵妃等人掌管。专心养胎。

    王后产子,乃宫中头等大事。蓟王家书,每每问及。万里心牵。

    话说,公孙王后,犹长王太后数岁。蓟王唯恐有失。王宫上下,更如临大敌。唯恐万一之失。今夜不闻机杼声,只因宫妃皆聚于王后殿前。

    “长姐‘灵威神佑’,‘唯天所相’。”绾贵妃柔声劝道:“母亲,少安。”

    王太后轻轻颔首。

    少顷,便有御医,出殿来报:“王后娩怀(顺产),母女平安。”

    “祖宗保佑!”王太后喜极。

    绾贵妃喜道:“夫君书言,若为公主,当名‘姞’。”

    “《左传》曰:‘姞,吉人也。’”甯贵妃亦喜不自胜。论与公孙王后相知相契,甯贵妃犹在七妃之上。

    少时,长姐守前堂,甯姐姐守后院。三墩母子,方能得安。

    蓟王子嗣,毋论男女,皆珍贵无比。王子及冠封王。公主及笄为县主。

    王太后,金口玉言。无有例外。

1.168 吉人天相

    公孙王后,吉人天相。母女平安。

    宫中婴儿潮,虽已早过。然历年来,陆续有妃嫔产子不断。东宫飞翔殿,婴舍华美清洁。日夜酒精消毒,哺婴室闲人莫入。四季如春,舒适宜人。摇车内诸幼子,日常皆由宫中侍医,精心照料。

    自华妁,携太医寺女医,入宫为御医。

    宫中女医,遂分二类。一类御前治病,称御医。二类,侍奉调理,称侍医。如为侍寝宫妃,预备及善后,照顾患病宫妃坐卧起居,日常看护王子公子。皆是侍医之职。

    时人皆知。蓟王年少家贫。王太后唯恐不足食,故迟迟断奶。谓“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养育大恩,蓟王此生,无以为报。故蓟王早有口谕,凡侍寝诸妃,又为食母者,需先入东宫哺毕,再入合欢殿侍寝。

    后宫皆以为,蓟王不欲食(人)乳。

    逢母妃入殿哺乳。王子公主,皆车载出舍,入哺婴室喂食。若母妃罹患病症,凤体不适。则酌情替换,由食母喂养。待康复如初,再行母职不迟。

    话说。若是寻常百姓家。发妻连生三子,颇多平常,并不稀奇。然蓟王家,后宫妃嫔,膝下仅有一子。贵妃可生二子。唯公孙王后,诞二子一女。

    物尚且以稀为贵。何况亲生骨肉。蓟王三百子嗣,各个珍贵无比。

    蓟王母慈子孝。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开都护百城,辟海外荒洲,并北天竺。皆为分封子嗣。王子皆可受封一郡之地。公主皆有一县汤沐邑。

    以蓟国郡县划分,一县十城港,三县一郡国。简而言之,径百里之内,均有十座城邑港津。计百万之众。平均三县可为一郡。计三百万众。

    一郡,三十城港,三百万众。仅户赋、算赋、口赋、更赋,四项相加,年入十亿钞。工税、市租、关税、海租、缗钱、客税,刍稾等税相加,亦足有十亿钞。

    半数公用,半数家用。其利之大,可想而知。

    简而言之。生一王子,年得十亿。此等巨富,便是仙门亦不能免俗。话说,除去租税。蓟王还有王家产业。各城客舍、酒垆、汤池、寝肆,金水小市,不一而足。另有广袤象林苑。

    象林苑中,瓜果繁盛,古木参天。象林三十六小苑,环抱象林县。象林曾为林邑国所占。林邑多山少田。历代林邑王,侵夺周遭,大岐界、小岐界、式仆、徐狼、屈都、乾鲁、扶单等国土。拓地千里。后一战灭国。汉廷按图索骥,只取回旧土,重开象林县。余下悉数并入象林苑。计三十六小苑。其中‘两岐苑’,为秦后汤沐邑。山林俊秀,谷地肥美,多出珍货。一年所得,不下亿钱。

    西际徐狼国,有“船官川”入象林苑。“船官苑”亦为三十六小苑之一,可经船官川顺下,至‘船官口’入象浦。自此外行,得至扶南。水陆通达,地利不弱两岐苑。蓟王许给扶南女王柳氏,充作复国基业。

    惧蓟王虎威。境内林邑蛮,多已顺服。多携家小,客庸象林、金瓯二港。与汉人毗邻而居。象林港另有横海先艂舰队常驻。领护往来船舶,及顿逊海渠开凿。先前,蓟王纳贾诩之策。贩夷洲、澶洲及珠崖洲上岛夷,入象林。再将象林占人,外贩三州。如此反复,卓有成效。如贾诩所言,不出数代,三南可安。

    兰沧水入海口处金瓯港,乃蓟王家港。由少府所辖,为王家舰队驻地,未入江表十港之列。少府海丞阿米娜,率王家舰队,远涉重洋。贩卖蓟国名产,并四海奇珍。南宫披香殿,中置十洲海图。港口、舰队,实时更新,一目了然。

    金瓯港,背靠兰沧(三角)洲。面积广阔,土肥壤沃。足可辟三登美田,二千万亩。蓟王取名兰沧苑。时过境迁。十万新野流民,已悉数安家兰沧苑。感念神智夫人,活命大恩。遂于金瓯港,立公社,祀神智夫人。信仰流传甚广。稍后神智夫人,神性是否与南州相合,蓟王拭目以待。

    港中,金瓯馆。初立南州使馆区。南州诸国,如叶调国、顿逊五国等,毋需北上南醴港,便可与蓟国通商互市。言港必语津,筑港必造城。金瓯港城,规模出具。船坞、工坊、邸舍、商肆、酒垆、汤池、客舍、市楼、城仓、海关、蛮夷邸、海市楼、海商会、交易所,一应俱全。周遭各国,纷纷求开账户。购买寄舱券,如约获利,风行南州。重重利好,助推蓟钞风行,已为南州通用货币。

    其洲最南端,称金瓯半岛。灌木丛生,密集红树林泽。蓟王就地取材,督造白波木兰大舡。月前,金瓯船坞,所造百艘木兰、百艘斗舰,贩卖黄支国,获利数十亿钞。此,皆是王家所得,录入王室账户。蓟王已下王命。取利一半,用于督造象林苑。蓟王投下真金白银,必引蓟商趋之若鹜。重金加持,人物齐备。象林大兴,指日可待。蓟王吞并北天竺,羁縻山南诸国。待象林苑筑毕。东西夹攻,灭扶南之心,蓟国上下,人尽皆知。

    半岛末端海崎,“金瓯角”。已立灯塔及军港。为过往船舶指路,并充避风港用。

    蓟王携群臣,倾力打造。幕府、封国并立。各司其职,并行有序。

    蓟王虽远征在外。内政外交,井井有条。毋论蓟王在与不在。幕府、封国,皆可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蓟王冗长的头衔,名扬四海。远至海西,亦多有耳闻。绿洲熔炉,更沿丝路,横穿列国。成为无数隶奴,梦寐以求,极乐净土。

    常有沿线旅人,求问往来游商:何为三十税一?

    游商遂取盘中残米答曰:一粒归蓟,余下归你。

    旅人双目圆睁,如遭雷击。

    旁人又问:绿洲皆如此乎?

    旅人笑道:非但绿洲,凡王旗所至,皆三十税一。

    另有人问:王旗何如?

    旅人答曰:赤鹿焰角,三足踆乌。

1.169 摩诃震旦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绿洲奇闻奇事,随往来商旅,遍撒丝路沿线,诸国皆广为流传。

    将心比心。三十税一之薄赋,闻所未闻。遍观宇内,摩诃震旦,如何能不称为极乐净土。

    远至海西罗马。赛里斯国,遥远绿洲。亦被隶农私下相传。

    “隶农”是拉丁文“us”的意译,其复数为“i”。因而,有时亦音译为“科洛努斯”或“科洛尼”。原意“农夫”或“耕种土地之人”。据说,乃指古罗马最初之自耕农或自由农业移民。乃是由动词“colere(意为耕地、耕种)”衍生而来。

    罗马传国至今。天灾**,重利盘剥。自耕农早已破产,沦为隶农。

    据载,“(帝国)元首们本身,皆是最大之地主,他们在帝国各地,拥有巨大土地。几万名隶农和奴隶,依附并耕种于此。上缴所获农产品,来维持元首宫廷所需及豢养无数仆从之开支”。

    “隶农照例,须支付收获的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帝国末期,土地税率超过共和国后期税率,大约三倍”。

    须知。隶农与元首、领主、大庄园主之间,还有代理人( procurator)。领主代理人,又择租户(ductor)为中间人,再由租户与当地隶农,签订租种契约。

    层层“分包”,重重盘剥。隶农甚至需支付二分之一,甚至整季辛劳。

    无愧守护初火的帝国。

    大汉之美好,毋需多言。单三十税一,足令天下,难忘项背。如何不是,摩诃震旦。

    摩揭陀国,华氏城。香花宫,前殿。

    “臣等,拜见主公。”绥南右将军程普,携都护府百城属吏,计万人。车队出葱岭,横穿霜国境,过王都富楼沙。渡信度河,换乘蓟式楼船,顺下枝扈黎大江,终抵华氏环城港。

    绥南左将军,二兄刘武,携三足踆乌,并彭氏四虎”:锦帆左司马彭虎,楼船左司马彭式,军曲候彭绮、彭材,携麾下精兵五千,楼船、斗舰五百艘。正日夜兼程,远涉重洋而来。

    二兄先行,后又奉命经停象林港,待彭氏四将汇合。故晚来。

    “免礼。”多年未见,程德谋雄武不减。蓟王甚是欣慰。

    蓟王已命人提前备好宫宴,为程普等人接风洗尘。知一行人,虽日夜兼程,却皆安然抵达。并无折损。蓟王这便心安。都护府民,结社而居。种出不同,各有信仰。公社可比闾里。毗邻而居,同奉神祇。大城杂居,小社聚居。民情复杂,与国中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凡贩入绿洲之奴隶,毋论出身,皆为蓟王所有。登记造册,刺青为契。先前为奴为婢,与牲畜无异。如今斩断枷锁,再世为人。如何能不感激涕零,忠心不二。一言蔽之,起点太低,生活太好。毋论容错,亦或是容忍,远比常人坚韧。更加,不限信仰,百无禁忌。可想而知,凡政令所出,必欣然奉命。

    甚至有激进者,一切皆以汉人为准。与旧我彻底决裂。

    主臣落座,举杯共饮。

    落杯后,蓟王才问军情:“安息兵情如何?”

    “回禀王上,安息大军对垒康居西境。臣等来时,尚难分胜负。”程普抱拳作答。

    “贵霜虽占上风,然与百乘之战,断难速决。料想,年内当班师。”蓟王言道。

    程普亦是宿将:“闻安息王,沉疴难返,恐命不久矣。安息大军,亦起归心。”

    一切皆不出蓟王所料。趁此难得间隙。贵霜王夺天竺西海岸并固守中部台地。尤其攻破数座贸易城港,抄掠得财,足可为帝国续命。且固守孔坎海岸(贡根平原),续接蓟王西行商道,贵霜王亦不虚此行。

    如前所言,天竺半岛,宛如利刃入海。横栏在东西海路之间。左右分割海域,蓟王取名东西天竺海。尤其贵霜西部总督区,有多座贸易港,横穿安息海(阿拉伯海)。距海西大秦,只剩一步之遥。须知,蓟式楼船,拥有时下无可匹敌之掠海远航能力。可不沿海岸线,不循近海航线。牵星过海,远涉重洋。换言之,若蓟王不欲。经东天竺海沿岸港口,如发行港,多摩梨港,甚至殑伽港,便可直达安息帝国(阿拉伯半岛)。无需途径西天竺海岸,停靠安息西域总督区所辖,各西岸港口。

    甚至蓟王有意,向沿线诸国,如黄支国、已程不国等,大肆贩卖木兰大舡。亦可掠海航行。

    天竺中、南诸国,与贵霜西部总督区,共享半岛。物产相似,无利可图。彼此间贸易往来,并不频繁。唯有东西航线,一本万利。百乘王朝,三面受敌,又失出海口,羁縻臣服在即。待兼并中天竺,如何处理西部总督区,蓟王需早做打算。中部百乘王朝若灭,南天竺诸国,亦无从幸免。话说,北天竺广袤千五百万里,有千五百万民。蓟王立为丰州,实过于庞大。

    循大汉州郡旧例。五千万民,析分十三州。每州不过三、四百万众。北天竺足可分四州。

    故于宴上,蓟王举杯豪言。诸位当勠力同心,固守汉土,向化汉民。十载之间,再开数州。凿穿冰原与西南。

    绥南右将军程普,新任丰州牧万震,携百官慷慨应诺。

    话说此时,便看出大汉一藩,上邦之势。

    通常而言。时下占领别国,多置总督统领军政,另设中高级军官及属吏。余下大量少吏,多为本国归化者出任。可想而知,其吏治体系,必有上下鸿沟。且政令往往难以深入执行。

    能如蓟王这般,自上而下,将吏治体系,整体替换。普天之下,维我天汉。一万都护府属吏,均分百城。一城不过取,百人而已。

    再加蓟王将整个鄙视链上层,悉数铲除。旧有秩序,悉被打破。再加择十五万户,汉人迁入,为伍长、什长。潜移默化,大汉风仪。不出数代,当可彻底清除,种姓毒瘤。

    宴后三日。万名蓟吏,分驻各城。全面接管,吏治民生。立大汉丰州。

1.170 三代为人

    吏治体系,架构完成。乃是向化其一。

    北天竺千五百万民,十人一户。还需迁入十五万户汉民,为伍长、什长,不一而足,是向化其二。而后衣、食、住、行,健、知、安、娱,全面代入汉家文明,为向化其三。

    余下先不论。吏治完备,上下勠力。编户为民,分田择宅,轻车熟路,全面展开。民心瞬间得安。拥有自家田宅,本是奴隶们,梦寐以求,可望而不可即。如今户户授田五十亩,分得城中良宅一栋。牛、马六畜,不一而足。从一无所有,到应有尽有。虎衣明王,如何不是佛之化身。

    出脱于汉家文明,被蓟国应运而生,发扬光大之种种明政,多措并举,逐一施为。马鸣菩萨并僧侣团,悉数入法眼。一言蔽之,“均地田,废种姓”。自令虎衣明王,如日中天。然又何尝不是,佛门大兴之始。

    蓟王是家主。西域属吏,虽无宫职,然刺青为契,皆蓟王家臣无疑。换言之。被贵霜、安息等域外大国,唤做“绿洲自由民”之都护府民,皆归属蓟王。所有“自由”,皆是蓟王授予。便是都护府民自身,亦如此想。千百年来,奴隶烙印,已深入人心。身体枷锁,除之易。心灵桎梏,除尽难。

    无妨。正如天竺种姓制度。只需循序渐进,假以时日,三代之内,必能根除。此与“三代出贵族”,道理相通。先有三代不为奴,再有三代为贵族。三代洗尽奴隶烙印,三代为爵民。

    蓟国二十等爵,唯我蓟人可享有。

    “丰州民”,远非汉人,更非蓟人。

    便有丰州牧万震上疏。待麾下属吏求问,丰州民是否纹身。

    蓟王答曰,毋需。

    万震等,欣然领命。赤鹿焰角,乃王家印记。亦是绿洲自由民,身份象征。不可轻易授之旁人。

    蓟王得闻,一笑了之。此便是“奴性未除”。

    “自信”与“旁信”。一字之差,判若云泥。需要“高等文明”,亦或是“高等族群”来证明自身。皆是民族自信心匮乏之表征。其根源,便是奴性犹存。于是,举国上下,“恨”意丛生。恨不能将一切美好,据为己有。金玉其表,粉饰太平,已遮内心溃烂卑劣,无所依归。身体枷锁,虽已去除。然心灵仍被锁链禁锢。唯一区别,无非锁链尽头,换了个主人而已。

    在薪王、传火者、防火女、活尸的世界中。皆是些,不知种出何处,魂归何地之行尸走肉。即便身披人皮,刻画出美丽外衣,亦难掩来自灵魂的恶臭。无人传火,无人奉火,覆灭在即。

    种姓制度,遗祸万年。

    正如信奉神灭无鬼之王学门徒。谁能想到。二千年前,便有华夏英杰,登高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依北天竺各国,划分郡、县、乡、亭、里。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设置属吏。养护道路,安顿旅人,猎杀蟊贼走兽。而后分兵驻守各处要津,及各大城港。尤其诸国王城,皆临枝扈黎大江。蓟国机关巨舰,巡弋水路。只需确保水路通畅,丰州便无大患。

    与海外荒洲最大不同。天竺亦是古文明。尤其北天竺各国,分分合合,犬牙交错,据险而守。要津相持,关塞棋峙。蓟王舰砲轰城,攻占王都。兵不血刃,得北天竺全境。各处设施完好无损。只需稍作改造,安置城防机关器,遣兵卒屯守即可。

    便是各王都大城,亦十存**。

    如前所言,天竺计程单位,称“由延”。“套一次牛车,所行路程”。并无恒定长短。唐玄奘《大唐西域记·印度总述》:“夫数量之称,谓‘踰缮那’。旧曰‘由旬’,又曰‘踰闍那’,又曰‘由延’,皆讹略也。‘踰缮那’者,自古圣王一日军行也。旧传一踰缮那四十里矣;印度国俗乃三十里;圣教所载,惟十六里。”

    蓟王遂废弃不用。“书同文,车同轨,度同制,行同伦,地同域”,幸赖始皇帝陛下,不世之功。蓟王尽可萧规曹随。一切皆出汉制。

    一万幕府属吏,各就各位。积压幕府案头,繁杂政务,顿时化去大半。

    累日来,蓟王携幕僚,正商讨迁户政策。

    循例,凡蓟吏外放,皆秩升一等至三等。迁汉民远赴万里之外,入籍丰州。田宅是否亦数倍予之。一众幕僚,各执一词,并无定论。

    更有甚者,从何处移民,亦无定论。若论风土气候。岭南最佳。毕竟地处维度相似。四季无冬,潮湿多雨,瘴气频发。唯一所患,岭南汉人,本就稀少。若再外迁十五万户。恐岭南失血,难以自养。若迁蓟人,又恐水土不服。罹患病症,乃至十室九空。

    军正沮授进言,蓟人天南海北,包罗万种。便偶有水土不服之症,良医亦可治愈。不如从客庸之家,择客籍满五载,不及十载者。十万户,迁入丰州,编户为民。再择岭南五万户,一并迁入。万余都护属吏之家,亦同迁来安居。再补八种西羌,四氏云霞各万户,共计二十万户。并约定,迁居丰州满五载,可为蓟人。毋论世代定居,亦或是举家迁回蓟国,但凭所愿。

    如此,不出数载,丰州当归于王治。

    便有幕僚求问:若五载之后,编户皆迁回国中,又当如何。

    沮授答曰:无妨,再择五载客籍,十万户,迁入丰州继之。

    如此,以五载为限。汉人不断,汉风不减。不出三代,丰州归汉。

    此策大妙。

    蓟王轻轻颔首:田宅又当如何授予。

    沮授答曰:丰州一季三登。一顷,便作三顷也。免客税。或行三十税一,或免五载赋税。必有客籍,举家迁往,甘之如饴。

    免客税,入蓟籍。再除五载赋税。更有三登一季。

    正如沮授所料。必有客籍,蜂拥而来。

    倍思前后,蓟王欣然言善。

    王命,迁国中客籍十万户,岭南汉人五万户,四氏云霞各万户,都护府吏家眷一万户,齐来丰州。

1.171 魅力满百

    如前所说。种姓鄙视链自上而下,无穷无尽。便是同一种姓之间,还有上下差异。更相互交叉,繁衍出诸多亚种。为彻底阻断鄙视链。蓟王需安插足够多之“不传花人”。二十万户徙民,可筑万里长城。

    五载为限。三登美田,赋税全免。五载之后,去留自定。来去自由。若迁回国中,编户为民。一切便利与蓟人无异。若长居丰州,亦有诸多便利。终归幕府治下,与封国并立。

    且丰州迁户,足需客庸满五载。蓟国上邦风貌,早已深入人心。迁来丰州,方有余力,向化北天竺人。

    更有甚者,汉人允文允武。如八种西羌,云霞四氏。多孔武之辈。迁入丰州,或为伍长、或为什长,家中子弟,皆为备吏。足可震慑宵小。

    司州别驾人选,亦是重中之重。

    晋庾亮《答郭逊书》:“别驾,旧典与刺史别乘,周流宣化于万里者,其任居刺史之半,安可任非其人。”

    蓟王想到一人。

    正是前陈国主簿,今门下属吏梁习。

    “子虞,可堪大用。”沮授赞道。

    梁习乃真国士。先前代主行不义之事在前,事毕欲饮鸩以谢天下。被蓟王命人暗中调换鸩毒而救下一命。至此,与陈王宠,恩断义绝。蓟王一纸书信,向陈王索来。为门下属吏至今。

    今陈王遇害。梁习上疏,欲去职守孝三载。主簿孙乾劝道,今为人臣,岂侍二主。

    梁习这才作罢。

    蓟王有意远调丰州,亦有全护之意。

    “丰州地广人丰。假以时日,可中分二州。”蓟王已有定计:“万震、梁习,各领其一。待万事皆备,再分四州不迟。”

    “主公明见。”沮授言道:“丰州与山南诸国徼界(汉时,以木栅为蛮夷界,叫边徼,又称徼界),广有旷野。皆可圩成良田。”

    沮授所言,便是央恰布藏布江下游,东西两岸洪泛区。

    只需筑堤锁水,纵横枝津,圩田大成,则无惧水患。

    “善。”蓟王欣然言道。

    沮授之意,乃以临江城并江曲港为始,据央恰布藏布江两岸。与山南诸国,尽早确定边界。省得日后,纠缠不清。

    与海外荒洲,不毛之地迥异。丰州城池完备,道路通达。只需按部就班,分割田宅,编户安居即可。所携匠人,正好用来治水。比起千里蓟国渠,复杂水情。央恰布藏布江下游,土地平整,河汊密集。只需锁定主水,便可顺流筑堤。尤其蓟国大舡,皆置船吊。转运石笼,迅捷无匹。

    治水不误圩田。

    绥南右将军程普,蓟国宿将。携麾下将校,船入江曲港。收服十国联军,立绥南右将军大营五部。待绥南左将军刘武抵达。再亲组绥南左将军大营五部。左右二营,各五万众。

    十万精兵,足可戍守丰州。待稍后,北天竺中分二州。左右绥南营士,亦随之分驻。另有锦帆左司马彭虎,楼船左司马彭式,并军曲候彭绮、彭材,携麾下精兵五千,楼船、斗舰五百艘。驻守各处要津,与扼守殑伽港楼船右司马胡玉,并扼守象林港锦帆右司马苏飞,守护“南海珠串”,巡弋东西海商路。与已程不国,相向而动,司机攻灭黄支国。尽得东天竺海岸良港。为羁縻中部百乘王朝,并南部潘地亚王朝,蓄势待发。

    据统计。时下天竺半岛,计有民二千万众。北天竺(东天竺)一地,便有四分之三。换言之,枝扈黎大江流域,乃天竺最富庶之地。蓟王全盘笑纳囊中。天竺痛失大半人口及财富。想要挥师反攻,几无可能。

    更加蓟王析分田宅,解放奴隶。大肆笼络民心。更加马鸣菩萨亲证虎衣明王果位。单凭百乘王朝,已回天乏术。

    足月发放军资。单此一项,便令大营欢声雷动,士气爆棚。

    “得人钱财,与人消灾”。“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谚曰:“皇帝不差饿兵”。而后“令行禁止,莫不率从”。

    程普久戍西域。都护府联军兵情,亦如天竺十国降兵。如何梳理,去伪存精,自有心得。

    更何况,还有虎衣明王坐镇。

    又十日。

    绥南左将军,二兄刘武,携三足踆乌船宫,并楼船、斗舰五百艘。浩浩荡荡,抵达摩揭陀国,华氏城外,环城港。

    船宫巨舰,高过城墙。引万民骚动,惊呼四散。

    北天竺诸国主,并马鸣菩萨,皆被惊动。遥望三足踆乌,心中惊骇无以复加。环城港内外,顶礼膜拜者,比比皆是。

    “此物,只应天上有。”多摩梨王,慨叹出声。

    引诸王,长吁短叹。

    香花宫,前殿。

    “拜见主公。”二兄刘武,携诸将大礼参拜。

    “诸位免礼。”蓟王下阶搀扶:“一路辛苦。”

    “四海乘风,波涛不兴。臣等日夜三千里,并无辛苦。”刘武笑答。

    “善。”蓟王笑道。少时兄弟,今日君臣。私交之上,更加公义。君臣同契,毋需多言。

    刘武又引彭氏四虎,近前拜见。天下豪杰,悉投蓟王。蓟王赫赫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江湖传言,闻名不如见面。见蓟王和光同尘,豪气干云。彭氏四虎,顿时心折。四人,纳头便拜。从此刀山火海,生死无悔。此便是,汉家儿郎。

    一言蔽之,魅力(值)满百。天下豪杰,无可匹及。

    蓟王遂命锦帆左司马彭虎,楼船左司马彭式,驻守多摩梨江口并折利呾罗发行二港。二人麾下军曲候彭绮、彭材,李玉、王海,驻守江绕、江曲,瞻波、圣河,诸港。兼顾,阿逾陀、王舍、华氏、广严、舍卫、等港。

    各部,虽隶属横海将军黄盖,然戍守丰州,则悉听左右绥南将军调遣。

    丰州吏治军政,渐入正轨。蓟王足可安心。

    待王舍城,并上茅宫城,筑毕。山南方国邸,立定。蓟王当携北天竺诸王,同返蓟国。至于余下贵种,则顺大章道,穿大雪山。迁入日光城。

    那时,丰州再无贵种。贱种无分贵贱。悉归向化。

    三代之后,皆我汉民。

1.172 万物有灵

    一夜之间。北天竺诸国,街头巷尾,车水马龙。汉式公车,往来奔走,络绎不绝。

    各城署寺,如雨后春笋,纷纷建立。吏治体系,有效运转。旧貌变新颜。

    驾车驽马,亦换成天竺马。乘象实过于缓慢,多被改造成机关战象,不为驾乘。尤其羯陵伽国“出大青象,超乘致远”。大青象,便是“大型青野象”。可搭载专用攻城兵器,改造成“机关攻城象”。又称“大青攻城象”。

    攻城拔寨,无往不利。

    蓟王将最大陆行兽,与最强机关器,合二为一。其自走属性,尤其在天竺崇山峻岭,沼泽丛林中穿行。其战力,远超轨路攻城器。对“国境之内,数十小城,接山岭,据海交,城既坚峻,兵又敢勇,威雄邻境,遂无强敌”,有奇效。百乘帝国所居中部台地,水陆皆不畅。机关巨舰难以抵达,轨路难以铺设。唯机关战象可涉足。

    尤其“接山岭,据海交”,“城既坚峻,兵又敢勇”。山地攻城,仰攻本就不易。还需防礌石滚木,乱箭如雨。轻则损兵折将,重则全军覆灭。

    今蓟王已尽得北天竺,三登富庶之地。中部台地,地广人稀。又峰峦叠嶂,山林茂密。百乘诸国,行坚壁清野,据险自守。引军强攻,智者不为。

    须知,天竺全境皆种姓。只需稳扎稳打,固守丰州。待千五百万贱种,悉分田宅牛马,永不为奴。必有中部台地奴隶,举家北上。甚至一夜之间,举村无踪。千里之地,人去屋空。

    如此持续失血。百乘王朝不攻自破。

    众所周知。奴隶王朝,其核心生产力,便是奴隶无疑。奴隶大量流失,动摇王朝根基。自上而下,社会失控。上层建筑随之崩塌瓦解。

    蓟王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

    说句笑谭。只需按部就班,作壁上观。蚁民拖家带口,举族来投。百乘王朝,“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一丘之隔。大汉丰州如极乐净土。大汉蓟王乃佛之化身,身证虎衣明王果位。我等身陷阿鼻地狱,焉能不自救乎?

    如前所言。百乘王朝,以案达罗、羯陵伽,二国最为强盛。自金耳国,“西南行七百余里。至羯陵伽国”。玄奘西行时,原羯陵伽国,已分为三国。沿半岛西海岸,自北向南:乌荼国、恭御陀国、羯陵伽国。

    或曰,乌荼乃“乌替卡尔”之略称,意为“北羯陵伽国”。

    乌荼国,“周七千余里。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土地膏腴,谷稼茂盛。凡诸果实、颇大诸国。异草名花,难以称述。气序温暑,风俗犷烈,人貌魁梧,容色黧黮(li dǎn,黑色斑驳貌)。言词风调,异中印度。好学不倦,多信佛法”。

    蓟王攻占金耳国,又据折利呾罗城。羯陵伽三国唯一屏障,便是东高止山脉。自发行港,西北行,穿越东高止山脉之康度山。可入恭御陀国(中羯陵伽国)。“从此西南入‘大荒野’,深林巨木,干霄蔽日,行千四五百里,至(南)羯陵伽国”。

    足见恭御陀国,既中羯陵伽国,承上启下,位置至关重要。若击此地,可断羯陵伽国首尾。羯陵伽国先降。案达罗国独木难支,亦随之降服。二强国先后归降,百乘王朝,亦无例外。

    蓟王向来未雨绸缪,以备不虞。若贵霜并西部总督区,无从给予百乘王朝足够压力,又或者败相已生。以雷霆之势,攻破羯陵伽国。以攻代守,亦是上上之策。故提前布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诚然。若贵霜西部总督区,能借胜战之威,固守西部海岸平原,及耐秣陀河沿岸。将百乘王朝逼入东西高止山脉之内。南部毗邻潘地亚王朝,北部金耳国又为蓟王所占。如此四面合围,再加奴隶逃亡不断,百乘必灭。危急关头,举国羁縻于大汉丰州,亦是情理之中。

    若能将百乘诸国,全盘接收。再命其南下,攻入潘地亚三国。助蓟王攻略黄支国。纳天竺半岛入汉,指日可待。

    蓟王一日不走。贵霜王便得一日心安。毋虑安息大军,背后一击。全力清剿残余,加固城池,购买蓟国机关巨舰,立贵霜水军,巡弋西岸良港,扼断耐秣陀河。

    摩揭陀国,华氏城。香花宫,前殿。

    大行令虞良,奉书来报:“主公,优禅尼王,遣使上书,欲求邦交。”

    “优禅尼王?”蓟王略作思量,这便醒悟:“可是贵霜塞人总督。”

    “正是。”

    “总督何名?”蓟王又问。

    “耆婆达曼。”大行令答曰。耆婆达曼,乃由二梵语组成。“耆婆(jiva),意为“灵魂”、”生机“、“有生”等。谓“万物有灵”。“达曼(daman)”,乃“大人”、“首领”之意。

    西部总督区,定都优禅尼城。城邦,多以城为国名,优禅尼王,亦可称为优禅尼国之王,即“邬阇衍那”。又称温逝尼国、郁支国等。“周六千馀里,国大都城,周三十馀里”。

    自称优禅尼王,亦无可厚非。然毕竟羁縻于贵霜,乃是其属国。蓟王与贵霜,相约兄弟之邦。属国遣使,欲结邦交。颇多耐人寻味。

    “贵霜王,必知。”军正沮授言道。

    蓟王轻轻颔首:“召来一见。”

    “喏。”

    少顷,便有西部总督使节,登堂入殿:“下臣,拜见王上。”

    “贵使免礼,赐座。”汉语精纯,蓟王已见惯不怪。且观使者,必出塞种。

    “谢王上。”使者,诚谢落座。

    “贵(国)主,所为何来。”蓟王先问。

    闻蓟王称“贵主”。使者心中一喜,这便振奋作答:“回禀王上,我主欲求通商互市。”

    “原来如此。”蓟王和煦一笑:“贵主,欲求何物?”

    “白波斗舰。”使者直言相告:“为立水军,守备国境。”

    果不出蓟王所料。西部总督遣使,必出贵霜王授意。换言之,贵霜王已生退意。贵霜二十万大军归国,大“海交(坎贝湾)”、并耐秣陀河沿线防御,皆需西部总督,独立承担。

1.173 群岛之地

    贵霜王此番命西部总督遣使,亦是投石问路。若得蓟王许诺,缔结邦交。则可知,蓟王默许贵霜班师。若婉拒结交,则蓟王不欲贵霜王先行退兵。若蓟王虽许结交,却拒授白波斗舰,则又另当别论。

    国国之间,利益至上。毕竟与大汉一藩,上邦相交。贵霜王投石问路之举,颇多小心翼翼之嫌。足见谦卑之姿。

    “可也。”蓟王欣然应许。比照黄支国售价。贩与优禅尼王百艘白波斗舰。金瓯船坞,已无余船可卖。无妨。蓟国五百城港,月有新船下水。飞车翀嚣,四海乘风,不日可至。

    诚然。出金瓯船坞,乃蓟王家产。出城港船坞,则归蓟国所有。有内外府库之分。

    众所周知。王家用度,皆出蓟王私产。民脂民膏,不取分毫。便是三十税一,亦多用于国计民生。如今百官俸禄,皆出太仓苑。更何况,蓟王家俸、供奉,足可自食。

    若无此番胜战续命,贵霜灭亡在即。

    贵霜西部总督区,稍后将被笈多王朝所灭。蓟王吞并北天竺,立为大汉丰州。一举扭转时局。贵霜王携胜战之威,纾解内部纷争,弥合族群对立。稳坐贵霜王位。西部总督区,重新夺回沿海平原及诸多贸易良港,并固守耐秣陀河沿线,重夺摩诃剌陀国(注1)。凭商贸获利,足可弥补耕地之缺。

    耐秣陀河口,有“跋禄羯呫婆国”,“周二千四五百里。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土地咸卤,草木稀疏。煮海为盐,利海为业。气序暑热,回风飙起。土俗浇薄,人性诡诈,不知学艺,邪正兼信”。

    跋禄羯呫婆国,又译“巴里加沙”、“婆卢羯车”、“弼离沙”等。自古即为著名海港,出产“铜和檀香木、柚木和黑檀木原木”。

    时下,与罗马、安息,海上交往频繁。陆路可通优禅尼(乌贾因)。从优禅尼,经毗底沙、巴尔胡特、侨赏弥与钵罗耶伽,可至华氏城。华氏连瞻波,顺下枝扈黎大江,入多摩梨港,有商船通已程不国、南州,远至大汉。

    “雅瓦纳(yavavas,天竺人对希腊人的称呼,意为‘引者’)的大船载满黄金而来,又满载辣椒(黑胡椒)而去。”

    据信,雅瓦纳船舶,四十天内,便可抵达天竺西海岸。据说,每年至少有百二十艘商船,从米乌斯·赫尔穆斯(myus hormus)出曼德海峡,密集往来天竺西海岸:信度河之巴巴里贡(barbari)、坎贝湾之婆卢羯车(barygaza)及马拉巴海岸之穆泽里斯(muziris)。

    据此可知。跋禄羯呫婆国(婆卢羯车),乃时下著名贸易城邦。

    得百艘白波斗舰。既可巡弋海路,拱卫婆卢羯车城港,又可自大海交(坎贝湾),逆入耐秣陀河,防备百乘挥师来攻。

    其利之大,可想而知。

    《红海环航记》:“(帆船)十分庞大,人称‘科兰迪亚”(kolamdia)’。”科兰迪亚帆船,尺寸类扶南大舶。远非蓟国大舡可比。

    类比黄支国。西部总督,亦求百艘木兰大舡。蓟王许诺分期支付。

    至此,单卖船获利,便足有百亿之巨。

    谓“投桃报李”。蓟王索要一处不毛之地,专为两国通商互市之用,亦是合情合理。

    所谓“桃源无路,流水知津”。话说,天竺全境,枝津故渎,多由东西高止山脉对流。西海岸立于通航之大河,必是信度河。其次当数耐秣陀河。信都何居上,其流域为贵霜所据。耐秣陀河居下,为西部总督所占。

    除此之外,少有河流在西流入海。且受阻于西高止山脉,无大道坦途,可通内陆。“土地咸卤,草木稀疏”,时下荒无人烟。无人问津。正因如此,对蓟王索滨海之地,筑城通商一事,西部总督使节,满口答应。唯恐蓟王悉知详情,自食其言。西部总督,六百里急命,互呈国书。

    得蓟王国玺签印,成既定事实。西部总督,优禅尼王耆婆达曼,终得心安。

    又遣使节,询问圈地事宜。

    “(摩诃剌陀)国东境有大山,叠岭连嶂,重峦绝巘。爰有伽蓝,基于幽谷,高堂邃宇,疏崖枕峰,重阁层台,背岩面壑(背负文底耶山(温迪亚山脉),面临果瓦拉河(戈达瓦里河)),阿折罗(唐言‘所行’)阿罗汉所建。”后世称阿旃陀(ajanta)石窟。

    由此西行约千里,过二枝津(穆拉河与穆塔河)汇流,再穿越西高止山脉(波尔加特山口),蓟王遂圈定城址。

    略作回想,使节这便言道:“此乃众岛之地。”

    “然也。”蓟王欣然一笑。

    使节不无担心:“岛夷不服王化久矣。常与岛上海贼,劫掠往来商船,甚是凶险。”

    蓟王言道:“无妨。孤,自有计较。”

    “鄙国,敢不从命。”使节自不敢违命。

    蓟王所求,群岛之地。为岛夷伙同海贼所据。可辟良港,且群岛背靠无名半岛(萨尔赛特岛),与内陆相连。只需稍加改造,便可将群岛,连成一体。尤其岛夷众多,海贼富庶。足够劳力。蓟王有意,遣诸支戍守艂舰,前往征讨。皆可收归己用,又可震慑宵小。

    待荡平诸岛,就地立港。可续接海上丝路,直抵西天竺海岸。

    蓟王取名:阿折罗港。即所行港(孟买)。

    万事俱备。蓟王遂命彭氏四虎,兵分数路,攻掠群岛。

    彭氏四虎,本就深谙水性,麾下多健儿。有得横海将军黄盖真传,精通水战。蓟王又广邀北天竺诸国主,乘三足踆乌,同往一观。

    楼船、斗舰,并大小船只千艘,绕行天竺半岛,途径多摩梨港、发行港、经停已程不国,北岛琴港。浩浩荡荡,奔赴群岛之地。

    锦帆左司马彭虎,楼船左司马彭式,麾下彭绮、彭材,李玉、王海,各个磨刀霍霍,士气如虹。只求蓟王当面,摧枯拉朽,初战告捷。

    谓牛刀割鸡以儆猴。

    蓟王自东而来,一路攻城拔寨,吞并北天竺。然西天竺各国,未曾亲眼得见。

    此番大张旗鼓,携北天竺诸国主,并沿线诸国使,同往观战。蓟王深意,不言自明。

    千帆竞渡,火云压城。

    四海炎船主,实至名归。

1.174 七岛海贼

    蓟王圈定,群岛之地。罗狄斯·托勒密(古希腊数学家,天文学家,地理学家和占星家),称之为“希普坦尼西亚(heptanesia)”。意即“七岛”。

    孔雀王朝时,七岛归于治下。岛上有柯利族(koli)渔民,世代渔猎为生。后王朝覆灭,柯利人骤失庇护,七岛遂被海贼所据。近代又因贵霜西部总督与百乘王朝,战乱不休。双方皆无暇他顾,海贼因而坐大。

    先前,蓟王率横海舰队南下,攻灭林邑。绕行顿逊海崎,沿途搜寻亚马逊族人。并顺势攻灭殑伽三角洲中海贼王。余贼惊慌逃窜,绕行天竺半岛,入伙七岛海贼。更助贼势。

    谓“靠水吃水”。海贼之所以盘踞七岛,正因周遭航运发达,商路流金。殑伽三角洲,扼东通商路。七岛之地,临西通商路。

    东西海贼,同流合污。声势浩大,自称“七岛之国”。传闻,各岛科兰迪亚帆船,足有百艘。大小船只,不下千帆。西部总督使节,求购百艘白波斗舰,守护婆卢羯车港城。亦因七岛海贼之祸。

    闻蓟王圈定此地,立港互市。使节如何能不醒悟,蓟王一石数鸟,亦为东西海上商路除祸。

    话说,蓟王之所以圈定七岛之地。只因乃殑伽港中,亚马逊女战士,前来报信。言,七岛海盗中,似有亚马逊遗落族人,蛛丝马迹。

    先前,东迁亚马逊女战士,凤凰·阿莎娅,战败被俘。贩运顿逊女市途中,遭遇海贼。商队断尾求生,将满船女奴,弃之不顾。遂被海贼所得。岂料阿莎娅,挣脱枷锁,先杀尽船上海贼。再释船上女奴。又趁海贼不备,逃入殑伽三角洲内,遁入丛林。稍后觅得千年榕树母,打造成女亚马逊庇护所。收容被商人尾船贩运之廉价女奴,以战养战,不断壮大(详见:《列宿·1.86 炎船之主》)。

    待蓟王登岸,携众入榕树林。终与亚马逊女王相认。女海贼王凤凰·阿莎娅,伴驾回宫。

    余下林中女战士,悉数迁居殑伽港。为首批港口居民。与蓟王约定,结社而居,自成一部。信奉亚马逊绿洲新三柱神系。须知,殑伽洲中女战士,皆是被贩女奴。出身来历,五花八门。单论血统,风马牛不相及。然却皆为亚马逊,无疑。

    效绿洲亚马逊公社。函园贵妃女王希雷娅等,三百御姬食俸,足月转入殑伽港女亚马逊公社账户。另有公社商船,贩卖东西珍货,获利颇丰。蓟王破除血牙之誓,东迁亚马逊举族依附。毋论绿洲公社亦或是殑伽港公社,女亚马逊皆奉蓟王为主。只愿为部落中唯一的雄狮,诞下子嗣。

    作为血牙破咒者,群狮之王。蓟王亦需为女战士,殚精竭虑。譬如,在每个春季,为新晋亚马逊女战士,亲施“成年礼”。并需为其后数年,乃是数十年间,身染“阿弗洛狄忒之魇”,又称“泡沫之梦”的女战士,举行七日“生命礼赞”。诸如此类。救助被俘亚马逊,自是责无旁贷。

    权利和义务。古往今来,唇齿相依。无有例外。

    故,时过境迁,亚马逊部落,与原先并不等同。内外区分,便是函园与公社。入函园为御姬,必出东迁亚马逊部落。入各地公社,则称为亚马逊“公(社之)民”,或“社众”。社众,亦是编户。身具亚马逊风俗及信仰。出于自愿,可组建家庭。尊蓟王为“主人”。必要时,可获亚马逊女王征召。

    得殑伽港中亚马逊社众来报。故蓟王悉知七岛详情。七岛海贼与罗马边墙行省,阿拉比亚(注1)最大一支沙漠马贼首领,绰号“血沙蝎母”,往来过密。

    “血沙蝎母”之名,蓟王曾于圣火女祭司,椒风美人阿奇丽娅口中得闻(详见:《列宿·1.171飞桨木兰》)。据说,出身亚马逊。传闻,阿拉比亚边墙,红海北岸荒漠,有走私港。甚至波斯湾南岸,亦有类似港口存在。

    走私猖獗,正因劫掠成风。边墙行省,上守波斯湾,下扼红海,为阿拉比亚沙漠所围。沙漠绿洲,大小马贼,星罗棋布。更加罗马与安息,时有纷争。沙漠马贼,各有归属。更有边军,裹挟其中。且约定俗成,阿拉比亚行省,并不包含阿拉比亚沙漠。重重利好,助马贼滋生。

    然,如前所言。每年至少有百二十艘雅瓦纳帆船,由米乌斯·赫尔穆斯,出红海南大门之曼德海峡。四十天内,便可抵达天竺西海岸。如此繁忙水路,更加蓟王“炎船之主”,声名远扬。血沙蝎母,必然听闻。为何至今,不见信使。

    殑伽港,亚马逊女社宰答曰:许血沙蝎母,非出东迁部族。

    蓟王这便醒悟。话说,亚马逊部落,自一支决定东迁始,便已分裂。辗转占据希俄斯岛之西女国,便是留守亚马逊一族(详见:《三国·1.284 舍近谋远》)。

    若血沙蝎母,果真来自希俄斯岛。率部登岸,假扮马贼。未尝没有,守护亚马逊商路之意。将希俄斯之泪(**),高价贩卖。再委托海贼,购入岛上所需。尤其希俄斯岛上,并无铜铁矿山。兵器盔甲,箭镞船钉,皆需高价购买。耗费,可想而知。

    待攻灭七岛海盗,只需缴获希俄斯之泪,足可证明蓟王猜测。

    飞车桨,翀嚣帆。日夜三千里。七岛海盗,猝不及防。被锦帆左司马彭虎,楼船左司马彭式,奇袭水道,困死孤岛。

    斗舰一字排开。霹雳发石,数轮齐射。岛上岛下,一片火海。

    首岛(戈拉巴岛)海贼覆灭。

    蓟国机关舰队,兵分二路。船翼翻转,乘风下锚。拼组东西水砦。以首岛为锚定,水面坞堡连横,将余下诸岛,困成死地。

    三足踆乌前殿。名场面,诸国主屡见不鲜。然西天竺诸国使,却各个面色如土。先视霹雳火雨,又见百里连营。大小船舶,无风自动。鬼斧神工,宛如活物。“一会排成人字,一会排成一字”。焉能不惊惧莫名。

    不及倒吸一口凉气,更见接舟为桥。放大军登岸,截断后路。

1.175 善恶有报

    轰、围、截。临阵“三板斧”。倚仗铁壁铧嘴,坚船利砲。彭氏四虎,摧枯拉朽。七岛海贼,毫无招架之力。

    船宫爵室,蓟王举千里镜远眺。

    七岛环抱,除首岛并二岛(小戈拉巴岛)为桥头堡外。余下六岛,居中水路,皆为海贼,内港巢穴。开前、后、左、右,四砦门。岛上碉楼、箭塔林立。垒石为墙,聚居海贼无数。

    三岛(孟买岛)、四岛(马扎加恩岛),大致呈卧“工”字形。

    五(沃尔利岛)、六(马希姆岛)、七(巴雷尔岛),三岛大致呈“川”字形。

    七岛共计,周回四十里。水陆各半。七岛海贼经营许久,颇具规模。

    只需稍加改造,便可辟为良港。且距海岸颇近。只需搭设舟桥,便可往来七岛并海岸。易于日后外拓。

    关键是,七岛水陆相接,设施齐备。七岛海贼,不惜工本。历经多年营造。正如时下天竺诸国大都城。“都城垒砖,其高数丈,基址崇峻,却敌高险”。七岛皆中立坞堡,重楼高塔,堆垒棋峙。看似杂乱无章,毫无美感。然却尽占地利,守备各处要冲。

    若强行登岛,白刃攻城。必然死伤无数。尤其高塔之上,还设有罗马扭力弩砲(onager)。可将弩箭或石丸,远射三百步。堪称守城利器。

    居高临下,足可毙敌无数。奈何蓟国机关斗舰,远射八百步。毋需登岸,一轮齐射,摧枯拉朽,土崩瓦解。

    更何况,机关舰队,连成“人”字水上坞堡,将六岛一网打尽。

    便有海盗小艇,欲强行冲突。

    霹雳声中,落石呼啸。水柱冲天,血肉迸溅。更有小艇不幸被数弹命中。碎木迸射,如雨血崩。声势骇人,恐怖至极。

    不等冲到近前,过半船毁人亡,内港血染。

    远观便觉大舰无疑。待抵近。更显巨大无比。堪比水面坞壁,移动堡垒。黝黑船身,竟是搪瓷装甲。零星小艇,不等一头撞碎。忽闻雷吼。

    银粼刺网,当头罩下。连人带船,包裹其中。船吊牵引,艇翻入水。倒刺入体,皮开肉绽。将一船海贼高高吊起,又重重抛落。

    血花翻涌,渐归于寂。

    再提起,似皆已溺毙。

    船吊徐徐升起,悬于前甲板。便有披甲楼船士,手持单兵钩拒,类钩镰枪。将刺网团团围住。队率一声令下,钩拒齐出。

    自网眼扎入。穿胸洞背,血流如注。

    痛彻心扉,如何还能装死。杀猪般惨嚎,响彻天地。网中海贼,精通水性,长时闭气。本以为可浑水摸鱼。乘机吊上甲板。岂料蓟国水军,料敌先机。兵为刀俎,贼成死鱼。钩拒扎遍网眼。网中海贼,目眦尽裂,死不瞑目。

    刺网如喷壶,血腥扑鼻。

    队率传令收兵,招呼船吊解网。

    贼尸翻滚落地。居中借同伴肉身遮挡,侥幸未死者。面似厉鬼,捉刀暴起。

    队率早有准备。

    《墨子·鲁问》:“(公输子)始为舟战之器,作为鉤强(拒)之备。退者钩之,进者强(拒)之。”

    钩拒四面来袭。海贼浑身披创,四肢接连被钩被拒。一时动弹不得。

    队率迈步冲上,一刀枭首。断颈处,血喷数丈。贼力散尽,浑身一软,四肢遂被钩刃分尸。

    不等队率,再挥一刀。

    挹娄庐士,一发入目,余贼悉爆脑而亡。

    电光石火,目不暇接。数息之间,胜负已分。

    七岛海贼,远远得见,无不骇然。

    千里镜下,一览无余。

    蓟王遂传王命:“箭阵却敌。”

    “王命却敌——”

    机关斗舰,上下甲板,闻声而动。

    机簧声中。面向七岛一侧箭窗,猛然开启。

    三通鼓罢,声似雷吼。

    上、中、下,三排箭窗,顺次击发。

    乌云蔽日,箭如飞蝗。“人”字形水砦,隔空对射。利箭天袭,好似雨打芭蕉。密集七岛,荆棘齐腰。

    城堡上下,再无活物。

    内港海贼,肝胆俱裂。

    前殿重阁。

    多摩梨王,指点江山:“若换火箭,又当如何?”

    列国主并诸国使,各自心知肚明。

    粮草辎重,坞堡塔楼尽毁。液火串流,延烧七岛。岛中内外,一片焦土。海贼或命丧火海,或葬身鱼腹。无有生还。

    临阵先夺敌胆,此战胜负既定。

    “传命,只诛首恶,降众免死。”

    “喏。”

    便有九译令,齐声高呼。

    少顷,内港先起骚动。好似投石入水,渐泛涟漪。须臾,又如传染般扩散。

    大小海贼,刀兵相向。乱战一团。便有人割首邀功,却连中数刀,惨叫毙命。连头带首,悉被人夺走。得手之贼,亦未不过奔出数步,便被乱刀砍杀。又有宿贼,连割三首。只手捉刀,只手提头。不顾斧钺加身,亡命突奔。

    虽破围而出,却浑身披创,血尽气绝。便有第四人,一刀斩首,再夺手中提头。

    却最终便宜第五人。毋论何人得首,总有人后来者。

    大小船只,拥塞内港。甲板上下,人头攒动。血刃挥舞,四面砍杀。残肢断臂,七零八落。乱刀过处,必有贼人,碎成一地。或被踢飞入水,或被踏成肉泥。

    大小船身,挂血成瀑。入目皆猩红一片。

    谁是祸首,谁是帮凶。早已分辨不清。

    引无数恶鱼,寻腥而至。争食血肉,激起浪花翻涌,好似沸鼎。

    不知何时。忽见一人,累坐尸船。周围堆满伏尸。另有余贼,从别船踏尸而来。手起刀落,断首冲天。

    从始至终。累坐贼人,纹丝不动。

    谓“积羽沉舟,群轻折轴”。多载一人,尸船下沉。不等余贼逃离,便被恶鱼,撕咬下水。挣扎出水,半张脸皮翻肉绽,深可见骨。强忍剧痛,挥刀刎颈。不等气绝,喷血下沉。浪花翻过,无影无踪。

    尸船接连下沉。便有活人,亦难逃离。

    大群恶鱼,自四面八方齐聚。不时擦撞船宫,咚咚作响。

    果然,善恶终有报。

    待厮杀过半。蓟王命彭氏四虎,率军强袭登岸。艨冲、冒突,百舸争流。

    行人道杀戮。

    王命,不留活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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