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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熏香如风     刘备的日常txt下载     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6 王者之政

    共入偏殿,更换朝服印绶。演武诸将,入殿觐见。

    中书令已命人,重列席位。

    能在灵辉殿中,有一席之地。于蓟人而言,足慰平生矣。

    演武诸将,固然欣喜。然王傅并幕府谋主之喜,不下诸将。蓟国多为募兵制。且所取更赋,皆用于养兵。

    众所周知,更赋有三:“更卒”、“正卒”、“戍卒”。

    循《汉律》。凡我汉人,男子年二十三至五十六,皆需服役两年。此外,每人每年在本郡服役一个月,唤做更役或卒役。亲自服役,唤“践更”。不亲自服役,每月出钱二千,由人代替,称“过更”。每人每年还需戍边三天,不服役,可出三百钱过更。

    《蓟法》既承《汉律》,又有改进。除募兵外,蓟人皆无需践更。只需足额缴纳更赋即可。更卒、正卒、戍卒,三项相加,蓟男,年二十三自五十六,需年缴更赋,三千七百五十五钱。蓟国有民千六百万口。年二十三至五十六岁之男,约五百七十余万。年缴更赋,约二百一十五亿。

    什长领百石军俸。月得二万三千钱。白毦精卒,军俸与伍长、什长比同。

    换言之,蓟国赋税,如田赋、刍稾税、算赋、口赋、市租、假税、海租、工税、赀赋、算缗、关税等,皆不论。单更赋一项,便可养白毦精卒,近八万众。白毦乃军中锐士,以一当五。足可养兵卒,近四十万众。

    蓟国轻徭薄赋,名目虽多,然税率极低。

    譬如赀赋。普通编户,以田一顷,宅一进、耕马一架,牛车一辆,猪羊一牢,农作机关器一套,诸如此类。凡以一计,皆无需缴纳赀赋。超出部分,则“赀十万钱,算百二十”。须知汉时赀赋,“赀万钱,算百二十”。不仅税率只是时下十分之一。且还有家财保底。超出方需缴税。

    又譬如,刍稾税等同于田赋。当刍稾变成青储饲料而贩卖时? 则加收缗钱。二税所出,亦不相同。刍稾税、田赋,皆出农人。缗钱则出商人。且同一批货物? 无论几经人手,整个流通环节? 只征一次缗钱。贩出如此,贩入亦如此。

    正因“轻徭薄赋? 与民休息”。天下百姓? 皆奔蓟国。

    又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税赋? 必不可少。

    蓟王明以照奸? 和光同尘。论持家有道? 蓟王舍孤其谁。故从不与民争利。凡有百官上疏,求增税赋之议,皆如临大敌。

    论知蓟王至深。右相耿雍,首屈一指。百官难忘项背。

    唯恐因噎废食。故先易后难。待君臣同殿餐毕? 醒锣敲响。这才持芴而跽,求开“客税”。

    “右相? 何不明言。”蓟王冠冕临朝,本为封赏。如今遮面,却也极好。

    “什一而税,王者之政。何况主公? 三十税一乎!”右相先为蓟王压惊,而后续言道:“今国中客庸,不下五百万众。如楼桑、西林,几与蓟人等同。且录入客籍,假以时日,便可为编户。岂无税乎?”

    “右相之言,老臣不敢苟同。”神仙打架,必是儒宗:“民爵二十等。齐民之家,田一顷。尚可自耕。爵民之家,数顷乃至数十顷。若无客庸,代为耕种,农时俱废,良田皆荒。何来耕一余三,暖衣余食。客庸为何?助我者也。是故‘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履信思顺,又以尚贤。天自佑之,吉无不利’。何况,‘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此言一出。蓟王暖意心生。不愧儒宗。

    先为客庸定性,乃是“助我者也”。亦如儒宗所言。普通齐民,尚可自耕。爵民之家,断无可能。尤其公大夫以上,公乘之家,足有良田二十顷。若只凭一己之力,不等耕毕,已过农时。更何况,收客庸之税,令天下投奔蓟国者寒心。且此举,亦非我怏怏上邦,待客之道。

    “启禀主公。”蔡少师亦持芴进言:“老臣窃以为。非国有大难,而不可益(增)赋也。武帝时,桑弘羊治粟,‘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蓟国循吏,尤胜桑弘羊多矣。且客庸多为羌胡,当以其故俗治之。不可与蓟人比同。(武帝)时连兵三岁,诛羌,灭南越,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皆以其‘故俗治,毋赋税’。此乃,定国之策也。”

    蔡少师,引经据典。先言,蓟国财政优良,且无危难,无需增赋。又言及“毋赋税”,乃两汉羁縻旧例,不可擅更。

    “国老当知,客庸耕田者,多是国中齐民。”薮东守乐隐,持芴言道:“客庸,非指八方来客。亦有国人庸之。更有四海豪商,贩得木兰舡,久居港津。”

    “若如此,更毋需益赋。”蔡少师又道。

    右相之所以,欲开客税。只因客籍完备。凡客居蓟国者,皆先入籍。得五家联保,开设账户,方能为人雇佣。否则,便是“游客”。即便游商往来,亦需入客籍。且凡有交易,皆需先质押等值琉璃宝钞,亦或是金银珠玉为担保。

    正因客籍大行其道。且人人皆有账户。故能抽取客税。

    国老与国相,虽政见相悖,然皆为国谏言。不可轻言对错。

    议出国相。百官慎重。稍后进言,皆是国之宿吏。各有侧重。凡郡县长吏,多与右相同。凡国之宿老,皆心向儒宗。

    见幕府僚属,多不发声。

    蓟王遂问:“文和,以为如何?”

    幕府中丞,持芴而跽:“回禀主公,国之税赋,多出编户齐民。客庸虽不为编户,然久皆为蓟人,不宜异同。然比我大汉流民,只需举家北上,宗亲乡党,五户连坐(连保),便可入籍。客庸入籍,却非一日之功。臣,窃以为。若征客税,客籍当与编户比同。”

    不愧是幕府智囊。贾诩之意,若要与编户同样纳税,则需给予客庸,同样待遇。不可区别对待。

    见百官窃窃私语,多有赞同。

    蓟王遂问右相:“宪和,以为如何?”

1.17 日常华章

    “回禀主公。臣与中丞,不谋而同。”右相持芴跽奏。

    蓟王遂问:“莫非,右相乃欲改客籍乎?”

    “主公,且听臣一言。”右相耿雍,总领国政多年。论治国,朝堂无出其右。这便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如中丞所言。凡我十三州流民,举家来投,无有不纳。户户得宅一栋,田一顷。牛马机关俱全。且主公有令,可分期偿还。譬如主公少时,陷地除石,得美田百亩。皆是楼桑宗亲,代为庸耕。论耕植,天下无有比汉人者。故客庸国中四百城港,多为四裔。非我汉民。故论客籍,亦多循此例。此其一也。”

    耿雍此言,乃向儒宗委婉道明,胡人不善耕田。为爵民之家庸耕者,多是国中齐民。齐民之家,本就是税赋所出,故无需另行征缴。自不在客税之列。

    “右相之意,所谓客税,乃据‘客籍’而征。”蓟王这便领会。

    “主公明见。”耿雍又道:“客籍,出于诊籍,何其陋也。如子弟行学,病而求医,诉讼庭前,皆多有不便。宜当增改之。且国宅价高,足钱贩得,非客庸能及。若征客税,或满十载。可比齐民,先居后偿。于国于民,皆有大利。此其二也。”

    蓟王面色稍霁:“征税十载,可比齐民。”

    “然也。”耿雍再接再厉:“客税,分‘客庸’与‘游客’,为三也。”征税的目的,乃为区分,客庸和游客。

    细思右相所言,国老亦纷纷赞同。

    “十载太长,三五载为宜。”蓟王言道。

    “主公明见。”耿雍振奋。

    “敢问右相,当如何征之?”儒宗求问。

    “如田赋、刍稾税、算赋、口赋、市租、假税、海租、工税、赀赋、算缗、关税等,皆与齐民比同。”耿雍答曰:“有则征之? 无则毋征。名下无田,则毋田赋。家无幼子? 不征口赋。家无余财,亦无赀赋。如此这般。”耿雍已有定计。

    “若为入籍。老臣? 实无异议。”儒宗改弦更张。

    “熙熙攘攘? 利来利往。”蓟王对加赋,何其慎重:“如先贤所言:‘吾国者,衢处之国也,远秸(远服,注1)之所通? 游客蓄商之所道,财物之所遵。’楼桑五缺? 游人如织? 车马不绝于道。来有所自? 去有所由。故成通邑大都。亦如郑公所言,客庸乃助我也。客税之征? 但凭所欲? 不可强为。”蓟王之意,客税与入籍绑定。若有意入籍,则征之。若不欲入籍? 则不征。断不可强求。

    闻此言? 国老无不动容:“主公? 明见。”

    窥一斑而知全豹。君王之日常,绝非家长里短,得过且过;无所事事,碌碌无为:混吃等死耳。治国、治民、治臣、治宫。无论就藩国中,征战四方,接人待物,处世为人,育女教子,和睦宗亲。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事无巨细,皆需面面俱到。

    朝廷一场客税之辩。双方各执一词,唇枪舌剑。

    君王一日常,何处不华章。

    故有人言,如此这般,从未得见。

    幸有蓟王,可窥一斑。

    蓟王不禁慨叹。耿雍之议,竟与后世华夏户籍之策暗合。

    蓟国田宅价高,然蓟王早有定价。流民举家来投,无论何时何地,良宅一栋只作价十万钱。齐民宅院,计三十宅。先居后买,分期偿还。每年最低还“一宅”,三十年还清即可。

    然客庸却无此便利。寄居国中,日常支出,宅邸租金便是大头。若能纳客税满三五载,便可如十三州流民。其利之大,远非客税能比。

    正因利国利民,故众国老,改弦易辙。

    蓟王亦和风细雨,面色稍霁。

    “苛政猛于虎”。话说,“南宫(火)灾。让、忠等说(灵)帝,令敛天下田亩税十钱,以修宫室”。至“天下骚动,起为盗贼”。后,贤臣谏之乃止。

    所患,非亩税十钱。而是郡县属吏,以此为由,刮地三尺,层层盘剥。乃至典妻鬻子,民不聊生。轻易不可加赋。

    客税既定。如何实施,蓟王再起朝议。

    暮霭沉沉,百官仍未有共识。蓟王遂命人张灯为继。

    日落西山,才终成定论。

    蓟王心结尽解。群臣涣然冰释。遂破例夜宴,与百官同乐。

    百官论证,亦被女官,逐条传入后宫。二宫太皇、三王太后、蓟王三后,皆可一观。众妃各抒己见。言语交锋,不弱灵辉正殿。

    蓟王本欲定三载为期。然右相据理力争,改为五载。换言之,唯交客税满五载,方可如愿入籍。更有甚至,期间若有中断,则需重新计数。然至多不超十载。

    各项税率,亦与齐民比同。且因地制宜,因人而异。税种,视情况而定。

    看似繁杂,无可操作。实则清楚明了,简便快捷。

    正因账目往来,一清二楚。如前所言,蓟人订立契约,皆需入市楼签订券书。且约定薪资,皆事先转入市楼官方账户。待将作寺遣人验工毕,无有疏漏。反将薪资,如约转入客庸账户。如此一来,客庸蓟国,如何营生,收入多寡,皆一目了然。更加自闾里、街衢,邻里守望。里魁、亭长,一应俱全。家中情况,亦一目了然。更加时人,无信不立,信守诺言。

    客税,断无差。

    念及此处,蓟王终得心安。

    “令则行,禁则止,宪之所及,俗之所被(pi)。如百体之从心,政之所期也。”

    不出三日。客税细则,已刊朝闻日报,张榜各处。

    待左相入宫,上报刺奸,所采民风。知民众皆无怨言,蓟王终得安枕。

    至此,客籍渐于户籍比同。

    自少复祖爵,并土封王。便客庸蓟国者,如愿以偿。

    上计署来报,八月按比,或可增五十万新户。四百万众。

    蓟国民众,当破二千万。

    “‘文王举太公望、召公奭而王,桓公任管仲、隰朋而霸,此举贤以立功也,夫差用太宰嚭而灭,秦任李斯、赵高而亡,此举所与同。故观其所举,而治乱可见也;察其党与,而贤不肖可论也’。”蓟王不禁慨叹:“宪和,真乃孤之管敬仲也。”

1.18 书录无遗

    蓟王将耿雍,比作管仲。

    评价虽高,却实至名归。

    耿雍出身商贾,耿氏制陶,乃老鸦渡烧瓷第一家。少与蓟王相识,为四友之一。居相位多年,总掌朝政。劳苦而功高。

    或有人问,既定缴客税五载,方能入籍。当自《客税令》颁布之日始计。而后顺延五载。为何上计署却报,今季八月案比,便足有四百万入籍。

    只因,稍后共议细节。针对久客之家,蓟王言当可上溯。只需补足五年客税,今季便可入籍。此令一出,百姓必然奔走相告。然又被右相,好言劝回。

    右相言,若可上溯,当满十年为宜。

    蓟王居高下问,为何。

    右相答曰,初时,临乡不过三百里。国小而势微。四裔来投,国风孱弱。故十载向化,方言大同。远不比今日,怏怏上邦,盛大国风。四裔仰慕已久,心悦诚服。五载足可趋同。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蓟王无可争辩。这便从谏如流。纳右相良言。定下上溯十载为期。若客庸不足十载,顺下补满亦可。若今季客庸初来,只需五载便可。

    又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右相之所以定下长期。正因“人心隔肚皮”。是真心还是假意。五载分辨足矣。

    “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更加耳濡目染,上邦风貌。五年向化,当渐与蓟人比同。此时入籍,水到渠成。

    正因有此细则。故久居蓟国,客庸之家。八月案比,便可入籍。为编户齐民。自报家门,可如马孟起,称“蓟人”。

    客庸之家,税赋大项,如户赋、口赋、算赋、更赋、市租、假税、工税、赀赋、算缗,诸项相加,户年均纳税,约五千钱。

    今季五十万新户,补足十年客税。计有二百五十亿钞。

    蓟王将右相比管仲,绝非夸大其词。

    将十年客庸之家入籍。蓟国人口当破二千万。

    再加八百万陇右羌氐诸胡。及河北五州千二百万众,幕府、封国,计有人口四千万。

    只需向化如一,休养生息。不出十载,当重现两汉鼎盛风貌。

    人口等同于生产力的时代。有五千万汉人,立于文明之巅,积薪候燎,传火天下。当可薪火相传,焚尽蛮荒。首当其冲? 荒洲皆成汉土? 四海皆成内湖。

    蓟王远瞩高瞻。少时慨叹? 路是文明的纽带。穿越荒山野岭? 枝津故渎。五里一邮? 十里一亭? 三十里一置? 皆是供行人歇息落脚之中继站。心存此念? 蓟王辟江表十港,又何尝不是海上中继港。今渤海几成蓟国内海。散落岛屿? 皆可为中继。日有千帆往来? 繁忙不输陆运。

    黄巾乱后,百废待兴。可比大病初愈。如何造血? 乃是首要难题。通常而言? 无非内外两种手段。内与民生息;外迁异族入。后世,欧洲老龄化日益严重,不得已大量移民。正因生产关系衰竭,严重影响生产力持续。然此举? 利弊各异。移民大量涌入,虽补足生产力所缺? 亦无可避免,带入风俗习气。尤其各自信仰,亦被一同迁入。

    凡言宗教,多是排他性。可想而知,内外信仰之争,必至家国撕裂。一旦仇恨累积,无可消解,更遇经济低迷,食不果腹,为争活路,内战不可避免。

    一言蔽之,统治不够,宗教来凑。“譬犹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

    即便身处时下。诸夏亦有佛道之争。

    正因深谙宗教立国之害,故蓟王欲灭佛国,而不灭佛。毕竟,蓟王独尊儒术,一统百家之心,人尽皆知。更有王学门生,神灭无鬼。知识是开启心智,唯一正途。只需宗教信仰,不腐蚀上层建筑,及上升通道。尤其吏治体系。当可保家国无忧。

    且就蓟王所观。西佛东来,单凭诸夏原生宗教,亦足可抵御。只需明确一点,儒术治国。欲求上进,必修《蓟国大百科全书》。只此一条,便足矣。

    道理很简单。修佛道,不能加官进爵,修之何用?

    至于个人追求。只需不祸及他人,蓟王乐见其成。遇道家羽化飞升,佛门立地成佛。蓟王亦下马,恭送一程。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终归要有用。

    未能称王称霸前,切莫学而无用。切记。

    北宫,瑞麟阁。

    大朝会后,所积国政,多已疏毕。难得今日空闲。少府所乘呈,多是内政外交。少有棘手难题。

    首当其冲。上陵礼后,西域使团,经内外商道,返回西域。贵霜国使,并北匈奴使节,分走二路,赴漫漫归途。蓟国机关安车,可变车轮宽窄及换雪橇。更加鲜卑驽马,能耐极寒。沿途亭舍齐备,便是居延外道,亦有绿洲障壁,可供歇脚。

    待蓟王兵车出阵,北匈奴当举族西迁,乱入安息。有蓟国双壁,王傅黄忠并横海将军黄盖坐镇,国中当无碍。更加吏治健全,王太后并王后,垂帘监国。左右国相总领内外国政。幕府三丞,统御天下属国,五部都护。蓟王当可,后顾无忧。

    “启禀夫君,谏议大夫万震(上)疏言,已与已程不国互呈国书。得周三百里北岛互市。”

    “甚好。”蓟王遂取万震上疏一观。海市令,另有手札呈送。事无巨细,书录无遗。

    “好一个以鼠饵狸·二桃三士之计。”蓟王笑道:“自文和平羌连环计始。巧施连环,渐成良吏之必备。”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大丈夫当如是。”马贵妃慨叹。

    “海市令手书,颇多溢美之词。”士贵妃亦笑赞:“‘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足见万震,确有实才。”

    “夫君加万震谏议大夫,自有识人之明。”马贵妃眸中柔情万种。

    “除去才智之差,亦是上邦之势。”蓟王一语中的。言下之意,除去个人学识,汉文明加成,亦是主因。

    “待已程不国,北岛港津筑毕。楼船校尉,当可南下矣。”士贵妃言道。

    蓟王轻轻颔首:“正是兵发身毒之时。”

1.19 蝮蛇缠腕

    甄都,太师府。

    车驾回府,王允面沉似水。

    朔望朝会,乃开年第一朝。岂料竟不欢而散。

    朝廷东迁,守望关东,帝国心腹重地。奈何群雄并起,关东割据。兖州为曹操所得,荆州为刘表所占。徐州牧陶谦身染沉疴,久治不愈。淮南又被袁术窃据。间有车骑将军吕布,屯军小沛。

    更有陈王宠,私纳传国玉玺,合纵连横淮泗诸国,图谋不轨。

    内忧如斯,倾覆在即。更有汉中史侯,江东合肥侯,虎视在外。稍有不慎,万劫不复。曹太保一系,仍纠缠不休。乃至举步维艰,朝政皆废。政令不出三台,关东群龙无首矣。

    太师府中,琉璃暖廊,乃蓟王所赠。甄都临河,风大雪急。且王允多次含冤入狱,饱受拷打。难经风霜侵袭,唯恐一病不起。故赠暖廊,以便寒冬出入。

    众所周知。王太师乃蓟王,义外舅。义女安素,尊贵妃。行走瑞麟阁,为蓟王出谋划策。深受宠溺。王允杀贼臣董卓,总领朝政。背靠河北,面陈关东。只需整合关东州郡,当可南下江左,右击汉中。迁回旧都洛阳,何愁汉室不能中兴。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曹太保争权夺势,贪心不足。位居上公,犹不知足。今日朝会,竟欲兴兵讨逆,除吕布孤军。

    诛杀董贼时,吕布居功至伟。虽被关东乱军裹挟,亦出曹操《抑兼并令》。关东世家豪强,坞堡破壁,田宅充公。焉能心中无怨。故裹挟吕布,兴兵讨伐曹孟德。今虽战败? 罪不至死。更何况? 袁术窃据淮南。譬如蝮蛇绕腕,正当捉刀斩之,岂能自断一臂。

    何不命吕布并陶谦、刘表? 力逐袁术。反欲迫王允? 诏讨吕布。

    须知? 为除淮泗诸国之害。王太师异相夺国,徐州诸国皆唯命是从。王允长子王盖? 为彭城相。与吕布近在咫尺。甄都谣言四起。言? 王盖与吕布? 暗通曲款。欲行驱虎吞狼? 先发制人。里应外合,奇袭甄都。诛杀曹太保并曹操满门。

    谓“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奈何“当局称迷,傍观见审”。关心则乱。更何况曹氏父子? 生性多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若果有此阴谋,吾家灭门矣。

    居安思危。开年第一朝? 便当殿发难。欲使王允长子王盖? 先伐吕布以证清白。然在王允党羽看来。吕布虎狼之师? 更兼陈宫之谋。王盖不过一国之相。麾下郡兵不足数千,如何与敌。此乃借刀杀人之计也。

    于是乎,双方人马,唇枪舌剑,争论不休。一场混战,不欢而散。

    王允入府不久。不其侯伏完、尚书令桓典等? 纷纷到访。商讨对策。

    桓典暖廊下车,见不其侯伏完,正驻足美轮美奂,琉璃画壁前,流连忘返。

    “君侯?”桓典出声相唤。

    “闻‘梓庆削木为鐻(ju),鐻成,见者惊犹鬼神’。蓟国良匠,夺天地之奇巧也。”伏完啧啧有声。

    “闻琉璃暖廊,乃入蓟国腊赐。比六百石以上,皆可择之。”桓典亦不禁慨叹。

    “比六百石可得。”伏完一声长叹:“然甄都,唯太师得之。”言下之意,甄都朝堂,差蓟国远矣。

    桓典无言以对。

    少顷,忽听伏完言道:“太师得蓟王相助,又岂惧曹氏父子乎?”

    “君侯,言之有理。”二人这便收拾心情,步入中堂。

    谓仰人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朝廷孤悬甄都,兖州为曹孟德所据。曹氏本就是关东豪族。势力错节盘根,乡党无数。盛气凌人,不可一世。唯迁都可避其锋芒。

    “闻蓟王欲南下羌身毒道,远征身毒。”不其侯伏完,直言不讳:“卑下窃以为,迁都之事,宜早不宜迟。”

    见王允不语。众目相对,仍由不其侯进言道:“足月大河便将解冻。若百官迟疑。公卿可伴驾先行。”言下之意,弃卒保帅。先护驾回京。待入八关锁固,纵千军万马,亦无可奈何。

    “上有敖仓港,对岸黎阳津。皆有蓟国水军驻守。”尚书令桓典言道:“只需一道诏命,蓟王必遣王师来助。毋需急也。”

    “恐天子不欲。”王太师语出惊人。

    “敢问太师,何以知之?”不其侯惊问。

    “董骠骑说之。”王太师答曰。

    “嘶——”与会众人,无不倒吸一凉气。

    董骠骑便是董重。天子,幼号“董侯”。虽是王美人所生。然自幼长于永乐宫。乃董太皇亲手抚育。视如己出。我朝素重外戚。董侯年幼,权臣环伺,孤木难支。引董重为心腹,亦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董重手握永乐积铜,出手阔气。天子左右弄臣,多进谗言。如此潜移默化,董重日益骄纵。深得董侯信赖。说言听计从,亦不为过。

    “然天子,毕竟年少。”偷窥王允面色,不其侯欲言又止。其意若何,不言自喻:先斩后奏。挟天子重返旧都,未尝不可。待木已成舟,天子亦无话可说。

    “君侯慎言。”桓典急忙劝道:“若行此事,与董贼何异?”

    闻此言,王太师面色稍霁:“群雄并起,国祚日艰。我辈当勠力同心,共安社稷。不可欺君。”

    “喏。”群僚下拜。

    与此同时,卫将军曹操幕府。

    “明公不可。”闻曹操心腹之言,荀彧急忙离席下拜:“王太师乃人望所归。诛贼有功,顾命无过。且朝中内外,广有羽翼。更加吕布未灭,袁术复起,若生内乱,朝堂危矣。”

    曹操龇牙一笑,这便离席,亲将荀彧扶起:“文若毋惊。操,不过戏言耳。”

    见荀彧面色稍霁,曹操转而问道:“然恐为吕布、袁术所乘。文若可有良策,解我心忧。”

    “吕布所欲,非我兖州,乃徐州也。”荀彧一语中的:“闻陶恭祖沉珂难治,恐不久于人世。此时,必不敢轻易用兵。袁术其人,如孔北海所言,‘冢中枯骨,何足介意’。袁吕二人,皆不足为患也。”

1.20 挟君自重

    “文若,所言极是。”曹操又问:“然,今日朝会,朋党相争。政令不出,该当如何。”

    荀彧苦劝:“明公当知,实非王太师之过也。”

    曹操一声长叹:“子曰:‘父在,观其(子)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身为人子,如之奈何!”

    荀彧言道:“何不劝太保归老。”

    曹操苦笑:“阿父花甲之年,尚不及七旬,如何归老。”

    荀彧斟酌言道:“卑下窃以为,太保所慕,非太师之权,乃太师之名也。太师尚不及花甲,已名重天下。太保……”

    其父心思,曹操焉能不知。时人重名,爱惜羽毛。王允出身名门,一日千里,王佐之才。忠贞不屈,为国除贼。无论出身、经历、皆远非曹嵩可比。且论年纪,小曹嵩十岁有余。年长位卑,声名不及。曹嵩与王允,便是所谓“既生瑜,何生亮”。说到底,还是心态扭曲。

    更加王允,顾全大局,不与相争。高风亮节,更令曹嵩愤懑。宦官之后,乃曹嵩无法回避之诟病。

    若只是利益之争,倒也罢了。裹挟私人恩怨,断难两全。

    此事无解。

    “若王太师有意迁都,该当如何。”曹操必有此问。

    荀彧答曰:“王太师,忠直长者。天子不欲,必不强为。”

    曹操稍等心安。转而又问:“董骠骑,何意?”

    “无它。”荀彧一语中的:“奇货可居,善贾而沽而也。”言下之意,董重之所以甘为弄臣,侍奉天子左右。不过欺天子年幼无知。欲行挟以自重。恰逢甄都党争。且看王太师并曹太保,何人价高。只需令董重重掌权柄,便将天子贩出,又有何妨。

    “‘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曹操如何能不醒悟:“何况董重乎。”

    “董重其人,断明公不可轻之。”荀彧又道。俗谓“宁伤君子,不伤小人”。且董重所求,不过利益之争。只需投其所好,便可收为己用。比起曹嵩、王允,无解之争。董重之害,实不值一提。

    “文若良言,我已尽知。”曹操出身官宦之家。察言观色,左右逢源。自有心得。如何与权贵相交? 曹孟德如鱼得水? 深谙此道。

    换言之? 党争无解。唯退而求其次,与弄臣结盟。只需稳住天子,罢王太师朋党,迁回旧都之意。如此,曹孟德便可行缓兵之计。先灭吕布? 再逐袁术。一统关东。那时? 挟天子之势成。王太师亦不足为惧也。

    此时如坐针毡? 只因实力不济。

    “闻大河解冻,蓟王当引军西行。顺下羌身毒道,攻伐身毒。”程昱言道:“当防太师朋党? 先发制人。”

    曹操眼中,一闪锋芒。

    甄都,骠骑将军府。

    董重开中门,迎王斌入府。

    自随朝廷东迁。王美人兄王斌? 因护驾有功? 升执金吾? 封都亭侯,食邑五百户。论血亲,王斌乃天子舅父,亦是董侯信任之人。奈何赵国王氏,并非豪族。甄都朝野,皆无权势。故王斌不封大将军。

    董重与王斌结盟,欲再兴外戚。

    一言蔽之。时下甄都朝堂,二党相争。另有外戚,欲趁机起势。

    此亦是天子授意。洛阳时,董重与董卓,沆瀣一气。被贼臣表为大将军,以继何进身后之位。然待董卓被杀,满门伏诛。麾下西凉诸将,转投史侯。董重一夜兵马散尽,只剩孤家寡人,惶惶不可终日。于是上表请罪,将大将军印绶还回。然却再无下文。

    此时,朝廷已东迁甄都。

    王允总朝政。车骑将军吕布辅之。仍称其董骠骑。朝野遂成默契。

    董重本就是贼臣所表,正如董侯亦为董卓所立。先前,王太师遣使张种,抚慰山东,首选蓟国。便欲行拨乱反正。重立史侯为帝。

    蓟王回书,擅言废立,取祸之道。王允遂罢此意。

    天子虽不能擅自废立。然董卓一系党羽,悉数免官问罪。董重上表请罪,王太师自当应允。且不计前嫌,仍称骠骑将军。董重满门,侥幸得存。本该偃旗息鼓,小心做人。

    岂料风云突变。

    曹操逐吕布,一统兖州兵马。又扶其父,登三公之位。曹氏父子权势大盛,与王太师分庭抗礼,欲夺朝政大权。

    董重忽觅得良机。欲火中取栗,东山再起。重金笼络天子身侧黄门弄臣。出入禁中,深受宠幸。天子视如心腹,言听计从。实则天子亦借机自保也。

    王斌此来,亦是董侯示意。

    “董骠骑,意欲何为?”二人皆外戚,故王斌直言相问。先前,天子亦有迁回旧都之意。与王太师不谋而合。不料日前,董骠骑入宫相劝。令天子勿再轻言迁都。今日散朝,王太师求问迁都事宜。天子便托言,关东初定,时有不宜,而婉拒。

    毕竟年幼。拒王太师,天子亦心生怯意。坐立不安,遂命王斌登门相问。

    董重笑答:“乃左右逢源之计也。”

    “愿闻其详。”王斌追问。

    董卓不答反问:“执金吾可知,甄都之时势乎?”

    “上公之争,朝野尽知也。”王斌答曰。

    “且问,若迁回旧都,何人得意,何人失意?”

    “太师得意。”王斌又答。

    “今曹孟德掌兖州,麾下数万雄兵,扼守要津。岂能轻放天子西去。”历经海海沉浮,董重亦知行倍增。与先前混吃等死,不可同日而语:“若起兵祸,天子危矣。”

    “哦?”王斌略作思量,这便反问:“大河上下,蓟王所辖。天子若言西行,曹孟德岂敢不从。”

    董重答曰:“重回旧都,上公之争,虽可解。然,天子又当如何?”

    见王斌不语。董重口出诛心之言:“王允乃蓟王外舅。时遣使张种,抚慰山东。乃为与蓟王相商,废立之事也。闻蓟国小儿歌曰:‘南极老,一丈青;东王父,汉三兴。’若蓟王真有另立麟子阿斗之意。且与王太师,心意相合。外有蓟王另立,内有太师相迫。你我又当如何?”

1.21 人情难免

    诛心之言,其意有三:诛己心;诛人心;先诛己(心),后诛人(心)。

    此时,王斌已被董重诛心:心智被夺。固有信念,瞬间瓦解。

    董重一席话,思路清晰,有理有据。

    当今天子,乃贼臣董卓所立。时王允总朝政,便有拨乱反正之意。只因蓟王不欲,这才作罢。然今时不同往日。蓟王娶甘后,纳麟子入家门。若改弦更张,重起废立之念。王太师必与其联手。那时,朝廷迁回旧都,上公之争,曹氏完败。朝野上下,又成王太师一言堂。

    若此时,王太师逼宫。百官噤声,天子如无根浮萍,孤立无援。断难自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天子身侧,外戚弄臣,在劫难逃。便如董重、王斌,贵为外戚,亦“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矣。

    若不迁回旧都。上公之争无解。王太师难言一家独大。此时,即便蓟王有意另立阿斗为帝。设身处地,曹氏父子,必据理力争。不与王太师苟同。

    只因,毋论“挟天子以令诸侯”亦或是“奉天子以令不臣”。手握“天子”,乃一切之前提。曹氏父子,若失皇权庇护。蓟王一声令下,身死族灭,鸡犬不留。

    故以此论。相较太师王允。太保曹嵩,才是唯一死忠董侯之人。

    再深思。

    麟子虽是先帝遗腹。然其出身来历,实过于玄奇。“天降流火,送子麒麟”。“子不语怪力乱神”。民间传闻,种出蓟王。空穴来风,事必有因。

    若果如传闻。蓟王起另立之心,亦是人之常情,不可免也。

    堂内一时落针可闻。

    少顷,王斌忽起长叹:“何人暗授机宜。”

    闻此问,董重讪笑:“执金吾,何必多疑。”

    王斌直言:“骠骑虽居高位,却不善权谋。设此计者,必另有高人。”言下之意,汝是何等货色,我岂能不知。

    见无从反驳。董重遂暗语相告:“执金吾,稍安勿躁。明日与我同行,当可尽知也。”

    “也罢。”王斌这便入宫复命。

    一夜无话。

    翌日,王斌如约登门。与董重共入城中馆舍。上陵礼已过。四方使节,陆续返回。馆中仍有滞留。

    共入后院精舍。便有人廊下相迎:“荆州别驾蒯越,拜见董骠骑,拜见执金吾。”

    不料竟是荆州牧刘表。

    董重笑道:“异度先生,别来无恙乎。”

    蒯越? 乃名臣蒯通之后? 深中足智? 魁杰雄姿。大将军何进闻其名? 辟为东曹掾。越劝进诛诸阉官? 进犹豫不决。越知进必败? 求出为汝阳令? 后佐刘表平定州郡? 荆州得以强大。

    时刘表遣使奉贡,拜为前将军? 假节? 封成武侯。许置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拥开府辟掾之权。

    蒯良为长史? 蒯越为别驾。

    话说? 刘表单马入宜城,与蒯良、蒯越及蔡瑁等,共谋大略。蒯良、蒯越,各献良策。刘表赞曰:“子柔之言? 雍季之论也;异度之计,臼犯之谋也。”

    然刘表却纳蒯越“臼犯之谋”:遂遣人诱宗贼五十五人? 皆斩之。并其众,江南悉平。

    换言之,刘表弃蒯良仁义之道,而择蒯越权谋之术。论刘表心腹,蒯越胜蒯良多矣。遣蒯越出使甄都,足见信赖。

    蒯越曾被大将军何进辟为东曹掾。与董重乃是旧识。

    三人精舍落座。董重先言:“授某良策者,正是异度先生。”

    王斌遂问:“刘荆州,何所求?”

    素知王斌乃赤诚君子。又与董重皆为外戚合谋。于是蒯越实言相告:“求‘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我主所裁’。”不料刘表竟狮子大开口。欲求独裁东南,交、扬、益三州之事。

    王斌不置可否:“刘荆州,欲效蓟王乎?”

    “然也。”蒯越毫不遮掩。

    饶是温润如玉,王斌亦难免色变:“先毋论,蓟王天生。交、扬、益三州,皆非刘荆州所治。别驾所求,何其闳大不经也。”益州牧刘焉,扬州牧袁术,交州牧袁绍。分属史侯并合肥侯。并不遵甄都天子。董侯又岂能将三州划归刘表治下,委以东南诸事。

    蒯越毫不在意:“诚如执金吾所言,我主刘荆州,不过一州之地耳。然奉天子,以讨不臣之心,人神可鉴也。”

    “好一个,奉天子以讨不臣。”王斌已有所悟。刘表所求,乃是大义。且以前将军,并督交、扬、益三州。再加本就是荆州牧。总督四州,足可与蓟王比肩。

    “前将军,如何并督三州。”稳住心神,王斌又问。

    “何不表为大将军。”董重脱口而出。

    王斌笑问:“若刘荆州为大将军。又置董骠骑于何地?”

    董重嘿声一笑:“某可称‘骠骑大将军’。”

    王斌忽寒意心生。

    朝政日非,人心思乱。先有上公,位三公之上。竟又出二大将军。看似虚名,不值一提。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身居高位,居拥大义。刘表得“委以东南,惟君所裁”。便可名正言顺,讨伐东南。

    且与蓟王并肩。蓟王纵加黄钺,亦不敢轻言讨伐。

    王斌心思,皆不出蒯越所料。见其无言,遂暗示董重。

    董重心领神会:“刘荆州,恩威并著,招诱有方,万里肃清、群民悦服。开经立学,爱民养士,从容自保。据地千里,带甲余万,称雄荆江。若结为外应,你我无忧矣。陛下,亦无患矣。”

    其中厉害,王斌焉能不知。

    只是如刘表,汉室宗亲,名列“八俊”。时至今日,予取予求,毫不遮拦。置朝廷公卿于不顾。可想而知,又能置天子于何地。厚颜无耻,不知羞也。

    王斌,一时难以接受。却又,无可奈何。

    自馆舍返回。王斌一路浑浑噩噩,犹如行尸走肉。

    董重将心比心,又岂能不知:“谓‘鱼与熊掌’,‘生死两难’。若无外镇诸侯相助,你我尚不能独善其身,何以存家门老小,又如何护天子周全。”

    此语,直刺心窝。

    难忍锥心之痛,王斌不觉已泪流满面。

1.22 折足覆餗

    君子固有羞耻之心。然又有几人,能出淤泥而不染。

    王斌亦不例外。

    痛哭不过是情绪宣泄。往往意味着屈服之始。

    正如董重所言。欲全天子,需先善己身。稍有不慎,祸及家门。不可不察。

    关东诸州,论民生,荆州首屈一指。其次便是徐、兖。余下亦有优劣。青、扬,为江河隔断。剩下豫州,乃为归降黄巾屯田。更加淮泗诸国,陈王宠素有大志。真正能为甄都所用,寥寥无几。

    正因实力最强,又同出宗室。故刘表欲求高位以自重。

    刘景升有此举,亦是内外危机所迫。江东合肥侯,冬季兴兵。占得交、扬二州全境。东吴大将军袁绍,兼领交州牧。二袁与刘表,隔江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刘表虽拥上游之势。然荆州八郡,为大江所隔。荆南四郡,又多蛮夷。谓“双拳难敌四手”。若二袁来攻,内外交困,荆州危矣。

    刘表亦知。单凭董重、王斌二人,力有不逮。绝难成事。毕竟,董侯尚未元服亲政。内外朝政皆出三台。由王太师并曹太保分掌。

    送走董重、王斌。荆州别驾蒯越,马不停蹄,联络甄都权贵。

    新春伊始,万物萌生。上陵礼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趁大汉折鼎覆餗前,再分一杯羹。饕餮盛宴,不过如此。

    一言蔽之。大厦将倾,各自保命。人心思乱,规矩全无。

    甄都,太保府。

    “阿父如何?”不及下车,曹操劈头便问。

    “并无大碍。”老仆恭敬作答。

    曹操不敢大意,急入内室探望。

    见老父曹嵩,正襟危坐。红光满脸,精神焕发。绝无半分病态。知必是装病,曹操这才心安。

    “阿父,病去否?”

    “我儿既来,病去大半。”曹嵩笑答。

    四目相对,各自了然。

    内室只有父子二人。曹操落座,直言相问:“阿父,所为何来。”

    “我儿可知,蒯异度。”曹嵩不答反问。

    “乃荆州别驾。”曹操焉能不知:“曾为大将军何进东曹掾。”

    “上陵礼前,此人登门投帖。昨日相见,又密语相告。正因事大,故诈病,诓我儿入府。”曹嵩这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刘景升,欲求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 惟其所裁?”曹操怒极而笑:“刘表自以为宗室,包藏奸心? 乍前乍却(犹豫不决),据有当州,以观世事。欺我朝中无人乎!”

    “刘表所求,不过虚名耳。我儿何必生怒。”曹嵩言道。

    “刘景升? 今为荆州牧。并督交、扬、益三州,乃欲与蓟王并列。”曹操怒气不减:“十四州去其八。何言天下共主?”

    言下之意? 刘景升所求? 并非虚名? 而是除君臣大义。若甄都天子? 连名义上的天下共主? 皆难以为继。何言中兴汉室。

    杀人诛心。

    刘景升? 其心可诛。

    曹嵩笑而不语。

    知子莫若父。谓“心浮而气躁”。曹操看似动怒? 实则动心。

    利弊得失,曹孟德自会权衡。何必老父多言。

    少顷? 见曹操恢复如初。曹嵩遂言道:“蒯异度,我儿当可一见。”

    曹操恭顺答曰:“喏。”

    谓“引狼入室”。

    甄都上公之争? 正因刘荆州乱入,均衡正被悄然打破。

    小沛? 车骑将军营。

    吕布引秦胡骑,朔雪而归。

    “拜见将军。”入中军大帐? 陈宫、张邈,已恭候多时。

    自陈公台妙计迭出,为吕布得三年存粮。吕奉先才有闲情逸致,整日领兵狩猎。悠哉悠哉。

    “公台,孟卓。速坐。”二人乃心腹,吕布亦不见外。

    陈宫长于谋略。张邈善于交际。二人联手,长袖善舞。徐州属吏,多有往来。尤其陶恭祖,久病不愈。乃至徐州上下,人心浮动。本就是群狼环伺,四战之地。非雄主不可牧守。吕布辕门射戟,解广陵之围。震慑群雄,声威大震。稍后又出屯小沛,不占徐州郡县。豪气干云,令人心折。“识英雄,重英雄”,乃我汉家风尚。

    更何况,“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眼看陶恭祖,阳寿将尽。众人如何能不,自寻后路。以求乱世之中,安身立命。更加曹操虽逐吕布,然甄都朝廷并未降罪。吕布仍高居车骑将军位。

    此消彼长。吕布日渐积势。

    “昨日,有一人入营。将军可知,客从何处来?”陈宫笑问。

    “莫非徐州。”吕布笑答。

    “非也。”陈宫摇头。

    “甄都?”吕布表情微变。

    “非也。”陈宫仍笑。

    “既非陶恭祖,又非曹孟德。”吕布再思一人:“可是袁公路。”

    “非也,非也。”陈宫与张邈相视而笑。略作戏言,君臣之乐也。

    吕布见状,知二人有意为之,这便笑问:“公台,何不明言。”

    “乃彭城相王盖长史。”陈宫答曰。

    《后汉书》云:“皇子封王,以郡为国,置傅、相各一人。相如太守。有长史,职如郡丞。”换言之,长史乃国相心腹。

    “可是王太师长子。”吕布自然相识。

    “正是。”张邈答曰。

    见吕布不语。与张邈四目相对,陈宫又进言道:“时王太师异相夺国。命同乡王宏领下邳相,宋翼领琅邪相。另有前尚书仆射,扶风人士孙瑞,拜东海相。此三国,皆是徐州大国。”

    言及此处,吕布如何能不醒悟:“莫非王盖长史此来,乃为徐州之事。”

    “然也。”陈宫又问:“将军可知甄都,上公之争乎。”

    “此事,关东尽知。”吕布转而又道:“甄都之争,与徐州何干。”

    “‘国有外援,不可渎也’。”陈宫笑答:“王太师,欲引将军为外援也。”

    “原来如此。”吕布精神大振:“长史何在,速引来一见。”

    “喏。”

    蓟王宫,灵辉殿。

    蓟王专开朝议。幕府、封国,比二千石以上皆在。

    将邸报遍示群臣,蓟王居高下问:“甄都上公相争,当作何解。”

    “回禀主公,恐至无解。”幕府中丞贾诩,一语中的。

    “太师传书,言及迁回旧都。”蓟王又问:“此事,可行否。”

    “绝非易事。”贾诩再答。

1.23 为假王便

    贾文和,足智多谋。追随蓟王,南征北战,居谋主之首。其言可信。与会众人,皆深信不疑。

    蓟王轻轻颔首:“刘景升,遣别驾蒯越上计。客居甄都,上下奔走,似别有所图。文和可知,何所求。”甄都临河,朝野必有蓟国耳目。

    贾诩笑道:“闻,蒯越献计刘景升:‘治平者先仁义,治乱者先权谋。’此来甄都,必为权谋之术也。臣,窃以为。毋论刘景升何所求,必见上公相争,奇货可居。欲分一杯羹。”

    不愧智多近妖贾文和。有的放矢,句句不离要害。

    蓟王又问:“上公之争,刘景升欲求何人。”

    “必是曹太保。”贾诩又答。

    贾诩所言,皆与蓟王暗合:“王太师,当如何应对。”于公于私,蓟王皆不欲王太师落败。

    “引吕奉先为外援。”

    蓟王慨叹:“如此,徐州必为吕布所得。”

    “主公明见。”贾诩答曰:“徐州四国一郡。时王太师异相夺国,遍置亲信。四相皆以王太师,唯命是从。陶恭祖时日无多。徐州易主,不过二三载(之)间耳。”

    “曹吕必有一战。断难两全。”戏志才,一语道破。

    甄都,卫将军幕府。

    悉知曹操父子相见详情。荀彧笑道:“刘景升此举,乃效‘王翦请田宅以自坚’耳。”

    “哦?”曹操略作思量,这便醒悟:“莫非,刘景升所求,非为‘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其所裁’?”

    “此正是刘景升所求。”荀彧答曰。

    苦思不解,程昱遂求问:“文若且明言。”

    “‘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其所裁’,便是王翦所请‘田宅’耳。”荀彧答曰。

    “‘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其所裁’乃所请‘田宅’……”曹操这便醒悟:“刘景升,乃为试我乎?”

    “然也。”荀彧亦是足智多谋:“‘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明公若有容人之量,刘景升必有所报。”

    言及此处。曹孟德如何能不醒悟。

    故意狮子大开口,所求看似无礼,实则皆是虚名,无关痛痒,并无实际。乃是刘景升,有意为之。

    “此必出荆州别驾蒯越之谋。”程昱断言。

    “然也。”荀彧遂进良言:“昔韩信求‘为假王便(注1)’,而汉王允之。何况今日之刘景升乎。明公,当可允之。”

    曹操笑道:“刘表,平世三公才也;不见事变,多疑无决,无能为也。何惧之有。”言下之意,刘表差韩信远矣。不妨先虚与委蛇,再徐徐图之。

    程昱又进言道:“然大将军乃雄职,若许刘景升,必恼蓟王。卑下窃以为? 可拜为镇南将军? 仪如三公。”

    曹操欣然纳之。

    约定时日,荆州别驾蒯越,如期而至。

    “蒯越,拜见卫将军。”

    “别驾免礼? 请上座。”曹孟德,虚席以待。

    “谢将军。”蒯越称谢落座。

    “刘荆州,牧守一方。一州之力,御二袁劲敌。劳苦而功高。”曹操开门见山:“委以东南诸事,某求之不得。”

    “哦?”不料曹孟德,竟爽快如斯。蒯越试问:“并督交、扬、益三州,可乎?”

    “有何不可?”见其表情,曹孟德越发笃定。

    “嘶……”蒯越故作吃惊:“先前,王太师行狐虎之威。将河北四州,悉割蓟王。今曹太保,亦欲行此事乎?”

    曹操笑道:“然称大将军者,唯蓟王一人耳。刘荆州,封镇南将军,如何?”

    话已至此,蒯越如何能不醒悟。必是“请田自坚”之计,已被曹孟德窥破。

    “卫将军高义,下臣惭愧。”蒯越离席下拜。

    曹操离席搀扶,执其手曰:“异度高才。恨不能,为我所用也。”

    蒯越眼中,一闪异色:“明公过誉。”

    宾主落座。曹操遂以心腹之言相问:“刘荆州,有何见教。”

    “愿与卫将军结盟,共御‘强敌’。”蒯越实言相告。

    “好一个,共御强敌。”曹孟德,一闪精光。

    小沛,车骑将军营,中军大帐。

    吕布设宴,为彭城相王盖长史,接风洗尘。

    王盖长史,名唤刘优,字子良。彭城人,出身宗室。其父刘绰,灵帝时为零陵太守。刘优少有隽声,举孝廉,为王盖辟为长史。儒雅君子,与陈宫、张邈,相谈甚欢。

    吕布久居高位,气定神闲,频频举杯相邀。与先前一言不合,拍案而起,云泥之别。

    终归有所长进。

    寒暄过后,八厨之张邈,率先发问:“长史所为何来?”

    刘优落杯言道:“乃为与将军结盟。”

    “敢问长史,代何人与我家将军结盟。”张邈又问。

    “自是王相。”刘优答曰。王相,便是彭城相王盖。

    “不知,王相此举,可是太师之意。”既是赤诚君子,张邈索性直言相问。

    “料想,太师尚未知也。”刘优言道。

    吕布一声长叹:“太师为曹氏父子所欺。王相既为人子,焉能不救。”

    “将军明见。”刘优离席下拜:“曹氏父子,非人臣也。欺天子年少,欲胁之以令诸侯。太师为全大局,不与其争。奈何曹太保,得寸进尺。恐为其所害,故求与将军结盟。”

    “善。”吕布言道:“太师与某有大恩。布,岂有不救之理。”

    “谢将军。”刘优大喜下拜。

    吕布急忙离席搀扶。

    宾主落座,痛饮三杯。

    张邈趁机进言:“长史当知。我家将军,前为曹孟德所逐。辗转州郡,唯此城权且栖身。孤城一座,如何与举州相敌。故,窃以为。铁骑一万,宜当速战。久必为曹孟德所败。”

    此话,以进为退,着实高妙。料想,彭城相王盖,必不敢先发制人。暗中结盟,以备后用也。

    果不其然。刘优斟酌言道:“将军稍安。待某禀过王相,自有定论。”

    “如此,也好。长史,速去速回。”吕布抱拳相送。

    “告辞!”刘优不敢怠慢,这便轻车复命。

    目送车驾远去,陈公台这才慷慨发声:“徐州,当为将军所得也。”

    吕布眼中野火燎原:“曹阿瞒,孰胜孰负,尚未可知也。”

1.24 居中为和

    蓟王都,临乡中城,北郭,咸和里。

    所谓,居中为和。凡百官所居,中城巷陌,皆以“和”命名。

    譬如,比二千石所居“咸和里”,二千石所居“淳和里”,真二千石所居“悦和里”,中二千石所居“洽和里”,万石国老所居“至和里”。

    并排两座府邸,皆为三进院落。庭院阔长,装饰华美。中楼三阶五重,前后附楼,各高三重。西院另有仓楼、望楼、阁楼。四周兼备角楼,中开门庭有双阙楼。院中白砾铺地,青石为路,曲径通幽。假山鱼池,水廊飞架。亭台楼榭,不一而足。园中花草,四时不谢,八节长青。玄楼白院,舒适怡人,冬暖夏凉。

    正是护氐校尉马腾,陇西南部都尉马翼,兄弟府邸。

    大汉母凭子贵。正因马孟起,演武决胜一战成名。马氏兄弟,因而得宠。幕府与封国并立。然蓟国循吏、能吏、干吏、良吏,何其多也。若非蓟王金口玉言,咸和里两栋官邸,如何能轮到马氏兄弟。

    话说,知伯父一家北上定居。马超曾私谓其母曰,重楼不便居住。父为幕府比二千石,可筑三进院落。只需向里魁言明,楼桑令何颙,必有计较。

    时马腾亦有此意于大溪地,原址扩建。

    如今兄弟二人,如愿迁入王城安居。自当喜不自禁。

    正喜贺乔迁,闻籍田令刘菡,亲自登门。

    马腾急忙开中门相迎。

    籍田令刘菡,乃蓟王从妹。年前,王太后许上庠令所请,赐婚郭嘉。籍田令秩六百石,东曹掾秩二千石。夫妇皆为命官,遂成一段佳话。

    “见过校尉。”刘菡先礼。

    “见过令君。”马腾回礼。

    迎籍田公车入府。刘菡这便道明来意:“奉王命,赐锦鲤。”

    马腾受宠若惊:“臣,马腾,诚惶诚恐。”

    知马超侍母至孝。故王赐寿鲤,以嘉之。

    王家所有? 弥足珍贵。先前,蔡少师求田中锦鲤,放养后院鱼池,以为长寿。蓟王欣然应允。稍后国老纷纷上疏来求。遂成典故“王田寿鲤”。后被国人相沿成习。凡父母六十大寿? 必购寿鲤,以祝长寿。

    初春刚至,乍暖还寒。然院中池水? 已碧波荡漾。谓“春江水暖鸭先知”,城中水网通连,冬季采暖尚未中断? 故院中池冰先解。

    蓟王先赐府邸? 再赐锦鲤。蒙主公厚爱? 马腾焉能不以死相报。

    马超今为牙门将。官秩犹在其父上。然,尚未及冠? 不及分户。与父母同住。待及冠再赐府邸不迟。且府邸所在? 乃更近王城之淳和里。

    籍田署,隶属南宫少府。刘菡乃南宫女官。朝野皆知? 九九重阳前,中书令赵娥便将致仕。下任中书令之选? 非荀采莫属。中书仆射一职? 由何人继任? 先前并无定论。家马令苏双、大厩令张和? 本欲上疏举荐籍田令刘菡。却被刘菡婉拒。刘菡上疏,举无双才女蔡昭姬。

    言辞恳切,蓟王甚是欣慰。

    蔡琰千石出仕。已羡煞旁人。闻蓟王有意加二千石瑞麟博士。女官二千出仕,唯蔡昭姬一人。

    先前。诸贵妃联袂求立,沉月、披香、瑞麟,三等女博士。分秩六百、千石、二千石。又趁热打铁。将国中四百城港,各处女校,悉数划归少府所辖。订立五学并女校,多方会考,择优而取,并录入《蓟法》。足可传世。

    时有长安令甄逸长女甄姜,常山樊氏女樊妡,一同出仕,为六百石少府女官。又加披香博士,升秩至千石。

    春季女校,不日再开大考。

    蔡琰、甄脱、融漓、麋贞、曹莹等,国中才女,皆翘首以盼。

    后世科举,有“春闱”、“秋闱”之分。“春者,出也,万物之所出”,“秋者,物皆成象而聚”。蓟国将“春闱”、“秋闱”,一分成二。春闱,女科。秋闱,男科。

    《周礼·地官·乡大夫》:“三年则大比,考其德行道艺,而兴贤者、能者。”

    “三年大比”,遂相沿成习。

    奈何蓟国文兴武胜。千里国土,五百城港,二千万民。三年一比,多有不及。更加女官年三十五便将致仕。论任期,只是男官一半。空等三年,何其迟也。于是蓟王下令,一春一试。又称逢春必试。

    或有人言。融漓、麋贞、曹莹等,乃西宫女官。奉命增成殿,毋需再考。

    并非如此。凡春试入闱,皆可获封女博士。博士既是官职,又具加官属性。如融漓为西宫中书谒者,掌宫中拜授章报等事。秩四百石。若为沉月博士,可加官至六百石。为披香博士,可加官至千石。若能一鸣惊人,可为瑞麟博士,加官至二千石。

    博士除出仕少府,授业女校。亦可著书立传,传授私学。名满天下者,可称“大家”。《朝闻日报》,设有专栏,刊登大家之言。论女子成就,汉人习以为常,毫不突兀。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

    女医、女骑、女官。女科及女博士。非蓟王力排众议,孤注一掷。而是一蹴而就,顺势而为。国中蔚然成风,水到渠成。

    待世风日下,“女子无才便是德”。即便开明如蓟王,亦绝难与天下为敌。

    马翼、马腾,皆幕府属臣。不等河海解冻,便要西行。张郃、马超,新得五千西乌铁骑。亦需磨砺锋芒。早出晚归,习以为常。

    朝野皆知,蓟王不日远征。少则半载,多则经年。恐难归国。故一年国政,需先行制定。

    此时,西域都护府已先行造势。

    风传,蓟王有意西征,灭北乌伊别国。只因百余年汉匈之争,尚有余仇未了。南匈奴归附,北匈奴西遁。窃据奄蔡东境,大有死灰复燃之势。

    所谓“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发”。为一劳永逸,永除后患。蓟王远征葱岭以西,亦是空穴来风,事出有因。

    都护府百城,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加之北匈奴使节,来去皆走居延外道。少有人知晓实情。故西域大使馆,诸国使节皆有得闻。

    试想。西域号绿洲熔炉。列国汇聚。便伏有北乌伊别国细作,亦未可知。

    若北匈奴,闻蓟王亲征。譬如丧家之犬,继续西窜,亦在情理之中。

1.25 不世雄主

    天下板荡,蓟国压舱。

    东境郡县,大建初成。街衢纵横,框架林立。车马往来,匠人上下。异常繁忙。秦砖汉瓦,就地烧造。盐渍大木,筑基条石,渤海冰封前,便足量运来。

    冬季亦不误施工。

    开年大朝会,百官争辩客税。实则,蓟国客庸,由来已久。毋论初造楼桑,次造临乡、郦城、督亢、大利、南广阳。万丈高楼平地起。皆是蓟王刘备携百官并国民,一砖一瓦,一土一木,亲手筑成。国中青壮健妇,农闲时便客居各城,足赚日薪二百大钱。陇右牢城,亦循此例。

    话说,一众羌豪,闻包吃包住,日薪二百。惊疑不定,神鬼莫名。

    汉家王侯,未见羌儿饕餮吃喝,便也罢了。岂敢再言,二百大钱。欺我辈无人乎?

    话说,流徙三百里之初。羌豪暗中叮嘱,族中青壮:两餐皆食五分足,切莫贪得七分饱;吃喝需留半肚量,切莫吃垮蓟王家。

    羌家儿郎,忍饥挨饿,提心吊胆,连吃三月。这才放心,敞开吃喝。

    饱食足睡,卖把子力气。还得二百大钱。泪流满面,焉能再反。一传十,十传百。八百万古羌出山。终归饥寒起盗心。

    “天时不祥,则有水旱;地道不宜,则有饥馑;人道不顺,则有祸乱。”

    弹指一挥,白驹过隙。时至今日,客庸在籍,五百万众。实则,国中客庸,远超此数。编户齐民? 无需再纳客税。然筑路通渠? 圩田营城,建港造堤。诸多大型工程,皆出国人庸作。农忙时节? 爵民家中良田,亦出齐民庸耕。

    长此以往。工徒、能工、工师、工匠、良匠、大匠、匠师、大匠师、匠宗、大匠宗。十级“职(位)称(号)”? 应运而生。只需通过将作寺考核,便可获得相应职称,并与民爵相匹配。十级大匠宗? 为民爵九等“五大夫”。虽非公职。若为匠官? 如将作令、将作丞等? 兼有职称傍身? 还能领食一份官俸。即便不为匠官,庸金亦水涨船高? 匹配职称。

    “贤者在位,能者在职”。

    齐民之家,凡有营造。需良匠一人,工匠、工师、能工、工徒不一而足。若是官造,最低亦需大匠牵头。营城非匠师不可。择址必出大匠师。诸如此类。

    医者职称,亦分十级:医(校)生、行(游)医、(坐)堂医、良医、名医、大医、医师、大医师、医宗、大医宗。十级大医宗,亦为民爵九等“五大夫”。

    商人职称,也分十级:贩夫(贩妇)、游商、处商、市商(贾)、良商(贾)、商家、大商家、豪商、国商、王商。

    子钱十家,并交易所一众券商,皆是豪商。前辽东豪商田韶,贩卖三支舰队,为国经商,便是国商。为王经商者,尚未出现。若东海麋竺转投蓟王,可为王商。代理蓟王家商事。

    就常人而言。除职称外,民爵晋升,另一个重要依据,便是税赋。

    国之石民,士农工商。皆有晋升之路。

    且最大程度,匹配民爵。爵民日增,乃国策既定。特权亦逐级开放。田宅岁俸、妻妾车马,吃穿用度,衣食住行,不一而足。便是出路。

    甄都,朔望朝会未果。董侯专开朝议。

    公卿就位,百官列席。

    董侯先问:“荆州牧,遣使上表。言,淮南袁术、江东袁绍,似有所动。欲兵分二路,侵掠州郡。众卿以为如何。”

    言罢,董侯先看太师。见王允闭目养神,便知其意。又看太保曹嵩。

    上公之争,暗流涌动。朝野上下,水深火热。董侯虽年幼,亦悉知。

    曹太保,心领神会:“启禀陛下。荆州虽称八郡,然南阳毁于大水。余下七郡,为大江所断。江北接袁术,江东伏袁绍。二袁不服王化,常有吞并之心。以一州之力,御交、扬二州之兵。刘景升上表求援,亦尽人臣之事也。”

    时局正如曹嵩所言。董侯遂问:“太保以为,该当如何。”

    曹嵩答曰:“回禀陛下,何不加官以持重。”

    闻此言,王允徐徐睁眼。

    “太保以为,当加何职。”董侯急忙追问。毕竟年少,有失稳重。见诸侯有难,心中急切,溢于言表。更何况天下三分,荆州心向甄都,且又是关东第一富庶大州,跨蹈江汉。扼汉中史侯东进,防江东合肥侯逆袭。还需御淮南袁术于州境之外。以一敌三,身上重担,可想而知。

    “老臣窃以为,非雄职,不足以震慑二袁。”曹嵩并未明言。

    然董侯,自有答案:“袁术为江东车骑将军,袁绍为江东大将军。若要与二袁相比……”

    “启禀陛下。”王太师终于开口:“江东二袁,岂能与辅汉大将军,蓟王尚父相提并论。”

    言下之意,二袁尚不能与蓟王相比。岂能令刘景升,与蓟王并肩。若惹恼蓟王,万事休矣。

    “太师言之有理。”董侯如何能不醒悟。

    一切皆不出曹嵩所料:“董贼曾言:‘但杀二袁儿,则天下自服矣。’今据江东,兵势强盛,老臣自度势,刘荆州实不敌之。”曹嵩绝非危言耸听。

    与小霸王割据江东,全然不同。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二袁天下知名。更得合肥侯,皇权庇护,大义傍身。江东士族,望风归降。且与曹操《抑兼并令》下,与名门反目成仇,形势大不同。

    “袁绍,据土人雄,爱士养名。宾客所归,加以倾心折节,莫不争赴其庭,士无贵贱,与之抗礼。收英雄之谋,假士民之力,东苞巨海之实,西举东吴之地,北阻江淮天堑,南有劲弓越骑,地方二千里,众数十万,可谓威矣。”睨视王太师,曹太保掷地有声:“何况二袁乎?”

    “袁术,末世奸雄也。”六雄传言,董侯亦知。忽童心未泯,转而问道:“六雄各有其人,为何无蓟王在列。”

    王太师微微一笑:“陛下明见,蓟王不在六雄之中。”

    “因何?”董侯必有此问。

    “蓟王乃人主也。”王太师掷地有声:“老臣窃以为,当居不世雄主也。”

1.26 王立义法

    蓟王乃汉室宗亲。于汉家天下言,乃是主。

    故不在六雄之列。

    “有不世之君,必能用不世之臣;用不世之臣,必能立不世之功”。注曰:“不世者,言非代之所常有也。”言指,非一世所能有。是谓罕有,引申为非凡。

    此语与稍后,“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异曲同工。庸主不能用良臣。“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于是《荀子·王霸》:“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仁人之所务白也。”

    《商君书·修权》:“凡人臣之事君也,多以主所好事君。君好法,则臣以法事君;君好言,则臣以言事君。君好法,则端直之士在前;君好言,则毁誉之臣在侧”。便是许攸所言,“投君之所好,毋投君之所恶”。

    如何规范?

    是故,“国之所以治者三:一日法,二日信,三日权”。

    法,王法也。约法三章前,需先为人主。如何为王?义立而王。于是,王法,立义也。用后世话说。王法,必须惩恶扬善,维护公平正义。

    足见,诸子百家,儒、法、道。义理皆是相通的。

    董侯机敏。

    与王太师,一问一答。看似童心未泯,却令殿中百官,各有心得。

    如二袁,不过六雄之一。蓟王却是雄主。刘景升,甚至不在六雄之列。如何与雄主并列?若一意孤行,必激蓟王怒。若无蓟王,忠君之事。甄都顷刻间,飞灰湮灭。何必二袁来攻。

    百官心思各异,朝堂一时落针可闻。

    便是曹太保,亦不敢轻易触蓟王虎须。

    董侯眼中,一闪得色:“荆州之事? 当做何为?”

    尚书令桓典,持芴跽奏:“回禀陛下。臣,窃以为,先除淮南袁术? 可解荆州之危。”

    桓典一语道破关键。袁术好比一颗獠牙,深嵌关东腹地。只需逐走袁术,江北防线? 上下通连。足可防江东逆袭。更有甚者,淮南乃合肥侯封国所在。若能被甄都所据,可灭江东嚣张气焰。

    “何人可除袁术?”董侯顺势发问。

    “先前? 卫将军曾掘环渠? 火攻寿春? 逐合肥侯过江。”不其侯伏完,持芴跽奏:“何不令卫将军? 再除袁术? 竭尽全功。”

    卫将军曹操,兼领司隶校尉。亦是三独坐之一。闻此言? 曹孟德眼中,戾芒一闪。

    不等曹太保? 朋党反驳。董侯居高下问:“卫将军? 以为如何?”

    “臣? 愿往。”曹操不动声色? 持芴而跽。必有人阻拦,何须自辩。

    “曹太保,意下如何?”董侯又问。

    果不其然。“老臣,窃以为。乱臣贼子,尚未诛尽。卫将军需护甄都周全,不宜轻动。”曹嵩答曰。

    “敢问太保,何来乱臣贼子。”不其侯伏完,持芴发问。伏完位居九卿,当可一问。

    “小沛吕布,淮泗宗王。”曹嵩朗声答曰。

    “这……”百官失声。不料曹嵩竟将淮泗宗王与吕布,相提并论。

    话说,曹嵩洛阳丢官后,辟祸琅琊。待曹操得势,又举家迁往甄都。若非偶遇蓟王门下,必举家被害,无可幸免。岂有今日上公之位。何人指使,曹嵩心中必有疑凶:“袁术不过二郡之地,又孤悬江东之外。何恃而不恐也?”

    便有御史中丞荀彧,闻风奏事:“闻,袁术以传国玉玺相质(押),与陈王宠暗结同盟。”

    便有太尉赵谦,持芴跽奏:“此乃风闻,不足为信。”

    赵谦,字彦信,蜀郡成都人。太尉赵戒之孙,去年,以光禄勋为太尉。太尉马日磾,迁官太常。

    “‘枳句来巢;空穴来风’。”荀彧出口成章:“不可不防。”

    司空种拂,亦进言道:“如御史中丞所言。传国玉玺,兹事体大。洛阳二宫大火时所失。闻先为孙坚得于井中,后为袁绍窃据,献宝于合肥侯座前。今江东亦不见玺。陈王宠素有大志。若得传国玉玺,恐生异心。”

    种拂,字颖伯,名臣种暠之子,洛阳人氏。去年,代朱儁为司空。朱儁迁司徒。大司农仍为张温,廷尉亦是皇甫嵩。

    曹嵩乃大宦官曹腾养子。“(曹)腾用事省闼三十余年,奉事四帝,未尝有过。其所进达,皆海内名人,陈留虞放、边韶、南阳延固、张温、弘农张奂、颍川堂溪典等。”

    正因“好进达贤能,终无所毁伤”。故曹腾所积政治遗产,方能为曹嵩、曹操父子所承。甄都上下,朋党无数。甚至大司农张温,亦与之相善。每每附议其言。

    言及传国玉玺,董侯亦知事大:“若果在陈王处,何不索回。”

    太尉赵谦答曰:“正因无有定论,故难取之。”

    董侯叹道:“陈王果有异心乎。”

    曹太保遂言道:“正因陈王,忠奸难辨。故不可不防。且逆贼吕布,副将张超,仍驻陈国大营。卫将军若征袁术,甄都危矣。”

    见百官频频点头,曹嵩话锋一转:“武威将军公孙度,奋武将军公孙瓒,号公孙二雄。二雄择其一,可灭袁术孤军。”

    “太师以为如何?”董侯求问。朝议至此,逐渐明朗。欲除荆州之危,必先逐袁术。不然,唯放权刘表,加官以持重。然若加刘表为大将军,恐激恼蓟王。故此议作罢。

    然关东形势,扑朔迷离。吕布屯兵小沛,淮泗宗王,心思莫辨。卫将军曹操,需拱卫甄都,不可擅动。论能征善战,唯剩公孙二雄。却不知王太师,意下如何。

    “回禀陛下。奋武将军公孙瓒,可攻淮南。”王太师果然大局为重。

    “便依太师所言。”董侯暗松一口气。

    从始至终。执金吾王斌,皆不置一语。谓“好事多磨”。又说“宜缓不宜急”。刘表所求乃大。即便无上公之争,亦非一日之功。待甄都朝堂,穷尽对策,仍不能逐袁术过江。必有人旧事重提,加官刘表以自重。那时,百官束手无策,唯有听之任之。事可成矣。

    奋武将军公孙瓒,临危受命,厉兵秣马。已备雪化路开,攻淮南,逐袁术。

    春,正月,辛丑,赦天下。

1.27 天下达义

    受人请托,为人办事。应因势利导,循序渐进,切记不可强为。

    譬如今日朝议。从始至终,曹氏父子,皆未替刘表,只言片语。甚至董侯亲口追问,曹嵩亦避而不答。深谙此道也。

    实则,荆州别驾蒯越,早与曹氏父子,达成默契。

    只需求得“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其所裁”。刘表必投桃报李,与曹操结盟,共进退。

    毕竟甄都,非曹氏父子一言堂。上公之争,关东尽知。唯恐曹嵩力有不逮,荆州别驾蒯越又与骠骑将军董重,执金吾王斌,暗通曲款。二家联手,当可扭转乾坤,力压王太师一系。

    更有甚者。刘表大力疏通汉水航道,重筑樊、邓二城。与上庸往来密切。闻汉中史侯,亦常遣使往来荆州。

    天子都甄,刘表虽遣使贡献,然又与汉中史侯相结。治中邓义(羲)屡次劝谏,表不听,答义曰:“内不失贡职,外不背汉室,此天下之达义也。治中独何怪乎?”

    谓“内不失贡职”,言指臣服甄都,四时贡献,不失臣节。

    又谓“外不背汉室”,言指与汉中史侯,同属宗亲,于家国天下,往来帮衬,亦是分内之事。

    邓义辞疾而退,终(刘)表之世,不为其仕。稍后流离于江东,与袁忠、袁沛、桓邵、桓晔等人为友? 待袁绍攻略江东? 与袁忠、袁沛、桓邵、桓晔等人,一同出仕合肥侯。

    两头下注,又岂止刘表一人。

    今? 天下三分? 群雄并起。又有何人能言? 稳操胜券。便是陈王宠,亦与袁术、吕布? 甚至蓟王? 或明或暗? 兼有盟约傍身。

    关东乱局? 可窥一斑。

    小沛,车骑将军营。

    彭城相王盖长史刘优,去而复返。

    吕布亲出相迎,共入大帐。

    宾主落座。吕布笑问:“子良且说? 王相何所言?”

    “回禀将军,明公言,厉兵秣马? 三月之中? 必有用武之处。”

    “哦?”吕布一愣。这便看向陈宫。本以为彭城相王盖? 不过暗中行事,必无所作为。岂料竟定下三月之期。

    电光石火,陈宫似有所悟:“莫非,王太师,果迁旧都乎。”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

    刘优慨叹:“公台果称足智。”

    “敢问子良? 此乃王相之意,还是太师之意。”陈宫急忙追问。

    “明公岂能违命?”言下之意,必是奉命行事。彭城相王盖,乃王太师长子。于公于私,必是奉太师之命。

    四目相对,张邈心领神会。遂请刘优,别帐休息。

    待张邈重入中帐。陈宫已厘清思路:“闻刘表遣别驾蒯越,甄都上计,至今未归。再思彭城相王盖行事。甄都上公之争,恐难善终。”

    陈宫足智多谋。帐内众人,无不言听计从。

    主簿张邈求问:“公台且明言。”

    “某(我)以为,刘表欲与曹氏暗结同盟。故王太师遣子,与我(方)结盟。甄都天子,已敕令奋武将军公孙瓒,攻略淮南,欲逐袁术。若将军(吕布)趁机起兵。甄都无人可用,必遣曹孟德,引军对垒。时甄都空虚,此时朝廷西迁,曹氏追之不及。”

    “武威将军公孙度。”张邈幡然醒悟。

    先前,王允表公孙度为武威将军,公孙瓒为奋武将军。命公孙二雄,将兵入兖。拱卫甄都天子。以均曹操之势。时,公孙二雄,领兵初至。人生地不熟,根基尚浅,不敢妄动。今已扼固,甄都内外。朝廷百官,大汉天子,皆稳如泰山。正当大用。

    “如此说来,王太师遣公孙瓒南下,乃轻敌之计也。”吕布亦有所悟。

    “时人皆知贾文和,破羌连环计。却不知王太师,亦惯用之。”陈宫眼中一闪精光:“曹孟德虽有荀文若、程仲德,恐亦未可尽知也。”

    此便是连环计的高妙之处:环环相扣,貌似无害。

    八厨之张邈,却难免生疑:“王太师,若欲强为,只需蓟王一声令下。曹太保,岂敢阻拦。何必暗中行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略作思量,陈宫言道:“必是太师朋党,暗中谋划。”

    “不其侯伏完。”张邈灵光一现。换言之,此事,王太师恐尚未知晓。

    “伏完沉深有大度,乃阳安长公主夫。进出宫闱,为天子所(信)赖。”言及此处,陈宫一声长叹:“必是天子不欲(迁都)。”

    不愧足智多谋,陈公台(注1)。竟窥破时局。

    张邈信服,潸然泪下:“王太师,忠臣谒诚,义士厉节。汉室忠臣,必不欺君。”

    “见甄都势危,太师恐为曹氏所害。故伏完暗中设谋,遣彭城相王盖,引将军为外援也。”陈宫慨叹。

    “太师与我有大恩,某必救之。”吕布指天为誓。

    蓟王宫,灵辉殿。

    陈国主薄梁习,入宫觐见。

    “下臣,拜见王上。”

    “主薄免礼,赐座。”今日无朝,蓟王破例接见。

    “谢王上。”梁习称谢落座。

    “主簿,所为何来。”蓟王先问。

    “国书在此,请王上一观。”当面献书,必有隐情。

    由中书令赵娥接过。白绢一卷,轻如无物,异味全无,必无埋伏。饶是如此,赵娥亦不敢怠慢。取琉璃盘并琉璃罩盛之。而后奉书王座前,摇动承下机关,国书于罩中徐徐展开。

    蓟王居高下看,一目了然。

    陈王宠,以两汉谶言开篇:“孤闻,‘代汉者,宗王也’。自古三代,胙臣以土,受命中兴,封秩辅佐,皆所以褒功赏德,为国藩卫也。往者天下崩乱,群凶豪起,颠越跋扈之险,不可忍言。

    蓟王奋身出命,以徇其难,诛篡盗之逆,灭黄巾贼乱,殄夷首逆,芟拨荒秽,沐浴霜露,历经三帝,二十馀载,书契以来,未有若此功者。

    逮至汉兴,佐命之臣,张耳、吴芮,其功至薄,亦连城开地,南面称孤。此皆明君达主行之于上,贤臣圣宰受之于下。然则蓟国之封,九锡之荣,况于旧赏,犹怀玉而被褐也(改摘自《劝进魏公》)……”

    “愿献传国玉玺,助蓟王登基为帝,汉室三兴。”

1.28 蓟王三让

    一般而言。

    凡国书往来,需经鸿胪寺。蓟国不设大鸿胪,却有门下署并南宫少府。代行此职。国使、国书,皆需详加检验,谨防图穷匕见。

    尤其国书,即便仪轨所定,不可轻启。然必问国使,书中大略之意。若一无所知,当殿宣读,令两国难堪,岂非不美。然陈国主簿梁习,却对国书内容,毫不知情。

    蓟王这便,心领神会。换言之,传国玉玺,必未曾随书带来。

    “中书令。”

    “臣在。”

    “且将国书,传主簿一观。”蓟王出人意表。

    “喏。”赵娥这便领命。

    “下臣,惶恐。”梁习再拜接过。细细观瞻,不由汗如雨滴。

    蓟王居高下问:“主簿以为如何。”

    “下臣,死罪。”梁习伏地认罪。

    “主簿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罪之有。”蓟王免其罪:“陈王之意,孤已尽知。然‘卑不谋尊’。若果得此物,宜当上献天子。切莫私藏,以为不臣之心。”

    “下臣,从命。”梁习掩面拜退。

    中书令赵娥进言道:“此人乃义士也。国事不利,此去恐为陈王所害。”言下之意,出使蓟国,未能如愿。又悉知国书隐秘,陈王宠恐假未尽其责,灭口。

    蓟王笑道:“中书令岂不闻‘三劝三辞’乎?”

    “主公明见。”赵娥这便心领神会。古来劝进,皆需三劝三让。《史记·高祖本纪》:“汉王三让,不得已,曰:‘诸君必以为便,便国家(诸君既然认为这样才合适,那我就为国家的便利(勉为其难)吧)。’申午,乃即皇帝之位汜水之阳。”

    蓟王言下之意,陈王宠必以为,蓟王婉拒,乃出三让古礼。必不会降罪,反令主簿梁习,二来劝进。

    “传国相、中丞,入宫。”

    “喏。”中书令领命出殿。

    少顷。左右国相,幕府中丞? 联袂入宫。

    辅汉幕府并左右相邸,皆在北宫门外。凡有重要国事? 皆可随传随至。

    将陈王国书,传阅心腹重臣,蓟王不置可否:“诸君以为如何。”

    见左右国相双双看来,贾诩笑道:“此乃虚与委蛇·欲盖弥彰之计也。陈王宠? 素有大志。袁术投其所好,故遗之国玺。陈国乃淮泗诸国之首。如国书所言‘代汉者? 宗王也’。论天下宗王? 大汉一藩? 主公居首。陈王宠欲自立? 又恐淮泗诸王? 不肯从命。故先假意献宝主公? 劝进即位。然明知主公? 断不会僭越,必固辞不受。如此? 陈王宠,便可顺受之。”

    贾诩言下之意? 明知蓟王不收,假意献宝。乃为求名正言顺。大汉一藩? 不欲。陈国号天下第二,自是当仁不让。如此? 淮泗诸国,唯退求其次,追随陈王宠,自立为帝。况且,陈王宠素有大志。得传国玉玺,如获至宝。又岂能转送蓟王。

    究其原因。叔侄相争,天下三分,皆未能据拥大义,乃至群雄并起,汉室为天下所轻乃其一。王太师狐虎之威,异相夺国,淮泗诸王,心中愤恨乃其二。更加两汉谶言,推波助澜,陈王宠敢为人先乃其三。

    蓟王恪守臣节,从无僭越。天下皆知,已无人见疑。

    陈王宠正是笃定,蓟王必不欲自立。故才虚与委蛇,欲盖弥彰。且空口白牙,只呈国书而不献宝。虚情假意,可想而知。

    “当作何解。”蓟王遂问。

    贾诩笑答:“兵法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制人而不受制于人)’。可用虚实之计,破之。”

    右相耿雍,遂求教:“愿闻其详。”

    “陈国使再来,主公可隆礼相待,极尽礼遇。”贾诩笑答。

    蓟王心领神会:“果然虚实之计。”

    “文和,妙计。”右相耿雍赞道。

    贾诩自领幕府中丞,携左右二丞,李儒并荀攸,掌天下属国,五部都护。职责之重,不下左右国相。正因皆有高才统驭,故幕府封国,方能并驾齐驱。

    果不其然。不出十日,陈国主簿梁习再来。

    车驾将将涉冰渡河。

    蓟国戈船校尉文聘,便领黎阳营士,列队相迎。

    旌旗蔽日,车接如龙。更加锣鼓喧天,人马嘶鸣。大河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车驾之中,陈国主簿梁习,却如坐针毡,忐忑不安。

    忠义之士,如何倒行逆施。然王命不可违。自蓟国返回,梁习便欲慷慨赴死。岂料陈王宠不但不罪,还命其再次出使。

    此情此景,梁习焉能不醒悟。此乃三劝三辞之古礼也。

    莫非,蓟王果有自立之心?

    一路将信将疑。沿途亭舍,皆殷勤备至。车入国境。蓟王竟遣门下督郑泰,并门下主簿孙乾,为正副使,道旁相迎。

    梁习有苦自知。然又忠心不死。蓟王岂能如此行事。

    恰逢朝会。入宫觐见,再呈国书。

    众目睽睽,蓟王过目后,仍旧婉拒:“陈王之意,孤已尽知。主簿且回。”

    “下臣,从命。”梁习拜退。

    蓟国怏怏上邦,天下一番。蓟王和光同尘,应运而生。一举一动,天下瞩目。幕府与封国并立,更有姻亲众多。可想而知,使者往来,一年四季,不绝于道。然,为何独陈国使,极尽礼遇?

    甄都,朝堂。

    董侯必有此问:“太傅可知,蓟王何为?”

    太傅杨彪位居上公之列。然却独善其身,不涉上公之争。每每朝议,亦就事论事,未见偏僻。身正位稳,为各方所敬:“王室大乱,(杨)彪流离播越,经历艰难,以身卫主,不失中正,天下以此重之。”

    “必兹事体大,故施以隆礼。”杨彪答曰。

    “何事为大?”董侯又问。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杨彪答曰:“料想,必是此二事耳。”

    “祀有执膰,戎有受脤,神之大节也(祭祀有分祭肉之礼,战前有受祭肉之礼,此皆是敬神之大节)。”董侯果然聪慧:“太傅曾言,天神称‘祀’,地祗称‘祭’,宗庙称‘享’。”

    “陛下明见。”杨彪心生暗叹。

    董侯话锋一转:“莫非,陈王与蓟王,共祀天神乎?”

1.29 汉室明王

    话说,熹平二年,陈国相师迁,追奏前国相魏愔,曾与陈王刘宠,共祭天神,有不法企图,实属大逆不道之罪。

    时灵帝,刚刚诛杀勃海王刘悝满门,不忍再施刑于宗室,于是诏命槛车押送魏愔、师迁,入黄门北寺诏狱,遣中常侍王酺与尚书令、侍御史等,共同拷问。

    魏愔供言,与陈王刘宠,共祀黄老,不过求长生而已。王酺素知灵帝心意。于是诛魏愔、师迁,二人灭口。草草结案。灵帝果诏赦刘宠,不查此案。

    正因昔日陈王宠,“共祭天神”之事,朝野尽知。故闻董侯言,莫非陈王与蓟王,共祀天神。

    太傅杨彪,斟酌答曰:“陛下慎言。陈王其人如何,老臣不得而知。然蓟王乃汉室明王也。今,天下三分,关东未定。朝廷孤悬,群雄并起。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忧);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

    杨彪言下之意,多事之秋,谨言慎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董侯信服:“太傅所言极是。”

    楚都寿春。

    江东车骑将军,兼领扬州牧,袁术府。

    “陈王何意?”袁术眼中,阴晴不定。

    自率军北上,袭占江北二郡,合肥侯成人之美,拜袁术为扬州牧,专治江北。主簿阎象,领淮南尹。长史杨弘,为九江太守。别驾韩胤,为庐江太守。另有名士许劭? 拜阜陵王相。合肥侯相,仍是八厨之胡毋班。帐下纪灵、桥蕤、张勋、乐就、李丰、梁纲诸校,皆有封赏。

    袁术,挟胜战之威,于寿春芍陂、合肥巢湖,分立水军大营。收拢船只? 招募江淮健儿? 操练水军,已备上攻下袭,取江夏、广陵二郡。

    袁术府? 乃前淮南王宫。合肥侯又不惜工本? 大肆重建。金碧辉煌,气势森严。文武分列,齐聚一堂。人才济济? 不可小觑。

    长史杨弘答曰:“蓟王隆礼以待陈国主簿? 卑下窃以为? 必是三让之礼也。”

    袁术又问:“陈王宠,莫非欲将国玺? 转呈蓟王。”

    主簿阎象答曰:“卑下以为? 陈王必不舍也。”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别驾韩胤冷笑:“陈王狐虎之威,假蓟王以自重也。”

    阜陵王相,名士许劭一语中的:“陈王似有称帝之意。”

    话说,自被袁术捉刀强辟,拜为二千石阜陵王相。许劭领五县之政,颇显干才。更加袁术位列六雄之一。背靠江东,面陈关东。看似孤悬在外,寡不敌众。实则,进退自如,稳如泰山。虽不能称明主,然乱世之中,得安身立命,夫复何求。心念至此,遂为袁术所用。

    平舆二龙,又因“月旦评”,盛名天下。亦助袁公路扬名。

    投桃报李。袁术待之甚厚。

    “许相所言,与我相同。”袁术一声冷笑:“玄德,王室之胄,最忌权谋。陈王宠,弄谋自毙也。”

    “明公,明见。”群僚下拜。

    主簿阎象,进言道:“蓟王远征在即。群雄暗中积势。甄都上公之争,恐难善终。如刘表、吕布,必裹挟其中。徐州牧陶谦,命不久矣。明公需早做计校。”

    “陶恭祖亡故,徐州必为吕布所得。”袁术试言道:“广陵雄城,易守难攻。不若上攻江夏。”

    “明公勿扰。且观实効。”许劭进言道。

    “也罢。”袁术又问:“若陈王遣使来说,又当如何。”

    “且看甄都上公之争,胜负如何。”主簿阎象答曰。

    袁术心领神会。

    《礼记·礼器》:“三辞三让而至。”

    不出半月,陈国主簿梁习再来。蓟国隆礼如旧。恰月末大朝会,百官席列,众目睽睽。

    梁习三呈国书。蓟王过目,婉拒依旧:“陈王之意,孤已尽知。主簿且回。”

    梁习拜退。

    陈王三次出使,皆受蓟王礼遇。且隆典重礼,尤胜先前。此时,天下皆知,必是三劝三让,即位古礼。

    更加早有风传。传国玉玺,为陈王所得。再加劝进古礼,国玺下落,十有**,落入陈王囊中。陈王本虚情假意,不料弄假成真。

    谓事不过三。

    若蓟王果有称帝野心。四次劝进,而效高祖:“汉王三让,不得已,曰:‘诸君必以为便,便国家。’申午,乃即皇帝之位汜水之阳。”

    蓟王不得已。勉为其难。即皇帝位于巨马水之阳。陈王悔不及矣。

    然“矢在弦上,不可不发”。群雄束手,吏民屏气。天下皆拭目以待。

    陈王宠,唯有硬着头皮,四遣国使。

    临行前,主簿梁习,伏地进言:“汉室倾颓,奸臣窃命。群雄并起,主上蒙尘。王上,乃出汉室宗亲,岂可自绝宗庙,殇折社稷。”

    话音落定。殿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陈王宠,有苦自知。唯恐君臣不欢而散,于是忍辱负重:“王莽篡汉,光武中兴。谶曰,二百年,必有雄杰出。主簿岂不识天命乎?”

    这便将梁习,亲手扶起。四目相对,见梁习眼中决然。知其已报必死之心。陈王宠,一时竟难以怪罪。

    百感交集,亦不觉泪流。悔不当初。

    梁习再拜启程。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正如蓟王所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君命故不可违。然忠臣自可,以死明志。梁习忠义:“与王思,同寮而已,亲非骨肉,义非刎颈,而以身代思,受不测之祸,以之为义,无乃乖先哲之雅旨乎!史迁云‘死有重于太山,有轻于鸿毛’,故君子不为苟存,不为苟亡。若使思不引分,主不加恕,则所谓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习之死义者,岂其然哉。”

    日夜兼程,二月初,四抵蓟国。

    月初大朝,如期而至。

    梁习捧书入殿,四呈国书。

    蓟王过目,久未发声。

    稍后反问:“陈王之意,主簿以为如何?”

    梁习以头触地:“王上既问,下臣不敢不答。秦失其鹿,故天下共逐之。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高皇以布衣提三尺剑,征乱伐暴。廓清寰宇。后王莽篡汉,光武兴于匹庶,荡涤天下,诛锄暴乱,兴继祖宗。今虽有,黄巾逆乱,董卓祸国。汉室不幸,皇纲失统。然忠臣无绝,社稷犹在。何言,自立!”

    一席肺腑之言,振聋发聩。

    果然,人心思汉。

1.30 天圆地方

    “主簿真义士也。”蓟王面色稍霁。

    “下臣,死罪。”梁习早有死志。奈何身不由己,君命难违。

    “忠君之事,何言罪死。”蓟王早有准备:“中书令,传檄天下。”

    “喏。”中书令赵娥,遂将蓟王敕令,当殿诵读。稍后传檄天下。

    谓“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蓟王开诚布公,告知与众。可除天下猜忌。檄文字字入耳,梁习终得心安。先行拜退。被送入门下署鸾栖馆歇息。

    蓟王宫,灵辉殿。

    二月初,大朝会。国事有条不絮,王与百官共议。

    少府女官并门下属吏,陪坐侧席。见门下主簿孙乾,出殿未归。报馆丞陈琳,遂耳语相问:“主簿因何缺席?”

    卫觊悄声答曰:“乃送陈国使出宫。”

    “鸾栖馆便在北宫门外,因何去而不回?”陈琳又问。

    “未可知也。”卫觊亦无从得知。

    陈琳为国秉笔,才思敏锐。似觉有异,故才出言相问。

    话说,门下属吏并少府女官,之所以分坐左右侧席。正因迎来送往,传递王谕,进出宫殿,皆可避人耳目。无需堂而皇之,穿梭正殿。避走帘外,不惊不扰。

    主簿孙乾,乃门下五吏之一。高居二千石俸。然门下署,除门下祭酒司马徽,居国老席列。纵二千石,亦屈居侧席。正如少府女官,唯中书令赵娥,奉君座前。余下自中书仆射荀采起,皆侧席就坐。然无论门下亦或是少府,皆与有荣焉。只因,皆是蓟王近臣。

    门下多豪杰,南宫出才女。

    春闱女科,秋闱男科,稍后并称“礼闱”。

    礼闱,本是尚书台之别称。因汉时尚书台,位于建礼门内,又近禁闱,故称之。

    《文选·任昉》:“出入礼闱,朝夕旧馆。”注引《十洲记》:“崇礼闱,即尚书上省门;崇礼东建礼门,即尚书下舍门? 然尚书省二门名礼,故曰‘礼闱’也。”又注:“礼闱,尚书省也。”

    春闱分三场举行? 初试、复试、殿试。

    立春后? 先于四百城港,各女校? 统一初试。择优入各郡复试。优中择优,入披香殿试。

    考试内容为:文章摘句(选择填空)? 名篇解意(阅读理解)? 乐府诗文(吟诗作赋)? 国策政论(策论习文)? 另有杂谭博论(附加题)。

    三场考试,各有侧重。初试? 多文章摘句? 名篇解意。复试加乐府诗文,国策政论。殿试另加杂谭博论。

    杂谭博论,乃蓟王命题。所谓灵秀天成。书本之外,灵光一现。便是附加之精要。

    此次女科杂谭,蓟王命题:“天圆地方”。

    其题引述曰:《大戴礼记·曾子天圆》? 引曾子之言:“如诚天圆而地方,则是四角之不掩也。”释曰:“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方曰幽而圆曰明。”《周髀算经》又注:“地旁沱四隤,形如覆盘。”《素问》亦曰:“地在天之中,大气举之。”《周易乾凿度》另有:“坤母运轴。”《苍颉》或云:“地日行一度,风轮扶之。”《尚书纬·考灵曜》或曰:“地恒动不止,而人不知。”《春秋纬元命苞》或言:“地右转以迎天。”《河图括地象图》或说:“地右动,起于毕(摘自晚清·黄遵宪《日本国志·学术志一·西学》)。”

    前汉时,武帝作通天台。台高二十丈,上建铜柱,高三十丈,柱上有承露盘。盘大七围,去长安二百里可见。

    今立于南港,远眺木兰大舡,先见帆樯而后见船。

    何解?

    时人对容身之天地,认知之深。令蓟王侧目。话说,《大戴礼记》、《周髀算经》、《素问》、《周易乾凿度》、《尚书纬·考灵曜》、《春秋纬元命苞》、《河图括地象图》等,皆是上古先秦,乃至两汉著作。最迟亦不晚于今汉。

    且结论多出方士之言。时人尤其女子,是否涉猎,未可知也。故蓟王才设此问。引为杂谭。

    岂料,披香殿试才女,各抒己见。

    有人以叉鱼比喻。言及“鱼在其形上”,故渔夫叉鱼下。

    另有人以《史记·天官书》:“海旁蜄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之句破题。

    更有才女蔡琰,以“四角不掩,地在中天”入题。或言,天既浑圆,地亦浑圆,此非天静地动乎?

    蓟王惊为天人。

    单从对世界的认知而言,便可窥一斑。

    汉朝,毋庸置疑,乃封建巅峰。

    正因虑及,惊世骇俗,“荒诞不经”。故蓟王将附加题,列为杂谭。

    三场春闱,足月试毕。

    殿试前十名,授六百石沉月博士。前三,授千石披香博士。魁首,授二千石瑞麟博士。

    沉月博士,可入各城女校,教书育人,授业解惑。若不欲出仕,亦可居家授业。披香博士出仕少府,为披香殿女官,年三十五致仕。其中佼佼者,聘入后宫,侍奉瑞麟阁。若能为王所幸,则嫁蓟家门。

    奉王命。殿试十才女答卷,皆登《朝闻日报》,公之于众。附带主考官,儒宗、四少师、赵大家等人评注。及蓟王朱批。

    众望所归。蔡少师长女,蔡琰居首。

    金州港令,琅邪诸葛珪次女诸葛婵;长安令,中山甄逸次女甄脱,分居二三。

    融漓、麋贞、曹莹,皆位列前十。

    名册由中书令呈报,蓟王依次过目,忽起疑问:“蔡淑,何人之女也?”

    中书令赵娥答曰:“乃襄阳蔡讽小女。姑母为大司农张温妻,长姐嫁左国令,兄蔡瑁,仕荆州牧刘表。”

    左国令黄承彦,持芴奏报:“回禀主公,正是臣之内妹(妻妹)。”

    等等……

    电光石火,蓟王似已理清头绪。

    话说。荆州牧刘表,有三子:长子刘琦,次子刘琮,三子刘修。后“表为琮娶后妻蔡氏之侄女,蔡氏遂爱琮而恶琦。”换言之,刘表诸子皆为发妻所生(注1)。蔡夫人并非次子刘琮生母。甚至未能生养。

    莫非,蔡淑便是蔡夫人?

    蓟王必有此问:“既是荆州豪门贵女。因何北上。”

    左国令黄承彦,有问必答:“乃行学至此。”

    果真如此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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