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6 力大伏虎
“擂鼓助威。”蓟王一声令下。
“喏。”中书令起身领命。
西林烽鼓,隆隆再起。
斗将双方,捉刀提缰,屏气凝神。鼓点急促,鼓声高亢。人山人海,悉数化去。便是振聋发聩之声,亦充耳不闻。天地忽变纯粹,如雪落般静美。
鼓槌落定,二马齐奔。
人马直撞眼帘,长刀迎面相击。
残影突分,一合过去。
提缰拨马,呵成一气。舟桥相遇,再拼一记。
二将往来。战罢三合,不见高低。场中内外,各色人等,皆半松一口气。三合不分胜负,必有一战之力。张辽、许褚,此时皆少壮。风发意气。“两膀一晃,千斤之力”。
不由分说,战至十合。不过热身而已。
知难速胜。各自收拢傲气,小心应对。战至三十合。势均力敌。此时,体温血暖,尽除寒气。通体舒泰,横生战意。热血奔流,正当放手一搏。
骐骥奔冲,上将搏击。
张辽、许褚,你来我往,战至百合,仍不见高低。
“国之上将矣。”庞德公慨叹。
“三百合恐亦难分高下。”水镜先生已有虑及。
“如此,当言和。”闻慈明无双言道:“再战已非演武决胜,乃以命相搏也。”
“气血冲冠,断难自持,杀心四起,不辨六亲。”华国老以医言武,字字珠玑:“以命相搏,至死方休。”
若果如国老所料。二将鏖战三百合,必有蓟王言和。
闻蓟王,金口玉言。张辽,庞德,当勒马收兵,各自回阵。
诚然。连战连平。究其原因,便在扬长避短。演武十五器,各方人马,皆操练纯熟。演武场中,环渠田轨,地势优劣,亦心得颇具。且蓟王早有先言,败将拔旗,方为制胜之道。如许定、许褚,屡战屡败,必痛定思痛。如何扬长避短,以强击弱。
今若能凭“斗将择人,器发任势”,战和强敌,立不败之地。演武新器,悉数得存。待下次出场,兵器俱全,占得先机矣。
“如何?”百官席列,必有人问。
“皆精演武矣。”自有同僚慨叹。只叹双方演武决胜,越发得心应手。
“毋论胜败,皆不失名誉。”另有人言。
“正是如此。”百官心有戚戚。
说话间。二将已战至百五十合开外。许褚膂力过人,张辽人马合一。眼看难分胜负,忽听身后一声大喝:“文远且让,华雄来也!”
张辽不及拨马,华雄已自身旁,飞驰而过。
满场惊呼声中。斑豹驹冲过中渠。千牛与斩龙,硬拼一记。
本以为。张辽、许褚,二将相争。岂料华雄,半道杀出。许褚抖擞精神,再战五十合。华雄渐处下风,张辽又拍马杀到:“元长且避!”
多不过五十合,少不足三十合。二将连番斗许褚。杀得难解难分。
三百合已过,却不见蓟王言和。
“如此,又当如何。”华国老,忧心忡忡。唯恐有失。
“仲康且退,为兄来矣!”许定亦拍马杀到。
四将接力,又战百合。许定被华雄一击落马。倒栽中渠。
“兄长!”许褚策马来助。救之不及,怒从心起。
猛夹马腹,骙啸吃痛,腾空四蹄。
凶将怒马,裹挟风雷。长刀斩龙,破空一击。
一刀之威,有我无敌。如被轰雷所击。华雄飞身落马,亦入中渠。
铁蹄崩火落地。场中只剩张辽、许褚二人。许褚浑身雾气腾腾,弥漫杀气。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凤有虚颈,犯者必亡。手足兄弟,如十指连心。
许褚杀至性起。再战便是性命相搏。
“以一敌二,此战可休矣。”长姐言道。
“可。”蓟王轻轻颔首。
许褚气势凶猛无匹,张辽勇者无惧。正欲打马上前,再分高低。
忽听中书仆射,高声唱报:“主公言和——”
“主公有令。仲康,切莫再战。”许定已与华雄,浮出水面。
“喏!”许褚这便散去千钧膂力,冲华雄言道:“情急手重,元长伤否。”
“无碍。”华雄亦是猛将。甲胄齐备,并无大碍。
张辽走马近前,抱拳言道:“仲康勿罪(怪)。”
许褚嘿声一笑:“演武决胜,何罪之有。”
四人皆豪杰,毫无芥蒂。
华雄只手把臂,笑问道:“先前一击,用几分气力。”
“实不知也。”情急出手,许褚心无旁骛,如何能知晓。
四人有说有笑,并肩离场。男儿本该,这般模样。
谓“旁观者清”。
百官席列,尤其王傅所辖,蓟国将校,各有心得。
“许褚膂力过人,不在典韦之下。”关羽言道。
张飞亦点头道:“如二哥所言。许仲康不愧‘伏虣’之名。”
“若使锤斧等重器,华雄必折一臂。”太史慈自有定论。
“重器利破甲。”黄叙亦有主见:“长刀斩龙,何其快哉。”言下之意,能如蓟国这般,不惜工本,人马具装者,天下罕见。外战弱旅,何须重兵器。
“大哥此去身毒,当无忧矣。”张飞嘿声一笑。
众兄弟,皆如此想。
稍后,蓟王移驾。百官同行,观众退场。话说,演武决胜,临近尾声。众人心中,各有排名。不出意外,赵云、陈到,无双之烈。锦马超,一骑当先。许仲康,力能伏虣。张辽、庞德,不败上将。张郃、华雄,常胜名将,余下诸将,各有千秋。
牙门八将,实至名归。且看王上,如何择选。
八战,庞硕、庞德对张郃、马超。
庞硕、庞德本就势孤。战平许定、许褚,只得十五一器。更加张郃、马超,十五器俱全。此战,危矣。
“若战败,庞硕、庞德,当居末席。”与许子远,同车而返,陈琳试言道。
许攸笑道:“孔璋不记六战乎?”
六战。赵云、陈到对张郃、马超。陈琳略作思量,这便醒悟:“子远之意。张郃、马超,亦赠兵器。”
“然也。”许攸答曰:“料想,皆有十五器。”
陈琳又道:“即便如此。庞硕、庞德,亦恐非张郃、马超之敌。”
“然也。”许子远心似明镜:“庞德可战张郃。庞硕难敌马超三合。”
“牙门八将,若无庞德一席。岂非不美。”陈琳慨叹。
许攸微微一笑,却不道破:“兵势如斯,无可奈何。”
引陈琳,一路长吁短叹。
此亦是好友间,趣味使然。凡事若早知,何来惊喜可言。
凝视窗外飞雪,许子远一时,神游天外。
多智亦为多智扰。
1.287 王者见王
蓟王宫,北宫瑞麟阁。
蓟王回宫,时辰尚早,遂入阁理政。
河海冰封,公卿罢朝。国事却不可断绝。左右国相,并门下署,皆有内政外交,书文呈报。南宫少府整理抄掠,由中书令亲送北宫。日日不缀。
因蓟王早出晚归,故八王子亦改在蓟王回宫后,前来拜见。
先前,蓟王谆谆教诲,学而无用。八王子各有心得。今日前来,亦为求问所学。
嫡长子刘封言道:“《庄子·列御寇》曰:‘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敢问阿父,若学而无用,当作何解。”
“我儿又何所思。”蓟王不答反问。
“我等,各有所思,并无定论。”刘封答曰。
“且说来。”蓟王笑问。
“喏。”刘封等八王子,遂将各自心得,娓娓道来。
听完,蓟王不置可否:“上古名篇,传至两汉。其意若何,各家皆有所说,谓之‘家法’。法者,术也。家法,各家之(学)术也。因此,百家林立,无有定论。故为父命国中大儒,集各家之长,修《大百科全书》,一统百家。”环视诸子,蓟王循循善诱:“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若为王者,又当如何?”
八王子各有所思。少顷,刘封言道:“为人王者,当使巧者劳,使知者忧。使无能者饱食而无所求。”
蓟王眼露笑意:“我儿可知,何为‘无能者’?”
“老子曰:‘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无能者,无为者也。”刘封答曰。
蓟王欣然笑道:“我儿之意,无能便是无用。无用或可大用。‘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注1)’,所以称‘虚’。‘(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注2)’,所以称‘敖游’。‘虚而遨游者’,便是‘才全而德不形(注3)’也。”
“阿父以为然否?”刘封求问。
“王者见王。”蓟王笑道:“王者,受食于天,取食于民。故,无所求于人。而使‘能者多劳’也。”
“无求于人,能者多劳。”刘封眼中似有神光:“便是‘王者见王’。”
“然也。”蓟王轻轻颔首。
“儿等,谨受教。”八王子,异口同声。
待八王子告退。士贵妃笑问:“敢问夫君,所言何意?”
“无它。”蓟王答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王者见王也。”
“仁者、智者、巧者、知者、无能者、遨游者。”安贵妃佛道兼修,又出身宫闱,自有心得:“为人王者,使‘人尽其才,悉用其力’,是为‘能者多劳’也。”
“原来如此。”马贵妃亦有所悟。
蓟王所言,乃是立场。站在王者的立场,看待世间至理。才是八王子“学而无用”之正解。
众所周知。因国别、种族、阶级、地位、学识等诸多不同。故看待事物的角度,亦因人而异。好比时下学派林立,诸子百家,无有定论。不得已,先举后察,各试家法。亦是两汉察举制:“诸生试家法,文吏课笺奏”之真谛。
蓟王天生。故顺天而为,从不逆天而行。就时下而言。科举制,完全没有生存的土壤。冒然栽下,不等揠苗助长,便一命呜呼。
或有人要,先前十里少年,如今一国之君,若仍力有未逮,待登基为帝,继位大统,当一言九鼎,无可阻挡也。
事实果真如此乎?
非也。今汉外戚、宦官、党人,争斗不休。主幼臣强,太后称制,乃是常态。如大将军梁冀,甚至一言不合,便毒杀幼帝。饶是贼臣董卓,亦擅自废立,鸩杀少帝。皇帝连自身性命,尚难保全。何言力排众议,一言九鼎。
不信且看,鸿都门学。
刘备窃以为。先帝创立鸿都门学之初衷,并非天下为公。乃欲培植亲信,而后安插朝堂、地方,逐步取代士大夫,尤其党人,进而夺取朝政大权,为一己之私也。
且为打破士族学术垄断。鸿都门学,所招学生,及开课业,皆与太学,截然相反。学生多出寒庶,以“尺牍辞赋”,用人取士。凡鸿都门生,皆受优待。多授高官厚禄。出为刺史、太守,入为尚书、侍中,封侯、赐爵,大有人在。诸多利好,令鸿都门学,一时兴盛,学生多达千人。
此举,有利有弊。
一方面,促进了文学,书法的发展,乃至两汉到魏晋的文风转变。另一方面,以“技艺入仕”,并无治政之才,更无忧国忧民之德。譬如益州刺史郄俭。横征暴敛,贪残放滥,为祸一方,荼毒之烈,可想而知。
蔡邕进言,对于鸿都门生,优养而不予权。蓟王以为,十分合理。
鸿都门学因先帝而兴,又因先帝而废。
可见皇权,亦深受掣肘。
事实上,历代皇朝,皇帝也从未一言九鼎。汉唐,自不必说。譬如明朝,亦是内阁制度。内阁票拟后,呈皇帝御览批红。故如嘉靖、万历等,数十年不朝,大明朝政,亦运转如常。
且问。汉家帝王,何时变得生杀予夺,一言九鼎。
窃以为,便是清朝。
“部落家长制”快速“封建君主制”的奴性残余。视国民如家奴。譬如牛马,皆是私产。故可予取予求。
乃至于,对上位者的卑躬屈膝,奴颜媚骨。皆是奴性未除。
奴性入骨,甘之如饴。又如何能想象,“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必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必仇寇报之”的汉家风尚。
五胡乱华。余毒之烈,锥心刺骨。
倍思前后,蓟王不胜唏嘘。
天降大任。断不可重蹈覆辙。
不然,何必改名刘备。唤做刘平,岂非更好。
思绪犹如脱缰野马。不觉自鸣钟响。腹中辘辘饥鸣。蓟王这便收拾心情,下无极殿用餐。
稍后,携众妃畅游曲水温汤。再入合欢殿,七重华盖鸳鸯榻,幸七妃二女仙。
一日无闲。
1.288 毋庸置疑
翌日。晨浴更衣,朝食毕。携三后车驾出宫。奔赴楼桑演武场,观演武决胜。
八战。庞硕、庞德对张郃、马超。
果不出,许子远所料。张郃、马超,亦让二器与庞硕、庞德。如此。钟存慧贵妃,并乌莲、白卓二贵妃,各掷万金,为双方补满十五器。
兵器虽势均力敌。然庞硕,却差之远矣。
百官席列,议论纷纷。
“诸君以为,此战,胜负几何?”
“庞德若能如许褚那般,独战二将而不败。此战或可言和。”
“依我之见,庞德可战张郃。然绝非马超之敌。”
“闻马孟起,乃伏波将军之后。四方馆长朱建平,言其‘兼资文武,雄烈过人’,‘抗飏虓虎’也。”
“朱馆长,号‘铁口神断’。凡有所言,无有不中。黄金台出,贤良无数。‘八分田沮’,名扬天下。料想,虓虎之名,亦无差矣。”
“言之有理。”
琉璃上阁。二宫太皇,三王太后,携蓟王宫妃,百官家眷,盛装出席。演武决胜,不满一月。已为蓟王赚的近三十亿钞。话说,自“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乃至“使帝卖官求货,自纳金钱,盈满堂室”。入宫二十载,毕生所积,亦不过三十亿钱。
蓟王一月,足赚董太皇二十载。后世俗语曰:“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便是如此。
如今再想,要钱何用?
终归“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广厦千间,夜眠八尺”。
心念至此,董太皇不禁叹息出声:“无怪闻蓟王屡拒和亲,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诚然。蓟王一瓢,要看跟谁比。比先帝,差之远矣。比番邦属国之主,亦不如也。然若比国中齐民之家,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故闻此言,并坐右席窦太后,不禁莞尔:“蓟王后宫,亦足有千人矣。”
“蓟王‘洁身守道,不与世陷乎邪’。”董太皇正色道:“若以此论。洛阳黄门,足众十万。”
窦太皇眸生异彩:“姐姐所言极是。”
除于国于家,大有裨益。否则轻易不行和亲。至于各方争相所献,美人如玉。蓟王若不能婉拒,便收入如二崤城瑶光殿、长安县行宫等,各处离宫别苑。即便和亲,陪嫁媵妾,亦未临幸。从未因一己私欲,纵情声色。洁身守道,蓟王当之无愧。此乃天下共识。毋庸置疑。
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双方人马,驾轻就熟。先一字长蛇,横连列车楼,挡敌窥探。机关楯墙,围住中阵。再趁机分兵,各施妙计。斗舰顺下边渠,舫舟直冲中渠。战车楼往来迂回,诱敌先发。而后不分先后,一发破壁。
人仰马翻,四溅斑斓。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攻守皆有章法可循。一众看客,直呼过瘾。
兵器、人马,接连损坏。待庞德、张郃,打马出阵,对垒中渠。斗将决胜如期。
庞德、张郃,皆得王赐千里驹。武备相当。的卢对扑霜,稍占上风。战至百合开外,不分胜负。稍后,马超、庞硕,各自出战。最终,马超连败庞氏兄弟,再赢一场。战绩与赵云、陈到并列,二胜一平。
入列牙门四将,几无悬念。
可惜庞德,连战连败,不能入选,失之交臂。
百官席列,见陈琳一反常态,枯坐无言。身旁报馆右丞卫觊,这便言道:“孔璋,何以无言?”
“只叹庞令明,无一席之地。”陈琳答曰。
卫觊忽笑:“昨日与许祭酒,同车而返。莫非,未有此问?”
“伯觎当知,我与子远,乃至交。岂能不问。子远亦言,无可奈何。”陈琳如实作答。
“哦?”卫觊略作思量,这便了然于胸:“原来如此。”
陈琳只当卫觊亦束手无策,故未作他想。列乘天梯,顺下高楼,苦思当如何转圜。
忽闻卫觊言道:“许祭酒遣人传语,孔璋先行。”
陈琳这便出列,与同僚作别。经由步梯,先行下楼。与许子远,同车而返。
闻卫觊备说详情。郭奉孝笑道:“得孔璋为友。许祭酒,此生无忧矣。”
“王吉与贡禹为友,世称‘王阳在位,贡公弹冠’,言其取舍同也。奉孝,深知主公矣。”徐元直亦心有戚戚。
谓英雄相契。又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正如北海一龙,少年时锄禾见金,险割席绝义。既为生死之交,必同进退。陈琳为国发声,壮有骨鲠。正如牵招刘备。时人论陈琳,必言许攸。反之亦然。互为作保也。
亦可知,时下交友,定要慎重。
决战演武,赛程入下:
首战,赵云、陈到对许定、许褚。次战,庞硕、庞德对张辽、华雄。张郃、马超轮空。
三战,张郃、马超对许定,许褚。四战,赵云、陈到对张辽、华雄。庞硕、庞德轮空。
五战,庞硕、庞德对许定,许褚。六战,赵云、陈到对张郃、马超。张辽、华雄轮空。
七战,张辽、华雄对许定,许褚。八战,庞硕、庞德对张郃、马超。赵云、陈到轮空。
九战,张辽、华雄对张郃、马超。十战,赵云、陈到对庞硕、庞德。许定、许褚轮空。
许定、许褚已先行战罢,二负二和。庞硕、庞德,二负一和,最后一战,对赵云、陈到,断难言和。
其结果,可想而知。
首席之争,不出意外,便在赵云、陈到,并张郃、马超之中。
赵云、陈到,最后一战,得胜几无悬念。张郃、马超,战张辽、华雄。孰胜孰负,未可知也。九战,若得胜,与赵云、陈到,同为三胜一和,并列冠军。否则,当居其亚。且九战,或和、或败,张辽、华雄,许定、许褚,庞硕、庞德,位次当可确定。
如此说来。九战、十战,事关十将,最终席位。
岁末鏖战,谜底即将揭晓。可想而知,势必万人空巷。
“何人居首。”陈琳必有此问。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势必分出高下。
许子远不答反问:“孔璋以为何人?”
1.289 洞若观火
“当是赵云、陈到无疑。”陈琳答曰。
许子远慨叹:“赵云、陈到,猛将之烈。长坂坡‘披腹心,输肝胆’。当居首矣。”
言下之意,赵云、陈到,位居首席,符合国人对所有美好的预期。某种意义上,已超越演武本身。
陈琳,文采斐然,又为国秉笔。焉能不知其中深意。
唯一所憾,庞德不能入选。
见陈琳,难以抒怀。许攸仍未说破。欲扬先抑,方能回肠荡气。尤其陈琳,受此一激,必有名篇出。论知陈琳之深,许子远“予若观火”。
演武决胜,博人眼球。正如河海冰封,巨马东流。千里蓟国,辽阔热土,一切皆有条不紊,快速推进。东境大建,方兴未艾。自将无终、良乡、蓟北、潞,四县并为大通郡。蓟国已扼燕山。北境再无隐患。卢龙塞,历经修缮,已为燕山雄关。自林兰陉,东至青陉,皆辟为大道通途。因抵近乌桓率善王庭所在,又为白檀互市必经之地。故舟船往来如梭,车马不绝于道。更加新纳辽西走廊入怀。出临渝关,经傍海碣石道,绕行辽东湾,穿蓟国东境,可入苍海郡。沿半岛珠链顺下,可绕行折返,亦可渡海东瀛。沿途各港,皆可经停,便是环游四海,亦说走不留。环岛筑港,可谓神来一笔。将蓟国之一切,便利先进,放之四海。
仰望高等文明的天地高差。海外荒洲,毫无还手之力,更无忤逆之心。欣然接受,俯首称臣,敬如神明。对上邦风貌,仰慕之情,无以言表。再加蓟王,和合四裔,星火燎原。凡有蓟国港津,周遭部落皆迅速开化。举家、举族拥入,客庸港中。或为船员,或为农夫,亦或是充当市侩、向导。不一而足。
耳濡目染,心生向往。多则半载,少则三月,便可晓言达意,奉命而为。诚然。若想与蓟人同文同语,非三年五载,刻苦用功,不可得也。至于吟诗作赋,非十年苦功,不可窥得门径也。蓟王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正因大汉文明高级。
四百城港,船坞正全力开造诸王子旗船。即便如此,四海订单,亦源源不断。正因蓟国造船术,日益精进。原先,只能造小船的露天船台,如今亦足造千石木兰,乃至万石斗舰。只需足额担保。四海船商,皆可签订造船券书,单凭所需,打造专属船舶。
此便是开放港口的重要意义。无论本国文明程度几何,造船术如何。皆可凭真金黄铜,贩为己用。
此亦是“原生文明”与“次生文明”之分。亦是所谓“衣冠文物,悉同中国”。
如前所言,人类之所以成为高级。正因无论生于何地,只需吸纳高等文明之火,便会焚尽蛮荒,日渐开化。即便,世代孤立,荒岛别居,“茹毛饮血,而衣皮苇”,亦可迅速开化。不出数代,便可身具,原生文明相当水准。当真,神奇。
此亦是传火的意义。
金州港,四季不冻。又是干支海市,始发港。海商云集,万舸齐聚。金州港,一扩再扩。规模制度,亦足可与泉州港,并驾齐驱。
金州港令诸葛珪,功不可没。诸葛珪长女诸葛媛,年初出仕。为少府十五令之一。论诸葛门中翘楚。被庞德公收入门墙,学坛四子之诸葛亮,舍我其谁。
金州港,四海船商汇聚。市舶寺所辖,“海关”、“海市楼”、“海商会”、“交易所”、“贸易栈”等,一应俱全。又效楼桑蕃邸,造“番坊”、“番(公)社”。引四海船商聚居。置长一人,掌管坊、社诸事。
河海冰封,金州港仍日有千帆进出。往来四海,远至顿逊、身毒、乃至海西大秦。
演武决胜,举国盛事。风靡蓟国四百城港。
金州番坊、番社,亦无例外。
比起国人关注,十将排位,何人夺魁,何人居尾。四海番商,更在意蓟王公开贩卖演武诸器。闻有洛阳金市子钱家,豪掷十亿,引为蓟王座上宾。四海番商,亦为之心动不已。
商人逐利,无可厚非。
然毕竟。家国同构,内外有别。正如前汉时,专设“马弩关”,“马高五尺六寸,齿未平,弩十石以上,皆不得出关”。诸多蓟商专卖,番商皆不得参与。
闻金市子钱家,豪掷十亿,如愿得军市籍。可入辅汉大营行商。番社豪商,这便闻风而动。计有十家联名,求金州港令诸葛珪,代为上疏,觐见蓟王。
今日回宫,书文已呈报北宫瑞麟阁。
“‘蒙奇兜讷’国王,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maes titianus iv)……”蓟王将拗口的音译人名,艰难读出,这便问道:“何许人也,何国是也?”
“和帝,永元六年,班超复击破焉耆,于是五十余国悉纳质内属。其条支、安息诸国,至于西海,四万余里,皆重译贡献。九年,班超遣掾甘英,穷临西海而还,皆前世所不至,山经所未详。”士贵妃,早有准备:“于是,远国蒙奇、兜勒皆来归服,遣使贡献。十二年(100年),冬十一月,西域蒙奇、兜勒二国遣使内附,赐其王金印紫绶。”
“莫非。蒙奇兜讷,便是前汉时蒙奇、兜勒,乃西海远国。”蓟王言道。
“正是。”士贵妃答曰。
蒙奇兜讷,便是后世马其顿。时下乃罗马行省。和帝时,遣使来朝的豪商梅斯·提提阿努斯,乃是罗马帝国腓尼基人。
一个商人,为何自称国王?
只因,和帝“赐其王金印紫绶”。
彼时,西域三通三绝。班超刚遣甘英,穷临西海而还。对海西之事,多道听途说。并无真凭实据。这才被蒙奇兜讷豪商,梅斯·提提阿努斯所乘。不但冒充国王,遣使内附。还得大汉金印紫绶,策封为王。
本来漏洞百出,误打误撞,不过笑谭。
如今,其子提提阿努斯四世,不但冒用国王之名,上呈国书,还堂而皇之,加汉蒙奇兜讷王金印。
属国之主,万里来求。
无怪金州港令诸葛珪,郑重其事,代为上疏。
1.290 通关图卷
首当其冲。“汉蒙奇兜勒王”,蓟王认不认。
一国之君,兹事体大。蓟王虽隐约见疑,却也不敢大意。
这便斟酌言道;“速请秦后来见。”
“喏。”秦后鲁琪拉,乃罗马皇后。又曾亲政治国,对帝国之事,当知之甚祥。事既不决,何不当面一问。
少顷,秦后鲁琪拉,携阿奇丽娅、英妮娜,二美人,步入内阁。
“拜见王上。”蓟宫仪无可指摘。
“秦后免礼。”蓟王欣然一笑:“速坐。”
“谢王上。”秦后称谢落座。秦后并二美人,皆为蓟王诞下麟儿。自秦汉和亲,罗马皇后鲁琪拉,蓟王宠溺,容成双修。由内而外,宛若新生。身有所牵,心生羁绊。“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至于西征罗马,似已可有可无。圣火祭司阿奇丽娅、并黑夜女王英妮娜,亦如秦后,一般无二。
蓟王遂以蒙奇兜勒四世王。所呈国书明示:“秦后可知海西有此国?”
“并无此国。”秦后实言相告:“所谓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亦非王族之名。”
一般而言。时下罗马公民,惯用三个部分成名。即所谓“三名法(tria nomina)”。其结构为:首名(praenomen)、名(nomen)、家名(en)。中间名,因有很强的氏族属性,故又称宗名,一般而言,贵族有三名,平民只取二名。除此之外,若得称号,亦可加为后缀名。
如“凯撒”、“奥古斯都”、“奥古斯塔”、“日尔曼尼库斯”、“阿非利加努斯”、“哥特库斯”等。
梅斯·提提阿努斯,只有二名。显然不是贵族。
秦后又道:“然‘提提阿努斯’,确是费伦提乌姆(ferentium),城中大族。”
既出秦后之口,蓟王自当深信不疑。
然王国是假,金印却真。毕竟乃出大汉所赐。蓟王不认其国,却需认其印。心念至此,蓟王这便言道:“此人何在。”
“已入楼桑蕃邸。”士贵妃答曰。只因楼桑演武,人满为患。西林烽鼓,一票难求。故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无从入包间,趁机觐见。
“或可,引来一见。”蓟王已有定计。若求财货,未尝不可。若求复国,再做定夺。
“喏。”士贵妃这便命人传令。
事不宜迟。车船署遂遣车驾,接入王宫相见。
灵辉大殿。
“下国鄙民,拜见王上。”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趋步入内,五体投地。礼数之周全,让蓟王颇感意外。
既自称“鄙民”,当非为复国而来。蓟王心念至此,这便言道:“足下免礼,赐座。”
“谢王上。”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再拜落座。
“故国如何?”蓟王先问。
“早已为大秦所灭。”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实言相告。
“既如此,足下所为何来。”蓟王又问。
“愿效先祖,举家内附。”
“此事易耳。”蓟王笑道:“足下只需置田宅,便可落户。”
“愿入市籍。”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又道。
“此事不难。”蓟王仍笑:“足下只需得五户作保,开立账户。可入市籍。”
话已至此,无从遮掩。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咬牙下拜:“愿入军市。”
无怪煞有其事,加盖属国金印。乃效洛阳子钱家,入大营为商也。蓟王不置可否:“足下当知。幕府大营,军法森严。若入应蓟,便需依令行事。稍有不端,军法处置。何意,自寻死路?”
“王上既问,鄙民不敢不言。”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这便道破心意:“闻,王上演武决胜,取牙门四将,乃为水陆并进,南征身毒。鄙民世代经商,颇有门路。愿为王上所驱。”
言下之意,身毒亦有家族产业。且与港中商贾,颇有往来。或可为内应,助蓟王兵不血刃,攻城略地。
“何所求。”蓟王不答反问。
“待王上攻灭身毒,乞得一港,复立故国。”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语出惊人。
“不可。”蓟王断然拒绝:“如你所言,故国已亡。譬如东海为桑田,如何复国。”
讨价还价,买椟还珠,乃商人天性。求之不可得,遂退而求其次。
“求贩蓟国名产。”
“可。”蓟王言道:“若果如你所言,可为孤所驱。待论功行赏,必令足下如愿。”
“谢王上。”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再拜起身。献《东行通关图》。此图十分精细。经罗马帝国,直抵西域并顿逊,东西商道,沿途城池关邑,水陆要冲并宿营落脚之地,皆一目了然。得此图,蓟王如获至宝。不啻张松献《西蜀地形图》,吕凯献《平蛮指掌图》。
待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拜退。蓟王急忙携图入瑞麟阁。明示秦后。
“此图如何?”
“据妾所知,无有疏漏。”饶是秦后,亦叹为观止。且标注详尽,关邑规模、民众多寡、兵士守备、乃至守将何人。皆一清二楚。换言之,沿途关邑,梅斯·提提阿努斯家族,必亲自走过。商人通关,可想而知。必与守将,多有勾结。否则,价高珍货,亦或是违禁军品,又如何能偷运出关。
万幸,此图并无大汉州郡关邑。足见梅斯·提提阿努斯家族,并未深耕诸夏。每每抵达西域,亦或是顿逊五国,多便折返。诚然,亦有可能,牵扯大汉,故刻意隐瞒。
未雨绸缪,以备不虞。刘备不敢大意。遂传命左国相,暗中调查梅斯·提提阿努斯家族不提。
好消息,接二连三。先与贵霜结盟,后通已程不国。今再得《东行通关图》。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矣。
果然,天助孤也。
蓟王遂命将作寺,按图索骥。对比现有图册,制作身毒山川地形图。务必详尽无误。
1.291 帝国雄心
“并无此国,何求复国?”闻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欲求一港复国,秦后不解发问。
“商人逐利。”蓟王笑答:“名为复国,实为通商也。”
话说。成书于桓帝和平元年(150 年),由克罗狄斯·托勒密(claudius ptolemaeus)所著《地理学》中载。有一位名叫梅斯·提提阿努斯的蒙奇兜勒商人,趁罗马并安息国,两大帝国休战之际,率领商队,经由幼发拉底河,抵达地中海石塔(lithinos),再遣手下继续东进,最终抵达东汉帝都赛拉(sera)城。即洛阳。
托勒密引用的史料,源自马林努斯(marinus)所著《地理学概论》。恰好与《后汉纪》、《后汉书》上记载,蒙奇兜勒遣使来朝,时间一致。
这场被东西方史料,同时记载的旅行,必然可信。
更有甚者。据说,梅斯·提提阿努斯,领商队东行时,乃是甘英率汉使一路陪伴。于永元十二年春夏,重返西域。而后,蒙奇兜勒商队,经由河西走廊,继续东进。于同年十一月,终抵洛阳。
众所周知。永元九年,都护班超,遣甘英使大秦,抵条支。临大海欲度,而安息西界船人谓英曰:“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二岁者,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英闻之乃止。
“安息西界船人”,许正是蒙奇兜勒豪商,梅斯·提提阿努斯本人。
换言之。出于某种原因。帝国马其顿行省的大商人,梅斯·提提阿努斯。并不愿汉使,西通罗马。
在商言商。试想。一条打破安息垄断的独占商道,对梅斯·提提阿努斯及其背后的地中海商人联盟而言。利益之大,不可尽数。
正如蜀身毒道。虽早有商人往来,却为益州豪强大姓把持,不为汉廷所用。元封二年(前109年),武帝不惜广征士卒,发巴蜀精兵,虽斩首数十万,亦未能通。直至今汉明帝,永平十二年(69年),汉武大帝? 孜孜以求蜀身毒道,终得贯通。前后二汉,百七十八年? 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 埋骨他乡。帝国雄心,非亲临不可尽知也。
甚至? 再深思。若“安息西界船人”? 非是梅斯·提提阿努斯本人。且梅斯·提提阿努斯,又将路遇甘英使团之事? 暗中通报罗马执政官。为防安息阻挠? 罗马使节假扮商人? 随同东行,至洛阳觐见汉帝,亦极有可能。
种种猜测,可以确定的是。
梅斯·提提阿努斯? 是地中海沿线的罗马商人。其商队亦或是使团,成功抵达了洛阳。
此后? “桓帝延熹九年(166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瑇瑁,始乃一通焉。”
大秦王安敦? 便是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安东尼·奥古斯都(marcus aurelius antoninus augustus,161—180在位)。作为五贤帝时代最后一位罗马皇帝,在位期间,发动对安息的全面战争,攻占泰西丰,塞琉西亚,吞并两河流域直至波斯湾头。打通海上通东方航路。同时,罗马-安息战争,也彻底断绝了罗马帝国来自路上丝绸之路的大宗丝织物。地中海东岸的商人联盟,因此蒙受巨大损失。为挽回损失,地中海东岸商人,转由海上丝路,抵达大汉。
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便是商人首领之一。
因“其所表贡,并无珍异,疑传者过焉”,故“安敦王使”的身份,亦被汉廷所疑。
无论身份如何。罗马人取海陆二道,抵达大汉,于罗马并大汉,东西二大帝国而言,皆大有裨益。如后世《魏略·西戎传》所言:“大秦道既从海北陆通,又循海而南,与交趾七郡外夷比(邻)。又有水道通益州永昌,故永昌出异物。”
九十年,弹指一挥。自先祖初通大汉,至子孙后辈,觐见蓟王当面。梅斯·提提阿努斯家族,已传四世。
西方商人联盟,由来已久。且影响广大。从中世纪早期的同业公会,到鼎盛时期的商业联盟。几乎贯穿西方中世纪始终。
如德意志北部汉萨同盟(haic league),英格兰东南部五港联盟(the que ports),北美新大陆麦基诺联盟(即大湖联盟)等,皆先以商业盟约为主,共同利益所驱,进而缔结政治同盟,并逐渐形成,结构松散,彼此相对独立的政商联盟体。并诞生了如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housemedici)等,深刻影响西方历史进程的大商人家族。
而一切之起源。便是大汉并罗马,东西二大帝国的首次交通。
天降大任,传于蓟王之手。
南下身毒,距离东西交汇,更进一步。
谓先易后难。海运便利,远超陆运,乃其一。丝路沿线,大国并立,不似身毒列国,容易攻取为其二。蓟国与之相关,机关、造船、航海等诸多技艺先进,独步寰宇,领先千年是其三。
更加身毒,素有被外来文明征服的传统。
故蓟王先取身毒,乃上佳之选。
可想而知。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所献《东行通关图》。于蓟王而言,弥足珍贵。虽无法与,后世统治佛罗伦萨三百年的美第奇家族,相提并论。然时下梅斯·提提阿努斯家族,亦是叱咤东西商路的罗马大商人。
参考英格兰五港联盟。“乞得一港,复立故国”的终极目标,梅斯·提提阿努斯所求,自毋需多言。
一言蔽之。以梅斯·提提阿努斯为首的地中海商人,正谋求建立中世纪最初的商人同盟。
却被蓟王断然拒绝。
正如蓟王将太平道视为邪教,国人凡迷信太平,必夷三族,绝不姑息。蓟王不欲神权乱政,亦不欲商人乱国。此与绝地天通,一脉相承。
岁末年初。冰封冻土之下,却暗流涌动。各方势力,如冬眠猛兽,蛰伏冰封洞窟。暗中窥探,蠢蠢欲动。
九战,张辽、华雄对张郃、马超。
此战,事关演武最终排名。且双方势均力敌,必是酣畅淋漓,一场激战。
不等天明,演武场外,已接车如龙。
1.292 忠义无缺
蓟人车船,行居皆宜。机关奇术,巧夺天工。尺寸之间,别有玄机。车厢内,诸器齐备。甚至新式“远行马车”,还于车尾,另设独立盥洗间。望座内置炊器,可烹制美味。坐卧起居,各式机关器,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尤其琉璃大兴。安车四望,并非难事。若是蓟国公车,还加装清钢琉璃,防御更强。
正因车行便利。驱车演武场,彻夜排队。三五好友,于车内“煮酒论英雄”。浮一大白,何其快哉。
见接车如龙。楼桑令,未坐先仕何伯求,遂亲来请命,暂除演武场宵禁。王傅亦乐见其成。于是演武场外,灯火通明,彻夜不息。因御舱上建望座,下藏活动“驽帐”。临时驻车时,可向前展开,用于遮蔽驽马。马匹,习惯站立歇息乃至入睡。隆冬时节,专设革帐,为驽马避寒遮风。可谓面面俱到,独具匠心。
好处显而易见。尤其车驾再发时间,大为缩短。毕竟临时驻车,便宜行事,非长久之计。故人马皆无妨。譬如演武决胜,彻夜排队,正当其用。
谓“看一场少一场”。
足见最后两场演武,民众倍加珍惜。
天光微亮,南港西坞,司马营帐。
“孟起。”张郃掀帘入内。
“大哥。”马超已整装待发。
“速去营门。”张郃不由分说,拉马超出帐。
坞堡扼守桥头。自鸣钟响,吊桥准时下落。人来人往,畅通无阻。然两侧军营,却闲人勿进。待马超出营,正见母亲。
“阿母。”马超急忙近前。南港舟船? 昼夜往来,川流不息。母亲必是赶最早一艘客船,抵达南港。
“我儿无恙否。”张郃、马超? 未尝一败。入列牙门将之事,超母已尽知。唯恐刀枪无眼? 累及受伤。心中挂念,这才赶来相见。
“儿? 无恙。”营外寒冷? 不宜久立。然军令如山,闲人莫入。不敢请入帐中? 张郃遂命人牵来车驾? 请马超母子? 登车一叙。
“因何不见小妹。”马超这才想起。
“来时已托付叔母。”超母答曰。
“叔父何时归国。”马超心中一喜。从弟马岱多年未见。今举家迁入楼桑,自可朝夕相处。
“便在我儿走后三日。”超母又答。半月前,马超随张郃入营,苦练演武兵器。期间虽偶有宴请? 亦难来去匆匆,未曾归家。母亲自是挂念。
“你父? 不日亦归。”超母又道。
“儿已知。”马超虽面色如常,然眼中却忽闪光芒。时至今日,马超心中已无恨。
演武决胜,不可有失。唯恐耽误马超行程? 叮嘱数句,超母便欲离开。马超问过张郃,随亲自驾车,送母归家。大溪地亦在楼桑。距西林烽鼓,不过数里之遥。
必不会误了时辰。
数十里官道,车马不绝,悉奔楼桑。
话说,楼桑居于国中。水陆便利,四通八达。然自随北地族人,同舟贩来。超母从未出过远门。甚至连大溪地,已未曾轻离。
都说羌女多情,敢爱敢恨。
自古羌女多离情。
后世考古,曾于菖蒲海,楼兰古国废墟下,得汉晋时,羌女情书:
“羌女白:取别之后,便尔西迈。相见无缘,书问疏简。每念兹对,不舍心怀,情用劳结,仓卒(复)致消息,不能别有书裁,因数字值信复表。马羌(注1)。”
谓纸短情长,莫过如斯。
汉时诸羌,散布赐支、河湟。阳关以西,远至葱岭。而楼兰,多有羌人聚居。留书羌女,当是本地女子。故此信,多半不是从外地寄来。不知何故,却未能寄出,散落原地,乃至淹没于流沙之中。二千年后,才重见天日。据此亦可知。信中男子,终未能收到羌女情书。
用情至深,何忍相弃。
为妻如此,为母又岂有差。
马腾抛家弃子,新娶汉女。母亲积郁成疾,险撒手人寰。马超心中愤恨,可想而知。若非误打误撞。被“着匈奴衣胡”,举族贩来楼桑。得华大夫亲诊,超母早一命呜呼。马超父子反目成仇,几成定局。
史上人言,马超“背父叛君,强而无义”,“不爱其亲,焉能爱人?”
与少时经历,莫大关系。
万幸,有蓟王天生。这才逆天改命,成就今日忠义无缺,“锦马超”。
“阿父!”送母亲入院,便有八尺壮汉,自出堂前。正是超父马腾。
闻马超演武决胜,马腾顶风冒雪,日夜兼程。终赶在九战当日,打马入家门。尚未坐稳,马超已送母归。
“我儿早二千及冠矣。”马腾喜道。马超尚未及冠。演武场,一鸣惊人。入选牙门四将,板上钉钉。闻国人言,牙门将,位在校尉上。校尉比二千石,中郎将二千石。牙门将或与中郎将同秩。得享二千石高俸。位犹在其父马腾,护氐校尉上。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马腾焉能不喜。
少顷,叔父一家,亦下楼相见。
片刻后,门下主簿孙乾,驱车登门。闻护氐校尉归国,门下署奉命来请,观演武决胜。
通关入城,投宿传食,需验传证。马腾一入楼桑,刺奸贼捕先知。楼桑尉又知,楼桑令再知。稍后衢长、亭父、里魁,纷纷知晓。
作为辅汉幕府所辖,封疆大吏。自马腾归乡,蓟王更早知。
闻马腾兄长,陇西南部都尉马翼亦在。孙乾便请同往。一路风尘仆仆,如何面君。马腾需洗漱更衣,再携家眷往之。断不可君前失仪。
遂令马超先行。
马超遂拜别父母,赴演武场。
入一重演武堂。张郃并西林群少,已等候多时。四目相对,无需多言。
闻头上看台,人声沸鼎。张郃环顾左右,慷慨发声:“当于赵云、陈到,争先。”
“喏!”众人齐声应诺。
对面演武堂。
张辽、华雄,亦将兵器,麻布层层裹缠。人马如龙,摩拳擦掌,只等战鼓擂响。
少顷,号角雄浑,王旗升空。
万众期待中。演武堂门,徐徐升起。
天光大亮,鲜活面庞。双方人马,各自出场。
1.293 秦女休行
张郃、马超,一如先前。与张辽、华雄,共分十五器。引来交口称赞。
牙门八将,已无悬念。最后一战,乃是席位之争。张郃、马超,张辽、华雄,不出意外,当皆可入选。心愿达成,再无后顾之忧,四将自当全力争胜。
随演武深入,演武兵棋,风靡国中。各式战法,先于演武场,被对弈双方,先行创出。
参照各式机关,活学活用。谓突施冷箭,防不胜防。便是演武兵棋之真谛。正如诸将捉对厮杀,妙招迭出。一般无二。兵旗新兴,规则既定,胜战之法,应对之策,必千变万化,层出不穷。与一般博弈不同。兵棋演武,实战性更强。
诚然。无论演武器,还是演武棋。皆与机关兵器,差之甚远。甚至受场地所限,本可远射千步之机关斗舰,腹中所藏霹雳发石车,攻击距离亦随之大为缩短。而威力更加巨大的雷霆破壁车,攻击距离却悉数保留。实则,参考钟摆原理。雷霆破壁车,乃是妥妥的近程兵器。不过径五十丈内,需抵近城墙,方能发挥威力。机关斗舰,则是妥妥远程大杀器。战车楼并列车楼,射程亦远非破壁球可比。故属中程兵器。
然蓟王却命将作寺,酌情增减,以匹配演武场地。
自也放大了,演武十五器等,重型兵器的威力。
正因远击近攻,齐聚场中。你来我往,目不暇接。才令演武决胜,精彩纷呈。
蓟王驾临,百官列席,看客坐定。
中书仆射荀采,唱报如常。双方各有金主,为其贩满十五器。大战一触即发。
公孙王后忽道:“中书令,明春当致仕矣。夫君意下如何?”
中书令赵娥,便陪坐侧席。闻此言? 不由心如鹿撞。
蓟王言道:“当以贵妃礼聘入家门。”
赵娥为父报仇,人赞“烈义”:“父母之仇,不与共天地? 盖男子之所为也。而(庞)娥亲以女弱之微? 念父辱之酷痛,感仇党之凶言? 奋剑仇颈,人马俱摧? 塞亡父之怨魂? 雪三弟之永恨? 近古已来? 未之有也。诗云‘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娥亲之谓也。”
快意恩仇? 必是豪杰。蓟王皆收为门下私臣。女中豪杰,皆入家门。
后世接连有诗篇,皆名《秦女休行(注1)》,为其赞。
诗仙李太白,慷慨激昂? 最为荡气:“西门秦氏女,秀色如琼花;手挥白杨刀,清昼杀雠(仇)家;罗袖洒赤血,英气凌紫霞。直上西山去,关吏相邀遮。婿为燕国王,身被诏狱加。犯刑若履虎,不畏落爪牙。素颈未及断,摧眉伏泥沙。金鸡忽放赦,大辟得宽赊。何惭聂政姊,万古共惊嗟。”
三篇诗文,自汉及唐,未有中断。足见汉唐之风,一脉相承。
家风荟萃国风。蓟王以贵妃之礼,聘赵娥入门。众望所归也。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换言之,儒、侠自当并立。故于蓟王而言。刀、笔,皆需锋利。
“中书令以为如何?”公孙长姐,亦十分满意。
“臣,从命。”赵娥顿首谢恩。能入蓟王家门,为三兴明主,诞下麟子,以承血嗣,亦是赵娥之幸也。
时下与人交友,为人生子。皆性命攸关,不可不察。
“夫君亲征身毒,九九重阳,恐难班师。何不改为春礼。”王后言道。
“可也。”蓟王并无异议。
“如此,中书令一职,当由中书仆射继之。”公孙王后又看蓟王刘备:“中书仆射,又当授予何人?”
“长姐以为,当予何人?”蓟王笑问。
“妾有七人可选。”王治国,后治宫。南宫少府女官,亦在王后掌理之中:“蔡琰、甄姜、樊妡、诸葛媛、融漓、麋贞、曹莹。”
话说。先前,长安令,中山甄逸长女甄姜,并常山樊氏女樊妡,同仕少府。二女品貌俱佳,才情兼备。行止共俱,各有所长,为金兰之交。另有金州港令,琅邪诸葛珪长女诸葛媛,亦德容兼备。蔡少师长女蔡琰,名动蓟国,乃才女之冠。融漓、麋贞、曹莹,皆为西宫女官,言传身教,素为王太后所宠。蓟王节育。众妃多育一子。若要开枝散叶,螽斯衍庆。多娶乃是正道也。王太后,欲求“百子千孙”,王家子嗣绵延之心,国人尽知。
传闻,“百子千孙”,源自周文王。古时,子孙众多,被视为祥瑞之兆。在人口等同于生产力的封建时代,多子多孙,为时人梦寐以求。且自桓灵以来,四起战乱,万民饥流。“出公卿百子千孙”,遂同“富无常豪无世造冢以后寿万岁”、“左阳燧右富贵”、“吉无不羊”等,刻为砖铭,为先人修造坟冢。正如蓟王先祖,中山靖王陵中,寓意开枝散叶的双头祖器。无论王侯将相,亦或是贩夫走卒。时人生殖崇拜,可谓根深蒂固。不然蓟王百子,如何被人艳羡。
七女选一,又有何难。蓟王心有所属:“当是昭姬。”
先前赛马。蔡琰乘王驹黄駥出场。其中深意,百官尽知。话说,蔡少师无子,膝下二女,譬如掌上明珠。深得其父真传。蔡琰心中藏书四百册,可与王太后比肩。正如诊视赵娥。蓟王爱慕之心,可想而知。更何况,蓟王春秋鼎盛,和光同尘,如日之中。纳蔡琰入门,亦远未到“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不对。蔡琰乃接任中书仆射。距致仕,足有二十载。
“何其急也。”蓟王忽自嘲。这便收拾心情,观演武决胜。
三通鼓起,鸣笛射空。
双方人马,齐头并进。
不比演武双方,平地厮杀。五重暖阁,居高俯瞰,一目了然。
“咦?”百官席列,便有人发觉有异:“张辽、华雄,何意?”
同僚顺目一观。果见张辽、华雄阵中,雷霆破壁车,吊臂正徐徐偏转。
而张郃、马超,一发破壁。先将敌方云梯舫车击毁。
稍后,张辽、华雄,迟迟来袭。先将敌方机关弩车击毁。
“有趣。”蓟王似已会其意。
真二千石列。许子远亦一笑会心:“妙极。”
1.294 来日可期
临阵不过三发。
不出意外,双方斗舰俱毁。
另有不同。张郃、马超,毁敌云梯舫车。张辽、华雄,击敌机关弩车。稍后,双方霹雳飞斗车,不分先后,送女仙飞空。直扑吊臂悬楼。
眼看女仙,盘旋而至。掷出飞仙索,缠上吊臂。
便在此时,忽听地面劲弦疾响。刺网参天,自下而上,将女仙团团缠裹,动弹不得。又在满场惊呼声中,收紧网绳。
女仙吊挂,无从挣脱。“上不属天,下不着地”。遂被边裁判负。不料机关弩车,竟还有此奇效。无不叹为观止。
待张郃、马超阵中,雷霆破壁车被浓烟所吞。
胜负之势,陡然逆转。
更有甚者。机关弩车,更换机构,故技重施。又将飞过中渠的群鸦火灯击毁。不得已,张郃、马超,阵中所剩无几,倍加珍贵之霹雳子母雷。唯半途击发,先将敌方群鸦火灯击毁。
如此一来,更加劣势。
张辽、华雄,阵中大杀器,霹雳子母雷、雷霆破壁球,二器俱全。反观张郃、马超,十器之外,诸器俱毁。
奈何张辽、华雄,雷霆破壁球,再无掣肘。张郃、马超,十五器俱毁,不过早晚而已。
“败军定矣。”百官席列,便有人慨叹。
“马孟起,纵有虓虎之勇,恐亦难决胜矣。”
“兵器之威,非人力可敌。”
“言之有理。”众人心似明镜。
更有中渠横栏,譬如天堑。张郃、马超,唯剩云梯舫车,可助渡河。不出意外? 必先为破壁所击。如此,无需斗将? 胜负已分。
故于张郃、马超而言? 兵器势危。唯行斗将,方能乾坤扭转,强势搬回。
四目相对? 不等马超先发。张郃已纵马出阵。
“速护左翼!”长刀所指? 战车楼速进。赶在一发破壁前? 护住云梯舫车左翼。
雷霆呼啸,惊声四起。
嘭!一声巨响。斑斓四溅,触目惊心。所幸车楼高耸,全然遮蔽。云梯舫车,毫发无损。
一击毁车。破壁球再次收回。高升积势。
“舫车速进!”张郃一声大喝。
“喏!”车中兵卒奋力驱车? 加速前行。
抢在破壁再袭前? 搭桥中渠。
“过渠!”张郃一声令下? 舫车速过中渠。对面列车楼? 横栏渠岸,一字长蛇阵先行布起。便为阻挡舫车冲阵。
比起舫车? 因内藏云梯,无从携带连弩等? 机关兵器。列车楼? 五楼连横。内藏机关,五花八门。尤其围绕田字轨路,围追堵截,敌方演武兵器。可谓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何况,舫车内云梯,搭桥时已去半。剩下一半,勉强可用。
“速升云梯!”
舱内兵卒奋力推动立轮。船翼将将翻转,破壁球便已呼啸来袭。
用于遮挡机关箭雨的帆樯,应声崩折。球丸横扫,甲板一片狼藉。虽四溅斑斓,然舱内兵卒却悉数保全。边裁无言,以示可战。
趁破壁球过境收回,云梯自舫车腹中升起,斜搭列车楼壁。舫车艉门,紧跟开启。
张郃一马当先,冲上云梯。
人借马势,长刀横扫一片。五楼连横,楼上箭如飞蝗,楼下藏兵尽出。誓要将张郃击落马下。云梯径斜。自甲板下,斜搭列车楼壁。催马登楼,仰攻失速。眼看便要陷入重围。
“兄长且避!”音将入耳,躲闪不及。马作轻云,凌空跃阵。正是锦马超无疑。人马腾空,长矛下击。中者即溃,助张郃破阵。
铁蹄迸火,稳稳落地。马孟起一骑绝尘,杀奔敌营而去。流星锤呼啸掷出,将拦路战车楼击毁。西林少年马钧,曾指点马超,如何击破机关。先前决胜,马超牛刀小试。今日再战,终得大展身手。
两座战车楼,先后毁于流星锤下。弩车急发刺网,被马超快马避过。抬手一箭,将弩车工师射翻。
少时,母亲言,马上马下,如何相比。
刘备初临,不能理会。
稍后待自己骑术精进,这才尽解其意。之所以,马背上下,大有不同。正因人借马势,马助声威。轻云马一骑绝尘,高速奔逐中,马超弓开满月,一箭射出,便被折去风矢,只剩镞帽。威力之大,全身披甲,亦难抵挡。若中要害,甚至昏迷。虽性命无碍,却断难捉刀再战。稳妥起见,多半会被边裁判负。毕竟演武决胜,非性命相搏。
待马超连破二楼。张郃亦携舫车兵卒,攻占列车楼。顺下回字轨路,杀奔敌阵。
“小心!”疾风压顶,看客惊呼。
破壁球,擦破战车楼顶,一路劣迹斑斑,呼啸砸落。马超轻夹马腹,轻云马电射而出,躲过雷霆一击。饶是如此,尾鬃亦如血染。足见势危。
仰望吊臂悬楼,马超拨马杀回。
见张郃、马超,连破诸器。场内场外,叹声四起。
“能战赵云三百合,马孟起来日可期。”蓟王笑赞。
“雷霆破壁,非人力可及。”正如长姐所言。演武大杀器,来回轰杀。即便擦中,非死即伤。更加身陷敌阵,剩余兵器,四面围堵。单骑闯关,终归势单力薄。
话音未落,忽见马超人借马势,张弓仰射。
“砰!”箭似流星,正中悬楼清钢琉璃窗壁。
然清钢琉璃,坚似铜墙铁壁。无矢箭,应声崩飞。
饶是如此,楼内工师,亦受惊吓。
一击不中,马超拨马杀回。
楼内工师,惊魂未定。忙操纵吊臂,徐徐瞄准马超后背。
眼看张郃所驱机关舫车,又被列车楼所困。
“马超来也。”马超纵马直追。
流星锤,破窗砸入,卡死齿轮。机关连弩,纷纷哑火。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轻云马,逐电追风,自车首奔冲至车尾。锦马超,流程连锤。所过碎木横飞,五车尽毁。绕行半圈,转入内线,又从楼尾奔回。直扑雷霆大杀器。
直线冲刺,虽利加速。却更易悬楼工师瞄准。
“孟起,接弓!”人马交错。张郃自解三石角端弓,顺势抛出。
几乎同时。破壁球,呼啸来袭,迎头怒击。
眼看躲无可躲,避不可避。
万人掩面,不忍直视。
千钧一发。轻云马,扬蹄跃起。龙马腾空,躲过致命一击。
背上锦马超,张弓搭箭。
三石角端弓,二张合为一。前后二箭,流星飞电。
后箭撞前箭,一举破壁。
嘭!
清钢琉璃,开花炸碎。
楼中工师,被一箭射翻。马超上身微斜,避过牵绳。
稳稳落地。
1.295 追风蹑景
稍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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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参连’之术。”长姐问道。参连乃出五射。马超并发二箭,一前一后,皆中一处。似又与参连不用。
“乃出王傅所传。”蓟王知之甚祥:“马超虽拜在蔡少师门下,然亦入演武场,十年习练。得王傅传射术之精微(精妙)。此术名‘连珠’。取‘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之意也。”
“闻陈王宠善射,十发十中,中皆同处。”长姐言道:“比马超何如?”
“远不及也。”蓟王言道:“陈王十发中十,马孟起并发中一。二弓并发,六石之力。臂开六石强弓,上将可为。”
“小心!”蓟王话音未落,看台惊声四起。
原来。破壁球一击落空,无工师纵绳坠地,譬如钟摆,原路荡回。直轰马超后背。危急关头,马孟起飞身而起。轻舒猿臂,抓牢牵绳,竟立于破壁球上。
随摆球,升上半空。俯瞰敌营。又随摆球,加速下坠。
万众瞩目,目光所汇。皆随马孟起,荡来荡去。
千里轻云马,颇通人性。追寻主人,往来折返。
荡到高处,马孟起忽猛然发力,急速下蹲。待荡到最低点时,又猛然直立。深得“荡秋千”之原理:改变重心,越荡越高。
如此往复数次。再随破壁球下坠时,马超居高临下,满月弓开。
声如霹雳。箭似流星,
无锋快箭,一闪而至。
砰!战盔迸火。甲士如遭雷轰,一击落地。
楯墙上下,不及反应。被马孟起,连珠快箭射翻。
好一个,后生翘楚马孟起。
竟凭一己之力,扭转战局。
人似蹑影,箭如追风。待将箭囊射空,摆球失速。马超飞身横跃,重回轻云马背。
长姐目视刘备:“今日之马孟起,比那日何如?”乃问那日与赵云一战。
“尊前慈母面,浪子不觉寒。”蓟王出口成章:“父母当面,马孟起,超然也。”言下之意,知父母俱在包厢观战,马孟起超然发挥。
摆球悬垂不动。张郃亦打马赶来相聚。
“鄚县张郃。”
“蓟人马超。”
“雁门张辽。”
“关西华雄。”
四将两两对垒,终要斗将决胜。
“张郃、马超,往来冲突,人马耗费。张辽、华雄,却陈兵不动,以逸待劳。”国老席列,水镜先生言道:“此战,恐难全胜。”
见众国老看来? 蔡少师言道:“战至斗将? 纵不能胜,孟起亦无憾矣。”
马超尚不及冠,能入选牙门八将。假以时日? 成就几何? 不可预知也。
“并、凉之众? 匈奴屠各,湟中义从,八种西羌。天下雄兵,无不为马孟起所用。待我主西征,马孟起? 必四海扬名。”水镜先生? 目光长远。
众国老,心有戚戚。话说,若非亲眼所见。机关兵器之威? 便是国中宿老,亦未可尽知。掘环渠,设田轨。攻防皆宜。再辅以兵车之便利? 海运之通达。并土开疆,当无往不利。
蓟王行事,先易后难,循序渐进。
少时夜课。恩师卢少保,以大汉十三州山川地形图,开篇。告知刘备,内忧外患,腹背受敌。时刘备先灭鲜卑,再定陇右、西域,灭三韩、登倭岛,火攻林邑。看举目四望,外患悉数歼灭。唯剩心腹之害,不过三五载而已。
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对身毒用兵,如蓟王所言,正当适宜。
身毒半岛,乃东西航线,交汇之地。更加深入大洋,丰沛雨水,沃野千里。种田养士,尽得一季三登之利。更有甚者,奴隶制度落后,列国纷争散乱。三面环海,腹背受敌。只需封锁港口,而后深入内陆,各个击破。再将上层建筑,统治阶级,一锅端走。余下奴隶,只需释放善意,必感激涕零,甘为我所用。
便有零星叛乱,分化瓦解,亦可迅速扑灭。
身毒半岛并入,三南半岛在望。
“擂鼓助威。”蓟王一声令下。
西林烽鼓,再起隆隆。
踩踏鼓点。四将纵马提速,刃刃交击。正是张郃战华雄,马超斗张辽。
人马交错,势均力敌。
以场中五列车楼为墙。张郃、华雄,张辽,马超。捉对厮杀,难分胜负。
“若战至三百合,主公当言和矣。”百官席列,又有人暗自惊心,不忍直视。
“窃以为,四将鼓旗相当。急切间,难分高下。”便有人言道:“多半言和。”
“然也。”另有人附和:“明日赵云、陈到,必一战而胜之。如此,张郃、马超,当居次席。”
四楼包厢。马腾携妻儿,兄弟一家。亦全神贯注,俯瞰四将往来突奔。
“孟起矛击,非出家传。”长兄马翼言道。
马腾答曰:“乃演武所得。”
“闻孟起得上古剑击《出手法》。莫非,化剑为矛,施用于马背。”马翼亦是良将。
马腾笑答:“然也。”
“此法,足可传后。”马翼慨叹:“吾门,必因孟起(而)兴。”
身侧长子马岱,目光如炬。追逐从兄,风驰电掣,往来搏击。
超母却暗自揪心。唯恐马超又失。
不知不觉,战至百合。张郃、华雄,不分胜负。马超、张辽,亦难解难分。
眼看便要直奔,言和而去。人马交错。马超,张辽,硬拼一记。
咣!火线飞窜,洪钟大吕。
又不见高低。二人拨马再战。
马超出身羌地,天生马背。张辽虽长于雁门边郡,骑术精湛,不逊胡儿丝毫。然论骑术之冠绝,仍非马超之敌。
往来突奔,虽看似不分上下。实则往返对冲,马超已渐逼近。同等时间,奔跑距离越长,马速更高。此乃毋庸置疑。且二人胯下皆是千里驹。战至百合,正盛马力。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待马力渐衰,此消彼长,不出二百合,高下立判。
内嵌轨路,不料被惊帆马,铁蹄踏碎。马失前蹄,张辽
1.296 此心安处
千钧一发。啸虎卫斜刺地面。譬如撬棍,将惊帆马撑起。
人马交错,惊帆马借力稳住前蹄。马超转腕反握,拖矛疾走。不料重压弯曲啸虎卫,此时却猛然弹回。阔刃矛头,重击轻云马臀。
轻云马吃痛跃起。马超紧夹马腹,啸虎卫如篙撑地。止住去势,随轻云马奔冲落地。
电光石火间。马超救人自救,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待马超提缰慢走,稳住受惊轻云马。场中内外,这才渐起雷鸣欢声。
战马受惊,绝非等闲。
《三国志》注引《曹瞒传》:“(曹操)常出军,行经麦中,令‘士卒无败(坏)麦,犯者死’。骑士皆下马,付(托)麦以相持,于是太祖马(惊),腾入麦中,敕主簿议罪;主簿对以春秋之义,罚不加于尊。太祖曰:‘制法而自犯之,何以帅下?然孤为军帅,不可自杀,请自刑。’因援剑割发以置地。”
便是“割发代首”之典出。
五重暖阁。王傅进言:“主公。惊帆失蹄,轻云马惊。皆不宜再战。”
“王傅所言极是。”其中厉害,蓟王焉能不知。少时欲急追赵云,不料失足落水,令青駹马惊。待安抚好青駹马,赵云已不知所踪。
一别十五载。
与一般驽马不同。战马易不受惊。尤其千里马。凡受惊,切莫强驱。待恢复如初,方可无碍。
“主公言和——”
蓟国号万马之邦。尤其楼桑毗邻西林。虽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然论及养马,人皆有心得,头头是道。
闻中书仆射高声唱报,众皆心领神会。
“多谢。”张辽抱拳称谢。若非马超托起,惊帆必折马腿。纵然痊愈,也已今非昔比。更有甚者,张辽裹挟落地,后果难以预计。
“不必。”马超回礼。
包间之内。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马腾面露不悦:“两军交锋,岂能助敌。”
长兄马翼言道:“演武决胜,同袍之争。孟起救张文远,不失忠义。”
“三百合,当胜之。”马腾惋惜之情,溢于言表:“可与赵子龙,陈叔至,一较高低。助人累己。憾失牙门首席? 何其惜哉。”
闻此言。马翼亦一声长叹。兄弟二人? 虽是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奈何家道中落。曾祖父马光? 为马援三子,祖父马康,因牵涉窦宪案,被杀。马康一族失势? 地位不显。父马肃? 经同族马续举荐,为羽林郎? 任天水兰干县尉。传至马翼、马腾,兄弟二人,家境贫寒。马腾甚至无力娶汉女为妻。诚如? 汉家女贵? 亦是主因。
正如楼桑刘氏宗族,世代甄选四子,背负复爵大任。马翼、马腾,日思夜想? 光耀门楣。今二人皆为比二千石校尉。然距先祖? 差之远矣。马超若能一战成名,为牙门四将首席。他日封侯拜家,重振家门? 指日可待。见马超助人累己,与首席失之交臂,心中抱憾,可想而知。
超母虽不置一语,然眸中却有异彩。
知子莫若母。
此战罢。张郃、马超,二胜二和。末战,赵云、陈到,获胜几无悬念。
然狭路相逢,勇者胜。天时地利与人和,缺一不可。正如今日之战。无人可预料。且看明日收官之战。
“二位校尉,且随我觐见。”门下主簿孙乾,下楼相邀。
“主簿请。”马翼、马腾双双抱拳回礼。孙乾乃二千石高官。位在校尉上。
“臣等,拜见王上。”入五重殿,马翼、马腾伏地行礼。
“免礼,赐座。”蓟王和煦一笑,如沐春风。
“谢王上。”兄弟二人再拜入座。
虽非正式朝会。然百官俱在,君臣齐聚。泱泱大国,上邦之风,扑面而来。马氏兄弟,正襟危坐,无不屏气。
“家中可好。”不料蓟王竟不问政。
“回禀王上,家门安好。”二人品秩相同,马翼为兄,故待答之。
“楼桑民多地窄。孤已命门下署,于王都置宅。择日迁入便可。”蓟王言道。
“臣等,惶恐。”马翼惊喜莫名。
“陇右牢城众多,又临赐支都护府。阴平上连陇右,下通巴蜀。二位校尉,身负重任,未曾有失。孤心甚慰。”
“为主分忧,臣之幸也。”兄弟再拜。
马氏兄弟,为辅汉幕府所辖。且尚无宫职傍身。能迁入王都,足见蓟王信赖有加。或有人言,马腾新娶汉女,乃出西州大姓。超母势孤,蓟王何不赐女爵相助。
谓“清官难断家事”。家门之私,蓟王不便参与其中。更何况大汉母凭子贵。马超演武决胜,位列牙门四将。官秩犹在其父之上。超母岂会受辱。
于公于私,皆无需蓟王出面。
稍后,蓟王移驾回宫。百官伴驾。
只有门下署,为马氏兄弟,择选府邸。
伏波将军,家门显赫西州。曾有帝后出。子嗣绵延,枝分众多。大儒马融,便与马腾同宗。蓟王马贵妃,亦出伏波将军一族。
马氏能尽为蓟王所用,当大有裨益。
稍后,重返包厢。闻王上赐宅,众人皆大欢喜。
不等马超登楼,从弟马岱已自下演武堂,赶去与兄相聚。
马超一战成名,马岱艳羡不已。闻已求入师门,马岱更是欢喜。兄弟二人,自幼相伴。虽多年未见,然情义不减。不出三月,蓟王当亲征身毒。马超既入列牙门将,自当随行。兄弟二人,聚少离多。亦是无可奈何。所幸举家迁入蓟国。近在咫尺,相聚终有时。
自入营苦练,已离家月半。今虽未能战胜,却也得偿所愿。二千石出仕,马孟起名动天下矣。少顷。潘璋、朱桓等一众好友,齐来道贺。马超,遂引荐从弟,与众好友相识。
相约天街一聚,水到渠成。
马超自报家门,称“蓟人”。好比“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大溪地十里街衢,便是马超“此心安处”。不仅有慈母严父,胞妹从弟。还有恩师同门,一众好友。
史上刘先主,若能如我蓟王,少复祖爵。仁人志士,英杰辈出。三兴炎汉,何必一生飘零,数遗妻子。
回城车驾,蓟王有感而发。
十战,赵云、陈到对庞硕、庞德。
1.297 必有来者
汉末,名臣辈出,旷古烁今。纵观华夏五千年,罕有英杰,如这般,灿如繁星。
谓惺惺相惜,英雄同契。或为生死袍泽,或为不世仇敌。然彼此成全,汇聚成诗:“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自此往后。华夏文明,虽各有峰谷。然再未能达此鼎盛高度。刘备、关羽、张飞、赵云、黄忠,诸葛亮、庞统、徐庶、法正,未能三兴之汉室。可以预见,必有后来人兴之。
演武决胜,历经一月。为国人瞩目。今季冬狩之期,一推再推。眼看岁末将至,国老上疏,请蓟王择日冬狩。
《礼记·王制》:“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一为乾(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无事而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礼,曰‘暴天物’。天子不合围,诸侯不掩群。天子杀则下大绥,诸侯杀则下小绥,大夫杀则止佐车。佐车止,则百姓田猎。獭祭鱼,然后虞人入泽梁。豺祭兽,然后田猎。鸠化为鹰,然后设罻罗(wèi luo)。草木零落,然后入山林。昆虫未蛰,不以火田,不麑(ni),不卵,不杀胎,不夭夭,不覆巢。(注1)”
“岁三田”,指一年田猎三次。然“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獮、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又为何“岁三田”?
只因“不以夏田者,《春秋》制也。以为飞鸟未去于巢,走兽未离于穴,恐伤害于幼稚,故于苑囿中取之”。换言之,夏苗常被省去。改为在王家苑囿中举行。
“无事”,指国无大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除此之外? 岁三田,皆不可省。
蓟王从谏如流。遂传王命。待演武决胜后? 携百官燕山冬狩。闻蓟北有温汤。“湿水又东,经昌平县,温水注之,疗疾有验”。燕山冬狩? 沐浴温汤,君臣同乐? 岂不妙哉。
辽西走廊? 安昌郡首阳县? 亦有观云汤馆。若出临渝关? 冬狩安昌郡? 亦未尝不可。
蓟王已命门下署? 分赴二地? 一探究竟。冬狩王仪卤簿,也已先行预备。待确认无误? 便可出行。
门下署并少府,分掌宫中内外。单从此次冬狩? 便可窥见一斑。逢国之大典,门下署并少府? 通力合作。未曾有失国体。为国人津津乐道。谓“照猫画虎”,“沐猴而冠”。一场盛大国礼? 上邦风貌,一览无余。蕞尔小国,有心无力。即便倾尽所有,无非“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错漏百出,徒惹人笑。出力反不讨好,自取其辱是也。
十里楼桑,百里临乡,千里蓟国。
蓟王又何尝不是,岁不我与,与时俱进。知行合一,与日俱增。
王驾回宫,时辰尚早。
蓟王遂升瑞麟阁理政。
内阁女官,譬如尚书台。将内外国政,轻重缓急,分门别类,梳理成册。经由贵妃之口,上报蓟王。蓟王朱批后,颁发少府。再下传二国相,并门下等署。
若兹事体大,蓟王或专开朝会,或逢朝共议。百官聆听王命,或诸位,或诸君,或诸公,集思广益,群策群力。
诚然。二位国相,亦或是门下祭酒,与蓟王政见相左。亦可秉笔直谏。只需言之有物,蓟王自当从谏如流。
君臣本应如此。“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人无完人。主公所言,亦非绝对。故光武帝曰:“卿言是也”。
是故后世《资治通鉴》曰:“自三代既亡,风化之美,未有若东汉之盛者也。”
蓟王深以为然。
千里封国,岂有一日无事。偷得浮生,亦不过半日之闲。蓟王早出暮归。亦不忘国事。须知,蓟国吏治之健全,乃集两汉之大成。饶是如此,亦不敢有一日之疏。勤勉如斯,明主英姿也。
待自鸣钟响。蓟王这才停笔。
待安长御入阁,恭请蓟王用膳。蓟王随口一问:“今夜幸谁?”
安长御答曰:“龟兹白贵妃并西域诸妃。另有延娟、延娱二女仙。”
“甚好。”蓟王这便起身。
王后治宫。侍寝妃嫔名册,皆出长姐圈定。蓟王若不问,多半不知。蓟王钦点,亦无不可。然越俎代庖,牝鸡司晨,取乱之道也。此风断不可长。
论蓟王心头,谁人最爱。必是长姐无疑。然又岂能夜夜只幸王后。蓟王牵一发而动全身。利益牵绊,四方瞩目。凡有偏颇,即便是床笫之私,亦会被有意无意,无端放大。
此时,便见礼法之所在。唯有合乎礼法,行事方无可指摘。王后逢休沐,行“上食礼”。与王同宿。每月逢初六、十二、十八、二十四、三十。皆为三后侍寝。
三后足月,侍寝五夜。
受孕几率,可想而知。
不怀而孕,亦是人伦所致。
参考御幸古礼,天子乃将八十一女嫔分作九夜,二十七世妇分作三夜,九嫔合为一夜,三夫人合作一夜,再加上皇后一夜,共十五夜。上半月先卑后尊,下半月先尊后卑,一月二轮。
蓟王三后,可比三夫人。众贵妃,可比九嫔。王妃比世妇。美人比女嫔。通常而言,侍寝七妃,必有贵妃、王妃、美人三等。女仙虽称“夫人”,然多为美人。
风雪交加,一夜无话。
翌日彤云密布,日影朦胧。蓟王早早抽身,晨浴更衣,用膳毕。
携三后,移驾楼桑演武场。并百官及国民,观收官之战。
此战罢,演武十将,席位既定。正因公开遴选,众目睽睽。真刀真枪,无从作假。故无有不服。
至于牙门八将,秩二千石起,还是秩真二千石。已无关痛痒。终归得偿所愿,二千及冠。
马超虽未能位列首席,然蔡少师与有荣焉。“孟起义举(托)”,又称“马超举义”,足可传世也。
且蔡门三元,唯马孟起,少年得志,二千石出仕。蔡少师焉能不,春风洋溢。
国老席列,皆感同身受。
“赵子龙、陈叔至,猛将之烈。位列席首,亦从众望也。”慈明无双先言。
“少时与我主相遇道旁。言,尽其所能,天下楼桑。今日再思,金石贯耳。”水镜先生慨叹:“汉室忠良,闾里道傍,何其多也。”
1.298 人尽其才
“然也。”众国老,异口同声。
收官之战,万众期待。话不多说。演武四将,赵云、陈到,庞硕、庞德,协众入场。
一如先前。得赵云、陈到,相赠,鏖战双方,皆满十五器。势均力敌。
庞硕、庞德,未得一胜。若要如愿入列牙门将。此战不容有失。演武决胜,正如两军交战。双方皆尽全力,放手一搏。断无阵前相让之可能。何况,赵云、陈到,若将胜战,拱手相让,非但庞硕、庞德,胜之不武。许定、许褚当面,亦难交代。厚此薄彼,岂是袍泽所为。
故赵云、陈到,自当全力争胜。毋庸置疑。
目光越过欢呼雀跃的看台,眺望朦胧的天际线。
庞德轻轻拉下面甲。
最后一战。三通鼓起。
双方操纵演武器,迂回穿梭田字铁轨。赶在鸣镝射空前,排兵布阵。
斗舰分列左右边渠。舫车分列左右边轨。十一至十五,演武重器,排列田字底轨。战车楼分居左右,列车楼横栏中渠,楯墙、弩车,拱卫中阵。
鸣镝射空,齐头并进。
雷霆球丸,一发破壁。
赵云、陈到,将战车楼击毁。庞硕、庞德,则毁去云梯舫车。
双方意图,明了清晰。赵云、陈到,乃求长驱直入。庞硕、庞德,欲阻敌过中渠。
或有人言,破壁球击发后,吊臂悬楼内工师,为何要纵绳,将破壁球抛砸落地。
只因破壁球,譬如钟摆。若不抛之落地,必然摆回。误中己方兵器乃其一。来回摆荡,不卸去劲力,断难收回是其二。故一击破壁后? 工师便先纵绳砸落,再行拖拽收回。一路碾过敌阵? 亦显余威。
双方斗舰? 迎头互抵。渠中相遇,短兵相接。
乱战丛中,白毦精卒忽单膝跪地? 整齐划一。
不及反应? 二发来袭。双方各将一边斗舰击毁。船上兵卒? 四散落水。素知楼桑武卒,能避破壁一击。于是工师,趁机纵绳。
破壁球越过头顶,轰然下坠。
斗舰船头,斑斓四溅。边渠水路? 犹如血染。可想而知。若是实战? 满船白毦皆成肉泥。
临阵不过三发。
女仙已被霹雳飞斗车? 送上半空。
“且看庞硕、庞德? 又当如何。”百官纷纷仰望头顶,遥见女仙御风而翔。
不出所料。防守本阵机关弩车? 正速升仰角。女仙“吃一堑”又岂能不“长一智”。算准时机,如蜻蜓点水? 飞降吊臂之上。
而非如先前那般? 飞索悬于吊臂之下。如此一来。机关弩车,自下仰射,必为吊臂所挡。无从裹罩。诚然,飞降横移吊臂,对女仙而言,亦称绝技。
“女仙何人?”公孙王后执掌蓟王宫,蓟王枕边何人,只眼可辨。见此女身形陌生,故有此问。
“非是观天女仙。”蓟王笑道:“乃乐府女伎。”
“原来如此。”
话说,时下百戏兴盛。即便不出仙门,亦有诸多俳优女伎,身兼奇技。譬如:鹿马仙车、高絙百尺、飞丸跳剑、冲狭燕濯、胸突钴锋、乌获扛鼎、都卢寻橦,不一而足。更有曼衍鱼龙,集百戏之大成。
高絙(gēng)百尺,又称高絙伎。乃后世“高空走钢丝”之始。且精通此戏者,多为女伎。蓟国千里,大汉一藩。四百城港,堆砌富贵京华。更加水陆通达,四海交汇。如“安息五案”等,外来百戏,亦多见于街头巷尾。
乐府令杜公良,年前上疏。求于乐坊中,另设百戏楼。将国中俳优女伎,亦入乐籍。
蓟王欣然应允。
本以为,不过以色悦人,以技愉人。岂料,竟有大用。无需女仙亲临,足可令霹雳翻斗车,发挥威力。更有甚者,国中俳优女伎,何其多也。招入大营,军市容身。当有大用。
且亦无需专为女伎。俳优多侏儒。身轻如燕,又颇有气力。翻飞上天,夜开城门。神鬼不知也。
俳优众多,可解女仙稀缺之弊。霹雳翻斗车,何虑无人可用。
蓟王不禁慨叹。物极其用,人尽其才。若能活学活用,必收奇效。
试想。诸如飞天遁地,爬高下低,高絙、吞刀、履火、寻橦,瞠目结舌,骇人听闻。寻常兵卒,力有未及。唯有自幼苦练,乃至世代相传,百戏之家,方能轻车熟路,如臂使指。纵刀山火海,亦如履平地。后世分为,魔术、杂技。时下统称百戏。若能收入大营,与各式兵器相配。威力之大,难以估计。
时下,俳优亦有名人。如《史记·滑稽列传》所载,优孟、优旃、郭舍人,皆称“戏精”。
便是汉宫飞燕,亦是女伎出身。
谓繁荣则娼盛。百戏盛行,亦见汉家繁华。
待女伎,如法炮制,掷出烟丸。工师呛咳自出,悬楼遂为浓烟所吞。双方大杀器,不分先后,失控哑火。
收官之战,战况激烈。
双方奇兵尽出。战损不断。
国老纵览全局。但见斗舰俱没,舫车皆毁。双方兵马,已无从过中渠。更加霹雳子母雷,散布各处,烟雾四起。再过片刻,浓烟蔽日,再无立锥之地。
“当真言和乎?”蔡少师忙问。话说,若此战言和。赵云、陈到,亦如张郃、马超,二胜二和。难分良泰,不分伯仲。
“未可知也。”水镜先生答曰。
国老先知先觉。百官议论纷纷。
“中渠足宽十丈,纵白龙神驹,亦难跃。”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荀子所言,正如此也。”
“赵子龙、陈叔至,纵万夫莫敌,又如之奈何。”
“若主公言和,当与张俊乂、马孟起,并列首席。”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足月演武,却未能分出高低。当真差强人意。
便在此时,忽见陈到翻身下马,携长短兵器,向阵后走去。
“陈到何意?”看台亦起骚动。
“莫非……”便有明眼人,忽有灵犀。
“何不明言。”必有人追问。
“且看后阵兵器。”
众人顺目看去。见陈到只身所入车楼。正是演武器十二,浑天灯楼。
略作思量。众人惊悟:“莫非,陈叔至欲凭浑天灯过渠!”
1.299 甘拜下风
稍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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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到纵只身过渠,又岂与庞德争锋。”言下之意,斗将无马,天生劣势。此举,不啻死路自寻。若固守本阵,尚可立不败之地。冒险冲阵,前功尽弃。如此行事,智者不为。
“闻,庞德亦是勇将。且新得王上所赐,的卢神驹。陈到舍风骊驹,步战如何与敌。”先不言大汉尚武之风。亦不言北人善马,蓟国更是万马之邦。观看演武至今,焉不知战马重要。
便是母亲,亦知,马上,马下,截然不同。上将无马,坚甲利兵,反成累赘。
陈到携七星镰,登浑天灯。弃马步战,如何能胜。
“闻长坂坡,杏林坞。陈到孤身守甘后。七星、中兴,毙敌无数。料想必精于步战。”已有人想到,陈到此举,必有恃无恐。
“庞德步战可乎?”自有人反问。庞硕、庞德,未尝一胜。此战若能败赵云、陈到。当可乾坤扭转,如愿入列牙门四将。其利之大,何必多言。更何况,演武本就为决胜,焉能轻弃。
便在一众看客,议论纷纷时。
浑天灯球,冉冉浮升。万众瞩目,满场无声。
五重暖阁,长姐言道:“浑天灯,所为何用?”
刘备答曰:“譬如望楼,斥候随灯浮空,为大营耳目也。”
“原来如此。”长姐轻声言道:“本就可为人所乘,陈到此举,已有所虑。”
“然也。”刘备窃以为,后世热气球飞行,时下完全能够达成。酒精喷灯、皮革球囊、钢索吊篮,皆可造出。然却不可为战时所用。只因皮革柔软,不防弓矢。凡被射穿,球毁人亡。
更何况,若载多人,革囊需巨大无比。顺风而至,目标实过于明显。
蓟王必然想到飞艇。只是如何大量制备可供飞艇浮升的轻质气体。就时下而言,亦是困难重重。话说,后世工业之初,氦气可经由加热独居石(磷铈镧矿石)的方法获取。然蓟王即便天生? 亦无从面面俱到。此事自然无从知晓。更何况,需足量制备方能用于飞艇。加热法并不实用。
若能造飞艇。尤其是安全极佳的氦气飞艇。从此天堑皆成通途。兵锋所指,当无往不利也。
那时。环游世界,百日可乎?
蓟王一时神游天外。
忽听看台齐声惊呼。
陈到已自悬索? 飞降敌阵。
“汝南陈到。”手持七星镰? 稳稳落地。
自报家门,便为斗将。
演武场上下? 议论纷纷。与兄长四目相对? 庞德便欲下马出阵。
不料五重之上? 中书仆射高声唱报:“王上言。陈到弃马乃为过渠,庞氏兄弟,毋需下马。”
此言一出。场中内外? 无不动容。如此,庞氏兄弟,便可放手一搏。
“小弟且慢。”长兄庞硕言道:“当由为兄与陈叔至一战。”
“喏。”庞德心领神会。正因陈到无马。不忍胜之不武。故由兄长? 与之一战。众人皆知,庞硕不过千人将。差庞德远矣。若庞德下马? 与陈到一战? 当无可指摘。然王命不可违。庞德若乘的卢神驹? 陈到步战实过于劣势。由庞硕出战? 正当适宜。
见庞硕走马出阵。一时欢声雷动。
庞氏兄弟,亦是豪杰。
却听蓟王笑叹:“此战,胜负定矣。”
“小弟,何出此言?”长姐柔声问道。
“国人皆言长坂。”蓟王言道:“却不知,叔至手捉七星镰,专割马腿。庞德出阵,当可一战。庞硕必败。”
“如小弟所言。”长姐号剑绝。观陈到手中七星镰,便晓其利害。
说话间,庞硕已驱马陈到当面:“西州庞硕。”
“且换庞令明来战。”陈到抱拳回礼,语气诚恳,并无半分轻蔑。
庞硕笑道:“叔至无马,已落下风。若能胜我,毋需王上言和。”言下之意,只需斗将得胜,庞氏兄弟便甘拜下风。
众目睽睽,字字入耳。陈到问道:“此话当真。”
“君前岂有戏言。”庞硕正色答曰。
“如此,也罢。”陈到目光如炬:“愿与伯巨一战。”
“善。”庞硕捉刀在手。
蓟王言道:“擂鼓助威。”
“喏。”中书令领命。
一声令下,烽鼓西林。
鼓点促急,庞硕轻夹马腹。胯下騧马,其貌不扬。逸足电发,迅疾而至。
陈到双瞳骤缩,眼看便要命丧马蹄。忽如飘絮,诡异横移。千钧一发,竟与騧马擦身。人马交错,满场惊呼。
庞硕高举斩马刀,作势欲劈。然雪亮刀锋,麻布裹缠,却迟迟未见落下。便有人疑问:“何不挥刀?”
“必不忍也。”另有人答曰。
果如此言。奔冲三合,见陈到皆安然避过。庞硕终下决心:“叔至看刀!”
人马交错。双脚踏镫,奋力下劈。
长刀追身,闪躲不及。陈到亦出手。
斩马刀硬撼七星镰。火星迸射,金戈大作。斩马刀嗡嗡抖颤,庞硕竟险捉之不住。陈到旋身卸力,顺势转身。
庞硕拨马冲回。二人一上一下,又硬拼一记。
三合过去,胜负不分。潘硕终能体会,陈到步战之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唯斗战分出高低。
见庞硕驱马杀回,陈到猛挥刀后劈。
七星刀镰,崩火入地。深嵌轨路凹槽之内。
拖刀于后,健步如飞。
刀镰划过铁轨,一路流星火线。
人马交错,陈到长身而起。
刀镰飞火逆袭。
金戈铁马,迎头相击。
一声巨响。庞硕虎口崩裂,长刀脱手而飞。陈到一击破敌,反转刀镰,正勾中肩窝。
顺势一带,将庞硕拖下马背。
騧马驰过,胜负已分。
1.300 舟车行国
庞硕合甲坠马,七荤八素。一时眼冒金星,断难起身。
“伯巨无恙否?”陈到急忙问道。
“无妨。”庞硕挣扎欲起,浑身犹如散架一般,无处不酸痛。更加甲胄沉重,断难起身。
边裁急唤军医入场。确认并无大碍,这才合力将庞硕小心扶起。庞德,赵云,亦赶来相会。
君前无戏言。
庞硕落马,本方落败。
终战以赵云、陈到,不负众望,胜战收官。
如此。赵云、陈到,三胜一和,居首。张郃、马超,二胜二和,居次。张辽、华雄,一胜二和一负,又次。许定、许褚,二和二负,再次。庞硕、庞德,一和三负,居末。
牙门四将八员,席位既定。庞硕、庞德,落选。
话说。自预赛以来。历经初赛、复赛、决赛。募得军资,足有三十亿钞。远征身毒,无需动用国库,一锱一铢,一分一毫。
皆大欢喜。
蓟王下令,明日冬狩,演武诸将随行。
“燕山雪花大如席”。隆冬腊月,滴水成冰。车马出行,需防寒保暖。尤其深山密林,人迹罕至。需换装雪橇,循路而进。驾车驽马,需出鲜卑,能耐极寒。
车中炭炉升温,帷幄防风保暖。如前所言,王仪卤簿,车驾众多。附属从车中,除粮车、草车、衣车外,还有专为驽马打造的厩车。此车最大神奇之处便在于,车厢乃是用与演武场看台顶篷相同三层鸾毳裘缝制,内衬折叠车身钢架。驻车后搬动机关,车厢前后四轮,解锁分离,后轮可拖动后半部车厢,五倍伸缩。其结构,如同橐龠鼓风皮囊,又类后世手风琴可伸缩之风箱。此结构,蓟王宫灵辉殿前已先用。俗称“折帐”。自轩下一直延伸到阶下。百官入朝,可避风雪。
与折帐不同,机关厩车厢,还需有厢底。故厩车厢底,乃是折叠钢结构。行车时,合并成铁板一块。驻车时,拉伸成钢条格栅。只需于其上? 铺设包铁地板。足可令驽马栖身。为防车厢拉长后下坠变形? 间隔还设有支撑脚加固。因车厢形如春蚕伏地,故又被俗称为“卧蚕车”。
总之。折叠车厢的出现,令蓟人出行,更加便利舒适。诚然? 三层鸾毳裘帐,造价不菲。折叠钢骨架,更加昂贵。五倍伸缩,足需驷马拉动。二倍伸缩,骈马可行。虽远不及五倍延长。然车厢足扩一倍。驻车时,起居便利,可想而知。若有四车,圈成营地。折叠钢骨车架,外罩三层鸾毳裘帐。水火不侵,刀箭不入。足可御流寇山贼。野兽更无从下口。
此次冬狩,卧蚕车便有多辆入列。
蓟国万马之邦,人尽皆知。“舟车行国”,亦渐流传。
所谓“行国”,本意游牧之国。与舟车并用,言指蓟人,舟车行于天下。凡蓟人所至,必将蓟国便利,放之四海。久而久之,蓟人所到之处,便是蓟国行于此。故称舟车行国。
尤其蓟王开江表十港,立干支海市。蓟国名产,源源不断贩入徼外荒洲,海外番邦。令化外之民,耳濡目染,迅速向化。舟车行国之称,可谓实至名归。
决胜演武落幕。然热度丝毫不减。尤其演武兵棋,风靡国中。先前,多由能工巧匠自制。故制模多有不同。蓟王命将作寺,统一尺寸模组。凡国中工匠商贾,皆可仿造。演武兵棋大赛,亦提上日程。
车驾回宫。蓟王升瑞麟阁理政。
燕山两处温泉猎场,门下署已如实上报。蓟王随定下冬狩之地。便在蓟北并昌平二县之间。
“湿水又东,经昌平县,温水注之,疗疾有验”。亦被将作寺良匠溯源。取名北汤山。“在昌平县东南三十五里”。此地人迹罕至,介于二县之交。正宜冬狩。
新造温汤馆,已然来不及。取营房马车,搭建行营,事半功倍。舟车行国,绝非夸夸其谈。
北宫,瑞麟阁。
“敢问夫君,牙门四将,当择何人。”士贵妃问道。
“演武决胜,已有定论。”蓟王笑答。
“庞德惜败,又当如何。”士贵妃追问。
“明日冬狩,必见分晓。”蓟王并未明言。
见蓟王已有所虑,士贵妃等人,亦各自心安。庞德少年勇健,论勇武,不在张郃、华雄等人之下。可与张辽,旗鼓相当。不能入选牙门将,乃因其兄远逊众人。正如许定、许褚。许褚不战无敌,可与典韦并列。亦因受困兄长稍逊,而难求一胜。虽如愿入选,却屈居四将末席。
试想,若许褚、庞德一组。当可与诸将,一争高下。且演武决胜,乃为遴选国之上将,伴驾远征。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岂能有一将之短。众妃心思,与百官无异。护夫君以万全。
然演武规则既已定下,断不可轻易更改。更何况十将,乃蓟王钦定。一国之君,岂能言而无信,自食其言。众人虽惜庞德,却也无能为力。正如许子远这般。
门下署,鸾栖馆。
一场旷日持久,演武决胜。门下署与南宫少府,通力协同。蓟王日日登楼观战,却万无一失。门下署终可交差。蓟王传命嘉奖。门下祭酒司马微领命设宴,门下署属吏,悉数出席。
如人所知。门下多豪杰。
所谓豪杰,并非如后世专指市井匹夫。时下豪杰,乃指出类拔萃,卓绝群伦者。先秦《鹖冠子·博选》:“德千人者谓之豪。”前汉《淮南子·泰族》:“百人者谓之豪。”可见一斑。
凡能力所及,超千百之众,即可称“豪”。如酒豪、剑豪、文豪等,皆是豪杰之属。不仅仅只有文武之分。
门下相聚,耗费酒水无度。便如陈琳,自诩酒徒贪杯。亦早早被灌醉。
待被同僚,冷水激面,醍醐灌顶。这才悠悠转醒。
不等稳坐,耳杯已敬当面。
来者不惧,惧者不来。
且痛饮此杯。
果然人以类聚。当浮一大白。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