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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熏香如风     刘备的日常txt下载     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50 自证清白

    赵娥伴驾多年,焉能不知蓟王心有顾虑。这便问道:“王上,莫非不愿纳二程氏女。”

    蓟王亦不隐瞒:“中书令当知,程氏女,乃出宫生子。身世未知,来历不明。其父、其母,究竟何人,一无所知。恐于家国不利。”

    宫生子,多为“私通”而生。此事,两汉极为平常。如“大将军卫青者,平阳人也。其父郑季,为吏,给事平阳侯家,与侯妾卫媪(私)通,生青”。“青为侯家人,少时归其父,其父使牧羊。先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为兄弟数。”

    “青为侯家人,少时归其父”。说明,无明媒正娶,女奴私通生子,亦是平阳侯家奴。“先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为兄弟数。”在其父郑季看来,奴母所生子,皆“奴畜之”,不计入郑氏兄弟之列。故卫青,于父族、母族而言,皆无正经出身。

    而宫生子,多半亦如此。

    自桓灵以来,采女渐多。动辄五千,多则过万。再加前朝遗存,可想而知。南北二宫,必人满为患。未得天子临幸,不见于起居注所载,亦或是日期不合。皆为宫生子。由永巷或掖庭,抚养长大。或继为宫婢,或阉为黄门。

    能如程氏女,被大宦官程璜认为养女。凤毛麟角。

    其中必深有缘由。二姝身份,究竟如何,不可不防。先前,蓟王已命南閤主记蒋干,暗中查询。洛阳尚无消息传回。

    蓟王所虑,并非同出汉室。如无极贵人安素,便是桓帝与安息公主所生。两百年亲疏有别,二家血脉早已与路人无异。并不影响,优生优育。

    奈何,程氏二女,自幼习练旁门左道,精通潜伏细作,兼有杀人技。蓟王所患,便是如族兄刘平。是否隐藏人格,正待被唤醒。

    一身二主,防不胜防。隐主未被唤醒前,显主与常人无异。但凡隐主被唤醒,旦夕之间,性情大变。甚至许多被仙术,刻意尘封的记忆,亦会随之浮出水面。而后,人格扭曲重塑,变成另外一个人。

    类似奇术,仙门称之为:“点金术”,或“种玉术”。

    如前所言,“点石成金术”与“灵台种玉术”,看似大同异,实则大相径庭。

    灵台种玉,多行潜移默化,顺水行舟。即,中术者本身,或多或少,便有此意。施术者,不过是将因果放大。通过诱导,不断加深乃至加固。

    点石成金,则是强行扭转。甚至完全扭曲、背离,中术者本身意愿。从精神毒害及后遗并发症而言,点石成金之毒远甚。

    “种玉术”,又称“种珠术”。然此术,并不能令中术者,一身二主。

    需搭配“夺舍术”,先分裂明隐人格。待时机成熟,再唤醒隐主,抹杀旧主(显主)。完成人格蜕变。

    后世亦证明。罹患某种特殊精神疾病,可使人性情大变。

    得闻蓟王所虑,中书令赵娥言道:“敢问王上,可有实据?”

    “并无实据。”蓟王答曰:“然,程环并程璇,一人曾为司徒刘合妾,一人曾为司隶校尉阳球妻。刘合、阳球皆因行事不密,被害身亡。谓‘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换作一般女子,岂会将夫君隐秘,和盘托出,害其家破人亡。料想,正因不设防备,刘合、阳球二人,暗中往来,皆不避程氏二女耳目。故才惹来杀身之祸。”

    “更有甚者。”蓟王言道:“程氏小女,乃先帝食母。伏于先帝身侧,程璜可有所谋?”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又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蓟王深受其害,岂能不慎重。

    “不知仙门,可有辨别之法。”赵娥求问。

    蓟王答曰:“上元、麻姑等人,皆有破解之法。奈何余毒甚烈,恐害人命。”

    凡对精神施术,必留后遗症。轻则头痛欲裂,间歇发作,久成顽疾。重则沦为活死人(植物人),长睡不醒。

    “奈何婚期将近,若能从长计议,必有两全之策。”赵娥有感而发。

    “此事再议。”蓟王言道。

    “喏。”赵娥自去不提。

    “夫君?”须臾,便听内阁有人言道:“函园美人安娜塔西娅之‘驱魔术’,或可一试。”

    正是椒风美人,圣火女祭阿奇丽娅。

    罗马高等女祭司,对海西之事,知之甚祥。故蓟王命其与同为椒风美人之夜女王英妮娜,伴驾瑞麟阁。分担番邦外交事宜。

    “美人言之有理。”蓟王喜道:“速召安娜塔西娅来见。”

    “喏。”

    少顷,大秦圣祭,自观天阁而来。

    “拜见夫君。”观天阁东西巫术汇聚,安娜塔西娅受益匪浅。

    “美人免礼。”皆是枕边人,蓟王自不见外:“‘驱魔术’,可能探察隐主。”

    “可行。”安娜塔西娅答曰:“然若为夫君所用,必如钟瑷、卢暒、麻姑、上元等人那般。由夫君亲为之。不可假手于人。”

    “可也。”刘备轻轻颔首。安娜塔西娅之意,“黑暗驱魔术”,无论有无隐主,待术毕,受术者,皆破茧化蝶,焕然新生。蓟王窃以为,此术,颇神似后世“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人格中,屈服于暴虐的天性弱点,便是此症候群之成因。此亦可佐证,人如同家畜,可被驯养。弱者屈服于强者。亦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一旦产生精神依赖,并固化成精神羁绊。此生再难挣脱。

    安娜塔西娅之所以信誓旦旦。料想,必在与诸夏女仙的相处中,相互借鉴,东西合璧,已悄然更新此术。令“黑暗驱魔术”,完成质的蜕变。毕竟诸夏仙门,自古便有“逐傩”奇术。

    事不宜迟。

    蓟王遂传命程氏二姝,入宫相见。

    开诚布公,言及心中隐隐。

    二姝方知,蓟王之所以不纳,别有情由。

    蓟王言道:“函园美人安娜塔西娅,身怀奇术。可愈隐疾。不知你二人,可愿一试。”

    “大秦圣祭,陇右人尽皆知。”程环答曰:“幸为王上解忧。我二人又何惜此身。”

    “如此,甚好。”蓟王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事关满门家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1.151 终成眷属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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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有人言。若程氏姐妹,身世存疑。恐被人暗中施术,一身二主。

    为何不查名女仙。

    凡名女仙,师门多由上古时,传承至今。如李真多兄,李八百。已传承八百年。汉水神女延娟、延娱,玄天二女旋波、提谟,门派皆出自上古先秦。便如麻姑,号称“已见东海三次变为桑田”,出师前,亦曾被施以“夺舍续命术”。继承前任麻姑仙之衣钵。续命术本身,便是将隐主激活,抹去旧主。

    换言之。凡名女仙,皆早已完成明隐交替,人格重塑。且就仙门所知,类似禁术,毕生只此一次,断不可重复。诸夏仙门,无有例外。便是西王母,亦不可复制。

    故,凡名女仙,皆无隐疾之患。

    类似加减法。同样人格重塑。“夺舍”与“灵和”。高下立判。

    如三殿名女仙,夺舍续命,继承衣钵,称“真人”。类蓟王,灵神和同,觉醒真我,称“至人”。

    《淮南子·本经训》:“莫死莫生,莫虚莫盈,是谓真人。”

    正如名女仙,代代相承。仿佛长生不老,神魂不灭。便是所谓“莫死莫生,莫虚莫盈”。介于生死之间。

    又《庄子·大宗师》:“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

    简言之,判断“真人”与否的一个日常表征:寝不梦,息深深。

    清白无梦,呼吸深沉。

    举一反三。女仙之中,凡有梦呓,皆一身二主。

    刘备窃以为,必与夺舍有关。灵台内,明隐二主,是否与醒意识,并潜意识相关联。尚不得而知。终归有迹可循。

    时下仙门,对精神世界的探究,无所不用其极。

    三日后,程氏二姝,终见天日。由内而外,焕然新生。

    之所以速成。正因二人,心甘情愿,无半分抵触之念。于是水到渠成,功德圆满。

    大秦圣祭探明,二人并无隐主,却有隐疾。被人自幼施以“制命术”。只需在睡梦之中,听到某个特殊口令,亦或是特定声响,便会激发,任人摆布。若无施术者唤醒,则会在筋疲力竭后,昏睡至醒。

    后遗症多为,四肢乏力,头痛欲裂,浑身上下,犹如散架一般。

    却对被人“制命”之事,一概不知。常以为,体虚气弱,昏睡数日。实则,中途被制,身不由己,唯有奉命行事。不出意外,对二人施术,必是养父程璜授意。如此,方能乘二女归家省亲之际,程璜施术制命。或命二女刺探夫家隐秘,或令二女出卖夫君。总之,皆出一己之私利。

    果不出蓟王所料。

    蓟王以备不虞。所幸未雨绸缪,除去程氏二姝,身患隐疾。

    灵辉殿五重,登真馆,白阳池。

    池中以温泉水辅以仙(门秘)方,调配而成“解秽水”,可解秽气。此乃天师道,不传之秘。

    程氏二姝,正沐浴其中。

    透过四面琉璃画壁,玉色琉璃,若隐若现。

    蓟王容成控御术大成。区区三日,何足挂齿。

    七层观天阁,琉璃宝顶下。玄天二女,正为蓟王善后。

    “何为制命术?”蓟王必有此问。

    “乃天师道‘女师’孙夫人,不传之秘。”麻姑答曰:“孙夫人,三天法师张道陵之妻也。同隐龙虎山,修‘三元默朝’之道积年,累有(天人)感应。时天师得黄帝‘龙虎中丹’之术,丹成服之,能分形散影,坐在立亡。天师自鄱(潘),阳入嵩高山,得隐书《制命之术》,能策召鬼神(出《女仙传》)。传术于夫人,后由天师道女师,世代传习。制,控也。命,性也。妾,窃以为。当与‘摄魂术’,类同。”

    “何为女师?”蓟王又问。

    麻姑答曰:“‘女师’,位列‘天师’、‘嗣师’、‘系师’,三师之后。三师中,天师张陵,嗣师张衡,系师前为张修,今为张鲁。女师,便指三师之夫人。”

    “如此,卢暒可通此术?”蓟王追问。

    “卢暒乃前嗣师张衡夫人。”麻姑言道:“是否通制命之术,夫君一问便知。”

    “也好。”蓟王轻轻颔首。

    少顷,卢暒自易迁馆来见。

    “拜见夫君。”

    “美人请起。”蓟王自不见外:“制命术,知否?”

    “此术,乃出太师道。”卢暒乃众女仙中,唯一诞下麟儿者。床笫之私,风情万种。蓟王宠溺有加。故不居于灵辉殿上馆阁,反居北宫易迁馆中。

    “美人通否?”蓟王又问。

    “妾,不通此术。”卢暒如实作答。

    “闻,此术乃天师道女师,世代习练。美人何以不通?”蓟王当有此问。

    “回禀夫君,凡练此术,必废人伦。”卢暒面露羞意:“时,妾尚有遗腹子,故不曾习此术。”卢暒为嗣师张衡,生四子一女,张鲁、张卫、张愧,张玉兰并张徵。幼子张徵,乃遗腹子。

    稍后,天师道一分成三。卢暒再无机缘,修炼此术。

    线索就此断绝。

    “美人可知,天师道中,还有何人通此术。”蓟王总觉此事背后,必有大蹊跷。

    莫非,程璜早与天师道,暗中勾结。只可惜。程璜、曹节,皆已入土。无数内宮秘辛,亦随之灰飞烟灭。无从探知。

    “妾,不知也。”卢暒下拜。

    “美人无需自责。”蓟王好言宽慰。

    线索虽断绝。然,毕竟除家门隐患。也算有得有失。

    蓟王遂传令大震关,四海令左慈,密查此事不提。

    待卢暒返回,麻姑密报:“夫君当知。若果是程璜制命。法器必随身暗藏。”

    蓟王心领神会:“程璜葬于何处?”

    “程璜临终陈情,‘不归乡,葬北邙’。窦太皇允之。”上元环夫人,知之甚祥:“当在北邙。”

    “仙门之事,不宜假手于人。”环视阁中绝艳群仙,蓟王一笑扬眉:“何人愿往。”

    “妾等愿往。”三殿女仙,异口同声。

    刘备看向毛女翟姜:“翟美人往之。”

    “喏。”翟姜盈盈下拜。

    婚期早已定下。南宫少府自年初,便筹备至今。媵从究竟花落何家,并无不同。张甯愿嫁,亦是情理之中。故少府上下,实毋需慌乱。

    五日之后,婚典如约而至。

    二十载,日思夜想,终成眷属。

1.152 甘后双身

    三日前,甘后迁居云台观邸,蓬莱仙馆。

    只因甘泉宫,尚未督造毕。世人皆知,甘后乃千秋师甘始女。方士四海为家,居无定所。自云台观出嫁,情理之中。

    张甯所居碣石宫,言筑毕,亦为时尚早。亦于三日前,迁居楼桑老宅。此乃王太后之意。家门出嫁,足见情义。

    另有吴房君华妁,乃由楼桑太医寺出嫁。华国老府邸虽在国都,然家人久居楼桑,坐诊国医馆,十年如一日。诊金、奉谷,积满义仓。幸得荆州名医,张仲景入太医寺。才稍得闲暇。

    华妁既嫁蓟王家,遂辞太医左令之官职。

    蓟王拜张机继为太医左令,兼领王宫门大夫,秩双二千石俸。又加民爵十五等之少上造,岁俸七百五十石。授田八十四顷,授地八十四宅。三食君俸。

    如前所说,前汉医令有二支:一属太常,为百官治病。一属少府,司为宫廷疗疾。

    于是华妁改仕少府尚药监,掌御药。称御医令。虽宫秩降至六百石,然却受封“茝若贵人”,金章紫绶,初食二千石家俸;家中父兄,授民爵十五等之少上造,岁俸七百五十石,授田八十四顷,授地八十四宅。儒宗郑玄释法:父在授父,父不再则授长兄,无长兄则顺授其弟;无父及兄弟,则授从父,以此顺下,孤母入宫奉养。

    且岁俸不可复领。

    如华国老,本就为十五等爵之少上造。于是“贵人民爵”,顺授长兄。华佗长子名伦,字顺平,小名沸儿。少时误食曼陀罗果,幸被其父所救。今亦为良医,就职市舶寺,常随海市南下。颇有声誉。

    甘后身世,讳莫如深。蓟王事无巨细,皆亲书于(竹)策,焚于中山靖王陵宫,告庙先祖。世人只知,乃千秋师甘始之女。仙(道)号“神智夫人”。

    然,天下无不透风之墙。

    故后世有诗,隐晦提及:“国色名花俱绝代,玉人甘后本双身;劝君薄薄施朱粉,莫遣名花妒玉人。”

    “甘后双身”,言指双重身份也。

    此,皆是后话不提。

    迎亲车队,分发三门,悉出王城。一路奔南港,二路奔楼桑。无需换乘舟船。沿官道亦可通达。

    接回一后二贵人六美人。

    九九重阳会,姻亲共祝寿。四海姻亲,获赐海量蓟国名产,尚未及装车。蓟王婚期至矣。蓟王早有先言:百官贺帖,百姓置席。因流水长席,各家各户,出资不可超过百角。故称“百角宴”。四海姻亲,与楼桑宗亲比同。礼不过千钱。

    蓟王尚简,海内共知。

    恰逢国之大典。二宫太皇,赐大酺三日。

    “赐酺,自秦始,秦法,三人以上会饮则罚金,故因事赐酺,吏民会饮,过则禁之。”

    如前所言,酿酒极耗粮谷。荒年必禁。丰年则开。蓟国千里稻作,年年大熟。更加消毒酒精,不可或缺;百花香露,居家必备。故从未禁酒。时下美酒,度数偏低,类后世啤酒。三五小酌,三杯足矣。大酺三日,酒不醉人人自醉。

    婚礼仪轨,蓟王驾轻就熟。甘后居中,贵人分居左右。身后六美人,幂篱盖头,一字排开。宫人持檠引路,节奏尽在掌握。新妇只需顺应抬步,断不会有失。

    凡遇仪程,持檠宫人必耳语告知。即便疏于蓟宫仪,亦不会有失。谓“忙中出错”。凡大典奏乐,皆悠扬和缓。庄重之外,亦有安抚之意。按部就班,毋需慌张。

    婚礼前,宋贵人已携宫中女官,详加检视。甘后虽曾生育,然却是未经人事,完璧之身。华、张二贵人,亦皆完璧。张、李、赵,仙门美人贞洁如初。郑美人,坚贞守节,寡居多年,久未经人事。二程美人,新创未愈,乃王临幸。函园美人安娜塔西娅,可为人证。

    孀妇再嫁,大汉实属平常。便是再嫁为后,母仪天下,亦有先例。论开明之风,且看女子地位如何。两汉四百年,独领风骚。上下五千年,无有出其右。

    儒宗为首,国中大儒,集思广益,勘定蓟王婚礼。古为今用,隆重无比。

    正殿礼毕,遂送入北宫合欢殿,蓟王一娶九女。媵妾多出仙门,合乎御妇之礼。并无僭越。

    如意不急揭幂。同牢合卺,结发共枕,后稍许。

    将九位新妇,安置于七重华盖合欢寝榻之上,蓟王只身返回正殿。

    大宴宾客,君臣同乐。

    族中兄弟,四位义弟。并肱股重臣,心腹宿吏,不醉不归。

    “二弟,已得数子。三弟,何不努力?”张飞离席敬酒,刘备把臂言道。

    “不急,不急。”张飞嘿声一笑。

    “可有心仪?”刘备又问。

    “天下未定,何患无妻。”张飞瓮声答曰。

    “三十而立。莫令叔父心急。”刘备言道。

    “唉!”张飞满饮入席。

    “大哥。”关羽亦离席相敬。

    “二弟。”刘备一饮而尽。兄弟情义,皆在酒里。

    “敬大哥。”四弟太史慈,五弟黄叙,双双离席。

    “满饮此杯。”刘备连饮三杯。琼浆玉液,仙露甘霖。不觉已微醺。再有百官敬酒,门下祭酒司马徽,携门下五吏,并东西二曹,诸馆令丞,起身接过。对饮此杯。

    吉时将至,蓟王起身回宫。

    群臣恭送王驾出殿。交由门下署主持国宴。嘉宾满座,欢饮达旦。群臣奉命大酺,一醉方休。

    北宫合欢殿。仪仗止步殿前。守卫侍御姬,妩媚多姿,英姿飒爽。轻启殿门,放夫君一人入内。

    枝灯琉璃,辉煌金碧。

    待宫门紧闭,自登二重。

    只见甘后凤冠霞帔,端坐榻前。身后八美同榻,虽有幂篱遮蔽,然却艳光照人。

    蓟王稳住心神。手持三尺玉如意,次第挑起。

    “碧潭深处一真人,貌似桃花体似银。鬓发未斑缘有术,红颜不老为通神。蓬莱要去如今去,架上黄衣化作云。任彼桑田变沧海,一丸丹药定千春。”

    不敢与夫君目光相碰。九美盈盈下拜,齐呼:“拜见夫君。”

    “免礼。”蓟王气宇轩昂,英姿勃发。坚若磐石,如松挺拔。气血涌动,蓄势待发。遂唤入安四长御,行同牢合卺,脱缨结发等,夫妻之礼。

    礼毕,女官鱼贯而出。合欢榻上,只剩孤男九女:

    “解鸣佩,释罗衣,披华幕,登神机,乘轻杼,揽牀帷,动摇多容,俯仰生姿。”

    “谁解长生似我哉,炼成真气在三台。尽知白日升天去,刚逐红尘下世来。黑虎行时倾雨露,赤龙耕处产琼瑰。只吞一粒金丹药,飞入青霄更不回。”

    只说“步虚声度迎仙引”,又道“环中天地一壶春”。

1.153 情亦动人

    有道是,“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

    闻蓟王聘之。天下娘家,无有不允。四海姻亲,无有不至。随东王父,同正大道。不枉此生也。

    一夜承欢,天光大亮。

    无需华妁善后,蓟王先行抽身,入寝宫汤池沐浴。

    函园贵人希雷娅携众美,已恭候多时。

    后宫渐有新人入,夫君从不忘旧人。坦诚相见,何须多礼。众御姬如乳燕投怀,相伴入池。琉璃画壁,暖意朦胧。远声近呢,笑貌音容。随风潜入,丝丝入耳。

    甘后,美眸微睁,悠悠转醒。

    一夜之间,焕然新生。新仇旧恨,烟消云散。浓情蜜意,漫灌心田。女爱男欢,如人饮水,自知冷暖。云情雨意,轻重急缓,苦后回甘。云收雨歇,余威尤烈。大江东去,流水潺潺。

    “扰之大者,其事有三:一则势利荣名,二则妖妍靡曼,三则甘旨肥浓。”扰人心境,势利荣名居其一,妖妍靡曼为其二,甘旨肥浓乃其三。

    口腹之欲,美色之欲,名利之欲。三者合一,无可匹敌。

    恐过了时辰。安长御奉命入殿。榻下轻唤:“甘后,醒否?”

    七重华盖低垂,层层遮掩七重玉阶。居中掀起一角,必是夫君先醒。旖旎春光,惊鸿潋滟。

    “我等已醒,有劳长御。”甘后,柔媚尤胜先前。

    “不敢。”得安长御示意,宫中女侍医,纷纷入帷。善加打理。善始善终,莫过如此。

    身下贞绢,亦需上呈王太后查验。

    闻先帝扣关不力,一败涂地。再观甘后贞绢,贞落斑斑,触目惊心。夫君果然天生。安长御深吸一口,稳住心神。遂命宫人将条条贞绢,呈送西宫增城殿。

    必有人问。王幸九美,如何分辨。贞绢虽未具名,却各有百花刺绣。

    牡丹为后,芍药当妃,芙蓉美人:“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此身。”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今朝有酒今朝醉”,“任是无情亦动人”。

    风动乎?幡动乎?

    心动乎。

    新创未愈,礼不可废。

    王家仪轨,见著知微。

    “妾等,拜见母亲。”甘后忽然泪目。孤儿寡母,乱世浮沉。求死不难,求生不易。

    “免礼。”王太后,撤帘相见:“闻你与我儿诸事。敬你死中求生,不夺大节。我儿言,‘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既入我家门,当保你母子,一世安稳。前情旧事,皆可休矣。”

    “妾,无言以对。”甘后终是落泪。

    八位新妇,感同身受。

    礼毕。母亲既命人搀扶出殿。各自回宫休息。

    二太后言:“甘后入宫,阿斗入家门。二全齐美。”

    三太后亦道:“母凭子贵。甘后应有此报。”

    王太后轻轻颔首。为母则刚,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郑美人子,邓芝,少年英才。儒宗,寄予厚望。四方馆长朱建平言,有百岁之相。今为王上继子,当入王子馆,伴读封儿。”二太后,亦有远见。

    “我儿当有计较。”王太后答曰。

    “待甘泉宫筑毕,王上欲易县为京乎?”三台后随口一问。国内风传,路人皆知。

    “未可知也。”王太后言道:“三兴炎汉,为期不远。自立还是扶立,且看我儿如何择选。”

    “长姐,以为如何?”

    “少时,王傅曾言,能扶则扶,不能,则取而代之。终归家国天下,皆有大利。”王太后笑道:“你我姐妹,毋需多虑。且看时局若何,天命归谁。”

    “长姐,所言极是。”二义王太后,异口同声。

    “东境初分,闻大小辽泽地利,不下雍奴,督亢。待圩田大成,可再活千万口。”二太后笑道:“即便不为天子,王上三百子嗣,亦足可分。”

    言及此处,三太后忽问:“闻王上,欲分国于八子。却无有下文。不知为何?”

    “恐致前汉,七国之乱。”王太后答曰:“我儿遂消此念。蓟国当传位嫡长子。不可分割。”

    “原来如此。”三太后又问:“王上春秋鼎盛,若不进位天子,蓟国如何能传于封儿。”

    王太后笑道:“小妹又多虑。五帝之子,皆出我家。我儿天生,谋主谋国。国运如何,必有计较。”

    “长姐,言之有理。”二义王太后,这便心安。

    北宫瑞麟阁。

    蓟王丰神朗俊,和光同尘。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甘后母子入家门。甯姐姐去而复返。蓟王再无心牵。

    外堂内阁,宫妃女官。皆与有荣焉。

    士贵人问蜜月安排。

    蓟王言,南巡刚回,稻收将始。不宜远行。共入船宫,舟行国境。巡游千里江山,亦大快人心。

    士贵人,遂传谕南宫披香殿。中书令赵娥,既命人安排。

    “洛阳可有消息传回?”蓟王又问。翟美人已去三日。三千里水路,旦夕可至。

    “南閤主记,六百里上报。昨日船泊阳港,今日,翟美人携门下游缴,已入北邙。”宋贵人答曰:“料想,不出三日,当有消息传回。”

    “夫君,为何对程璜之事,如此上心。”马贵人不解。

    “程璜其人,老谋深算。历经数朝,屹立不倒。能人活到老,又得善终。黄门内官,何其不易。”蓟王答曰:“豢养女死士,程氏三姝,出身来历,一概不知。且暗施‘制命术’,背后有何阴谋,亦不得而知。于公于私,于家于国。皆需查明。”蓟王答曰:“终归有备而无患。”

    “夫君所虑,恐程贵人,亦如二程美人。”士贵人一语中的。

    “然也。”蓟王情长谋远:“程贵人,母凭子贵。为合肥侯连生二子。先前又为先帝食母。却无人知晓,所嫁何人,子嗣何在。如今,程璜已死。然背后,可还有人制命。”

    “故夫君遣翟美人,亲赴洛阳。若法器仍在,则无忧矣。”宋贵人这便醒悟。

    “法器不在,又当如何?”马贵人忽问。

    “法器不在,江东危矣。”蓟王答曰。

1.154 无从科举

    或有人言。

    自始皇帝,焚书坑儒。先秦百家经书,毁于一旦。便有流传,亦因抄掠、储存等各种原因,而参差有别。

    然,大略相同。因何不可用?

    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以直报怨”,“以德报怨”。一字之差,儒家沦为腐儒也。

    故两汉经文,大略分“古文”与“今文”二类。汉儒,称时下通行之隶书为今文,以别于籀书(大篆)之古文。

    如《欧阳尚书》,便是汉欧阳生所传“今文《尚书》”。

    《后汉书·孙期传》:“济南伏生传《尚书》,授济南张生及千乘欧阳生。欧阳生授同郡儿宽,宽授欧阳生之子,世世相传,至曾孙欧阳高,为‘尚书欧阳氏学’。”《东观汉记·杨震传》:“(杨震)受《欧阳尚书》於桓郁。”足证《欧阳尚书》,广为流传。

    今文《尚书》,乃《尚书》之一种。古《尚书》经秦焚书亡失。汉初秦博士伏胜,传二十九篇。后学者,递相授受。分:大、小夏侯,及欧阳三家。因其以汉隶书写,区别于古《尚书》,故称“今文尚书”。

    今文《尚书》,分大、小夏侯,及欧阳三家。何以至此?

    除去各门各派,所藏经文,参差有别。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古书皆无标点。如何断句,各家皆有不同,于是乎,对经文的理解,亦大有出入。正因如此,才有注解一说。

    古文断句,且看下例。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主人留书逐客。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客人心安理得。

    虽是笑谭。亦可佐证,为何今文《尚书》分三家。

    且问,若行科举取士。

    当考古文还是今文?

    大、小夏侯,及欧阳三家,以谁为准?

    今文尚书有三家。窥一斑而知全豹。四书五经:《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大汉学派,何其多也。

    如何科举?

    庸庸碌碌,尸位素餐。不活在当下,如何能悉知,鲜活民生,世事人情。除非天赋异禀,亦或是天道酬勤。

    如我蓟王这般。

    “黑虎行时倾雨露,赤龙耕处产琼瑰。”

    所谓“游龙伏虎”。赤龙身后,必伏有一团,一丛,一头!黑虎。

    蓟王新婚燕尔。

    甘后食髓知味。

    更加甯姐姐揭面。倾国绝艳。还有名女仙,不可言传。李真多,张姜子,赵爱儿,郑天生。各有所长,受益匪浅。

    尤其郑天生,与卢暒类似。兼有道术,却能生养。实属难能可贵。

    另有吴房君华妁,专为蓟王善后。水到渠成,亦是人情使然。

    四海姻亲使团,自有门下署相送。无需蓟王费心。婚后三日,遂乘三足踆乌,入千里蓟国渠。饱览两岸风光。

    千里黄金水路,都水署、都船署,连年修葺。千里长堤遍紫花。两岸水网纵横,稻田一望无际。时有锦鲤翻花,群鸟惊起。更有农人,屉舟往来,泊于自家沟渠。一季辛劳,丰收在即。断不可有失。

    山水民情,般般入画,总令人心旷神怡。

    三足踆乌寝宫,鸳鸯合欢榻内。

    日上三竿,天光大亮。甘后残红未消,春意未退。船宫缓进,水中游离。无外人在场,自可稍稍恣意。酣睡足醒,犹觉酥软无力。

    待沐浴更衣,入琉璃花阁用餐。再经十字飞阁,升正殿爵室。

    夫君已早来。

    “妾等,拜见夫君。”甘后引新妇,盈盈下拜。

    “甘后免礼。”蓟王一笑扬眉。

    所谓娶妻娶贤。成妻礼后,还需行成妇礼。尤其新婚三月后,“庙见成妇”。乃家门大礼。如同告庙,方为礼毕。庙见成妇,新妇才正式纳入家门。三月之中,若新妇犯“七出”之罪,则被休去。

    亦称“七去”。乃休妻七种理由。

    《仪礼·丧服》:“出妻之子为母期。”出妻,亦称“出母”,为父休弃之生母也。即子要为出母服丧一年。嫡子则不服丧。故《丧服》又曰:“出妻之子为‘父后者(继承人)’,则为出母无服。”《左传》释曰:“与尊者为一体,不敢服其私亲也。”嫡子与尊父一脉相承,不能“服其私亲”。足见“嫡亲”之尊,犹在“私亲”之上。

    疏曰:“七出者:无子,一也;淫佚,二也;不事舅姑,三也;口舌,四也;盗窃,五也;妒忌,六也;恶疾,七也”。

    又《大戴礼记·本命》:“妇有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不顺父母去,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zi g)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盗窃,为其反义也”。

    与羌人先行婚检类似。庙见成妇前的三月之期。可视作汉人,试婚之礼。

    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月之期,足矣。

    妇见舅姑时,王太后赠金玉良言:敬你死中求生,不夺大节。既入我家门,自当保你母子,一世安稳。前情旧事,皆可休矣。

    “死中求生,不夺大节”,乃甘后,半生写照。故母亲承诺,“保你母子,一世安稳”。并警告甘后,“前情旧事,皆可休矣”。

    短短一席话,含义深远。胜过万语千言。

    甘后饱读圣贤书,蕙质兰心,洗心革面。自当恪守妇节,不敢逾越。

    亦如蓟王所言,焕然新生。

    蓟王以为。甘后才智,当不在慧妃之下。能为家国所用,善莫大焉。

    “前方何处?”远眺碧波荡漾,水天一色,甘后遂问。

    甯姐姐代夫答曰:“乃是掘鲤淀。”

    虽一娶九女。刘备对甯姐姐,宠爱无度,何必多言。

    刘备笑道:“正是掘鲤淀。”

    千里之国,九河下梢。如督亢、雍奴、文安等大泽,悉被圩田分割。唯剩东西掘鲤淀,水面宽阔。泽深水大,不利圩田乃其一。为蓄洪储水,有意留存乃其二。

    东西二淀,商船往来,亦多良港。

    蓟王泛舟而来,只为饱览泽中风光,携娇妻美人,共度蜜月。

    无需靠岸。

1.155 果然民贵

    三足踆乌,水上巨坞。

    王旗不张,群舟绕行。

    多年前,蓟王命将作寺良匠,于东淀内,距益昌西二十五里之武平亭,新建东港。因位于武平亭,故又称为“武平津”。有渔户三千家,船户三千家,农户三千家。计万户。

    凡蓟都所辖,城港破万户,实属平常。诸如容城、益昌、平曲等,掘鲤东西二淀,周遭城邑,圩田大成,城池横竖七里,各有民三万户。再加客(庸)籍,不下三十万众。蓟王圩田二十载。早有青壮长大,分户外迁。饶是如此,各城亦足有三万户。只因督亢秋成,稻谷飘香。每到稻秋时节,掘鲤淀中,日入千帆。更有岭南大舶,远行万里至此。贩运本季新谷。

    一石三百钞。童叟无欺。蓟国官田,有增无减。八月按比,已破二千万亩。人手足备,圩田不断乃其一。流民日稀,盐府分润乃其二。二千万亩良田,单一季稻作,足可得三百六十亿钞。蓟国高薪养廉,正因底气十足。

    除去稻作。淀中网屉密集,渔田遍布。渔田,类海田也。渔户与船户,并不相同。渔户多滨水而居,渔猎为生。船户随船而居,僦船为生。亦有渔田或海田。若僦船出港,则交由宗亲邻里代管。

    稻秋在即。各城吏民,如临大敌。又皆知,王上新婚出游,不欲叨扰。故各级官吏,谨守岗位,已备稻收开镰。

    无论自幼相伴之张甯,还是半路来投之甘后。皆为千里稻田美景所震撼。楼桑八景之霜晚稻浪,无怪引名流齐聚。乘云霄天梯,登十万楼台,凭栏远眺,把酒言欢。

    民以食为天。丰收在望,焉能不喜。尤其黄巾乱后,群雄并起。人吃马嚼,耗费无数。虽有屯田,却杯水车薪。流民过少乃其一,屯兵不足乃其二。

    究其原因,天下流民,皆投蓟国。再加佃户皆被豪门大姓豢养于坞堡之内。苦无人可用。曹孟德《抑兼并令》,明知遗祸无穷,亦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关东州郡,竞相效仿。足见缺衣短食,民情急迫。两害相权,取其轻。先解燃眉之急,再除后患无穷。

    试想。蓟国千里白泽,别无寸土。楼桑邑落,不足千口。到如今四百城港,月起十万楼台。二百二十万户,千六百万民。民众多拖家带口,迁徙至此。此消彼长,天下何来人手可用。

    时黄巾四起,播乱八州。州郡皆视流民如洪水猛兽。时有大别山蛮,举族北迁。凡过路州县,皆如临大敌。唯我蓟王,海乃百川。天下徙民,积少成多,涓滴成海。如今再看,实则大利于国。

    诚如许子远由衷慨叹,果然民贵。

    汉民之贵。绝非只因人口等同于生产力。亦是星星之火,为蓟王焚尽蛮荒。迈向帝国时代的蓟人,与海外荒洲上的岛夷。从文明而言,无有可比性。

    海外寄田,之所以迅速兴起。除去寄田券,暴利所驱。蓟国农人,言传身教,令岛夷迅速开化,才是本因。

    兰沧苑中,蓟王家,二千万亩美田。正因有十万新野流民迁入,方才大兴。户户给予美田一顷,亦是王道使然。为王客庸,亦足领庸金,不少分文。新野流民,如何不感激涕零。以死相报。

    所谓王道,内圣外王之道也。“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

    两汉四百年,释其意为:儒皮法骨,无为而治。

    蓟王却以为,以王为方,家国天下,上行下効。

    后世“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便是所谓“市场(资本)主导”。然,政府引导,不可或缺。换言之,凡华夏复兴,皆王道治国。古往今来,无有例外。

    洛阳,北邙。

    程璜大墓。

    “报,地宫已开。”便有门下游缴,出墓来报。

    “万勿轻动。”队率庞舒,急忙上报翟美人。凡大墓地宫,必设机关。冒然闯入,轻则中毒,重则殒命。

    释比翟姜,乃出上古仙门。机关暗器,消息埋伏,无有不精。更加久居深山,行走密林。虫蛇虎豹,皆敬而远之。足见道法高深。唯一积弱,便是房中之术。然自侍寝夫君,亦突飞猛进,补足缺憾。

    得庞舒上报,翟姜遂领游缴中,善此术者,亲下地宫。

    避开机关暗器,抵达棺椁所在。

    程璜位高权重,历经数帝。以长信太仆终。故窦太皇特赐东园秘器,珠襦玉柙,荣宠下葬。“东园秘器作棺梓,素木长二丈,崇广四尺”。足见其阔。

    珠襦玉柙,便是玉衣殓服。

    “帝崩,唅以珠,缠以缇缯十二重。以玉为襦,如铠状,连缝之,以黄金为缕。腰以下以玉为札,长一尺,广二寸半,为柙,下至足,亦缝以黄金镂”,“诸侯王、列侯、始封贵人、公主薨,皆令赠印玺、玉柙银缕;大贵人、长公主铜缕”。

    棺中程璜,铜缕玉衣,尸身未腐。

    取呼吸面具佩戴,翟姜亲自查验。

    “玉柙完好无缺,当无人发丘。”便有门下游缴言道。

    “不可大意。”翟姜素来谨慎。细查铜缕编纂,终见破绽。

    取银钩探入,轻轻一提。铜缕崩散。玉衣自腹部,裂成两半。

    程璜尸身,竟被人开膛破肚。五脏六腑,皆不见。

    “勿动棺椁,将尸身抬出。”翟姜言道。

    “喏。”

    抬尸出地宫,送入草庐。便有门下游缴,除玉柙验尸。

    “禀美人。程璜尸身,乃葬后被戮。行凶之人,似别有所图。”队率庞舒,稍后来报。

    类比先帝陵园。洛阳北邙,乃京都勋贵家族墓地。进出皆有兵卒把关。各陵寝亦有守卫。正因翟美人,奉命而来。故才放行。

    “何故草庐无人。”翟姜又问。

    结庐坟前,乃为守丧。程璜死后,三养女各奔西东。然毕竟还有黄门子弟,代为守墓。尚不满三载,何故无人。

    庞舒答曰:“京师屡遭兵乱,黄门十不存一。更加朝廷东迁,黄门子弟,如鸟兽散。坟茔无守,必是此因。”

    “何人守丧,再去察问。”夫君授命,翟姜自不会善罢甘休。

    “喏!”

1.156 定鼎关中

    “禀美人。卑下等,皆无所得。”待游缴返回,庞舒惭愧上报。

    “贼人必有万全之备。”翟姜并无意外:“殡殓复葬,重封地宫。”

    “喏。”庞舒领命。

    待程璜尸身,入土为安。翟姜又领众人祭拜,这才离去。

    朝廷东迁,黄门离散。见南北二宫,无人主持大局。蓟王遂命硕果仅存中常侍,钩盾令宋典、并掖庭令毕岚,分掌南北二宫。洛阳内外,皆由洛阳令司马防掌管。京师所辖,皆为河南尹司马芳治政。政令所出,皆为司马兄弟。前有典故,三马同槽。其父司马儁,蓟王举为大鸿胪。随朝廷东迁甄都。

    待天子甄都立朝,力保关东。洛阳宫人,纷纷出奔。顺下大河,前去投靠。更助黄门离散。洛阳四郭,十万黄门,十不存一,不复先前。洛阳百姓,又何尝不是如此。

    十里函园,已纳五十万众。九坂悬楼,歌舞升平。十里函园,安居乐业。朝廷忽然东迁,令二百年帝都,归于平凡。被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所熏染的逼人京华,凌人盛气,亦渐淡去。寻常巷陌,贩夫走卒,烟火渐浓,喧嚣市井。助长鲜活民生。

    情仇皆已落幕,生活仍要为继。

    无朝中权贵掣肘。河南尹司马芳,筑路通渠,大兴屯田。

    建武十五年(39年),光武帝,改河南郡为河南尹。下辖,雒阳、河南、梁县、荥阳、卷县、原武、阳武、中牟、开封、苑陵、平阴、谷城、缑氏、巩县、成皋、京县、密县、新城、偃师、新郑、平县,计二十一县。治洛阳周王城(河南城)。

    一郡民生,大有起色。

    南閤主记蒋干,如实上报。蓟王感触颇多。朝廷在时,民不聊生。朝廷东迁,民生想好。何也?

    中丞贾诩,进言道:只因朝廷在时,权贵多如牛毛。尤其河南二十一县,海量田产,皆被权贵,巧取豪夺。朝廷东迁,各个如丧家之犬。纷纷举家外逃。田庄便有仆从留守,关中再无可依附。俗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意猫儿雄过虎,落坡凤凰不如鸡”。岂敢与蓟王相争。

    于是乎,唯将血泪券书,双手奉上,物归原主。佃户失地复得,焉能不倍加珍惜。至于甄都权贵,洛阳八关锁固,皆握于蓟王手中。天子移位,无从仗势。如何敢,只身上洛,对质当面。活得有,多不耐烦。唯忍气吞声,以待来日。重归帝都,再收拾家业,不迟。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东迁辟祸,本是一着妙棋。更加叔侄逼宫,董侯被废,板上钉钉。有曹孟德暗通曲款,自当一拍即合。奈何曹孟德临危弄险,令大好局势,一朝崩散。曹吕之争,旷日持久。然吕布败相已生。曹孟德枭雄之姿毕露。恐再难为纯臣。若学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甄都恐成黄金笼,天子锁成金丝雀。

    二崤城,瑶光殿。

    “奴婢拜见美人。”掖庭令毕岚、钩盾令宋典,双双入殿来见。

    “二位大人,免礼。请坐。”翟姜虽位列千石美人,确是主母。二人乃汉室家奴,自当先礼。

    “谢美人。”二人称谢落座。

    “二位大人当知。”翟姜言道:“夫君大婚。娶甘后,收阿斗入家门。二程美人,为媵从。”

    “奴婢等,略备薄礼,仅为王上贺。”二人急忙上呈礼单。

    函园妃,转呈翟姜。

    “二程美人,心牵亡父。闻我上洛,遂托为祭拜。”翟姜话锋一转:“不料草庐竟无人。何以至此?”

    “回禀美人。”钩盾令宋典有口难言:“自天子东迁,宫人离散。便是历代先帝陵山,亦时有宫人出逃。何况北邙乎。程老大人所豢小黄门,多已无踪。”

    “出奔何处?”翟姜随口一问。

    “或入巴蜀,或赴关东,亦有人渡江,去投合肥侯。”掖庭令毕岚苦笑:“正如这,天下三分。”

    树倒猢狲散。

    十万黄门,傍树而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更难拉下颜面,与贩夫走卒争食。末世浮生,何其艰难。唯有另投新主,苟且偷生。

    汉末长卷,一笔难尽。

    自二人所呈礼单,便可窥见一斑。平日营生,必寡水清汤,寡淡无味。困守二宫,再无油水可捞。

    万幸,宫俸皆足月领取。衣食尚未短去分毫。更加二宫空置,西园毁于大火。四郭百姓,屡遭兵乱,老宅多有损毁。蓟王命将作寺能工巧匠,重造洛阳城。如今,洛阳内外,框架林立。旧都重造,如火如荼。不出数载,当可浴火新生。

    那时。蓟王迁都与否,皆在一念之间。

    见黄门下落,二人无从所知。翟姜遂放其离去。

    临别又赠言道:“洛阳帝都,王上既命人重建,必不会令其荒废。二位当恪尽职守,他日必有重赏。”

    “奴婢等,敢不从命。”二人终露喜色。

    目视二人出殿,翟姜表情微变。搜遍程璜残尸,制命法器,一无所踪。料想。必为人所夺。事不宜迟,翟姜遂传书夫君,细说详情。

    五千西园妃,摇身一变,成函园妃。

    瑶光殿,人满为患。

    奈何甘后新生,宜当与旧我,一刀两断。五千宫妃,如何安置。蓟王并无万全之策。拥居二崤城,亦非长久之计。

    唯有等二宫修毕。再分批迁回。黄门离散,宫人出奔。二宫十室九空。能得五千宫妃充填,当有起色。

    蓟王以蓟国营城术,内外重筑京师。究竟为谁做嫁衣。亦或是收归己用。函园百姓,议论纷纷。叔侄相争,天下三分。今蓟王又收麟子阿斗入家门。

    若假以时日。蓟王易县为京,立麟子登基。亦或是轻车上洛,自立为王。更有甚者。直驱长安,定鼎关中。三兴炎汉,指日可待。

    君不见,蓟王纳诸夏名女仙入家门。日夜苦修,长生不老之术。若能如穆天子,在位百年。

    何愁天下不定。

    俯瞰园中车水马龙,街衢纵横。翟姜一时,神游天外。

    若能为夫君诞下一子,此身无憾。

1.157 耕云播雨

    掘鲤西淀。

    蜜月之期,除去夫妻恩爱,两情相悦。如胶似漆,密集受孕,传宗接代。亦是主因。蓟王勃勃生机,如汤灌雪。新妇夜夜承欢,如何能不珠胎暗结。名女仙,事出有因。如甘后、郑美人,皆曾生养。风华正茂,岂无所出。

    “黍稷盛茂,多获藳稻”。深耕易耨,丰沃膏壤。前因后果,瓜熟蒂落。

    蓟王耕云播雨,来年必丰收在望。累累硕果。

    甘后母凭子贵。唯恐甯姐姐心生冷落。刘备倍加呵护。话说,二人自幼相识。甯姐姐从未以真面目示人。然单凭一道婆娑玉影,刘备便可笃定。四目相对,无声胜有声。彼此早已,铭心刻骨。然当新婚之夜,刘备亲手挑开幂篱。饶是司空见惯,亦惊为天人。

    音容笑貌,悄然融合记忆。少时种种,忽历历在目,无比清晰。记忆中的女刺客,蒙面化为碎羽。如同觉醒真我,又好似修成正果。蓦然回魂,皆已泪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分彼此。

    都说,“情到浓时情自薄”。只因“多情却被无情恼”。

    两情相悦,死生契阔。何言浅薄。

    洗漱更衣,用餐毕。入爵室,夫君依旧早起。

    “洛阳传书,外舅地宫被盗,法器不翼而飞。”蓟王实言相告,亦有所隐瞒。若知养父被人戮尸,五脏皆无。二程美人,如何得安。

    “敢问夫君,留守黄门何在?”饶是如此,二程美人亦难掩怒气。

    “朝廷东迁,黄门离散。留守人等,皆已不知所踪。”蓟王宽慰道:“美人毋忧。为夫已命掖庭令毕岚,另择黄门入山。”

    “谢夫君哀怜。”二程美人,盈盈下拜。

    “美人请起。”人死为大。毕竟程璜养女,蓟王自能体会。

    “法器不在,必为盗取。”待二程美人起身,甯姐姐问道:“为今之计,刚当如何。”

    “制命之术,可另有万全之法。”蓟王不答反问。言下之意,不伤及无辜,破解此术。

    甯姐姐出身太平道,知之甚祥:“此乃天师道女师,不传之秘。外人,皆不得其法。”言下之意,并无万全之策。

    事实上,如大秦圣祭,东西合璧黑暗驱魔术,亦是破而后立。属于“混乱(混沌)疗法”。将现有人格,粉碎重构。新我与旧我,泾渭分明,判若鸿沟。更有甚至,如幼兽初生,认主强者。如同精神成瘾,此生难以戒断。正因旧我粉碎。故而,被人施加的精神锁链,亦一同破碎。待人格重塑,羁绊新生。

    诚然。于新我而言,埋葬旧我,乃是必然。对蓟王精神依赖,亦是因情生爱。故丝毫不觉有异。换言之,言行举止,皆与常人无异。

    黑暗驱魔术,蓟王居功至伟。

    只因身体是精神的容器。强烈的感官刺激,最终将悉数作用于精神。持续亢奋之下。会引起大脑皮层,异常放电。神经元产生“击穿效应”。类似于电器短路。那些原本蛰伏于潜意识之中,或是梦境之中隐藏的精神疾病,会被激发。而令醒意识警觉。激活自我防御机制。

    正如梦游之人,不知梦游。精神分裂,不知分裂。一旦被自我感知。意识之争,随即产生。精神如同**。亦有自我防御,自我修复机制。

    不是新我取代旧我。便是隐主抹去显主。亦或是如公孙长姐并刘备这般。灵神相合。

    核聚变(灵神相合)之威力,远超核裂变(斩三尸)。明隐二主,合而为一,便成真我。

    二程美人,被人制命。料想,合肥侯身侧,程贵人,亦无例外。

    如此,问题来了。

    且不说,合肥侯,能否与蓟王不灭雄风,相提并论。给予程贵人“足以破立”之亢奋。人力不足,必借外力。过度依赖药物致幻,会不可逆,损伤中枢神经。轻则脑残,重则毙命。

    触器可乎?

    不可。

    幼兽初生,必行认主。若要功德圆满,必当全无破绽。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正如后世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及历代邪教组织所证明:人是可以被驯养的。

    若不趁幼兽初生,一举驯服。待幼兽(新我)急速成长,乃至野性难驯。为时晚矣。

    “是否,如实相告?”蓟王问道。

    见众人目光来看,二程美人,齐声言道:“夫君明见。宜当速遣人告之。”

    “也好。”蓟王从谏如流。终归有备无患。即便无万全之策,合肥侯亦可先行提防。

    二程美人,既除隐患。然蓟王仍旧如临大敌。只因,二人回忆往昔,对何时被制,又是何人出手,浑然未觉,一概不知。

    能有此通天手段,必是世外高人。非一般游方术士可比。论举重若轻,随风潜入梦,神鬼不知。“制命术”下,诸如史道人“摄魂术”之流,完全不值一提。

    若非阴差阳错。纳程氏姐妹入宫。蓟王犹蒙在鼓里!

    试想,若有一日。耳畔法器奏响。程贵人梦中制命。杀合肥侯于床笫之间。江东乱矣。那时,袁绍必杀母立子。扶立新帝。趁江东民心大乱,军心不稳。汉中史侯、关东董侯,必群起来攻。战乱再起,民不聊生。

    蓟王鲸吞河北四州,尚未及消化吸收。冒然出兵,更伤民生。一旦不可速胜,又与先帝二子,刀兵争锋。骤失辅汉大义,河北变数恐生。

    一言蔽之。三分天下,乃不得已而为之。之于如今时局,利远大于弊。

    通俗的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猛虎驱群狼。群狼驱群羊。待鲸吞四州,大兴东境。

    天时地利与人和。

    天下传檄可定。

    蓟国谋主,早已窥破时局。

    蓟国上下,“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我主“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犹尚如是,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乎”!

    “诸君,且满饮此杯。”鸾栖馆,许子远,三日大酺,如何不罪。

    才智得舒,风发意气。莫过许子远。

    贾诩并众谋主,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且问子远,当以何为期?”高朋满座,必有陈琳一席之地。

    许子远落杯言道:“与孔璋,定三年之期。”

    “此言当真?”陈琳离席相问。

    许子远,大笑三声,坐卧不起。

1.158 北面称臣

    “当真,三年之期?”许子远,酩酊大醉,陈琳屡唤不醒。这便求问座上谋主。

    “子远,大醉戏言耳。”贾诩笑道:“孔璋,一笑了之。”

    陈琳正欲追问。忽见贾诩笑中,别有意味。再观众谋主神色,如何还能不醒悟。许子远,得意忘形,亦或是性情所致,故一时道破天机。这才佯装醉卧。

    众谋主心领神会。为其遮掩。

    欲盖弥彰,者也。

    虑及此处,陈琳亦知难而退,不再追问。推杯换盏,众人皆醉。无人独醒。

    “为何三年期。”公车出馆,陈琳扪心自问。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更何况,陈琳虽不善治国,然毕竟饱学之士,文章见长。论行文缜密,可比谋主谋国。

    苦思之下,终有所得。

    东境圩田尚未大兴乃其一。尤其大小辽泽,稻作之利,堪比雍奴,督亢。辽西走廊,扼碣石道,直通塞北草原。可经长城外道,西连居延外道,东接苍海郡。东境大兴,足可再活民千万。四裔举家来投,岛夷泛舟北上。再加蓟人,子弟分户。三年之内,人口可破二千万。

    蓟钞尚未通行天下乃其二。三分天下,各铸铜钱,币制势必混乱。且为防备彼此,而大肆募兵。乃至蓟国兵甲、军马、机关器,供不应求。税赋所出,大半输往蓟国。更有甚者,流民不足,又大肆募兵。人手奇缺,屯田不利。少数粮谷,杯水车薪。唯年年向蓟国购粮。蓟国新谷,一石三百钞。可以预见,三国币制,势必被蓟钞取代。

    吞并河北尚未向化乃其三。幽、冀、并、凉四州,虽多蓟吏,却非主官。公子王孙,名门豪右,如过江之鲫。蓟国衣食住行,皆与《二十等爵》相匹配。正如曹孟德强推《抑兼并令》。可想而知,必遭抵触。只因忌惮蓟王虎威,蓟国兵强马壮,不敢造次。然心中积怒,可想而知。对豪强大姓,行分化瓦解,亦需时日。待宗亲乡党,悉数分户,另起炉灶。豪强大姓之祸可解。

    故许子远,所言“三载”,乃“三才”也。谓天时、地利、人和,齐聚。

    待东境圩田大成。河北悉数归心,蓟钞通行四海。

    蓟王传檄天下。叔侄三人,北面称臣。三分天下,归于一统。水到渠成,指日可待。

    心念至此,陈琳豁然开朗。

    “我主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

    言罢,大醉。

    掘鲤西淀。

    三足踆乌船宫。

    二程美人,创伤未愈。新婚之夜,并未侍寝。泛舟蜜月,刘备亦浅尝辄止,另辟蹊径。又是缠绵悱恻夜。纱窗外,泽风送爽。华盖内,水沫清香。

    “娇羞未惯。长是低花面。笑里爱将红袖掩。遮却双双笑靥。早来帘下逢伊。怪生(怪不得)频整衫儿。元(原来)是那回欢会,齿痕犹在凝脂。”

    贵人华妁,强撑起身,亲为夫君打理。待甘后、甯贵人等人足睡迟醒,行宫侍医,遂入帷善后。

    “夫君何在?”沐浴更衣,入琉璃花厅(阁)用膳,甘后问道。

    “王上前殿设宴,款待儒宗并庞公。”女官答曰。

    “可是襄阳高士。”甘后亦知其名。

    “正是。”

    “闻庞公举家来投,儒宗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会于高成馆。”甯贵人笑道:“儒宗心中所虑,恐国无高位,二千石不足以徵之。料想,今日荐于当面,夫君必有万全之策。”

    “甯贵人,知夫君甚深。”甘后笑赞。蓟王家规,凡与刘备自幼相伴,家中长大。如七妃,多不道姓,而称名。如绾妃、莲妃、甯贵人。皆循此例。公孙皇后,乃六宫之主,故不可直呼其名。

    “闻庞公喜读书,好抚琴,精于医术,且善识人。知晓天下大事,素有重名。”蓟王举杯笑道:“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王上过誉。”庞德公亦举杯相敬:“老朽,一介山野村夫。隐居泉林,两耳不闻世事久已。若非荆州战乱,恐延祸家门,当携妻子登鹿门山采药,一去不返矣。”

    “天下三分,关东疲敝。群雄求贤若渴。庞公纵归隐山林,若遇纵火焚山,恐难两全。”蓟王笑道。

    “王上所言极是。”庞德公心有戚戚。纵火焚山,逼出大贤。古往今来,屡试不爽。前有晋文公三面纵火,逼死介子推。后有曹孟德放火烧山,逼出阮元瑜。

    正如蓟王所言,群雄并起,迫为明君。求贤若渴之下,乃至纵火焚山,绝非个案。

    蓟王落杯言道:“谚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庞公身怀济世安民之术,好比‘和氏怀璧’也。不为群雄所用,取祸之道也。”

    “王上明见。老朽无言以对。”庞德公拜服。

    “既如此,庞公愿为孤所用乎?”蓟王胜券在握。

    “老朽,敢不从命。”庞公明哲保身。

    蓟王离席搀扶,执其手言道:“孤观庞公隐逸高贤,学贯古今。非儒、法、道,一门可限。故,孤欲拜庞公为国老,领四方令。统四海、方技诸馆。不知庞公,意下如何?”

    “老臣,惭愧之至。”万石国老出仕。饶是海内高士庞德公,亦不禁动容。

    自庞德公举家北上,便忧心国中恐无高位相授,令大才屈就之儒宗郑玄。亦如释重负。

    众所周知,蓟王欲并四海馆、方技馆之心,久已。奈何苦无人既能通神鬼之术,又可学贯古今。庞德公来投,谓雪中送炭,正中下怀。

    儒宗进言道:“黄金台有四方馆。馆长朱建平,时人常称‘四方令’。主公何不易名相授。必成美谭。”

    “当易何名?”蓟王从谏如流。

    “《淮南子》曰:‘泰古二皇,得道之柄,立於中央,神与化游,以抚四方。’四方者,九州也。《淮南子》亦曰:‘神经於骊山、太行而不能难,入於四海、九江而不能濡。’四海者,九州之壑也。故四方四海,乃诸夏之地也。”

    “得道之柄,立於中央,神与化游,以抚四方。”蓟王似有所悟:“譬如中央立国,山海环抱。”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北极星),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儒宗循循善诱。

    “司辰令。”蓟王脱口而出。

1.159 众星拱辰

    “主公明见。”儒宗笑赞。蓟王天生,岂能取北辰令。此等俗名。

    “司,主也。司辰,乃取众星拱辰之意。”庞德公亦意会:“正如九州方士、方技,齐聚于(蓟)国。”

    “然也。”儒宗答曰:“神仙术并方技,兼而有之。可纳天下仙门,为我所用。又独取方技,相沿成习,传于后辈。王学门徒,亦得大用。‘所谓一举而两得者也’。”

    于蓟王而言,司辰,亦有占星之意。正如观天阁女仙,北渚司寒馆。

    “敢问主公,当立司辰于何处?”儒宗又问。

    “云台观邸。”蓟王已有定计。

    “云台观上,四海仙馆。可择一为署寺。”儒宗试言道。

    “可居中建一新馆,取名岱舆。”蓟王笑道。

    “喏。”儒宗心领神会。岱舆乃东海五仙山之首。以此为名,自有深意。

    蓟王新婚燕尔,不便打扰。儒宗遂引庞德公,下船自去。稍后,自有诏命传达。

    如此,凡登云台观,献本派经书。庞德公便可命属吏,去芜存菁,逐条书录,转递方技馆。逐一验证。方技,便是后世科技之雏形。秦汉以来,方术长足进步。更加今汉大兴谶纬之术。将诸多神鬼怪谈剥离,取其独门方技而用之。大利于国。

    论识人辨物,庞德公当不在水镜先生之下。且术业有专攻。司马徽善辨名士。庞德公好交异士。如前所言,巫医同宗,善医者,必晓巫。

    蓟王诏命传入国都,逢月中大朝。王太后监国。拜荆州高士庞尚长为万石国老,兼蓟王宫门大夫,领司辰令。并于南宫云台观邸,督造岱舆馆,为其官署。

    不出三日,将作寺已快舟呈来设计图板。将台上蓬莱、方丈、瀛州、壶梁四馆,以十字飞阁,桥架中央,而后仿楼桑桥楼,凌空督造岱舆馆。换言之,岱舆馆既飞架于四馆之上,又与四馆紧密相连。

    五馆高低错落,重楼叠阁。台下仰望,岱舆馆,雾气氤氲,宛如悬浮半空。缥缈似仙居。

    甚好。

    蓟王遂命将作寺,再详加琢磨,务必尽善尽美。“庞公仙居”,遂成典故。言指,蓟王礼贤下士,求才若渴。

    庞德公,年长司马徽十余岁。德高望重,莫过于此。话说,“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庞德公虽有盛名,却鲜有经文传世。究其原因,只因满腹经纶,毕生所学,皆传于二人:卧龙、凤雏。

    正是庞德公评诸葛亮为“卧龙”,庞统为“凤雏”,司马徽为“水镜”。

    “诸葛孔明,每至(庞)公家,独拜床下,(庞)德公,殊不令止。”能令诸葛丞相,执以弟子礼。再思丞相治国领兵,前后出师表。更有五丈原,传《兵法二十四篇》,并“造用连弩”之法等,毕生所学于姜维。续命季汉国祚三十载。

    另有庞统,庞德公从子(一说族子),家学渊源。“少时朴钝,未有识者。颍川司马徽清雅有知人鉴,统弱冠往见徽,徽采桑於树上,坐统在树下,共语自昼至夜。徽甚异之,称统当南州士之冠冕,由是渐显。”

    窥一斑,而知全豹。

    俗语谓“盛名之下无虚士”。二弟子皆神秀如此。可想而知,庞德公之大才。

    国老乃蓟国加官,将中二千石司辰令,增秩至万石。如华国老,亦领门大夫。门大夫位在庶子下。宫秩低于官秩,则无需增秩。蓟王本意,实乃少保。与恩师一同,传授封儿安身立命,保家护国之术。

    毕竟初封,不宜过高。否则后立功勋,无可封赏。这才比同华国老,领门大夫。

    闻庞德公出仕。灵辉殿内百官,多有惊呼失声。盛况可比儒宗出仕。帘内王太后,公孙王后并秦后,亦得心安。本以为,初授中二千石足以。岂料蓟王竟拜为万石国老。恐惹群臣非议。故心生不安。更不料百官欢庆,无有不满。

    皆大欢喜。

    中书令赵娥,亲捧坐席入殿,置于国老位。

    庞德公,入偏殿更换朝服。手持王杖(鸠杖)、朝芴,称谢落座。

    饶是淡泊名利,半生不入仕途。荆州高士庞尚长。亦不禁心潮澎湃。果然,悲喜不由人。

    下朝后。车船署令,驾来驷马安车。四马一色,西极骐骏。王宫车驾,清钢琉璃,鎏金涂搪。车马作价,过千万钞。仪制仅次于王驾,乃国老专享。

    百官恭送。庞德公与儒宗同车返回太学,高成馆。

    车内,儒宗笑道:“四海馆、方技馆,泾渭分明,各司其职。尚长可知,王上何以,另置司辰寺?”

    “康成,何不明言。”庞公笑道。

    “子曰:‘天子失官,学在四夷’。何况大汉一藩乎?故,鄙国太学多才俊。其中佼佼者,并称‘四子’:周瑜、司马懿,庞统、诸葛亮。”郑玄笑道:“太学博士,无可传授。当由尚长,收入仙馆。所传所授,百无禁忌。方技亦可。”

    “原来如此。”庞德公似无意外。换言之,蓟王心意,早已领会。

    郑玄又道:“今为门大夫,他日必为王世子少保。卢少保,乃主公恩师。毕生所学,传于父子。忠汉之心,天地可表。尚长,可为世子师也。”

    庞德公抚掌笑道:“康成,才智高绝。明识穷达。非明主不可驱也。”

    “我主,兼济天下,和光同尘。又岂独我一人。”

    四目相对,二人皆笑。

    明主阳谋,便大白于天下,又有何惧哉。

    “此时当有酒。”庞德公慨叹。

    “酒来也。”儒宗搬动机关。翠玉琼浆、琉璃酒器,徐徐升上桌案。

    “有酒岂无席。”庞德公又叹。

    “席来也。”话音未落,四季果脯,各式小食,琳琅满目,食前方丈。

    “有席岂无诗。”庞德公三叹。

    郑玄忽灵光一现:“喜贺诗就酒,隔壶手自温。”

    “上宾思下句,急煞后来人。”庞德公捧杯在手,语带揶揄:“何其急也?”

    不料此问被抢先。郑玄不由一噎。

    稍后,仰天长笑,尽在不言中。

    郭林宗若早见蓟王。何须悲愤至死乎?

1.160 巧不如拙

    立冬前,蓟国千里水稻开镰。

    如今,蓟国稻作,耕种收割,皆为畜力机关器。田马耕牛,拖拽由割草车改造而成的割稻机。于田间往来折返,割稻如飞。水稻收割前,需经晒田。其目的,便是为利于车行机关器,下田行走。除此之外,蒸干稻谷湿气,谨防霉变亦是主因。

    所谓秋高送爽。晚稻收割节气,北地少有雨水。便有累日阴雨,蓟国亦有烘干塔,可不借日晒,烘干新谷。总之,为一季稻作,颗粒归仓。蓟国上下,无所不用其极。

    成效自是斐然。

    闻蓟国开镰,天下皆松一口气。蓟国千里国境,水网纵横。为调节水源,特意保留东西掘鲤淀。更加雨污分流,沼泽丰腴,肥水浇灌。稻作因而大兴。上计署估算,今季官民二田相加,可得新谷八亿石。且只多不少。

    丰年多禾。

    蓟国一日三餐。壮劳力,年食粳米三十石。以产米七成计,可养壮劳力,一千八百余万。以一家老幼计,足可活民一亿。米为主食,三餐必备。诸多辅食,五花八门。

    大汉十三州,记录在案,不过三千余万民。其中蓟国,便有千六百万口。占大汉一半。如凉州,口粮已能自给。西域都护府亦可足食。唯有西域五十五国,需季季贩运新谷。海外番邦,远至顿逊五国,皆如此。

    究其原因。农耕,尤其是成建制,大规模的农作。时下唯我大汉,能够世代沿袭,传承四百年。持续稳定产出。并可以预期。正如蓟王授米,岛夷驯服。环顾四野,原始部落,多刀工火种,茹毛饮血。便有少量农作,亦因天灾**,而不可持续。果腹尚不能足,如何贩卖他人。故丰衣足食,其实很简单:丰至酿酒,糜至外贩。

    正因一国广济天下。时人才称蓟国,大汉一藩。

    千六百万民,户户丰衣足食,还能广济四海。如何不令天下人艳羡。

    掘鲤淀内。屉舟往来,分波。船头堆满稻谷,老农踏浆而歌。丰收总令人喜悦。遥见三足踆乌,便有屉舟靠近。舟上七旬老农携孺孙,登船献穗。

    蓟王欣然纳之,回赠蒲桃锦。老农固辞不受。蓟王又赐壶芦美酒。老农再拜而去。

    “美酒酌悬瓢,真淳好相映。蜗房卷堕首,鹤颈抽长柄。雅色素而黄,虚心轻且劲。岂无雕刻者,贵此成天性。”老农发自肺腑的欢喜,一时无从纾解。唯与王分享。质朴拙诚,扑面而来。天性使然。

    “巧诈不如拙诚”。

    甘后等一众后妃,于高处观之。无不动容。

    世之明主,莫过夫君。

    蓟国长粒粳米,贩运四海。更约定俗成,将蓟钞广输天下。干支海市所至,必有赀库官船抵达。只需五家船商作保,便可开设账户。账户如诊籍,乃身份认证。赀库兼有质舍功能,可抵押金玉重器,等价兑换蓟钞。便是本地特产,亦可依市价抵押。逾期不还,择转卖市中船商。便是四季鲜果,海货鱼鲜亦无妨。海市工船,可就地做成果脯鱼干。工费需另算。时下保鲜,无非烘干脱水、蜜渍、盐渍。鲜果蜜渍,鱼肉盐渍。汇聚于蓟式机关船内,何其便利。

    果脯蜜饯,历史悠久。今汉赵华所撰《吴越春秋》:“越以甘蜜丸欓,报吴增封之礼。”《三国志·吴志·孙亮传》裴松之注引《吴历》:“亮后出西苑,方食生梅,使黄门至中藏取蜜渍梅。”

    《齐民要术》亦有“梅、杏皆可以为油、脯”,梅“又可含以香口,亦蜜藏而食”之记载。其中“蜀中藏梅法”:“取梅极大者,剥皮阴干,勿令得风。经二宿,去盐汁,内蜜中。月许更易蜜。经年如新也。”

    先前苦于,少蜜寡盐。如今蓟国养蜂大成,盐府广辟盐田。蜜、盐,皆不缺。助长鲜物储藏。牵风探海,两大海捕利器,大行其道。海货产量大增。腌制后,广输漠北,西域。极西之地,遥远绿洲,亦闻海味。

    可想而知。四海财富,皆随海内人物,汇聚蓟国。

    蓟人之富,尤其爵民,远超河北豪强。种田十倍利,经商利百倍。市舶寺交易所内,海内豪商汇聚。寄舱劵、寄田券,一券难求。

    旧币萧瑟落幕,新钞粉墨登场。

    以蓟国为暴风之眼。河北大地,豪强大姓,被蓟国爵民,迅速同化或取代。

    人皆向好,民皆向善。终归财能通神,无利不起早。

    一言蔽之。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巨利当前,无人能挡。

    凡有冥顽不灵,不等螳臂当车,便祸起萧墙,权为亲信所夺。

    谨记,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种田不过十倍利。我等皆欲取一本万利。汝却不欲。自寻死路乎?

    编户齐民,乃蓟国一切便利之根。若为蓟人,必先编户。编户之后,方能开设账户。得五家作保,并存入一笔不菲保金。方可入市舶寺,交易所,贩购寄舱劵、寄田券。

    若为蓟人,需拥《蓟法》。《二十等爵》、《圩田制》等,诸多法规律令,皆需遵守。首当其冲,户田一顷,户宅一座。多余田宅,若无族亲宗人分割。则由蓟国赀库,以市价收归官田,官宅。《蓟法》:“五大夫一妻二妾,公士一妻一妾”。家中豢养,艳婢舞姬,苍头监奴,亦需遣散。舞姬入籍乐府,艳婢收为官婢。苍头监奴,皆重编入户。牲畜家财,如实上报,照章纳税。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待与《蓟法》毫无违背,方可申请编户。

    看似繁琐,刀刀割肉。然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取舍有道也。

    更有甚者,蓟国吏治健全。只需入市楼,填报编户申请。

    以上种种,皆由市吏代为操办。只需坐享其成,无需亲力亲为。尤其所囤田宅,皆市价卖出。所得蓟钞,如数存入账户。各项收支,一目了然。

    何其便利。

    先前河北豪强,多行观望。待左右皆有编户,入籍后坐享暴利。远非种田可比。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渐成蜂拥之势。

1.161 内难未弭

    蓟国稻秋事大,天下皆知。眼看立冬将至。军中无余粮下锅。若不得蓟国新谷,恐崩盘在即。故三家默契共生。偃旗息鼓,收拢士卒,互不相争。

    待蓟国颗粒归仓,再做计较不迟。

    且蓟王新婚燕尔,娶甘后等九美。正泛舟掘鲤淀中,如胶似漆,如渴似饥。

    蓟国吏治完备。左右国相,分掌内政外交。另有五尹九守,分治四百城港。二十一令,共掌家国机构。更有蓟国双壁,携水陆诸校,守备国境,谨防宵小。别有辅汉大幕府,文臣武将,鼎力相助。

    蓟王足可安心。

    话说,蓟国千六百万众。如今募兵几何,天下无人知晓。尤其蓟王南巡,婉拒数万美人入宫侍寝,却带回数千精卒,入列白毦。日积月累,蓟国兵锋若何,不可估量也。

    扪心自问,蓟王不广开后宫,却广纳天下健勇。所为何来?

    西征大秦之声鹊起。

    更有五帝之子,同出蓟家门。若传言非虚。待麟子阿斗长成,恐为赤帝子。易县为京。先定河北,再水陆并进,将关东、巴蜀、江东收入囊中。天下可定矣。

    唯一倚仗。蓟王纯臣。有礼有节,恪守臣道,从未僭越。叔侄三人若无大过,当可得善终。又或是,趁蓟王尚未吞并河北,麟子阿斗远未长成,能取十三州之九。挟半幅民望,与蓟王隔河相持。那时,大汉天下花落谁家,犹未可知也。

    纵然只有一线生机,亦需拼尽全力。

    曲阿,合肥侯行宫。

    会朔望大朝。群雄在列。国师笮融上表,请合肥侯加尊号:“佛君”。于江东大建浮屠祠。户户奉佛礼佛。

    合肥侯环视群臣,不置可否:“大将军,以为如何?”

    袁绍虽位在国师下,实则群臣之首。

    袁绍持芴跽奏:“回禀陛下,臣窃以为,国师表奏,乃定国之策也。”

    “哦?”饶是合肥侯,亦不禁动容。群臣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毕竟大汉以经学立国。虽尚道家无为。然外儒内法,从未以道驱儒。更何况举国奉立西佛。两汉四百年,闻所未闻。

    待群臣噤声。合肥侯笑道:“愿闻大将军高见。”

    “陛下当知:江东山险林密,蛮夷多未平集,内难未弭(平息)。如丹阳,地势险阻,与吴郡、会稽、庐江,数郡邻接,周旋数千里,山谷万重,其幽邃民人,未尝入城邑。山出铜铁,自铸甲兵。俗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其升山赴险,抵突丛棘。若鱼之走渊,猨狖之腾木也。时观间隙,出为寇盗,每致兵征伐,寻其窟藏。陛下虽分部诸将,镇抚山越,讨不从命。奈何兵进则顺,兵退复返。其(山越)战则蜂至,败则鸟窜,虽兵精将勇,不能羁也。”袁绍所虑,必是山越。

    见群臣皆心有戚戚。合肥侯又问:“莫非,大将军以为。奉佛可平山越。”

    “陛下明见。”袁绍言道:“国师本就是丹阳大帅。若先于丹阳,广造浮屠祠,向化蛮夷。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与袁绍目光一碰,合肥侯心领神会。

    驱虎吞狼,借刀杀人。

    袁绍又道:“丹阳山险,民多果劲,天性劲勇。虽前发兵,徒得外县平民而已。其余深远,莫能擒尽,屡自求乞为官出之。若得国师招募,不出三载,可得甲士十万。”

    合肥侯,居高下问:“如大将军所言。江东初定,内难未弭。此时若改奉西佛,恐激民变。宜缓图之。国师可愿,亲入丹阳,广修浮屠祠。若得山民,出山来投。则编为精兵,为国所用。待一郡悉平,再赴别郡。可乎?”

    “陛下明见,臣,实无异议。”笮融亦知欲速则不达,唯退而求其次。

    “如此,国师当便宜行事。”合肥侯笑中,一闪戾芒。

    笮融却未能窥见:“喏!”

    见笮融礼佛事了。群雄皆暗出一口气。合肥侯能窃据江东,笮融居功至伟。本就是丹阳强宗骁帅。又奉佛多年。大江两岸,广有信众。

    话说,自明帝夜梦金人,引佛东来。楚王刘英奉佛,“更喜黄老,学浮屠,斋戒祭祀”。桓帝亦曾“设华盖以祠浮图(屠)、老子”。将西佛与黄老并列。足见汉末,佛教已开枝散叶,正待良机,以求广为流传。

    笮融先前于徐州作为,可见一斑。

    江东水陆要冲,商贾云集。除防佛门自西向东,渡江而至。还需防佛门自南向北,渡海而来。正如身毒商人,可水陆并进,经由葱岭并南海,远至中夏。

    此时,扶南国已有礼佛迹象。蓟王若不远征林邑,百年后,林邑亦为佛国。

    又如前所言。统治不够,宗教来凑。

    宗教立国,利弊各半。却也是双刃剑。袁绍设谋,令笮融以佛法,向化丹阳山越。可谓兵行险着。事成,得精兵数万,抚平一郡之地。事不成,笮融犯众怒,而身首异处。则江东再无国师。合肥侯亦毋需如约立佛国。

    目送笮融出殿。合肥侯忽问:“事能成乎?”

    “五五之数。”袁绍颇多意味深长。

    殿内群雄,皆随合肥侯数次迁都。谓肱股重臣,爪牙心腹,亦不为过。无外人在场,合肥侯自无需顾忌。

    “成败各半。”合肥侯又看新任御史中丞刘巴:“中丞以为如何?”

    御史中丞、司隶校尉并尚书令,朝会时坐皆专席,号“三独坐”。目光所聚,刘巴从容答曰:“回禀陛下,臣,窃以为。丹阳必为国师所定。”

    “西佛当真有此神通?”合肥侯将信将疑。

    “非佛有神通,乃人有私心也。”刘巴答曰。

    “愿闻其详。”合肥侯又道。

    “奉佛,如奉黄老,求得长生也。”刘巴一针见血:“闻国师‘以铜为人,黄金涂身,衣以锦采,垂铜盘九重,下为重楼阁道,可容三千余人,悉课读佛经’。又闻:‘令界内及旁郡人有好佛者听受道,复其‘他役’以招致之”,‘每浴佛,多设酒饭,布席于路,经数十里,民人来观及‘就食’且万人,费以巨亿计’。故臣以为,奉佛是假,‘就食’、‘除役’是真。如大将军所言,山民困顿,‘屡自求乞,为官(官府)出之’。浴佛会,得饱食。当可为国师所用。”

    “原来如此。”合肥侯欣然笑道。

1.162 难言之隐

    若奉佛,可得“就食”并“除役”。何乐而不为。至于长生不老,皆是后话。且先将肚皮填饱。

    对芸芸众生而言,终归饱暖思淫。

    得交扬二州,江东八郡。并袁术所据,江北庐江、九江二郡。合肥侯计有十郡。将防线逆推至江淮。袁术又厉兵秣马,欲上击江夏、下攻广陵。荆州牧刘表,徐州牧陶谦,如临大敌。北线压力骤减。正如蓟王用兵,出其不意。常反其道而行之。趁滴水成冰,冬季兴兵。凭借蓟国冠绝天下之军备武装,攻无不克,所向披靡。

    立冬之后,大河上下,万里冰封。长江沿岸,稍觉微寒。岭南更是温润如春,吹面不寒。兵发交州,攻略苍梧、郁林二郡。绝,益州牧刘焉东进,荆州牧刘表南下,之路,纳交州入怀为其一。得二大郡,可防士燮兄弟,首鼠两端,心生反意乃其二。更有甚者,与荆南四郡接壤,分刘表荆南之兵,为袁术逆袭江夏助力,是其三也。

    为此战,合肥侯并群雄,已谋划多时。

    散朝后,群雄出殿。乱世之中,保全家小,于朝堂之上,得一席之地。非豪杰不可为也。再看关东曹吕之争。八厨之张邈,素与曹孟德交厚。然大是大非,私交再厚,又能如何。偏安一隅,作壁上观。未尝不是人生幸事。

    “大将军留步。”正是黄门令黄纲。

    “何事。”袁绍闻声驻足。

    “陛下有请。”黄纲附耳言道。

    袁绍心领神会:“前方引路。”

    步入后殿,合肥侯已更换常服。袁绍肃容下拜,礼数周全:“叩见陛下。”

    “大将军免礼。”合肥侯和颜悦色:“坐。”

    “谢陛下。”袁绍再拜就坐。

    “大将军可知天师道。”合肥侯先问。

    “乃张天师所创。闻汉中五斗米,便出天师道。”袁绍答曰。

    合肥侯轻轻颔首:“制命术,大将军知否?”

    “未知也。”袁绍不解:“陛下何故有此问。”

    “蓟王传书在此,大将军一观便知。”合肥侯取蓟王手书示之。

    袁绍不疑有他,双手接过。细观之后,方知兹事体大:“天下竟有此奇术。”

    “二程美人,既身中此术。料想,程贵人亦无可免。”合肥侯言道:“大将军以为,该当如何。”

    “此乃陛下家事,臣不敢乱语。”袁绍转而言道:“蓟王既能破此术,何不请蓟王相助。”

    “蓟王言,除此术,十分凶险。稍有不慎,恐难两全。”合肥侯慨叹。

    蓟王虽未道明详情,然合肥侯却深信不疑。毕竟,蓟王麒麟圣体,神鬼辟易。时宫中“珊瑚妇人”枯萎将死,乃被蓟王救活。闻蓟王近身,珊瑚妇人秽气尽出,如驾雾腾云。再取赤金琉璃罩身,方令珊瑚妇人续命至今。足见蓟王天生。寻常人等,又如何能相提并论。

    虑及此处,袁绍亦心知:“如此,陛下不可不防。”

    “朕之贵人,如何防备。”合肥侯言道。

    “这……”袁绍一时无言。

    合肥侯隐疾,袁绍亦从袁皇后处,略知一二。袁皇后至今仍是完璧之身。合肥侯专宠程贵人,必事出有因。

    且宫中传闻,二位皇子,皆是食母喂养。非程贵人亲自哺育。合肥侯夜夜临幸,必有难言之隐。

    灵光一现,袁绍忽生急智:“时有道士琅邪于吉,寓居东方,往来吴会,立精舍,烧香读道书,制作符水以治病,吴会人多事之。既是仙门之术,何不请仙人除之。”

    “于吉之名,朕亦有耳闻。昔日蓟国群仙会。解谶代汉者,宗王也。”合肥侯不置可否。

    “正是此人。”袁绍又道:“臣闻,天下黄老,分清领与污衣。天师道欲一统诸夏仙门,却未能如愿。今乌角先生左慈,领污衣投蓟王门下,坐镇陇右四海馆。清领道于吉却远避江东。陛下或可一试。”

    “哦?”合肥侯这便醒悟:“如此说来,清领道于吉与乌角先生左慈,分数二家。”

    “正是。”袁绍答曰。

    俗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左慈与于吉,必难相容。故于吉才远遁江左,避其锋芒。

    既不能为蓟王所用,当可为朕用之。

    心念至此,合肥侯这便定计:“速请于吉入宫相见。”

    “喏。”袁绍领命自去。

    掘鲤西淀。

    寝宫二重,七重华盖,合欢鸳鸯榻上。

    忽觉清凉送爽。受此一激,甯贵人悠悠转醒。

    “贵人勿动。”便有女侍医柔声言道:“施药未好。”

    忽忆起昨夜,夫君微醺私语:姐姐隐疾愈否?

    不及答话,已被先夺。“退红香汗湿轻纱,高卷蚊厨独卧斜;娇泪半垂珠不破,恨君瞋折后庭花。”

    再看左右,帷中只己一人。一时羞涩难当。着急未退,又泛起蜜意柔情。丝丝缕缕,重重叠叠,似无穷无尽。仿佛与夫君,再无膈膜,更无芥蒂。

    “夫君何在?”甯贵人羞涩发声。

    “王上正于前殿宴客。”女侍医柔声答曰。

    “客从何来?”甯贵人又问。

    “闻是洛阳故人。”女侍医答曰。

    “洛阳故人?”甯贵人心思微动。必是小弟京中故交。无非袁本初、曹孟德、袁公路等人。转念一想,三人皆为群雄,干系重大,岂能轻身至此。却不知,小弟京中所交,还有何人。

    罢了。既为人妇,何须再胡思乱想……

    船宫前殿。

    蓟王设宴,款待来宾。

    主客不是旁人,正是白马寺中慧学高僧,康僧巨。

    多年前,安世高坐化。便由康僧巨,主持火葬。并亲手将安世高舍利,赠于刘备。时安世高弟子,南阳韩林、颍川皮业、会稽陈慧,皆外出布道,不在京中。安世高,自觉阳寿已尽,只身返京,见过刘备后,安然辞世。这才引出重重恩怨纠葛。乃至介入佛道之争。揭开天下大势,冰山一角。

    今,康僧巨,携安世高三大弟子,韩林、皮业、陈慧,联袂而来。

    必有大果因。

    时下,佛门尚无诸多清规戒律。饮食起居,入乡随俗,与时人大同小异。

    饶是如此。蓟王亦尽除油脂荤腥。置米羹素汤,以茶代酒。尽地主之谊。

1.163 佛道先后

    康僧巨,落杯言道:“谢王上,下邳释我徒众。”下邳之战,严佛调孤身入城,将佛门弟子,悉数引去。免遭刀兵之祸。

    “康师无须多礼。”蓟王笑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佛云:‘作百浮屠祠。不如活一人。活十方天下人。不如守意一日。人得好意,其福难量。’”康僧巨闻此言,亦不由动容:“王上,果有慧根。”

    佛语,出《佛说骂意经》,正是安世高所译。康僧巨言下之意,蓟王与佛有缘。

    蓟王答曰:“佛渡有缘人。”蓟王言下之意,信则有,不信则无。

    蓟王有此慧根,康僧巨实无言以对。

    “康师所为何来?”蓟王先问。

    “乃为江东国师,笮融而来。”康僧巨答曰。

    “闻,合肥侯南下,得笮融相助,方能窃据江东。二人指天为誓,立江东佛国。”蓟王笑问:“笮融,与佛有缘乎?”

    康僧巨答曰:“笮融虽明浴佛会,恐暗行太平道故事。假佛之名,行谋逆之实。非我辈为之。”

    “康师果有远见。”刘备慨叹。果然佛门弟子,少有谋反。所谓揠苗助长,杀鸡取卵。佛教之于时下,尚未能成气候。别说佛道相争。汉人出家为僧者,凤毛麟角。论根基,不过空中楼阁,无根浮萍。若此时,被有心人利用。假佛之名,裹挟造反。如我蓟王,必雷霆除之,永绝后患。笮融所行,于佛门有百害而无一利。

    一言蔽之。时机不对。时下,尚是佛门渗透,传播阶段。论信众及影响力,远不及黄老。太平道揭竿而反,播乱八州,尚不能胜。单凭笮融一己之力,不啻以卵击石。

    自佛教传入中夏。佛道之争,屡见端倪。

    至南北朝,多次出现,对论佛、道二教先后。争辩之下,互揭弊端。时人方知,佛、道,皆非清净,道观、寺庙,妖气弥漫。乃至国中半数人口,皆是僧、道,不输课税:“缁衣(僧尼)之众,参半于平俗;黄服(道士)之徒,数过于正户。所以国给为此不充。”于是,北周愤而灭佛道:“断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民。”

    隋唐二朝,僧、道纷争不断。唐太宗专发《道士女冠在僧尼之上诏》,定“道先佛后”。

    唐武宗,纳道士赵归真之言,“会昌灭佛”,除密宗、景教、祆教:“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收充两税户;拆招提、兰若(私造寺庙,称招提、兰若)四万余所,收膏腴上田数千万顷,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

    佛门称“会昌法难”。

    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待元宪宗八年(1258年),忽必烈亲临,佛道大辩。参辩僧道,计有五百余人。元人本就信奉藏密佛教,可想而知,道家大败。道士十七人,被勒令削发为僧,除老子《道德经》外,余下道家书籍,如《老子化胡经》等,悉被焚毁。

    足见佛道之争,历代在所难免。

    只因,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寺庙往往享有税赋、田地、蓄奴、蓄婢等,诸多特权。更假佛之名,大肆募捐。有虔诚信众,举家礼佛,将数代所累万贯家财,悉数捐献寺庙之“善行”,比比皆是。乃至天下财富,皆向佛寺汇聚。会昌灭佛时,“十分天下财,而佛有七八”。足见佛产之盛。

    且,僧侣不事生产,不服劳役,还隐匿人口,豢养大量仆役、女婢。可想而知,在人口等同于生产力的封建时代。此举,必引统治阶级敌视。更有甚者,僧侣来源庞杂,颇有恶徒,不守戒律清规,霸占田产,鱼肉百姓,乃至民怨沸腾。佛史所谓“三武一宗之厄(注1)”,皆是此因。

    一切纷争之起源,便在汉末。

    康僧巨,佛法高深,称“慧学”。如何能窥不破时局之危。佛门孱弱,不宜大张旗鼓。用后世的话说,猥琐发育,别浪。

    然而,笮融浪了。

    为长远计。欲假蓟王之手,除之而后快。

    此,便是康僧巨来意。

    “如康师所知,笮融今为江东国师。奉合肥侯为天子。孤乃大汉一藩,岂能无道而伐。”蓟王答曰。

    康僧巨言道:“王上所言极是。诸事皆不可强为。待时机至,请王上,因势为之。”

    “兵法云:‘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蓟王言道:“待天时、地利、人和。孤当令康师如愿。”

    “多谢王上。”康僧巨肃容下拜。

    起身后,又言道:“闻王上,命都尉玄,年年率队,逆进冰原。欲通身毒乎?”

    “然也。”蓟王不做隐瞒:“孤欲另辟南下商路,续接蜀身毒道。”

    “身毒皆佛国。”康僧巨直言:“王上若辟此路,佛门近也。”

    “无妨。”蓟王和煦一笑:“如康师所言,孤与佛有缘。”

    “王上欲灭佛乎?”不等康僧巨开口,身后安世高大弟子韩林,先声求问。

    “孤不灭佛。”蓟王面色如常,平和以对。蓟王不灭佛,只灭佛国。

    闻此言,众人皆松一口气。

    康僧巨遂奉上献礼:“冰原南下身毒之路,皆绘于此图。王上一观便知。”

    蓟王闻之动容:“康师厚赐,孤无以为报。”

    “王上言重。”康僧巨肃容再拜。既有求于人,必有所报。佛门亦不例外。

    宴罢,康僧巨拜别。

    蓟王起身相送。

    乘青雀舫远去,见康僧巨枯坐无言。安世高大弟子韩林,不禁问道:“敢问康师,蓟王之言,可信乎?”

    “王上何曾食言。”康僧巨答曰。

    “既如此,康师因何,不乐?”韩林又问。

    “佛国将灭,何以为乐。”蓟王心意,康僧巨尽知。

    “王上言不灭佛……”韩林三弟子,面面相觑。

    “王上不灭佛,却灭佛国。”康僧巨坦言:“然我佛,大行于中夏,必以此为始也。切记,顺势而为,不可与(蓟)王争。”言下之意,神权切莫染指王权。

    “喏。”三人心事重重。康师慧语,尚不能领悟。

1.164 王道循环

    三足踆乌,船宫前殿。

    “麻姑。”蓟王一声轻唤。

    “妾在。”便有麻姑仙翩然落地。

    “且观此物。”康僧巨上呈图卷,蓟王原封未动。“小心能使万年船”。仙佛之物,万勿轻动。

    “喏。”麻姑屏气凝神,佩涂搪假面,戴鲛皮手套。取图卷在手,徐徐展开。并无图穷匕见,亦无机关暗藏。

    细观之后,麻姑言道:“此图为广幅布所织。乃出‘吉贝’树。身毒广有此树。”

    《尚书·禹贡》:“岛夷卉服,厥篚织贝。”《后汉书·南蛮传》亦有:“武帝末,珠崖太守会稽孙幸,调广幅布献之。”后世称“树棉”。乃亚洲棉之一种。

    蓟王南巡珠崖洲时,便亲眼得见此树。除树棉外,九九重阳会,西域车师国献白疊(叠)布,乃用白疊子所纺。

    “(高昌)多草木,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纑,名为白疊子,国人多取织以为布。布甚软白,交市用焉。”

    白叠子,又作白叠、帛叠等。后世称“草棉”。乃一年生草本非洲棉。

    蓟王见白疊布便知,此乃棉布。遂又刷新了蓟王对大汉的认知。虽不是后世常见的美洲陆地棉。然无疑汉朝时,已有棉花。

    吉贝树、白疊子,因是草木。故蓟王改“绵”为“棉”字,命其名。所织布帛,称“棉布”。蓟王已命高昌壁试种。并遣西域都护府良匠佐之。待育种大成,则向百城推广。

    棉花除去织布,还可为医用。酒精棉签,极利消毒。且待棉花丰产,女性卫生用品,亦当提前二千年出世。

    言归正传。

    麻姑查验无误,呈于蓟王。

    图卷所绘,正是身毒半岛,逆进冰原之路。得此图,可将后世唐蕃古道,并茶马古道,二合为一。串联丝绸之路并蜀身毒道。蓟王焉能不动容。

    图卷真伪还需验证。

    蓟王遂命少府织室,仿制图卷。稍后,六百里传至燔史关。交由都尉玄,一验便知。尤其沿线谷道绿洲,凡宜居之地,类比暖泉驿,择址增筑置驿。而后筑路穿渠,开辟驰道。待商道通达,车马不绝于道。必有蓟人,沿途定居。引古羌出山,客庸置驿。待人物齐备,再增筑为城。种青稞麦自养,青储饲料,用于农牧牛羊。如此相沿成习,冰原谷道沿线城池,类比西域都护府百城,皆为辅汉大幕府所辖。或并入四大都护府,或另立新都护,皆在蓟王一念之间。

    冰原古羌,多女王国。今多并入西王母国。蓟王号东王父,与西王母,并称于世。且蓟与西王母,二国和亲,世人皆知。只需得西王母首肯,蓟国商队,往来冰原谷道,当无往不利。

    三足踆乌,本为西王母取食。故西王母早下神谕。凡三足踆乌旗所至,皆通行无阻,不可阻拦。

    都尉玄年初所呈冰原山川地形图。将整个冰封高原,皆注为“西王母国”。

    “西荒有西王母国。”

    古人诚不欺孤。

    若能打通南下身毒之路。海陆贸易网,成矣。

    待甯贵人,自升爵室。蓟王已先至。

    “甯姐姐且来看。”无外人在场,刘备一笑扬眉。

    甯贵人难以启齿的羞涩,雾释冰融。强忍酸涩,趋步近前。

    目光所及,不由一凝:“此图……”

    “正是南下身毒谷道。”蓟王答曰。

    “自西海,斜驱西王母国,南通身毒。”甯贵人焉能不知此图之利害:“如此,西行商道,便可自出大震关后,一分成二。经河西走廊,入西域。或渡大河,斜驱身毒。”

    刘备轻轻颔首。又取将作寺所绘海图,手指殑伽港言道:“南下身毒,可经水路出海。如此内外大循环水路,成矣。”

    “‘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甯贵人赞道:“如此,小弟当可自领水军南下,再遣偏师斜驱西王母国。水陆并进,灭身毒佛国。”

    “甯姐姐所言极是。”刘备言道:“殑伽三角洲,地利不在兰沧三角洲,之下。”

    若能凿穿内外商道。连通丝绸之路,并蜀身毒道。身毒、扶南,一季三登,广袤沃土。皆可辟为三熟美田。

    待除汉人衣食之弊。即便大汉十三州,颗粒无收,汉人皆可得丰衣足食。蓟王当可令将作寺,尝试机关术升级。由畜力向蒸汽递进。利益驱动,产业升级。为获高额回报,棉花等经济作物,必大量取代五谷杂粮。乃至大汉十三州,遍地草木,鲜有粮谷。蒸汽机关纺织机,日夜不休。蒸汽机关船,远游七海。那时,如象林苑等,王家田庄,遍布寰宇。产出食粮,足可供给天下。

    吃饱饭,是一切的前提。不然,资本的萌芽,必被饿殍啃食一空。“圈地运动”乃至“羊吃人”,便是血淋淋的后例。

    蓟王远大抱负,唯天地可知也。

    “若要凿穿‘(西)羌身毒道’,小弟恐需效穆天子,亲赴瑶池,面见西王母。”甯姐姐眸中,忽生春意。

    “理所当然。”蓟王却未能会意。

    和亲,亦唤做“和戎”、“和番”。蓟国若能合并西王母国,亦或是立为属国。自大震关、大散关,斜驱西王母国。南下身毒。再经殑伽港扬帆出海,过顿逊海渠,绕金瓯角,入南海。或经容渠船闸,内入四渎八流;或循沿海航线,北进泉州港。堪比大周天循环。

    “身毒西境,毗邻贵霜。”甯姐姐又道:“若相约贵霜起兵,东西夹攻。旦夕可定乎?”

    “如此,(身毒)列国必灭。”蓟王貌似,亦有此意。话说,自西域奴隶贸易,大行其道。域外诸多小国,悉数被灭。举族贩入绿洲者,不可计数。贵霜眈眈虎视,可想而知。只需蓟王遣使。言,愿与贵霜共分身毒。料想,联盟必成。至于和亲与否,且看时局如何。

    话说。贵霜之地,宜牧马,不宜种田。蓟王所羡,皆是三登沃壤。尤其恒河三角洲。蓟王必取之。

    甯姐姐忽笑:“不知小弟,可与贵霜和亲否?”

    “未曾也。”蓟王脱口而出,随即会意。

    甯姐姐,语透揶揄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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瓒:嘿!刘备。绍:哈!刘备。术:哼!刘备。操:呸!刘备。众美:啊!刘备。-------------------------------------哔!阅读前提示:①:这是一簿大汉继承者们的青春修炼手册。②:这是一本用减字白话文书写的成长日志。③:这大体上是个古装励志言情传记故事会。PS:你就当是真的吧。刘备的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刘备的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