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5 天下至理
冰原及周遭,为羌人世代所居。故前汉时称“羌中”。
《史记》述秦疆域,“西至临洮、羌中”,又记张骞从西域还,“欲从羌中归,复为匈奴所得”,均此。
今多为西王母国所辖。
譬如钟存羌,古羌多为母系氏族。西王母年得亿万门俸,重建母国,情理之中。切记,财能通神。
大汉西境,蓟王心牵二事。其一,北匈奴西迁至奄蔡,立北乌伊列国。其二,斜驱西王母国,凿穿“羌身毒道”。
至于东境,便是辽西走廊,并大小辽泽,治水营城。
时下心牵,自当是千里稻作。
督亢乃蓟国龙兴之地。东西掘鲤淀周遭,率先开镰。沼泽沃壤,均产七石余。若非累有新田圩成,驯田未毕。蓟国均产,当至七石。饶是如此,本季新谷,足破八亿石。广济天下,仍有盈余。户户仓楼,当有积谷入仓。自国中酿造,皆取海外三登谷。蓟谷终得积存。然若将自家仓楼装满,绝非一年之功。即便家中单仓楼,亦可盛谷三万石。均产六石计,一顷稻,得三百石谷。便加海外寄田,均产十五石,一顷稻,得七百五十石谷。欲装满三万石,不吃不喝,仍足需三十载。
先前不知,蓟王何故造如此大仓。如今方知,只需稍加改造,加装机关诸器,仓楼便可用于烘干。除烘干新谷,亦可用于熏蒸香肠、火腿,腊肉、禾鲤干等。便是麻丝、羊毛、药材、干果、湩酪,亦无不可。
蓟国名产,种类繁多。一季稻作,半年之期。余下节气,蓟人可按部就班,制备名产。除坊市内大型作坊,集中产出。蓟国半数名产,皆出自各家各户。可自行贩卖,亦可转卖市中豪商,亦或承接工坊券书,如约定制,不一而足。蓟人富足,可见一斑。
立冬前后,蓟国上下,皆为稻收奔忙。无有例外。
便是朝会,亦暂且搁置。凡有要务,皆由左右国相,入宫通禀。蓟王或乾纲独断,或专开朝会,集思广益。必有良策出。
今季,亦如先例。
掘鲤淀屉舟往来,分波。为不扰民,三足踆乌,乘夜,沿千里蓟国渠,驶往文安县。文安亦曾为大泽。两汉之交,海水倒灌。文安西通掘鲤淀,北连雍奴薮,千里水泽,汪洋接海。其后二百年,与二处大泽,渐行渐远,终是分离。境内滏水、高阳水、滹沱、泒水等,诸水交汇,散为大泽。径百二十里。尤过督亢二十里。
如今。枝津故渎,皆成纵横水网。支渠四通,无垠稻浪。文安旧县,横竖七里,旧貌新颜。境内新筑城邑,迁百万黑山众安居。圩田大成,物阜民丰。富足堪比督亢秋成。
安居乐业,守望相助。黑山、白波,并五湖四海,各地流民,早与蓟人无异。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士大夫饱食无忧,方能忧国忧民。
天下至理,莫过如此。
少时,宗祠大考,刘备言,不患寡,只患不均。
《列子·汤问》:“均,天下之至理也,连于形物亦然。均发均县,轻重而发绝,发不均也。均也,其绝也,莫绝。”
意思是说,均衡,乃天下之至理。世间之物,尽皆如此。譬如,一根头发若受力均匀,那么即便用其悬挂重物,亦不会轻易断绝;若受力不匀,既使悬物再轻,亦会断绝。
列子所言,“均发均悬”,待长大,蓟王才渐渐顿悟。除去均田、均产,均律、均法,亦是天下至理。
编户齐民,与二十等爵之公士,无论田宅、妻妾、牛马、机关器,皆有大不均。然循《蓟法》,二十等爵,蓟人皆可匹配。只需诚实守信,不短税赋。凡我国人,皆有晋升之路。虽入籍有早晚,然早晚为爵民。此,亦是均发均悬。
此便是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甘后,甯贵人,华贵人等,九位新妇。伴君身侧。舟行千里国渠。欢喜之情,油然而生,溢于言表。
正如先帝,虽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然却不觉富足。甘后久居深宫,别居西园。虽敛财无数,却难言归属。如今嫁入蓟王家。千里国土,四百城港。水天一色,无垠稻海。皆为我家所有。焉能不喜不自禁。
封建时代,拥有土地的满足感,无与伦比,无可替代。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便是农耕文明,最大的收获。
蓟人富甲一方。僦船四海,车行九州。获利之丰,远超种田。然每逢稻作时节,蓟人悉数返乡,忙于稻作。皆是千百年来,深入骨髓,农耕文明的沉积。又历久弥香,酝酿出一碗乡愁。
“独在异乡为异客”,“遍插茱萸少一人”。
船宫爵室,三面清钢琉璃壁前。
蓟王举千里镜远眺。繁忙稻收,尽收眼底。
甘后、甯贵人、华贵人,伴驾左右。余下六美人,陪坐榻上。美眸流转,顾盼生姿。
见李真多,欲言又止。郑天生遂问:“何故无言?”
李真多这便言道:“侍寝多日,有喜否?”
果然。凡入蓟王家门,为夫君诞下子嗣,便是八百年女仙,亦不可免俗。
“何其急也。”郑天生,风华绝代,宜喜宜嗔。与先前孤儿寡母,云泥之别。
话说郑天生子邓芝,年过七旬,封候拜将,亲征涪陵。至玄猿缘山。芝性好弩,见猿抱子在树上,引弩射之,中猿母,其子为拔箭,以木叶塞创。芝乃叹息,投弩水中,自知当死。叹曰:“嘻,吾违物之性,其将死矣!”
自知死期,不愧有仙门之母。
程环掩口笑道:“姐姐毋忧。夫君临幸,尚不足月。便种珠胎,亦无觉也。”
张姜子柔声劝道:“你我断绝红尘,自出家门。与山泉为伴,日月为伍。寒暑易节,久不食人烟。人伦不继,亦是常情使然。”
李真多笑叹:“不料你等,皆已看淡。”
程璇悄声道:“闻乌桓莲妃,婚后亦无所出。乃华国老,献良方解困。”
“良方何在。”众美人,异口同声。
1.166 大材小用
“待回宫,求问莲妃便知。”程璇答曰。
众美人虽略显失望,却终归有所,期盼。
再看夫君,一时神游天外,浮想联翩。
“闻蓟南尹上表,欲择高阳并文安,居中白地,重立旧县阿陵。”华贵人柔声相问:“敢问夫君何意?”
阿陵,前汉置。初属广阳郡,后改属涿郡。今汉建武二年,封任光为阿陵侯,即此。传四世,历五侯,后废,并入鄚县。稍后,又数度被水淹没,阿陵城因而荒废,四野无人,渐为白地。与冀州诸国勘定国界时,悉数划过蓟国。
“未尝不可。”蓟王答曰:“此地,毁于大水。陈长文,重建旧县。亦是大功一件。”
“如此,高阳、阿陵、文安,足可护易县周全。”华贵人笑道。
鄚县毕竟稍远。蓟王若易县为京,岂能另易京孤悬国境,无大城守备。
“文安县内十一城,文安、滏阳、北易阳、滹阳、泒阳、沙阳、利丰、临漳、临津、平渠、永宁。稻收皆已过半。”蓟王居高远眺,一目了然:“‘荀氏六长’,并‘五子三明一国让’中‘二子’、‘三明’,为文安十一城令。当真,大材小用。”
“闻,白波、黑山,计有百万之众。分置各城中。”甘后柔声言道:“‘荀氏六长’并‘五子三明’,确有实才。”
“甘后既知‘五子三明’,独缺‘一国让’乎?”蓟王笑道。
“妾闻,儒宗曾言‘一国让’,假以时日,必为国之重器。”不料甘后竟知详情。话说,自携子北上,居于西宫。常借阅瑞麟阁中藏书,对国中风貌,耳熟能详。足见用心。
“‘五子三明,一国让’。”蓟王居中断句,众人这便醒悟。
“五子之田畴,今为漠北都护府,将兵从事。并将兵长史窦宾,守备冬宫,颇有功勋。为长久计。田畴率举宗族数百人,迁居北海苦寒之地,营深平险,敞地而居,躬耕自养。漠北百姓归之,数年间至五千馀家。见漠北部族繁多,不服王化,不明法度。畴又立《蓟法》,定相杀伤、犯盗、诤讼之法,法重者至死,其次抵罪,二十馀条。又制为婚姻嫁娶之礼,兴举学校讲授之业,班行其众,众皆便之,至道不拾遗。北边翕(xi)然服其威信,漠北部族,并各遣译使致贡遗,畴悉抚纳。”蓟王将田畴功勋,娓娓道来。
蓟国官吏何其多也。然蓟王信手拈来,如数家珍。明主之姿,何必多言。
“田子泰竟将宗族,悉迁北海。”甘后如何能不慨叹。
“正因田畴,迁宗族远赴苦寒。与漠北部族,共苦同甘。方令人心归附。”蓟王笑道:“‘五子’才德,知微见著。”
“既有大才,王上当择机调回国中。”甯贵人进言。
“无妨。”蓟王答曰:“年初上报,环北海,有暖泉百眼。只需善加利用,输往各城,四季采暖无虞。”
“竟有百眼暖泉。”甘后亦惊呼出声。
“若凿深井,当远不止百眼。”蓟王又道:“将作寺,内外嵌套,珍珠釉浆保温陶管,技艺大成。为夫已遣良匠北上。先前,环北海所造各部新城,年内当可改成温泉、石炭,二项供暖。”
“暖泉当有大利。”甯贵人亦赞。
华贵人笑道:“正是。”
甘后美眸情深:“东境诸郡守,莫非夫君有意‘荀氏六长’,并‘五子三明一国让’。”
“然也。”蓟王轻轻颔首。
“可有适宜之选?”甯贵人笑问。
“司马朗可为安昌守。”蓟王已有定计。司马伯达。淳朴宽惠,忠厚君子。年十六被举出仕,替田畴为葛城令。在任数年,政绩常为第一。更有“助造白波”,典出扬名。左右国相曾欲迁其为勃海相,领二千石俸。司马伯达却言,平生只为蓟吏。领安昌守,皆大欢喜。
“朝都、昌黎二郡,又当授予何人?”甯贵人又问。
“‘荀氏六长’,荀悦,荀衍,荀谌,荀表,荀棐,荀祈。叔侄之中,以荀衍,荀谌,二人功绩,名列前茅。陈长文言:‘荀文若、公达、休若(荀衍)、友若(荀谌)、仲豫(荀悦),当今并无对。’足见其才。”蓟王答曰。言下之意,朝都、昌黎二郡,蓟王有意荀衍,荀谌,二人。
“大小辽泽,可再辟三郡。”甯贵人三问:“还有何人?”
“泉州港令袁涣。从弟袁霸、袁徽,治政安民,圩田大成,今皆为令,领千石俸。袁涣仍为比千石俸港令。年初虽加光禄大夫,然仍不足以彰其功。辽泽新郡,当可守之。”
“‘荀氏六长’,已有所属。‘五子三明一国让’中,夫君又择何人?”甯贵人四问。
刘备答曰:“周氏三明。”周昕,字泰明;周昂,字仲明;周喁,字仁明。号“周氏三明”。儒宗称三人,皆有“一州之才”。
“另有阳乡令国渊,乃儒宗门下高徒。亦为国器。”刘备笑道:“国中英才辈出,稍加历练,皆可独当一面。”
“蓟国一郡民情,堪比一州。”甘后言道:“凡为郡守,皆可出为州牧。”
“然也。”居高俯瞰两岸无垠稻海,一时心旷神怡。
甯贵人五问:“国多贤才,而郡守却不足分。又当如何?”
甯姐姐考蓟王治政也。刘备如何能不领会:“海外荒洲,如州胡岛、中山洲、郁洲山、夷洲、澶洲、珠崖洲等,待圩田大成,皆可牧守之。”
“夫君,算无遗策。妾,拜服。”甯贵人盈盈下拜。
“贵人免礼。”蓟王笑言:“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千里大国,五十余县。五百城港,千六百万民。为长久计,岂无万全之策。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举国之力,相向而行。何愁大汉不兴。”
“少时,母亲曾言:‘大道至简,知易行难。’夫君已证大道矣。”甯贵人柔声道。
蓟王会心一笑:“如为夫少时所言,且走着看。”
爵室之中,笑语欢声。
三足踆乌,经涞水,入北易水航道,前往范阳。
1.167 王化之基
蓟西诸县,扼太行北径。
山中原白波、黑山营寨,皆已改造成坞壁、置驿。平时圩田自养,筑路通渠,守护往来客旅。战时亦可依山占道,御敌于国门之外。此举,本为防并州亡胡。今并州亦归蓟王所辖。南匈奴各部,早与蓟国,休戚与共。蓟王一声令下,四面合围。流窜亡胡,时日无多。
亡胡,多为各部亡命之徒。如先前长城马贼余孽,便多逃往并州,落草太行。本以为,能逃过一死。岂料并州亦归王治。并州牧羊续,奉命行事。领州郡守军,南匈奴联军,并蓟国黑山校尉杨凤部,四面合围。势要剿灭流寇。
太行八径,日益持重。蓟王岂能坐视鼠辈,威胁往来商旅。自河北税赋,渐与蓟国比同。东西客商,经河西走廊渐多,然走居延外道亦未减。究其原因,沿途草原部族,因改农牧定居,与蓟国通商互市,日渐富足。沿途广有商机,故游商亦难舍外道得利。长城马贼俱灭,京观犹存。正因丝路流金,分润利益。高车十二侯国,扼守草原丝路。小股蟊贼,举手之劳,何须蓟王出面。
尤其稻收之后,海量青储饲料,源源不断,贩运草原。牛牢、马邑、羊圈,如雨后春笋,遍立水草丰茂之地。风吹草低见牛羊。饱食饲料,外出放养。鲜草多为辅料,各部牲畜存栏量,远超草原所能供养。正因蓟国千里稻海,青储饲料食之不尽。
草原反哺关内,蓟人深得其利。
各部划分草场,相约互不侵扰。改游牧为农牧,好处亦显而易见。先前,为行国。逐草而居,居无定所。于是,并无家国概念。吃干喝尽,抹嘴便走。毫无眷恋,亦不珍惜。然划分草场,聚族而居。领地观念,日益加深。再加与蓟人通婚,往来蓟国,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家国意识,日渐兴起。此乃时代造就,亦是王化使然。
家国意识,催生身份认定,族群共融。而后诸夏同,天下一。
“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正道捐弃,而邪事日长”。明主,不可不察也。
蓟西,亦是稻作重镇。
千里流金蓟国渠。并非一条直渠,斜贯东西。枝渠众多,皆可通行。都水署、并都船署,历年修造,今非昔比。话说,蓟人客庸,日赚二百钞。自蓟王少复祖爵,便经久不衰。正因,筑路通渠,圩田造堤,营城建楼,悠悠二十载,相沿成习。从未中断。
凡枝津所至,遍开紫花大堤。皆有舟船往来港津。水网如脉络,滋养千里稻海。须知,水田亦是湿地。可想而知,蓟国碧水青禾,一尘不染。黄叙除遮面,亦可畅快呼吸,足见一斑。
“一夜玉玲珑。横斜水月中。小行孤影动。生怕惊花梦。”
船宫之便利,非亲临不可知也。
七重旗楼,琉璃宝顶,皓月千里,星河烂漫。
“拜见夫君。”见蓟王夜来。麻姑仙、墉宫七玉女等,盈盈下拜,万种风情。
蓟王容成术大成。新婚燕尔,万般呵护,不敢恣意。床笫之间,多浅尝辄止。不肯大张挞伐。如何能大江东去,尽兴而归。
“美人免礼。”蓟王丰神俊朗,临风玉树。麒麟圣体,一角戴肉,狰狞毕露。
众女仙,轻云蔽月,回雪流风。莺歌燕舞,俯仰生姿。
一夜无话。
曲阿,合肥侯寝宫。
枝灯高悬,堆光如昼。
龙榻帷幄低垂。程贵人酣然入睡。
帐外有一老道,仙风道骨,正设坛作法。正是千呼万唤,太平青领道于吉。
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拂尘无风自长。“呔——”
一声清喝。三缕白氂(旄牛尾毛),电射而出,直奔龙榻。
如走龙蛇,奔冲入帷。将程贵人,团团包裹。
须臾,由白氂裹覆之下。云烟四起,阴风呼号。
“破——”三缕白氂,分解重回。再看榻上程贵人,海棠春睡,似隐疾痊愈。
“如何?”一旁合肥侯,出声求问。
“贫道,幸不辱命。”于吉掐指一算,这便执礼作答。
“多谢仙人。”合肥侯命黄门令,捧满盘珠玉馈赠。
“举手之劳,不敢受也。”阿堵之物,于吉正眼不看。既为真仙,岂能身染铜臭。
恐惹恼仙人,合肥侯亦不敢勉强。这便命黄纲,千恩万谢,恭送出宫。
“陛下?”少顷,程贵人悠悠转醒。
“贵人勿动。”合肥侯眼中宠溺,无以复加。坐榻相问:“如何?”
“妾,自觉,并无不同。”程贵人不置可否。
“既是隐疾,贵人如何能知。”合肥侯柔声道:“朕,亲眼得见,妖风溃散。必然痊愈。”
“多谢陛下。”程贵人自深信不疑:“夜已深,陛下早寝。”
“也好。”合肥侯这便除鞋入帐,双宿双栖。
宫门外,黄纲长揖相送。待起身,已仙踪难觅。来无影,去无踪。真仙人也。
待宫门徐徐闭合,于吉树下现身。先前所用,正是缅匿法。
入城中精舍。
便有门下弟子宫崇,迎入内室:“敢问恩师,程贵人何症?”
“乃出天师道,制命之术。”于吉答曰。
“程贵人乃程璜养女。必是有意为之。”宫崇言道。言下之意,乃程璜授意。
“自张嗣师尸解登仙,天师道,一分成三。再无女师,精通之术。”于吉对天师道故事,知之甚祥。
“不知前五斗米师张修,可曾娶妻。”宫崇想起一人。
“不曾。”于吉言道:“张修道术不精,折于左慈之手。神魂俱灭,不提也罢。”
“却不知,仲(嗣)师张机夫人,今何在?”宫崇又想起一人。
“王夫人,生死未知也。”于吉眼中,精光一闪。仙门皆知,欲练制命术,必断人伦。张嗣师卢夫人,未断生养,自无从习此术。然能于睡梦之中,悄然制命。神鬼无觉,众人不知。且无需仙门中人施术。即便凡夫俗子,取法器并咒语,送入耳畔。便可制命。令其言听计从。且醒后对先前作为,全然不知。
此等禁术,防不胜防。威力之大,何其了得。
心念至此,于吉当机立断:“速查王夫人下落。”
“喏。”
1.168 天下治术
三足踆乌,船宫正殿。
百忙之中,左右国相,联袂觐见。
先前,蓟南尹陈群上疏,欲重建阿陵县。蓟王言,可。既命将作寺大匠师田银,实地勘测。微缩模型图,今已制毕。左右国相不敢怠慢,上呈主公当面。
“易县,南距鄚县六十里,南距阿陵旧城,百余里。”右相耿雍奏报:“阿陵旧城,东南距河间国束州县约百里。县界均分五十里,即便如此,阿陵城,亦足有九十里县境。若依泥泽为界,当径百里有余。”
“确可新立一县。”蓟王轻轻颔首。易、鄚、阿陵,三县西临掘鲤东淀。易县居东淀之首,鄚县居东淀之腰,阿陵县居东淀之尾。阿陵,西连高阳,东接文安。高阳、阿陵、文安,三县又顺下泒水。如此,水陆纵横,皆有雄城阻隔。蓟王若易县为京,足可护麟子阿斗周全。
陈群上疏,别有深意。
正如先前,薮东守乐隐并辽海守郭芝,联名上疏,请立宗正寺。蓟南尹陈长文,请复立旧县阿陵。醉翁之意,皆不在酒。
蓟王和光同尘,明以照奸。如何能不知,群臣心中,所思所想。只不过,比起请立宗正寺,众目昭彰。复立阿陵,不显山,不露水。其影响,远不如前者。
毕竟,蓟国五十余县,多有旧县复立。话说,蓟王少复祖爵,受封临乡侯时,临乡亦早已坍废。城池尽毁,民众四散。蓟王于一片白泽中,重建临乡城。二十载,弹指一挥,白驹过隙,今为北京,号“大衍之都”。旧县复立,一脉相承也。
然殊途同归。群臣劝进,三兴汉室之心,山河可鉴,日月可表。
“安昌郡,三县定立。何人为(太)守,主公可有决断。”耿雍奏问。
“葛城令司马朗,可为安昌守。”蓟王早有定计:“命朝都守华歆、昌黎守邴原,从旁佐之。”
“喏。”
蓟王问道:“安昌郡三县长吏,可有适宜之选。”
“太学五经博士荀愔等,可出为(县)长。”耿雍对曰。
荀愔,字子安。荀彧堂兄,荀祈族父。祈与愔,俱著名。祈与孔融论肉刑,愔与孔融论圣人优劣,并在融集(《孔北海集》)。自荀攸出仕蓟国,颍川荀氏,陆续举族北上。为守祖业,多有滞留。然自南阳大水,蓟国万舟并发,不分贵贱,救回百万民众。民心所向,天下大势已定。家业皆可弃也。稍后蓟王为除先人争地之困,传命督造王陵。南阳大族,纷纷迁坟北上。最后一批荀氏族人,亦北归蓟国。除荀彧一人,孤悬河南,荀氏皆迁河北。
颍川名门,荀氏子弟,皆有才学。或入五学,或为博士。更加慈明无双,万石国老。荀攸为蓟国谋主。荀氏六长,皆为千石城令。满门俊秀,蓟王如何能不善待。
遂将荀氏举族迁入楼桑大溪地。与郑门子弟,毗邻而居。楼桑文风鼎盛,一时无两。以慈明无双为首,称“明学”。又称“家学”。言指传承“荀学”也。“明学”渐与“郑学”并列。
蓟王笑道:“五经博士,岂可为三百石长。”
“可加‘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领文成长。”耿雍再进良言。
蓟王心中一动:“莫非,余下首阳、芦州二县,亦出荀氏子弟。”
“主公明见。”耿雍笑道:“荀绍,字公承,荀衍之子。荀闳,字仲茂,荀谌之子。二人皆为太学生。三百出仕,正当其用。”
“可也。”蓟王从谏如流。荀氏子弟,足可托付。徵辟与察举,相向而行。乃时下最重要的举才手段。所谓“因才施用”。蓟国大儒学,源自荀子。论家学渊源,荀氏一族,独步时下。寻常人等,如何能及。诚然,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待《蓟国大百科全书》编纂毕,国中五学门生,皆研习日久。蓟王当开科举之先河。
《大百科全书》,将包括王学在内的,大汉经学门派,融会贯通,兼容并蓄。且书录经文,皆由儒宗并国中大儒,比照先帝御赐蓟王兰台藏书,逐字勘定。其准确无误,堪比《熹平石经》。经文注解,亦由儒宗并大儒,通力而为。断不会望文生歧义。诸家精要,悉数保留。并与别家对照。所谓“相得益彰”,“相形见绌”。孰优孰劣,一目了然。便有众说纷纭,高下无从判定。亦交由学子,自行顿悟。
如此一来。类比后世高考:选择、填空、阅读理解、作文。皆有据可考,有的放矢。只需出自蓟国五学,当可最大程度,摒弃门户之见。
须知,大汉经学治国。学好经文,乃为良吏之基。比如《春秋决狱》。凡能领会《春秋》之精要,断案决狱当无往不利。
为何?
原因很简单。大汉经学之奥义,便是自下而上,“最广泛道义”的“书面注解”。
时人,只需依据经文所言,循规蹈矩。为人行事,虽有参差之别,然断不会有失偏颇。时下,五胡尚未乱华。后世皇朝,无论汉化胡人,亦或是胡化汉人,尚未假宗教愚弄百姓:蝇营狗苟,说一套,做一道,人前人后两面皮,官字上下二张口;权术诡诈、党同伐异,男盗女娼、假仁假义,狼狈沆瀣、乌烟瘴气。
一言蔽之,人心不古。
死读圣贤书,反沦为笑柄:愚不可及也。乃至于,圣人之书,于官场、市井,宫廷、家宅,全无用处。空口白牙,说话权当放屁。
又何来,生死契阔,一诺千金。
所以,后世皇朝,称文学,只用于修身养性,陶冶情操,顺带吟诗作赋,充作进身之阶,代写家书,聊以糊口,仅此而已。唯汉时,称经学,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术。
二者,切莫混为一谈。
安昌郡先立,亦无不可。稻收如火如荼,暂搁朝会。蓟王遂传命少府,先行制诏。待颗粒归仓,再公之于众。不迟。
国事毕,蓟王设宴款待左右国相。酒足饭饱,二国相乘官船返回王都。国事繁忙,不敢有一日之疏。
1.169 麋家小妹
或有人言。
康僧巨,号称“慧学”。焉能不辨轻重,明知蓟王灭身毒佛国,为何还献“羌身毒道”图。
所谓“愚公移山”。蓟王不惜耗费巨资,年年遣都尉玄,南下寻路。凿穿羌身毒道,指日可待。不过早晚而已。此时奉图,尚是大功一件。待都尉玄亲自凿穿,再藏此图,已不值一文。此其一也。
遍地漫漫长夜,唯大汉光照寰宇。作为领先世界一千年的封建文明。一州之利大,远非身毒举国可比。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是为“取舍有道”,乃其二也。
假蓟王之手,除揠苗助长,急功近利之江东国师笮融,并以此表明心迹,与假坲之名,欲窃大汉江山之反贼,行利益切割。是其三也。
一石三鸟。康僧巨,岂不称“慧”?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仙佛亦难例外。
南港水道。
一艘木兰舡,正列队入港。
市舶要冲,千帆汇聚。船上客旅,无不叹为观止。
待官船开道,又见岸边车驾相迎。麋竺意气风发,近前相唤:“小妹速梳妆,南港至矣。”
“是。”便有女子,隔门答曰。
临行前,麋竺又叮嘱道:“亦毋致曹氏女,失仪。”
“妹已尽知。”女子又道。
素知小妹性情,外柔内刚。麋竺亦不多言,自去甲板,与岸上迎接人等,互致问候。
“别驾,别来无恙乎?”正是门下督郑泰。
“一别寒暑,郑公安否?”麋竺回礼。自夏及冬,正是寒暑之别。
岸上相见。郑泰代为引荐:“中书仆射,荀女荀。”
“荀采见过别驾。”中书仆射乃少府次官,秩比二千石。
“麋竺见过仆射。”麋竺不敢怠慢。徐州别驾,本为六百石刺史佐官。今州牧秩真二千石。故别驾亦为比二千石官。二人品秩相同。麋竺远来是客,故荀采先礼。
蓟人传闻。中书令赵娥,年满致仕,嫁入蓟王家。荀采当续为中书令。待荀采致仕,亦入蓟家门。不为贵人,亦为王妃。
又闻,蓟王有意改贵人,为“贵妃”。如此,王后、贵妃、王妃、美人,泾渭分明。不似先前,贵人与王妃,难分伯仲。
引麋氏并曹氏,下船来见。众人遂登宫车,驶往临乡王都。
麋氏、曹氏,入乡随俗。幂篱遮身,不辨真容。皆未及笄,总角之身。然年少身长,已近七尺。待落落初成,必有倾国之姿。
此来不急婚配。先入蓟王西宫,行走增成殿,为中书谒者。并融漓,同掌宫中拜授章报诸事。循例,欲进蓟王城,先入长安宫。验明正身,习蓟宫仪。待万事俱备,方能如愿入蓟王后宫。能否得蓟王临幸,且看命运如何。是否有宠,各凭造化。
麋氏并曹氏,能直入王城。行走后宫。足见恩宠。
正因知晓利害,麋竺这才亲自送妹北上。曹豹本欲同行,却被陶谦假公济私,上命所阻。其用意不言自明。一见蓟王,悔不当初。如何还能甘为陶恭祖所驱。
麋竺二弟麋芳,意欲同往。却被兄长,好言劝回。麋竺私语道:若知你我兄妹三人,同赴蓟国。陶使君焉不生疑。二弟权且留守,以安陶使君之心。
麋芳虽怏怏不乐,却也无可奈何。
先前,东海寿麋,之所以出仕徐州。乃因陈珪父子,亲自登门来说。徐州四战之地,陶恭祖,守成尚且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何能再生进取之心。一朝呜呼,徐州必为他人所得。故湖海之士,陈元龙断言:徐州,非蓟王不可安也。
若能立献土大功。再加姻亲之属。东海麋氏,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也。
心念至此,麋竺亦不由喜上眉梢。
再观大衍之都,京华汇聚。便是帝都洛阳,江河日下,亦难匹敌。
入临乡王城,队伍一分成二。门下督郑泰,引麋竺入门下署鸾栖馆。洗漱更衣,入宫觐见。
中书仆射荀采,引麋、曹二姝,车驾入南宫,凤梧馆。洗漱更衣,入宫觐见。
如此行事,乃为万全之备。沐浴时,宫女官婢,从旁服侍。摘冠解发,细细梳洗。谨防暗器藏身。沐浴后,更换内衣外服,冠巾鞋袜。内外一新,方可入宫觐见。
门下署士人袍服与南宫少府女子宫装,又大有不同。
待内外皆准备就绪。门下署送麋竺入南宫门,换由车船署女御者驾车,汇同麋、曹二姝,驶往西宫。
入增成殿,觐见蓟王太后。
麋竺携二美人,大礼参拜。
“免礼,赐座。”王太后自帘后言道。
众人再拜落座。
“二姝归蓟,徐州失色。”细观麋、曹二人容貌,右席义王太后不禁赞道。
不等麋竺谦谢,左席义王太后亦出声相合:“二姐所言极是。虽未及笄,已有国色。当配王上。”
王太后亦颇多欣喜。话说,王太后螽斯衍庆,瓜瓞绵绵之心,人尽皆知。奈何蓟王自行避孕,名女仙又多不孕。唯有美人不断入宫,方能令王太后如愿。
言语相试。
见二姝对答得当,皆不失分寸。王太后甚是欣慰。这便厚赏麋竺,将二姝留在身边。
迎来送往,自有门下署。王太后所赐,麋竺不敢辞。悉数受领,拜谢出宫。
待长兄出殿,再无至亲。此时麋氏美眸中,方露出一丝怯意。
王太后恍惚得见。多年前,家财散尽。典当度日,初入质舍时的自己。
这便撤帘言道:“家门荣辱,皆系你二人之身。无需忧惧,即来则安。”
“谢王太后存恤。”麋、曹二姝,一前一后,盈盈下拜。
“漓儿何在。”
“奴婢在。”便有同样总角之身,入殿相见。
“三人结伴。待他日,同入家门。”王太后已有决断。
“喏。”融漓难掩羞涩。及笄之身,蓟王尚嫌年幼,多等至二九华年。殊不知,十三十四,为人母者,比比皆是。
闻公孙王后,足等蓟王十余载,至及冠之年,方才大婚。区区数载,何必望穿秋水。
如国老所言:何其急也?
1.170 意落心安
蓟王宫,一里之回,七重错落。
居中灵辉殿,三重之上,以十字飞阁与“回”字四宫相通。
四宫三重以上,呈“凹”字形,居中为御苑。可经飞阁,进出东、西、南、北,四处观(景)台御苑。
东、西二宫,自四重起。前后包夹御苑,位于“凹”字形,左右两侧凸出部分的二座大殿。东宫为鸳鸯、飞翔,西宫为昭阳、兰林。西宫御苑,正对王太后所居增成殿。西宫三殿,增成居中;昭阳、兰林,一上一下。只需经增成殿,顺下一重。出门便是西宫御苑。
换言之,十字飞阁连接的,正是四宫御苑,并灵辉殿。
增成殿,为西宫主殿。左右偏殿,华室众多。融漓引麋氏并曹氏,入右殿一间华室。推直棂门视之,雕楹漆铜,窗明几净。蓟国营城,便利舒适,坚固防火,二相宜。赤金镶铜柱,盐渍木梁架。辅以秦砖汉瓦,清钢琉璃。墙壁皆涂白保暖防火,水暖水洗水淋齐备。冬暖夏凉,宜居四季。
尤其漆木地板,一尘不染。“凌波罗袜轻”,“珠翠半分明”。
蓟国宫廷素纱襌衣,珍贵如金玉。入凤梧馆,沐浴更衣。麋氏、曹氏,初次得见。虽有宫女服侍穿戴,难免面红耳赤,心中慌乱。终归蓟王宫廷,贵气非同常人。
又闻。素纱襌衣,颜色亦与品秩相配。二千石以上,采十二色,辅以金丝珠玉。千石以上,采九色,禁紫绀,辅以银丝珠玉。六百石以上,采九色,禁丹紫绀,辅以铜丝珠玉。三百石以上五色采,青、绛、黄、红、绿,辅以钢丝珠玉。二百石以上四采,青、黄、红、绿。二百石以下,缃缥(浅黄与浅青)及本色(浅白、浅灰等)。另外刺绣花纹,亦有不同。
素纱薄如蝉翼,珠圆玉润,若隐若现。床笫之间,平添一抹风情。谓“浓妆淡抹两相宜”。便在一个“透”字。
三女年纪相仿,清白无垢。亦无心事深沉。自当无话不谈。
融漓毕竟早来。又曾身逢危难。得王太后庇护,这才转危为安。父母迁居南醴港城,主持司炎馆。南巡时,蓟王已命水衡都尉,于司炎馆周遭,增筑榑木城,督造九津港。为四济渠,市舶要冲。南北珍货,交汇之地。并于百里枝津,纵横之地,新设融氏县。引十万大山部民,倾巢而出。举家来投者,日以千户。
蓟王又请命二宫太皇,封融漓“融氏君”。时人皆称“祝融夫人”。
蓟王宫人,皆尊融漓为“南融君”。凡称女君,必是一县之主。融氏县,便是融漓汤沐邑。可传子孙后代。如滎阳君马贵人、淯阳君安贵人、吴房君华贵人,汤沐邑皆可传于蓟王子。母凭子贵,子以母贵。相得益彰。
话说,若蓟王愿意。为诸妃皆求得一县汤沐邑。未尝不是,发家之道。比如,先前为西域诸妃所生子,求得都护府百城之地。因果来由,便是汤沐制。凡蓟王所请,料想,二宫太皇当心照不宣,有求必应。
蓟王毕竟,有礼有节。如秦后、甘后,皆择象林苑中三十六小苑,为汤沐邑。所授,皆出王家产业。并未宰割大汉旧土,攫取民脂民膏。
且循例。为县君者,必封贵人。可否为“融后”,事关岭南大局。蓟王自有所虑。且又是王太后,耳提面命,西宫长大。融漓日后如何,不可限量也。
移开半扇清钢琉璃棂窗。秋风送爽,满室花香。
“如何?”融漓笑问。
“蓟国营城,名不虚传。”曹氏言道。
麋氏却道:“长居于此,兄长足可心安。”
融漓眸生异彩:“正是心安。”
“融漓。”
“麋贞。”
“曹莹。”
三姝互报名号,结为好友。
只需入宫。凡日常,皆是宫仪。融漓事无巨细,娓娓道来。麋、曹二姝,默记于心。便有疏漏亦无妨。只需细心观摩,断不会出错。各式用器,五花八门。便是富贵人家,亦难得一见。尤其水洗水暖,盥洗室、卫生间、浴室,花厅、茶亭、暖阁,各有功用。青瓷铺装,暖玉堆砌,琉璃画壁。错金银竹节博山座炉,薰香氤氲。鎏金大明日光落地铜镜,光可鉴人。凡侍寝妃嫔,还有女侍医服侍。从头至足,由前往后,自内而外。务必尽善尽美。
更有甚至。一里之回,七重错落,可赏可玩之处,不胜枚举。日常所需,南宫披香殿,少府织室、考工、御府、尚方、中藏府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且历年所献国礼,蓟王亦会命少府,分批取出,制成衣服器物,赏赐后宫佳丽。即便等不及四时赏赐充给,家俸并宫俸,亦足可支取。
南宫披香殿,少府各署,另一个重要职能,便是为后宫造物。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内衣外服,家私摆件。凡有所需,皆可定制。
蓟王此次南巡。徼外番邦,海外诸国,所献珍宝,琳琅满目。借大婚行大赏。蓟王已命少府,详加择选。装填大殿,充盈宫室。敬献三王太后,赏赐妃嫔宫人。不一而足。
终归“一回生,二回熟”。一来二去,不出半月,麋氏并曹氏,已意落心安。长兄麋竺,毕竟徐州为吏。经停半月,不可不归。
请门下督郑泰,代为进言,欲入宫辞行。
这有何难。
南宫披香偏殿。
麋氏与麋竺,撤帘相见。
见小妹贵气熏染,气色尤胜先前。麋竺终是安心。
徐州四战之地,麋氏大富之家。乱世之中,必遭人垂涎。今日汝来聘,明日他来求。无非贪慕麋氏万贯家财。可想而知,能有几分真情义。更何况,一朝得势,却朝不保夕。乱世之中,七尺男儿尚难自顾。一介女流如何保全。免不了,颠沛流离,薄命红颜。
遍观天下。还有何处,能比蓟王宫安稳。
“小妹且安居。为兄此去,当携家门,早日北归。”麋竺言外有意。
麋氏心领神会:“兄长自去,妹当无碍。”
1.171 独步天下
“小妹,珍重。”麋竺告辞。
“兄长,珍重。”麋氏拜别。
麋竺虽有不舍,却多心安。车驾出宫,至南港换乘蓟国公船,重返徐州。之于东海寿麋而言,钱财不过身外物。蓟王《二十等爵》,士农工商,皆有出路。如前辽东豪商田韶,今为蓟国豪商。家中有船一万丈。单单贩卖寄舱券,便赚得盆盈钵满。然相较民爵所得,可谓小巫见大巫。
《蓟法》,九等五大夫爵以上,始为高爵。每升一爵,作价十亿;次立同功,减升一等,直至一等。二十等列候,非功不受。列候之上,非刘不王。
田韶为蓟国贩出飞云、盖海、翥凤三大舰队。民爵连升三、二、一,计六等。今为十五等少上造。岁俸七百五十石。授田八十四顷,授地八十四宅。另有海外三熟寄田,八十四顷。年可得钱,三千四百二十四万余。且享有除役、减罪、免赋、问政、出行等,诸多特权。
商人素为人所轻。然国之石民,缺一不可。蓟国一视同仁。可想而知,天下士、农、工、商,举家来投,无可阻挡。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民皆向好,人皆向善。世之常情也。
即便举州相托之事不成。麋氏及笄之年,嫁入蓟王家。麋竺亦可受封民爵。
若为美人,银印鼻钮(瓦钮),食千石家俸;家中父兄,授民爵十三等之中更,岁俸六百五十石,授田八十顷,授地八十宅。加海外寄田八十顷。年可得三千二百五十九万余。
若为贵人,金印龟钮,初食二千石家俸;家中父兄,授民爵十五等之少上造,岁俸七百五十石,授田八十四顷,授地八十四宅。可与田韶相媲美。
若为王后,金玺螭虎钮,食万石家俸;家中父兄,授民爵十八等之大庶长,岁俸九百石。授田九十顷,授地九十宅。加海外寄田九十顷。年可得三千六百七十二万。
再加献徐州之功。汉室三兴,东海寿麋,当再续二百年荣华富贵。远近皆有大利,麋竺如何能不心随意动。与陈元龙,一拍即合。
心念至此,意气风发。船泊不其港。换乘青雀舫,返回州治复命。
先前,徐州牧陶谦,欲贩蓟式大船。被蓟王婉拒。只因蓟王早有先言。三十而立,开造诸王子船。故国中四百城港,大型船坞,无暇他顾。唯有中小船台,可供支应。造白波斗舰足矣。亦如蓟王所言,若不牵星过海,远涉重洋。只往来四渎八流,内河航道。斗舰正当其用。君不见,曹孟德掘环渠攻寿春。所用,皆是机关斗舰。
于是乎,麋竺如实上报。陶谦一时无言。蓟王已窥破陶恭祖,欲下江东之心。
飞云、盖海、游麟、翥凤。四大舰队,江东唯有孙文台飞云舰队,可与曹孟德盖海、刘公山翥凤,二舰队相抗衡。如今,孙文台重伤不醒,举家北上。麾下文武,客卿蓟国。长子孙策,入太学坛,拜在儒宗郑玄门下。
江东已失飞云。陶谦求取巨舰,合肥侯如何能敌。长江水路若失,江东丰腴之地,皆暴露在外。再加内有山越为祸。内忧外患,亡国在即。
不得已,陶谦唯有退而求其次。命麋竺订购二十艘机关斗舰,总价六亿钱。
因曹孟德掘环渠攻寿春。天下皆知蓟式机关之威。蓟式木兰民船,尚可仿制。然蓟国白波军舰,却仿制不易。十三州,纷纷向蓟国订购斗舰。单此一项,蓟国年入百亿。
天下财富,汇聚北国。蓟钞自大河上下,渐流通于大江南北。一统大汉币制,指日可待。
五铢之铜,源源不断,贩运蓟国。被大利匠人城,回炉重铸成四出五铢。多作为储备货币,不再参与流通。蓟国十年铸币。究竟铸角钱几何,无从估计。然蓟人再无缺铜之困,蓟商得解铜重之苦。铸钱几何,已无关轻重。
布钞、器钞、畜钞、盐钞、谷钞、楼钞、通钞、宝钞。八宝券钞大行天下。正因蓟国千里稻田,年年大熟。民以食为天。三餐不可无盐。环渤海,百五十座盐府牢城,安置盐户三百万口。再并辽东湾,盐府治下可破二百城,盐户可达四百万。
谷、盐、布、铁、畜。乃时下五大宗商品。
今季,蓟国稻收长粒香谷,八亿石。盐府晒大夏玉砂盐,三亿石。作价:四千八百亿钞。
余下诸多名产,并机关重器皆不算。
粮、盐,皆为“快速消费品”。自产出到被消费,流通频次较低。四海船商自蓟国贩购,转售市中大粮商,大粮商分销中小粮商,肆中贩卖。不过数次转手。以平均流通五次计。蓟王可广发九百六十亿钞(可简单理解为:货币发行量=经济总量/货币流通频次)。依据每年粮、盐增产,并旧币回收耗损等,人为因素。蓟王可酌情增发。
之所以将蓟钞,分为:布钞、器钞、畜钞、盐钞、谷钞、楼钞、通钞、宝钞。其目的,便为准确衡量,货币规模。
此还需计算,对外贸易。如黄金、白银等贵金属,大量流入。
故,经上计署历经二十余年,不断计算修正。蓟钞保有量,当在千亿规模。
话说,“自孝武元狩五年三官初铸五铢钱,至平帝元始中(计119年),成钱二百八十亿万(280亿枚)余云”。据此推算。两汉官铸五铢,当不下五百亿枚。若再算郡国五铢,及私铸钱等诸多劣币,或有千亿规模。
单从货币总量而言,蓟钞已取代两汉五铢。
待市面上,再无两汉五铢流通。
蓟钞,足可称“放之四海而皆准”。那时,挟蓟钞之威,足以号令天下。
刀兵相向前,先来一场货币战争。通货膨胀,物价飞涨。人心思乱,军心不稳。如何还能捉刀,为群雄卖命。
蓟王独步天下,王道治国。一缕后世残魂,赤条而来,足以。
百般裹挟犹不足,还需系统又何必。
1.172 万载千秋
蓟北县。
“(高梁水)又东南流迳蓟县北。又东至潞县,注于鲍邱水”。“《魏土地记》曰:蓟东一十里,有高梁之水者也,其水又东南入(?)水”。
“?水又东北径蓟县故城南”,“今城内西北隅有‘蓟丘’,因丘以名邑也”。“城有万载宫、光明殿”,乃前汉燕剌王刘旦所筑。
因封刘备为蓟王。故时议郎曹操进言,改蓟县为蓟北县。《太平寰宇记》引《后汉书·郡国志》云:“蓟城南北九里,东西七里,开十门”。足见此城之阔。
蓟国都临乡城,不过南北十里,东西五里,五十街衢。若蓟北县满打满算,足有六十三衢。蓟北与良乡、无终、潞,四县连横,合为大通郡。其中,无终县为乌桓王庭所在,蓟北县乃郡治。
大通守顾雍,顾元叹。乃蔡少师门下高徒。蓟王曾言其有“宰相之姿”。
蓟王号汉室麒麟。辨人识宝,应运而生。每有所出,必有所中。无不应验。
顾雍自不例外。
上任以来,大刀阔斧,筑路通渠,营城造楼。与乌桓率善王订立券书,引部落青壮客庸。置国中分户,重修万载宫,光明殿。欲效碣石宫,为蓟王北境离宫。
先前,城池残破,城墙多有坍塌。城中前汉旧宫,荒草萋萋,野狗出没。有感于雄城零落,民生凋敝。别说大衍之都,便是先前顾雍所治高阳县,亦远远不如。
十万楼台,人烟万家。蓟国循吏,司空见惯。岂能见眼前一片荒芜,民人皆有菜色。当真,孰不可忍。
“要富余,先穿渠”。乃蓟吏,不二之选。
实地走访,遍探郡境。终觅得良机。数月前,顾雍上表云:“高梁水者,出自并州,潞水之别源也。长岸峻固,直截中流,积石笼以为主遏(主坝),高一丈,东西长三十丈,南北广七十馀步。依北岸立水门,门广四丈,立水遏,长十丈。山水暴发,则乘遏东下,平流守常,则自门北入,灌田岁二千顷,凡所封地,百馀万亩(改自《刘靖碑》)。”
蓟王欣然应允。遣将作寺大匠师并都水署大工师,亲赴蓟北。助其成事。
顾雍携众匠师,“登梁山以观源流,相?水以度形势”。乃使将作寺遣良匠,并青壮数千,“立遏于水,导高梁河”,造“戾陵堰”,开“车箱渠”:
“(高梁)水首受?水于戾陵堰,水北有梁山,山有燕剌王旦之陵,故以‘戾陵’名堰。水自堰枝分,东迳梁山南,水流乘车箱渠,自蓟西北迳昌平,东尽潞县,凡所润含,四五百里,所灌田万有馀顷。高下孔齐,原隰(xi)底平,疏之斯溉,决之斯散,导渠口以为涛门,洒滮池以为甘泽,施加於当时,敷被於后世。”
正因高梁水“自堰枝分”,故后世《水经注》,才有南北两枝高梁水之说。
“戾陵堰”,“车箱渠”,蓟王泛舟至此。实地观之。以蓟国营城术而言,不过小工程而已。平常足用,然若遇百年不遇,则损毁在即。
船宫爵室,三面清钢琉璃壁前。
蓟王举千里镜,居高远望。这便笑道:“再起长岸,更立石渠,重修主遏,复治水门。‘(主遏)高一丈,东西三十丈,南北七十步’,恐不足用。当数倍增之。”
“喏。”顾雍拜服。顾雍所虑,筑堤圩田。蓟王所谋,千秋万世。
蓟北县,城郭虽大,然西南王城,并西北蓟丘,便足占去三分之一。剩下不过四十二衢。
“此台何名?”蓟王手指蓟丘高台。
“此便是宁台。”顾雍答曰:“《史记·乐毅列传》:‘齐器设于宁台,大吕陈于元英(宫),故鼎反乎磿室(宫)。’既此台。”
元英宫,前汉燕剌王刘旦改为光明殿。
《尚书正义》引《括地志》:“元英、磿(li)室二宫皆燕宫,在幽州西四十里宁台之下。”
“重筑蓟丘宁台,归入王城。而后居中为界,分南北二宫。北宫寝居,南宫治政。磿室宫,改千秋宫。”蓟王言道。
与洛阳城布局类似。然洛阳为六九城。蓟北县竟是七九城。
“喏。”顾雍领命自去。
甯贵人笑问:“夫君为何重筑万载并千秋宫?”
蓟王言道:“乃为封儿所造。”
果不其然。甯贵人柔声劝道:“待封儿及冠,夫君不过不惑之年。春秋鼎盛,如日正中。何必急于分封。”
“所谓‘成家立业’。封儿及冠,当行大婚。岂无家业傍身。”俯瞰蓟北,七九雄城,蓟王肺腑相告:“那时,若不能更进一步,便退位称‘太上’。将千里蓟国,交与封儿之手。”
小弟,莫非萌生退意。心念至此,甯贵人又劝道:“江山未定,汉室未兴。夫君岂有英年早退之理。”
蓟王一笑扬眉:“即便不为蓟王。七海之内,何处不可称王。”
好比“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高皇血脉日稀,然子孙豪气不减。话又说回来。四十还不称帝。再晚还能干啥?了无生趣啊。
蓟王百子,及冠封王,遂成惯例。
蓟士子,二千及冠。蓟王子,及冠封王。挺好。
至此,蓟王心意已定。千里蓟国,五十余县。当悉数传于嫡王子刘封。余下百子,或封西域,或封海外。亦或是,蓟王三兴汉室,分封于大汉十三州。
扪心自问,蓟王不欲再分汉土。诸如扶南、身毒等域外大国,足够百子分润。且比起西域绿洲,大漠孤烟。海外一季三登,堪称富足。若能并大月氏贵霜。再南下身毒。何愁佛国不灭。
虑及此处,蓟王忽问:“甯姐姐可知,外姑(岳母)下落?”
“小弟既问,妾自当实言。”甯贵人答曰:“多年前,自先祖(张道陵)羽化升仙,阿母便一去不返。无人知晓下落。至今,已有三十载。”
蓟王外姑,便是右国令发妻。亦是天师道二嗣师道侣。人称,王夫人。
“可有画像?”蓟王又问。
“有。”甯贵人,必有此物。
1.173 王取几何
知晓二程美人,被人制命。甯贵人便已料到,刘备必有此问。天师道自嗣师张衡,羽化飞升,便一分成三。卢暒今为蓟王美人,未断生养,必未曾习练此术。二嗣师张机夫人,甯贵人母,遂成可疑之人。
若只是应程璜一己之私。制命养女,乃为刺探朝臣隐秘。大可不必,如临大敌。然若是“天下棋局”中,落子之处。则不可不防。
话说,右国令天下棋局,胜负将分。若此时,变生肘腋,恐非社稷之福。蓟王以备不虞,自当谨慎。甯贵人亦知蓟王为人,故并未多想。
蓟王趁大婚蜜月,舟游国境。尤其新并诸县,良乡、蓟北、潞县、无终。吏治民情,亟待掌握。万幸,四县本就濒临蓟国水网。只需稍加修缮,便可与蓟国比同。四县吏民,自得知并入蓟国,便翘首以盼早日交割。今得偿所愿。无不欢欣鼓舞。大通守顾雍上任,走访四县,张榜安民,查阅卷宗。凡有冤、假、错、漏,悉数拨乱反正。顾雍不愧“宰相之姿”。不出百日,四县民心归附,吏民皆服。蓟国宽法严律,高薪养廉,吏治清明,其能容城狐社鼠,害群之马。
不等顾雍上任,贪官污吏便闻风解印去。足见蓟国吏治,名声远扬。
蓟北县,不愧古时名都。
料想,前汉燕剌王刘旦,亦是在古城之上,稍加修缮。故南北九里,东西七里,开十门。城内六十三衢,蓟丘并王城,据二十又一。余下四十二衢,可为民居闾里。
故与蓟王都,内中外,三郭不同。改造后的蓟北城,分内外二郭。西、中、东,三区。西为贵,故王城在西。中为官舍府邸。东为爵民宅院。
护城河亦在挖掘中。待戾陵堰,并车箱渠成,引高梁水枝津,穿城而过。分割南北二宫。中分四十二街衢。
蓟北港,便设在城东南七里,高梁水入?水口处。待港筑毕,往来船只,便可经由蓟国渠,通行四海。
比起蓟国境内,一片白泽,从无到有。大通四县,民情参差。蓟王已命二国相,分户政策,向大通倾斜。持续三载。凡国中青壮长成,娶妻分户。无需远赴东境,北上大通即可。
东境郡县,则吸纳漠北、半岛并东瀛列岛,向化之民。
尤其三郡乌桓部族,常有漠北亡胡,举家来投。安置不下,便悉数转送蓟国。扶余、挹娄、沃沮各部,举家内迁者,亦众。
蓟王亦有意,抽调大震关城,参狼、白马、当氏、钟存,“云霞四氏”羌人显族,并蓟王部族,十万众北上。并抽大散关城,十万羌氐诸胡部众,同迁安昌郡。守备辽西走廊。辽西走廊,续接原辽东属国。医无虑山并马首山,并燕山谷道,散落大片优良牧场。且蓟国早已改游牧为农牧。只需圈建马邑、牛牢、羊圈,青储饲料源源不断渡海贩来,无需僦车丝路,羌人亦可丰衣足食。
蓟国千里国土,二百二十万户,千六百万民。上计署预估,三年之内,当破二百六十万户,二千万口。
蓟王当不意外。
至多三载,河北吏民,悉数归心。蓟王可提百万大军,一统天下,三兴汉室。
按部就班,毋需急。
待大通郡、安昌郡、昌黎郡、朝都郡、朝黎郡、三川郡。营城皆备,圩田大成。再从长计议。不迟。
三川郡,得名三川水。大辽泽中,枝津交错,暗流众多。堪比巨马之丰水,便有三条。自西北向东南,呈“川”字,隐流大辽泽,暗通大辽水。蓟王取名为“三川水”:西川水,中川水、东川水。初立东川、中川、西川三县。合称三川郡。余下诸县,待治水毕,再从长计议。是否另分一郡或二郡,且观实效。
三川郡,本战国韩宣王置。因有河、洛、伊三川而得名。郡守称“三川之守”。桓惠王时地入秦,治洛阳。汉高帝二年(前205年)改为河南郡。
今汉既无此郡名,蓟王百无禁忌,当可一用。
大辽泽径三百里。远至长城外,皆为泥沼。且南北略短,东西略长。径百里一县,可细分九县。九县可为三郡。三川郡,当可分为,东川、中川、西川,三郡。此皆是后话。且看大辽泽,何时能尽其地利。
待蓟王自大通郡,返回南港。稻收已尽尾声。上计署粗计,均产竟达六石半!
二百二十万顷民田,得入新谷七亿一千五百万石。二千万亩官田,得入新谷一亿三千万石。共计:八亿五千万石。今季官仓得粮,高达一亿五千四百万石。
此数一出。吏民相庆,百官弹冠。
单凭官粮,便足可支应举国所需。民间存粮,可想而知。
消息遍传天下。叔侄三人,皆松一口气。
蓟王传令百官,切莫松懈。需颗粒归仓,务必克尽全功。
爵民田产更多。南港七条驰道,除居中王驾御道。余下六条,留出中央轨路,二侧皆半幅通行,便于农人晾晒新谷。院中更遍地金黄。便是向阳大平座内,亦陈满谷物。除去王城寸土寸金,少有晒场。爵民田多,亦是主因。
御道极阔。可供七车并行。蓟王传令,留下三车道通行,余下四车道,皆留民晒谷。
王命一出,满城欢腾。
命御者车夫,万般小心,不可碾压。百官车驾,列队驶过。车中百官,皆与有荣焉。
儒宗遂于《朝闻日报》,遍问国中。
七车御道,与臣之二,与民之四,王(上)取几何?
多数答曰:七取一。
少数答曰:十取一。
见仁见智也。
立冬后,千里稻作毕,颗粒归仓。
网捕稻花鱼,腌制禾鲤干。翻耕稻茬,放水滋田。以待冰封千里。禾鲤饱食稻花,肉嫩骨酥,唇齿留香。因能久存,故远销西域。烹制一锅浓汤,锅圈贴满胡饼,风味尤佳。
若食鲜鱼,蓟国四百城港皆可。食客若是初来,还有好妇,代为将鱼骨剔除。宾至如归,便是孔夫子所言,有朋自远方来,
不亦说乎。
1.174 变俗易教
颗粒归仓,民心始安。
稻香浓郁,经久不散。
自此时起,至来年雪花路开,河海融冰。蓟人有近五月时光,阖家团聚。走亲访友,姻婚嫁娶。服侍父母,祭祀先祖,不一而足。河北皆有石炭出。无烟石炭,多用于烹饪采暖。余下才输往各处工坊,用于烧造冶炼。
先前朝廷俸禄,钱谷各半。蓟王百官,则尽取蓟钞。如今天下效仿。正因蓟国一石谷,作价三百钱。二十年如一日。再加蓟商通行四海。海外珍货,源源不断,贩入大汉。故蓟钞购买力,有增无减。
叔侄之争,亦有利弊。随董侯迁都关东,史侯避入巴蜀,合肥侯顺下江左。三地亦与河北比同。蓟钞大行其道。江东、巴蜀,历代积铜,源源不断,北运蓟国。回炉重铸成四出五铢。天下币制,渐渐一统。
另有蜀身毒道,内外循环水路,畅通无阻。蓟商自大震关,大散关,南下巴蜀。贩运蜀中名产,南下交州,远至顿逊。亦大有人在。
十月初一,逢大朝。
蓟王冠冕入殿。百官肃然,王上必行封赏。
果不其然。
中书令赵娥,座前宣诏:
“擢升葛城令司马朗为安昌守,治首阳,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舍人。”
“臣,司马朗,遵命。”司马八达之首,持芴出列。虽国中早有传闻,然王命下达,司马朗仍难免心潮澎湃。正是二千及冠。
“擢升文安令荀衍为朝黎守,治渝阳,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行人。”
“臣,荀衍,遵命。”
“擢升滏阳令荀谌为三川守,治中川,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行人。”
“臣,荀谌,遵命。”
二荀出为郡守,幕府右丞荀攸,与有荣焉。尤其荀衍乃荀彧三兄。论族中辈分,荀攸需唤叔父。且二荀政绩,位列荀氏六长之首。择其优良而升迁,理所应当。
“除太学博士孙嵩,为文安令,秩千石,兼领蓟王宫行人。”
“臣,孙嵩,遵命。”
“除太学博士赵岐,为滏阳令,秩千石,兼领蓟王宫行人。”
“臣,赵岐,遵命。”
孙嵩因助赵岐,而名闻天下。二人乃至交好友。门下督郑泰奉王命徵辟儒宗时。恰逢赵岐叔侄,并孙嵩亦在。于是一同徵为太学博士。时三人惊疑不定,不知同为六百石官,如何能表太学博士。
郑玄遂以“千里留白书”,告知诸友。成为一段佳话。天下名士,学优则师,师优则仕。出为千石城令,得偿所愿矣。
待众人捧盘入偏殿,更换朝服印绶,再拜称谢,入列新席。
中书令赵娥,又取诏命诵读:
“五经博士荀愔,加‘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领文成长。”
“臣,荀愔,遵命。”
“五经博士陈信,加‘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领上辽长。”
“臣,陈信,遵命。”
“五经博士陈光,加‘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领下辽长。”
“臣,陈光,遵命。”
“太学博士赵戬,加‘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领渝阳长。”
“臣,赵戬,遵命。”
陈信、陈光,乃陈少师二子。陈氏一门六子,俱入太学坛。今太学博士祭酒,乃陈少师长子,难兄难弟之陈纪。于党锢时,发愤着书,号曰:《陈子》。难兄难弟之陈谌,亦被蔡少师举为“王学祭酒”。
陈纪又因举慈明先生有功。蓟王擢其为门大夫。领双二千石俸。因著书立传,故被太学生,尊为“陈子”,亦称“陈大夫”。乃太学坛,仅次于儒宗郑玄之经学大家。五弟陈信、六弟陈光,年富力强,远未称老。出为一县之长,正当其用。
蓟王所封,皆是国中名师宿吏。且久随蓟王,忠心可鉴。东境郡县,虽草创,然大小辽泽,渔盐之利,稻作之益。显而易见。向化岛夷,执政安民。乃众人平生所愿。尤其以圣贤之道,教化蛮荒。更是蓟国大儒之毕生夙愿。
“故礼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於未形”。又曰:“养士之大者,莫大虖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教化之本原也。”是故,“《(左)传》曰:‘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泥中,与之皆黑’者,土地教化使之然也”。
如何施为?
“和民一众,不知法不可;变俗易教,不知化不可。”
和民一众,变俗易教。便是向化使然。
又待众人归位。
中书令赵娥,三取王命,当殿诵读:
“封荀绍为首阳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荀绍,遵命!”
“封荀闳为芦州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荀闳,遵命!”
“封郑益为渝阴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郑益,遵命!”
初授官职,另有赏赐。亦循旧例。荀绍、荀闳,乃荀氏俊才。三百出仕,二千及冠,当可期待。
然郑博,何许人也?竟能与荀氏二子并列。
百官队列,便有人交头接耳。话说,今时不同往日。今是蓟吏,明为汉臣。今治一县,明守一方。便是为十三州之牧,亦或高居朝堂,贵为三公九卿。亦未可知也。
三百出仕,为一县主官。如何能不持重。
不等众人噤声,便听儒宗持芴跽奏:“老臣,代独子,谢主公厚恩。”
竟是儒宗独子。
郑博,字益恩(注1)。乃郑玄独子。家学渊源。侍奉老父,深居高成馆。郑玄醉心编纂《蓟国大百科全书》。诸多史料,皆独子郑博,代父整理。只因深居简出,故百官皆不闻其名。
若非庞德公北上。寄居高成馆。见之甚奇,举荐蓟王。蓟王亦不知,儒宗门内三千弟子,竟有独子,藏拙其中。
蓟王言道:“孤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然孤又闻,‘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既为忠良之后,岂有,不助孤一臂之力,匡扶汉室之理乎。”
1.175 京兆三休
“老臣,惭愧。”蓟王出口成章,儒宗拜服。
“无妨。”蓟王笑道:“中书令且宣诏。”
“喏。”赵娥再宣王命。
“封令狐邵为东川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驾。”
“臣,令狐邵,遵命!”
令狐邵,字孔叔。并州太原人,其父曾为护乌桓校尉。本为郡吏,为并州牧往来蓟国,通传剿匪事宜。左相崔钧,见其甚贤,遂举其出仕蓟国。
“封金尚为中川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驾。”
“臣,金尚,遵命!”
“封第五巡为西川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驾。”
“臣,第五巡,遵命!”
便有朝臣惊呼,“莫非是京兆三休!”
“然也。”蓟王笑道。
金尚,字元休;第五巡,字文休;韦端,字甫休;三人同为京兆人氏,俱著名,号为“京兆三休”。
三休之韦端,多年前便出仕西域都护府。今为都护府少史,兼它乾令,领王宫行人。金尚、第五巡,便是由韦端,举荐出仕。
三百出仕,领蓟国一县。待圩田大成,千石高俸,指日可待。那时,天下已定,大汉三兴。蓟吏当为汉臣也。
时不我待,岁不我与。本以为来年,东境诸县,方可定立。不料主公,胸有成竹,早有定计。蓟国吏治之盛,窥一斑而知全豹也。
“自兼督四州,河西四郡,民情不安。且去凉州治远,又隔以河寇。谓‘军情如火’,若等邸报传至凉州,犹‘失火而取水于海,海水虽多,火必不灭矣,远水不救近火也’。”待东境事毕,蓟王又言(幕)府(之)事:“孤,有意将河西四郡,另立一州。诸位,以为如何?”
“诸位”,便是蓟王问政群臣也。凡灵辉殿中,有一席之地。皆可畅所欲言。
又因是辅汉大幕府之事。故殿中百官,皆听幕僚先言。
右丞荀攸,持芴而跽:“回禀主公。河西四郡,孤悬凉州诸郡之外。四郡又多为前汉时,罪官举家流徙之地。今,皆为郡中大族。扼河西走廊,往来西域,因成巨富。为护商队,多募游侠。其中不乏亡命恶徒。自主公兼督四州,《蓟法》之下,平宅均田,出奴编户。四州大姓,颇多怨言。若非西域联军,并凉州郡兵,守备要冲,恐已生乱。故臣,窃以为。另立一州,裨益无穷。或可将西海郡,一同并入。扼河西走廊乃其一,守羌身毒道为其二,东连西州乃为其三。”
“臣等,附议。”中丞贾诩,领群僚,同声下拜。
“如此,且上表朝堂。分凉州河西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西海,五郡,并居延、张掖属国,立雍州,治姑臧。雍州牧,由文和代为择选。”蓟王言道。
“喏。”贾诩领命。
雍州,乃大禹所分,古九州之一。《尚书·禹贡》:“黑水西河惟雍州。”疏曰:“计雍州之境,被荒服之外,东不越河,而西逾黑水。”黑水所指,说法不一。有谓今甘肃张掖河、党河者;有谓今青海大通河者。无有定论。
如此,大汉当有十四州矣。
不料,蓟王另有计较:“今羌身毒道,凿穿在即。西海孤悬,不利通行。孤,有意。将赐支河曲、赐支河首,西倾山、钟存山、白马山,周遭之地,立为梁州。”
梁州,亦是大禹所分,古九州之一。《尚书·禹贡》:“华阳黑水惟梁州。”
《晋书·地理上》:“梁州。案《禹贡》华阳黑水之地,舜置十二牧,则其一也。梁者,言西方金刚之气彊梁,故因名焉。《周礼》职方氏以梁并雍。汉不立州名,以其地为益州。”
此言一出,百官皆惊。
左国相,持芴跽奏:“此地,本钟存、烧当、参狼、白马等,西羌各部,世代所居。若新设一州,其下,可自冰原与益州接。其上,可经西海,与雍州接。其内,与凉州接。其外,当与西王母国接。主公立此州,乃为南下身毒乎?”
“然也。”蓟王轻轻颔首:“西海太守郝昭,年初上疏,青稞麦大成。凡冰原冻土,皆可种植。都尉玄,择暖泉驿试种,亦季季大熟。钟存各部虽大半出山,然山中仍有部众留守。孤曾为慧妃,于山中筑城。更有都尉玄,历年所筑置驿、烽堠、坞堡。今已遍及赐支河曲,逆进赐支河首。本欲先立县,再置州。然时局突变。康僧巨献南下身毒之图。孤已命都尉玄,验其真伪。若此图为真,孤当与贵霜,共组联军。灭身毒佛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另立一州,刻不容缓。”
“敢问主公。”儒宗持芴奏问:“身毒佛国,远在荒服之外。主公劳师远征,所为何来?”
《史记·五帝本纪》:“方五千里,至于荒服。南抚交阯、北发,西戎、析枝、渠廋、氐、羌,北山戎、发、息慎,东长、鸟夷。”
身毒犹在荒服之外,足见偏远。
蓟王答曰:“孤所慕,乃身毒沃壤千里,三登美田。四季无冬,不冰不冻,更多丰饶物产。只需据此地,东西循环水路,成矣。”
言罢,命中书令赵娥,取图视之。
殿中群臣,一目了然。只需凿穿羌身毒道。蓟王海陆并进,与贵霜三面夹攻。身毒必灭。话说,若无蓟王力挽狂澜,三兴汉室。汉末晋初,此地为发羌国。乃西羌各部所建。为吐蕃前身。
更有甚者。若得身毒,扶南亦逃不出,蓟王掌心。如此,大汉开疆拓土,何止万里。
“既如此,主公何不先立都护府。”儒宗进言。毕竟蓟王兼督四州。雍州为凉州分立,自当划归幕府治下。然梁州乃西羌各部,故地新立。朝廷恐不愿,再交由蓟王统御。即便形势所迫,勉为其难。亦难免心生间隙。
于三兴大局不利。
1.176 王田寿鲤
“郑公,言之有理。”蓟王一代明主,焉能不解其意:“西域、漠北、东瀛、岭南。四方都护之外,第五都护,当取何名?”
“《后汉书·西羌传》曰:‘舜流四凶,徙之三危,河关之西南,羌地是也。滨于赐支,至乎河首,绵地千里。赐支者,《禹贡》所谓‘析支’者也。’主公何不以‘赐支’名之。”儒宗奏对。
“赐支都护府。”蓟王未置可否。
中丞贾诩,进言道:“启禀主公。钟存山,乃钟存羌世代所居。钟存女豪,今为慧妃。主公既行和亲,何不再行‘和番’。”
右相耿雍遂问道:“和亲,既是和番。中丞此言,可别有深意?”
贾诩笑答:“和,并也。和番,并国可乎?”
春秋战国,群雄争霸。史载,秦穆公“兼国十二,开地千里”;齐桓公“并国三十五”;晋献公“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楚庄王“并国二十六,开地三千里”。贾诩“和番”之意,乃“兼并别国”是也。
正因牵扯二邦之事,故需慎重以待。贾诩窃以为,若与蓟国合并,钟存慧妃,必甘之如饴,无有异议。然若划归今汉治下,放任自流,坐视贪官污吏,贪残放滥。钟存慧妃,焉能甘心。
虑及长远,故贾文和这才进言。
“如此,便另行上表,请立赐支都护府。”蓟王已会其意。
“主公明见。”群臣下拜。
内政外交,国事府情。蓟王携群臣,逐条梳理。谓“集思广益”,莫过如此。稍后开宫宴,君臣同殿而食。
釜中喷香米饭,正是本季蓟王家米。
楼桑大溪地,蓟王家百余亩美田,季季大熟。田中锦鲤,自楼桑宗亲言其乃吉兆。蓟王便从未捕食。至今已有二十载。
却不知,锦鲤是否与老宅中,那只百无一用的斗鸡,一般长寿。
话说,那年冬天。斗鸡老迈昏聩,无疾而终。被刘备埋于五丈桑下。稍后,常闻鸡鸣。梦中亦见雄鸡飞上枝头,浴火升空。万丈金光,正是三足踆乌。
将此梦说于长姐听。长姐言,雄鸡化金乌,此乃吉兆。小弟吉人天相,早晚必有福报。
刘备一笑了之。
蓟王家所有,弥足珍贵。先前,蔡少师求田中锦鲤,放养后院鱼池,以为长寿。蓟王欣然应允。不料国老纷纷上疏来求。
蓟王有求必应,好事成双。遂成典故。凡能得“(蓟)王田(中)寿鲤”,皆与有荣焉。不料此风,竟被国人,相沿成习。凡父母六十大寿,必购寿鲤,恭祝双亲长命百岁。
散朝后。
蓟王自归北宫。经十字飞阁,入常宁殿。如前所言。七妃安处殿,慧妃常宁殿,居北宫三四五重。
“妾等,拜见夫君。”慧妃引二当美人,盈盈下拜。
“贵人免礼。”蓟王伸手扶起。
“夫君,何以至此。”慧妃笑问。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唯恐引争宠之风。凡侍寝,皆入合欢殿。蓟王少有在妃嫔宫馆留宿。除非临盆产子,亦或是偶感风寒,卧床不起。
夫妇私语,何必多虑。促膝落座,刘备实言相告:“乃因,国事不决。”
“可是羌身毒道,千里孤悬。”不愧是慧妃。未卜先知,一语中的。
“正是。”蓟王遂将朝议之事,娓娓道来。
“和番并国,妾求之不得。”慧妃柔然一笑:“儒宗高瞻远览,中丞运筹帷幄。若开赐支都护府,将上古时梁州之地,纳入国土。如此,上通雍州,下达益州;背倚凉州,面陈西王母国。千里‘羌中通身毒之道’当可无阻矣。”
“贵人,心怀大义,为夫之幸也。”刘备感同身受。
慧妃眸中,情深如海:“夫君,和光同尘,兼融天下。能朝夕相伴,侍奉左右。亦是妾,此生之幸也。”
侧席当素、当昔二美人,亦万种柔情,心有戚戚。
“梁姿,白微,夫君亦早收入后宫。”慧妃谏言。
云霞右御卫长,参狼羌梁姿,并云霞左御卫长,白马羌白微。领三百云霞卫,拱卫蓟王宫城。
话说。刘备自陇右东归,为钟存惠妃等留守女伴,招募女卫。时,烧当、参狼、白马、钟存,陇右四大古羌中女猎人、女战士、女智者,女巫祝等“贤女”,纷纷应募。
有参狼羌“汉率善羌君”之女梁姿,领族中数十女披“犛牛甲”入选,人皆身长七尺余,背猎弓战矛,飒爽英姿。另有白马羌“汉归义君长”之女白微,领族中数十女骑入选。亦皆身长七尺余,持长矛皮盾,飒爽英姿。还有当氏猛女数十,钟存悍女数十,翻山越岭,善水步骑,联袂入选。
稍后各部,纷纷出山,迁居大震关城。号“云霞四氏”。广布于陇山左右,计有数十万众。
蓟王所立赐支幕府。便是烧当、参狼、白马、钟存,四大古羌,世代所居。
钟存慧妃并美人钟瑷,出身钟存。当素、当昔,出身烧当。独缺参狼、白马,二古羌。
梁姿,白微,便是参狼、白马二羌,利益之所在。
于公于私,当有名分。
于是蓟王从谏如流。封梁姿,白微,为常宁美人。不称云霞,而取王宫十五殿为号。蓟王之心,不言而喻。
稍后,传命陇右。择云霞四氏,各十万众,迁居蓟国东境,分驻安昌郡下三县。
诏命传至陇右。大震关上下,欢声雷动。
蓟国天朝上邦,大汉一藩。谓“苟富贵,勿相忘”。云霞四氏,获准迁入王国。蓟王行事,善始善终。
自护送慧妃归国。云霞卫便随身贞绢暗藏。今日,终有所用。
诚然。蓟国礼仪大国,怏怏上邦。岂能无媒苟合,徒令人不齿。即便受封美人,亦需如华贵人、杜美人、邹美人等,大婚后,方可行周公之礼。侍寝鸳鸯合欢榻上。
大震关首云霞殿,今已为离宫。慧妃不再长居。云霞美人,皆入常宁殿。封号,宜当与时俱进。趁此机会。蓟王觐见二宫太皇。
西宫,增成二重殿。
“蓟王所为何来?”帘后,窦太皇,柔然一笑。
谓“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尚未足月,蓟王何以早归。
1.177 人神不扰
“回禀太皇。臣,确有一事。”刘备恭敬作答:“蒙太皇垂爱,封(公孙)王妃为后。今臣后宫,贵人与妃并立。品秩不分高下,行事多有不便。”
帘后太皇,四目相对。改为窦太皇柔声发问:“王上,意欲何为。”
“回禀太后。臣,请改‘贵人’封号,为‘贵妃’。”刘备实言相告。
“原来如此。”二宫太皇心领神会。窦太皇忽问:“王上,一代明主。料想,此举必有深意。”
“太皇明见。”蓟王遂将另立雍州,新开赐支都护府二事,娓娓道来。
“王上凿穿羌身毒道,又立赐支都护。莫非欲南下身毒。”窦太皇素称聪慧。
“正是。”蓟王答曰:“身毒列国与扶南,地势相当。皆在日之南。为高山所屏,寒气不侵。故四时无冬,一季三登。广袤万里,天府之国。且诸国乱战不休,可比春秋列国。若南北水陆并进,再与大月氏贵霜,东西夹击。四面合围,身毒佛国尽灭。”
“王上欲灭佛国。”董太皇心领神会。
“正是。”蓟王答曰:“‘子不语怪力乱神’。假神佛之名,行奴役之实。于国于民,弊大于利。”
“闻神佛引人向善,王上何言其弊?”窦太皇当有此问。
“若论此功效,诸子百家,无所不有。何必求佛。”蓟王答曰。
“王上既能容王学,神灭无鬼。如何不能容,西佛东来。”董太皇又问。蓟王素有容人之量。
“回禀太皇,臣无灭佛之心。”蓟王如实作答。
“佛国。”窦太皇终是醒悟。
“太皇明见。”蓟王坦诚相告:“‘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以教立国,假神佛之名,重开天地相通。乃至‘神鬼’横行于世,与民人无益。”
“帝命羲和,世掌天地四时之官,使人神不扰,各得其序,是谓‘绝地天通’。”蓟王心中所思,窦太皇已全然领会。
“正是‘人神不扰,各得其序’。”蓟王再拜。
“故王上欲再和亲贵霜。”董太皇,亦称聪慧。
“未雨绸缪,有备无患。”蓟王坦然答曰。
“贵霜乃域外大国。若不为后,当为贵妃。”窦太皇眸生异彩:“大汉四百年,和亲之策,饱受诟病。幸有王上,为陈丞相正名。”
《礼记·儒行》:“今众人之命儒也妄,常以儒相诟病。”郑玄注曰:“诟病,犹耻辱也。”
蓟王暖意心生:“臣,既出汉室。岂能坐视,社稷不继,国祚不续。”
“王上天生,三兴有望。”董太皇慨叹。
稍后,太皇下诏。改号蓟王宫贵人为贵妃。金章紫绶,位次于后。
如此,宋贵人、士贵人、马贵人、安贵人,改尊贵妃。蓟王又擢升七妃、莲妃、丽(珠)妃、慧妃、卓妃,为贵妃。食中二千石家俸;家中父兄,授民爵十七等之“驷车庶长”,岁俸八百五十石,授田八十八顷,授地八十八宅。
驷车庶长,意即乘驷马之车而为众长。
太皇制诏,金口玉令。且诏命蓟王,叔侄三人,岂敢有异。如前所言,大汉家国同构。二宫太皇并(辅汉)大将军刘备,手握废立大权。叔侄三人,稍有不逊。皆可废之。用后世话说,“废立天子”,乃是一项终极组合技。大将军并太后,缺一不可。
故三分天下,却有四国。
蓟国凸立在三国之外。不显山不露水。利益均沾,好处尽占。
话说,蓟王并非享乐之主。何以制诏,专为后宫。
正当天下皆不解其意之时。
蓟王前后二道表奏,已由门下主簿孙乾,呈送甄都。
董侯专开朝会。急命太师王允,太傅杨彪,太保曹嵩,携三公九卿,殿中议政。
“蓟王使者何在?”董侯居高下问。
“正在殿外。”黄门令左丰答曰。
“速召来相见。”
“喏。”世人皆知,左丰与蓟王,生死之交。凡蓟王之事,左丰必倾力而为。今日亦不例外。
少顷,孙乾趋步入内,大礼参拜:“下臣孙乾,叩见陛下。”
见孙乾一表人才,颇有仪容。董侯赞道:“上邦人物,卓尔不群。”
“陛下过誉,下臣诚惶诚恐。”孙乾再拜。
“主簿无需过谦。”董侯示意:“赐座。”
“谢陛下。”孙乾恪守臣节,正如蓟王行事。
待孙乾坐定。董侯居高下问:“蓟王上表,朕已悉知。诸位,可有见疑?”
言罢,殿中鸦雀无声。董侯先将自己撇清,再命群臣代为发难。群臣又岂能不知。蓟王兼督四州,兵强马壮。愿俸甄都为主,已是朝廷大幸。且分凉立雍,亦是幕府之权。群臣岂敢多疑。
环视殿中群臣,董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谚曰:“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果然大汉,江河日下,再无忠良。
“敢问贵使。”出言发问,正是王太师:“王上分西州另立,所为何来?”
“只因河西诸郡,去凉州治远。隔以河寇,民情不安。军情如火,远水救之不及。”孙乾答曰。
“何来河寇?”
“多为西凉大人,塞北亡胡,并黄巾余孽,大姓宗贼。往来大河,裹挟为寇。”孙乾答曰。
“西凉,州境狭长。东西往来,耗费时日。且河西四郡,据西行商道。前汉时,乃流徙之地。通商巨富,豪强林立。单为一州,需良臣牧守。”王太师言道。
“太师所言极是。”董侯眼中一亮:“朝中何人,可牧雍州。”
王允答曰:“陈留邯郸商可牧之。”
“诏命陈留邯郸商,为雍州牧,别典五郡。”董侯言罢,忽又笑问:“主簿,以为如何?”
孙乾恭敬作答:“下臣,实无异议。”
董侯终是安心。
州牧既出朝廷,兖州当可为朕所用。
此事落定。王允又问:“赐支之地,旧称羌中。乃羌人世代所居。本不为汉土。王上另立都护,又是何意?”
孙乾代主答曰:“如太师所言。赐支首曲,羌中故地。我主立为都护,乃为凿穿‘羌中通身毒之道’。”
群臣窃窃私语。王允不为所动:“莫非,王上有意南下身毒。”
“我主,正有此意。”孙乾恭敬如一。
换言之,蓟王仍不欲介入三国之争。
王允一声慨叹:“蓟王纯臣也。”
1.178 天下表率
此言无需答。
孙乾谦卑以待。毕竟。除去总领朝政,王允还是蓟王外舅。于公于私,当有此叹。
“身毒远在荒服之外。”董侯知之甚少:“且问主簿,蓟王何以大动干戈?”
“回禀陛下。”孙乾答曰:“我主言,蕞尔小国,不知上邦风貌。夜郎自大,井底之蛙。据天府沃野,暴殄天物。各国主,假神佛之名。‘骄逸自恣,志意无厌,鱼肉百姓,以盈其欲’。‘商罪贯盈;天命诛之’。当尽数灭之,并入汉土。”
“原来如此。”董侯似有所悟:“身毒亦是一季三登否?”
“正是。”孙乾答曰。
“‘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万,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蓟国可称之乎?”董侯此问,别有深意。
孙乾早有准备:“鄙国虽雄踞河北,然我主天生,子嗣众多。虽沃野千里,四百雄城,亦不足分。”
“蓟王三百子嗣。”董侯信服。
话说《推恩令》下蓟国必然支离破碎。且为不偏不倚,有失偏颇。蓟王力求王子、公主,皆可得一县,乃至一郡之地。不惜劳师动众。立江表十港,辟海外荒洲。如今又欲攻略身毒,皆是因此。
百官亦交头接耳,无不面露钦佩之色。
为人臣,为人君,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蓟王堪称天下表率。
时下,人口等同于生产力。为求子嗣绵延,螽斯衍庆。无所不用其极。蓟王先祖,中山靖王地宫,王后所奉,寓意开枝散叶的双头祖器,便是汉人的生殖崇拜。如同世家子弟,常分仕诸国。此亦是风险应对之策。即便灭族死罪,亦有漏网之鱼。且蓟王多将子嗣,分封海外。谓“鞭长莫及”,便是如此。
一言蔽之,家国天下。
反过来想。若不使蓟王,开海外荒洲,并荒服外邦。难不成,内割汉土?
身毒佛国,自求多福。
虑及此处,董侯面上笑意,亦透一丝真诚:“蓟王心意,朕尽知也。”
“谢陛下存恤。”孙乾代主拜谢。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蓟王行事,有礼有节。无可指摘。
董侯这便问道:“太师以为如何?”
“老臣,实无异议。”
董侯又问:“太傅以为如何?”
“老臣,无异议。”杨彪奏对。
“太保,以为如何?”上公皆需顾全。
“老臣,亦无异议。”曹嵩肃容奏对。
“众卿,意下如何?”
“臣等,附议。”三公九卿,齐声奏对。
“善。”董侯先称善,后出金口玉言:“可。”
“陛下圣明。”群臣下拜。
果然蓟王无难事。
孙乾位列门下五吏。因门下祭酒司马公为万石国老。门下五吏,皆水涨船高。为二千石官。蓟国二千石,可想而知。蓟王曾“千里留白书”。时门下督郑泰,不过六百石。便可徵千石高官。如今位二千石列。除国老外,皆可代主徵辟。却不知,唯门下督郑泰一人专权。亦或是,门下五吏,兼而有之。
董侯口出皇命。还需尚书台制诏。而后上呈董侯,确认无误,再一式二绢,昭告天下。
故一来二回,皆需时日。由黄门令左丰,亲送孙乾入鸿胪寺国宾馆。
甄都权贵,争相投帖。欲求一见。
关东残破。巴蜀、江东,阻断。天下十三州,唯河北殷富。不奢求出仕蓟国,若能出仕河北,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古往今来,无人得免。
孙乾六百里传书国中。所谓“六百里”,乃指最高等级。蓟式机关快船,日夜三千里。自甄都顺下大河,经南皮入漳水,顺入千里蓟国渠。南港旦夕可至。
翌日晨。蓟王已知。
八月按比,蓟国二百二十万户,千六百万民。人岁六十三钱。今季献费,足有十亿。甄都全年支出,蓟王一家足可供给。毕竟“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更何况,蓟王年年奉献如一。绝非过路财神。有求必应,乃是必然。后世皇朝,道德沦丧,官场尚且如此。更何况时人,重诺轻死。
君不见,勃海王刘悝故事。
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必衰。
北宫瑞阁。
宋、士、马、安,四贵妃齐聚。
若无侍寝,四妃当无有缺席。
凡宫阁,皆换装清钢琉璃宝顶。下设机关顶棚开合。日光通透,万物生晖。
“主簿孙乾,六百里传书。言,朝野皆无异议。”士贵人呈报。
“甚好。”此亦在蓟王意料之中。
“都尉玄,已率队出暖泉驿。寻南下身毒之道。”宋贵人呈报。
“取都尉玄南下图,并暖泉驿建模。”蓟王言道。
“喏。”便有女史,将二物取送内阁。
暖泉驿,由坞院、马厩、官舍、客舍,及诸多附属建筑构成。面积颇广,呈方形。南北二门,谯楼三重,吊桥进出。横竖半里,四角各置角楼,间隔马面、环以虎落。城头排设机关御器。院内有房舍百余座,大小不等,重楼高阁。官舍、客舍,民宅、工坊,泾渭分明。另有马厩、牛牢、仓楼、府库,不一而足。常驻吏民百人。有官吏、驻军、农夫并刑徒等。豢养马匹一百,车驾五十乘,牛车十辆。存粮五十万石,石炭十万斤。
一次可接待千人。
暖泉驿因暖泉得名。四季采暖足备,乃南下身毒,必经之路。周遭皆辟为屯田,种植青稞麦。足可自给。
横竖不足一里,便是所谓坞堡。
蓟王按图索骥。见沿途坞壁烽堠,规模皆如暖泉驿。这便心安。此道深入西王母国,正因别国之土,都尉玄不敢大肆营城。唯有筑坞堡,称置驿。
若无蓟王年年供奉。西王母无从复国。此地,亦是女国。唐时称“苏毗国”。苏毗族,种出西羌,为诸羌中最强部族。鼎盛时期,苏毗国“东与多弥接,西距鹘莽硖,户三万”。北接于阗,东北邻通天河,西至天竺,东与吐蕃接壤。被吐蕃兼并后,称之为“孙波”。吐蕃“军粮兵马,半出其中”。依靠苏毗,东征西讨,拓土数千里。
玄奘《大唐西域记》,称之为“东女国”或“苏伐刺拿瞿咀罗国”,并说此国“世以女为王,因以女称国”。
1.179 蠢蠢欲动
今有西王母,整合冰原松散部族,再立西王母国。更有蓟王开立赐支都护府。料想,后世吐蕃,再无机会崛起。
有东必有西。
葱岭外,另有“西女国”。其俗与东女略同,种皆女子。多珍货,附拂君长(为“拂懔国”附庸),(拂懔国)岁遣男子配焉。俗产男子不举(不抚养)。唐贞观八年,朝贡使至。
亦见于《大唐西域记》:“拂懔国西南海岛有西女国,皆是女人,略无男子。多诸珍货,附拂懔国,故拂懔王岁遣丈夫配焉。其俗产男皆不举也。”
与东女国,男女皆有,女子为王不同。西女国,“皆是女人,略无男子”。“岁遣丈夫配焉”,此习俗,实过于明显。窃以为。西女国,必出亚马逊。
正如后世有人,以个体基因差异,断言匈人非匈奴人,陷入西方血统论的误区。亚马逊,是一个部落文明,绝非单一种群。
话说。蓟王南征林邑时,沿途搜寻落单亚马逊,于殑伽洲上所见所闻,早已印证:
便如同一株母树。只需有一个亚马逊,深入丛林。便会诞生一个亚马逊氏族。
殑伽洲上的亚马逊女战士,皆是被贩卖的女奴。出身来历,五花八门。单论血统,风马牛不相及。然却皆为亚马逊。
故而。古往今来,部落是一个文明。绝非单单一个种族。切记。
东西女国,皆见于《大唐西域记》。东女国,今为西王母国。西女国,位于“拂懔国西南海岛”。
拂懔国,又称拂菻国。
见《新唐书》:“拂菻西,有西女国,种皆女子,附拂菻。拂菻君长岁遣男子配焉,俗差男不举。”
原来。拂菻国,既东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时下亦称大秦或海西国。
如此说来。最迟至唐代,仍有亚马逊,转战海西,顽强延续,并未东迁。
蓟王尚未知晓详情。却不知,若知海西还有西女国,又当如何。
言归正传。
北宫,瑞阁。
“分立雍州,新置赐支都护。待都尉玄,凿穿羌身毒道。夫君可水陆并进,攻灭身毒。”士贵妃笑言:“闻贵霜数次攻伐身毒,却皆无功而返。若与贵霜结盟,四面合围,何愁佛国不灭。”
宋贵妃方才醒悟:“无怪夫君开凿顿逊海渠。截弯取直,足早五日,抵殑伽港。”
“兵贵神速。”蓟王笑答。
开凿顿逊海渠,除联合顿逊五国,助扶南女王复国。亦为攻略身毒。
待渠成。辎重粮草,舰船兵马,可经江表十港,源源不断,运抵殑伽港。再遣一支奇兵,出陇右,经羌身毒道南下,北面攻之。另有贵霜铁骑,西面杀入。
话说,自孔雀王朝覆灭,身毒再未能统一。列国之间,攻伐不断,互为仇敌,难有信任。或远交近攻,或合纵连横。四面合围,各个击破。再将各国权贵,悉数贩入西域。奴隶就地转化为自由民。不出数代,皆为汉土。
尤其绿洲熔炉,经丝路商人,广为流传。便是身毒,亦有耳闻。若能打破枷锁,永不为奴。人心向背,可想而知。更有甚者。身毒列国,虽短暂合并,却远未能完成部落一统,族群融合。并别说,书同文,车同轨,文明共融。家国意识,相对淡薄。且屡遭外敌入侵。对外来统治者,尤其低种姓奴隶,全无抗拒之心。只需将,被高等种姓所霸占的上层建筑,悉数铲除。再将奴隶制,迅速提升为封建制。恩威并济,当可久据。
一劳永逸,并入汉土。省得日后,叽叽歪歪。不胜其烦。
“夫君,可遣使贵霜矣。”安贵妃一语中的。言下之意,蓟王当可与贵霜商讨,共组联军事宜。
刘备笑道:“西域大使馆,便有贵霜使节。为夫已命杜畿,与贵霜使节相商。不日,当有消息出。”
“贵霜与安息毗邻。夫君若与贵霜结盟,相约讨伐身毒。还需令贵霜,身无后患。”马贵妃亦有主见。意指,贵霜需防安息,背后一击。出兵身毒,必不敢用全力。
蓟王笑道:“贵妃所言极是。为夫亦有所备。”
略作思量,四妃异口同声:“北匈奴!”
“然也。”蓟王欣然笑道。
赶在河海冰封前。海内船商,齐聚蓟国。贩运本季新谷。须知,待大河冰封,关东足有数月,无从北上。需足备存粮,直至来年雪花路开。此时不存足粮,更待何时。
江东倒无大碍。
立冬后十日。合肥侯命江东大将军袁绍,兵发交州。与士燮四兄弟,合兵一处,攻略苍梧、郁林二郡。又十日,扬州牧袁术,二路兵分,一路上攻江夏,一路下击广陵。
便在此时。忽闻甄都,分河西五郡,另立雍州。辅汉大将军刘备,新创赐支都护府。命大震关辅汉偏将军鞠义,大散关辅汉裨将军高顺,为正副都护,领护赐支。
天下无不震动。
蓟王何意,众说纷纭。待稍后,羌中通身毒之道,自甄都渐为外传。各方似有所悟。莫非,蓟王欲南下身毒?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先前,和亲钟存慧妃时。蓟王于钟存部,西倾山首尾,修筑坚城。山首之城,称倾阴城(泽库),与陇西郡白石县接壤。山尾之城,称倾阳城(玛曲)。
围绕西倾山,诸多谷地,皆筑有城池。上溯赐支河曲,另有大(非)川城(兴海),与西海郡相连。
蓟王已命将作寺良匠,奔赴积石山。督造新城(玛沁)。深入腹地方知,冰原并非四季冰封。冬季虽长达九月,亦有春夏时节。且赐支河沿岸,多滩地草原。农牧二相宜。高原融雪融冰,涓涓细流,汇聚成河。枝津故渎,蜿蜒向东。滋养青稞麦田。
得蓟国相助。留守羌人,农牧定居,已初成气候。只需善加引导,相沿成习。赐支都护,终有一日可改为大汉梁州。
陇右羌汉融合之势,不可阻挡。东羌如此,西羌亦不例外。
无论蓟人,还是汉人。皆言文明,而非种族。
如三百蓟王子、公主。其母多出东胡、西域诸妃、三百函园御姬。
是否为蓟人,又是否为汉人。
答案,不言自喻。
言“非我族类”前。需明白,何为族类。
谓“因时而变”,“因地制宜”。后世如何定义,暂且不论。就强汉而言。乃是指,礼法道义,与我相同者,皆可称“族类”。
类,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