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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熏香如风     刘备的日常txt下载     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43 斩将搴旗

    “中垒只赵云一人,如何能当霹雳发石。”陈琳暗叫不好。

    “孔璋,多虑。”卫伯觎,一贯云淡风轻,名士风范:“《吴子·料敌》:‘一军之中,必有虎贲之士,力轻抗鼎,足轻戎马,搴旗斩将,必有能者。’是谓‘斩将搴(qiān,拔)旗’也。主公早有先言,演武决胜,败将、拔旗,方为胜。中垒虽只赵云一人,然何人能胜之?”

    话音未落,电光一闪。

    满场惊呼。

    敌舰甲板。正卖力转动绞盘,为刺网弩炮上弦之兵卒,接二连三,中箭倒地。虽折去铁镞,然劲道之大,仍将兵卒射翻。

    赵云弓开满月,箭似流星。金戈相撞,闷声大作。敌舰兵卒,接连倒地。判负离场。

    “不料赵云弓马,娴熟如斯。”陈琳慨叹:“闻吕奉先百五十步外,辕门射戟。国人言,吕奉先箭术,可与王傅比肩。观赵云箭术,可比太史慈乎?”

    “‘楚有养由基者,善射;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号‘百步穿杨’。闻太史子义,亦有此术。赵子龙,身怀绝技,却淡泊名利,时人皆知升龙槊下无一合之敌。却不知,赵子龙一箭之威,力贯金石。”卫伯觎不愧,身居报馆右丞,国中奇闻轶事,耳熟能详。

    “哦?”陈琳心中一动,“闻小将张绣,习得李广射虎箭,可穿金石。莫非,赵云亦会此术乎?”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太史公曰‘各有所长’。”卫伯觎又言道:“王傅言,赵子龙之箭术,猛如流星,快似飞电。可称‘流星飞电’。主公已命人为其锻造‘流星弓’、‘飞电箭’。”

    “原来如此。”陈琳甘拜下风。

    在看场中。

    赵云端坐白龙马背,张弓搭箭,例无虚发。

    “走马似逐电追风,放箭若流星赶月”。

    便有庐士,持弩还击。亦被赵云纵马避过。白龙马,似通人性。闪转腾挪,白驹过隙。凡亲眼所见,无不叹为观止。

    斗舰甲板,看似宽阔。然流星飞电箭下,竟无立锥之地。

    便是板楯遮蔽,白龙扬蹄飞跃,赵云当空一击。抛射中敌。

    见远射完败。又见战车楼已将本阵四面重围。拓跋雄,拓跋微,四目相对,异口同声:“临阵夺旗!”

    这便收拢兵卒,自底舱马间取回战马,欲弃舰登岸。

    见船翼翻转,拓跋雄,拓跋微,一马当先。

    蓟王一声轻叹:“此战,胜负已分。”

    公孙王后亦道:“舍斗舰之利,对阵万人敌。何其不智也。”

    见拓跋雄,拓跋微领十余骑,顺下船翼,正欲杀奔而来。赵云弃弓提槊,拍马迎上。

    白龙马跃阵而出。直冲敌阵。

    “咦?”忽听蓟王一声轻笑:“拓跋孺子,可教也。”

    公孙王后,顺目俯瞰。不禁莞尔:“闻陈祭酒,言拓跋微,生而英睿,雄杰之度,莫测心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可为上将乎?”身侧甘后,笑问。

    “征西可用。”蓟王一语中的。

    秦后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远征西海,此子正当其用。”

    五层大平座,居高俯瞰。全局一览无余。然看台观众,却不明就里。见拓跋雄,拓跋微,弃舰登岸。与赵云马上争锋。不由扼腕叹息。

    “新出之犊,焉不信长坂坡乎?”

    音犹在耳。忽闻霹雳弓弦。

    一张银白刺网,喷射而出。冲赵云兜头罩下。

    “竟是虚招!”

    说时迟,那时快。赵云轻夹马腹,白龙电射而出。

    瞬息已至当面。

    矛槊如影随行,正中膀肩。

    “哇——”白驹过隙,人仰马翻。赵云匹马单枪,迅雷不及掩耳,透阵而出。

    刺网这才堪堪远落马尾。

    拓跋四子皆败。唯剩於夫罗苦苦支撑。

    待机关斗舰,绕行底部横渠。落石轰下,楯墙尽毁。战车楼四面合围,箭喷如雨。虽折去箭镞,仍余铸铁镞帽。於夫罗挥刀不及,被无矢乱箭,生生撞下马背。

    “於夫罗战至无卒。赵云,陈到胜。”

    一场鏖战,荡气回肠。拓跋四子并於夫罗,对阵赵云、陈到,虽败犹荣。

    看台山呼海啸,声如雷鸣。

    赵云纵马上前。拓跋雄,拓跋微,已各自起身。虽点到即止,又甲胄披身。然肩窝酸痛,累及右臂竟无从提起。赵云举重若轻。果然万人敌。

    拓跋雄,拓跋微,心服口服,甘拜下风。楚河对面,於夫罗亦被陈到扶起。技不如人,心悦诚服。又岂能恼羞成怒,翻脸不认人。

    “恕老朽,昏花老眼。”慈明无双笑叹:“赵云如何破敌,诸公,可看清否?”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蔡伯喈慨叹:“我亦,未曾窥见。”

    “料想,主公当知。”崔少师年岁更长,不问也罢。

    赛马好比后世赛车。顶尖骑手,马速越快,景象入眼越慢。良马冲刺,已称快捷(时速80公里)。千里马冲刺,堪称迅捷(时速90里)。白龙神驹,谓“浮光掠影”,“白驹过隙”(时速100公里)。

    赵云、陈到,携中垒白毦,锁定一个半决赛席位。

    文臣武将,皆赞誉有加。尤其武将席列,二弟关羽,三弟张飞,并四弟太史慈,五弟黄叙,皆与有荣焉。

    “却不知,演武器,又当如何?”陈琳难掩兴奋。

    “料想,六、七、八、九、十,乃豪掷千金所贩。必为赵云、陈到所有。拓跋四子并於夫罗,所持一、三、九、十,四器,当作何处,尚不得而知也。”卫伯觎言道。

    “贪多无益。”陈琳已窥破关窍:“试想,决胜不过百人。诸多机关兵器,需数人,乃至数十人,方能驱动。如先前对敌,赵云、陈到,五器。拓跋四子并於夫罗,四器。每器多一伍。斗舰占得先机。若非赵云弓马俱佳,万人莫敌。此战,孰胜孰负,犹未可知也。

    “孔璋,言之有理。主公,许,早有计较。”卫伯觎答曰。

    “正当如此。”陈琳信服。

    四楼甲字号包间。

    七国马会豪商,群星拱月。居中正是蓟国豪商田韶。

    “田公,豪掷万金,所为何来?”便有同伴笑问。

    “无它。”田韶笑道:“捐资济困也。”

    “田公巨富,岂不惜身乎?”马会豪商,低声耳语。言下之意,财不露白。如此明目张胆,炫富于王座之前。万一……

    “我主天生。论生财有道(注1),某远不及也。”田韶笑声豪迈。

1.244 蓟国民贵

    见田韶豪爽如故。便又有豪商慨叹:“循《蓟法》。五大夫以上,每升一爵,作价十亿;次立同功,减升一等,直至一等。二十等(列)候,非功不受。列候之上,非刘不王。田公再升一等爵。至十六等‘大上造’矣。”

    言外之意,凑足十亿,再买高爵,岂非美哉。何必白白浪费。

    “典曰:‘蓟国民贵。’言指,爵民为贵。”田韶告知肺腑之言:“老夫今为少上造。岁俸七百五十石。授田八十四顷,授地八十四宅。另有南海三熟寄田,八十四顷。年可得钱,三千四百二十四万余。与贵人父兄同爵。身受王上如此厚恩,纵‘结草’、‘衔环’,无以为报也。且一亿钱,不过三年所得,有何惜哉?”

    “田公,高义。我等不及也。”众豪商拜服。

    田韶乃蓟国大豪商。与蓟王,相识多年。少时,楼桑少君,孤身入田氏商肆。贩购辽东大木。至此结缘。独子田骅,与蓟王师出同门,今为市舶令。有小女嫁锦帆校尉甘兴霸。家中有船一万丈。寄田券、寄舱券,获利之丰,可想而知。众窃以为。便是豪掷十亿升爵,亦不在话下。财源广进又乐善好施。再为时人称道,何乐而不为。

    话说,汉高祖定七等公大夫起为高爵,有食邑。文帝后,改以五大夫以上始为高爵,然其待遇,仅本家免役。

    蓟国循《汉律》。五大夫以上,十等左庶长,乃比六百石官所受民爵。如前所言,比六百石堪比仕途天堑。受田由五大夫二十五顷,暴增至七十四顷。受地由五大夫二十五宅,暴增至七十四宅。再加海外三熟寄田,获利之丰,显而易见。

    且官大夫以上,非公职不可受。故蓟国商人,多豪掷十亿,购十等左庶长爵。得本家免役。

    或有人言,十等左庶长,获利虽丰,然满打满算,年得钱亦不过三千万。所掷十亿钱,需三十余载,方能偿还。以钱生钱,岂不美哉。

    何故舍本逐末?

    只因,“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诸(庶)子分户,减等继承。嫡长子可承父爵,继承家业。正因如此,故蓟国《二十等爵制》,又唤做“广义推恩令”。蓟王若能再续国祚二百年。所掷十亿钱,连本带利,悉得报偿也。

    或又有人言。蓟王此举,与先帝卖官鬻爵何异?

    正如少时,田韶捐资百万助学。别无所求,只求独子田骅入学。蓟王踌躇不决。问计恩师。恩师答曰,何乐而不为。试想,百万巨资,能助学寒门子弟,几何?

    刘备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卖官不可为。稍有不慎,为害一方。售爵可行。不过一家得利耳。十亿钱,蓟王能锻人马具装铠,五千套。于国于民,皆有重利。试想,年有十人买高爵。轻松得钱百亿。维持财政盈余,支付各项开支,补贴国计民生。处处皆用在刀刃上。

    复赛,一日一赛。

    赵云、陈到,不出意料,如愿晋级。

    演武兵棋,乃王上初创。诸多战法,尚未及顿悟。今日之战,令人眼界大开,亦令人思绪万千。演武十器。各有妙用,亦各有缺陷。如楯墙,可防守本阵,机关弩车,可灵活御敌。战车楼无从过河,机关斗舰,唯横行方能投石。且与战车楼泾渭分明,又可搭配使用。

    更有甚者,机关舫车,水陆两用。尚未出场。

    王都南城西坞,司马营帐。

    张郃得闻,复赛详情。遂命营匠,打造简易棋盘。与马超等人,详加揣摩。

    “演武器可贩,始料不及。”马超言道。

    “豪商田韶,豪掷万金,为赵云、陈到,贩得演武器六、七、八、九、十。循例,战败夺旗。於夫罗所持一、三、九、十,四器,亦当为赵云、陈到所得。”张郃言道。

    “窃以为,演武十器,当不可复得。”马超笃定。

    “何以见得?”普富卢为西林少年之首。凡事多由其发生。

    “兵卒不过百人,乃其一。演武场地所限,是其二。十器中,如舫车、车楼、斗舰,皆为双数。若可复得,何必设双?”马超答曰。

    “孟起,言之有理。”普富卢这便言道:“如此说来。待择日再战,赵云、陈到,当得演武器,一、三、六、七、八、九、十。”

    “十器俱全矣。”张郃慨叹:“必有人,重金贩得。”

    “所幸我等末战。”普富卢笑道:“究竟何为,当可知也。”

    预赛择十将,初赛分主副。复赛留其五。半决赛,五取四。决赛时,四人再分高下。换言之,凡蓟王钦点十将,八成已得偿所愿。

    赵云、陈到,万夫莫敌。然诸如许定、许褚,庞硕、庞德,二败其一,大势定矣。虑及此处,普富卢、那楼、鲁昔、寇娄敦、阿罗槃、护留叶、王同、王寄、育延,一众西林少年,不禁心潮澎湃。

    王都南城东坞,护军校尉行营。

    许氏兄弟,亦在细看演武棋盘。

    见大兄沉思不语。许褚亦未多言。

    少顷,许定言道:“赵云、陈到,长坂坡一战扬名。国人皆知。故有豪商田韶,掷万金,贩得演武重器。你我兄弟,恐难有贵人相助。”

    “无有便无。”许褚瓮声言道:“各凭所学,何须外物。”

    “天将变矣。”许定目透深意:“主公设演武决胜,名为求将,实则昭告天下,兵器至也。”

    “大兄之意,机关兵器,势必盛行。”许褚亦醒悟。

    “然也。”许定答曰:“试想,霹雳投石,如陨星飞落,你我纵有勇力,又当如何?”

    见许褚不语,许定又道:“更加墨门北上,齐聚国中。天下无墨。论机关术,胜天下多矣。主公焉能轻弃。”

    “赵云单骑破阵,又当如何?”许褚不服。

    “万人敌,能有几人?”许定目视自家兄弟,颇有自知之明:“仲康当可与赵云,大战三百回合。然为兄却难敌陈到三十合。再无兵器傍身,此战败矣。”

    见许定颇多心忧,许褚劝道:“大兄莫急。俺这去寻人相助便是。”

    “何人?”许定急问。

1.245 天下楼桑

    “自是文休先生。”许褚憨声一笑。

    文休先生,便是许靖。时门下督郑泰,奉命南下,徵辟汝南英才,并说降葛陂黄巾渠帅彭脱。后一并北上。功曹许靖,贼曹刘翊,记室张节,皆位列门下五吏。乃蓟王门下重臣。

    尤其许靖,因月旦评而天下闻名。为时人所敬。因善识人,故掌门下人事考评。后举从兄许瑒北上,投入蓟王门下,今为蓟北令。得享千石高俸。

    “文休先生二千石俸。如何能积攒万金家财。”许定不解。

    “文休先生,天下知名。岂无富贵之交。”许褚答曰。

    “如此,也罢。”许定这便言道:“速去速回。”

    “唉。”许褚这便动身。演武在即,兹事体大。便是许氏兄弟,亦难免俗。

    复赛二战,便是呼厨泉并泰山五(军)候,对阵许定、许褚兄弟。

    呼厨泉并泰山五候,演武器二、四,乃水陆两用,攻城舫车。一车为机关云梯,一车为机关井阑。

    入场兵卒,亦从百卒,增至二百。

    呼厨泉毕竟南匈奴王子。蓟国北人客庸众多。蕃邸有南匈奴王使,常驻国中。处理相关事务。掌管南匈奴人客庸入籍、代南匈奴单于,征收赋税等。多年前,南匈奴单于上疏。求与藩王食俸等同。蓟王代为上表,先帝无不应允,并赐刘姓。

    换言之,南匈奴单于,堪比藩王。坐享衣食租税。至此,令客庸蓟国之南匈奴部民,虽早已迁出部落,仍需足额缴纳租赋。此乃安邦定国,长治久安之策。故蓟王遂命赀库,代为征收。季季足额转入单于账户。

    如此,皆大欢喜。

    南匈奴单于(屠特若尸逐),深感其恩。年年遣使奉献。

    时下,除分封、赏封外。还有“素封”之说。

    “今有无秩禄之奉,爵邑之入,而乐与之比者,命曰‘素封’。”言指豪商。如金市子钱家,贳贷封君列候,因成巨富,便是所谓素封。若非入籍蓟国,得民爵十五等。辽东豪商田韶,亦可称素封。

    适会岁节(年假),公卿罢朝。百官无需当值。门下署却是例外。许褚直入门下署,与许靖相见。

    “仲康,所为何来?”许靖笑问。

    “乃为明日演武。”许褚实言相告。

    许靖未卜已先知:“可是忧心无人掷金相助。”

    “正是。”许褚抱拳言道:“故求先生相助。”

    “此事易耳。”许靖笑答:“仲康自去,明日必见分晓。”

    “多谢先生。”许褚大喜告辞。究竟如何相帮,亦不多问。性直如此,忠义之士也。赤诚如此,切莫食言。

    待许褚离去。便有贼曹刘翊,记室张节二人,自出屏后。

    “牙门四将,必有伏虣、藏虎,一席。”张节笑道。

    “难得仲康,出言相求。我等需尽力而为。”刘翊急公好义,常助人焚心燃眉之急。话说,凡出蓟王门下,皆称豪杰。

    “然也。”许靖抚掌而笑。三人皆二千石高官。民爵亦是十五等之少上造。三人合力,虽不敢称富可敌国。然豪掷千万,亦是云淡风轻。

    蓟王朝堂,虽无朋党之争。然意气相投,纳头便拜。正是国俗民风。正如三台令窦辅,并泰山五候。萍水相逢,意气相投。何分贵贱文武。时少君侯取长姐妻。与关、张桃园结义。正应那句,英雄莫问出身。

    更早时,与马市童子苏双,共乘一骑。便是白马公孙,亦不禁心生钦佩。

    国主尚且如此。况国民乎?

    许氏兄弟,得许靖等人,鼎力相助,无出意外。

    蓟人贵北。北地隆冬。自稻作毕,河海冰封。隆冬时节,盛会不断。试想,千六百万人汇聚四百城港。户户无烟石炭供暖。人旺气盛,暖意盎然。石炭作为重要能源储备,蓟王虽不欲专卖,却命各城足备仓储。上计署言,各城存炭,足供三年所需。

    正因蓟国大兴石炭。中山井陉县、安北郡昌城县,皆有石炭开采。尤其昌城石炭,极利高炉冶炼。国中有炭,事半功倍。助推国中精工兵甲,兵器锻造。

    盐、铁、碳、谷,蓟国皆能自给自足,毋须受制于人。

    话说,少时蓟王立于自家中庭,七重顶阁。俯瞰楼桑万家灯火时,可曾料到。有朝一日,天下皆楼桑。

    时楼桑,民多地窄。又未及分户。于是高楼林立,鳞次栉比。为便于往来,民众自发搭建覆道,便于通行。俗称“天桥”。于是过街天桥,遂成蓟国一景。于车水马龙之街衢路口,搭建过街天桥,相沿成习,乃为惯例。坚木包铁,盐渍白灰。坚固耐用,防虫防火。

    正因天桥覆道大兴,天梯上下便利。更加蓟王宫十字飞阁,空中宫苑,为国人所羡。故二层、三层,多重列肆,遂在楼桑兴起。诸如桥楼归市,上、中、下,三层覆道。华灯初上,琉璃枝灯,宛如星河散落。十倍繁华。悬楼栈阁,重叠错落。蓟国营城术,冠绝天下。非亲眼得见,不可尽知也。

    更有甚者,蓟王下令。将三重覆道,遮顶瓦当,悉数改为水绿琉璃瓦。万里清空,星河璀璨,举头可见。号“天街”。游人如织,夜以继日。欢声笑语,通宵达旦。

    桥楼乃顺阳卫宗族所居。蓟王此举,爱屋及乌也。

    桥楼夜市,灯火通明。

    张郃、马超,与潘璋、朱桓,相约一见。西林少年亦在。

    “大哥,孟起。”潘璋、朱桓,临窗招唤。

    众人步入天街酒垆。酒家保,笑脸相迎。虽着常服,品秩不显。且又年岁尚青,颏下无须。然蓟国多少年长吏。尤其见众人英武出众,酒家保如何能不,倍加小心。

    春霖包房。众人相见。

    如前所言。潘璋、朱桓,乃家中长子。岁末诸事颇多,需随父出席。难有闲暇。不能常来常往。知张郃、马超,一同入选。

    这便摆酒同庆。

    松泉珍酿,乃腊赐名品。被二人捎来,与兄弟共饮。足见心意。松泉酿多饮不醉,素为酒客所喜。不似翠玉琼浆,沾杯既倒。

    好妇斟满美酒。众人齐举杯,祝旗开得胜,愿马到功成。

    落杯后,潘璋言道:“垆中可有胡姬?”

    好妇如花娇颜:“公子既问,妾不敢不答。自然有得。”

1.246 弄剑踏杯

    时下胡姬,多入乐府。拥有乐籍。与蓟人无异。

    “西域歌舞名胡旋,传入宫掖靡长安。吹奏何必琼林宴,市间到处闻管弦。”何必唐时靡长安,胡旋翩翩满汉藩。

    蓟王自通丝路,中西域立幕府。更加和合之风,遍吹巨马水岸。丝路沿线胡女,蜂拥而至。蓟王遂立乐府,悉数安置。酒垆、客舍,好妇、胡姬,比比皆是。

    歌舞助兴,亦是席间常情。谓雅俗共赏,大雅无伤。

    好妇,本该见惯不怪。只因席上诸公子,年岁尚青。恐定力不足,手足无措。若唐突佳人,岂非不美。故才略显为难。

    殊不知。潘璋、朱桓,乃心腹重臣之后。别说民间胡姬,便是乐府四大名姬,亦曾亲眼得见。话说,乐府令,蓟国四奇之杜公良,苦心孤诣,精挑细选。传授毕生所学于四人。号称乐府四姬。传闻,乃由中书令赵娥亲自录入门籍:俱合法相。

    杜公良,一片忠心,天地可表也。论胡旋大家,由京师马市胡姬酒肆,酒家安息公主,亲手养育调教之安氏四姐妹。无人能及。

    乐府令,生不逢时也。且胡旋,不过舞之一种。论歌舞,仙门舍我其谁。玄天二女,旋波,提谟,更是其中翘楚。可想而知,如何能入蓟王法眼。

    少顷,胡姬携鼓乐,翩然而至。

    “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

    一舞作罢,珠光玉气。

    香风拂面,心驰目眩。

    胡姬,捧杯敬酒。见席间少年多我辈。素纱后,笑容更盛。尤见马超,年少俊美,逼人英气。胡姬捧杯上前,口出精纯汉话:“请公子,满饮此杯。”

    “马超年少,阿母不许饮酒。以茶代酒,姐姐勿怪。”马超目光清澈,一尘不染。胡姬相形见绌,竟不忍直视。忽觉自惭形秽。不敢久待,掩面遁去。

    待胡姬逃离。席间众人,无不捧腹而笑。

    “此乃第几家?”潘璋摇头晃脑。

    “第九家。”朱桓掐指一算。

    “孟起仍滴酒未沾,如之奈何。”潘璋慨叹。时人皆知,好妇善劝饮,胡姬更胜一筹。毕竟。花前月下,美人如玉。名士自风流,如何忍心相拒。潘璋等人屡次相试,马超皆不为所动。果然纯真少年。

    愿赌服输。潘璋痛饮三杯。

    而后掷杯于地,神态微醺:“孟起,剑舞可乎?”

    “可也。”马超坐跃而起,踏案离席。金鸡独立,稳稳落于耳杯。起剑舞助兴。辗转腾挪,寒光映雪。有诗赞曰:“壮夫弄剑不弄丸,上下青光慑人寒。长袖应随笙鼓乐,跳踏圆杯舞君前。”

    正如时人皆知赵云升龙槊,却不知还有流星弓。

    马超将祖传伏波槊与演武场王傅所传精要,融会贯通,遂成虓卫矛。除专属矛术,亦善剑击出手法。

    座上众人,皆通武艺。不急叫好,便听廊下有人先言:“好刀法。”

    “哦?”马超闻声收兵:“剑击何言刀法?”

    “剑多刺击,足下出手,却多挥击。此乃刀法也。”廊下那人答曰。

    “足下,何不入室相见。”马超相邀。

    “足下,何不廊下一观。”那人却道。

    “也罢。”马超迈步出室。

    但见一人,身负漆木长匣,孑然独立。

    “足下何人也?”此人面生,马超先问。

    “区区贱名,不足挂齿。”那人答曰:“闻蓟王敕令,演武决胜。故挟神兵北上,欲求其主也。”

    “神兵何来?”潘璋等人,蜂拥出室。

    “乃取自董卓尸身。”那人语出惊人。

    “哦?”张郃亦是一惊:“董贼死于玉堂阶下。莫非足下,出身宫廷。”

    “非也。”那人答曰:“董贼授首,时人皆知,乃吕布斩于阶下。然诛杀董贼,又岂止吕奉先一人。”

    “足下,亦是虎贲之士。”张郃言道。

    “旧事随风,不提也罢。”那人自身后解下漆木长匣,双手奉于马超:“神兵得其主也。”

    马超不为所动:“你我素不相识,何意收此神兵。”话说二人素昧平生,又说无功不受禄。匣中若是寻常之物,博人一笑,便也罢了。若当真乃不世神兵,冒然受领,岂非不美。

    “神兵赠猛士,宝马配英雄。”言罢,那人将长匣往马超怀中一送,这便退步行礼。长歌而别。颇多隐者风范。

    正如那人所言。马超少年英雄,蓟王以千里奇骏,轻云马相授。与今日之事,相得益彰也。英雄相契,总是回肠荡气。

    “先取神兵一观,再做计较。”见众人皆心往神驰,潘璋耳语道。

    “好。”马超随众人入室。正襟危坐,轻启木匣。

    匣中长刀,神光内敛,一色月莹。刀身不铭文字,四面锻纹隐见,如崇山吞气,云奔雨骤。

    马超屏气凝神,取刀一试。果然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神兵何以无名(铭)。”见马超捉刀在手,潘璋怯意忽生。

    “未可知也。”马超收刀人匣。急忙言道:“速追隐者。”

    “唉!”众少年急忙下楼,奈何天街人聚,譬如大海捞针。行踪难觅。

    见众人怏怏不乐。张郃这便言道:“蔡国老,博闻广识。孟起何不去问计恩师。”

    “大哥所言极是。”马超这便醒悟。事不宜迟,众人草草罢筵。鲜衣怒马,共赴王都。

    蓟人贵北。

    国老独享四进院落。亭台楼榭,曲径通幽。

    闻马超夜访。正秉笔夜书《大百科》之恩师蔡邕,落笔相见。

    “拜见恩师。”马超捧匣行礼。话说,多年前蔡少师亲自登门。与马超约定,牧羊之后,晚来夜课。遂结师徒之义。蔡国老,视如己出。今马超号“后生翘楚”,文武双全。蔡国老门下,文有顾元叹,武有马孟起。允文允武,此生无憾矣。

    “孟起,何事急迫?”知徒莫若师。

    “天街酒垆,得隐者赠刀。刀身无铭,不明来历。求恩师解惑。”马超遂将前后诸情,和盘托出。

    “可是匣中之物。”蔡国老笑道。

    “正是。”马超正欲开匣,却被恩师所止。

    “且慢。”蔡国老笑道:“老迈之躯,需避锋芒。”

    待命家仆,取腊赐所赏,琉璃屏风,横栏身前。国老这才言道:“且开匣一观。”

    “喏。”马超轻启木匣。

    国老隔屏视之,这便言道:“此乃霸王之刃(注1)。”

1.247 栎阳雨金

    “秦献公十七年(前368年),栎阳雨金,献公自以为得金瑞,故作畦畤(zhi qi,古代帝王祭祀场所)栎阳,而祀白帝。”蔡国老,果然博学:“四月至八月,续有陨星,从天而降,入地丈余。光耀烛地,声如雷鸣。是时火息,视地中只有一窍,如杯大,极深。人下视之,星在其中,荧荧然,不敢逼近。良久渐暗,尚热不可近身。又久之,发其窍,深三尺余,乃得一石,犹热,其大如拳,一头微锐,色如铁,重亦如之……”

    所谓“雨金”,乃指陨铁天降,好似雨落。后世谓之“陨石雨”。时栎阳,为秦国都。四至八月,屡见雨金。乃是一场持续四个月之久,陨铁流星雨。无怪献公以为得“金瑞”。

    “其后如何?”马超追问。

    “献公命匠人,将雨金悉数发(掘)出。招天下名匠,熔铸成‘瑞金钺’,杀牲而祀白帝。故又称‘瑞金白帝钺’。”蔡国老将前情往事,娓娓道来:“后秦统六国,藏于阿房宫,震慑六国王侯。秦汉之交,为楚霸王项羽所得,遂命良匠熔钺,而成此刀。因是白帝钺重铸,故未置铭文。楚霸王乌江自刎,遗落沙场。卓父曾为颍川,轮氏县尉。董卓少时耕野,遂得此刀。”

    “董贼伏尸玉堂阶下,又被他人所得。”马超已想通关窍。

    “天降雨金,正如主公所持雌雄鸳鸯剑。皆是天赐神兵也。”蔡国老,转而问道:“孟起且说,那隐者身高面目,如何?”

    一面之缘,记忆尚浅。

    马超遂将廊下隐者,身材相貌大略说出。

    蔡国老,提笔记下,快马送抵黄金台,四方馆。求于四方馆长朱建平当面。

    “乃李肃其人也。”朱建平,一语道破。

    话说。兖州之争,吕布败逃。李肃不知所踪。本以为,必死于乱军阵中。不料竟死里逃生,隐姓埋名,悄然北上。谓“抛砖引玉”。将霸王之刃,赠予马超。醉翁之意不在酒乎?

    朱建平不敢怠慢。亲自登门,向蔡国老禀明一切。

    “无妨。”蔡国老斟酌言道:“正如其所言,神兵赠猛士,宝马配英雄。本是一段佳话,切莫惊扰。待老夫禀明主公,自有定夺。”

    “国老所言极是。”朱建平亦如此想。

    比及天明,蔡国老携朱建平,安车入宫。闻蔡少师入宫,蓟王遂设宴灵辉殿,与国老共进早膳。

    蓟王爱恨分明,嫉恶如仇。礼贤下士,爱民如子。何况肱股重臣。

    蔡少师坦然受之。朱建平受宠若惊。见蓟王如沐春风,这便安心用膳不提。

    所谓“食不语,寝不言”。只需蓟王当面,天大之事,亦无需急。膳罢,宫女奉上香茗,顺气爽口。

    蔡少师这才道明来意。

    蓟王方知,二人专为马超而来。不禁慨叹:“谚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国老之意,孤已尽知。”

    “李肃其人,褒贬不一。孟起受此大礼,何以为报?”蔡少师心结在此。

    如前所言,时人讲求报効。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马超既受神兵,佳话已成。若待他日,李肃登门求救,马孟起焉能拒之门外。如典韦,为友杀人,竟追至楼桑。若非蓟王二弟,关羽拖刀打断,蓟王又亲为其解仇。南港令李永,恐横尸闹市。何来今日。

    “无妨。”蓟王早有定计:“待知其落脚之处,孤遣公业前往徵之。可入门下,为南閤属吏。”

    “主公明见。”朱建平拜服:“有南閤祭酒许子远,当可保李肃,一世平安。”言下之意,许攸足可震慑李肃。令其不敢稍有恣意,乃至忘形。

    “如此,孟起无忧矣。”有蓟王兜底,蔡少师,心结尽解。

    事不宜迟。蓟王遂命人,探得李肃落脚之处。再遣门下督郑泰,亲往徵辟。

    朱建平返回黄金台,四方馆。便有相者刘良,术士刘惇,窃问缘由。

    朱建平与透深意:“主公非只保马孟起,亦为护世间道义也。”

    二人信服。

    蓟王守护的,乃是世人看得见及看不见的美好。

    果不其然。“天街馈刀”,遂成典故。为时人津津乐道。无名隐者李肃,如愿徵为南閤守属,得食六百石俸。

    公府属吏,分:掾、史、属三等。掾为各曹之正,史为副。又有“正曰掾,副曰属”。可知,“掾”及“史”之外,尚有“守属”一职。又“署为守属,令监狱主囚也”,故称“守属治狱”。掌理幕府狱事。

    此皆是后话不提。

    复赛二日,如期而至。

    呼厨泉并泰山五候,对阵许定、许褚兄弟。如前所言,呼厨泉并泰山五候,有演武器二、四,水陆两用,攻城舫车。

    一车内藏云梯,一车内藏井阑。

    入场兵卒,亦从百卒,增至二百。

    演武当日,人山人海。

    万众瞩目中,演武器一至十旗,环演武场,次第升起。

    群情激烈,万众期待。锣响处,中书仆射荀采,朗声唱报:“演武器旗,万钱得一。又得其二,增之十倍。再得其三,亦增十倍。”

    “愿为呼厨泉,得演武器一、三、九、十!”四层包厢,先声夺人,正是南匈奴国使。

    “愿为许定、许褚,得演武器六、七、八、九、十!”五层琉璃暖阁,不落下风。

    何人豪掷亿钱!

    百官循声去看,侧席门下署列。

    正是门下五吏,功曹许靖,贼曹刘翊,记室张节。三人皆二千石高俸。合掷亿钱,亦是义气使然。话说,门下三吏,与许氏兄弟,结伴北上。且黄巾乱时,幸得许氏坞堡庇护。如今投桃报李,亦在情理之中。

    许氏兄弟,心中感激,无以为报。这便收拾心情,待机关兵器,鱼贯入场。

    呼厨泉并泰山五候,计有演武器一、二、三、四、九、十。楯墙,弩车,井阑舫车、云梯舫车、并机关斗舰二艘。

    许定、许褚,计有演武器六、七、八、九、十。五连列车楼二座、战车楼一座、并机关斗舰二艘。

    趁兵器入场。双方战法已定。

    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决胜双方,齐头并进,驱动演武兵器。

1.248 毒蝎摆尾

    双方斗舰,卯足人力,顺下日字沟渠。不分先后,于中渠入口处迎头相撞。

    庐士箭发如雨,兵卒盾刃相击。船首刺网弩炮,被帆樯所阻,无从互击。帆樯虽可折,然船头互抵,贴身肉搏。射程太短,弩炮有心无力。

    泰山五候,各领队伍,齐头并进。两侧斗舰被阻,居中攻城舫车,已冲至日字中渠岸。云梯自甲板下伸出,竟越过中渠,搭在对岸。

    本以为云梯,唯利攻城。岂料竟能自架飞桥,横跨水面。前端锁扣,卡死轨路,急切间断难脱离。水陆两用,攻城舫车,毋需下水,横渡中渠(楚河)。

    “日”字沟渠,左右两侧,称“边渠”,上中下三渠,分别称“端渠”、“中渠”。

    谓有来有往。“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攻城舫车,将将强渡中渠。便被列车楼,围困与田字轨路。五车连横,列车楼,竟还有此妙用。看台惊呼一片。

    同为机关兵器。无论舫车还是车楼。其本身,皆是“载器”。或者称“载具”。用于装载各式机关器。除装载,还自带运载属性。可由人力或畜力驱动。

    试想,强悍如武卒,亦不过“负矢五十”。车楼、斗舰内,排设机关连弩。机簧声中,箭如雨喷。万箭齐发,绝非虚言。

    列车楼,各车楼内藏机关诸器,远近高低,各不同。二攻城舫车,被二列车楼。困于岸边。连弩对射,碎木迸溅。列车楼,楯墙开启。绳梯射上舫车,楼内先登,顶盾捉刀,蜂拥而上。

    泰山五候之孙观,举盾提刀,冲杀在前。

    车楼先登,将将攀上舫车,便被兜头一刀劈落。

    孙观坚守阵前,泰山兵紧随其后,牢牢守住舫车。奈何列车楼,五楼连横,三面合围。不断有绳梯,射上舫车,汇成绳网。便有先登健步如飞,三面杀奔。

    “速退!”以一敌五,必落下风。孙观当机立断。

    “喏!”舫车内兵卒,搬动机关。齿轮倒转,舫车徐徐后退,竟脱轨而出,倒冲下渠。巨力拉扯,绳网接连崩断。网上车楼先登,猝不及防,纷纷坠入沟渠。披甲落水,即被判负。各自离场。

    “哈哈!”孙观脱困,顺下中渠。驱动机关舫车,侧撞敌舰。与己方斗舰,两面包夹。云梯搭桥。孙康、孙观、各领先登,冲上敌舰甲板。

    眼看夺舰。不料敌方列车楼,竟沿先前搭桥云梯,横渡中渠,反冲本阵而去。

    列车楼,网开三面,却被舫车挣脱。五楼暖阁,蓟王看得真切。

    “绳梯羸弱,不足制敌。命将作寺,设法加固。”

    “喏。”中书令赵娥,铭记在心。实兵演武,将各自弱点,暴露无疑。增强补弱,此亦是演武之意义所在。正如步卒脚踝关节,缺乏保护,战时恐为长戈刀镰所乘。蓟王亦命将作寺,打造新式步卒战靴。

    见列车楼横越中渠。百官席列,便有人问道:“车楼五列,当如何破。”

    “故语曰:‘百足之虫,至死不僵’。断其首尾,亦可两活。却不知,当作何解。”同僚亦慨叹。

    便有第三人言道:“我等皆以为,机关斗舰,乃头等利器。不料却被困死沟渠。反观攻城舫车,列战车楼等,颇多‘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诸位所言极是。”另有第四人慨叹:“主公深意,今日方知。机关兵器之利,舍我其谁。”

    百官心有戚戚。这便收拾心情,安心观战不提。

    见五列战车楼渡河,抢占先机。呼厨泉大营楯墙,弩车,如临大敌。

    借楯墙遮掩,机关弩车,迅速更换机构。将如矛弩箭,换成水龙弩弹。“油囊”呼啸,正中首楼。

    “战车楼燃火,救之不及。”便有边裁高声唱报。

    余下四列车楼,随之脱离。正欲迂回突进。不料水龙弩炮,又中一车。

    如此,五车接连“燃火”。车中机关诸器并先登兵卒,五彩斑斓,皆焚于烈火(染料)。

    不料机关弩车,竟可一车多用。只需更换机构,便可发射各式弩箭、弹丸、刺网。奇思妙想,直令人叹为观止。

    许氏兄弟,列车楼被毁。双方机关兵器,数量相同。

    左右边渠,机关斗舰,亦分出胜负。

    孙康、孙观,兄弟齐心,短兵夺舰。另一侧,吴敦、尹礼,亦效孙氏兄弟,合力夺舰。

    “许氏兄弟,竟无人在斗舰之中。”便有看客,幡然醒悟。泰山五候,各领兵器。吴敦、尹礼,亦是井阑舫车并机关斗舰,包夹制胜。可想而知,无许氏兄弟领军,纵白毦精卒,亦无从与泰山五侯相敌。

    如此,战局明朗。泰山五候,只剩昌霸,独守大本营。

    将将水龙弩破敌,不及喘息。又见战车楼,长驱直入。

    “这是……”五楼百官,看得真切。

    许氏兄弟,竟倾巢而出。战车楼居首,后连五列车楼,直撞敌军本阵。

    集中兵力,一战破敌。

    “速速操船!”孙康、孙观,吴敦、尹礼,齐声叫喊。

    “速击车楼!”昌霸怒急。水龙弩油囊再发。却只砸中四楼车壁。鱼油未能溅落楼内。即便引燃,亦不过皮毛。直观而言,染料未能遍洒,车楼内外,故不被判负。

    “兵分二路!”孙康、孙观,当机立断,引军回援。吴敦、尹礼,则顺下边渠,攻略敌方本阵。

    战车楼,楯墙高耸。远比列车楼雄伟。正因体积庞大,故能加装大型机关器。又被百余兵卒,接力驱动,速度极快。

    临阵不过三发。水龙弩猝不及防,更加战车楼,快速逼近。无从调整射击仰角,两次急射皆落空。

    “速出龙吐水!”眼见撞上楯墙,许定一声令下。

    斑斓螭首,自出楯后。机簧声中,螭首吐水数丈。居高临下,浇向楯墙。

    “哇!”墙后守军,浑身通透,犹如血染。此乃染料之水,并无大碍。若换成战时,一支火箭,死无葬身之地也。

    见一侧孙康、孙观,引军回援。

    身后五列车楼,犹如毒蝎摆尾,裹缠机关楯墙。

    为首战车楼,楯壁开启。

    居中一神将,顶盾而出。

1.249 唱罢登场

    机关楯墙内,残兵游勇,如何能敌。

    眼看破阵在即。昌霸遂弃弩车,领兵堵缺。欲行缓兵之计。以待援军抵达,亦或是先夺敌阵。二者成一,皆可反败为胜。

    “兵是将之威,将是兵之胆”。许褚当先,白毦精卒,势如破竹。攻占楯墙,顺下中军本阵。

    眼看败局已定。昌霸怒喝:“伏虣何在,可敢与某撕斗!”

    闻此言,许褚龇牙一笑:“夺旗再战。”

    此言一出,看台哄然。不料伏虣,竟有大智。绝非莽夫行事。

    “昌霸搦战,本就是缓兵之计也。”门下功曹许靖,不禁慨叹。

    “仲康有万夫之勇。此战当可胜之。”贼曹刘翊亦言道。

    “如此,牙门四将,必有一席也。”记室张节抚掌而笑。

    眼看杀神天降,阵前兵卒,溃败如雪崩。昌霸又被侧翼白毦所挡,救之不及。阵中呼厨泉,急中生智。竟欲拔旗而走。

    话说。战旗长大,非膂力过人,无从擎之(注1)。呼厨泉双手拔旗,打马急走。

    好一记金蝉脱壳。

    不等众人叫好。忽听劲弦疾响。

    头顶冲角盔,火星迸溅,如雷贯耳。必是许定神射。呼厨泉躬身缩颈,伏马而逃。

    将将奔出数步,又闻弦响。

    正中马耳。

    骏马受惊扬蹄。将呼厨泉摔下马背。

    时下兜鍪,亦如札甲,多为甲片编纂。自顶至颈。只因两汉宿敌,乃匈奴弓骑。此胄足防流矢箭雨。却不利钝器重击。一汉当五胡。匈奴常用骨矢石镞,何来重兵器。故无需铸造铁盔。非铸铁工艺不及,只因无用武之地。试想,铸盔与铸锅,单从技艺而言,莫非有不可逾越,天壤之别乎?既可铸剑为犁,又岂不能铸铁为盔。

    然自黄巾播乱,群盗蜂起。群雄内战,遂成常态。除防劲弩箭雨,还需防礌石滚木。一体成型,铸铁盔。遂成先登必备。百炼冲角盔,应运而生。非用钢水一体浇筑,而是百炼钢板,钉接铆合。类比加强筋。

    前额冲角,形如鸟喙,尖而上翘。不单为装饰,更可在近身搏击时,以头相抵,啄敌面门。盔檐下垂甲片,内藏遮面。全护头颈,密不透风。

    唯一不便。冲角盔紧贴颅顶,需散发方可佩戴。汉人束发及冠,如何肯轻解。然四裔却无此禁忌。北人被发左衽,南人断发文身。正当适宜。更加冲角盔,防护惊人。且精钢锻造,红缨覆顶。银芒闪闪,霞飞光映。猛将之丽,故深受国人所喜。

    汉人兵士,喜戴“狻猊胄”。此盔,乃由两汉玄铁胄,改进而成。胄体上半部,以长条锥形钢片,锻打弯曲成弧,而后钉接铆合成一半球盔体;胄体下半部,则经下缘,由弧形长方铁片,编缀成护颊;胄体顶部,则由一碗状加厚钢板,与半球盔体,铆接封口,专防颅顶所受冲击。这胄造型美观,且足可容纳发髻。又因前额下藏狻猊兽面,故称“狻猊胄”。造价极高。锻造一顶狻猊胄,可足造十顶冲角盔。

    战盔锻造,历来不易。君不见,时下罗马将官所佩,库鲁斯头盔。熟练工匠,足月只能锻造六顶。

    言归正传。

    蓟王有言在先。斩将夺旗,皆为胜。

    呼厨泉裹旗落马。胜负即分。

    此时。吴敦、尹礼,亦率兵袭占许氏兄弟空营。奈何晚到惜败。

    “主将落马,许定、许褚胜。”

    演武场,山呼海啸。许褚,充耳不闻,正将压身战旗,只手提起。助呼厨泉脱困。

    胜不骄,败不馁。我蓟国男儿,理应如此。世人皆言汉蛮、汉胡。终归华夷有别。唯“蓟人”二字,可全天下。

    “如何?”五层琉璃暖阁,蓟王笑问。

    “二许得胜,意料之中。然,呼厨泉并泰山五候,力战惜败,亦是难得。”蓟王不指名道姓。必问公孙长姐。

    蓟王这便会意:“毕竟,司马、校尉之争。”言下之意,泰山五候,不过军曲候。能与军司马、校尉一较高下,尤其可贵。

    “传命,泰山五军候,皆为军司马。”蓟王金口玉言。

    “喏。”中书令赵娥,这便领命。

    “於夫罗、呼厨泉、拓跋四子,又当如何?”王后笑问。

    “演武之后,必有计较。”蓟王答曰。

    王驾先行。百官恭送。而后观众,次第离场。不等泰山五候收拾退场,三台令窦辅,已含笑而至。

    “未能得胜,无颜见贤弟。”昌霸面露愧色。

    “兄长切莫如此。”窦辅笑道:“许氏双雄,万夫莫敌。且身居校尉雄职,领白毦精卒。诸位兄长,不过惜败。”

    “话是如此,却心有不甘。”至交当面,吴敦亦不做隐瞒。

    “此非战之过也。”窦辅言道:“中书令临别传语。言,主公将升诸兄长,为军司马。速速归营。”

    “哦?”泰山五候,喜上眉梢。昌霸忙问:“贤弟,此言当真否?”

    “然也。”窦辅发自肺腑:“中书令岂能戏言。”

    “我主厚爱。纵百死不足报也。”昌霸心悦诚服。

    事不宜迟。五人急忙打点行装,自归大营。稍后,王命果至。如愿晋升军司马,秩千石高俸。改号泰山五司马。

    许定,许褚,旗开得胜。演武十器,得一、二、三、四、六、七、八、九、十。料想,决赛之日,毕得器五。

    若非许褚登门求援。许靖等人,仗义出手。许氏兄弟,此战危矣。

    战后,自当携厚礼,登门道谢。

    是夜。许靖设宴鸾栖馆,偶遇三台令胡辅并泰山五司马。谓择日不如撞日,相请不如偶遇。众人并席,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又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语不投机半句多。蓟国君臣和睦,吏治清明。大兴在望也。

    循例,此日对战,今日先出。

    复赛第三场,乃由护军别部左司马夷廖,率南越白毦,并护军司马鲁比莫纳,将山夷白毦,携演武器五、七,对阵开拓先锋庞硕、庞德。

    盛名之下无虚士。

    且蓟王素有识人之明。既钦点庞氏兄弟,必有因由。

    演武决胜,趋近白热。

    各路英豪,你方唱罢我登场。

1.250 天下之始

    或有人问,蓟国冶铁,独步天下。锻盔不易,何不铸盔。

    匠人谓“铸铁炼钢”。仅此一句,便道破天机。

    只因,时下清钢百炼,需反复折叠锻打,方能坚不可摧。且头盔大小,因人而异。并无固定尺寸,若锻打成百炼钢,再回炉重铸,费时费力不说,更不适用。远不如先锻打成弧形钢片,再依据兵卒头围,调节尺寸,铆合成盔。铆合,分热铆和冷铆。弧形钢片,中央厚,边缘薄。待两片弧形钢,边缘相互叠加,钻孔铆合毕,二缘相加,厚度恰与中央相同。且铆钉帽,成列外露,好比伞骨加强筋,极大增加头盔硬度,抗拒受力变形。

    言归正传。

    夷廖、鲁比莫纳,皆是白毦司马。战力毋庸置疑。且出身山越,素为精兵之地。麾下白毦,尽取族中精锐。以一敌三,一什当百。二百白毦精卒,战力如何,可想而知。

    庞硕、庞德,并同门师兄弟,杨秋、梁兴、张横、成宜、田乐、伍习、阳逵、成公英,共号“常山之蛇”。跋山涉水,开路搭桥。深入不毛之地,常与冰原猛兽为伍。千辛万苦,历经磨难。麾下悍勇,不过下风。更加常山之蛇,休戚与共。同门十人,虽皆为军曲候,然论勇武,足可为千人将。兵卒与将校,不可同日而语。

    唯一所患。庞氏兄弟,名声不显。待演武决胜之日,看台可有观众,为其豪掷千金,贩得演武诸器,尚未可知也。

    自随军门都尉华雄,抵达蓟国。庞氏兄弟,便于营中苦练,操纵机关兵器。众所周知,演武器皆仿制于兵器。并针对性削减效能,谨防伤人。如何使用,当与兵器无异。

    三日复赛,如期而至。

    看台坐定,演武器一至十旗,环演武场,次第升起。虽早有耳闻,然三日观众入场,仍难免激动万分。

    锣响处,中书仆射荀采,朗声唱报如前。

    “愿为夷廖,得演武器六、八、九、十!”话音将落,四层包厢,便有人朗声言道。正是十夷王使。

    “愿为庞硕、庞德,得演武器六、七、八、九、十!”声出五层上阁。琉璃上阁,乃二宫太皇,三王太后,并蓟王宫妃、重臣家眷所居。

    蓟王闻声识人。正是钟存慧贵妃。

    慧贵妃,为陇右羌氐诸胡所深敬。多年前,蓟王东归。慧贵妃,携一干人等,独守云霞殿。安抚出山诸羌,掌控牢城修筑,平息汉羌积怨,弥合种落纷争,助蓟王和合之道,事半功倍。又深明大义,为夫君聘娶墉宫玉女,和亲西王母国。凿穿羌身毒道,慧贵妃,居功至伟。

    今以昆仑山脉为界,东部广袤冰原,皆归赐支都护府所辖。待羌身毒道,并蜀身毒道,合二为一,汇入丝绸之路。蓟王当除赐支都护府,新立梁州,为大汉十五州。

    待梁州创立,高原纳入汉土。西王母国,羁縻内附。三南之外,扶南等国,则立为宁州。为大汉十六州。若攻下身毒半岛,则立丰州。为大汉十七州。

    此三州,皆是有生之年。能否实现,且走着看。

    慧贵妃除为蓟王妃,亦是钟存女豪。类比南匈奴单于。凡钟存羌人,皆需足额缴纳衣食税租。山中老寨不计,单西州钟存羌人,足有百万之众,为慧贵妃取食。更加中二千石家俸,象林小苑食邑,身家几何,不可计数也。

    却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演武器,于实战何用?不出意外,遂成朝野上下,街头巷尾所热议。随演武日渐决胜。国人渐渐看出门道。

    料想,蓟王南下身毒,便是机关兵器,席卷天下之始。

    闲言碎语不多讲,演武场中见真章。

    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对阵双方,兵器齐发。庞氏师兄弟十人,各领开拓精兵,抢入演武器,进退有序,颇有章法。

    见二座五联列车楼,不进反退,将自家大营,团团围拢。宛如铁莽,头尾相衔。正是常山衔蛇阵。便有人惊呼出声:“咦,此何意?”

    “虚实之计也。”五楼暖阁,南閤主簿许子远,一语道破。

    “演武场,棋盘纵横;机关器,往来交错。排兵布阵,只眼可辨,何来虚实。”真二千石列,有人求问。正是薮东守乐隐。

    真二千石列,人才济济。薮东守乐隐、安北守阎柔、辽海守郭芝、太仓令刘文、赀库令刘修、将作令苏伯、上计令陈逸、大厩令张和、家马令苏双、都船令李永、都水令钟演、武库令苏越、大夏令刘晔、元素令常林、乐府令杜夔、市舶令田骅……

    “乐公且看。”许子远,于真二千石列,亦称足智。这便将场中虚实,娓娓道来:“常山车阵,头尾相衔。看似陈列重兵,守备大营。实则,内中兵士寥寥。”

    “何以知之?”赀库令刘修,虚心求问。

    刘修乃蓟王从弟。出身楼桑宗族。许子远得闻,精神为之一振:“令君且看斗舰。”

    众人顺目俯瞰。果见二舰相持,船首相抵。兵卒短兵相接。白毦不愧精兵之锐。开拓先锋,纵悍不畏死,然论结阵对敌,远逊白毦。接连战败落水。奈何兵卒源源不断,自甲板下冲出,后劲十足。更有千人将,藏身阵中。出其不意,连败数位白毦。

    两侧边渠,战况如出一辙。

    刘修这便醒悟:“莫非庞硕、庞德,并杨秋、梁兴、等人,皆在二斗舰之中。”

    许子远手指衔蛇车阵,高深笑道:“唯,一人例外。”

    “何人独守本阵。”刘修追问。

    “必是成公英。”许子远,掷地有声。

    大夏令刘晔慨叹:“演武伊始,见场中兵器,唯机关斗舰,可助战车楼横渡中渠,于是二庞,便定下虚实之计。未曾分兵诸器,反多入斗舰。庞硕、庞德,并七位同门,皆裹挟其中。反观夷廖、鲁比莫纳,却将二百白毦精卒,均分诸兵器之中。斗舰中,将寡兵微,如何能与二庞相争。”

    “只需战胜夺舰,顺下边渠。投石击发,胜负定矣。”刘修亦醒悟。

    太仓令刘文,亦叹道:“如此说来,舫车之利,不可缺也。”

    “正是如此。”许子远心怀慨叹,不下众人。演武十器,各有功用。主公奇思妙想,神鬼莫测也。

1.251 英雄辈出

    谓“人多势众”。

    庞硕、庞德,集结优势兵力,并同门千人将(注1)九人,与白毦精卒,短兵相接。且令开拓先锋在前,混淆视听。白毦连败数人,以为不过如此。不料千人将,居中发力。一举破阵。

    左右边渠,战况急转直下。白毦精卒,先胜后败。被庞硕、庞德,击落沟渠。

    此时,九人四舰,二路兵分。庞硕、庞德,张横、成宜,顺下端渠。杨秋、梁兴、田乐、伍习、阳逵,转入日字中渠。投石呼啸,轰击敌方阵地。便有列车楼,闪避不及。被投石击中。一时斑斓尽染,上下通透。即被判负。

    两艘机关斗舰,横行中渠。覆盖正面战场。威力凸显。

    敌方演武器,避无可避。接连被落石轰中。虽是草球,涂抹染料。然每每呼啸而出,又轰然砸落。猩红四溅,兵卒散乱。看台仍起惊呼一片。可想而知。若是真材实料,纵万人敌,又当何为?

    粉身碎骨矣。

    待庞硕、庞德,绕行端渠。机关斗舰,背后一击。战局已不可逆。

    摧枯拉朽,毁敌所有演武器。庞德纵马登岸,单骑奔冲营前。

    勒马搦战:“狟道庞德,何人来战。”

    “某来会你。”护军别部左司马夷廖,单骑出阵。

    阵前斗将。一战定输赢。

    群情激昂,声如雷鸣。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观者无不血脉喷张。

    五楼暖阁,蓟王亦兴致盎然:“击鼓。”

    “喏!”

    环绕演武场,忽听号角雄浑,战鼓擂动。二人随鼓点,纵马提缰,迎面奔冲。

    人马交错,双刀相击。

    咣!乌光乍起,声如洪钟大吕。

    夷廖虎口崩裂,一合落马。

    “庞德,虽非万人敌,亦不远矣。”王傅一语中的。

    满场惊呼。不料西州又出少壮猛将。

    见长姐眸中,柔情似水。刘备笑道:“庞德勇武,不在张郃、华雄、颜良、文丑、并徐晃之下。假以时日,当可略胜一筹。”

    “小弟早知?”长姐柔声相问。

    “然也。”蓟王这便道破隐秘:“都尉玄年年南下,开拓羌身毒道。途中见闻,事无巨细,悉传书来报。言及庞德勇武无匹,护其周全。故能早知。”

    “南下冰原,路途艰辛,恐不知足为外人道哉。”长姐有感而发。

    “开疆辟土,岂有易事。”蓟王亦感同身受。

    “主将落马,庞硕、庞德胜。”

    “快哉,快哉!”不等庞德下马搀扶,夷廖已跃起。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单骑出战前,尚心气难平。待一合落马,夷廖心悦诚服。

    “承让。”庞德亦是豪杰。

    “足下当为上将。”夷廖抱拳回礼。

    “牙门四将,得其一。幸也。”庞德快人快语。

    双方人马,汇聚场中。相逢一笑,涣然冰释。心无芥蒂,何须泯恩仇。

    王驾先行,百官伴驾。看台观众,三五成群,意犹未尽,叹息离场。

    庞德一战成名。国中将星汇聚,英雄辈出。酒垆、茶馆。人头攒动。开拓先锋之事,亦被说书人,绘声绘色,舌灿莲花。说于众听。

    结交豪杰,蓟王第一,张飞第二。不等收拾退场,张飞已携二义弟,拉来门下督郑泰,入场相见。

    “拜见郑公。”庞硕等人,肃容行礼。多年前,便是门下督郑泰,待蓟王登门,徵辟姜老都尉,门下弟子。这才引出门内十人,一同出仕。时庞硕高台卖艺,博人一笑。得蓟王亲赐玉佩,这才携胞弟拜师。得有今日。谓知遇之恩,生死相托。又被蓟王钦点,归国演武。此生无以为报也。

    “诸位免礼。”郑泰亦难掩喜气,这便为众人引荐:“主公义弟,辅北将军张翼德……”

    众人依次见礼。

    “何处扎营?”张飞先问。

    “范阳百楼城,辅西将军营。”见庞硕看来,大师兄杨秋,这便答曰。长幼有序,足见师传有道。

    百楼城,位于范阳县,西南二十五里。乃辅西将军徐晃,筑城以养士兵。城中内外,烽堠、望楼、箭塔林立,兵法有“百楼不攻”之说,故以此名城。

    “如此,且去徐公明帐中一叙。”张飞这便言道。

    郑泰笑道:“可也。”

    这便遣人先行,告知徐公明。待庞硕等人,清点兵马,众人同往。

    徐晃亦是豪杰。与蓟王菟园相识。击鞠大赛,扬名帝都。时徐公明亦在列。追随蓟王十余载。鞍前马后,一往无前。广有功勋。

    话说,蓟王南征北战,所向披靡。犒赏三军,置酒大会。时,诸军皆集,蓟王巡视诸营,士卒咸离陈观,欢呼雀跃。唯晃军营整齐,将士驻陈不动。蓟王赞曰:“公明可谓有周亚夫之风矣(注2)。”

    同为四辅将军。张飞自与其相熟。

    徐晃得报,亲出相迎。又知庞氏兄弟,胜战归营。遂于营中设宴,为众人庆功。

    唯恐饮酒误事。金台酿三杯入腹,点到即止。

    张飞素知徐晃为人,自不怪罪。何况大哥刘备,时常叮嘱,切莫贪杯。且张飞年少,尚未嗜酒如命。多饮,浅饮,并无所谓。

    “复赛得胜,尚有决赛需争。”徐晃落杯言道:“牙门四将八人,主公却点十将。必有二人落败。”

    张飞亦道:“子龙、叔至,断难争锋。当得一席。儁乂、孟起,亦不逞多让。又去一席。张辽、华雄,难分伯仲。再去一席。唯许氏兄弟,可一较长短。”言下之意,庞氏兄弟,当可与许氏兄弟,一较高下。争得一席。

    “同为主公効命,自当尽力而为。若不能胜,亦无妨。”杨秋答曰。

    “此言,与俺相同。”张飞嘿声一笑:“大哥点将十人,必有深意。”

    徐晃有感而发:“若八将点八人,何需相争?”

    “莫非,二桃三士之计也。”出声正是成公英。

    “哦?”张飞、徐晃,四目相对,皆拍案大笑。

    “哈哈哈……”

    正是二桃三士,激励之计也。

    杨秋、梁兴等人,如梦初醒。

    循例,四日对垒,三日先发。

    绣衣军曲候魏疏,统顺阳卫,并辅南偏将军假司马秦狼,领无当飞军,携演武器六、八。对阵居延属国都尉张辽、并军门都尉华雄。

1.252 花期正盛

    同为都尉,属国都尉和军门都尉,品秩并不相同。

    属国都尉,俸比二千石,掌蛮夷降者,稍有分县,治民比郡,有丞。军门都尉与关都尉类似,秩比六百石。华雄又兼领蓟王宫舍人,秩千石。加官至双千石俸。张辽久居边郡,隶属于辅汉幕府。待(幕)府(封)国并立,幕府僚属,并四州属吏,官俸方与蓟国比同。

    谓“同工同酬”。家国同构,品秩同而食俸等。幕府、封国,勠力同心。幽、冀、并、凉、雍,河北五州,吏民归心。雍州五郡,亦渐安定。又谓“食君之俸,担君之忧”。自御赐九龙华表,兼督四州,河北官俸,皆出蓟王。即便雍州牧邯郸商,为王允所举,董侯任命。然心向蓟王,毋庸置疑。

    恰如,蓟国客庸。庸金虽出东主,然却皆由赀库发放。签订券书后,是否按约履行。亦是由将作寺等,蓟国相关机构,出具文书裁定。如此,即便为仆,亦不觉低人一等。正因吏民皆“同食君俸”。

    就食于君,而非取食于民。义理如何传递?

    此事易耳。雇主有求于君,君命市楼代雇;客庸者亦求于君,君命市楼代佣。于雇佣双方而言,皆求于君王,而得偿所愿。雇主谢君王,为我解忧。客庸谢君王,足我衣食。家国之下,二者之间。何来高低贵贱。

    譬如:

    “笃笃笃!”

    “门外何人。”

    “匠人某某。”

    “所为何来?”

    “奉王命,为足下造楼。”

    “有劳。”

    如此,工匠不敢偷工减料,雇主亦不敢缺斤短两。稍动歪心,便是欺君之罪。只为蝇头小利,甘冒夷三族之险乎?

    如前所言,蓟王守护着所有看得见,及看不见的美好。

    论礼贤下士,结交豪杰。蓟王第一,张飞第二。绝非虚言(注1)。

    北宫,瑞麟阁。琉璃枝灯,堆光如昼。一壁之隔,温润如春。安长御步入内阁时,蓟王正与诸贵妃,鏖战演武兵棋。

    时下,街头巷尾,三尺见方,演武兵棋,随处可见。漆木棋盘,微缩模型。陈列演武十器。田字轨路,围绕日字沟渠。双方约定,每合各行一步。双方捉对厮杀。更有甚者,演武器所载机关兵器,竟悉数陈列。刺网、弩箭、发石、吐水,一应俱全。便是云梯搭桥,亦活灵活现。如此,除考行军布阵,还需熟练操弄,机关诸器。命中敌方演武器,方能制胜。

    寓教于乐,寓学于趣。更加演武决胜,推波助澜。演武兵棋,风靡国中内外,不过旦夕之间。

    “夫君,时辰至矣。”安长御柔声言道。

    **一刻值千金。今夜侍寝七妃并二夫人,早秋水望穿。蓟王迟迟不见踪影,这可如何是好。

    “也罢。”蓟王这便罢棋。再看琉璃座钟,不觉夜深人定(亥时)。

    “送夫君。”众贵妃盈盈下拜。

    “贵妃亦早安寝。”蓟王一笑扬眉。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阁内贵妃,食髓知味。

    “是。”贵妃皆露笑意。

    待夫君离去,诸妃这便命人收拾残局。

    “此是何物?”安长御忽指一兵棋问道。此兵棋,貌似霹雳发石车,却又似有不同。尤其高脚造型,又与港口机关塔吊,三分神似。却不知“四不像”,究竟何物。

    时人皆知。霹雳发石车,威力巨大。可投掷石丸、油瓮、毒球、甚至人或动物尸骸。后世蒙古人远征西陆,兵围黑海之滨卡法城。久攻不下,遂将人畜尸体,抛入城内。死尸天降,灭顶之灾。

    尸体砸落,血肉迸溅,分崩离析。污染空气,毒化水源,很快城内爆发瘟疫。卡法人先是高烧不退,腋下、大腿内侧等部位,接着长出鹅卵般大小的黑紫色肿块恶疮,三天后,便在痛苦中死去。数月后,卡法城不攻自破。几成死城,无人生还。

    城破前,染疫士兵,偷乘小船,逃回墨西拿港。随后数年,拜占庭、热那亚,威尼斯等,意大利各地,相继爆发大疫。受医疗、卫生条件所限,及宗教神学禁锢渲染,疫情反复,交叉传染,难以阻断。肆虐欧洲三个世纪,先后夺走二千五百万条生命。几乎相当于中世纪欧洲人口的三分之一。人称“黑死病”。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阻断传染链,至关重要。

    言归正传。

    “演武器十一。”安贵妃答曰。安素与安氏姐妹,情同手足,亲密无间。

    “有何妙用。”安长御又问。

    “决赛可见分晓。”安素笑答。

    “只此一器乎?”安长御追问。

    “余下诸器,将作寺尚未造出。”安素知无不言。

    正因机关兵器,威力凸显。渐被国人所知。更加演武决胜,助推兵棋风靡。蓟王宫中,上至二宫太皇,三王太后,蓟王后妃,下至女官宫人。凡有闲暇,便摆开阵势,捉对厮杀。引众人围观。气氛热烈,群情激昂。宫中风行,民间可想而知。安长御好奇追问,亦是情理之中。

    一里之回,七重错落。凡檐墙、飞阁、廊道、平座,皆以清钢琉璃壁密封。透光保暖,防风驱寒。更加窗明几净,一览无余。内中亭台楼阁,雕楹粉金,山水迭石,走兽飞禽。更有美人如玉,衣袖翩翩,群芳竞艳,层楼尽染。

    置身其中,直令人心旷神怡,目酣神醉。

    此时,游泳馆。云蒸霞蔚,氤氲生烟。二宫太皇,正相伴戏水。暖泉滋润,温汤浸泡。四肢百骸,无不舒爽。

    如兰吐气,香汗淋漓。吹弹可破,娇艳欲滴。正盛花期。

    谁言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终归“心里有事心里惊,心里无事一身轻”。

    窦太皇,即来则安。倒是董太皇,难掩心思。二人相依为命,本该无话不谈。奈何,唯有此事,窦太皇讳莫如深。不肯透露,片语只言。

    窃以为。心忧董侯是其一,心牵董骠骑为其二。心系合肥侯乃其三。天下三分,叔侄相争。更有董骠骑,与曹太保合谋。欲夺王太师兵权。

    《尚书·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huàn,逃避)。”

1.253 军法从事

    演武场一日一赛。虽提前公布双方对阵。却从不提前售票。

    四日演武决胜。魏疏、秦狼,对阵张辽、华雄。天光微亮,便早早有人排队购票。试想,单楼桑并西林二邑,便足有百万之众。区区万余票,杯水车薪。一票难求。

    片刻售罄。

    仍余长队十里,怏怏散去。不及多想,便同三五好友,投酒垆、客舍而去。晚之亦无一席之地矣。

    待王旗升起,王驾升阁。百官就位,看台座无虚席。

    看客坐定,演武器一至十旗,环演武场,次第升起。虽早有耳闻,然新批观众入场,耳濡目染,仍难免激动万分。

    铜锣擂响处,中书仆射荀采,吐气开声。

    “愿为魏疏,得演武器二、四、九、十!”五层暖阁,便有人高声言道。百官闻声看去,正是门下署,绣衣都尉,吕冲、魏袭。“内举不避亲”。为子助力,亦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愿为华雄,得演武器二、四、六、八、九、十!”四楼包间,众人异口同声。

    何人竟豪掷十亿!

    饶是上阁,二宫太皇,亦被惊动。

    “何人,竟如此舍得。”董太皇当有此问。

    少顷,得报。身侧安长御答曰:“闻乃,洛阳金市子钱家。”

    “子钱十家。”董太皇意味深长。城上金乌,河间姹女。前情往事,涌上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窦太皇柔声道:“魏疏、秦狼,本就携演武器六、八。如此算来,双方演武器,竟一般同。”

    “正是。”董太皇亦醒悟:“必是有意为之。”

    “然也。”窦太皇亦如此想。

    琉璃下阁。蓟王得知详情,面色如常。

    话说。金市子钱家,早已举家迁入函园露台里安居。然朝廷东迁,封君列候,亦随之倾巢而出。洛阳勋贵,门可罗雀。金市生意,被函园阳港双市所夺,大不如前。子钱十家无利可图。这便结伴北上,客居楼桑,与西林赛马会豪商,一见如故。欲入股赛马会乃其一。更有意重操旧业之意。

    奈何河北五州,赀库遍地。凡有所急,即可向赀库举债。利息极低。何必去寻那高利贷。子钱十家,英雄无用武之地。今日借演武之机,人皆豪掷亿钱,必有所求也。高利贷断不可取。然保全券,寄舱券,寄田券,当无妨。

    又说,交易所,本就对全体蓟商开放。子钱十家,既举家入函园,便是蓟王守陵人。当与蓟人无异。云云。

    正因子钱家所求,蓟王早有计较,故才安坐如常。

    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对阵双方,各驱演武兵器,冲锋陷阵。

    斗舰迎头相抵,舫车交错搭梯。列车楼,宛如一字长蛇,横栏本阵。

    日字沟渠。魏疏战华雄,不落下风。无当飞军,对阵湟中义从,势均力敌。双方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

    奈何秦狼,纵千人将,亦难敌张辽,一刀之威。主将洛水,阵型溃败。被张辽夺舰。魏疏与华雄,厮杀正酣,难以兼顾。阵中列车楼,被投石击毁。被围舫车,随即脱困。杀奔本阵而去。

    四面楚歌,不可逆转。

    “夺营拔旗,张辽,华雄,胜。”

    闻此声,舰首二人,这才各自收刀。

    “承让。”华雄吐气开声。

    “不必。”魏疏亦有豪气。

    百官亦看出门道:“‘车错毂兮,短兵接’。非豪勇之辈,不可先登。尤其二舰互抵,船上诸器,无从击发。唯力战方能破敌。魏疏足可与华雄一较长短。奈何秦狼,差张辽远矣。”

    “无怪主公设左右牙门(将)。”

    “传闻。十器之外,另有兵器。料想,必是决赛所用。”

    “十取其八。如何捉对厮杀。”另有人问道。

    “正是捉对厮杀。”便有人窥破时局。言下之意,乃是行车轮战。五组人马,如车轮对战。负少夺魁,败多居末。

    明日,复赛最后一战。绣衣军候郭援,并下辨雷铜,携演武器九、十。对阵张郃、马超,并西林少年。

    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观今日之战。兵卒相若,主将称雄。郭援、雷铜,相较张郃、马超,高下立判。

    唯一所恃,便是马超初登战场,从未与人阵前厮杀。若两军交战,自乱阵脚。未尝没有一线生机。毕竟雏儿,未尝见过真刀真枪,以命相搏。

    蓟王不急移驾。

    入殿中小憩。命人将子钱十家,唤来相见。

    “庶民,拜见王上。”《子钱集簿》虽入蓟王之手,却皆由贾诩打理。子钱十家,亦与蜃楼秦太仓往来,故乃初见。

    “诸位免礼,赐座。”国之石民,蓟王一视同仁。

    “谢王上。”十人,再拜落座。

    “诸位虽与华都尉相识,料想并无深交。今豪掷十亿,有何所求。”蓟王素来利落。

    “回禀王上,我等愿入军市。”左行孙答曰。

    “哦?”蓟王这便问道:“军市行商,需入名籍。稍有不端,军法从事。诸位皆富可敌国,素封者也。何必轻身涉险。”

    “禀王上,虽有刀兵之险,然其利之大,不忍弃也。”左行孙如实作答。

    “大利何来?”蓟王笑问。

    “闻,来年立春,王上领兵南下,羌身毒道。攻灭身毒佛国。国中封君列候,悉贩卖为奴。我等不才,愿为王上分忧。”

    奴隶贸易,乃其一也。战争红利之大,蓟王自幼便深有体会。身毒富庶,金玉珠宝,不计其数。蓟王有言在先,胜战所得,三七分成。得飞来横财,兵士必入军市,争相售卖。一本万利,是其二也。

    更有甚者。待随大军,凿穿羌身毒道。子钱十家,先入为主。抢占商机,其利之大,不可计数也。远近皆有大利,子钱十家,焉能轻弃。

    终归商人逐利。

    虑及此处,蓟王这便了然于胸。

    “未尝不可。”

    “谢王上!”子钱十家,离席下拜。

    “孤有言在先。诚信为商。莫起心机。”蓟王不怒自威。

    “庶民等,敢不从命。”子钱十家,以头触地。谓投其所好,勿投其所恶。

    蓟王为君如何,为人又如何。天下皆知也。

1.254 忽然而已

    “中书令。”蓟王朗声言道。

    “臣在。”中书令赵娥,躬身应命。

    “传孤敕令,为子钱十家,录入辅汉大营名籍。”蓟王金口玉言。

    “喏。”中书令领命。稍后,传令于门下署。由南閤祭酒许子远,亲为众人入籍。待书文齐备,子钱十家,便可如愿入军市。

    时下“名籍”,乃是统称。编户齐民,称户籍。莘莘学子,称士籍。幕府营士,称营籍。分门别类,不一而同。名籍便是身份。子钱十家,入籍幕府。可随蓟王南征北战,军市为商。此生无忧矣。

    军市之繁荣,不在街市之下。

    多年前,为大赏洛阳百官,蓟王曾于上林苑,专开军市。市中珍品,琳琅满目。引朝野上下,争相购买。转手洛阳金市,获利数倍乃至十倍。正因亲眼得见,子钱十家,遂默记于心。那时,子钱利大,不忍轻弃。如今,清汤寡水,弃不足惜。才有今日,豪掷十亿。有求必应,取得营籍。

    “营士”,亦是统称。营中官吏、兵卒、匠人、商贾,乃至营伎,皆可称之。尤其蓟王大兴机关兵车之利。辅汉幕府,兵车大营,堪比一座城池。内中人员往来,辎重进出,可想而知。

    蓟王忽然起意。话说,待凿穿羌身毒道,攻灭身毒。择一林壑尤美,水草丰沛,易守难攻,又水陆要冲之地。立幕府兵车大营。命麾下兵卒,或一伍,或一什,外出平乱剿匪,讨伐余贼,抓捕奴隶。诸如此类。日于报亭,罗列各项任务,开出丰厚赏金。可比冒险史诗乎?

    忽然而已,一笑了之。

    移驾回宫。

    巨马水,四季长流。酷暑寒冬,热胀冷缩。三足踆乌,已入鸦巢船坞,维护保养。蓟王换乘雏鸦号,自白湖水军大营出砦。顺下濩淀水,泊入南港。

    再乘王驾,直入宫门。

    途径西坞时,蓟王特意挑帘观看。见张郃、马超等人,正心无旁骛,操练机关兵器。心中这便了然。

    明日一战,马孟起当扬名。

    南港千人千面,四海承风。船商汇聚,车水马龙。此便是河港之便利。既便于种田,又利航运。西林港,受困地势,难行大舡。南港居王国之中。畅通千里蓟国渠。更加爵民、高官,十万楼台,汇聚京华。乃首屈一指,王兴之地。

    入王城,自是另一番景象。

    汉家高门重楼,鳞次栉比。深宅大院,曲径通幽。道旁草木,四时不谢,八节长青。便是路旁列肆,亦雕楹漆铜,琉璃华灯。贵气盈门。新式门廊,出脱于檐廊。琉璃四壁,左右开门。车驾可直入门廊。进出皆沐暖风。不寒不冻。肆中陈列四海珍货,蓟国名产。应有尽有,但凭所需。

    蓟国四百城港,皆已点亮街灯。盐渍立木,外裹青釉筒砖。上设琉璃枝灯。日入点燃,日出熄灭。四百城港,堆光如昼:“金碧楼台阁暮烟,彩虹双影卧漪涟;云铺物外无尘地,月满人间不夜天;细柳千门维画舸,华灯两岸度鸣弦;清狂亦有黄冠客,不负仙人载酒船。”

    王宫,又是另一番景象。

    “绣幄鸳鸯柱,红情密、腻云低护秦树。芳根兼倚,花梢钿合,锦屏人妒。东风睡足交枝,正梦枕瑶钗燕股。障滟蜡、满照欢丛,嫠蟾(嫦娥)冷落羞度。”

    蓟王回宫,王城有主。

    无极殿中。六宫粉黛,翘首以盼。

    “拜见夫君。”

    《蓟宫仪》,诸妃与会,三后发声。余下行礼即可,不必附和。无极殿中,抱阴负阳,冲气为和。珠围翠绕,姹紫嫣红。

    “免礼。”蓟王居中落座。甯贵妃已先为夫君取餐。少时,幸赖慈母长姐,并七位小姐姐,照顾饮食起居。甯贵妃,为太平圣女,身兼要职,轻易不得脱身。今嫁入家门,得偿所愿。对蓟王殷勤备至,呵护有加。皆是情深。长姐知其心意,故不与争。金华殿,岁末竣工。待散尽漆油木香,再择吉日,迁居不迟。九月初大婚,蜜月侍寝自今,已满三月。华贵妃亲来问诊,除李真多、张姜子。诸妃皆已暗结珠胎。便是赵爱儿、郑天生,亦不例外。

    话说。蓟王宫,亦有孀妇再嫁。如卢暒、郑天生,先前皆有子嗣。蓟王已传王命。凡继子,继女,当与王子、公主比同。入宫1觐见,无需尊“王上”或“父王”。宜称“阿父”,“父亲”。

    如郑天生子,邓芝。已入王子馆伴读。卢暒次子张卫,三子张愧,皆封县侯。四子张徵,亦伴读王子馆。幼子乃蓟王子,正养于东宫。钟瑷与董卓所生长女,携董白西行。闻已入西倾山中。蓟王命人搜寻未果。知其安然无恙,暂且罢了。

    “外姑(岳母),可有消息。”刘备随口一问。

    “并无消息。”甯贵妃答曰。

    蓟王轻轻颔首:“来日方长,亦无需急。”

    “如小弟所言。”甯贵妃答曰:“阿母若想见我,何必去寻。”仙门行事,便是如此这般。缥缈自然。

    “闻小弟南征身毒,天下仙门,恨不能同行。”长姐宽慰道:“灭佛国之事大。料想,外姑必有听闻。”长姐之意,天师道女师,此时许已惊动。正赶来相会,亦未可知。

    “长姐所言极是。”蓟王亦劝道:“此事,从长计议。”

    用餐毕。蓟王只身回合欢殿。侍寝七妃并二女仙,已候多时。

    风雪交加,一夜无话。

    翌日晨。蓟王抽身下榻,沐浴更衣。入无极殿用早餐。天光大亮,遂携三后,移驾楼桑,观看演武决胜。

    正腊假期。百官无需入宫,自行车驾前往。入演武场,自升五重殿恭候。殿中温润如春,与同僚闲情逸趣,别有雅致。

    待中书令高声唱报,百官列队齐整,恭迎王驾。而后伴驾出大平座,入琉璃暖阁就坐。

    二宫太皇,三王太后,并百官眷属,自有门径。无需与百官照面。四位安长御,并中书令赵娥,中书仆射荀采,领女官宫婢,上下照应。万无一失。

    号角雄浑,王旗升空。

    场内、场外,万事俱备。这才放观众入场。先入先出,亦是礼法所规。尤其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蓟王化繁为简,不欲劳师动众。亦是明主风范。

    实无需。次次三拜九叩,山呼万岁。

1.255 突施冷箭

    今日乃复赛最后一战。

    由绣衣军候郭援,并下辨氐王侍子雷铜,携演武器九、十。对阵张郃、马超,及一众西林少年。

    一如先前。锣响处,中书仆射荀采,代主发声。

    “愿为雷铜,得演武器五、六、七、八!”音犹在耳,四层包间,便有人高声言道。不错所料,正是四氐王使。天下封国,悉归幕府。四大氐王,效仿南匈奴单于,亦有使者常驻楼桑蕃邸。掌理河北氐人事宜。

    “愿为马超,得演武器二、三、四、六、八!”上阁有人出声。蓟王闻声辨人。正是乌莲、白卓,二贵妃。

    宫中早有传闻。二贵妃,有意将西乌铁骑,托付马孟起。待演武决胜,如愿入选牙门四将。五千西乌铁骑,便可整编入营。得幕府名籍,享军俸武功爵等,诸多便利。二贵妃,终可了却一桩心事。如前所言,五千西乌铁骑,乃由二贵妃供养。属私兵部曲。未有正式营籍,虽英勇善战,却不得军功傍身。无从蒙荫家小。此亦是私兵之弊。

    “演武器三。”蓟王会心一笑。

    日字沟渠,环绕演武场地。顺下沟渠,游刃有余,双斗舰必选。战车楼并列车楼,乃田字轨路大杀器,亦不可缺席。故四氐王使,贩得演武器五、六、七、八,再加郭援、雷铜,所携演武器九、十。可谓尽得兵器之利。

    乌莲、白卓,二贵妃,却舍演武器五、七,二战车楼。并九、十,二机关斗舰。反选名不见经传之演武器三,机关弩车。引来场内场外,议论纷纷。

    “演武器三,不过机关弩车。”百官席列,亦有人问道:“贵妃何以择此器?”

    “未可知也。”同僚亦不解其中深意。

    门下报馆丞,陈琳更是急不可耐。窥见万石国老,气定神闲,六谋主,风轻云淡。许子远于真二千石列,谈笑风生,如鱼得水。再看陪坐侧席,门下署列。忽眼前一亮,这便将心中疑问,付诸手书。传于门下署东西二曹掾,东孝西直当面。东曹,主二千石长吏迁除及军吏。西曹,初主领百官奏事,后兼掌府内官吏署用。二曹权力极大。

    幕府南閤祭酒,亦不逞多让。掌幕僚考评、纠举百僚、入閤承诏、典礼威仪、受群吏奏事、参治刑狱,及书文杂事等。受封之时,许子远泪洒当场。正因蓟王重用,无以复加。

    陈琳为国秉笔,符檄擅声,壮有骨鲠。

    观陈琳手书。郭嘉、徐庶,相视而笑。何必书于纸,郭嘉遂传语身后。于是乎,自二千石列起,前后席列,相互传语,终入陈琳之耳。

    “弩车可发刺网也。”

    “可发刺网。”陈琳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然又起疑。手书再问:“贵妃因何弃斗舰之不用。”

    再传书,二千石列。

    稍后,郭嘉耳语传回:“演武器二、四,攻城舫车,水陆兼备也。”

    “水陆兼备。”陈琳正苦思不解,忽灵光一现:“莫非,舫车可当斗舰乎!”

    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双方各就各位,兵器齐动。

    “轨路迅捷!”见攻城舫车,直冲中渠,陈琳脱口而出。

    舫车中渠入水,却不急登岸。反折向左右边渠,封堵斗舰顺下水路。

    “舫车障道!”看台亦有人惊呼。

    攻城舫车,水陆两用。轨路极快,水中虽慢,行程却短。仍抢在机关斗舰之前,冲入左右边渠。

    斗舰迎头撞上舫车身。不等将其逼退。攻城舫车,船翼翻转。井阑、云梯,不分先后,快速升起。井阑,居高下射。云梯,上搭爵室。捉刀提盾,勇为先登,正是西林少年。

    “原来如此!”陈琳如何能不醒悟。

    斗舰船头弩炮,船舷箭窗、船腹霹雳发石车,受困边渠,无从发力。反观攻城舫车,井阑、云梯,皆是近战兵器。

    果不其然。西林少年,各领精锐,强行登舰,占得先机。井阑弓手,居高下射,地势远超斗舰庐士。头顶箭发如雨,斗舰庐士,纷纷中箭落水。战局偏向西林少年。另侧边渠,云梯直搭艉楼爵室。室中乃舰上将校首脑之所在。擒贼擒王,射人射马也。

    夺舰在即。忽闻兵戈大作,劲弩追魂。西林健勇,接连中箭落水。正是军候郭援,领绣衣吏冲上甲板。

    追魂弩,箭箭追魂。战况急转直下。眼看全军覆没,忽听弩机声起。

    一张刺网,斜刺里杀出。避开帆樯,兜头罩下。将甲板绣衣,一网打尽。

    “机关弩车!”竟是岸边机关弩车,突施冷箭。

    如前所言,只需更换机构,弩车便可发弩箭、油囊、刺网。且自由行走轨路,不受地形所限。

    将演武兵器,活用如斯。陈琳钦佩之至。

    “哈哈,承让!”普富卢,领那楼、鲁昔、寇娄敦等,西林健勇,一举夺舰。直奔端渠而去。

    另侧边渠,待弩车驰援,助阿罗槃、护留叶、王同、王寄,合力夺舰。此舰不急下底。折向中渠,先发石击毁、击退敌方兵器,再翻转船翼,搭建舟桥。助己方诸器渡河。

    不等战车楼,列队过桥。便有一骑,一马当先。杀奔敌阵而去。

    “轻云、扑霜。必是其一。”便有看客惊呼。

    便有同伴笑道:“场中二白马,皆入足下口中矣。”言指其,并无新意。

    “张郃使刀。用槊者,必是马超。”另有人看得真切。

    轻云马一骑绝尘。杀奔敌方本阵。车楼箭雨,悉数射空。电光石火。流星锤呼啸掷出。箭窗四分五裂。累及内中,机关尽毁。龙吐水探出一半,便卡死槽中。

    “着!”流星逆袭,龙首应声崩断。水花四溅,染红车楼半边。虽是染料,实则“鱼油”。

    “砰!”一支白羽箭,崩火破甲,入木三分。

    “战车楼燃火,救之不及。”便有边裁高声唱报。

    轻云马快,马超力大。流星锤自箭窗砸入,卡入轮轴之中。乃至传动被断。二掷命中龙吐水,口中机关舌簧。乃至鱼油喷漏,引火烧身。战车楼内机构,马孟起必心知肚明。更有甚者,如何击毁,必得高人指点。方能一击即中,一蹴而就。

    蓟王欣然言道:“五日苦练,一朝成名。”

    见顷刻间。马孟起,单骑破战车楼。观者无不骇然。

    “马孟起,必得高人指点。”许子远,一语中的。

1.256 全胜立威

    “马儿太急。”水镜先生司马徽言道。

    左国令黄承彦亦道:“斗舰被夺,胜负已定。毋需单骑突阵,亦可得胜。”

    同为国老。马超恩师蔡伯喈,却言道:“如此,演武决胜,所为何来?”

    “哦?”水镜先生笑道:“愿闻伯喈高见。”

    “演武选将,举国上下,吏民无不振奋。”蔡少师言道:“且牙门四将,位在校尉上。若不能服众,何以领此雄职。”

    “‘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动於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司马徽抚掌笑道:“马孟起,欲全胜立威也。”

    言犹在耳,满场惊呼。

    轻云马,骐骥一跃。送马超登列车楼顶。

    五车连横,乱箭齐发。本欲障道横栏。阻挡马超突袭。岂料事与愿违。

    “战!”庐士弃弓捉刀,一拥而上。

    马超反握刀柄,乌光一闪。

    颈间一痛,犹如血染。正是出手法。

    “中刀即负,速退。”

    庐士只手捂颈,如见神鬼。刹那之间,竟误以为被削肩斩首。惊回首,马超已杀奔前楼而去。所过“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待杀尽楼卒,收刀入鞘。口哨声中,翩然下坠。不偏不倚,正跨坐轻云马背。

    “蓟人马超,来战。”

    “氐人雷铜,应战。”

    败局已定,雷铜龟缩无用。这便捉刀纵马,奔冲出阵。

    见马超赤手空拳,催马相迎。看台哗然:“何不持槊!”

    马超充耳未闻。雷铜怒从心起。人马交错,重刀劈出。

    电光石火。马超踏镫斜身,避过刀锋。猿臂轻舒,扣住雷铜手腕。人借马势,大力掷出。

    “哇!”雷铜好比断线风筝,抛向半空。落地骨断筋折,非死即伤。

    千钧一发。白驹如龙,腾空而起。

    恰如海底捞月。马超俯身抓住肩上披膊。手提雷铜,稳稳落地。

    满场惊呼,戛然而止。寂静无声中,忽起雷鸣欢声。

    “可比麒麟腾空乎?”长姐笑问。言指蓟王初入洛阳,击鞠大会。凌空截击,断胡人击鼓得分。

    “伯仲之间也。”蓟王笑言。

    长姐亦笑。眸中深情难掩。

    “主将落马,张郃、马超胜。”

    “孟起,真神人也。”雷铜乃氐人侍子,素与马超相熟。本以为,马超只善赛马,岂料两军阵前,亦不逞多让。

    “愧不敢当。”马超不骄不馁,与先前演武,判若两人。

    见同僚含笑来看。陈琳掷地有声:“何必多言。此乃万人敌。”

    “不料赵云、陈到之外,还有马孟起。果然后生翘楚。”左国令黄承彦慨叹。

    蔡少师闻之,与有荣焉。

    复赛落幕。马超,一战成名。人马如龙,灿烂似锦。得号“锦马超”。人言其勇冠三军,可与赵子龙比肩。

    谋臣似雨,猛将如云。待千里封国,五百城港。更加兼督四州,足有三千万民。蓟王一声令下,天下传檄可定。

    何需急也。

    “闻‘天街馈刀’,马超新得神兵。不知然否。”陈琳求问卫觊。

    “然也。”卫觊答曰:“馈刀隐者,便是李肃。主公已命人寻其下落。欲辟为属吏。”

    “主公,和光同尘,不世明主也。”略作思量,陈琳便已醒悟。

    须知。若蓟王不徵李肃,马超需担私情。若有一日,李肃登门求救。明知不可为,然义之所向,马孟起虽千万人,亦往矣。然蓟王授其官职,乃行公赏也。且幕府为官,自有蓟王庇护。领食高俸,再无需身世飘零,寄人篱下。便有仇家,亦不敢轻易登门,滥杀蓟国命官。此亦是“狐虎之威”。举家迁入王都,此生无忧矣。何必再私求马孟起。如此,皆大欢喜。

    李肃其人如何,暂且不论。料想,历经生死两难,当痛改前非。何况蓟国高薪养廉,吏治清明。更加南閤祭酒许子远,智多近妖。李肃中人之姿,岂敢搬弄是非。

    蓟王一金知人心。而后忠臣志士,举家来投。“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遂成今日之大汉一藩。

    国情民风,嫉恶如仇。又岂是区区一个李肃,能够撼动。诚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蓟王未雨绸缪,立门下署绣衣吏,监察百官。招四方馆相者,走街串巷,问俗采风。凡有升迁赏罚,皆张榜各处,公之于众。多措并举,杜绝鱼目混珠,滥竽充数。

    蓟国果然生财有道。一场演武,自预赛、初赛、复赛,演武场看台、包间,场场爆满,几是常态。更加贩卖演武器。得钱亿万。

    皆用于国计民生。尤其来年领军南下,攻灭身毒。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资所需,皆由此出。亦是利国利民之举。

    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演武一场,人马疲惫,诸器损毁。皆需时间整备。半决赛,决赛,遂合并为车轮战。五队人马,捉对厮杀。

    胜战得分。车轮战罢,高下立判。

    可想而知,盛况必定空前。

    演武场五重殿。

    “庶民,拜见王上。”马超领西林少年,入殿觐见。

    “免礼,赐座。”蓟王春风洋溢:“王傅言孟起,‘后生翘楚’。孤今日一观,果不其然。”

    “庶民不敢。”马超答曰。

    “流星锤破战车楼,乃何人所授。”蓟王开门见山。

    “乃庶民好友,西林童子,扶风人马均。”马超如实作答。

    “童子亦通机关术乎?”蓟王笑问。

    “少游西林,亦不自知,其为巧也。”马超又答:“然,庶民窃以为。当此之时,言不及巧,焉可以言知乎?(马均从不与人谈及机关术,时人又怎会知晓呢?)”

    “言不及巧,焉可言知。”蓟王笑道:“如无今日之战,天下又岂知孟起,万人敌乎?”

    见蓟王神色如常,蔡少师这才安心。马超毕竟年幼。设问国主,犹如设计。人臣之忌也。当据实而言。除非国主无道,兹事体大,据理力争。以设问代抗辩。语气稍显委婉,谨防激怒国主。尤其设问,有明知故问之嫌。

    即便与人平辈相交。亦有不怀好意,卖弄之弊。

    吾家千里驹,尚需磨砺。

    蔡少师如是着想。

1.257 珠玑深藏

    稍后,命人唤来西林童子马均。当面一问,真相大白。

    马均醉心机关技艺。只身北上,客居西林。借为邑中牧家养马,而遍观机关车楼之巧秘。而后触类旁通,知晓战车楼内部机构。且与马超相熟,于是暗中告知,如何破解机关。马超演武一试,果不其然。

    “孺子可教。”蓟王笑看左国令黄承彦:“黄公,还收徒否?”

    “固所愿也。”黄承彦大喜下拜。机关奇技,凡夫俗子不可精也。马均竟能无师自通,足见心思机巧。收入门墙,悉心教诲。前途不可限量也。

    “你可愿拜师学艺。”蓟王又问马均。

    “不敢请耳。”马均答曰。

    蓟王笑道:“果有师徒之分。”

    马均入将作寺。蓟国机关术,后继有人也。命门下署,将马均宗族,悉数接来楼桑。蓟王心满意足,移驾回宫。

    陈琳窃问卫觊:“主公,何以大动干戈。将此儿宗亲,悉数迁来?”须知,楼桑寸土寸金。一个黄口孺子,不过略通机关术而已。

    “我主号麒麟天生。识人辨物,众莫能及。无不应验。料想,此子必珠玑深藏,非你我可见也。”

    “伯觎,所言极是。”陈琳叹服。蓟王一金知人心。天下人尽皆知也。识人辨物,明主之姿也。

    百官伴驾,同返临乡。

    一日一赛,游刃有余。车来车往,朝出暮返。十里一亭,人马传食。沿途地下管网,皆行雨污分流。邮驿置舍,功能一应俱全,还建有连瓮化粪池,设专人收集沿途遗粪。肥水直输路旁沟渠,用于灌溉农田。城内城外,水网通连。滋养千里稻田。窥一斑而知全豹。千里蓟国,上邦风貌。内中详情,不足为外人道哉。

    正如蓟王预想。先筑路通渠,营城圩田,而后彼此串联,结成脉络。辐辏千里国土。由表及里,精耕细作,营造家国。远超时人想象。甚至筑路所用,皆是铜铁矿渣。反复夯实,再经重车碾压,遂成铁板一块。坦荡如砥,堪比秦直道。轻车半日可行二百里。

    诚然,水运之便,无以复加。万石大舡,日行千里。远非车马可比。且大舡平稳,波澜不惊。行船犹如居家。舒适便利,亦非马车可比。蓟国木兰船,“浮南海而南,舟如巨室,帆若垂天之云,柂长数丈,一舟数百人,中积一年粮,豢豕酿酒其中,置死生于度外”。更有“一舟容千人,舟上有机杼市井”,“不忧巨浪,而忧浅水”,时“言船大者,莫若木兰舟也”。

    后世称“唐舶”。

    时下,木兰船,并非最大。白波楼船,便大过木兰。更有飞云、盖海,游麟、翥凤,四大旗舰。还有蓟王船宫,三足踆乌。只不过,海外船商,难得一见罢了。

    春夏碧水青禾,秋看霜晚稻浪。冬季穿行于皑皑雪原。一窗之隔,大雪纷飞。车内温润如春,茶香四溢。便是驾车鲜卑良马,亦披挂齐整,不惧风霜。何况本就能耐极寒。

    天子曾赐蓟王,金车大辂、兵车戎辂;并玄牡二驷。黑马八匹,一分成二。驱金车大辂并兵车戎辂。一车驷马。

    王驾之中。

    见蓟王目视案前琉璃杯中,茶香袅袅,水汽升腾。若有所思。公孙王后遂问:“小弟,何所思?”

    蓟王闻声回神:“无他。思国中机关术也。”

    甘后遂问:“莫非与茶有关?”

    “然也。”蓟王笑问:“甘后可知,国中机关器,是何所驱?”

    “莫过人、畜、风、水。”甘后得夫君日夜滋灌,展蕊怒放,四射艳光。更加珠胎暗结,愈发母仪天下。先前孤守身宫,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寡淡无味。一朝承欢,共赴**,方知此中真味。轻重缓急,出浅入深,雷霆雨露,食髓知味。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如甘后所言,可驱机关,唯此四者。”蓟王宠爱有加:“为夫虑及,汽动可乎?”

    “气动与风动,有何异同?”秦后尚未醒悟。

    “非望云之气,乃水涸之汽也。”蓟王答曰。

    “水汽如何驱动机关。”蓟王奇思妙想,每每出人意表。甘后亦未能想象。

    蓟王手指茶杯:“若将水汽,束于一釜,可乎?”

    “妾等,未可知也。”公孙皇后,柔声答曰。

    蓟王笑道:“为夫亦临时起意。是否可行,且观后效。”

    “夫君天生。能侍奉左右,妾之幸也。”甘后有感而发。三后心有戚戚。

    蓟王含笑不语。

    凝视窗外,纷飞暮雪。一时神游天外。

    “主公,王都至矣。”绣衣都尉史涣,驱马来报。

    “传令缓行。”蓟王言道。

    “喏。”

    骏马奔驰,群车障道。唯恐无从避让,殃及无辜,故命缓行。

    王都周遭良田,已搭满竹木框架。环城漕渠,亦勾画完毕。只需来年解冻,便可挖掘。待扩毕。蓟王都横九竖十,九十街衢。足纳六万余户,百万之众。只因蓟都,乃爵民、百官所居。府中人口,远超国中均户。此亦有先例。话说函园九坂悬楼三千户,却足有三十万众,户均百口。蓟王都六万户,不过百万众。户均不过十六、(十)七口。

    若以九坂悬楼论。蓟王都,足可容纳六百万众。事实上,人口密度,不宜过大。都城百万,足以。

    环渠水路掘通,南港可三面泊船。朝发夕至,千帆竞渡。四海风物,源源不断舶来。更有隆冬季,数月河海冰封。助蓟人梳理内外,泾渭分明。天时如此,人力不可逆也。

    蓟王回宫,时辰尚早。不急用膳,携后妃入游泳馆,曲水温汤,暖泉养生。畅游来回,沐浴薰蒸。更换常服,登无极殿用膳。

    再返合欢殿,临幸七妃二女仙。

    待月满中天,鸳鸯榻上皆尽欢。蓟王意犹未尽,抽身下榻。经十字飞阁,入观天阁,夜访群仙:“闹蓝(原意香火鼎盛的寺庙,后引申为闹市)谁肯急抽身,自古青山隔市尘。莫谓桃源无路入,落花流水是知津。”

    好一个,桃源无路,流水知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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瓒:嘿!刘备。绍:哈!刘备。术:哼!刘备。操:呸!刘备。众美:啊!刘备。-------------------------------------哔!阅读前提示:①:这是一簿大汉继承者们的青春修炼手册。②:这是一本用减字白话文书写的成长日志。③:这大体上是个古装励志言情传记故事会。PS:你就当是真的吧。刘备的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刘备的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