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8 石来运转
北地王子雕零浑,取字元清。
多年前。北地十万族人,为“着匈奴衣胡”贩至蓟国,分置诸城。
一夜家园尽毁,兵马散尽。后辗转西凉,终归服蓟王。得以与家人团聚。今北地先零羌,日渐向化。与蓟人无异。
雕零浑,坐享千石俸禄。家人生活富足安逸。远非为北地先零王子时,可比。
正如羌人顺下高原,举族内附,乐此不疲。汉家文明,远超时代。黑暗之灯塔,永夜之极光。引徼外四裔,前仆后继。纵飞蛾扑火,亦在所不惜。
一言蔽之。人皆向好,民皆向善。
循例。部落渠帅,多为归义邑长、邑君;率善邑长、邑君。诸如此类。其行政划分,大者为县,小者为乡。论品秩,亦不过一县之长。三百石,足矣。何来千石高俸。且十万部族,失而复得。雕零浑感激涕零,心悦诚服。岂有二心。
正如诸贵妃,合养五千西乌铁骑。乃贵妃私兵。称家兵部曲。
自先零王子归蓟。部族青壮,纷纷从军。皆投雕零浑帐下为私兵。千石军俸不足供养,唯再觅雄职以继。
又譬如备吏。私兵有预备役性质。亦录入营籍,陟罚臧否,与在籍兵士相同。唯一区别,军俸乃由上官所出。雕零浑,今为千石军司马。若为二千石牙门将,足可将所募私兵,悉数转正。毋需自养。
故牙门四将,雕零浑亦志在必得。
见前“泰山四寇”,孙康、孙观、吴敦、尹礼、昌霸,领军入场。
看台之上,议论纷纷。
如说书言,豪杰莫问出身。白波、黑山,皆为国所用。泰山四寇五人,亦无不可。泰山素为精兵之源。山东大汉,世居此地。
正因身高体壮,孔武有力。却又吊儿郎当,横行入场。与先前军容齐整,军纪严明,截然不同。故引人议论。
包间内,便是窦辅夫人,亦不禁悄声相问。
窦辅笑答:“夫人切莫以貌取人。诸兄长皆为义士。重诺轻身,以死相报。况家小俱在为夫治下多年。从未出奸恶之徒。”
只需政均法平。公道自在人心。
不能贪残放滥,鱼肉百姓。还奢望予取予求,百姓任人宰割。
后世奴性,绝不适用于时下汉人。
言归正传。
立于先零游骑兵前。见泰山兵,三五成群,勾肩搭背,稀稀疏疏,有说有笑入场。尽得游侠真髓。
雕零浑,徐徐拉下面甲。
阵型零散,又无板楯。铁骑当前,如何与敌?
便有看客,不解发问。
泰山素为精兵之地。许,别有情由,亦未可知。且看,胜败如何。
身旁同伴亦模棱两可。
鸣镝射空。
稀稀拉拉,抛射无用。雕零浑拨马冲锋。游骑兵散射不中,遂捉刀弃弓。
对面泰山兵,阵型散乱,聚散无常。更有不顾性命,迎马奔冲。
眼看撞马而亡。满场惊呼声中,冷不丁翻滚避让。
“中!”惊险避让,反手掷出,正中马后腿。
马蹄被缠,陡然止步。
谓“马失前蹄”。
若绊住前蹄,战马必然跌倒。背上骑士,飞坠落地。轻则头破血流,重则毙命。
绊住后蹄则不然。战马仍可支撑,而后徐徐坐地。
马背骑士,安然无恙。不料惊呼声中,钝刀加颈。正是吊儿郎当,泰山四寇中之一。若临阵对敌,早已身首异处。
“泰山飞石索。”便有人看得真切。
飞石索,又唤“飞球索”,或称“流星索”。
泰山飞石索,乃就地取材。以产于泰山周边,溪流山谷之泰山石,打磨而成。其质地坚硬,历为镇宅安邦之宝。取“石来运转”之意。
其构造,类双流星锤。可远射五十,乃至百步开外。
射人射马,擒贼擒王。此技,为泰山贼寇,看家本领。
三五成群,投石、捉刀、策应,不一而足。
更有头戴斑斓假面,鬼哭狼嚎。如山魈鬼魅,横身拦路。冲雕零浑坐骑,喷出一口猛火。
战马受惊,四蹄腾空。
飞索绕颈,雕零浑被倒拽下马。
“主将落马,泰山兵胜。”
泰山石敢当。果人如山名。
“承让,承让。”四寇五人,四面抱拳。十足痞气。
鱼油猛火,足喷数丈。饶是端坐马背雕零浑,亦满脸烟炭,须发焦黑。
武无第二。胜负已分。
若非泰山兵,手下留情。飞石直绊前蹄,何须冒险翻滚避让。待先零骑士,飞撞坠马。再一刀结果,岂不更美。
若遇泰山兵,当如何破之?
看台必有此问。
道义为先,不战可胜。
有人答曰。
略作思量,众皆心服。
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
不可否认。仇寇多出身草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身无长物,死不足惜。
在此义理下,便说得通了。因有此理,故贼寇得赦,亦在情理之中。
赦与不赦,在于义或不义。
若“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举国为寇,谁人之过?
国中白波、黑山、葛陂,连战连败。泰山五(军)候,终扳回一局。得“演武器四”。
一日两场,意犹未尽。
百听不厌,回味无穷。
闻泰山五候得胜。蓟王笑言道:“泰山,地接山海,人民流窜。据山为寇,官府屡禁不绝。是为泰山贼。其中不乏官逼民反,忠义之士,是为义贼。转战山海,置之死地而后生。论游击,北地先零王子,远不及也。”
士贵妃亦笑:“吞刀吐火,始料不及。”
吞刀吐火,乃百戏之一种。
张衡《西京赋》有,“吞刀吐火,云雾杳冥”之句。
此术前汉时,便已见载。《汉书?张骞传》:“大宛诸国发使随汉使来,观汉广大,以大鸟卵及黎轩眩人献于汉。”注曰:“眩,读与幻同。即今吞刀吐火,植瓜种树,屠人截马之术皆是也。本从西域来。”
或证此术,似从西域传来。后为江湖术士所习,传承至今。
“夫君所立‘演武器旗’,究竟有何妙用。”马贵妃笑问。
“天机不可泄也。”蓟王言道:“待初赛之日,贵妃一观便知。”
非蓟王有意隐瞒。故意卖个关子,不过夫妇间情趣使然。
马贵妃天资聪颖,又岂能不知。
“庞氏兄弟,今在何处。”蓟王又问。
“已入函园二崤城国邸。”士贵妃答曰。
“常山之蛇,皆来否?”蓟王再问。
“杨秋等人皆随行。”士贵妃再答。
年年随都尉玄,南下通路。论熟悉沿途风土民情,庞氏兄弟首屈一指。都尉玄,毕竟佛门弟子。若知晓蓟王南下攻灭佛国,可愿同行,尚未可知。
有备无患。
蓟王对庞氏兄弟,寄予厚望。
1.229 吞光五凤
俗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演武决胜,引各国使节,各路豪杰,纷至沓来。窥蓟**容风貌,战力几何。
蓟王身兼二职。既为大国之主,又兼幕府将军。幕府与封国,双轨并行。正如两汉四百年,家国同构。幕府与封国,演武决胜。孰优孰劣,见仁见智。然不可否认,皆是百战精兵。即便如白波、黑山撼负幕府雄兵。若论御敌于国门之外,则绰绰有余。遍观天下群雄,郡国守军,少有与敌。
一日两场。只因隆冬日短。择暖阳高照时举行。视线极佳,且不会畏手畏脚。
演武场看台,皆已加盖篷顶,分置暖炉,用于保温。万人聚集,亦不觉寒。待琉璃暖阁大成。改建清钢琉璃顶壁,既采光又保暖。
此皆是后话不提。
只需蓟王坐镇,蓟国一日千里。无论国、民,皆日有精进。甚至四海船商,数月之别。不觉港口已有新气象。如此时,南港正加紧改造,新式机关塔吊。
亦如蓟王治政,总有解决之道。
岁末将至。多事之冬,亦渐止息。蓟王另立牙门四将,并演武决胜,遂为天下所知。蓟王行事,谋定后动,以备不虞。为辅汉大将军营,增设牙门四将。其扩军之意,不言自明。又众所周知,辅汉幕府,统天下雄兵,护徼外四裔。御赐九龙华表,可并海外封国。
如此说来。蓟王扩军幕府,必为外战。
虑及此处。叔侄三人,皆暗松一口气。
只需熬过隆冬季。待河海解冻,雪花路开。蓟王必兴仁义之师,灭身毒佛国。我等俱无忧矣。
《二十等爵》、《圩田制》,收尽天下流民。
《蓟国大百科全书》,独尊儒术,尽收天下士人。
凿穿羌身毒道,灭身毒佛国,又尽纳天下仙门入彀中。
通内外循环水路,兴海外寄田、寄舱,兴交易所,改革币制,正加速吸纳河北豪强。
蓟王行事,正如少年时,恩师谆谆教诲:万民皆百姓,海内为一家。亦如幼时,母亲耳提面命:自家、众家,皆需顾及。
才有初时,楼桑举族,大兴土木。及后来,蓟国包罗万种,兼容并蓄,和合之风。《史记·魏世家》:“魏君贤人是礼,国人称仁,上下和合,未可图也。”
上下和合,不可图也。
临乡东北十里,方城县雀台障,中垒将军营。
中垒将军典韦,坐镇雀台。与两汉将军营,多有前军、后军、左军、右军、并中军,五部校尉不同。中垒皆是白毦精卒。非健将不可服众。故时至今日,只有赵云、陈到,左右二校尉。余下皆空缺。
赵云、陈到,虽年少。却与典韦,一见如故。皆万人敌。自当英雄相契。
雀台障,本距临乡十二里。因临乡扩建,缩为十里。
白龙千里神驹,十里之地,瞬息可至。往来官道,何其迅捷。陈到风骊驹,亦不逞多让。
中垒白毦,分步骑二支。
白毦精骑,平日练兵,多由中垒偏将军素利。典韦独领白毦精卒。赵云并陈到,亦各有所长。正可分担典韦、素利之职。
素利本是东部鲜卑大人。举族南下,定居西林。与其弟成律归,今皆为偏将军。领真二千石高俸。随蓟王征讨天下,忠心不二。正应那句,英雄不问出身。
赵云骑术,不在素利之下。弓马娴熟,矛槊无敌。统帅白毦精骑,正当适宜。
陈到骑术,虽稍逊。然刀镰、刀剑,长短皆宜。统帅白毦精卒,不二之选。
中垒营中,万五白毦,步骑各半。赵云、陈到,各领二千五百。
凡随蓟王出征。典韦、素利,需坐镇中垒,拱卫中军大帐,不可轻动。今有赵云、陈到,足可领兵外战。
此番南下身毒。四辅将军,渡海绕行。唯中垒精锐,随蓟王远征。增设牙门四将,拱卫中垒大营,亦是必然。
“子龙,叔至,速来。”典韦唤道:“主公已命人,将吞光铠送来。”
“喏。”二人大喜。
吞光神铠,百鳞成一。足见珍贵。非蓟国上将不可披挂。
如四神、四凶,各有专属釉彩。
甲胄之釉彩,如人体之刺青。既彰显个性,又可鼓舞士气,震慑宵小。又谓人名树影。偶遇吞光神将,盛名之下,未战先怯。不战自溃,望风而降。
世人皆知。蓟王四义弟专属,各以辟邪四灵神纹。
刘备专属,自是赤金麒麟。义父黄忠专属为五凤之鸑鷟。典韦专属为四凶之祷杌。诸如此类。
先前。国人茶余饭后,热议五凤之选。却忘了王傅,早已据其一。
陈到、赵云,吞光五凤,正是青鸾、白鹄。
谓,凤象者五:五色而赤多者,凤;黄多者,鹓鶵;紫多者,鸑鷟;青多者,青鸾;白多者,鸿鹄。
另,似凤有四:鹔鹴,发明,焦明,幽昌。
换言之,五凤之下,另有四属。似凤而稍逊一筹。
二人专属兵器。正由将作寺,能工巧匠,夜以继日,千锤百炼中。
赵云“升龙槊”。
陈到“七星镰”。
赵云矛槊,乃恩师童渊为其定制。可将师门所学,尽数施展。将作寺良匠,按图索骥,假以时日,神兵自成。
陈到将长坂坡所得,削铁如泥,七星宝刀,锻造成刀镰小刃。故取名七星。其锋之利,可想而知。
待兵甲齐备。攻城拔寨,当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俗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全身披挂,五凤吞光。赵云、陈到,踏镫上马,尽显威风。
典韦又取宝剑相赠:“此乃主公佩剑,先帝所赐四中兴(之一)。叔至已得甘后赐其一,主公赐其二。”
建宁三年,先帝命人同铸四剑,铭文皆同。后一剑无故自失。余下三剑。其一赐予刘备。其二先帝自佩,困龙台上,帝命轻车将军曹操,用此剑,斩下王芬首级,后为明器,陪葬帝陵。其三,藏于西园万金堂,为甘后所得,南下逃亡时,赐予陈到。
蓟王将硕果仅存,二中兴剑,分赐赵云、陈到。
足见用心良苦。
“臣赵云,领命谢恩。”赵云肃容下拜,双手接过。
“牙门四将,子龙、叔至,当力夺之。”典韦笑道:“王傅帐下,左右护军校尉,许氏兄弟,麾下白毦。此番,许亦随主公南下。”
言下之意。牙门四将,不出意外。当为赵云、陈到,许定、许褚。
若果真如此。蓟王又何必劳师动众。四方点将。
1.230 面目全非
国人皆知,楼桑武卒号白毦。参照先秦魏武卒选拔。
天下雄兵,并凉之人、匈奴屠各、湟中义从、八种西羌、江淮上甲、丹阳劲勇、三韩岛夷、夷洲山蛮。
皆为白毦精卒之源。
平日由护军将军黄忠,一手训练。其中精益求精,入幕府中垒大营。余下亦不逞多让。
时,丹阳歙帅金奇、毛甘,黟帅陈仆、祖山,丹杨费栈,会稽潘临,山越六骁帅,举族北上。携族中悍勇,入选白毦精卒,共号“山越六司马”。
另有夷洲司马鲁比莫纳,统三千山夷白毦。交州司马夷廖,率三千南越白毦,南中司马孟获,领三千西南夷(犀甲)白毦。
夷廖,本是前交州刺史张津部将。张津为部将区景所杀,故将夷廖,麾下兵卒尚多。占山为寇,拒不招降。后趁蓟王南巡。前高凉贼帅,今为水衡都尉府,左右水司空丞,苍梧人衡毅、钱博,举荐蓟王当面。闻不忘旧主,颇知忠义。蓟王遂命人上山招降。
蓟王大名,如雷贯耳。夷廖遂携麾下劲勇二千人,入选白毦,并先前一千闽越白毦,合称南越白毦。
夷廖,以国为氏。东夷有夷国。世居交州,与百越风俗相通,统帅南越白毦,正当适宜。
孟获出身南中大姓,豪勇有信,“为夷汉所服”。亦是蓟王南巡时,率族中健勇来投。择其精锐,入选白毦。授军司马一职。
护军将军,王傅黄忠麾下,有左右护军二校尉,辖护军八司马(金奇、毛甘、陈仆、祖山、费栈,潘临、彭脱、鲁比莫纳),并别部二司马(夷廖、孟获)。
日积月累,计有万五之数。
封国、幕府二军相加。计有四万白毦。象林苑中,另有三千林邑象兵,尚在苦练之中。
蓟王之意。此番南下,攻略身毒,当尽遣精锐,白毦悉出。
三日演武出战,正是护军将军营,左右别部司马:夷廖、孟获。
麾下白毦精卒,战力之强,毋庸置疑。
与之对阵,亦是幕府强兵,无当飞军。
多年前,时少君侯随恩师南下平乱。有山蛮青壮,悍勇能战。善使弓弩飞镖,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后编入周泰、蒋钦阵中,与江淮宿贼,合并为“无当飞军”。
时有会稽郡冶地山阴县,贼酋吕合、秦狼。曾与周泰、蒋钦,纵横江淮,呼啸山林。相约“苟富贵,勿相忘”。周泰、蒋钦,随少君侯北上,吕合、秦狼,大江阻隔,憾未能相随。后江东猛虎孙坚,平贼扬州。二人见不能与敌,又知蒋钦贵守约,性豁达。随举寨北上来投。吕合,拜为辅南偏将军蒋钦麾下军司马,秦狼为假司马。
白毦精卒对阵无当飞军!
片刻之间,门票已售罄。
白毦精卒,龙鳞甲一色黢黑,搪瓷面甲,宛如恶鬼。腰挎百炼雁翎,肩背百炼凤羽。无人弯弓携楯。全凭刀砍之利。
无当飞军,身披吞光秘环铠,盔缠斑斓虎豹皮。肩背玄钺盾弩,胸前斜挎革带,各插飞镖十枚。
“玄钺用铁,不磨砺”。盾弩闭合时,形如双刃手钺,可挥舞劈砍。待转动手柄,钺盾如飞翼张开,遂成机关盾弩。盾弩相合,可拉栓上弦,从容击发。
二支队伍,成名已久。孰优孰劣,各执一词,难有公论。闻白毦对阵飞军。国中大儒亦登台现身。亲眼一观。
首战。
辅南偏将军司马吕合,对阵护军别部左司马夷廖。
三通鼓罢。列队齐整。
鸣镝射空。无当飞军,健步如飞,先行发难。
奔冲途中,飞镖疾出。虽未开刃,麻布幽光如绿。皆淬剧毒。中刀既死。
四周边裁,看得真切。
中甲不计,中颈腕则判败。奈何白毦精卒,浑身披甲,无处外露。飞镖迸火弹出,无一破甲。前锋相撞,刀光如练。
百炼凤羽长刀,兜头劈下。无当飞军,挥钺盾击。
金戈大作,火星四射。巨力破体,无当飞军,站立不稳,踉跄后退。不等前排(刀)势尽。后排上顶,一刀追身。
虽裹缠层层麻布,然一刀之威,观者无不胆寒。
如层层后浪推前浪。白毦刀阵,排排递进。怒刀劈身,一往无前。
重击倒地既为负。无当飞军连折数阵,不足半数。
“张!”阵中司马吕合,一声令下。
机簧声中,玄钺盾张,弩声四起。
寒光一闪,强弩正中肩窝。
虽被黑龙鳞格挡在外。然弩劲冲撞,亦令白毦精卒,身形一晃。
更有甚者,撞击之下,弩箭崩断。中空箭杆,内藏毒药,迸射而出。一时扬尘四起。
“咳咳咳——”猝不及防,半阵白毦,皆涕泗横流,咳嗽不止。
“咳者毙命,速退。”
百密一疏。搪瓷鬼面下,另佩半呼吸面罩。未能遮蔽双目。
战局急转直下。尤其四面看台,场中聚气。“毒烟”无从扩散,乃至白毦过半折损。
看台观众,一时目瞪口呆。虽说,似有些胜之不武。然“战阵之间,不厌诈伪”。故又说,两军交战,兵不厌诈。
双方各折半阵。
余下白毦,只手护目,不动如山。只需毒烟不从鬼面眼眶中钻入,便无从吸入。
待毒烟散尽,白毦徐徐举刀,列阵向前。
场中半空。无当飞军,健步如飞,迂回绕行。若白毦落单,则一拥而上。若白毦结阵,便且战且走。双方各有折损。最后,辅南偏将军司马吕合,身后大旗被夺。
乃至惜败。
众人方知。无当飞军所携弩矢,各有不同。破甲、纵火、放毒,不一而足。只需因地制宜,当收奇效。
稍后,白毦精卒,将半面罩,悉数替换为全面罩。亦是受此战启发。
阵护军别部左司马夷廖,如愿晋级。得“演武器五”。
演武决胜,直令国人大开眼界。原来,战场搏杀,已远超时人想象。各种特殊战法,特种作战。层出不穷。
试想,多年前,少君侯独守白檀。机关箭车、水火弩炮、板楯黄弩、机关弩车、青色猛火。为求一胜。无所不用其极。
骑兵流星锤、泰山飞石索、玄钺盾刃弩……
各式机关兵器。如雨后春笋。
战争方式,已面目全非。
1.231 司马争先
次战。
辅南偏将军假司马秦狼,对阵护军别部右司马孟获。
孟获领三千西南犀甲勇士,入选白毦。
须知,与蓟王和亲,虽只十夷王。然三南多过百夷。麾下犀甲勇士,多至十万众。于十万众中,择选三千。精锐几何,可想而知。
白毦精卒,一色墨龙鳞,涂搪瓷鬼面。腰挎雁翎百炼,肩背凤羽千锤。长短二刃,化繁为简。怒锋劈下,人马俱碎。为何无盾。只因审批甲胄,刀剑无伤,坚若龙鳞。
眼前这支无当飞军,身披吞光秘环铠,盔缠斑斓虎豹皮。
然随身兵器又与先前,诸多不同。肩背斑斓虎纹盾,手捉百炼羽纹(吴)钩。
“吴钩,刀名也,刃弯。今南蛮用之,谓之葛党刀。”弯刀曲刃,故名“钩”。《汉书·韩延寿传》:“作刀剑钩镡。”注曰:“钩亦兵器也,似剑而曲,所以钩杀人也。”
胸前未置革带、飞镖。却不知为何。
双方演武场中,摆开阵势。
因对阵白毦,无弓弩手。故无当飞军,捉双钩,不取身后盾。
先前一战,白毦并飞军,强弱尽显。二次对决,已无秘密可言。
白毦重装武卒,乃辅汉大营中流砥柱。惊涛骇浪,不动如山。
飞军战技百出。以长击短,持强凌弱。堪称无当。
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白毦精卒,长刀如林,次第向前。
无当飞军,挥舞双钩,怪叫连连。
相距一刀之地。白毦跨步扬刀,作势欲劈。却见对面飞军,猛鼓双腮。
“噗——”
乌光一闪,正中眼眶。
一时酸涩难忍,泪流不止。
“泪目既负。”边裁举旗,以示离场。
“口中何物?”看台观众,议论纷纷。
便有人忽醒悟:“定是吹矢!”
吹矢,又称吹针,吹箭。形似竖笛。内藏毒针,鼓气击发。多为竹筒,长者数尺,短者数寸,可含入口中。闻吹矢好手,能仅凭一口气乃,将短矢吹出五十丈外,击中蝇头。
同袍演武,自不可用毒针害命。改为泡水黄豆。软而无力。亦不会损伤眼球。
白毦唯一弱点,便是半面罩。
前后两场,皆被无当飞军利用。谓百密一疏。后果可想而知。
若真实战,猝不及防,必有折损。蓟王当机立断,命将作寺打造全面罩。并于搪瓷鬼面,镶嵌清钢琉璃镜。谨防祸从眶入。
毒针入目,见血封喉。此战,无当飞军胜。
假司马秦狼,为幕府扳回一局。得“演武器六”。
幕府封国,二方对垒,有胜有负。尤其无当飞军出战,令人耳目一新。蓟人一日千里。行军列阵,亦循此例。
三日战罢。共出六旗演武器。各有其主。街头巷尾,热议不减。因出阵多为司马,故又称“司马争先”。司马升校尉。需积先登之功。非军中翘楚,不可得也。如张郃,亦久居军司马位,难有寸进。足见比二千石校尉,职权之重。
家国同构。各有侧重。
幕府五将,偏将、裨将,皆位居校尉上。然国中除王傅黄忠受封护军将军,黄盖受封横海将军。余下皆为校尉。此战,蓟王虽未设上限。国中校尉亦可演武决胜。然却无人参与其中。非不欲高位,只因守备国中,乃重中之重。试想,若蓟王二位义弟、甘宁、颜良、文丑,悉数参赛。区区牙门四将,岂够分润。
蓟国双壁,岿然不动。蓟国将校,皆陈兵不动。
一票难求,助说书人大火。更有甚者,场中战况,被接力传出。不等观众散场,说书人口中已分出胜负。几与演武场战况同步。更加说书人,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宛若身临其境。听者无不拍案叫绝,大呼过瘾。
顺带酒垆、客舍、汤池、茶馆,亦人满为患。一届演武决胜,助百业兴盛,日进斗金。尤其王家产业,获利丰厚。蓟王已有言在先。效马场义赛。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演武所得,或捐资助学,或赡养孤寡,或扶危济困。不一而足。
不等日暮。四日对阵,已张榜,公之于众。
夷洲司马鲁比莫纳,顺阳卫军曲候魏疏,对阵辅南将军营,别部司马周仓,别部假司马裴继。
魏疏乃魏袭长子。
魏袭、吕冲,皆是顺阳卫出身。时酒雄刘陶,入为朝官,顺阳卫就地解散。为避仇家追杀,魏袭、吕冲等,举族迁入楼桑辟祸。生活安逸,长子魏疏,得以保全。年十五出仕,入顺阳卫。王傅赞其“虎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正如蓟王慨叹。种田二十载,不经意间,后辈已长大成人。
先前,蓟王封赏有功。周仓、裴继,分于辅南将军,蓟王二弟关羽帐下。周仓为别部司马,裴继为别部假司马。麾下别帅,皆为军候、队率,不一而足。周仓,裴继麾下数千博望义贼,遂自成一部。号“博望卒”。
如前所言。如彭脱、周仓,非一军主将,先前略有薄名。并不为人知。今演武斗战。毋论胜败,皆因此扬名。试想,众人身份,多是军司马。司马领兵,已强悍如斯。何况校尉乎?更何况将军乎?
十里函园。二崤城,官堡,蓟国邸。
“见过华都尉。”一路顶风冒雪,庞氏兄弟并同门师兄,自暖泉驿,赶到洛阳。
“诸位辛苦。”若非等庞氏兄弟一行,军门都尉华雄,恨不能插翅先行。
“不敢。”大师兄杨秋,恭敬作答:“敢问都尉,王上急命我等归国,所为何事。”
“乃因牙门四将。”华雄遂将前后诸情,和盘托出。
“王上亦知我辈乎。”闻蓟王亦知常山之蛇,杨秋不禁慨叹。
“主公点将。我等未战已先扬名。”华雄笑言:“此番归国,当一展所长。切莫有辱盛名。”
“喏。”众人齐声应诺。
“兵甲衣服,皆已备下。且随我入军堡披挂。当不误明日出行。”华雄又道。
“敢不从命。”
众人久居燔史关。年年南下冰原,兵甲多有损毁,虽有良匠修缮,却早不堪大用。更加蓟国兵甲,锻造工艺及新型材料,已更新数代。此番归国,宜当补全。
众人这便随华雄入军堡,量身定制民,新式楼桑兵甲。
1.232 绣衣追魂
燔史关,扼陈仓狭道。位于大震关并大散关之间。亦是西州有名军堡。
平日不对商旅开放。由都尉玄领一支精兵驻守。必要时,可经陈仓狭道,进出陇山。驰援震、散二关。
规模比二关稍逊。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项设施,应有尽有。
饶是如此,然待见过十里函园。仰望九堡连横,二崤城制霸山巅。庞氏兄弟,仍各自咋舌,震撼无以复加。
如此制度规模,距京师洛阳,不过五里之遥。洛阳过半百姓,迁居园中。堆砌繁华鼎盛,沸腾人烟。无怪杨秋慨叹,天下必为蓟王所得。
杨秋、梁兴、张横、成宜、田乐、伍习、阳逵、成公英,并庞硕、庞德,同门十人中。庞氏兄弟,入门最晚。然论师门最强,非小师弟庞德莫属。
后世常闻,“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庞德知行倍增,一日千里。早将众师兄,抛于身后。恩师姜老都尉,名声仅限西州。然论门下弟子,并家门后起之秀。稍后当天下知名。
多年前。仿蓟国太学坛,蓟王于大震关设陇右官学。姜老都尉族中三子:姜宜、姜叙、姜囧,同入大震关,潜心学艺。常为西州少壮之首。饶是蓟王,亦闻姜氏三子之名。年初,三子同仕,共入辅汉偏将军鞠义大营。
俗谓“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幕府先纳西州入怀。天下雄兵,纷至沓来。日积月累,遂成燎原之势。
常山之蛇,杨秋、成公英号称首尾。庞氏兄弟,便是心腹。余下皆为一鳞半爪,不一而足。
共入军堡,兵器坊。放眼望去,楼桑兵甲,琳琅满目,陈列架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外加机关战具,奇门遁甲。应有尽有。但凭所需。且皆是百炼羽纹,精工锻造。十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时下论百炼成钢。大汉无出其右。毋需多言。墨门大兴,各式机关重器,加持增益。助蓟国冶炼锻造技艺,推陈出新。如双层夹胶,清钢琉璃具装象铠。便是其中佼佼者。
象林苑中一千头矮象,已先行披装。正待随船南下,攻略身毒。
制式装备,便在于即穿即用。“不挑人”。因武功爵,助军市兴盛。稍后,私人订制武装,日渐流行。辅汉将军大营,伍长、什长,皆有专属装备。营中兵器,皆有长短模组,并各式配重。便是镶嵌金玉珠宝,亦可因人而异。为提升战力,无所不用其极。
如口含吹矢,便是将作寺专为无当飞军定制。
众人足备长短兵器,量身编纂铠衣。有说有笑,返回国邸不提。
“一夜足否?”成宜担心,量体裁衣,颇费工时。恐来不及。
“一夜足矣。”成公英笑答。
果不其然。
待翌日起身。漆木衣柜,已送至外舍。打开视之,铠甲居中放置,各式兵器,分门别类,陈列两侧。直令人爱不释手。
“此便是,楼桑士柜。”杨秋慨叹。
“正是甲士衣柜。”成公英心悦诚服。
闻幕府雄兵,人人皆有此柜。置于营房马车内。可随用随取,柜中小屉内,还足备养护器具。便于日常擦拭磨砺。
窥一斑而知全豹。蓟国武备,亦如蓟国风貌,精益求精,正向帝国迈进。
喜提个人兵器库装车。庞氏兄弟,随军门都尉华雄,奔赴蓟国。
西林烽鼓,如期而至。
首战,护军将军营,夷洲司马鲁比莫纳,对阵辅南将军营,别部假司马裴继。
时蓟王率军南下,立江表十港。南巡至夷洲。擂台比武。命函园御姬出战,解汉夷积仇。登台山蛮勇士,便有鲁比莫纳。稍后入选白毦,举家迁入蓟国。耳濡目染,勤学苦练,已与蓟人无异。
不出意外。领三千夷洲白毦,胜别部假司马裴继所率博望卒。
博望卒,不比先前无当飞军。飞镖、吹矢,各个身怀绝技。普通精兵,对阵白毦,皆完败收场。
尤其“如墙而进,人马俱碎”。
先前,国人多有耳闻。却未曾亲眼得见。不知何为“如墙而进”。
于是望文生义,以讹传讹。以为列队齐整,而后步步逼近。实则大谬。
前队力劈,后队跟进。如此后浪推前浪。前后队列,皆得蓄力,亦得喘息之机。列阵时,前后队列,呈“品”字,菱形站位。如此方为,如墙而进。
并非只是前排出力。或待前排阵亡,后排再次第补进。
蓄力重劈,一刀之威,可想而知。技不如人。博望卒,败亦无怨。
次战,顺阳卫军曲候魏疏,对阵辅南将军营,别部司马周仓。
周仓熊腰虎背,孔武有力。魏疏猿臂蜂腰,勇武少壮。
白毦有功,方可入选绣衣吏。
绣衣兵甲,出神入化。传闻追魂弩,能穿三重甲。为防一箭追魂,周仓麾下博望开山卒,皆披甲持盾。捉开山斧。
腰间另有手斧数柄。类似小戟,乃投掷武器。
绣衣黑龙鳞,雁翎、凤羽,(飞)龙爪、追魂(弩),皆是标配。
见绣衣吏出场,引看台山呼海啸。周仓咧嘴一笑:“绣衣追魂,待俺一试便知。”
话不多说。鸣镝开战。
博望开山卒,手斧先发。寒光呼啸,直取面门。
前排绣衣吏,应声举臂。
臂铠弹出“逆龙镶”,挡下飞斧。
“龙鳞盾!”看台便有人惊呼。
此盾,乃是将“钩镶”与“臂盾”,相结合之机关防具。平时贴合臂铠,战时可做十字旋转。需要时,再上下弹出长短二钩,则与钩镶无异。
借前排掩护,后排绣衣四面射出飞龙爪。不等博望开山卒,奔冲而至。绣衣吏恰如天女散花,逆升半空。便在满场惊呼声中,悬身二重看台下。
绞弩声四起。
“掷斧!”周仓寒毛直立,一声怒吼。
开山卒咬牙掷出。一时寒光大作。绣衣吏举弩下击。
龙吟虎啸,一闪电光。
追魂弩后发先至,迸火入甲。虽折去箭镞,仍破重甲。
“重甲既负。速速避让。”
居高下射。博望开山卒,猝不及防,纷纷中箭。余下靠背结阵。举盾身前,防四面弩击。
奈何场上场下,远近皆有绣衣吏。顾前不顾后,顾头不顾尾。左支右绌,中刀中箭,含恨退场。
话说。从后排绣衣吏飞升半空,胜负已定。与先前演武决胜,多半斤八两不同。
此番斗战,堪比屠杀。
待阵心博望开山卒,被龙爪(手套)罩面,机关袖箭,兜头暴击。
只剩周仓一人,捉斧立于旗下。
“何人敢与我厮斗!”周仓大喝一声。
“斗将决胜。”看台遂起惊呼。
绣衣闻言,纷纷撤步收刀。让出场地。
“绣衣魏疏,与你一战。”
1.233 一步之先
登堂衣秀,传为美谭。
绣衣多豪侠。与蓟王意气相投,肝胆相照。纵刀山火海,百死无悔。绣衣,乃是吏。便是书佐少吏,亦可得百石薪俸。绣衣,与门客同。食俸四百石。绣衣伍长、什长、屯长、队率,军曲候,皆凭武功爵晋升。食俸、品秩,皆与军中相同。换言之,绣衣吏亦是双食俸。与门客同食四百石宫俸。并兼领各级军俸。自比千石及以上,方可得门籍。门客已无从入宫,可居门下署内鸾栖馆。绣衣吏各有家小,自无需客居。
白毦有功,登堂衣秀。只此一句,足矣。
魏疏弃弩捉刀。迈步阵中。
见其孔武少壮,蓄势待发。周仓亦不敢大意。斗将必言马。少时,三墩欲学剑击。问母亲,三叔武艺如何。母亲答曰:弓马娴熟,善使大刀,剑击如何,不曾得知。三墩反问,既善刀,岂不懂剑。母亲亦反问:马上马下,岂能相比?
一问一答,见著知微。常言,人借马速,人借马力,诸如此类。便是骑将之威。如高速抛物。便是小小一个瓶盖,亦可毙命。可想而知,借骏马奔冲,将铸铁流星锤,大力掷出。击碎鹿角拒马,板楯盔甲。皆不在话下。故二将交战,需先起速,再起势。人马交错,各自出手,称一合。广陵城下,纪灵一合落马。除技不如人,马亦不如马。
趁双方牵马入场,各自披挂。看台之上,议论纷纷。
此战,周仓已然落败。魏疏大可,不必应战。料想,既应此战,当有必胜之握。
待魏疏从德胜钩上,提起兵刃。便有人脱口而出:“刃首上阔,长柄施鐏;屈刃枝分,前锐后斜。枝分成阙(缺),形似凤嘴,故名凤嘴刀。”
“此刀,乃王傅所持。”又有人言。
“莫非,真乃王傅坠星(凤嘴)刀。”另有人言。
“非也。”先前之人答曰:“魏疏必得王傅亲传。”
待麻布层层裹缠,谨防误伤。
战鼓擂动,骏马奔冲。
人马交错,金戈大作。二人却未卸力收兵。竟各自发力。人马角抵,刃刃交错。一时闷声如雷。待双马错身奔回,二人力拼一记,胜负难分。
魏疏抢先一步,拨马杀回。回回抢一步之先。战至十合,已占上风。不等周仓拨马,魏疏已纵马追身。
骏马嘶鸣,颈后生风。
“小心!”看台惊呼。
周仓怒目圆睁。拧身一斧,强行出招。既不顺手,亦不顺势。
刀斧相击,周仓滚鞍落马。若在万军丛中,合甲落马。其下场,可想而知。
“周仓落马,魏疏胜。”
“承让。”魏疏勒马收刀,吐气开声。
周仓嘿声一笑:“来日再战。”
“可也。”魏疏亦笑。得“演武器八”,胜战退场。
蓟王宫,瑞麟阁。
见门下游缴呈报素描。周仓被追身一击落马。蓟王笑道:“常闻安息回马箭。不知临阵斗将,如斧钺矛槊,可有此术。”后世亦有回马枪。
士贵妃笑答:“妾,未曾听闻。”
甯贵妃言道:“魏疏十合败周仓,足可自领一军。”言下之意,稍加历练,当可独当一面。
士贵妃亦道:“王傅言,其弟魏延,亦是将才。”
“魏氏兄弟,为国所用。顺阳卫,后继有人。”蓟王亦颇多欣慰。遥想当年,先收吕冲、魏袭。又纳潘鸿、朱盖。二十载,白驹过隙。果然虎父无犬子。吕常、魏疏,已先后出仕。另有潘璋、朱桓,尚未长成。未来可期。
“夫君所造演武器,究竟几何?”宋贵妃当有此问。演武器为蓟人热议。王宫亦不例外。
“计十器。”刘备答曰:“今日已出其八,明日当十器尽出。”
“十器尽出,又当如何?”马贵妃追问。
蓟王笑道:“稍后便知。”
见夫君故作神秘。众妃皆会心一笑。岁末罢朝。国事未绝。尤其多事之冬,三分天下,交错犬牙。江东二袁,一胜一败。助合肥侯尽得交扬二州。汉中史侯,与益州牧刘焉,冰释前嫌。汉中又经上庸与荆州,互有来往。曹孟德遂逐走吕布,独霸兖州。奈何其父曹嵩,利令智昏。与王太师争权夺势。王太师六百里传书,告知蓟王。朝野上下,皆有迁回旧都之意。料想,曹孟德必不肯轻易就范。事态究竟如何,蓟王纵天生,亦无从未卜先知。
更有甚者。吕布孤军南下,摇身一变。竟成徐州座上宾。今扼小沛,毗邻三州。颇有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之嫌。徐州战罢,陶恭祖病体反复,恐为宿疾。再受惊吓,恐难久存。那时,徐州吏民,必迎吕奉先入主。曹吕之争,尚未分胜负。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托言仇恨,势不两立。实则皆是,利益之争。若非有利可图,何以性命相争。
蓟王窃以为。曹吕二人背后,皆是豪门大姓,垂死挣扎。蓟国体制,炎汉三兴。大势已成。时局如何,天命何为,豪门大姓,心知肚明。然,绝不可逆来顺受,任人宰割。扶植爪牙羽翼,各立利益代言。其目的,不过是想“分一杯羹”。妄图,与蓟王讨价还价。待炎汉三兴,分割利益时,能有一席之地。毕竟,今汉世家立国。本以为,即便蓟王三兴,亦是“换汤不换药”。岂料蓟王竟假,本为削弱宗室诸侯“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之“推恩令”。改头换面,推广全国。分户不析产之《圩田制》,便是“广义推恩令”也。
试想,武帝“用主父偃谋,令诸侯以私恩裂地,分其子弟,而汉为定制封号,辙别属汉郡。汉有厚恩,而诸侯地稍自分析弱小”,乃至“齐国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三,及天子支庶为王,王子支庶为侯,百有馀焉”。
诸侯大国,尚且如此。何况世家乎?
推恩令下,天下支庶,为王侯者,自感恩戴德。《圩田制》下,家中诸子,尤其庶出,如何能不欢天喜地,举家出奔。诸子离家,只剩长子赡养双亲。待将“广义推恩令”,放之四海而皆准。世家荡然无存矣。
可想而知。今汉世家,如何能不拼死一搏。
为求壮大己身,能与蓟王一较长短,而无所不用其极。天下皆知,蓟王善和合之道。待五胡四夷,尚且如此。焉能不纳我乎?
大道至简,知易行难。
蓟王言,且走着看。
1.234 四大氐王
循例,五日对战,四日先出。
白马氐人,百顷王杨驹长子,杨众。下辨氐王雷定从弟,雷铜。并蓟东尹钟繇外甥,绣衣军曲候,沛国郭援。辅西将军营,卢水胡骑司马,武威(人)治盛。
武都四大氐王,兴国氐王阿贵,居兴国城;百顷氐王杨驹,世居仇池山;下辨氐帅雷定,统七部,七部氐王皆拥众万余落;河池氐王窦茂,拥万余众。先前,四部各自称雄,不附汉廷。后蓟王西征,贾文和设平羌连环。一举定西州。羌氐流徙三百里,立牢城。稍后,蓟王又立护氐校尉,专治氐人。今羌氐,皆为幕府编户,大半出山。
四氐王深受大恩,无以为报。遂遣侍子北上。百顷王杨驹,长子本名杨千万。入演武场军校,勤学苦练,日有精进。千万,“众”也。王傅遂赐名杨众,字千万。
雷铜,字公权。并同族强端,字叔正。为侍子,共入蓟国。不喜学文,同入演武场军校。学优而仕。并杨众,同为护军将军营,军司马。
治盛,字元多。出身武威卢水胡。蓟王征西时入伍。积功至军司马。率卢水胡骑兵,颇有勇力。
钟繇之甥,郭援,字公济。幼时号“悬绳童子”。多年前,蓟王舟入雍奴城,时为童子,倒悬绳上,出言相问。遂与蓟王结缘。幼时随城内绣衣习武。后入旗阁署,为队率。领绣衣护钟繇并一众属吏周全。待长成,入演武军校。拜王傅门下,修武技兵法,习行军布阵。今为绣衣军曲候。
如国中大儒所言,蓟国舟马俱善。国中北人众,南人亦多。自少君侯随恩师南下平乱,又立江表十港。凿穿内外循水水路。立治粟、水衡二都尉,并四方都护,领护四裔。羌氐诸胡,山蛮岛夷,纷至沓来。
氐羌、冉駹夷等,夏秋入蜀为佣,打井砌堰,冬春返回故里避寒。善筑碉堡,称“邛笼”。《后汉书·西南夷传·冉駹》:“众皆依山居止,累石为室,高者至十馀丈,为邛笼。”注曰:“按今彼土夷人呼为‘雕’也。”既此。
邛雕(碉),平面呈四方形,用石块砌造。分三层,上层存粮,中层住人,下层饲养牲畜。有门,层与层之间,以独木梯上下。外形雄伟,建造坚固。最多达十三至十四层,高十五丈余。居住、御敌,二相宜。
蓟王择其精锐,编组成军。或入无当飞军,或为中垒营士。攻守兼备。
虽屡有扩编。然毕竟名额有限。蛮夷素重豪勇之士。故每有空缺,必奔走而告,刺血踊跃,以此为荣。
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风俗雷同,又岂止羌人。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
杨众战郭援,雷铜斗治盛。
绣衣无敌。郭援完胜。雷铜与治盛,旗鼓相当。治盛惜败。郭援得“演武器九”,雷铜得“演武器十”。
五日初赛战罢。共出演武十器。仅次实战的实兵演练,令国人大开眼界,大呼过瘾。
今日氐将出战,马超等人,亦入场观赛。超父马腾,为护氐校尉。马超与氐王侍子,多有往来。且蓟国武校,人才济济。青年才俊,多如过江之鲫。然被王傅称为后生翘楚,唯马超一人。氐人素重勇士。马超少年英雄,国中青壮,争相结交。氐王侍子,亦不例外。
战罢,马超做东,为众侍子压惊庆功。
席间,言及巴蜀之事。
“氐人,心向王上,毋需多言。”侍子强端,这便言道。
“益州牧刘焉,素仗东州兵。而轻视我辈。”杨众嗡声道:“故氐人,北入大散关者,月已万计。今大散关中,已聚数十万众。待来年开春,阿父欲合四氐王,联名上疏。求北迁蓟国,屯守东境。”
“东境大小辽泽,可比督亢、雍奴。大震关云霞五部,各众十万人。亦不足够。”雷铜胜战,难掩喜气。
“云霞五部,北迁安昌郡三县。大、小辽泽,朝黎、三川二郡,尚未有定论。”马超言道。
“如此,宜当由我辈填之。”强端喜道。
“西南必有一战,不可动摇根基。”马超言道。
“王上欲平巴蜀乎?”雷铜忙问。
“不过三五载之间耳。”马超答曰。
闻此言。席间侍子,无不振奋。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待罢议,众侍子,齐离席下拜:“愿随孟起,杀敌建功。”
马超先是一愣。而后豪气自生:“当,不负(诸)君(期)望。”
“牙门四将,必有孟起一席。”雷铜大喜。
“当浮一大白。”杨众拍案而起。
“多说无益,且满饮此杯。”强端举杯吆喝。
“请。”席间众人,一饮而尽。落杯皆大笑。好不快意。
千里蓟国,上邦风貌。南来北往,思之不忘。举家迁入,已是奢望。若欲举族迁入,非大功不可得。正因追随蓟王,鞍前马后,积功至此。云霞五部方如愿北迁入籍。蓟王言必行,行必果。从未食言。便是氐人,亦深信不疑。
马超身兼羌人血脉,其父又为护氐校尉。羌氐诸胡,天然亲近。氐王侍子,追随马超,自当水到渠成。再得五千西乌铁骑。马孟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
阿母谆谆善诱。莫忘羊大为美。
稍后,演武十强,捉对厮杀。演武十器,败者失旗,胜者得旗。
话说。究竟何为“演武十器”。举国上下,众说纷纭。预赛战罢。初赛对阵,便提前公布。演武场前,彻夜排队。远道而来,一票难求。
五层大平座,琉璃暖阁,千呼万唤,终于开放。
百官可携家眷,共赴盛况。正腊贺岁,盛况空前。
便在此时,军门都尉华雄,并庞氏兄弟一行。顶风冒雪,远涉千里。抵达南港。
“见过主簿。”见门下主簿孙乾,亲来迎接。华雄急忙近前行礼。
“华都尉一路辛苦。”孙乾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千里国渠,碧水东流。”华雄笑答:“饱食足睡,不觉辛苦。”
“且入馆一叙。”孙乾示意登车入城。
“主簿先请。”华雄抱拳言道。
1.235 演武十器
首场初赛。
由於夫罗、呼厨泉,南匈奴弓骑兵,对阵拓跋四雄,重骑先锋,并泰山四寇,飞石兵。
亦是演武器一三,二四相争。
万众期待中。於夫罗并拓跋四雄,首先登场。
演武器一,演武器三,亦随之揭开面纱。
三通鼓中,机关车阵,次第入场。于於夫罗并拓跋四雄,阵前列队。
而后拼组成机关楯墙,并机关弩车。
原来。演武器,便是演武场机关兵器。
“弃马上墙!”闻机关弩车,绞弦声起。於夫罗当机立断。
然不等弓骑兵弃马奔墙。弩声大作。上中下,三排连弩,横扫战场。
虽折去箭镞,又裹缠染布。然去势不减,骇人听闻。将弓骑迎面射倒。余下直奔围墙,一时白崩飞,惊声四起。
“中箭离场。”边裁高叫。
余下弓骑兵,匍匐在地。手足并用,避入楯墙之后。
“此便是演武器。”五楼大平座暖阁,百官心有戚戚。机关利器当面,弓骑兵几无还手之力。
若言预赛,还是众人耳熟能详之原有战场。初赛,已是时下蜕变之模样。机关兵器,大行其道。无论攻防两端,战场已天翻地覆。
所谓“以子之矛,陷子之盾”。机关攻器,唯有机关防器。
瞬息之间,弓骑兵折损过半。看客纷纷叹息,机关楯墙,纵坚固无匹,然箭雨横扫,出头必死,毫无还手之力。如之奈何。
不料随弓骑兵合力转动绞盘。一座座霹雳发石车,正从墙体内,徐徐升起。虽是演武场专用器。然构造与平时演练,一般无二。弓骑兵熟练操持。少顷,便有投石呼啸而出。
染色草球,正中机关弩车。
“中石即毁。”
随机关弩车,接连被毁。箭雨渐止。
“速速上马!”於夫罗一声令下。弓骑兵扑下楯墙,上马结阵。
再看对面,拓跋四雄,麾下无一折损,人马具装,早已等候多时。弓骑兵迂回绕行,箭发如雨。无镞箭,却纷纷崩回。无从破甲。
“流星锤!”眼看败局已定,於夫罗最后一搏。
流星锤呼啸来袭。或缠马腿,或击重骑。终见收益。奈何被机关箭雨,射落过半。与具装重骑,人马对冲。於夫罗亦折损不断。
“退!”全军覆没在即,於夫罗调转马头,且战且退。百闻不如一见,弓骑兵终于射出回马箭。
引来满场惊呼。奈何具装重甲,刀枪不入,弓弩无伤。乱箭射处,叮叮当当,热闹非常。然论杀伤,聊胜于无。
认准弓骑阵中於夫罗,拓跋四雄拍马追上。
“小心!”看台惊呼未落,於夫罗猛伏马背。
投石迎头砸下。正中身后拓跋兄弟。一时人仰马翻,五彩斑斓。
若是实兵战场。必连人带马,砸成肉泥。
“染色速退。”
待稳住惊马。拓跋兄弟,连折三人,唯剩拓跋幼弟,拓跋微。百骑具装,只剩寥寥数人。
“哈哈!”一轮齐射,扭转战局。於夫罗焉能不喜。
机关兵器之威,今日终于亲眼得见。
“於夫罗,诈败诱敌。”百官中,已有人窥破战局。
“莫非,被机关箭阵射落过半。亦是用诈乎?”便有人问。
“非也。”前人答曰:“射落是真,诈败乃机变也。”
“原来如此。”后者心领神会。
凭借霹雳投石之威。於夫罗临阵夺旗,反败为胜。既保住演武器一,又新得演武器三。
人马染料涂身。拓跋兄弟相见,仍未定惊魂。投石呼啸来袭。生死一线,不及细思。悲喜不由人。心存侥幸,亦是人之常情。
俗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今日身临其境,日后再遇机关兵器,当万般小心。
别说决胜双方,身临其境。便是看台客,作壁上观。亦是惊魂未定。尤其投石呼啸,仰面惊呼,两股战战,抱头鼠窜,亦大有人在。
将作寺,精心打造。射程及配重,皆已量化精简。专为演武所用,断不会殃及无辜。如演武双方,被迎面击中,亦无大碍,足可证明。
诚然,人马具装,防护得当,亦是主因。
收拾心情,打扫战场。
更有胆小便溺者,自行归家,盥洗更衣,重新入场。
次战,随即开场。
呼厨泉弓骑兵,对阵泰山四寇飞石兵。
不急抢攻。待演武器入场不迟。
万众瞩目中。演武器二,演武器四,千呼万唤始出来。
“这是……”无怪惊讶失声。
两辆攻城舫车,正徐徐入场。
“既同为舫车,何故分属二器?”看台必有此问。
“料想,内中必有玄机。”看似答非所问,实则已道破天机。车身相同,载具各异。
“速登舫车!”双方异口同声,不甘人后。
“弓骑弃马,弓骑何用?”百官席列,有人发声。言下之意,弓骑弃马,不啻自乱阵脚。
“攻城舫车,当有大用。”便有人答曰。心中存疑,众皆拭目以待。
果不其然,待双方登车,熟练机关诸器。这便搬动机关。机簧声中,对翻船翼。
一座攻城云梯,徐徐伸出。另一边却见井阑,缓缓升起。
云梯对井阑。
见两车相向而行,自走迫近。便有人醒悟:“攻城战!”
果不其然。
不等两车相抵。呼厨泉,提刀捉盾,身先士卒。踏步云梯,飞扑井阑。
“杀!”南匈奴弓骑,鱼贯而上。阑顶高台,一时短兵相接。论好勇斗狠,泰山四寇不落下风。
激战之中。不断有人,跌下高台。所幸舫车甲板,下设拦网。为兵士兜底。饶是如此,场面亦惨烈无比。虽层层麻布裹缠,刃刃交错,仍起金戈铁马。火星隐现。
“呼厨泉何在!”忽听头顶一声断喝。
“呼厨泉在此!”呼厨泉不甘示弱,仰面答曰。
“看刀!”音犹在耳,樯上敌将,已合身扑下。
凌空挥刀,裹布迸裂。呼厨泉踉跄退步,露出立足之地。
一刀占得先机。昌霸稳稳落地,滚刀身前,飞身撞去。
呼厨泉,中门大开,不及躲闪。飞坠台下。
万幸身后有垫背。虽落网,却未触网挂彩(染色)。翻身落地,头也不回,向自家战阵走去。
“何不判胜负?”台上泰山豪雄,面面相觑。
话音未落,忽听人马嘶鸣。
呼厨泉纵马登梯。泰山压顶,直撞高台。
1.236 兵器时代
井阑高台本就逼仄,今又人满为患。
人马飞撞,无从抵挡。见事不可为,泰山兵,纵身跃下,坠入拦网。
呼厨泉斩绳夺旗。反败为胜。
“呼厨泉既坠高台,因何复起?”闻边裁唱报,便有看客不解发问。
“试想,若攻城时,坠落城下积尸,能捉刀再战否?”便有人看破。
“原来如此。”闻者无不醒悟。
“如此说来,泰山兵跳下避险,亦可生还。”令有人问道。
“大旗被夺,为时晚矣。”
“言之有理。”众人纷纷点头。
“於夫罗得演武器一、三,呼厨泉得演武器二、四。若再战时,莫非二器同出?”忽有人问。
“想必便是如此。”
“王上此举,必有深意。”连观数战,便是看客亦有所觉。
“言之有理……”怀揣疑问,众人次第退场。
北宫,瑞麟阁。
“夫君此举,有何深意?”士贵妃,亦有此问。
“乃为演武练兵,择选良将也。”蓟王答曰。
“妾等,愿闻其详。”士贵妃娇笑。
“孟德掘环渠,火攻寿春,令为夫,心有所悟。”蓟王这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世人皆知,蓟国大利机关。然论机关,多为营城术。实则大谬矣。时,王傅攻杨氏城,机关舫车,便威力初显。城上黑山贼寇,几无还手之力。天将变矣。旧时行伍,已无从应对,机关之利。故设演武,令国人一观。料想,必有所悟。”
“夫君置演武十器,以示机关兵器之利。”士贵妃如何能不醒悟。
“正是。”蓟王睿智一笑。
谓“一回生,二回熟”。又谓,习以为常,屡见不鲜。待国人亲眼所见,机关兵器,战场扬威。对新式战法,新型兵器,新兴兵种,当欣然接受,无有见疑。
民众尚且如此,何况兵卒乎?亲眼所见,亲身体验,机关威力。若能为己所用,倍增战力。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到杀敌一千,不费一兵一卒。无数袍泽,得以保全。对机关兵器,兵士又岂会心生排斥。
蓟王此举,谓“抛砖引玉”。循序渐进,启蒙国人认知。于是乎,借一场演武决胜,既甄选牙门四将,赚足眼球。又拉开机关兵器时代序幕。
无出意外。传统意义上的战斗,将会迅速退出战场。
正如人有生老病死,机关器亦有年限。尤其高强度战斗,维护保养不及。易至损毁。此弊,于广陵之战中,显露无疑。
重金贩来蓟国守城诸器,陈列城头。战争初期,确收奇效。可御敌于城门之外。待战况持续,守城机关器,纷纷损毁。无从远射毙敌。乃至于被纪灵先登,若非吕布千里驰援。广陵易主矣。
此,亦是机关器,利弊使然。试想,蓟式机关船,远行四海。然皆需回蓟国船坞,维护保养。谓熟能生巧,助推蓟国工匠,人才辈出。又如幕府大营,辅兵营士,几占一半。机关兵器维护保养,皆需匠人助力。
正因机关兵器,有利有弊。普天之下,唯蓟国能趋利避害,扬长避短。与蓟国为敌,若不能速胜,必然完败收场。
次日再战。
护军别部左司马夷廖,率南越白毦,携演武器五;并辅南偏将军假司马秦狼,领无当飞军,携演武器六。对阵,护军将军营,司马鲁比莫纳,将山夷白毦,携演武器七;并绣衣军曲候魏疏,统顺阳卫,携演武器八。
循例。五对七,六对八。
亦如先前,观众陆续入场。忽见演武场地,似与先前,多有不同。平整如砥的演武沙场,被无数纵横排列之田字格分割。田字框格,依稀泛有铸铁光泽。便有人忽然醒悟:“西林轨路!”
没错,正是西林独有铸铁轨路。
“莫非……”毕竟久居楼桑,种种传闻,耳熟能详。诸如楼桑五阙,下设卷帘门。人尽皆知。更有甚至,少君侯曾不惜工本,于十里楼桑内,暗修轨路,以备不虞。
果不其然。
演武器五,并演武器七,联袂入场。正是只闻其名,未见其物之:“战车楼!”
初代战车楼,乃刘备亲手设计。类西林车楼。此楼不为居住,只为防御有邑无门,来去自由之楼桑。故将家用诸器尽皆舍去。外包搪瓷甲片,内藏床弩、板楯,拒马、鹿角,及百战精兵。共分四层。上设弓弩手,可居高下射。中设床弩,专破重甲。下驻精兵,刀盾齐备,短兵相接。底层内藏机关,可由力士或牛马驱动,在轨道上往来行走。
战车楼,亦设四轮。借助杠杆、曲轴、齿轮等装置驱动,时速可达三十里。常由四人驱策,前后各二,皆为力士。只需双手握住杠柄,上下交替轧动,车子便可前行后退,十分便利。唯一需求,铺装铁轨。
正如初代寝垫,与时下寝垫,已天壤之别。
初代战车楼,历经多次升级。早已今非昔比。内中机关器,更是五花八门。更有甚者,谨遵王命。将作寺,能工巧匠,呕心沥血,将战车楼,打造成“机关载器”。可与蓟式机关器,相互组合,任意拼装。必要时,还可作为备有武库,将内中机关器拆解,装备大营兵士。
或有人言。大营岂无武备。何以费此心机。
春秋时,赵简子家臣董安于,修筑晋阳城。不惜工本,以青石砌基,夹板夯土筑墙,又以粗大铜柱支撑宫廷,墙内另加荻、蒿、楚,坚木为骨。后赵襄子,为智伯等三家所败,困守晋阳城。战前,赵襄子见城内弓矢,不足以久持。遂问计家臣张孟谈。
张孟谈答曰:当年,董安于修筑晋阳城,用荻、蒿、楚等,坚木为墙骨,以铜柱代替木柱。此时,皆可用来制造箭杆及熔炼箭镞。赵襄子大喜,遂命人熔铜柱,拆墙骨,广造箭矢。这才反败为胜,逃过灭族之灾。史称“晋阳之战”。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楼桑战车楼,悄然屹立二十载。乃至刘氏宗亲,多半皆已忘却。蓟王却命将作寺,年年修缮,正因,有备无患。
1.237 生死立判
战车楼需铺设轨路。机关斗舰需先掘环渠。两军对垒,为求一胜,而无所不用其极。铺路掘渠,皆不在话下。
随石炭鼓风高炉普及。蓟国冶铁,一日千里。铸造铁轨,简单至极。铸造和锻造,一字之差,工艺大有不同。最迟至前汉时,华夏先人,已掌握展铸铁即可锻铸铁,并灰口铸铁,及百炼钢等,铸锻工艺。
传至蓟国。将作寺,甚至将石炭高炉,装载成车。与诸多机关兵车,分门别类,共组辅汉将军大营。可就地熔炼,修补锻打兵器。
言归正传。
两座新式战车楼入场。护军别部左司马夷廖,率南越白毦,对阵护军司马鲁比莫纳,所将山夷白毦。
白毦之战,可想而知。
三通鼓罢,各登战车楼。
楼上楼下,机关齐备。白毦精卒,得心应手。只听机簧声中。两座车楼,楯墙、箭窗徐徐开启。露出楼内所藏,战争獠牙。鸣镝射空。
机关连弩,箭发如雨。
两车对射,火星四溅。
更有水龙弩炮,水囊弹射。幸被牛皮椑楯崩回。水龙弩,战时可射油囊纵火。或射狼烟呛敌。二车楼循路而行。你追我赶,可进可退。内藏各式机关器,逐一展示。目不暇接,直令人啧啧称奇。两车并行时,楯墙开启。一楼伏兵,持矛互击。更有兵卒,乘云梯,互攻顶楼。兵戈相击,喊杀不绝。
不时有白毦中矛中箭,滚落车下。万幸沙场松软。虽无大碍,却也无力再战。
机关连弩,对面互击。咫尺相距,木屑迸溅,断壁残垣。劲弩呼啸,穿墙而过,声势骇人。
你来我往,激战不休。
忽听腹中爆响。便有一辆战车楼,曲轴崩断,卡死齿轮。
庞然大物,轰然止步。
连弩哑火,惊呼四起。且看楼上战旗,正是护军司马鲁比莫纳。
“速起龙吐水!”别部左司马夷廖,一声令下。
便有一排斑斓螭首,自四楼楯墙后,徐徐伸出。机簧声中,螭首吐水数丈。居高临下,浇向敌楼。
“所谓螭首者,葢(盖)殿陛间,压阶石上镌凿之饰。”古建筑中,螭首多用于装饰排水口,称为“螭首散水”。俗称龙吐水。
此时所喷非水,而是“鱼油”。
车楼断轴,无从躲避。被自上而下,浇了个通透。
只需一支火箭,生死立判。
“鱼油大火,夷廖胜。”果不其然。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战车楼之战,看似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实则颇具章法,连环杀机。对阵之初,由机关连弩,水龙弩,远射毙敌。待敌军近身,与车内兵卒,短兵相接时。楼上螭首喷油,火箭点燃。四周皆成火海。此时只需降下楯墙,楼内兵士,隔岸观火,安然无恙。更有甚者,只需在大营中铺设轨路,战车楼便可往来驰援。必要时亦可塞门堵缺。堪称御敌利器。
或有人言,若野外宿营,无从铺轨,又当如何。
无妨。掘渠注水,艇舰往来。功效亦如战车楼。轨路,渠道。皆便于机关载器往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因地制宜,无需拘泥。
兵器时代,机关之利。非亲眼得见,不可尽知也。
演武器六八之争,亦是战车楼对战。
辅南偏将军假司马秦狼,领无当飞军。对阵,绣衣军曲候魏疏,所统顺阳卫。
秦狼,字孟良,会稽越人,闻乃始皇帝南征兵卒之后,故以秦为姓。魏疏,字元通,义阳平氏人,顺阳卫后起之秀。
无当飞军对阵顺阳绣衣。
再加战车楼之争,可谓吊足胃口。
与先前一座大车楼不同。次战入场,乃是二列小车楼。前后计五车,彼此勾连。下设车轮(转)盘,无需转车盘,可自行变轨。
“闻市舶寺有工字舟,可列队坐滩,如百足之虫。莫非,此列车楼,亦如百足之虫乎?”便有看客言道。
“‘百足之虫,至断不蹶’。”见列车楼,行走自如。便有看客,心生慨叹。
“列车楼,当如何破?”另有人问道。
“当先断首尾,分而破之。”再有人答曰。
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斩断首尾,仍可存活。列车楼对战,意料之中,预料之外。列车或并行,或绕行,机关连发,劲弩乱射。沿田字轨路,围追堵截。
“这是……”见魏疏战车楼,竟将一截敌楼,续接己列。由五车增至六车。看台无不瞠目结舌。
话说,列车亦是蓟王首创。
少时,洛阳上计。蓟王押运足额献费入京。中途贼袭。便令接车如龙,谨防有失。遂有列车楼问世。说话间,魏疏又截一楼,续于尾列。六车变七车。反观假司马秦狼,五车只剩三车。
此消彼长,魏疏优势明显。
车楼增多,车列加长。可绕行田字轨路,行前后堵截。谓首尾难顾。正如场中秦狼这般。究其原因,秦狼毕竟出身江东,投奔蓟国,时日尚短。如何能比魏疏,自幼长于楼桑,随父耳目濡染。如何操纵战车楼,更是心知肚明,如臂指使。
战不多久,又得车楼一座。增至八车。秦狼只剩首尾二车。败局已定。
八楼列车,如铁蟒盘匝。将猎物卷缠其中。纵插翅难逃。
“车楼尽失,秦狼败。”
“承让。”魏疏登楼相见。
“不敢当。”秦狼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大平座内百官,皆是国之栋梁。便有人问道:“列车楼何用?”
言下之意。列车楼,造楼铸轨,耗费工本。唯蓟国独有。何必首尾相争?
便有同僚答曰:“君不记,我主万舟齐发乎?”
“哦?”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莫非,乃为驰援车楼?”
“然也。”同僚答曰:“先前,鲁比莫纳,车楼断轴,无从行走。若得他车相助,当可脱困也。”
“原来如此……”百官心领神会。以备不虞,果是我主行事之风。
此番战罢。护军别部左司马夷廖,得演武器五、七。绣衣军候魏疏,得演武器六、八。
三日之战,当出演武器九、十。
却不知。战车楼后,还有何等机关重器,出场。
蓟国上下,皆翘首以盼。
1.238 君有不战
百闻不如一见。
机关兵器之利,凡亲眼得见,皆震撼无以复加。而后一传十,十传百。国人尽知。如此,机关兵器,深入人心。而后相沿成习。时下机关器,多以人力、畜力、水力、风力所驱。若有一日,改为蒸汽,亦或是内燃,乃至电力。料想,国人亦不会讶异。终归有迹可循。
演武决胜,看似为国取将。实则为科学启蒙。蓟王天生。随风潜入,润物无声。
“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
蓟国海纳百川。显学又岂止儒墨二家。早将诸子百家,融会贯通于《蓟国大百科全书》。并蓟国五学:王学、太学、大学、门学、科学。
论治国之道。蓟国一骑绝尘。普天之下,难望项背;四海之内,望尘莫及也。
今日演武,只剩蓟东尹钟繇外甥,绣衣军候郭援。并下辨氐王雷定从弟,雷铜。演武器九、十之争。
或有人言。雷同不过侍子,何来过百兵士。正如少时,乌莲入楼桑。所携部民亲卫,又岂止百人。侍子携部族仆从北上,亦是两汉旧例。客居于楼桑蕃邸,亦或是购买良宅,定居国中,皆可。侍子,乃各部王子也。断不可等闲视之。
话说。之于内外诸国。蓟人有极其严格的划分。汉室诸侯,称“藩国”。羁縻附属,称“蕃国”。远服徼外,称“番国”。水草丰茂,欣欣向荣,乃诸夏腹地,汉室诸王所居。故用“藩”。羁縻附属,多在中夏边郡,有草无水,地利稍逊,故用“蕃”。远服徼外,苦寒之地,无水无草,乃用“番”。
蓟国称“大汉一藩”。水草丰茂,地利尽显也。楼桑蕃邸,接待归义、率善属国。徼外番邦,诸如此类。三番虽常混用,然其意却不可混为一谈。
羌人羊大,汉字为美。越是高级的文字,越能由浅入深,精细描绘。自我表达。
正如情感的归属。爱、恨、情、仇,需分明。切莫将情、欲,混为一谈。两情相悦,却为世俗羁绊。婚姻嫁娶,衡量年纪、出身、相貌、家世,皆是欲。凡论及择偶观,皆是欲求不满。情在欲上。义在法上。真爱超越世俗,尤其珍贵。所以,寡人无情。只因利益羁绊,牵一发而动全身。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断不可轻易动情。
一言蔽之。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初赛最后一场,如期而至。
待观众入场。见演武场内,纵横沟渠,碧水环流。这便心领神会,必是机关斗舰无疑。
斗舰巨大,不便转圜。故入场演武器九、十,皆是缩小版斗舰。
轨路战车楼,乃城防利器。环渠斗舰,为攻城利器。时下城邑,必据水陆要冲。坐拥船舶、车马之便。如曹孟德,掘环渠攻城,自此往后,绝非个案。如何御敌,见仁见智。然城中若内藏环轨,战车楼往来巡弋。即便城墙焚毁,城门被破。城内守军,亦有一战之力。
显而易见。轨路战车,环渠斗舰。乃兵器时代,矛、盾之争。
话不多说。两军登船。各司其职,各就各位。前甲板弩炮排列,刺网蓄势待发。庐顶(舯楼一重)中甲板,船翼翻转,霹雳投石车,徐徐升起。艉楼高耸,另设飞庐(艉楼二重),舍后甲板。挹娄庐士,居高下射,飞庐上置爵室,三面清钢琉璃落地舷窗,可比中军大帐。左右船舷,排设楯墙(女墙)。楯后舷道,皆有精兵守护。防备敌舰接舷。
甲板上下,舯楼庐室,并左右侧舷,排设三重箭窗。内藏机关连弩,一经击发,箭如飞蝗。尤其机关斗舰,船身高出水面,堪比移动碉堡。
机关斗舰。刺网捕人,投石轰城,箭雨压制。再有水下铧嘴,冲犁敌舰。更加装甲铁壁,刀枪不入。寿春城下,纪灵率队猛冲,却一败涂地,足证机关兵器之利。
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霹雳投石先发。
皆擦身而过,未能命中。
双舰于纵横水路,分波,往来驰骋。连弩对射,互抛投石,战况激烈。每每战至激烈处。明知投石皆稻草编织,无从伤人,看台仍起惊呼。
五楼大平座暖阁,大位空悬。蓟王仍未露面。
然百官兴致不减。蓟王习以为常,屡见不鲜。百官多是初见。蓟国机关术,一日千里。已远超吏民所想。
“闻曹孟德掘环渠,火攻寿春。将城头机关诸器,焚烧一空。”蓟都尹娄圭慨叹:“今日一见,方知何为,主公所言‘坚船利炮,铁壁铧嘴’。”
五尹之钟繇,心有戚戚:“古往今来,凡雄城,无不靠山临水。谓‘山川之险’。然今日所见,方知孟子‘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所言不虚也。”
五尹之陈群,心领神会:“‘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陈群言“君有不战”,乃指蓟王也。
五尹之崔琰,感同身受:“主公民心所向,三兴之君也。”
五尹,乃蓟国宿吏,蓟王肱股。千里国境,五尹牧守之地,皆为丰腴沃壤。五尹不动,国安民定。蓟王已有定计。千里蓟国,不另行分割。皆传于嫡长子封。待二十及冠,便将继位蓟王。刘备何去何从,且看天时地利人和。
少时,刘备辟神医华佗,为国造血。时人皆以为,乃为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时至今日,方知其中深意。蓟国千里之地,四百城港,养活千六百万众。据汉人过半。除蓟国外,大汉十三州,赤地千里,荒无人烟。饶是如此,州郡仍战乱不休。如兖州牧曹操,《抑兼并令》之下,大兴军民屯田,让收效甚微。正因持续失血,苦无人手可用。不得已,唯假机关之利。或破豪强坞堡,解放人口。临危弄险,饮鸩止渴。饶是如此,仍不过杯水车薪。
蓟国月起十万楼台,一国广济天下。皆得人口红利。
无怪智多如许子远,亦不禁慨叹,果然民贵。
思绪如野马脱缰,正浮想联翩。忽听欢声雷动。
场中胜负已分。
1.239 雪落无声
不出意外,绣衣军候郭援胜。
如前所言。悬绳童子,自幼随绣衣吏,勤学苦练。操纵机关诸器,可谓驾轻就熟。
自预赛毕,初赛始。演武已悄然变换模式。决胜双方,谁能将本方机关兵器,发挥威力。便胜券在握。反之,则败局已定。
面对坚船利炮,箭如雨喷。纪灵纵勇武,亦无力回天。
如此说来。熟练操纵机关兵器,亦是蓟国营士所必备。
初赛战罢,街头巷尾,议论更盛。便有人断言,营士辅兵,日趋权重。毕竟,操纵机关兵器,并非如营中精卒那般,需考验个人勇武。即便身体羸弱,乃至残缺。不能捉刀列阵,却不误操纵机关。若辅兵亦有一战之力,幕府大营,当战力倍增。
甚是一个新兴兵种,正悄然诞生。或名:兵器士。
初赛罢,复赛兴。
蓟王钦点,赵云、陈到,许定、许褚,庞硕、庞德,张辽、华雄、马超。万众期待,即将悉数登场。
然初赛五将胜出,蓟王却钦点九将,如何捉对厮杀。
或有人言,乃二七相争。言指,五九相加,均分为七。
另有人言,许定、许褚,庞硕、庞德,皆为兄弟,当为一队。乃二六之争。
稍后又闻复赛时,将售卖演武器。一至十器,随机开放。价高者得。且与马场义赛类同。所得皆用于扶危济困。
消息传出,更引国人,议论纷纷。
王上此举,究竟何意?
蓟王宫,游泳馆。
曲水流觞,暖泉生烟。琉璃暖阁外,飞雪静落,银装素裹。馆中温润如春,笑语欢声。温汤可除百病。为将热泉引至王宫,将作寺良匠,巧夺天工,费尽心机。双重保温陶管,一体烧造。先前缠绕草绳,后涂抹珍珠袖浆,深埋地下。饶是如此,待送至王宫,热泉已成暖泉。
话说,保温陶器,亦非蓟王首创。后世曾出土,战国罐形保温陶杯。
此杯为细泥黑灰色陶质,呈半枣核状,外套平折肩陶罐,陶杯与陶罐间中空,具有明显保温效能。
然战国保温陶杯,只是中空,而非真空。
蓟国工匠,烧造保温陶管时,还使用了“绝气术”。原理不复杂。双层陶管,预留小孔,可塞软木塞。木塞下沿,缀有浸油细草绳。点然后送入孔隙,而后塞进木塞。夹层内氧气燃尽,草绳自熄。木塞密闭,再由锔匠封口。虽亦未能抽至真空。效果仍称显著。
就蓟王而言,抽真空原理并不复杂。奈何技艺,尚力有未逮。现有技艺,已然足用。不必过于,揠苗助长。
与夫君共游,诸妃心旷神怡。尤其凛冬之日,滴水成冰,束手束脚。暖泉温汤,放开手脚,曲水畅游。当真妙不可言。
数个来回,共入水中暖亭。薰香小憩,品香茗,尝百果。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哉。
渤海冰封,仍有金州港,四季不冻,可泊南海商船。象林苑中,岭南鲜果,足量供应。再经碣石道,运至王都。何须一骑绝尘妃子笑。木兰大舡,乘风万里,不过三五日间。
岭南诸妃,水性极佳。正如西域众妃,击鞠常胜。出身不同,各有所常。若要集众之长,便需如蓟王这般。和合之风,遍吹大江南北,长河两岸。后宫相处日久,南妃已可击鞠,北妃亦善戏水。西妃、东妃,亦不逞多让。除各有所长,亦有众长。便是花容月貌,婀娜多姿。身强体健,利于生养。绵延子嗣,乃人伦大事。君不见,曹孟德为求多子,专纳人妇入宫。蓟王自断人伦,王太后遂成心病。即便明知,推恩令下,千里封国,支离破碎。然对先帝所出美人计,蓟王母子仍心怀感恩。
王爵妻妾,不过四十。先帝金口玉言,命五十五国,五十六妃和亲。逾制而赐,岂非大恩。蓟王亦不负君望。年不及而立,已有三百子嗣。若非心生节制。即便不算长安宫中,佳丽如云。单三百亚马逊,便足可为蓟王,繁衍出一个种族。“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何愁不能布种全球。
水中美人,身裹浴袍,接连登岸。便有宫婢,为后妃薰蒸。
三后俱在。王后、秦后、甘后,苦尽甘来,宛若新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蓟王众一代明主,亦不免心动情牵。更加血脉羁绊,利益交织。纷繁复杂之中,如何能时刻理清。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蓟王心怀天下,便是所谓无己也。
西宫增成二重殿,琉璃大平座。
二宫太皇,亦换好泳衣,身披大氅,准备动身。
“回禀太皇,王上尚未离馆。”便有宫婢赶来报信。
“不日,改日。”窦太皇言道。
“无妨。”董太皇兴致正浓:“稍待片刻,晚去亦可。”
“汤池虽小,足可容身。”窦太皇退而求其次。
董太皇笑言:“若只为沐浴,何必穿水(人)衣(泳衣)?”
“七重错落,一里之回。你我寄居于此,自当谨慎。切莫有失,反而不美。”窦太皇唯恐偶遇,乃至失仪。
言下之意,男女尚且,授受不亲。何况当朝太皇并藩王。今汉宫闱,太后与外藩诸侯私通之事,史家秉笔直书,后人尽知也。
“妹妹所言极是。”董太皇又何尝不知,男女大防。便有些意兴阑珊:“如此,改日。”
“好。”窦太皇轻轻颔首。炎汉三兴在即。天下万民,皆拭目以待。若此时,传出汉室丑闻。二宫太皇,受人指摘,便也罢了。若蓟王名节受损,为人诟病。又被有心人利用。徒生波澜。乃至群雄再起,三兴无望。悔不及也。
目送董太皇,步入大殿。窦太皇美眸一闪忧思。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轻诵孟子名篇。窦太皇缓缓回眸,凝视窗外,素色皑皑。
雪落无声。
1.240 听风即雨
曲水温汤,携美共游。稍后薰蒸更衣,通体舒泰,入无极殿用膳。
蜜月已过。蓟王日幸七妃并二名女仙。风雨无阻,雷打不动。自容成术大成,蓟王如臂使指,收放自如。饶是如此,亦常不得纾解。需隔三差五,夜入观天阁。比及天明,尽兴而归。
至人无己。蓟王自觉醒真我,灵神和同,好比鸾凤和鸣,和光同尘。
北国隆冬,河海冰封。便是蓟王,亦蜗居一里之回,七重深宫。内外政事,皆由左右国相,入宫面陈。或上呈南宫少府,由少府女官逐条抄录,再经中书令赵娥转呈北宫瑞麟阁。蓟王御笔朱批。通常而言,蓟国少府,兼职尚书台。国事经左右国相。府事由幕府三丞。十万火急,呈报少府。一般政务,则由国相、幕丞先行囤积。待满五日,逢大小朝会,逐条通禀。蓟王或乾纲独断,或集思广益。不等下朝,必有万全之策。
琉璃星空顶,七重华盖下。鸳鸯合欢榻内,珠圆玉润,潋滟春光。沦肤浃髓,冰肌雪肠。“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一夜无话。
翌日雪晴。难得冬日暖阳。
王傅遣人来问。复赛当如何捉对。
蓟王言,赵云、陈到,许定、许褚,庞硕、庞德,张辽、华雄,张郃、马超。分五队。与初赛十将,捉对厮杀。果有张郃。
王傅又问,若初赛十将,皆入复赛。初赛何为?
蓟王答曰,乃为分出主副。胜者为主,败者为副。
王傅这便心领神会。
初赛为司马之争。复赛为校尉之战。
从军秩而言,校尉直入复赛,亦是情理之中。
赛制随之公之于众。
不是二七,亦非二六,乃是二五之争。
正副好比左右。换言之,蓟王新设左右牙门将,当分授二人。四门计八将。
国人闻风而动,听风即雨。王宫凡有风闻出,必成街头巷尾所热议。知微见著。蓟王起于微末,蓟王家门与百姓,不过一墙之隔。正如临乡新扩九十街衢,蓟王宫仍是一里之回。亲民如斯,自当人心所向。
大溪地,南街衢,安和里。
马超家楼院。
待张郃并潘璋、朱桓赶到。
普富卢、那楼、鲁昔、寇娄敦、阿罗槃、护留叶、王同、王寄、育延,一众西林少年俱在。
皆是赛马场常客。虽未曾结识,却多有数面之缘。遂由马超引荐,与张郃等人相识。马超与张郃等人,虽未正是结拜。却皆以兄弟相称。意气相投,彼此亲近。闻蓟王增补张郃入场,马超亦难言欢喜:“与大哥并肩决胜,弟之幸也。”
“愚兄,亦始料不及。”喜从天降,张郃亦笑。
“切莫轻敌。凡王上亲点,皆是国之骁将。”朱桓素来谨慎:“赵云、陈到,长坂坡万夫莫敌。许定、许褚,庞硕、庞德,张辽、华雄,皆成名已久。孟起未曾临阵杀敌。需小心。”言下之意,马超从未与人真刀真枪,厮杀一场。临阵对敌,恐经验不足。
“休穆言之有理。”张郃已有定计:“尚有些时日,孟起可愿与我归营,好生习练。”
“固所愿也。”马超抱拳道。
“同去,同去。”西林少年纷纷叫嚣。
张郃果然有备而来:“诸位兄弟,各自择选十人随我入营。待演武决胜,取百人入场。”
“喏!”众人异口同声。
张郃隶属于护军将军,王傅黄忠麾下。戍守临乡大营。虽距楼桑不过数十里水路。青雀舫旦夕可至。然毕竟离家在外。众人约定时日,便各自散去,打点行装不提。
马超送走众人,遂入二楼寝室,拜见阿母。
闻马超入营习练,超母自无异议:“我儿此去,当可安心。你父已过大散关。不日便至。”马腾闻长子,被蓟王钦点,演武决胜。遂风雪兼程,以求早归。
话说,马腾为护氐校尉。食比二千石俸。若长子马超,一战成名,位居牙门将。秩高其父矣。与马腾半路来投不同。马超自幼长于临乡,蓟人出身。出仕蓟国,水到渠成。且拜在蔡少师门下,又得王傅指点。允文允武,一日千里。结交蓟王义弟,并张郃等一众好友。论出身,马腾远不及也。
尤其蓟人,兼容并蓄,包罗万种。素以身杂羌血为耻之马腾,耳濡目染,亦渐释怀。马超号“后生翘楚”,身兼汉羌血脉,为人津津乐道。君不见,蓟王三百子嗣,九成以上,皆为混血。又有何所谓?
英雄莫问出处。仅此足矣。
阿母又道:“伯父亦举家同行。北衢安平里,新置楼院,尚未及修缮。阿父言,可先寄居家中。我儿,以为如何?”
“儿无异议。”马超答曰:“我与小弟,多年未见。正当秉烛长谈,并榻而眠。”
“如此,甚好。”阿母这便安心,转而又道:“诸母亦随行。”
时马超母子,北上求医。其父马腾,已纳新妇。后连生二子,取名马休、马铁。乃马超庶出兄弟。
“儿已知晓。”马超面色如常。
大汉,母凭子贵。正因有子马超,便是蓟王义弟来见,亦执晚辈礼。超母心无忐忑,且又为羌女,敢爱敢恨,自当善待。
“且去早歇。”超母柔声言道。
“是。”马超再拜起身,出门时又言道:“重楼虽五重,恐不便居住。阿父今为幕府比二千石,可筑三进院落。阿母何不向里魁言明。料想,何公必有计较。”
“我儿所言极是。”阿母轻轻颔首:“你父亦有此意。”
马超能有此想,心中自有诸母并庶弟。时至今日,马超心中愤恨,早已烟消云散。再不是史上,生性薄凉,不知忠孝义节,害人害己,终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正值壮年,含恨而终之锦马超。
(马超)临没上疏曰:“臣门宗二百馀口,为孟德所诛略尽,惟有从弟岱,当为微宗血食之继,深讬陛下,馀无复言。”
终归覆水难收。世上并无后悔之药。万幸,蓟王天生。这才逆天改命。助锦马超,一骑绝尘。青史留名也。
1.241 楚河汉界
翌日晨。
天将露白,马超早早起身。除尽院中积雪,又为锅炉添满石薪。自后院槽头牵出轻云,轻手轻脚,锁上后院角门。这便翻身上马,奔赴临乡大营。将至街心,忽觉背后有人凝视。匆匆一瞥。平座暖窗,正是母亲居高远望。本想不辞而别,奈何知子莫若母。
雏鸟离巢,唯恐情怯。
本欲入白湖乘船。奔至街角,马超临时改意。官道薄霜冻土,正适铁蹄。轻云乃蓟王所赐千里驹。风驰电掣,白驹过隙。不觉意,王都至矣。
楼桑至临乡,官道需东经方城县。再转南下,直入王都北门。问过大营所在,这便牵马,沿街步行。
类比洛阳北军大营。蓟国护军主营,立于南城。扼南港桥头堡,并临乡瓮城。另有各部行营,立于四面瓮城之内,协同守备王都。南港另置横海水军大营,横海将军黄盖,携左右校尉潘鸿、朱盖,坐镇。横海五部,除横海将军本部。另有锦帆、楼船、破贼、戈船四校,分驻国中内外,各处要津。
护军将军,王傅黄忠麾下诸校,亦如此例。护军将军,督护诸将军。后世注曰:“护军犹别有营也。领、护资重者为领军、护军将军,资轻者为中领军、中护军。官属有长史、司马、功曹、主簿、五官。受命出征,则置参军。”又如《汉书·李广传》:“广为骁骑将军,属护军将军。”
换言之,即便国中诸校,因功晋升为将军位。仍隶属护军将军所辖。
护军将军,可升护国将军,并加“大”,称护国大将军。横海将军加“大”,则称横海大将军。世人皆知,蓟王可开万石顶俸。蓟国双壁,只需功勋卓著,假以时日,必得大将军位。因省去了城门候的编制,故王都八门,皆由护军将军,各营所辖。扩建后的蓟王都,增设左右二水砦。八门二砦,当皆由护军将军营守护。
日常治安,自有刺奸、贼捕。王都内外,则交由绣衣吏并函园姬、云霞卫。
军司马张郃,扼南港右桥堡。堡又称坞。故西桥堡,俗名“西坞”。“城门每门候一人,六百石”。护军司马,秩千石。领兵作战,勇为先登。把守城门,绰绰有余。
马超先到。张郃等人,尚未抵达。
西坞兵卒,闻乃马超入营,自当殷勤备至。先不说时人素重英雄。军中新得少年豪勇,亦是袍泽之幸。更何况马超与张郃,刎颈之交。营士皆知。
司马外出,假司马代掌营事。因辅汉幕府,常设副贰之职,故正职,皆无比秩。副贰则为秩比。如,假司马秩比千石。司马秩千石。
守门营士,将马超引入帐中。奉上香茗鲜果。这便告退。
蓟**备,皆出兵车。司马营帐,乃由四辆营房马车,呈“口”字形,拼组而成。内中设施齐备。坐卧起居,升帐议事,二相宜。尤其坚木包铁,全钢车身。水平悬架,板簧避震。撑顶三重篷:夹层鸾毳裘,外裹防水皮革,内衬钢丝网帘。高悬地面,可避毒虫瘟气。
马超四处打量,暗自称道。窥一斑而知全豹。幕府军备,面面俱到,细致入微。又谓“匠心独运”。为求胜战,无所不用其极。试想,蓟王引军出征,深入远服徼外,不毛之地。择高坂悬溜,立兵车营地。蛮夷纵四面合围,欲强攻破营,亦是自投死地,有心无力。
待饱食足睡,装车启程。便有蟊贼胆敢追击。机关箭车,万箭齐发,有来无回。
一座“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之兵车大营。集蓟国机关术之大成。论兵器之利,天下无出其右者。
“孟起。”少顷,张郃掀帘入帐。一众西林少年,紧随其后。
“大哥。”马超起身行礼。
见只马超一人。张郃遂问:“何故只身?”
“演武决胜,百人足矣。”马超答曰:“闾里少年,皆如我这般,未曾上阵对敌。恐不堪大用。”
“如此,也罢。”张郃又道:“西林诸少,各领十骑,再加你我二人,足矣。”
“好。”马超无有异议。西林九少,各领一什,计九十九骑。再加张郃、马超,正好百余一。
张郃命人取来营中兵甲。众人穿戴齐整,于营中刻苦习练不提。
复赛五轮,张郃,马超,最后一日出场,尚有数日之期。虽不敢称熟练机关兵器。能上手操练,亦大有裨益。
复赛首日。
乃由於夫罗并拓跋四子,携演武器一三,战赵云、陈到,所领白毦精卒。
赵云、陈到,名动天下。长坂坡一战成名,不知拨动多少蓟国儿女心弦。尤其深闺待嫁,少女怀春。赵云怀抱阿斗,陈到守护甘后。母子皆得以保全。试想,乱世之中,一骑当千。护孤母幼子,蓟人如何能不感同身受。
尤其年少成名。尚未婚配。便得食比二千石高俸。假以时日,又当如何?
先前一票难求。今已价高百倍。甚至五楼琉璃暖阁,也已先行升起,“赤鹿焰角,三足踆乌”王旗。以示,蓟王亲临。
观众入场方知。因何复赛,数日延迟。
只见演武场中,譬如楚河汉界。“田”字轨路,纵横交错。居中并四缘,另有“日”字沟渠,碧水环流。
堆垒双方,各据一端。败将夺旗,皆可得胜。
将作寺依照蓟王手绘,神鬼图板,仿象棋盘,打造演武场。
象棋,乃博弈之一种,亦曰“象戏”、“象碁”。战国时已有之。汉刘向《说宛·善说》:“燕则鬭(斗)象棋而舞郑女。”
后世通行之象棋,相传为唐代牛僧孺所制。刻圆木或牙、骨为棋子,红黑各半,计三十二枚。两人对弈,红方以帅统仕、相,及俥、傌、炮各二,兵五;黑方以将统士、象,及车、马、炮各二,卒五。弈时,双方轮流行棋,以“将死”或“困毙”对方将、帅为胜。
为与时下士卒、兵器,相匹配。蓟王另作更改。如楯墙、弩车、攻城舫车、战车楼、机关斗舰等,各式机关器,取代仕、相、俥、傌、炮入列。而创造出,新式象棋。
蓟王名之曰:“演武兵棋”。
1.242 兵棋演武
五楼琉璃暖阁,蓟王携三后出席。蓟国重臣悉数在列。
演武场中状况,骤然得见。百官亦不禁,议论纷纷。
“主公何意?”便有报馆左丞陈琳,窃问同僚。
“孔璋,稍安勿躁。主公之意,稍后便知。”报馆右丞卫觊,低声言道。
猎奇之心,如何能忍。陈琳又不禁去看真二千石列,许子远。见其谈笑风生,陈琳心生慨叹。智不如人,如之奈何。
与蓟王并坐主位。公孙王后,细观场中轨路,沟渠。这便言道:“小弟此举何意?”
“兵棋演武。”蓟王笑答。
“於夫罗等人阵上,有演武器一、三,楯墙并弩车齐备。反观赵云、陈到,却无演武诸器。此战,岂非有失公允?”王后直言。
蓟王轻轻颔首:“长姐所言极是。稍后自有分晓。”
后世有象棋俗语:“马走日,象飞田,车走直路,炮翻山,士走斜线护将边,小卒一去不回还。”蓟王所创演武兵棋,亦各据章法。战车楼,必走轨路。机关斗舰,必行沟渠。诸如攻城舫车,机关弩车等,虽可自由行进,然却“车同轨”。若上轨路,则事半功倍。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需战时体会。
少顷,便有演武器一至十旗,环绕演武场,次第升起。
看客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忽听一记响锣。
便有中书仆射荀采,高声唱报:“演武器旗,万钱得一。又得其二,增之十倍。再得其三,亦增十倍……”
“原来如此。”陈琳这便醒悟。演武器一到十,初购皆万钱。次购十万钱,三购百万钱。四购千万,五购亿钱,以此类推。三购以上,常人难及,非国中巨富不可为。
“愿为赵子龙,得演武器六、七!”
“愿为於夫罗,得演武器九、十!”
一切皆不出蓟王所料。演武双方,皆有拥趸。
见一众看客,群情激烈。百官各个目瞪口呆。
“小弟早有计较。”公孙王后笑言。论生财有道,刘备自幼便是行家里手。
蓟王亦笑,正欲开口。忽听四楼包厢内,有人朗声言道:“老朽田韶,愿为赵子龙,得演武器八、九、十。”
五购亿钱!
便在满场惊呼声中。战车楼、列车楼、机关斗舰,纷纷入场。汇聚赵云、陈到阵列。
正是演武器,六七**十。
话不多说。陈到一声令下,麾下兵卒,二伍一什,化整为零。登车,上船,各就各位。唯剩赵云一人,独守本阵大旗。
另有两座斗舰,汇入於夫罗阵列。乃演武器九、十。
战车楼走田字轨路。斗舰唯绕日字沟渠而行。於夫罗当机立断,命楯墙围绕本阵,机关弩车,陈列楯后。攻守兼备,护卫大旗。拓跋四子,两两一组,各登斗舰,针锋相对。
“此战,於夫罗难胜矣。”便有百官慨叹。引邻席同僚,纷纷出声附和。只因於夫罗所缺,演武器六七八,皆是战车楼。可往来行走于田字轨路。
同样,有利有弊。赵云、陈到,队列演武器众多。需分兵操纵。百人分五器,不过二伍一什(20人)。於夫罗,拓跋四子,百人分四器,一伍二什(25人)。演武器皆需人力驱动。多出五人之力,先发优势,可想而知。
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果不其然。同走日字沟渠。拓跋四子二舰,速度明显更胜一筹。抢先越过“楚河”,冲入敌方沟渠。
日字沟渠,周遭水路,仅能容一船。无从交错。唯有居中楚河,可供二船并行。如此一来,陈到斗舰,便被堵在自家水路,无从前行。
机关斗舰,箭发如雨,奈何彼此近身,投石无从互击。便在此时,战车楼,已沿轨路,冲至“楚河”边。
“沟渠横栏,如之奈何。”又有百官慨叹。
“诸位当知,斗舰利器,乃腹中霹雳(投石车)。需横身水路,方能击发。”另有百官言道。言下之意,斗舰投石,乃为“十”字攻击。先“一”字形,横身水路。再向两侧投石。便是所谓攻击角度。更有甚者,斗舰驶于日字沟渠。于两侧沟槽时,唯行左右交攻。唯有转入“日(字)(居)中”楚河,方能上下攻击。
单从攻击广度而言,斗舰窄于战车楼。然战车楼,亦有劣势,便是无从渡(楚)河。需借斗舰之力,方能横越敌阵。
待两船相遇,舰首相抵。“随我先登!”
拓跋孤、拓跋威,拓跋雄,拓跋微,捉刀提盾,冲上甲板。
强弩居高下击,如怒涛来袭。便有麾下勇士,遮挡不及。中箭倒地。拓跋四子,顶盾逆袭。飞身跃上敌舰。
“先登夺舰。”看台惊呼。
拓跋四子,势如疯虎,冲杀在前。敌我双方,拥挤甲板,白刃鏖战。盾盾相抵,刃刃互击。不断有人,中刀中箭,判负离场。
拓跋四子,毕竟人多。眼看便要夺船,忽听看台四起惊呼:“小心!”
话音未落,便有一人,从天而降。
乌影一闪,刀镰劈入盾阵。横刀腿肚,勾倒一片。好似快刀割麦。若非刀镰裹缠层层麻布,双腿皆齐膝而断。
蓟王看得真切。
时下札甲,多甲裙垂膝,而后绑腿着履。札甲多无胫甲。骑兵因跨坐马背,甲裙无从遮蔽,故着战靴(铜泡靴)。蓟国战靴,款式众多。镶嵌靴、鱼鳞靴、百炼钢靴,不一而足。然步卒不喜长靴,皆着战履(浅口方头履)。而后护胫绑腿。脚踝并腿弯等关节处,为便于行走,而缺少保护。
若在战时,被刀镰勾中,其后果可想而知。
蓟王这便言道:“命将作寺打造步卒胫甲。”
“喏。”中书令赵娥,铭记于心。
陈到悍勇,万夫莫敌。
拓跋孤、拓跋威,力战不敌,双双战败下场。斗舰反被陈到所夺。奈何拓跋有四子。另侧沟渠,拓跋雄,拓跋微,战胜夺船。
两侧水路,双方各据一边。
“速入中渠!”陈到一声令下。
斗舰转入居中楚河。待翻转船翼,变舟为桥。谜底终于揭晓。
船翼及甲板,亦设轨路。如此,战车楼便可经舟桥过河。
种种奇思妙想,又处处贴近实战。直令人,叹为观止。
这便战车楼,列队过河。那边二斗舰,加速下底。杀奔赵云本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