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雄长一州
合肥侯别都,称南京。除去位于江南,更因南阳毁于大水。再无帝乡。
汉朝常避楚字。故时人多尊合肥侯“吴王”,称江东四郡为“东吴”。督造南京,非一日之功。合肥侯暂居曲阿,待南都督毕,再移驾不迟。
江东四郡,计八十三万(830268)户,三百四十八万(3481429)众。尤其豫章郡,治南昌,领二十余县,计四十万户,百六十六万口。丹阳、吴郡,亦各有六、七十万众。会稽稍弱,亦近五十万众。
蓟王凿穿内外水路。四渎八流,并纵横枝津,皆入水网。江东获利之大,可想而知。尤其稻作大兴。虽不敢称一季三登,双熟稻必有把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十万大军,攻城拔寨。补给不利,万事皆休。更何况民以食为天。合肥侯焉能不知,粮谷之事大。
所幸刘繇所辟官吏,治政安民,多有建树。大半留任,驾轻就熟。不出三月,四郡悉平。合肥侯征调江东良匠,齐聚秣陵,于震泽排建船台,欲仿照蓟式机关船。奈何蓟国机关术,冠绝天下。民用大舡,尚可一试。军用大舰,绝非一日之功。今墨门弟子,悉归蓟国将作寺。墨门绝迹江东,合肥侯有心无力。
不得已,唯向蓟国高价贩来。斗舰,楼船,但凭所需。然旗船巨舰,求之而不可得。东吴使者求问蓟吏。答曰,我主曾言,而立后,开建诸王子船队。今春而立,去年已不接新船券书,待内中船只造毕,便开造“王子楼船”。
东吴使者惊问,蓟王子嗣众多,诸王子皆有船乎?
蓟吏答曰,然也。
使者这便顺下东吴,面陈合肥侯。
合肥侯闻之慨叹。海外诸侯国,当由蓟王始。
袁氏三杰,南征有功。各有封赏。遣使四方,辟袁氏门生故吏,齐聚江东。时有南下并西进之意。
曲阿行宫。
尚书令袁遗,引汉中使者入殿。
“拜见‘皇上’。”先前,史侯并合肥侯,暗结同盟,欲共分天下。二人拆分“皇”与“帝”。合肥侯称皇,史侯称帝。故汉中使者,口出“皇上”。
“贵使所为何来。”合肥侯默许。
“皇上当知。王允割四州之丰腴,馈食蓟王。后假蓟王之威,淮泗诸国,传檄而定。今,关东已为董侯所得。天下三分,一家独强。谚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陛下(史侯)欲修二家之好。故遣下臣,出使东吴。”使者答曰。
“天下三分,一家独强。”此语,道尽天下大势。合肥侯亦心有戚戚:“吾侄(史侯)避入汉中,与江东并无接壤,如何相通。”
“回禀皇上。”使者有备而来:“路径有二,上可经荆州,下可过交州。”
“刘景升,挟胜战之威,稳坐州牧大位。江夏黄祖,败江东猛虎,可称宿将。更加南阳已成白地,辎重粮草,转运不易。荆州断难攻取。”合肥侯微微一笑:“吾侄,欲取交州乎?”
使者遂道明来意:“我主,正有此意。”
“中平四年,交州刺史朱符,为夷贼所杀,州郡扰乱。时交趾太守士燮,表其弟士壹为合浦太守,二弟士?(yi)为九真太守,三弟士武为南海太守。”合肥侯对交州之事,了若指掌:“燮兄弟并为列郡,雄长一州,偏在万里,威尊无上。出入鸣钟磬,备具威仪,笳箫鼓吹,车骑满道。胡人夹毂焚香者,常有数十。妻妾乘辎軿,子弟从兵骑,当时贵重,震服百蛮,尉他(赵佗)不足逾也。且士燮有妹士异,少时北上,先为国令,今为贵人。常伴蓟王身侧,掌瑞麟阁事。王允狐虎之威,关东既定。况交州乎?”言下之意,士燮四兄弟,雄长一州,更假蓟王之威,断不可轻动。
“如皇上所言。”使者答曰:“交州七郡,五十六邑,计五十万(500769)户,二百万(2074444)口。日南远隔万里,鞭长莫及。然仍有郁林、苍梧二郡,可通益、扬。”
“莫非吾侄亦欲分二郡乎?”合肥侯不置可否。
“我主,正有此意。”使者这便将来意和盘托出:“郁林接益,苍梧近扬。二家攻取,正当适宜。”
“可。”合肥侯欣然应允。
“皇上圣明。”使者大喜拜退。
稍后,尚书令袁遗进言:“苍梧,需经海路(伶仃洋),方能与我相连。此乃飞地也。且蓟王平定林邑。立象林苑,建象林港。港中驻有横海前锋舰队。闻士燮,体器宽厚,谦虚下士,中国士人往依避难者以百数。耽玩春秋,为之注解。颇有贤名,并无恶行。攻之不义乃其一。
朱符死后,时大将军何进,遣亲客张津为交州刺史。不料张津,舍前圣典训,废汉家法律,尝著绛帕头,鼓琴烧香,读邪俗道书,云以助化,卒为南夷所杀。足见蛮夷凶暴,不服王化乃其二。
年初,荆州牧刘表,遣零陵赖恭代(张)津。是时,苍梧太守史璜死,表又遣吴巨代之,与(赖)恭俱至,二郡有主乃其三。”袁遗言道:“今江东初定,劳师远征,恐激民变乃其四也。”
“虽有诸多不利,然坐视刘表侵夺交州,后患无穷。”合肥侯言道。
袁绍持芴进言:“陛下何不赐燮玺书,令其董督(交州)七郡。譬如董侯命蓟王,兼督四州之故事也。”
“哦?”合肥侯略作思量,这便心领神会:“大将军此计甚妙。若士燮奉诏,则为朕所驱。然若拒不奉命,又当如何?”
袁绍笑答:“益州刘焉、荆州刘表,同觎州土。如二虎伏于侧。若再与我交恶,三面受敌也。虽与蓟王沾亲,然相隔万里。譬如‘失火而取水于海,海水虽多,火必不灭矣,远水不救近火也’。若陛下以‘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说之,料想,士燮必来投也。”
“大将军所言极是。”袁术亦醒悟:“此举,可比刘焉迎史侯入汉中也。”言下之意,唯有庇护在皇权之下,士燮方能保全。
“何人可为使?”合肥侯当机立断。
“臣,保举一人。”袁绍早有定计。
1.78 四海英雄
“荆州刘巴。”袁绍答曰。
“此何人也?”合肥侯竟不识。
袁绍窥芴上蝇头小楷,娓娓道来:“刘巴,字子初,零陵烝阳人。少知名,年十八,为郡吏。荆州牧刘表连辟,及举茂才,皆不就。恐为表所恨,遂远适交阯,更姓为张。因与交阯太守士燮计议不合,乃由‘牂牁道(注1)’去,为刘繇座上宾。巴祖父曜,苍梧太守。父祥,江夏太守、荡寇将军。”
“祖为苍梧太守。父为江夏太守。”合肥侯这便了然。此二处,皆是东吴心腹要害之地。
“正是。”袁绍答曰。
“可是宗室。”合肥侯又问。
“未曾闻也。”袁绍如实作答。
“此人何在。”不是宗室亦无妨。
“正在城中。”袁绍奏曰。
“速,请来一见。”兹事体大,合肥侯需验明正身。
“喏。”
稍后,便有儒服高士,入殿觐见。
“庶民刘巴,叩见陛下。”名士自风流。
合肥侯见之甚喜:“免礼,赐座。”
“谢陛下。”
“出汉室乎?”合肥侯先问。
“乃烝阳单家。”刘巴速答。
“闻,与士燮计议不合,可有其事乎?”合肥侯再问。
“确有此事。”刘巴再答。
“愿闻其详。”合肥侯必有此问。若果与士燮交恶,焉能再为使。
原来,有建宁豪帅雍闿,前汉什邡侯雍齿之后,常通商往来,为士燮座上宾。慕名来访,尝就巴宿。巴不与语,雍齿因忿恚。翌日自去,于士燮当面,言及此事。
士燮遂谓巴曰:“雍闿恩信著于南土,虽实武人,敬慕足下。足下虽天素高亮,宜少降意也(稍微礼贤下士)。”
巴曰:“大丈夫处世,当交四海英雄,如何与‘兵子’共语乎?”
所谓“计议不合”,原来如此。
合肥侯笑道:“士燮必有笼络南中大姓之心。”
“陛下明见。然‘欲为千金之裘而与狐谋其皮,欲具少牢之珍而与羊谋其羞,言未卒,狐相率逃于重丘之下,羊相呼藏于深林之中’。南中大姓,聚众障道,不服王法。幸有蓟王,安定岭南,凿穿内外水路。又使治粟、水衡二尉,巡游枝津水路。一众宵小,不敢恣意。然若结好州郡长吏,暗通关津守将,久必成害。”刘巴果有远见:“故不与其相交。”
“然‘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合肥侯遂以心腹事相托:“朕欲以燮,绥南土,督七郡。可为使乎?”
“南土无忧矣。”刘巴肃容下拜:“敢不从命。”
合肥侯大喜,遂封刘巴为尚书。持节,出使交州。
刘巴自曲阿乘舟南下。数日已达龙编。
驰入太守府,赐燮玺书曰:“交州绝域,南带江海,上恩不宣,下义壅隔,知逆贼刘表又遣赖恭、吴巨,窥看南土,今以燮为绥南中郎将,董督七郡,领交趾太守如故。”
宣毕,士燮并未领命。
待屏退左右,刘巴耳语相问:“明府,何不领命?”
士燮答曰:“今天下三分,叔侄各立。燮素愚钝,未识正朔也。”言下之意,叔侄三人,各立为帝。究竟奉主何人,事关身家性命,不可不慎重。
士燮所虑,自不出刘巴所料。这便暗授机宜:“何不轻舟北上,求问贵人?”
“嘶……”刘巴如此露骨,反令士燮生疑:“子初,何出此言?”
刘巴一笑高深:“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王莽非刘而王,天下共击之。自黄巾乱后,朝政日非。交州远距中原,相隔万里。府君既学问优博,又达於从政,处大乱之中,保全一郡,疆场无事,民不失业,羁旅之徒,皆蒙其庆,虽窦融保河西,曷以加之(便有如窦融保全河西之功劳,又怎能与您想比呢)?
且府君,身本名儒,兄弟四人,拥兵据郡,岭海归心。中原丧乱,刘焉、刘表皆窥南土,若于此时,以甲兵之力,循赵佗之迹,连横东吴,庶几比美桓文哉(可比春秋五霸之齐桓公、晋文公吗)?”
“好一个‘以甲兵之力,循赵佗之迹’。”士燮反驳:“若为赵佗,大祸至也。”若如赵佗,自立为王,蓟王必传檄天下。亲提百万大军,渡海来攻。大祸临头,死期不远。
“明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刘巴谆谆善诱:“岂不闻王子师,狐虎之威乎?”
“原来如此。”士燮这便醒悟。乃是假合肥侯之威,行拥兵自重之举。转念一想,又觉不妥:“既如此,问计吾妹,又是何故?”
“窃以为,蓟王亦乐见事成。”刘巴语出惊人。
“蓟王欲天下大乱乎?”士燮焉能不惊问。
“非也。”刘巴答曰:“猛虎群狼,四海英雄也。”
士燮似有所悟:“可比客卿孙破虏乎?”
刘巴慨叹:“《易》曰:‘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便如今之时局也。”
“果然‘王治相,相治官,官治吏,吏治民’。”士燮终是醒悟。
事不宜迟,这便遣使北上。问计士贵人。
蓟王宫,北宫瑞麟阁。
收长兄手书,士贵人心领神会。这便转呈夫君当面。
刘备观后笑问:“元舅,何有此见?”表情颇多意外。
士异答曰:“闻,乃名士刘巴,暗授机宜。”
刘备慨叹:“刘巴,才智绝人。如孤,可任用之,非孤,难独任也。”正如贾诩、李儒,等众谋主。普天之下,唯我蓟王,知人善任,广阔胸襟。否则必为庸主所忌,难得善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宿命使然。
“夫君明见。”士贵人眸中情深似海。
“回书元舅:可行。”
“喏。”
得蓟王首肯。士燮遂择吉日,沐浴焚香,于大庭广众之下,领吏民奉诏。拜绥南中郎将,领交趾太守,董督七郡。
后燮遣吏张旻,奉贡诣南京。是时,天下丧乱,道路断绝。而燮不废贡职。合肥侯特复下诏,拜安远将军,封龙度亭侯。
至此,江东四郡,并南州四郡,皆奉合肥侯为主。
时局趋于明朗。
1.79 当不至于
自古以来,九州之长,称“牧”。“牧”,乃治政安民之意。
与“牧羊”之牧,意同。
蓟国大汉一藩,蓟王雄踞河北。乃密林猛虎,深渊蛟龙。余下群雄,皆为群狼鹰犬。代其牧守四方。
便是士燮所悟:王治相,相治官,官治吏,吏治民。
蓟王无惧养虎成患乎?
若逢高皇,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遇光武,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群雄扪心自问:
蓟王当面,是北面而事,还是并驱中原?
蓟王总王权之极。宽法严律,不吝封赏。高薪养廉,三食君俸。国中万石国老,二十等列候,比比皆是。只需兼备德才,必得其用。
刘巴能料事于先,窥破时局。必是才智高绝之辈。又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智多近妖之辈,非明主不可驭之。
二意相合。
故刘备慨叹:刘巴,才智绝人。如孤,可任用之,非孤,难独任也。
于蓟王而言。先立《蓟法》,再修《大百科》。以郑学为吏治之本,以道义为度量之衡,兼容并蓄,博采众长,绳之以公道。《圩田制》并《二十等爵》,两记撒手锏(投出打击)。立江表十港,寄田海外荒洲。家国天下,当不至于,群轻折轴,积羽沉舟。
蓟王宫,西宫增城殿。
融漓为西宫(女)中书谒者,掌宫中拜授章报等事。中书谒者乃少府女官,直属中书令赵娥。常由中书仆射荀采统御。
言传身教,知行倍增。融漓虽远未及笄。然宫中内外,皆窃以为。当是“五后”之选。至于印证南方,还是东方。且看气运若何。
另有倭妃那美,生台与公主。是否可证“东方青帝灵威仰”,亦需看气运若何。蓟国天光三殿女仙,并云台观、司寒馆。另有陇右四海馆,诸夏仙门齐聚,假以时日,当可窥破天机。
循例。融漓十五及笄,可接荀采为中书仆射。荀采则继为中书令。中书令赵娥,以贵人礼聘,入北宫,并诸贵人共掌瑞麟阁。另有钟存慧妃,亦才智过人。辅佐公孙王后并秦后,掌理王宫诸事。
“回禀王太后,甘夫人遣人来报,媵女已至云台观。”融漓入内通禀。
“命有司善待,不可轻慢。”王太后言道。
“喏。”融漓领命自去。
“王上累月无嗣,待诸子五岁,齐入王学。长姐当可得闲。”右席义王太后言道。
“甘后入宫,或有转机。”左席义王太后言道。蓟王自断人伦,乃王太后心事所牵。一里之回,无不知晓。
“权且观之。”王太后言道。
正所谓“莫嫌谈笑与经过,却恐闲多病亦多;若遣心中无一事,不知争奈日长何。”
母亲大家闺秀,母子相依为命。今家大业大,自当螽斯衍庆,多子多福。如此,待百年之后,与夫君黄泉相会,亦足可慰藉。封建时代,人口等同于生产力。难免生殖崇拜。
多子,乃是一项杰出成就。即便惜字如金,史家亦会单独记录,“胜为人乐酒好内,有子百二十余人”。如何后“长七尺一寸”,亦助其脱颖而出。
王太后,并二位义王太后,自义结金兰,便常伴左右。二位义王太后,各有府邸。虽不居于宫中,却常来常往。东宫飞翔殿,诸王子公主寝室,多由三位王太后照料。王子、公主,饮食起居,问暖嘘寒。所谓优生优育。蓟王宫妃御姬,万里挑一。不说三百天选之女。便是东胡诸妃,西域众妃,皆欣长健美,凤骨英姿。生子顺易,从未难产。
上佳根骨,更加四时进补,汤药调理。蓟制汉宫仪,剔除遗风陋习。又随夫君修习容成交接合气之术。不说容颜永驻,自当益寿延年。
蓟王言,凡矿邑港城,皆为公主汤沐邑。举城之利大无穷也。须知,“汤沐可承”。由公主与其夫所生嫡子,继之。可想而知,蓟王姻亲,必将国中青年才俊,一网打尽。
且蓟王早有言在先。凡姻亲适龄子,皆伴读王子馆。蓟王一脉,何愁不兴。
先前还有杞人忧天。恐千里封国不足分。待蓟王命将作寺绘制《寰宇山海图鉴》,标注海外荒洲,并江表十港。又公之于众。举国震惊。诸夏之大,正如《山海经》。
尤其幕府蛇兵,已陷大半东瀛列岛。蓟王新立东瀛都护府,于长崎大浦港。由辅东将军周泰镇守。
前邪马台女王,今筑紫国女主,蓟王妃那美上表。改筑倭国大使馆,为东瀛列国邸。
蓟王欣然允之。又在博多、长崎,兴建幕府閤署,统御东瀛政事。东瀛列国,另置属国都尉领护。
一切政令,皆出幕府。
东瀛列岛,自先秦时,便有方士远渡而来,传火蛮荒。论开化程度,海外荒洲,皆稍逊一筹。故蓟王窃以为,东瀛列国,不可复制。凡海外荒洲,筑路通渠,圩田营城,待向化岛夷大成,当为诸王子封国。如此,薪尽火传,不出三代,当可焚尽蛮荒。
蓟国四百城港,千五百万民。移民海外,并不足够。过万万之数,勉强可为。故需休养生息并向化岛夷,双轨并行。
蓟民为贵。一个汉民,与一群岛夷。文明相差,天壤之别。
在汉人看来,柴米油盐酱醋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四时化育,因地制宜。所有习以为常。对岛夷而言,皆是天方夜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家汉人居于一众岛夷之中。言传身教,争相效仿,足可令其开化。谓“文明之火”,莫过于此。
一家带一伍,二家带一什。顺延闾里,街衢纵横。并土分封,列国自成。
云台观邸。
张姜子、李真多,长途跋涉,辗转舟车。终抵蓟国。
自鸿沟入河,顺下漳水,舟行千里蓟国渠时,恰逢深夜。除去夜行船舶,接灯如龙。两岸状貌,皆不可辨。
列队入南港,天光微亮。登云台之上,破晓晨光。
俯瞰大衍之都,一时万千气象。
1.80 十万楼台
“数年未见,不料竟如此般。”李真多曾赴群仙会。数月论道,长居北土。闲暇时,游历蓟国。亦曾往来巨马两岸。今非昔比,一目了然。震惊可想而知。
饶是出寻二人之千秋三师,今日始归,亦生慨叹。
“不料‘四州(郡国)邸’,高台竟已造毕。”东郭延年眺望对面,塔吊高耸,框架林立。诸材正源源不断,吊运台上,不禁啧啧称奇。
“蓟国营城术,源自墨门技艺。”甘始对蓟国之事,知之甚祥:“从选材始,皆分门别类,置统一制式。工匠称‘常模’。常模可因势随行,任意拼合,乃至‘制非常模’。便如云台观这般。”
“无怪蓟国四百城港,月起千楼。”张姜子亦是道听途说。
封君达,含笑纠正:“四百城港,皆起千楼。月计四十万楼。人称‘十万楼台’。绝非举国千楼。”
“竟迅捷如斯。”李真多亦暗自心惊。
后世有诗。
“风日都门外,楼台十万家;西湖春事足,不话洛阳花。”“城角巍栏见海涯,春风帘幕暖飘花;云烟断处沧波阔,一簇楼台十万家。”“使客匆匆感岁华,杏花消息(消逝)又桃花;江南佳丽春风见,柳絮楼台十万家。”
足见十万楼台,聚拢鼎盛京华。
春花秋月,人间盛景。
“盐渍木何来?”李真多又问。
“扶桑大木,象林巨木。营城造船,皆堪大用。”封君达笑答。
“蓟王果然天生。”张姜子由衷而发。
“侍寝王上,同榻共枕。羽化飞升,必有时也。”甘始言道。
“闻‘容成术’之上,还有‘玄素术’。需引九天玄女降灵台。可有此事?”皆为同道中人,李真多自不见外。
“然也。”东郭延年答曰:“乃西王母并巫山神女,不传之秘也。”
“如何施术,诸师可知?”李真多又问。
“闻蓟王长睡不醒时,墉宫玉女,合奏《昆仑九音》。与巫山神女珠联璧合,奏古乐《葛天八阙》,引九天玄女降灵台,方令蓟王六神归位。”东郭延年答曰:“《昆仑九音》配《巫山**》,可奏《葛天八阙》。八阙奏响,玄女天降;灵肉合一,茧破化羽。”
“闻,梅雨时节,蓟王将泛舟云梦大泽,与神女相会。料想,观天阁墉宫玉女,将一并往之。”甘始言道。
李真多掐指一算,脱口而出:“行期近矣。”
“三足踆乌,尚未出坞。还需时日。”手指南港“雅巢”巨型船坞,封君达笑道。
“你我随行否?”张姜子,柔然相问。
“我等媵从甘夫人。岂能先行。”李真多答曰。
“明日上疏,择日觐见。”甘始言道:“便知分晓。”
“也好。”二女亦无不可。毕竟大汉一藩,蓟王家门。气度仪轨,制非常模。不可短了规矩。
云台观邸,虽省称云台观,实则为邸。叠楼岛跱,错落有致。比黄金台上四方馆,亦不逞多让。守邸丞葛玄,少从乌角先生左慈。亦是我辈中人。
二女虽素纱遮面,道袍加身,然约绰风姿,隐约可见。仙门择徒,皆凭仙(机)缘。仙门弟子,游方天下。如巫山神女,择江东二乔,继承衣钵。便是因此。谓“沧海遗珠”,可指仙门女子。若非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吴王夫差“淫而好色”,范蠡遂设美人计,“得诸暨罗山卖薪女西施、郑旦”,进献吴国。西施纵绝艳沉鱼,终不过浣纱女。
李真多,张姜子,亦循此例。
入华楼高阁前,葛玄临别赠言:“蓟多奇人,切莫弄术。”
“谢过。”论辈分,李真多夺胎八百年,远非葛玄可比。故不称“师兄”。
稍后不久,便有馆中女侍医,挽医匣登楼。为二人梳妆。宫廷梳妆,仪轨甚多。二女不疑有他,依次施来,李真多虽活八百岁,亦不由面红耳赤,羞涩难当。
女侍医,见惯不怪。好言宽慰,切莫轻动,恐伤玉肌。
另有女侍医,为二人录入诊籍。称“初录”。确认无误,呈报少府。加盖中书令印,可暂充门籍。二人入宫觐见王太后时,诊籍亦随之呈递在案。
初录诊籍,类同案比。特征体貌,残缺隐疾,皆详录在案。凡往来蓟国,入关前,亦需初录诊籍,稍后并入客籍。然二人毕竟媵从,故与一般人不同。
如录张姜子:
“目波澄鲜,眉妩连卷”、“朱口皓齿,修耳悬鼻”、“辅靥颐颔,位置均适”、“黝髹可鉴,围手八盘,坠地加半握”、“肌理腻洁,拊不留手”、“规前方后,筑脂刻玉”、“胸乳菽发,脐容半寸许珠”、“私丘坟起,为展两股”、“阴沟渥丹,火齐欲吐”、“血足荣肤,肤足饰肉”、“肉足冒骨,长短合度”。
“自颠(头)至底,长七尺一寸;肩广一尺六寸,臀视肩广减三寸;自肩至指,长各二尺七寸,指去掌四寸”。
“髀至足长三尺二寸,足长八寸;胫跗丰妍,底平指敛,约缣迫袜”。
“不痔不疡,无黑子(痣)创陷,及口、鼻、腋、私、足,诸过(无瑕玉体)”(取自汉·无名氏《汉杂事秘辛》)。
另有评语:俱合法相。
凡俱合法相,皆需“宫检”。
呈报南宫少府,尚书令赵娥,遂传二女车入南宫察验。
常言“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故有白玉微瑕,瑕不掩瑜之说。俱合法相,万中无一。
震动之大,可想而知。便是王太后,亦听闻。
命融漓亲往南宫探之。
皇宫车驾,列队登台。护送二女入南宫。
千秋三师,不知何故,急忙追问。
守邸丞葛玄答曰:“法相俱合。”
三师亦呼万幸。
车上二女,仍不知所以。
驰入王城,气度森严。待入朱红宫门,置身七重错落,一里之回。宛如仙境。
“即来则安。”李真多,毕竟八百年真仙。
“一入宫门,变换人间。”张姜子,目光清冽,似有顿悟。
女官迎入南宫。中书令赵娥,已恭候多时。
1.81 俱合法相
“拜见赵大家(gu)。”二女先礼。
“见过二仙家(jiā)。”赵娥回礼:“请随我来。”
入南宫,升披香二重殿。再入织室。织室令已恭候多时。织室令,主织作缯帛,供应王都宫廷被服,织作文绣郊庙祭服等,每年用费达千万钞。
被服,乃被褥、衣冠、鞋袜之统称。九月授衣、春腊二赐时,百官朝服、常服,皆出织室。宫廷被服更加华丽。尤其蓟宫素纱襌衣,工艺精湛,奢华靡丽。谓“量体裁衣”,宫检亦在此处。
少府皆女官。二女不疑有他。终归“一回生,二回熟”。
“时,日晷薄辰,穿照蜃窗”。二女“如朝霞和雪艳射,不能正视”。话说,多年前。蓟王曾赴何进私宴。霞楼之上,何后自出屏后。玉质柔肌,态媚容冶,惊鸿一瞥,恰如月下聚雪。蓟王伏地称臣,亦不敢正视。
彼情彼景。恰如二女这般。
量体乃为裁衣。外服尺寸略有参差,无伤大雅。内服贴身穿着,尤其素纱足衣,尺寸稍有出入,松则散落,紧至崩裂。
张姜子,“髀(大腿)至足长三尺二寸,足长八寸”,“胫跗(小腿及脚背)丰妍,(足)底平指(趾)敛”。
“约缣迫袜,收束微如禁中,久之不得音响”。乃是女侍医,取素纱足衣试穿。“约(束)缣(紧)迫袜”,择贴合腿型之“束缣(束袜圈)紧袜”;“收束微如禁中”,略如蓟宫中收束穿着;“久之不得音响”,足衣未有崩裂脱丝之声。
骨肉匀停,松弛有度。
果然“俱合法相”。万中无一。
待宫检毕。
赵娥言道:“二位仙家,可先入长安行宫,习汉宫仪。”
“敢不从命。”虽不知究竟何故。然二人兰心蕙质,必有所觉。长安行宫,乃安置和亲诸妃之地。如西域五十五国妃,东瀛妃,十夷王妃等,皆曾先后入宫,由宋贵人亲传汉宫仪。
二人乃媵从。本无需大费周章。中书令却令二人习宫仪,必与诊籍相关。
增城三重殿。
二女之事,甘夫人亦知。
“若非剖腹产子,俱合法相,又岂止二人。”甘夫人自帘后言道。
“夫人所言极是。”千秋三师,齐声附和。
“媵从已至,婚期将近。”甘夫人又问何苗:“甘泉宫督造如何?”
“回禀夫人。甘泉壮丽,非一日之功。稍加时日,当可筑毕。”何苗答曰。
“易县为京,大势所趋。”赵忠言道:“天下三分,各自称帝。以江河为界,合纵连横,乱战不休。王上富有四海,又兼督四州。河北休养生息,护百姓过半。孟子曰‘彼一时,此一时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命)世者’。老奴窃以为,王上便是‘名世者’。”
“王上三兴炎汉,麒麟降世,又号‘东父’。上应五帝,下御万民。前汉盛,中汉盈,后汉一也。”甘夫人自有远见。
“天下归一,唯我蓟王。”何苗媚笑。
“闻二兄,常与青牛师来往。”甘夫人语透深意:“断不可迷‘神异之术’,另何氏后继无人。雌鸡化雄,乃凶兆也。”
“臣…当牢记。”何苗面露惭色。
恐伤及颜面。赵忠忽笑道:“闻青牛师,挟鬼道,通神灵。医术高绝。其‘种牙植骨术’与华国老‘伐毛洗髓术’,皆有大神通。”
甘夫人果然笑道:“先前长坂坡,许子远,因救我落齿。后被青牛师以昆冈美玉补齐。乃至国老,争相来请。青牛师,因而发家。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年迈齿落,人之常情。以美玉补之,亦合君子之风。”赵忠答曰。
“老大人,言之有理。”甘夫人心情颇佳。回忆往昔,有感而发:“老大人随我单车独行。今膝下无嗣,老将至矣。何不择家中从子,过继之。”
“老奴,敢不从命。”赵忠拜谢。甘后行事,自有深意。毕竟“两世为人”。前为何后,今为甘后。何苗之所以欲反其道而行,“雄鸡化雌”。亦是此因。欲了断前缘。
时人皆健忘。
董侯出奔,三分天下。洛阳城内,还有何人记得西园大火,何后飞灰湮灭。尸骨无存。
至于甘后其人,出身来历,一清二白。蓟王宫又多名女仙。一脉相承,别无异常。何人又会见疑。
稍后史家秉笔直书,遂成盖棺定论。
门下署,鸾栖馆。
徐州别驾麋竺,奉命出使。蓟王命门下督郑泰,设宴款待。
“闻王上婚期将近,故明公遣我来贺。”麋竺道明来意。
“谢陶使君美意。”郑泰素与麋竺往来,彼此引为知己。
“敢问郑公,甘夫人,何许人也?”麋竺求问。
“乃千秋三师,甘始之女。”郑泰答曰:‘救麟子于危难,号‘神智夫人’。乃阿斗义母也。”
“阿斗乃出先帝并何后。”麋竺叹道:“闻王上,将以王后礼聘。母凭子贵,是也。”
“然也。”郑泰笑答。
“易县为京乎?”麋竺又问。
“我主尚无此意。”郑泰实言相告。
“王上忠义两全。”麋竺慨叹:“然关东,恐难太平。”
“合肥侯称帝东吴,必窥徐、扬州土。如江夏、广陵等沿江之地,必起兵乱。”郑泰亦叹。
麋竺这便道破心声:“本欲居家北上,辟祸蓟国。奈何,今为明公所用,不忍轻弃。敢问郑公,可有良策。”
郑泰言道:“何不迁入郁洲山。”先前,麋竺将此岛献于蓟王,蓟王遂围亘三百里,筑三城,取名连云港。
“郁洲毕竟孤悬,百里无人烟。”麋竺直言相问:“愿为通家之亲,可乎?”
郑泰这便醒悟:“别驾欲与我主结亲乎?”
“正有此意。”麋竺言道:“我有一妹,可配王上。”
“这……”无怪先前举洲相赠。然蓟王有言在先,轻易不(和)亲。故郑泰一时迟疑不决。
麋竺亦惴惴难安。谓覆水难收。话已说出,断难收回。
“待我上禀主公,别驾意下如何?”郑泰试问。
1.82 可以为报
“多谢,郑公。”麋竺离席下拜。
“别驾,毋需多礼。”郑泰急忙离席搀扶。
稍后,郑泰自入宫门,向蓟王面陈详情。
“麋氏,芳龄几何?”蓟王心生慨叹。终归身有羁绊。
闻蓟王此问,郑泰心中大定:“尚不及笄。”
“总角之身,如何嫁人。”果不出蓟王所料。
史上,建安元年(196年)。吕布乘先主出拒袁术,袭下邳,虏先主妻子。先主转军广陵海西,糜竺于是进妹于先主为夫人,奴客二千,金银货币以助军资;于时困匮,赖此复振。后曹公表竺领嬴郡太守,竺弟芳为彭城相,皆去官,随先主周旋。云云。
如此算来,此时麋氏,恐不过十岁。当与融漓,年岁相当。
果不其然,郑泰又道:“别驾言,可比融漓,养于西宫。”
郑泰乃山东豪杰。倾家来投,与蓟王英雄相契。
先前,代主封赏西域。诸事已毕,皆大欢喜。遂大摆筵席。席间,戏志才附耳言道:西域大使馆中,美人如玉,日积月累,该当如何?
因太妃明令在先,不可胡风过盛,故不敢擅自做主。戏志才醉言:何不同行,先入五十五国邸。郑泰暗思,王宫不满千人,必为域外诸王耻笑,遂乘兴允之。
更加蓟王自断人伦,王太后心中忧思。“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郑泰之心,可昭日月。
“若为宫人,自当无碍。”蓟王言道:“待问过(王)太后,再做定夺。”
“喏。”郑泰领命拜退。如此,足可交待。
车驾出宫,再入鸾栖馆,答复麋竺。
麋竺焉能不大喜过望。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结亲蓟王之利大,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说王允为蓟王外舅,位列上公,总领朝政。冯芳同为蓟王外舅,居函园八校之首。从容自保。南州士燮、汉中张鲁,因结亲蓟王,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比比皆是。
只需入蓟王家门。如有免死护身。
想当年,蓟王为临乡侯,初入京师。于殖货里,开立金水小市,造鎏金牌全免。后有人传言,鎏金牌,亦可免死。故称“免死金牌”。又闻,应有尽有袁本初、不可错过曹孟德、别无二处袁公路,皆有此牌。
空穴来风,事必有因。
稍后,蓟王入西宫问安,上禀王太后。
王太后欣然应允:“我儿宫中多胡女,仙门夫人又不孕。择汉女入宫,正当时宜。”
“喏。”蓟王自不疑有他。
“东海麋氏,我亦有耳闻。”王太后笑道:“郁洲山,乃为妹做嫁资也。”
“终归,此情可报。”蓟王笑答。言下之意,当初收下麋竺重礼时,蓟王已料定。此人情,当可报偿。
“我儿为人主矣。”王太后语透欣慰。
蓟王无小事。
麋竺尚未返回,徐州先已传遍。
徐州牧陶谦,不怒反喜。只因捆绑徐州,皆可获利。只恨“家中无绝色,不足配蓟王”。先前。徐州豪族,耻于麋竺操持贱业却身居高位,不愿与之为伍。如今,争相结交,唯恐不及。府前里道,累日车水马龙。盛况空前。
麋竺雍容敦雅,来者不拒。送出重礼,众皆安心。
这日,闻骑都尉曹豹到访。麋竺遂开中门相迎。
曹豹乃出徐州豪族。与宗亲曹宏,皆为陶谦心腹。亲自登门,必有要事。商场如官场。麋竺世为豪商,焉能不知。
宾主落座,礼遇有加。
如饴香茗,苦后回甘。曹豹落杯言道:“闻别驾小妹,将入蓟王宫。不知然否。”
“然也。”此事满城皆知,麋竺无需隐瞒。
“蓟国在北,千里之遥。令妹独身一人,恐非长久之计。”曹豹欲言又止。
谓“四海至广,举目无亲”。古时嫁女必有媵从,亦有相互扶持之意。
“都尉所言极是。”略作思量,麋竺已闻弦歌而知雅意,转而求问:“奈何家中只此一妹,无可媵从。当作何解?”
曹豹表情振奋,强压心头狂喜,这便道明来意:“别驾当知,吾有一女,年岁相近,何不与令妹,结伴北上。”
“哦?”麋竺佯作惊讶,遂问道:“敢问都尉,此出何人之意?”
“不瞒别驾,乃出明公之意。”曹豹实言相告。
莫非乃为制衡。麋竺又问:“何人谏之?”
“乃典农校尉。”曹豹又答。
“竟是陈元龙。”背后隐情,麋竺如何能不知晓。必是陈元龙,平天下之计也。
“正是。”曹豹心中忐忑。唯恐被麋竺所拒。故将前后诸情,刻盘拖出。言及陶谦,亦有持重之意。
果不其然。麋竺言道:“上命不可违。陶使君既有此意,竺,当奉命而为。然,蓟王何意,不敢妄言。”
“蒙别驾厚恩,死无以为报。他日愿效犬马之劳。”曹豹大喜下拜。临门双喜,好事成双。料想。蓟王当不至于,拒人千里之外。
俗谓“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又道“息亡身入楚王家,回首春风一面花;感旧不言长掩泪,只应翻恨有容华”。
此去蓟国,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也。
稍后,麋竺与陈登相见。
陈登这便实言相告:“别驾,先献地,后进妹。结好蓟王之心,昭然若揭。陶使君,焉能无忌?”
“故校尉进言,以曹豹之女同行,明为结伴,暗充细作。如春秋时,西施、郑旦二女,同入吴。互为内应。”麋竺这便醒悟。
“正是。”陈登笑道:“如此,陶使君方能安心。”
“然,果真如此乎?”麋竺出仕,乃陈登父子密语相劝。陈登心中所想,麋竺焉能不知。岂能只为陶恭祖献计。
“非也。”陈登附耳言道:“曹豹麾下丹阳兵,皆徐州精锐。其人又出州中豪族。今日结亲蓟王,他日恭迎王师南下,必首当其冲。不甘人后。此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也。”
“原来如此。”麋竺心领神会。转而又问:“曹豹其女如何?”
“有国色。”陈登笑道。
“如此,徐州无忧矣。”麋竺抚掌而笑。
1.83 以绥四方
大江大河,皆为天堑。
少时夜课。恩师言,大汉十三州,西高东低。边缘凸而中间平。大河分南北,高山阻巴蜀。不料一语成谶。天下三分,各据险阻。先有董侯东迁甄都,再有史侯逆入汉中。今合肥侯被逐江东,东吴立国。
隔江对峙,遂成日常。
水军之利,越发凸显。
三家合纵连横,暗中积蓄力量。一时,四海无战事,天下无闲人。关东大地,《抑兼并令》如火如荼。兖州牧曹操、豫州牧丁原,扬州牧刘繇,大刀阔斧,革除弊政。境内坞堡破壁,重建闾里乡亭。良田失而复得,自耕农渐复元气。
料想。不出三五载,当可饱食。
唯有荆州牧刘表,倚仗州中豪强大姓,行事温和。并未强抑兼并。所幸境内陂泽星罗棋布,皆可圩成良田。更加黄巾乱时,南下百姓众多。刘表效仿蓟国,筑路通渠,造堤圩田。荆州七郡,沃土千里。迁州治襄阳。扼汉水两岸。据邓、樊二城。疏通水道,修缮夏路。举州大治。
叔侄三帝,董侯最强。合肥侯并史侯皆弱。
唯一变数,便是蓟王。大汉一藩,兼督四州,并掌天下雄兵。凡属国、归义国,皆尊蓟王号令。四方都护,为四辅将军兼任。如今汉重用长史。四方都护府,皆由将兵长史坐镇。效仿西域都护府,置戊己校尉、穿渠校尉、宜禾都尉、农都尉、关都尉等。如有功勋,酌情升迁。
如西域都护府,长史杜畿、它乾令韦端等,皆擢升官秩,兼领宫职,秩双真二千石。
程普、徐荣,戊己二校尉,擢升为左右绥边将军,兼领宫职,亦秩真二千石。统帅五万西域联军。余下段煨、张猛,皆升为中郎将,秩二千石。军司马臧霸为绥边护军,同秩二千石,统帅中垒,拱卫它乾城。
未雨绸缪。蓟王扩绥边将军,为“四绥将军”:绥东、绥南、绥西、绥北。
《诗·大雅·民劳》:“惠此中国,以绥四方。”绥(sui),乃安抚、平定之意。四绥,位同四平。位在四辅将军下。隶属于四方都护府。正如州牧治政安民,幕府统帅兵马。治政、统兵,二权分立。将兵长史,遂改称:都护(府)长史。不再将兵。
参考西域都护府,制霸绿洲,无畏生长。都护百城,六百万众。它乾一城,足纳百万。穿渠引水,革膜暖棚。再加石炭大兴。采暖保温,水洗水淋,渐于蓟国比同。五十五国,五十六王都,皆以蓟国营城术重造。内外焕然一新,不可同日而语。
奴隶贸易,由盛转衰。只因沿线小国皆灭,无人可捕。大国攻伐,损兵折将,得不偿失。故各方皆约束兵马,彼此克制,不轻启战端。不料贸易往来,反而更盛。
数百万绿洲自由民,皆来自域外。风俗各异,喜好不同。汇聚绿洲熔炉。更加汉风淬炼,向化使然。作用于生产生活,方方面面。机关术更助丝路流金。试想,汲水罐车、营房驼车、列肆篷车、板楯列车等,各式机关车,汇聚成庞大车队。便有大漠马贼,乘夜偷袭。又能如何。
西域大使馆,历经扩建,人满为患。
共同利益之大,断难割舍。
西域都护府,功不可没。待漠北、岭南、东瀛,三大都护府,相继建立。蓟王遂抽掉西域都护府大量属吏,奔赴漠北、岭南、东瀛。充填吏治。
国中备吏,亦纷纷北上、东渡、南下。蓟吏乃国之名产。便在不知不觉间,四大都护府,正根深叶茂,无畏生长。
参考西域都护府,广有百城,足纳六百万众。余下三都护府,任重道远。若能打通冰原南下通道,东西水陆交汇。西域都护府,可经海上丝路,往来岭南,北上蓟国,分赴东瀛,绕行半岛,续接漠北,再经居延外道,重返西域。
蓟王称之为“四方环路”。
那时,身毒半岛,皆为通途。
仲夏月初大朝会,百官列席。
“东瀛列岛,征伐几何?”蓟王居高下问。
“已取地过半。”右丞荀攸持芴跽奏。
幕府三丞,右丞荀攸,掌四方都护;左丞李儒,掌四方护尉;中丞贾诩,独掌治粟、水衡二都尉,并陇右牢城。
“以港扩城,以城护港。广造船舶,逆入枝津故渎。择要津,再造城港,支渠四通,筑堤圩田,四面进取,分割内陆。”蓟王言道:“东瀛列国主,长居泉州。不愿归国,亦无需勉强。”
“喏。”荀攸领命。话说,蓟国因水而兴。机关术并造船术,冠绝宇内。如前所说,轨路无法大行天下前,水运乃第一便利。
凡岛屿,必然中央山脉而四周平原。故河流,皆由内而外,四面散流入海。且凡大河入海口,多有泥沙积成港湾。乃绝佳避风良港。于河口处,立港造城,就地取材,督造大舡。向化岛夷,充填劳力。人力、物力齐备。待船成,沿河道逆进。寻要津沃土,再造新港。
如蓟王所言。四面进取,分割内陆:城、邑、乡、亭、里。
凡立新港,皆如旧港。筑路通渠,筑堤圩田。向化岛夷,督造新船。不出数代,皆为汉土。
东瀛列岛,之所以迅捷如斯。只因王国初立。文明程度,强于部落。类比三韩。只需国主俯首称臣,国民多顺从之。蓟国盐府牢城,皆如此般。
列国主,自入蓟土。贪慕蓟国上邦风华,坐享其成,乐不思归。蓟王亦听之任之。列国王宫,亦陆续修建中。待王城筑毕,随时可东渡归国。
“顿逊海渠,又如何?”蓟王再问。
“亦凿过半。”将作令苏伯持芴奏对。
“待凿穿海渠,当如约出兵,讨平扶南篡位王。”
“喏。”苏伯领命。
“冰原南下之路如何?”蓟王三问。
“都尉玄,已率队开拔。”中丞贾诩,持芴跽奏。历年开拓路线,蓟王已铭记在心。料想,当为期不远。
“若出冰原,当下身毒。”蓟王七海雄心,百官皆知。
1.84 早朝晏罢
蓟王天生。正因高瞻远瞩,光融天下。
蛮荒之地,一文不值。除蓟王外,皆弃如敝屣,实无人在意。不料竟丰腴如斯。地沃如膏,一季三熟。丛生瓜果,遍地珍馐。四季不冻,八节长青。天赐宝地,竟无生文明。
暴殄天物,令人瞠目。
蓟王窃以为。一般而言。文明由弱及强,大致历经:部落、城邦、列国、帝国。数个阶段。海外荒洲,若非居东西交汇,有繁忙港口。大多处于部落期。
茹毛饮血虽不至于。然却只能制造最初级的工具。以冶炼,锻造为代表的铁器时代,远未曾到来。
扶南国,“其先有女人为王,名柳叶。又有激国人混填,梦神赐弓一张,教乘舶入海。混填晨起于神庙树下得弓,即乘舶向扶南。柳叶见舶,率众欲御之。混填举弓遥射,贯船一面通中人。柳叶怖,遂降。”
“举弓遥射,贯船一面通中人”。射穿一面船身,又中船中人。“柳叶怖,遂降”。
一箭之威,举国投降。
知微见著。蓟王故弄玄虚,彩扎吐火麒麟,林邑蛮焉能不闻风丧胆。
再试想。若以法烛涂抹刀刃,双刃交错,燃起烈火。一众蛮夷,又当若何。
顶礼膜拜,敬若天神。
如此说来。当蓟王乘楼船渡海,授六尺倭人一粒米。天国真味,莫过如斯。倭人痛哭流涕,从此驯服。文明的级差,可谓人神之别。
守护初火的帝国。实至名归。
再深思。柳叶,既为扶南女王,于扶南国而言,自当见多识广,无出其右者。换言之,国中勇士,必无人有此射术。“贯船一面通中人”。因而将激国人混填,视为天神下凡。混填神力,或可比李广射虎入石。言天生神力,不及远矣。
此便是落后文明普遍存在的认知黑障。
窥一斑而知全豹。文明间的高低,其实也很好比较。
蓟王一粒米,驯服岛夷。一场麒麟火雨,征服林邑。与扶南女王旧事,如出一辙。
“扶南女王如何?”心念至此,蓟王又问。
中书令赵娥,回身奏对:“已入金瓯馆。”
“倍加守护,切莫有失。”
“喏。”
先朝后国。
幕府事毕。蓟王又问国政。
右相耿雍,逐条上陈。
蓟王之所以广受赞许。正因位高身正,从未僭越。幕府、封国,为政皆出幕丞、国相。凡有不决,蓟王亦多开朝议,聆听百官论证。再行决断。
王治吏,吏治民。比起权臣擅权,州牧专政。蓟国吏治,为天下表率。
“主公,燕食至矣。”城中自鸣钟响,中书令回身奏报。《周礼·天官·膳夫》:“王燕食,则奉膳赞祭。”注曰:“燕食,谓日中与夕食。”
“暂罢朝议。”蓟王言道。
“早朝毕——”中书令唱报。
“王上为君兴——”蓟王起身,仪仗入后殿。
“恭送主公——”百官下拜。
蓟王起身后,便是百官自由活动时间。尤其大朝会,难得齐聚。趁同僚入偏殿更衣,便有好友离席来见。相约散朝小酌,亦不在少数。门下署鸾栖馆,近在咫尺。殿前登车,转瞬即至。
片刻后,蓟王复归,遂开朝宴。除去无极宫宴,和亲国宴,朝宴乃最常制备。君臣同食,其意深远。且遵宫仪,席面如一,无分高下。蓟王所饮所食,与百官并无二致。
由陪坐侧席之少府并门下先食。确认无误,百官开席。
内臣并私臣,皆是近臣。钟鸣鼎食,礼当如此。
餐毕,另置品茶小憩。待宫人持香炉,散尽酒气。蓟王正坐,百官归位。
宫人擂动醒锣。
“晏(晚)朝始——”中书令赵娥,唱报如前。
“朝都、昌黎二郡,七县如何?”此乃国中头等大事。
“回禀主公,七县民众皆已徙毕,二郡乌桓,亦皆迁入。”右相耿雍,不慌不忙。
“二部乌桓,各有部众几何。”蓟王又问。
“扶黎侯丘力居部,有民三十万众,无虑侯苏仆延部,有民十万众。”右相再奏。
“医无虑山,东西二坂,可曾划分牧地。”
“牧地已划毕。”
“属国都尉,可有合适之选。”
“臣等,窃以为,可由奋威校尉韩当、扬武校尉高览,兼领之。”右相已有定计:“然又虑,归义侯国,乃幕府所辖。由国中校尉镇之,似有不妥。”
“无妨。”蓟王遂看武臣位列:“二校何在。”
“臣等在此。”高览、韩当,各自出列。
“可愿领护之。”蓟王笑问。
“喏!”二将齐声应诺。
“无虑新营,改扬武营。扶黎旧营,改奋威营。”蓟王口出王命。
“喏。”右相领命。
“医无虑山,乃上佳牧地。命二部立王庭于城中,行农牧定居。”
“喏。”
“大小辽泽,可曾丈(量)毕。”蓟王再问。
“皆已丈毕。”右国令黄承彦持芴奏对。
“可筑城几何。”
“小泽,可筑四城,大泽可筑六城。”
“当可再分一郡。”蓟王言道。
“主公明见。”右相实无异议。
百官皆看千石位列,葛城令司马朗。
“禀主公。臣,窃以为,当可再分二郡。”不料竟是南閤祭酒许攸。幕府与封国,泾渭分明。今日为何冒然发声。
“子远,有何高见。”蓟王笑问。
“臣闻,小泽径二百里。大泽径三百里。皆以大辽水为东界。譬如文安泽,并雍奴薮,足可辟十城(文安),七县(雍奴)。又岂止一郡之地。”
时下辽泽泛滥。与先前辽东属国国界,大不相同。循旧例,凡辽泽之内,皆为蓟土。正如督亢、雍奴、掘鲤、文安,一般无二。州郡皆无异议。
“如何划分。”蓟王兴致正浓。
“当循大辽水,并医无虑山,细分诸县。”许攸胸有成竹。
“且取图来。”蓟王言道。
稍后,便有二郡大图,悬于殿中。
此图乃将作寺新晋测绘。远非陈年旧图可比。
话说,建安十一年(206年)曹操开平虏、泉州二渠,以输军需。次年夏,统军出无终,东攻乌桓。时大雨滂沱,道路泥泞,乌桓扼守要道,行军受阻。
时下,辽东多雨。傍海道,亦非毁于朝夕。
1.85 辽东之煮
许子远进言,乃为安国之东境。
“此水何名?”蓟王言指大辽水上游来水。
“名‘饶乐水’。”左国令黄承彦持芴奏对:“鲜卑以季春月,大会于饶乐水上。既此。”稍后又称潢水。此水与长城所包夹之广袤草原、泽淀,本是鲜卑牧地。今为高车所据。
目光顺下饶乐水。西有医无虑山为屏,北有秦汉长城为阻,东有大辽水为堑,南有无虑、险渎二县为界。其中径三百里,皆是大辽泽。
泽中枝津纵横,散乱无序。“地多松柳,泽饶蒲苇”。
蓟王遂有定计:“寻枝津故渎交口,先立港,再筑城。而后顺下,直至与无虑、险渎二县接壤。”
“喏。”左国令黄承彦这便领命。与雍奴薮不同,大辽泽,皆位于大辽水西岸。不可沿水岸,二面筑城。唯有寻泽中枝津故渎,先筑堤锁水,再造港津,扩建城邑。寻枝津交口顺下,直至将大泽纵横分割。
欲圩田,先治水。自蓟王治水督亢始,东西掘鲤淀,雍奴薮,文安泽,国中能工巧匠辈出。都水署更是人才汇聚。
治水的关键,乃锁住河道。修造河堤,先将泽中枝津故渎,水道固定。如此,河水顺流入海,不再淤积成患。而后穿渠圩田,修上(外)、中、下(内),三级渠闸,将大泽分割成纵横阡陌。分与农人,驯田数载,皆成美田。
治水当以都水署为主。
“敢问主公,新城何名?”左国令黄承彦持芴求问。
“效雍奴并文安。取泽中枝津,辅以阴、阳、临、近,相配。”
“喏。”
大辽泽之下,隔无虑、险渎二县,还有小辽泽近海。
“(渝水)又东南,流至房县,注于(大)辽(水)”。小辽泽,便是此水,中途枝津散乱所淤。
前辽东属国六县,便环抱此泽。小辽泽与辽东湾,滩涂相接。与雍奴薮入海处类似。水体稍咸卤。自西北向东南,斜穿小辽泽之渝水,便是天然边界。北岸皆可辟为良田。南岸可广造牢城晒盐。
早在战国时,辽东便以海盐闻名。《管子·地数篇》:“楚有汝、汉之黄金,而齐有渠展之盐,燕有辽东之煮。”
谓“辽东之煮”,即指辽东沿海煮盐。《汉书·地理志》亦载:“平郭(县),有铁官、盐官”。以掌辽东盐铁。辽东有“鱼盐枣栗之饶”,又说“地饶鱼米盐马”。
两汉之交,突遭大海侵。环渤海,牢城尽毁。
二百年后,蓟王重开旧土。
“如此,当顺下渝水,对岸筑城。南北各置二县。北县圩田,南县晒盐。一县可置数城,当不过十城。”蓟王言道。
“喏。”
“敢问主公。如此,可再辟三郡乎?”右相奏问。
“可也。”蓟王欣然应允。循例,三县为郡。大辽泽可辟二郡,小辽泽独为一郡。与朝都、昌黎二郡区分。
计“九守”:薮东守、安北守、辽海守、朝都守、昌黎守、大通守,再加大小辽泽,三郡守。
新三守之选,如无意外。当出自各城长令。以政绩为先。
待都水署,筑堤治水毕。泽中地利凸显,再任命不迟。
环渤海,百五十座盐府牢城,安置盐户三百万口。再并辽东湾,盐府治下可破二百城。盐户可达四百万。
正因辽东湾长。临渝关至徒河县,沿碣石道北上,需行五百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故临渝令袁霸上疏,求在关外,重筑碣石宫,并筑碣石港。便于往来辽东湾。
“碣石道,五百里无城邑。”蓟王又问:“此水又何名。”
“此水或名‘蒐济’。”左国令黄承彦奏对:“蒐,集也。其上枝津会集,故名之。”蒐济水,后世称六股河。“以河之上游有五枝流,合本河为六,遂名为六股河”。
“此水可有旧县。”蓟王又问。
“前汉时,此水上游,有文成县。”左国令答曰。中书令赵娥,遂取铜钉,按于图上。以示方位。譬如门钉,称图钉。
“可于蒐济水入海处,重建文成县。”蓟王言道:“以扼碣石道。”
“喏。”蓟王高瞻远瞩。
临近蒐济水入海口,又见一岛。蓟王再问:“此岛何名。”
“古称‘大海山’。闻燕太子丹,刺秦事败,辟祸至此。因岛上遍生桃花,遂易其名为‘桃花岛’。上有桃花浦,并辽东渔人数十家。”左国令再答。
“可立水砦,常驻水军。”蓟王绝非心血来潮。
“喏。”
右相持芴奏报:“文成至徒河,尚有三百里。可沿碣石道,再分二县。”
蓟王焉能不醒悟:“三县为郡乎?”
“主公明见。”群臣下拜。
如此,当有十守。
蓟国拥辽东大湾过半,近海狭长平原,足可新辟一郡,守卫辽西走廊。串联安北并昌黎二郡。于是蓟王从二郡名中,各取一字,合称:“安昌郡”。
效仿河西走廊。蓟王将安昌所辖郡境,称为“辽西走廊”。至此,蓟王以一己之力,扼辽西,卢龙、平冈、无终(碣石),三要道。
细分之后,群臣振奋。东境之利大,与西境相较,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分四郡,十余县。吏治之缺,自上而下,可想而知。
散朝片刻,太学已知。
首当其冲。四郡太守,并十三县长,当授何人。三百出仕,二千及冠。固所愿也。
门下署,鸾栖馆。
“此事不急。”许攸落杯言道:“闻主公将南下云梦,赴巫山神女之会。待重返,东境诸情,当可明察。时国中稻作将至,待稻作毕,已至岁末。料想,郡县长令,当为来年所虑。”
“子远,言之有理。”荀攸笑赞,转而又问:“然,府、国并行,譬如泾渭分明。我等皆为幕臣,何故多言国事?”
众谋主必有此问。许攸笑答:“先前朝会,右相进言,欲以国中二校,都护鲜卑属国。主公言可。其中真意,诸君焉不知乎?”
众谋主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1.86 枕山跨海
“子远机变。”贾诩笑赞。
先前。幕府虽持重。然远不及封国。今都护四方,御天下雄兵。更加兼督四州。其利之大,已不下封国。如许子远所言。以往,幕府封国,各司其职,各尽其责。泾渭分明。
为长久计。防吏治僵固,蓟王有意填平鸿沟,令官吏互迁,良性循环。右相乃蓟王心腹重臣,又位列(刘备)四友。于公于私,论知蓟王之深,耿雍自当首屈一指。
于是先声夺人,直言进谏。以国中二校,兼领乌桓二部。
蓟王果然应允。
有鉴于此。为表公心。于是许子远,振聋发聩。以幕僚言国政。
其机智权变,诚如贾诩所赞。
“东境素有‘鱼盐枣栗之饶’。”李儒笑叹:“待圩田大成,当‘地饶鱼米盐马’。”
“新立安昌郡,扼辽西走廊。此地乃阴山、燕山余脉。山谷辐辏,密集孔道。背山向海,形势险要。于(旁)人而言,不毛之地。与我而言,千里沃野。”田丰有感而发:“千里之国,枕山跨海,‘龙盘虎踞,鸾集凤翔’。三兴可乎?”
“三兴可也。”好友齐声。当浮一大白。
于蓟王而言,关东豪强,江东宗贼,皆是难啃之骨。二地譬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若以虎狼猛药,扫除顽疾。势必血流成河。不明就里,百姓盲从。豪右施以小利,遂受其蛊惑。裹挟从军,以卵击石。
杀戮一起,死伤无数。如楚汉相争,结为世仇。四百年,积威犹存。不能速战速决,唯有从长计议。
关东为董侯所占,江东为合肥侯所据。假以时日,只需下《罪己诏》,退位让贤,天下不战可定。
“先前一国。今并四州。河北尚未归心,四裔不足安定。断不可轻启战端,授人以柄。一国广济天下,未能耕一余三,更加海外寄田,仍未止损。此时挥师南下,天时、地利、人和,皆与我不利。”戏志才一语中的。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开海外寄田,又鲸吞河北之地。内外扩张,几无余力。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遂要崤阸(è),以败秦师,匹马觭轮无反者,操之急也(注1)’。我主,年及而立。我辈,远未及老。何不‘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戏志才举杯离席:“再满饮此杯。”
斗酒诗千篇,不醉不风流。
意气风发少年,又岂少曹孟德。
《抑兼并令》下,破坞堡无数。曹孟德得钱亿万。不仅一举还清盖海舰队欠款。又广下贩船券,购买蓟式楼船、斗舰。新得五千匹战马,曹孟德欲效蓟国人马具装,锻造一支强军。取名“虎豹骑”。
二千五百套,人马具装铠(一骑双马)。皆是蓟国楼桑兵甲。
耗费几何,可想而知。
若非至交好友,生死之交。国之利器。蓟王焉肯外流。
只因乃曹孟德所求。蓟王有求必应。
遥想当年,黄巾之乱。曹孟德领黎阳营,扼守大河津渡。遇邺城百姓仓皇南下。妇孺险成黎阳营士,刀下亡魂。危急关头,曹孟德单骑拦阻,又调派船只,悉数运往蓟国。这才全其性命。
蓟王时感叹,定不辜负。
言犹在耳,焉能自食其言。
“刺马刀一,直七千”,“五十湅剑,直千五百”。刺马刀,便是斩马刀。蓟国皆百湅清钢。“吞光秘鳞铠”,人马具装,兵器齐备,作价二十万钱。
二千五百套,共计五亿钞。
好一笔巨款。
便是曹孟德,亦无力支付。
夏侯惇,夏侯渊等人,醉心选拔虎豹骑。上下皆亢奋。便是吕布闻言,已颇多艳羡。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然巧妇终难为无米之炊。
如之奈何。
曹操遂开府议,问计群僚。
程立私语道:“明公可知南阳盗贼乎?”
“可是发丘贼乎。”曹操焉能不知。
“然也。”程立再进密语:“谓事急从权,何不效之?”
“嘶……”曹操心中一惊。然转念一想,似无不可。这便低声问道:“近郊何处有前朝大墓。”
程立答曰:“梁孝王陵可乎?”
梁孝王,刘武,文帝嫡次子,景帝同母弟,母为窦太后。七国乱时,刘武率兵抵御吴楚联军死守梁都睢阳,拱卫国都长安,功劳极大。后仗窦太后宠爱,并梁国地广兵强,欲继汉景帝之位,病死未果。谥号“孝王”,葬于(芒)砀山。身前,享尽荣华,“府库金钱且百巨万,珠玉宝器多於京师”。时人事死如事生,料想死后亦不逞多让。
“甄都天子脚下,宗亲贵胄何其多。若知(我)行此事,恐为人所诟。”曹操亦知谨慎。
“此事易耳。”程立言道:“何不命人入南阳,假发丘贼而行之。必神鬼无觉。”
曹操闻之不语。少顷言道:“兹事体大,且从长计议。”
“喏。”
史载“昱性刚戾,与人多迕”。又载:“初,曹操乏食,(程)昱略其本县,供三日粮,颇杂以人脯,由是失朝望,故位不至公。”
“略其本县,颇杂人脯”。足见程立行事,一贯如此。颇多与曹孟德相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乱世枭雄也。
虎豹骑乃定国之利器。若不能人马具装,何言所向披靡。
更加关东初定。天下三分。合肥侯北伐之心不死。史侯东征之意难平。传闻,叔侄暗中结盟,欲分交州二郡。若如此,益州当与江东相连。互为犄角,守望相助。如此关东危矣。
曹操素有远见。话说黄巾播乱八州,关东百废待兴。筑路屯田,本就人手不足。无从大肆募兵。唯有精益纠结。
以一当十,以十当百。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来去如风,日行三百之虎豹骑,断不可缺。
“两害相较,则取其轻”。家国存亡,社稷为重。
三日后。得曹操暗中授意,程立遂遣心腹,乔装改容,顺下南阳。寻觅盗贼发丘。
曹操“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以为笼络。
1.87 长乐未央
蓟国,长安县,行宫。
长安县,乃仿前汉长安城督造。内置长乐、未央、明光、桂宫等宫。规模虽不可与前汉帝都,相提并论。然经累次增修扩建,早已今非昔比。如蓟国雄城,横竖七里,内外三郭,横跨北易水。七七四十九衢。大衍缺一。
效仿长安。“市有九,各方二百六十六步。六市在道西,三市在道东。凡四里为一市。致九州之人在突门。夹横桥大道,市楼皆重屋”。另有西域五十五国邸,长安门学等,奇观建筑。有民三万户,二十余万众。乃蓟西商都,与楼桑并著于世。
西域来客汇聚于此,丝路游商称之为“蓟长安”,俗名“(北)斗城”。
并县为国时,蓟王有言在先。编户过万,口过十万,可升为令;户破二万,口破二十万,可食双俸。
稍后又约定,户破三万,口破三十万,三食君俸,秩升一等。
蓟国《圩田制》,分户不析产。户均已降至不足八(7.5)口。不似先前,户户十余口。然除编户,还多客庸。客籍亦录入人口。如此算来。蓟长安总人口,已破三十万。年前,岁末大赏,长安甄逸令,如愿擢升为比二千石俸,加“光禄大夫”,银印青绶。
光禄大夫,“职掌言议,毗亮论道,献可替不(否),赞扬德化”。
前汉时,在“大夫”中,地位最为尊显,晚期多为贵戚重臣加官。无员限。今汉渐成闲散之职,虽仍掌顾问应对,但多用以拜假赗赠之使,及监护诸国嗣丧事等。
换言之,蓟国光禄大夫,亦是加官,并无实权。甄逸,仍主长安治政。然蓟王专开朝议时,可入比二千石列。循例,加光禄大夫衔,乃九卿之后补。于蓟国而言,为郡守备选。今东境又开数郡,郡守人选,皆出千石城令,受封光禄大夫者,优先。
或有人言,光禄大夫乃九卿之光禄勋属官。蓟国未置九卿,如何加光禄大夫。正如今汉省都护,置将兵长史,统领西域。且省主官,亦符“家国同构,列候次减”之旧例。
加官,非只有郡县长史。不足二百石之佐使少吏,克己奉公,劳苦有功,可加“谏议大夫”,秩六百石。“掌规谏讽谕。凡朝政阙失,大臣至百官任非其人,三省至百司事有违失,皆得谏正”。另有“太中大夫”,秩比千石。“中散大夫”,秩六百石,多养老疾,无职事,唯诏令所使。
谏议大夫、太中大夫、光禄大夫,分隶二国相,非少府属官。中散大夫,终官养老,则隶门下署。
至此,蓟国“加官制”,趋向完满。
另外。光禄大夫,可“举质朴、敦厚、逊让、有行”,“此四科人以擢用之”。凡“光禄四行”,蓟王又令二国相,“每岁依科考校,定其第高下,用知其人贤否也”。
科举制未能建立前,察举制必不可少。由各城长令,举荐人才,亦是《汉律》所定。无可指摘。
横竖一里之宫城,便是长安行宫所在。
长乐宫,鸿台。
张姜子、李真多,正苦习汉宫仪。
长安宫人渐多,女官宫人齐备。蓟制宫仪,无需宋贵人亲授。话说,行宫日积月累,美人如云。却少有迁入蓟王宫者。稍后,易县甘泉宫、临渝碣石宫、北海冬宫、西域夏宫中女官,多由长安宫女充填,传授汉宫仪。循此例,待诸王子长成,裂土封王,宫人亦可足备。毕竟,蓟王子嗣众多。子女皆为县主,当有三百宫。
以备不虞。亦是蓟国上下,行事之风。
能如二女仙。先入蓟王宫,再迁长安行宫者,凤毛麟角。
一里之回,蓟王宫。满打满算,莫过千人。
“此城,比长安如何?”李真多问张姜子。
“制度不如,繁华尤胜。”张姜子乃武威祖厉人,常往来长安。所言非虚。
比西京宫殿,蓟长安宫规模削减,然繁华却盛。今汉以来,羌人屡寇三辅。再加凉州动荡,丝路三通三绝。长安不复前汉盛貌。蓟长安,扼蓟国西境。游商入五阮关(蒲阴陉),可经北易水,直入城中港市。而后顺下千里蓟国渠,通行大汉水路。财富汇聚之地,必有异客番商,航海梯山,不远万里而来。
终归无利不起早。
“先前,王上剿灭长城马贼。疏通居延外道。今又立漠北都护于北海之滨。北疆因而繁盛。”李真多亦有感而发。
“五帝之子,皆种出蓟王乎?”张姜子自北上蓟国,同道中人皆出此论。
“众皆以为,玄帝子,当是嫡长子(刘)封无疑。”李真多言道。
“远至鲜卑利亚。”张姜子忽生慨叹。
“蓟国多奇术。革膜暖帐、琉璃暖阁,石炭锅炉、龙窑陶管,便是隆冬时节,滴水成冰,亦温暖如春。另有机关橇车等,便利通行。北上冰原,再辟疆土,实属寻常。”李真多笑道。
“北有蓟,莫纵缰”。幽州边郡皆因而受益。以外线长城为界,前汉旧县,纷纷重置。
为平衡临近郡县,涿郡、上谷、广阳、渔阳、右北平等,皆已重分郡境。涿郡分上谷雊瞀。上谷重开女祁、夷舆、茹、造阳四县。广阳分上谷重开之夷舆、渔阳之安乐。渔阳重开滑盐、要阳、白檀三县。右北平重开平刚、石成、廷陵、白狼、夕阳、昌城、骊成、广成、聚阳、平明十县,新增百柳(赤峰),易(鬼)方(围场),计十二县,安置高车十二归义侯国。右北平郡治,亦北迁平刚。
高车十二归义侯国,听命于使高车中郎将(治白檀),隶属辅汉大幕府。白海之滨,另有高车王庭。新任高车归义王,乃蓟王元舅,副伏罗妃长兄。
故诸郡重置县,虽沿用前汉旧名,然地望已大有不同。
以此类推。辽西、辽东、玄菟等郡,皆扩至外长城沿线,前汉郡界悉数光复。更加重开半岛真番郡、临屯,并苍海郡。幽州虽并入蓟国诸县,然此消彼长,仍远胜先前。
稳坐“大汉(第)一州”。
1.88 母行子效
外长城沿线。自西而东:造阳、易方、百柳、永银(敖汉旗)、侯水(北票)、且虑(阜新)、高显(铁岭)。列城皆为蓟王上表增筑。
或为高车、或为乌桓、或为扶余驻地。扼守外长城沿线。
凡东胡归义之地,皆为幕府所辖。吏治武备,皆听命漠北都护府。官吏人事,皆出南閤任命。蓟王将漠北都护府治,立于北海之滨,可谓高瞻远瞩。
若立足北海。环顾四野,大漠南北,广袤何止万里。蓟王有意,将漠北六氏高车,立为北高车。与南高车分治。并立王庭于意辛山之没鹿回部,拱卫北海冬宫。
六氏高车并没鹿回部,城邑皆已筑毕。初改游牧行国为农牧番国。先前,漠北往来蓟国,多借道苍海郡,经北乌稽港,顺下半岛。今蓟国郡境延长,直抵大辽水岸。蓟王有意疏通大辽水,并上游饶乐水等,塞外诸流。如千里蓟国渠,连成纵横水网。
督造港津,城邑。引牧人常驻。
今春伊始,本欲提上日程。奈何先兼督四州,又并辽东属国。更加国中稻作,不可或缺。蓟王唯暂且搁置。从长计议。
北海离宫,内外三郭。称“北宫城”。城中六氏高车并没鹿回部,进献蓟王之部众,皆以北宫为姓。与蓟国互通有无,日渐便利富足。引鲜卑利亚冰原野民,纷纷南迁。冰原之地,渐起生机。
正如都尉玄年年率开拓车队南下。蓟王亦有意,于北宫城,置开拓车队,挺进鲜卑利亚广袤冰原。
种种举措,皆在蓟王心中,分属“有生之年”。究竟能否实现,且走着看。
“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即便愚公移山,蓟王螽斯衍庆,众多子嗣。终可达成所愿。
蓟王窃以为,凭借大汉领先千年之文明,蓟国远超时代之人口基数。布种寰宇,何其容易。余下诸种,恐再无机会。
就是这么安逸。
蓟南尹,高阳,辅南将军大营。
先前,蓟王封赏有功。周仓、裴继,皆入辅汉大将军营。分于辅南将军,蓟王二弟关羽帐下。周仓为别部司马,裴继为别部假司马。麾下别帅,皆为军候、队率,不一而足。
四辅将军营,亦各领五部,置前后左中右五校尉,分掌兵马。
时军门都尉华雄,分去三千兵马。归国后,已抽掉精锐补全。周仓,裴继麾下数千数千博望义贼,遂自成一部。号“博望卒”。
自随蓟王就国。幕府五将,戍守四境,操练兵马。不曾有一日之疏。逢大小朝会,节日假期。亦相约小酌。蓟王亦常设家宴,与诸将并四义弟,把酒言欢,闲话家常。
所谓英雄同契。母亲义结金兰。刘备结义桃园。母行子效,蔚然家风。蓟王起于微末,举止言行,无处不汉风。为国人津津乐道。一言蔽之,汉人便当如此。
昨日散朝。蓟王又开家宴。关羽、张飞、太史慈、黄叙,并门下五吏作陪。殿中皆手足心腹,酒逢知己千杯少。众人皆醉,无有独醒。
车驾回府,一夜酣睡,今日始归。
与史上杀人逃狱,辗转他乡迥异。关羽位高身贵,年少成名。此时,虽不敢言“威震华夏”。却也天下知名,“关刀莫敌”。又喜读春秋,礼贤下士,蓟王义弟。“兄弟(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xiu)如兰”。
辞别胡氏发妻,跨赤菟神驹,转瞬即至。
“拜见将军。”入中军大帐,周仓、裴继二人,已恭候多时。
“何事?”关羽问道。
“南阳有义贼传书。”周仓黑面虬髯,形容甚伟,两臂有千斤之力,素敬关羽。常有南阳义贼,北上来投。故时与义贼,书信往来。
“南阳何事。”关羽又问。
“禀将军,今有兖州豪商,假销赃之名,暗募发丘贼。欲赴芒砀山泽。”
“哦?”关羽略作思量,这便言道:“芒砀山泽,多有王陵。莫非,此人欲掘王陵乎。”
“卑下亦如此想。”周仓抱拳答道。
“兖州豪商。”关羽心中一动:“速备马。”
“喏。”帐前营士,遂牵来赤菟。
“你二人,且随我来。”
“喏。”
关羽又马不停蹄,重返王都,通禀蓟王。
灵辉殿。
蓟王细问情由,心中已有所思。尤其听闻,“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心中已然笃定。
遂专开朝议。待国都比二千石以上,肱股重臣,悉数就位。
蓟王居高下问:“诸位以为如何?”
见无人应答。南閤祭酒许攸,先声夺人:“回禀主公,此必出曹兖州之谋也。”
“何以见得。”蓟王不动声色。
“兖州豪商,又挟‘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印。除曹孟德外,臣实无所料,还有何人。”许攸与袁绍、曹操,皆是故交。对其秉性,自当知之甚深。
右相耿雍言道:“曹孟德《抑兼并令》下,得牛马钱粮无数。先还债,后贩舟。兵精粮足。何必妄行,此等‘非人臣’之事。”
许攸答曰:“右相当知,兖州尚有甄都。洛阳宗亲齐聚,权贵多如牛毛。内外用度,皆由兖州所支。又闻曹孟德,欲组雄兵。号‘虎豹骑’。人马具装,不下亿万。必有缺铜之困。”
“许祭酒,言之有理。”中丞贾诩,一闪精光。
蓟王心领神会:“发丘之财,取之不义。且行事不密,久必外泄。若为天下所知,曹孟德危矣。”
“主公明见。”儒宗领群臣下拜。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蓟王又问。
“曹孟德乃主公好友。”素知蓟王为人行事,右相耿雍遂力排众议,持芴跽奏:“主公宜当自决。”
“子远。”蓟王当机立断。
“臣在。”许攸浑身一震。
“速取五千具装,送往甄都。”蓟王掷地有声:“待孤劝孟德,发丘断不可为。”
“臣…领命。”许攸心中暗叹。得主如此,无忧此生矣。
事不宜迟。待武库令苏越,将五千套具装铠,清点装船。许攸即刻出发。朝发夕至,前往河南敖仓港。
不顾舟车劳顿,夜访好友。
1.89 秉烛夜话
闻许子远夜访。曹孟德举火张灯,大开中门相迎。
携手入堂,促膝落座。
“子远,所为何来?”曹孟德先问。
“乃为救孟德于危难之间也。”许攸位高权重,掌幕府人事大权。从容养气,与先前籍籍无名,急欲成名之辈。不可同日而语。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何来危难。”曹孟德浑然未觉。关东既定,坞堡悉平。内政外交,一片大好。何故危言耸听。
“孟德不闻南阳发丘贼乎?”许攸直言相问。
曹操表情微变。略作思量,这便了然。明人不说暗话:“子远此来,莫非便为此事。”
“然也。”许攸这便细说原委:“我主义弟,辅南将军关羽麾下,别部司马,本为南阳义贼……”
“既是商贾所为。与我何干?”曹操强辩。终归未曾露出马脚。
“‘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亦与孟德无干乎?”许攸反问。
见曹操无言。许攸遂以心腹之言相劝:“发丘掘冢,不义之财。‘譬犹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发丘贼人,重利轻义。行事不密,财必外露。那时,孟德如何自辩。”
“子远所虑极是。”曹操强笑。
“前汉王侯,与今汉宗室,皆出高祖。‘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臣不忠,是为人子不孝也’。发先王之丘,如自掘祖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倒行逆施,必失朝望。此生恐难,再有寸进。孟德既有匡汉之心,又岂能掘汉家坟。何况尚有我主乎?”
闻此肺腑之言,曹操这便离席下拜:“操,受教。”不惧人言可畏,只患为蓟王所忌。
许攸亦离席回拜。
见曹操悔悟,这才道明来意:“我主知孟德必有缺铜之困。故急令(许)攸,挟五千具装相助。”
“唉……”曹操终是动容。五千具装,作价十亿。时关东群雄,南阳立帝。苦无钱粮,难以为继。不得已,袁术渡河求于蓟王座前。蓟王豪掷一亿,这才助二袁渡过难关。
今又以五千具装相赠。解燃眉之急,除心头大患。曹孟德焉能不感同身受。虽说金玉有价,情义无价。然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舍金玉而全情义。更加天下三分,用武之地。五千具装,倍加昂贵。
心结尽解,涣然冰释。与许攸举杯对饮,一醉方休。
翌日。便有车队,自滎阳将五千具装运回。拆封视之,皆是吞光秘鳞甲。
战士甲衣,仅用四式复合甲片。甲片一端平直,一端抹圆呈舌状。排列齐整,密如鱼鳞。计有九百三十五片。其中身甲十六排,计四百八十九片;肩两幅,计三十八片;披膊两幅,每幅九排,计百九十八片;甲裙五排,每排四十二片,计二百一十片;甲重七十八(20kg)斤。甲片以钢丝编联。软革衬里,丝绢包边。其甲裙、披膊,皆收缩自如。
另有相应马甲,并全套长短兵器。
人马具装。刀枪不入,箭发不进。重骑摧枯拉朽,破阵锋利。
心愿已了,岂能节外生枝。曹操即命程立,将一干人等召回。发丘之事,绝口不提。
闻许子远朝发夕至,送来五千具装。甄都朝野,上下皆惊。具装大铠,非蓟国不可锻造。“一件具装铠,成百上千鳞”。五千套耗费几何,可想而知。
蓟王遣许子远,送曹孟德。乃出私交也。
先前,万匹良马,被吕布索去一半。只因乃出抄家所得,于公皆可用。今,具装大铠,蓟王私赠。无关公事,自当免开尊口。
曹孟德,本就有盖海舰队,坐拥机关之利。再得五千具装铁骑,冲敌破阵,关东无人可争锋。太师王允听闻,亦颇欣慰。蓟王忠义两全。不徇私枉法,亦不灭私交。曹孟德获利,便是甄都获利。
许攸奉命渡河,朝发夕至。然毕竟幕府南閤祭酒,掌河北四州官吏升迁罢免,监察评定。虽憾未能入谋主之列。然亦是蓟王身侧肱股重臣。甄都权贵,闻风而动。竟不顾有失高贵,列队于曹操府前。只为能与许子远,结一面之缘。
蓟国枕山跨海,横亘幽冀。黄巾乱后,迅速恢复生机。幽冀并凉四州,早与蓟国比同。富庶远超关东。不求出仕蓟国。能迁官河北,亦是仕途之幸。
许攸来去匆匆,两袖清风。
甄都权贵,争先恐后,仍追之不及。唯望河兴叹。
蝇头小利,如何能动我许子远。
三日往返,入宫复命。知曹孟德再无发丘之意,蓟王这便安心。如前所说。国中稻作过半,东境大建在即,四州吏民初定,江南之行不可免。举国上下,实无暇他顾。
万幸蓟国吏治完备。国相治国,幕丞治府。驾轻就熟。
千里封国,。四百城港,十万楼台。终归万丈高楼平地起。事在人为。
待诸事皆入正轨,三足踆乌出鸦巢。蓟王携观天女仙并后宫佳丽,顺下江南。赴巫山**之会。横海左艂舰队并干支海市,伴驾随行。或有人言,为何伴驾出巡,多是左艂。
只因时人以西为右,指东为左。
右艂舰队,破贼校尉凌操部,戍守南皮港,巡弋河北水路。左艂舰队,楼船校尉郭祖部,戍守金州港,巡弋半岛珠链。先艂舰队,锦帆校尉甘宁部,戍守泉州港,巡弋千里蓟国渠。后陈(阵)舰队,戈船校尉文聘,戍守黎阳营,巡弋大河沿岸。中垒本部,由横海将军黄盖统领,坐镇南港,兼顾四方。
先艂舰队,锦帆司马苏飞,率队戍守象林港。锦帆校尉甘宁,不可轻动。
故左艂舰队,最为便利。且楼船校尉郭祖,麾下多白波大舡,长于输运。更加东海无战事。金州港又距泉州甚近。便有海贼来袭,甘宁足可应对。力保东境不失。
风和日丽,如火骄阳。
蓟王扬帆南港,顺下巨马水路。于泉州港,汇合舰队。浩浩荡荡,顺下江南。
飞车桨、翀嚣帆。日夜三千里。
何其迅捷。
1.90 海岛传声
珍珠岛链,东瀛列港,江表十港。几将沿线海域,归为内海。
中继港,乃海路置驿。船舶择机停靠。补充粮秣,修缮船只,躲避风浪。除此之外,中继港津,亦可逆入内河航道,辐辏内陆。与诸多枝津河港,连成纵横网络。
蓟国四百城港,皆循此例。便是三南之地,亦现雏形。比起翻山越岭,披荆斩棘。穿毒瘴,避虫蛇,死伤无数,修筑五尺通道。分水劈波,顺下枝津,修筑良港,辐辏内陆,无惊无险,乃上佳之选。
海外荒洲,一季三登。连耕三载,地利尽显。待向化岛夷,皆通稻作。大汉再无缺粮之困。若论稻作,扶南国必不可缺。扶南女王,早与蓟王约定。待凿穿顿逊海渠,便助其复国。是否行和亲,尚无定论。扶南毕竟一国。论开化程度,远非海外荒洲可比。更加海商往来,潜移默化。信仰原始宗教,民众亦不排外。当可为蓟王一用。
循例。南下走近海航线,逆入大江,泊云梦大泽。回程时,顺下大江,经象林港,绕行顿逊海崎,再由叶调国,北上荒洲列岛,沿半岛珠链,重返泉州。
待重归南港,已是金秋时节。
路过郁洲山。蓟王特意经停连云港。
港长许钦,字伯恭。乃门下功曹掾,名士许靖长子。太学门生,比三百石出仕。蓟王已下王命。郁洲山,围亘三百里,筑三城。待三城筑毕,可为一洲长令。
“臣许钦,拜见主公。”港长许钦,入爵室拜见。
三足踆乌,海上坞堡。爵室凌然高绝。三面落地舷窗,可饱览郁洲山景。
“免礼,赐座。”蓟王如沐春风。
“谢主公。”船宫女官捧来坐席,许钦再拜落座。其父许靖,乃门下五吏之一。为王近臣。许钦年初被儒宗举荐出仕。领将作寺能工巧匠泛舟南下,择址筑连云港。半年已过,初见规模。蓟国营城,月起千楼。可想而知。
“遥见山中炊烟,洲中可有人家。”蓟王笑问。
“回禀主公,郁洲山中,确有田氏邑落。”许钦答曰。
“可是田横后人。”蓟王又问。
“正是。”许钦答曰。
话说。秦末汉初,群雄并起,逐鹿中原。韩信攻齐,齐王田广兵败被杀。齐相田横,率五百将士退据此岛。高祖称帝,遣使诏田横降,田横不从,称“死不下鞍”。后于赴洛途中自刎。噩耗传来,岛上五百壮士挥刀殉节,无人偷生。唯家眷幸存。后世代通婚,聚成邑落。
“楚汉相争,余威犹存。”蓟王慨叹。
“四百年,白驹过隙。郁洲山民,已与汉人无异。”许钦青年才俊,知王心声。
“伯恭,言之有理。”蓟王轻轻颔首:“田氏若愿出山,当可迁入城中安居。如若不愿,亦无需强求。”四百年光阴似箭。还余多少执念,尚未可知。
“喏。”许钦领命。
蓟王此来,乃是路过。待补给装船,便南下江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许钦遂趁机进言:“禀主公,日前有会稽名士,僦船北上。因避风浪,夜泊港中。樯桅折断,尚未及去。主公何不,召来一见。”
“来者何人。”蓟王礼贤下士,天下皆知。
“会稽盛孝章。”许钦答曰。
盛宪,字孝章,会稽名士。为人器量雅伟,初举孝廉,补“台郎(尚书郎)”。与孔融一见如故,“宪下车执融手,载以归舍,与融谈宴,结为兄弟”。前被扬州牧刘繇,拜吴郡太守,以疾去官。稍后江东为合肥侯所占,刘繇北徙州治至寿春。又举盛宪入甄都为朝官。北上途中,遭遇风浪,避入连云港。
“请来一见。”蓟王欣然应允。
稍后。便有会稽名士,升船来见。
“会稽盛宪,拜见王上。”
“免礼,请坐。”蓟王慧眼识玉。然观其气度,似有难言之隐。许是仕途失意。
“谢王上。”盛宪称谢落座。
“闻君与孔北海相识。”蓟王先言。孔融今为北海相,故称之。
“我见文举,‘如旧相识’,约为兄弟。今已近二十载。”盛宪答曰。
“此去当与孔北海相见。”蓟王笑道。言指北上甄都,当路过北海国。
“诚如王上所言。”盛宪恭敬如旧。
“不知刘扬州,举君何职?”蓟王又问。
“尚未知也。”盛宪如实作答。
“前途未卜,心有忧思。”蓟王观其言行,这便了然于胸:“此去北海,旧友相见,若为前途所累,岂非不美。”
“王上明见。”盛宪拜服:“宿疾初愈,本不欲远行。然刘扬州相召,不可不去。”
“既如此,甄都可不必去。”蓟王言道:“孤,徵君为勃海相。”
“这……”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蓟王言道:“刘扬州当面,孤自会手书相告。”时至今日,蓟王欲用何人,又有何人能拒。
待船宫尚书冯美人,取留白敕令一蹴而就。长御安贵人,捧来辅汉大将军金章,蓟王亲自下印。新任勃海相,已为盛宪所有。
“此去会旧友,当无芥蒂。”蓟王取敕令相赠。
“卑下,从命。”盛宪肃容下拜,双手奉过。
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既与一门争义孔文举,约为兄弟。人品才情,自无可挑剔。今孔融为北海相。蓟王遂徵盛宪为勃海相。“兄弟争义,二国争相”,遂传为美谭。
蓟王因孔文举而徵盛孝章。只为兄弟相见时,平起平坐,心无芥蒂。
领会其中深意。众人无不慨叹。
蓟王起于微末,并土为王,豪气不减。
暴风折樯,避入海港。眼看前途未卜。不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偶遇蓟王南下,幸为座上宾。不等下船,已为一国之相。出仕河北,得食二千高俸。目送船宫远去,盛宪犹未回魂。
稍后入北海国。与孔融相见。听盛宪备说详情,又取大将军敕令一观。方知此言非虚。
孔文举抚掌而笑:“得此雄主,汉之幸也。”
1.91 不胫而走
是否豪杰,此事可窥一斑。
萍水相逢,无有预谋为其一。盛宪前途未卜,心怀忧思,是其二。蓟王一眼窥破,仗义相助乃其三。
此事,看似儿戏。乃出江湖草莽,而非王者所为。实则,蓟王自有所虑。
盛宪少举孝廉,补为台郎,与孔融相约兄弟,所经所历,足够担保。被长涂二龙之刘繇,先举吴郡太守,二举入朝为官,一而再,必有治世之才。且出身尚书台,对政令法规,往来公文,一清二楚。足可一用。
更加葛城令司马朗,婉拒迁升勃海相,此生只愿为蓟吏。大位空悬,于(勃海)国不利。蓟王信手拈来,既解人之困,又救己之急。于人于己,二全齐美。
更有一石三鸟。既解盛宪之困,又助孔融扬名。
一言蔽之。礼法道义大框架内的不拘一格。便是此中真谛。
果不其然。送别旧友。孔融欣然提笔,以《论盛孝章书(注1)》,答谢蓟王。其中“珠玉无胫而自至者,以人好之也,况贤者之有足乎?”之句,遂成典故“不胫而走”。
投桃报李,(大)丈夫(所)为也。
仁人志士,无不心折。
史上,太史慈辟祸辽东,孔融为北海相,常助其赡养孤母。待太史慈归乡,逢孔融为管亥所围,危在旦夕。母遂遣太史慈,匹马单枪,前往救援。事毕,还启其母,母曰:“我喜汝有以报孔北海也。”
此便是我煌煌天汉。
待不胫而走,便传关东。会宾客大宴,扬州牧刘繇将蓟王手书,遍示宾客。众人无不慨叹。蓟王亦未曾忘盛宪旧主也。
何为王者。
四平八稳,面面俱到。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一点都不慌。
长江水路。
与赶来相迎之治粟都尉部舰相会。共组庞大舰队,驶入云梦大泽。
治粟都尉部舰,护卫干支海市,奔赴荆南。三足踆乌,近泊巫山。船宫望楼女仙,皆为中大夫。船宫乃水上离宫。除入鸦巢船坞,维修保养。停泊各处,皆有宫人驻守。一切制度,与地上离宫无异。
正因三足踆乌船宫,与长安宫、甘泉宫、碣石宫等,制度相若。船上一干人等,皆有宫职。后妃领食家俸,宫官领食宫俸。二俸兼得,亦是高薪养廉,勤俭持家。正因宫职多为后妃兼任,无需大肆扩充宫女。蓟国后宫,不过千人。且还包括三百云霞卫,并三百亚马逊。
无怪一众心腹近臣,常为主公抱屈。君不见疏勒篡位王,林邑自立王,蕞尔小国之君,后宫佳丽,皆多过三千。先帝西园,年十四至年十八,裙下开裆,随取随用者,不下万人。
饶是精简如斯,已得三百子嗣。麒麟圣体,世间罕有。
闻蓟王南下云梦大泽。赴巫山**之会。众皆以为,必出人伦大事。
盛夏已至,梅雨将息。
云梦大泽,日月蔽兮。
上元夫人领墉宫玉女,奏响昆仑九音。只等与巫山神女珠联璧合,奏古乐《葛天八阙》。引九天玄女,降入灵台。
巫山神女峰,闭关石室。
便有二总角仙童,欢喜来报:“恩师,蓟王至矣。”正是江东二乔。
机簧声中,石门徐徐开启。当代神女,仙姿佚貌,不染俗尘。
“为师已知。这便赶去相会。”神女眉黛间,忽起一丝娇羞。巫山**,神魂相交。随风潜入梦,春睡了无痕。自被唤醒真我。神女夜夜入梦。温香软玉,无有缺席。
以解灵神之沮晦。
换言之,蓟王内外双修。与宫妃女仙修外,与巫山神女修内。
芒砀山,梁孝王陵。
“梁国,故秦砀郡,高帝五年为梁国”。国最盛时,“北界泰山,西至高阳,得大县四十余城。”国祚二百零七年,共历十二王,从四代梁孝王始,皆葬于芒砀山。
累日大雨,突发山洪。
竟有棺椁,裹挟而出。
乡民惶恐,急忙上报。
“陂水东注,谓之谷水,东迳安山(保安山)北,即砀北山也。山有陈胜墓。秦乱,起兵反秦,弗终厥谋死,葬于砀,谥曰隐王也。”
本以为乃隐王陈胜墓,为山洪所毁。然所出棺椁,无不遵循天子葬制。郡县不敢怠慢,快马上报甄都。
太师王允遣少府东园令,亲往查看。
前汉葬制,与今汉多有不同。且前汉初,多有异姓诸侯王。如陈胜谥号为王,亦大有人在。年代久远,棺椁多有毁坏。东园令亦无从确认。于是书报禁中。
稍后奉命开馆,方知乃前汉梁孝王椁。
“金丝悉被抽出,乃至玉缕散落。先王面目,因而腐朽。椁内金玉明器,皆盗掘一空。棺椁轻浮,遂被涌水冲出……”
见东园令战战兢兢,欲言又止。
董侯面沉似水:“且说来。”
“另有梁孝王后,棺椁凌乱……似为人所辱。”至于椁中详情,东园令如何敢言。
董侯怒不可遏,竟一时失语。
“何人所为。”太傅王允,待天子问。
“奴婢实不知。”东园令答曰:“乡民言,月初有兵士入山。持……”
“如实招来,不得隐瞒。”王允不怒自威。
“持‘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印绶。言,奉命发丘。”东园令错以为,乃出王允授意。
“何妨鼠辈,竟敢如此行事。”王允亦怒。
不其侯伏完,斟酌言道:“闻南阳多发丘。许是南阳贼众所为。”
“二地相距千里。若有贼人假扮兵士,穿州过郡。路上守军,焉能不知。”王允摇头。转而又问:“地宫如何?”
“亦被盗掘一空。”东园令答曰。
“前汉大国之君,地宫珍宝,何其多也。”董侯终于发声:“盗财僇尸,何其过也。”
“陛下息怒。”王允上奏:“盗掘前汉王陵,非一人之力。贼人皆重利轻义之辈。若分赃不均,必起内乱乃其一;金玉明器,沉重难移,必僦车船乃其二。命有司严查,沿途关津,当有所获。”
“太师所言极是。”董侯强压怒气:“依令行事。”
“喏。”
“命人重修梁孝王陵。”董侯又道。毕竟入土为安。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