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2 董卓赴宴
稍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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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坞,鱼梁台。
“何人投帖。”董卓意气风发,却也稍显疲惫。累日朝服大典,舟车劳顿,可想而知。
“乃阳安长公主。”心腹爱婿牛辅,嘿声一笑。董卓心意,牛辅焉能不知。
“哦?”董卓眼中淫邪渐浓:“且取来一观。”
“喏。”
“代万年公主设宴。”董卓沉思不语。
转念一想,牛辅遂进言道:“莫非。长公主欲在宴上,言及万年公主与丞相婚事?”
“嗯……”董卓不置可否。所谓宴无好宴。若是一场风花雪月事,倒也罢了。若是鸿门宴,岂非自取其祸。董卓连番遇刺,譬如惊弓之鸟。若无万全之备。断不会轻身涉险。然,谋娶桓帝掌上明珠万年公主,乃董卓夙愿。轻易断难割舍。一时,惊疑不定,左右为难。
“”
万岁坞,鱼梁台。“何人投帖。”董卓意气风发,却也稍显疲惫。累日朝服大典,舟车劳顿,可想而知。
“乃阳安长公主。”心腹爱婿牛辅,嘿声一笑。董卓心意,牛辅焉能不知。
“哦?”董卓眼中淫邪之色渐浓:“且取来一观。”
“喏。”
“代万年公主设宴。”董卓沉思不语。
转念一想,牛辅遂进言道:“莫非。长公主欲在宴上,言及万年公主与丞相婚事?”
“嗯……”董卓不置可否。所谓宴无好宴。若是一场风花雪月,便也罢了。若是鸿门宴,岂非自取其祸。
万岁坞,鱼梁台。“何人投帖。”董卓意气风发,却也稍显疲惫。累日朝服大典,舟车劳顿,可想而知。
“乃阳安长公主。”心腹爱婿牛辅,嘿声一笑。董卓心意,牛辅焉能不知。
“哦?”董卓眼中淫邪之色渐浓:“且取来一观。”
“喏。”
“代万年公主设宴。”董卓沉思不语。
转念一想,牛辅遂进言道:“莫非。长公主欲在宴上,言及万年公主与丞相婚事?”
“嗯……”董卓不置可否。所谓宴无好宴。若是一场风花雪月,便也罢了。若是鸿门宴,岂非自取其祸。
万岁坞,鱼梁台。“何人投帖。”董卓意气风发,却也稍显疲惫。累日朝服大典,舟车劳顿,可想而知。
“乃阳安长公主。”心腹爱婿牛辅,嘿声一笑。董卓心意,牛辅焉能不知。
“哦?”董卓眼中淫邪之色渐浓:“且取来一观。”
“喏。”
“代万年公主设宴。”董卓沉思不语。
转念一想,牛辅遂进言道:“莫非。长公主欲在宴上,言及万年公主与丞相婚事?”
“嗯……”董卓不置可否。所谓宴无好宴。若是一场风花雪月,便也罢了。若是鸿门宴,岂非自取其祸。
万岁坞,鱼梁台。“何人投帖。”董卓意气风发,却也稍显疲惫。累日朝服大典,舟车劳顿,可想而知。
“乃阳安长公主。”心腹爱婿牛辅,嘿声一笑。董卓心意,牛辅焉能不知。
“哦?”董卓眼中淫邪之色渐浓:“且取来一观。”
“喏。”
“代万年公主设宴。”董卓沉思不语。
转念一想,牛辅遂进言道:“莫非。长公主欲在宴上,言及万年公主与丞相婚事?”
“嗯……”董卓不置可否。所谓宴无好宴。若是一场风花雪月,便也罢了。若是鸿门宴,岂非自取其祸。
1.273 同堂异室
八日,祠世祖庙。
话说,中元二年(57年),光武驾崩。子刘庄继位,是为明帝。明帝感怀中兴之功业,特立“世祖庙”,以祠光武。故自明帝始,洛阳并有二庙。供奉前汉皇帝之高(祖)庙,及供奉今汉光武之世祖庙。
至此,历代帝王驾崩,皆立神主于世祖庙,而不进高庙。此庙制,称为“同堂异室“。同属一家,称“同堂”,分属二支,为“异室”。尽管前汉帝系,祭祀如旧。然今汉帝系亦自成一派。俗谓亲疏有别,亦由此论处。遥想当年,蓟王为临乡侯。初次上洛,正月旦会入宗亲诸刘队列,为宗室诟病。亦是因此。
七日祠高庙,八日祠世祖庙。五供毕。而后上陵礼,祭先帝。
五供之礼,无一可废。
董卓初掌大权。如同新官上任。事必躬亲,任劳任怨。尤其开年大典,乃宣告执宰天下之始。董卓用心,可见一斑。
上行而下效。一众党羽,毕恭毕敬。更不敢怠慢丝毫。天光微亮,万岁坞内,人马嘶鸣。鱼梁台上,鼓声震天。洛阳四郭,远近得闻。便是二宫之中,董侯亦梦中惊醒。
隆重声威,无可匹及。
待车马列队毕,三通鼓罢。董卓朝服出殿。登竿摩车,顺下鱼梁台。沿途军士高呼:丞相顺安。
顺安一词,见于《礼记·礼运》:“故圣王所以顺,山者不使居川,不使渚者居中原,而弗敝也(注1)。”疏曰:“既顺安之,故不使渚者徙中原。”使和乐而安定也。刘向《说苑·贵德》亦有:“尊其人,必敬其位,顺安万物,古圣之道几哉!”
传闻此敬语,乃党魁所献。逢董卓车驾,顺下鱼梁台,左右卫士皆大声疾呼,以壮声威。
待竿摩车驶入平地。百官伏于道旁,大礼参拜。亦口呼:丞相顺安。
董卓目不斜视,径直驶过,无需回礼。
日复一日,天天如此。
仪轨之隆,两汉四百年所罕见。
久沿成习,习以为常。待卑躬屈膝,遂成惯例。逆来顺受。群臣再无忤逆之心。此乃奴化之缛礼也。董卓虽不解党魁深意,却极为称心。用后世话说,仪式感爆棚。
此举。不仅长谄媚之风,亦助争宠之心。尤其上下左右,互相监督。凡有干嚎不出声,或是阴阳怪气者,皆踊跃举报。歪风邪气,薰莸莫辨。
董卓以降,却乐此不彼。尤其家人皆入万岁坞。说与世隔绝,亦不为过。一切用度,可比函园。左右皆阿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即便自诩高洁之士。耳濡目染,又岂能独善其身。
终归“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董卓前呼后拥,车驾出坞,祠世祖庙而去。
此时此刻。蓟王车驾亦出王宫。幕府并封国,百官车驾,沿里道列队恭候。王驾抵达,依次汇入。先北后南,绕行中郭。而后径直赴西,浩浩荡荡,驶往靖陵。
蓟人贵北。只因蓟王居王都北宫。肱股重臣,皆居中郭之北。自北向南,依次入列,别无差池。外郭乃爵民所居。郭外,便是南港。
大衍之都,五十街衢。聚拢繁华,冠盖诸夏。尤其洛阳屡遭兵变,南阳毁于大水。长安百废初兴,北都一骑绝尘。
靖陵扼国之西境。正因路远,故提前一日出行。
多年前,靖王陵山便已重修毕。围绕凤凰陵山,靖陵县城,亦营造毕。原北平城,改北平关。与南关共扼东西国境。前北平关长,许家少主许定,今为北关令。葛陂黄巾渠帅彭脱,为北关尉。与太行八径内,黑山城塞,上下呼应。周遭四郡亡胡,及并州南匈奴,多有部民翻山往来,互通有无。先前,靖陵令赵商,请开互市。蓟王自当应允。
赋税大增,足钱可用。稍后,逢山开道,遇水架桥。八径由此通达。并州部民,无需穿代郡、上谷,远赴楼桑。只需经八径,横穿太行,便可于靖陵互市。靖陵因而繁盛。更有将作寺良匠,掘深井热泉,令徐水四季不冻。将靖陵并入千里黄金水道。繁华更胜。
蓟王本欲乘船上陵。奈何三足踆乌船宫,已入船坞修缮整备,持续升级优化。工期尚未过半,不宜擅动。于是遂改为车行。
机关橇车,温暖如春。鲜卑良马,能耐极寒。冰雪出行,人马皆披冬装。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三十里一驿。热汤沐浴,温酒暖身。路上车马,络绎不绝。尤其趁国境之外,雪大路封。国人走亲访友,蔚然成风。
曾有人戏言。隆冬时节,方为蓟(人之)国。此言非虚。
一季辛劳,颗粒归仓。河海冰封,绝迹外商。北疆万里冰封。唯千里蓟国渠,碧水东流。冬季保暖防寒,日臻大成。重重利好,助推游兴正浓。《圩田制》,户不析产。子女迁往异地安居,屡见不鲜。正腊假期,举家团圆,俱贺岁。
驷马安车,日行三百里。日薄西山,入靖陵县。
郑门十贤之,靖陵令赵商,携县中属吏,已在县界驿馆,恭候多时。
蓟王传令,前方引路。
门下并閣下,二署前车,这才稍稍放慢车速,由靖陵车队当先。先前二署,你追我赶,并驾齐驱。门下并閣下,封国及幕府。进退有度,竞相争先。亦是蓟王所愿。争强好胜之心,人人兼而有之。只需善加导引,公平竞争。你追我赶,奋勇争先。自于国有利。
“夫君且看。”公孙王后,掀帘惊呼。
只见一座雄城,如凤落山巅。
自上而下,外圆内方,三道城郭。悬楼飞阁,巍巍垒垒,错落错落。比函园二崤城,亦不逞多让。
“无怪人称凤西(栖)城。”公孙王后赞叹。
“国中二十七县,大略如此。”蓟王笑道。蓟国营城术,何必多言。
左侧秦后亦赞:“‘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乃大吉之兆也。”
蓟王轻轻颔首:“先祖择此陵山,亦称别具慧眼。”
1.274 有凤来仪
稍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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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山,既是王陵,又是陵邑。
城北所居,皆是守陵人。十里函园,蓟王陵。七里纵横,靖王陵。认祖归宗,兹事体大。前汉中山王裔。与今汉河间王裔,亦是同堂异室。
“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却不知先帝入京时,可有此等阵仗。
车入靖陵,山呼海啸。民众盛装列队,焚香道旁。蓟国兼容并蓄,包罗万种。此城亦不例外。
绕城一周,再入中郭。此乃靖陵令赵商,有意为之。豪情壮志,溢于言表。譬如蓟国四百城港。大多万丈高楼平地起。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呕心沥血,亲力亲为。数十万吏民,上下勠力。终成正果。心中骄傲,可想而知。
如此,盘旋而上。迟入靖王陵。
仰望宫殿堆光如昼。俯瞰万家灯火阑珊。华灯初上,游人如织。随行百官,俱有荣焉。
先祖长眠之地,需沐浴斋戒。诸事不宜。
然临行时,王太后叮嘱。先祖乃享乐之君。当不避宴饮。
蓟王遂命靖陵令赵商。于东西偏殿设宴。今夜注定无眠。
上陵礼,通常多祭祀先帝。比如灵帝在位,祭祀桓帝。少帝继位,改祭灵帝。以此类推。然蓟王祖上,陆城亭侯坐酎金失侯。直至少复祖爵。百余年,皆无王出。故国中大儒谏言,当略过列祖,直追先祖。其用意,不言而喻。
蓟王从谏如流。上陵礼,只祭中山靖王。
靖陵令赵商精心布置,准备许久。夜宴俭奢得当,亦合时宜。通宵达旦,待“昼漏四十八分六,夜漏五十三分八”。蓟王罢筵,百官列队,行上陵礼。
稍后还行成妇礼。收秦后入家门。
直至礼毕。
一言蔽之。靖王陵,亦是奇观。凡有奇观,必得大利。
稍后,蓟王携百官、四姓亲家妇女、外国朝者侍子等,循路下山,返回王都。
城中百姓,扶老携幼,齐来相送。靖陵令赵商,恭送至县界。
一日往返,经久不衰。百姓思之不忘。
正当蓟国上陵车队,挑灯夜行。
董卓沐浴薰蒸,车驾入城。赴阳安长公主宴。
长公主与不其侯,连生数子,足见伉俪情深。唯有一女,虽是庶出,却视为掌上明珠。有京中大相者言,此女贵不可言。不其侯夫妇,自深信不疑。
“丞相,不其侯府至矣。”车外牛辅,抵窗言道。
“哦。”
“中门大开,长公主亲出相迎。”牛辅依次看过:“别无异常。”
“甚好。”董卓遂下车相见。
“老臣,拜见长公主。”董卓先礼。
“丞相免礼。”长公主和颜悦色:“请入府一叙。”
“喏。”董卓窃据高位,杀人如麻又历经磨难。举手投足,与先前判若两人。便如长公主,亦忌惮三分。
本以为必大堂设宴,满座高朋。岂料长公主出人意表,化繁为简。于后院亭中设宴。除去长公主并董卓二人。再无高朋。
董卓即来则安。牛辅先领军中虎狼,恨不能将后院掘地三尺。再加麾下已将不其侯府,围成铁桶一般。另有不其侯身陷囹圄,生死皆在董卓一念之间。
有何惧哉。
驻足远眺,董卓兴致勃勃,手指发问:“此亭何名?”
长公主笑答:“凤仪亭。”
恐董卓不解其意,长公主又道:“乃出《尚书·益稷》:‘箫韶九成,凤皇来仪。’”
“‘击石拊石,百兽率舞’。”不料董卓竟知:“相传,箫韶为舜制乐。九曲连奏,便是凤凰亦随之共舞。”
1.275 天下正色
董卓夜宿龙床,奸淫宫女。又觊觎万年公主。
普通庸脂俗粉,自难入法眼。
不料轻瞥一眼,惊为天仙。
四舞姬,轻云蔽月,流风回雪;鸾回凤翥,佚貌仙姿。一颦一笑,勾魂夺魄。举手投足,万种风情。
便夜夜笙歌,颠鸾倒凤如董卓,亦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便是北里之舞,靡靡之乐,亦不过如此。”一舞作罢,董卓落杯慨叹。
话将出口,骤起清音。弹指间,竟驱尽靡靡之乐。令人神清气爽,分外精神。
另有舞姬,乘轻云下坠。凌然高绝,飘然若仙。
观者无不自惭形秽。光彩夺目,饶是色胆包天一老贼,亦举袖遮面。自惭形秽,不敢正视,又心有不甘。
心痒难耐间,忽觉寒气逼人。落袖窥之。只见秋水长剑,三寸寒芒正悬于颈前。
我命休矣。董卓浑身恶寒。
四肢僵直,正不知所以。
香风拂面,花开春暖。
原是长袖剑舞。
董卓惊魂初定,不敢造次。
见机一到。长公主举杯笑道:“舞姬皆出身宫廷。乃先帝(灵帝)所赐。夫君视如珍宝,从不示人。”
“汉宫飞燕自风流。”先观扉丽,再生胆寒。先扬后抑,反激董卓征服私欲。
传闻,赵飞燕出身长安平民家。选入宫中为家人子,后在阳阿公主处学舞,独创“掌上舞”、“踽步”。后为(成)帝大幸,称“赵后”。汉宫歌舞,受其影响至深。今汉亦不例外。
“丞相既喜飞燕舞。妾,便将五女,一并送上鱼梁台。亦是成人之美。”长公主强压心头鹿撞,谈笑如常。
“哦?”董卓喜形于色,浑然无觉:“多谢长公主。老夫,愧领之。”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董卓醉眼朦胧,**毕露。长公主这便起身罢筵。
命牛辅入内,将董卓扶出。
见身后有众舞姬,翩翩跟随。知乃长公主所赐,牛辅暗吞口涎,不敢多问。登车时,五女自入后车,呼啸而去。
目视董卓车驾远去。长公主表情变幻,莫测天机。
“连夜出城。”
“此时城门已闭。明日……”觉察长公主目光不善,心腹宫人,急忙止语。
“明日,见生死。今夜不走,更待何时。”长公主心意已决:“董卓既出,紧随其后,未尝不可。”
“喏。”众人不敢不从。
不及收拾。长公主轻车简从,出洛阳城。一路提心吊胆,自帘后左顾右盼。直入函园,方才安心。
所幸,城门校尉赵延,与不其侯素有来往。且长公主自报家门,亦无人拦住。
一夜无话。
鱼梁台,后殿。
“丞相,丞相,丞相?”心腹中郎将牛辅,殿外轻唤。
“何事。”董卓宿醉未醒,头痛欲裂。话说,董卓出身西凉,领兵多年,颇有酒量。昨夜赴长公主宴,竟贪杯误事。万幸长公主不敢加害。否则悔不及也。
“黄门令前来传诏。”牛辅恭声答曰。
“不见。”董卓颇不耐烦。朝政皆出鱼梁台。二宫人事,眼不见心不烦。
“喏。”不等牛辅退步转身,董卓忽又想起一事。
“且慢。”
“卑下在。”牛辅急忙躬身近前。
“先问何事,再做计较。”稳妥起见,董卓改言道。
“喏。”
须臾,牛辅再回:“回禀丞相,黄门令言,陛下欲行赐婚,故请丞相入宫相见。”
果不其然。董卓不疑有他:“请少令稍待。”
“遵命。”牛辅再去传语。
一来二回,董卓渐渐酒醒:“来人。”
“奴婢在。”便有宫人,齐声应答。
“洗漱更衣。”董卓强撑起身。
“喏。”
入宫觐见,当一丝不苟,马虎不得。董卓贵为丞相,位列上公之首。冠服隆重,可想而知。更何况,此去乃为结亲汉室。万年公主座前,岂能蓬头垢面。且不说,长相如何。终归三分相,七分扮。又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聊胜于无。
尤其腰大十围,肌肥肉重。数位宫人合力服侍,亦颇为吃力。好容易披装齐整,对镜一照。便粗声言道:“速取冠来。”
“喏。”便有一人,捧冠近前。
“你是何人?”董卓粗中有细。凡近身侍妾,皆知之甚祥。
“丞相昨日赴宴,长公主以奴婢等相赠。”宫人答曰。
董卓如何能不记起:“抬起头来。”
果是人间绝色。
董卓不由淫心大动。正欲白日宣淫,一泻千里。奈何天子相召,不得不去。唯先行忍住,稍后不迟。终归身居大位,总有轻重缓急。
既入鱼梁台,插翅难飞。
“某,去去便回。”董卓趁双手取冠,瓮声笑问:“美人何名?”
“奴婢……”忽见惠文冠上,附蝉貂尾。舞姬灵光一现:“名唤貂蝉。”
正如赵氏飞燕。飞燕亦是名号。貂蝉,必是舞姬名号。至于姓甚名谁,月下花前,美人如玉,还有何所谓。
“某已记下。”董卓自去。
“义父。”吕布人马如龙。并黄门令左丰,已恭候多时。
“我儿前方开道。”董卓龇牙一笑。
“得令。”吕布领麾下精骑,为前驱。牛辅引车驾出坞,浩浩荡荡奔向洛阳城。
入城时,忽见道旁一方士,持幡而立。幡上白巾黑字,上下各书一“口”字。
“此何意?”董卓问左右。
牛辅摇头道:“实不知也。”
“游方术士,故弄玄虚。丞相何必在意。”便有心腹进言道。
董卓这便作罢。
1.276 命丧宫门
稍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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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夜宿龙床,奸淫宫女。又觊觎万年公主。普通庸脂俗粉,自难入法眼。
不料轻瞥一眼,惊为天仙。
四舞姬,轻云蔽月,流风回雪;鸾回凤翥,佚貌仙姿。一颦一笑,勾魂夺魄。举手投足,万种风情。
便如董卓,亦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便是北里之舞,靡靡之乐,亦不过如此。”一舞作罢,董卓落杯慨叹。
不料骤起清音,竟驱尽靡靡之音。
另有舞姬,乘轻云下坠。凌然高绝,飘然若仙。
观者无不自惭形秽。光彩夺目,饶是色胆包天一老贼,亦举袖遮面。不敢正视。
忽觉寒气逼人。落袖窥之。只见秋水长剑,三寸寒芒正悬于颈前。
我命休矣。董卓浑身恶寒。
四肢僵直,正不知所以。
香风拂面,花开春暖。
原是长袖剑舞。
董卓惊魂初定,不敢造次。
见机一到。长公主举杯笑道:“舞姬皆出自宫廷。乃先帝所赐。夫君视如珍宝,从不示人。”
“汉宫飞燕自风流。”先观扉丽,再生胆寒。先扬后抑,反激董卓征服私欲。
传闻,赵飞燕出身长安平民之家,选入宫中为家人子,后在阳阿公主处学舞,独创“掌上舞”、“踽步”。后为(成)帝大幸,称赵后。汉宫歌舞,受其影响至深。
“丞相既喜飞燕舞。妾,便将五女,一并送上鱼梁台。亦是,成人之美。”长公主强压心头鹿撞,谈笑如常。
“哦?”董卓喜形于色:“多谢长公主。老夫愧领之。”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董卓醉眼朦胧,**毕露。长公主这便起身罢筵。
命牛辅入内,将董卓扶出。
见身后有舞姬,翩翩跟随。知乃长公主所赐,牛辅暗吞口涎,不敢多问。登车时,五女自入后车,呼啸而去。
目视董卓车驾远去。长公主表情变幻,莫测天机。
“连夜出城。”
“此时,城门已闭。明日……”觉察长公主目光不善,心腹宫人,急忙止语。
“明日见生死。今夜不走,更待何时。”长公主心意已决:“董卓既出,我等跟随,有何不可。”
“喏。”
不及收拾,长公主轻车简从,出洛阳城。直入函园,这才安心。所幸,城门校尉赵延,与不其侯素有来往。且长公主自报家门,亦无人拦住。
一夜无话。
鱼梁台,后殿。
“丞相,丞相,丞相?”心腹中郎将牛辅,殿外轻唤。
“何事?”董卓宿醉未醒,头痛欲裂。话说,董卓出身西凉,颇有酒量。昨夜赴长公主宴,竟贪杯误事。万幸长公主,不敢加害。否则,悔不及也。
“黄门令前来传诏。”牛辅恭声答曰。
“不见。”董卓颇不耐烦。
“喏。”不等牛辅退步转身,董卓忽又想起一事。
“且慢。”
“卑下在。”牛辅又躬身近前。
“先问何事,再做计较。”稳妥起见。
“喏。”
须臾,牛辅再回:“回禀丞相,黄门令言,陛下欲行赐婚。故请丞相入宫相见。”
果不其然。董卓不疑有他:“请少令稍待。”
“遵命。”牛辅再去传语。
一来二回,董卓渐渐酒醒:“来人。”
“奴婢在。”便有宫人,齐声应答。
“洗漱更衣。”
“喏。”
入宫觐见,当一丝不苟,不可马虎。董卓贵为丞相,又为上公之首。冠服隆重,可想而知。
尤其腰大十围,肌肥肉重。数位宫人合力服侍,亦颇为吃力。好容易披装齐整,对镜一照。便粗声言道:“速取冠来。”
“喏。”便有一人,捧冠近前。
“你是何人?”董卓粗中有细。凡近身侍妾,皆知之甚祥。
“丞相昨日赴宴,长公主以奴婢等相赠。”宫人答曰。
董卓如何能不记起:“抬起头来。”
果是人间绝色。
董卓不由淫心大动。正欲白日宣淫,一泻千里。奈何天子相召,不得不去。唯先行忍住,稍后不迟。终归身居大位,总有轻重缓急。
既入鱼梁台,插翅难飞。
“某,去去便回。”董卓趁双手取冠,瓮声笑问:“美人何名?”
“奴婢……”忽见惠文冠上,附蝉貂尾。舞姬灵光一现:“名唤貂蝉。”
正如赵氏飞燕。飞燕亦是名号。貂蝉,必是舞姬名号。至于姓甚名谁,月下花前,美人如玉,还有何所谓。
“某已记下。”董卓自去。
“义父。”吕布人马如龙。并黄门令左丰,已恭候多时。
“我儿前方开道。”董卓龇牙一笑。
“得令。”吕布领麾下精骑,为前驱。牛辅引车驾出坞,浩浩荡荡奔向洛阳城。
入城时,忽见道旁一方士,持幡而立。幡上白巾黑字,上下各书一“口”字。
“此何意?”董卓问左右。
牛辅摇头道:“实不知也。”
“游方术士,故弄玄虚。丞相何必在意。”便有心腹进言道。
董卓这便作罢。
果是人间绝色。董卓不由淫心大动。正欲白日宣淫,一泻千里。奈何天子相召,不得不去。唯先行忍住,稍后不迟。终归身居大位,总有轻重缓急。
既入鱼梁台,插翅难飞。
“某,去去便回。”董卓趁双手取冠,瓮声笑问:“美人何名?”
“奴婢……”忽见惠文冠上,附蝉貂尾。舞姬灵光一现:“名唤貂蝉。”
正如赵氏飞燕。飞燕亦是名号。貂蝉,必是舞姬名号。至于姓甚名谁,月下花前,美人如玉,还有何所谓。
“某已记下。”董卓自去。
“义父。”吕布人马如龙。并黄门令左丰,已恭候多时。
“我儿前方开道。”董卓龇牙一笑。
“得令。”吕布领麾下精骑,为前驱。牛辅引车驾出坞,浩浩荡荡奔向洛阳城。
入城时,忽见道旁一方士,持幡而立。幡上白巾黑字,上下各书一“口”字。
“此何意?”董卓问左右。
牛辅摇头道:“实不知也。”
“游方术士,故弄玄虚。丞相何必在意。”便有心腹进言道。
董卓这便作罢。
1.277 贼臣授首
“吕布在此!”
音犹在耳,疾风割颈。董卓直立寒毛,歪头躲避。
火星并血光,一同迸溅。画戟连斩三重软甲,劈入右肩。
“啊!”董卓痛极而嚎,声震二宫。饶是玉堂殿前二钟亦嗡嗡。
吕布一击命中。
风云突变,形势急转。阶上阶下,猝不及防,宛如泥塑一般。
董卓毕竟武夫。多年征战,刀头舐血。生死一线,自行警醒。侧身躲过斩首一击。却也累及右肩。
利刃破体,浑身紧绷。董卓反手握住双耳小枝包夹之矛尖燕尾,两眼血红:“我儿,何故弑父?”
吕布答曰:“奉诏讨贼。”
董卓破口大骂:“庸狗敢如是邪!”
吕布怒从心起,恶生胆边:“狗贼纳命来!”
奋然抽戟。董卓力大,急切间,竟纹丝不动。
“丞相!”此时牛辅才将将回魂。怒目圆睁,抽刀扑上。却被李肃领死士,挥戟截住。
“护驾!护驾!”牛辅浑身血溅,撕心裂肺。
列队阶下,秦胡铁骑,情急下马,蜂拥而上:“保护丞相!”
眼看杀兵将至,迟恐生变。
阶上王允,振臂高呼:“奉先杀贼!”
受此一激。吕布凶性大发。虎吼一声,愤然挑戟。
噗——
寒光逆升,血流如瀑。
蛮力破体。董卓胖大贼躯,喷血横飞。撞断卧棂石阑(栏杆),滚下石阶。
一路血染。
目视董卓“催金山,折玉柱“,滚落阶下。吕布手持画戟,宛如杀神,踏血而降。
刀枪并举,齐齐杀奔而来的秦胡骑兵,竟纷纷却步。
“护驾,护驾!”董卓浑身血染,倒地不起。唯有强忍剧痛,大声疾呼。却无人上前。董卓手足并用,拼命向后挪动。甚至只手握住一名队率战靴。
“杀庸狗,赐万户(侯)!”
奈何队率,慑于吕布虎威。充耳未闻,裹足不前。
眼看吕布步步逼近,已临阶下。
董卓求救无果。唯色厉内荏,反身呵阻吕布:“奉先逆行,虑及家小乎?”
浑身一震,吕布猛挥戟。
“虑不及也!”
戟尖崩火,入石三分。自董卓颈间,横扫而过。
“咳……咳……咳……”利刃割颈,血流成河。
董卓仰头数次,咳血气绝。
庞大头颅,重重砸地。
吕布心防,似亦被磕碎。
无边快意,喷薄而出。胸中恶气,不吐不快。吕布竟不管不顾,仰天长啸。
猛虎破柙矣。
“丞相——”便有主薄田景上前抱住董卓尸身。被吕布当胸刺死。
环视左右,吕布吐气开声:“奉诏诛贼,跪地免死!”
王允并李肃,领阶上死士,齐声高呼:“跪地免死!”
“我等愿降。”秦胡兵纷纷弃刀乞降。
话说,董卓往来宫中,皆“陈兵夹道”。“自营至宫,左步右骑,屯卫周匝”。更加万岁坞,城高厚墙。便有千军万马,亦难攻下。唯近身一击,方可如愿。
前有伍孚,后有何苗,皆功亏一篑。究其原因,董卓身披软甲,又孔武有力。诸如伍孚、何苗,皆难敌手。思前想后,唯万夫之勇,方可刺于阶下。
天可怜见,苍天有眼。
目视董卓陈尸,王允不禁老泪纵横。
“事成矣!”
李肃诛贼有功,引群情激奋。二宫内外,皆高呼万岁。
玉堂殿内,董侯喜从天降,猛然站起:“事成乎?”
虎贲中郎将王越,寸步不离。
急切间。忽见黄门令左丰,不顾宫仪,奔逐入内:“陛下大喜,陛下大喜!”
“董贼授首乎?”董侯居高下问。
“贼臣死矣!”
“噢……”董侯如临大赦,瘫身落座。亦全无君仪。
太傅杨彪,喜极进言:“董卓虽死,大军犹在。不可不防。”
董侯忙问:“十万大军,如何处置。”
“收归己用。”王越脱口而出。
“何人,可堪此大任。”董侯又问。
“太尉马日磾,大司农张温,司空朱儁,廷尉皇甫嵩,可堪大用。”
杨彪所举,亦是董侯心仪之选:“速传敕令。”
“喏!”
洛水北岸,积雪成堆。
三架鸾铩飞翼,从天而降,稳稳落地。女子本就轻盈,再加机构完备,爽烈河风。安素等人,刺客出身,亦善操纵机关诸器。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占尽。将唯一乘客,严夫人救出牢笼。
“如何?”见严夫人捧腹,安素忙问。
“先前稍有悸动,落地已无妨。”严夫人答曰。
“天光大亮,此地不宜久留。”程环言道:“当何往?”
“速去辅汉将军府。”安素早有定计。
“何不重返函园。”严夫人不解。
“尚不知情势如何。”安素答曰:“函园必伏有耳目。经东郭马市,胡姬酒肆覆道入府,当可掩人耳目。”
“也好。”严夫人亦不反对。
众人收拾妥当,寻路东郭,入马市。
与此同时。
王允、吕布、李肃等人,急入玉堂殿。
“求陛下,速关宫门。”王允披头散发,伏地叩拜。
胜不骄,败不馁。果然大汉忠臣。董侯感同身受:“太仆何意?”
“贼臣授首,万岁坞中一众党羽,尚未知晓。宜当一网打尽。切莫走漏风声,令其有备。”王允答曰。
“太仆所言极是。”董侯从谏如流:“速闭宫门。一干人等,不得擅出。”
“喏!”黄门令左丰,领命自去。
“卫将军何在?”王允又问。
“人在北宫。”王越答曰。
“速遣北军五营,车载贼尸,破万岁坞。”王允再拜请命:“当夷贼臣三族。”
“可。”董侯无所不应。
“喏!”便有宫人,赴北宫传命。南北二宫,覆道往来。无需进出宫门。
“八关之中,近郊苑囿,尚驻有十万大军。”王允三进良言:“宜当收归己用。”
“朕已命太尉,大司农,司空,廷尉,众卿去往招降。”董侯言道。
“不可。”王允伏地叩首:“老臣窃以为。十万大军,追随老贼久矣。多被其豢养收买。取万岁坞内钱粮乃其一。另觅一良将前往乃其二,如此,方能安抚军心。”
“良将何来?”董侯目视吕布。
“左中郎将,为董(贼)义子,军中素有威名。携赦免诏书入营,足可安抚军心。”王允掷地有声。
“速将敕命追回。”董侯幡然醒悟。
1.278 僵尸自照
“臣,吕布,定不负圣托。”吕布大礼参拜。
“左中郎将忠心护主,为国锄奸。”董侯言道:“朕,自有重赏。”
“谢陛下。”吕布再拜。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董侯金口玉言,为此事盖棺定论。足可洗吕布弑父罪行。更何况董卓种种倒行逆施,人人得而诛之。
少顷,卫将军张济并五官中郎将张绣到场。
卫将军张济,本与大将军董重,暗中结盟。然董重忌董卓势大,只手遮天,处处避让,不与争锋。张济亦恪尽职守,轻易不离禁中。除去守备二宫,职责所在。谨防落单,为董卓所乘,亦是主因。然董卓得寸进尺。夜宿龙床,奸淫宫女,犹不知足。竟觊觎万年公主。
张绣数次欲潜入宫,刺董于龙床之上。皆被叔父张济所止。只因,董卓行事,粗中有细。凡入宫,皆陈兵夹道。左步右骑,屯卫周匝。更有义子吕布,万夫莫敌。张绣射虎箭,亦难胜吕布手中鹊画弓。九节飞矛碰上方天画戟,也是胜负难料。
何况身陷重围,必败无疑。
正因如此,张济忍字当先。不曾想,心头大患,竟伏尸阶下。血流一地,凄惨之极。
叔侄二人,震惊可想而知。
更不敢怠慢。急入玉堂殿面圣。
“臣等,叩见陛下。”
“卫将军免礼。”董侯和颜悦色:“贼臣授首,除恶务尽。王太仆举卫将军,领北军五校。破万岁坞,夷贼三族。不知卫将军,意下如何。”
“臣,张济,遵命!”此时不报效君王,更待何时。
待起身,王允又道:“卫将军只需载(董卓)尸于前,坞上守军,必望风归降。”
“谢太仆。”张济心领神会。谓“树倒猢狲散”。董卓一死,如鸟兽散。
恰逢天光大亮,雪后初晴。
鱼梁台上,百官就位。独不见丞相到场。
闻不久前,丞相奉诏入宫。与陛下当面论及,万年嫁娶。此时,或有定论。殿中党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洋洋得意。
不知早已大祸临头。
东郭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
安素等人,无惊无险,入府暂避。
见严夫人安然无恙。游缴庞舒,终是安心。细说前后诸情,严夫人这才幡然醒悟。原来,皆出王太仆所谋。
自投死路,向死而生。
便是生父,亦裹挟其中。将心比心。严夫人焉有责怪之理。这便言道:“妾之行踪,夫君尚不知晓。游缴可否代劳。”
“得令。”庞舒自去宫门传语。
稍后,安素遂将严夫人,引入寝宫密室。足保周全。
蓟王虽归国就藩。然京中一切如旧。尤其殖货里周遭,小市、粟市、马市,皆为蓟王所有。东郭乃洛阳县治所在,更多文士少吏聚集。立大将军府于此,自可震慑宵小。
辅汉大将军府,屡经修缮。制度甚盛,规模不下万岁坞。府中钱粮亦积如山。为人艳羡。然蓟王美名流传,与董卓恶名远扬,判若鸿沟,云泥之别。
究其原因,便是名正言顺,有礼有节。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取之无道,盗亦有道。
待庞舒马不停蹄,抵南宫门。问过方知,左中郎将已奉诏离京。绕行洛阳八关,招降十万大军。
又谓“苟富贵,无相忘”。吕布出身董卓一系,远非皇甫嵩、朱儁等人可比。董卓犯上,吕布杀之。此乃君命不可违。陛下既免吕布之罪,自可赦众无罪。
此处,可比张飞义释严颜,沿途关隘,望风而降。便有守将迟疑未决,严颜城下高呼:“我尚降汉,何况汝乎?”于是望风归顺,不曾厮杀一场。
循此例。凡有迟疑未决者,吕布只需言道:“我尚无罪,何况尔等?”
于双方而言。吕布足可担保。
此亦看出,王允老成谋国。举荐吕布,非因私交。
话说。待见董卓尸身,万岁坞守军,溃如山崩。不等北军五校,作势强攻,便有人开城投降。自董旻以降,万岁坞中,鸡犬不留,血流漂橹。
数日后,蓟王宫,灵辉殿。
“‘洛阳士女,卖其珠玉衣装,市酒肉相庆者,填满街肆’。陛下又‘使卫将军张济攻卓弟旻于郿坞,杀其母妻男女,尽灭其族’。唯卓女孙,渭阳君董白,不知所踪。”右相耿雍,将洛阳之变,娓娓道来。
时不过初春,乍暖还寒。待入夏,“暴卓尸于市,天时始热,卓素充肥,脂流于地,守尸吏为大炷,置卓脐中然之,光明达曙,如是积日。诸袁门生聚董氏之尸,焚灰扬之于路。”
后以“燃脐”、“僵尸自照”指诛杀恶贼,人心大快。
“董白,今在何处?”蓟王居高下问。
中书令赵娥,回身答曰:“回应主公,已归陇右。”
蓟王一声长叹:“可是许女。”
“正是。”赵娥答曰。
许女,便是许师钟瑷之女。种出董卓。先前,钟存女豪(慧妃),欲遵古礼,将许师、许女,皆引为媵妾,共嫁陇山。以防钟存古羌,政教同体。留二人于王庭,久成祸害。
蓟王知晓厉害。遂将许女认作“假子”,视如己出。许女,自幼得许师言传身教,巫蛊之术,颇有建树。后拜入四海馆长左慈门下,继续修行。慧妃归国,许女术业未成,遂滞留大震关。自师左慈处,闻董卓事败在即,遂星夜入京。先是假扮游方术士,披麻戴孝,幡上下二口为“吕”示警。后入万岁坞,将董白轻车救出。
出坞时,见其手持蓟王符传。饶是卫将军张济,亦不敢横加阻拦。放其自去。
蓟王行事,何必多问。
“严氏何在。”蓟王又问。
“已回函园府邸,与夫重聚。”赵娥又答。
“洛阳八关,今入谁手。”
“皆为吕布所辖。”右相答曰:“王允录尚书事,总朝政,封祁侯,遣使张种抚慰山东。吕布拜车骑将军,假节,仪比三司,进封温侯,与王允同掌朝政。卫将军张济等,凡诛贼有功者,皆封侯。”
果然一朝天子一朝臣。
1.279 危国之道
“闻,朔望朝会时,百官请命,王允续任上公之位。”右相又道:“王允如何行事。二日后,当见分晓。”
“大将军又如何?”蓟王必有此问。
“大将军董重,累日来偃旗息鼓,闭门不出。却不知何故。”右相又答。
“料想,陛下必有权衡。”蓟王一语中的。
先前,董卓为求大义,示好二宫太皇。董重先回,被表为大将军。与董卓并称“二董”,权臣与外戚联手之势成。奈何好景不长。待董卓稳坐大位,遂将董重驱离中枢。鱼梁台上,并无大将军一席之地。董重焉能不深恨。
于是,与卫将军张济等,暗中结党。共谋诛贼。却忌于董卓势大,不敢轻举妄动。遂被王允并吕布抢先。陛下论功行赏,董重并无寸功,有何颜面示人。此时入朝,岂非自讨没趣。闭门谢客,蛰伏不出,亦是人之常情。
然,今时又不同往日。董卓既灭,陛下如何肯再造权臣。王允并吕布,一文一武,共掌朝政。已有分权制衡之意。今百官请命,王允加上公之位。陛下自当警惕。恐为董卓第二。
料想。虽形势所迫,不得不为。然陛下,必有制衡之举。窃以为。若要制衡王允,大将军董重,乃不二之选。既贵为外戚,又中人之姿。论才智,不足以权倾天下。论亲疏,亦不会逼迫董侯太甚。
“‘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合二难以安国,危之道也。’”蓟王言道。
语出《左传·襄公十年》。意思是说,众人的愤怒难以触犯,个人的意愿难以成功,若二者并行,则难以安定国家,是危险的治国之道。
“主公明见。”群臣拜服。
右相又奏曰:“又闻朝中,拨乱反正之声,不绝于耳。”
“可是拨董卓擅行废立之乱。”蓟王问道。
“正是。”右相答曰:“弘农王乃主公所立,当今天子乃董卓所立。故京中有人言,宜尊弘农王复为天子。”
“王允遣使张种,抚慰山东。首来蓟国,许另有深意。”右相言道。
言下之意。张种出使蓟国,乃为求拨乱反正,而问计蓟王。毕竟,蓟王四朝元老,大汉一藩。天下表率。更有甚者,史侯本就是蓟王扶立。故拨乱反正,首当其冲,当问蓟王。
“自先帝崩后,二宫流血,兵祸绵延。”蓟王言道:“先有何进,后有董卓。朝政凋敝,朝臣凋零。譬如猛士浑身披创,当先疗伤止血。再图复起。”
蓟王之意,显而易见。既已成定局,稳妥起见,不宜妄动。伤及元气,神仙难救。时至今日,洛阳朝堂,已难大动干戈。
且于蓟王而言,何人为帝,并无不同。
“关东形势如何?”合肥侯亦不可不防。
“合肥侯自据寿春,营城筑港,广造大舡。政令所出,皆与我(国)同。更加关东士族,槃根错节,心向寿春者众。闻淮泗诸国各出精兵,重组联军。拱卫关津,与洛阳相抗。尤其汉室四牧,饱受非议。”左相崔钧,起身奏对。
汉室四牧,便是指刘岱、刘繇、刘表、刘焉。
先帝曾言,天下十分,汉室三分,豪强七分。为夺十分天下,先帝不惜弄险,借黄巾之乱,血洗关东。先前,关东士族,惨遭屠戮,为救家园,无暇他顾。今已渐醒悟。更加洛阳朝政日非,民心思乱。关东豪强,如何再坐以待毙,引颈受戮。于是趁洛阳宫变不断,党同伐异,互相倾轧,无力东顾之机。谋取一线生机。
先另立新帝(合肥侯),据拥大义,得合法身份。而后遣门下子弟,充填郡县大位,谋取私利。如此沆瀣一气。将一切违法所得,皆变为天经地义。垄断江山,豪门遍地,遂成关东正义。
而后,合纵连横,招兵买马,笼络四方,守护正义。
一言蔽之。合肥侯,非天下共主,亦非拥半壁江山。充其量,不过豪门代言人。
于是乎,天下十三州,渐行渐远。
洛阳守成之君,并身侧遗老遗少,汉室忠臣,皆是守旧派。
革新另有两派。以大河为界。河北为帝国派,河南为门阀派。
不知不觉。三国,已呼之欲出(注1)。
或有人言,洛阳如春秋时周天子。名义上,仍为天下共主。不应降格为“国”。
言之有理。洛阳乃天下共主,位居三国之上。即便如此。三国之一,亦早有雏形。便是以淮泗八国为首的诸侯派。或称宗王派。
为与洛阳抗衡,诸侯派与门阀派,合二为一。然后事如何,天机不可泄也。
洛阳南宫。
董侯正襟危坐。聆听群臣奏报。
先前,朝政皆出鱼梁台。玉堂前殿,门可罗雀。唯有寥寥数人,常伴君侧。不料董卓一日毙命。翌日,王允已拟定名额,查漏补缺。先前不愿阿谀献媚之清官循吏,悉数官复原职。
董侯钦佩之余,亦生忌惮之心。
闻郭林宗,曾赞少年王允:王生一日千里,王佐才也。
今日方知,郭林宗“隐君”之名,“名实相符,过人甚远”。建宁元年,郭泰闻陈蕃谋诛宦官事败而遇害,哀恸不止,于次年正月逝世,终年四十二岁。时“自弘农函谷关以西,河内汤阴以北,二千里负笈荷担弥路,柴车苇装塞涂”,万人奔丧。蔡邕亲为其撰碑文。
能被郭林宗称赞,“一日千里,王佐之才”。
王允能有今日之位,实属名至实归。
“陛下?”见董侯一时出神,黄门令左丰悄声唤道。
“嗯。”董侯闻声猛回魂。俯瞰群臣下拜,鸦雀无声。遂低声问道:“何事?”
左丰答曰:“太仆求问,‘万岁坞中积粮,可否悉数归于太仓’。”
“可。”董侯朗声答曰。
“陛下圣明。”百官齐呼。
“盗铸小钱,取祸之道。老臣窃以为,当重铸五铢。”王允又奏。
“可。”董侯亦无不可。
“禀陛下,上林并函园,皆可铸钱。”王允又问:“当归何处?”
“宜当由钱堡重铸。”四出五铢,天下贵币。董侯焉能不知。
“喏。”
1.280 天下贵二
诸事议毕,群臣下朝。
王允诛贼有功,声名大噪。百官得以复起,亦得其保举。于公于私,屈居九卿,不合时宜。更加王允乃蓟王外舅。先前声名不显,蓟王又家大业大,外舅何其多也。故,众皆不以为意。如今王允诛贼首功,录尚书事,总领朝政。再得蓟王背后相助,必锦上添花,一日千里。
“太仆留步。”
王允闻声回头,正是车骑将军吕布。
“奉先何事?”王允和颜悦色。
“陛下留为宫宴。”吕布笑答。
“如此,且同去。”王允不疑有他。
“请。”
见王允去而复返。沿途百官,纷纷避让行礼。王允以礼相待,从容不迫。观者无不嗟叹。江山如画,英杰辈出。何言,气数将尽。
轩下除鞋时,吕布言道:“黄门令先行告知,陛下欲问万岁坞事。”
“董贼授首,夷尽三族。万岁坞还有何事?”王允不解。
“万岁坞本是东西罼圭苑。东苑周千五百步,中有鱼梁台。西苑周三千三百步。先前皆被董贼所占。二苑相加,不下五千步。”吕布言道:“陛下欲将此坞,赐予太仆,以彰奇功。”
“原来如此。”王允心领神会。
诚如蓟王太后所言,君有所赐,臣有所辞。乃为臣之道。
王允岂能不知进退。将皇家苑囿,据为己有。且万岁坞,污名远扬。清流名士,避恐不及。王允岂能步董卓后尘。
果不其然。席间,董侯问及此事。
王允不慌不忙,离席答曰:“万岁坞,本为罼圭苑。董贼倒行逆施,据为己有。稍后筑坞于此,高厚七丈,与(洛阳)城相埒,号曰‘万岁坞’。坞中广聚珍宝,积谷三十年储。自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然一朝败亡,三族尽灭。足见,为恶天下,荼毒人间,纵固若金汤,衣食不尽,亦不足自持。老臣虽居陋巷,箪食瓢饮,然寝食无忧,从容自保。要此坞何用?”
“太仆所言极是。”董侯信服:“却不知,此坞,当做何用?”
“遥想当年。光武中兴,戎马未歇,即兴文教。建武五年十月,营太学,访雅儒,采求经典阙文。四方学士,云会京师。于是立五经博士。(建武)二十七年,起太学博士舍、内外讲堂、诸生横巷,为海内所集。永建六年,顺帝时,‘乃更修黉宇(校舍),凡所造构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年用工徒,十一万二千人。质帝时,‘游学增盛,(太学)至三万余生’。”言及此处,王允话锋一转:“然自先帝崩后,洛阳屡起兵祸。‘礼乐分崩,典文残落’,‘四方学士多怀协图书,遁逃林薮’,乃至太学残破。博士馆舍、内外讲堂、诸生横巷,皆不复先前。故老臣窃以为,何不将万岁坞中馆舍,分与博士、诸生,海内侍子。令其安居。”
“哦……”董侯心悦诚服:“太仆,一日千里。朕,所虑不及也。”
“陛下谬赞。老臣,惶恐。”王允再拜。
此乃董侯投石问路之计也。
王允既拒万岁坞,必不求上公位。如其所言,“虽居陋巷,箪食瓢饮,寝食无忧,从容自保”。便已道明心意。
换言之,丞相大位,可休矣。然王允匡扶社稷之奇功,不可不重赏。
于是双方,皆退而求其次。太师之位,当与之。
太师虽贵。却远不及丞相,执宰天下。且论尊贵,如何能与蓟王尚父比肩。“天下贵二”,遂成典故。
君臣尽欢,融融其乐。
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后院霞楼。
董重一系人马,亦相约与会。
见董重闷闷不乐。卫将军张济,举杯相敬:“大将军何故不悦。”
落杯后,董重一声长叹:“恨老贼身死族灭,令王允、吕布扬名。”
“今日散朝,陛下独留二人宫宴。足见恩宠有加。”右中郎将周慎,翁声言道。
“恐有要事,非同寻常。”武猛校尉丁原,今补为左中郎将。先前,卫将军张济,曾表丁原为执金吾。后因董卓篡权,不了了之。今终得晋升,甘为董重所用。
董重遂道破天机:“陛下有意将万岁坞,赐予王允。续拜丞相。”
“竟有此事!”众皆大惊。
“丞相位上公(之)上。”张济难以置信:“大将军亦居其下。若如此,大汉再出权臣矣。”
“陛下必不会如此。”乃五官中郎将张绣。
“中郎将何出此言。”董重笑问。张绣虽年幼,然武艺出众,年少有为。许在朝堂之上,仅次于吕布。
张绣答曰:“窃以为,陛下当不使董贼之祸,复起。”
“中郎将言之有理。”董重心中亦有此虑:“陛下令二人同掌朝政,既有此意。”
“正是。”张绣言尽于此。比起董重等人,张绣心中所向,唯我蓟王。奈何叔父身居高位,不愿轻弃。张绣自不能弃之不顾。唯权且忍耐,以待来日。故不愿与席上,碌碌之辈深交。
“我辈当如何施为?”董重端杯下问。
“且看陛下,如何封赏。”张济答曰。
“若是上公之位,又当如何?”董重又问。
张济答曰:“若只为上公,大将军复起之日,不远矣。”
“如此,且满饮此杯。”董重一扫先前萎靡。
“敬大将军。”众人齐捧杯。
函园,琼台里。
春风得意马蹄疾。吕布门前勒马,大步流星,去后院与夫人相会。
今吕布贵为车骑将军,拥开府之权。再居蓟王檐下,似有不妥。累日来,严夫人正觅良宅,欲行迁居。
闻堂内奏响丝竹之音。吕布这便问道:“可有贵客登门。”
“禀将军,乃阳安长公主来访。”监奴答曰。
“所为何来?”吕布问道。
“闻,长公主欲以城中宅第相赠。以谢将军救命大恩。”监奴谄笑。
吕布笑道:“夫人母子得以保全,亦赖长公主施以援手。何必见外。”
言罢自去后院。
监奴心领神会。既有夫人出面,将军自毋需多言。
恭送吕布远去。监奴起身回望门阙。心中暗道,何其逼仄矣。
1.281 过犹不及
谚言:“贵易交,富易妻。”又曰:“穷改门,富迁坟。”
富贵后,恨不能连祖坟都迁往别处。究其原因,与贫贱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试想,若只迁居,逢忌日,还需回乡祭祖。不可避免,与旧友亲朋相见。
若是迁居时,连祖坟一并迁走。此生当再无往来。
光武问宋弘:人情乎?
人之常情也。
又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吕布亦不例外。
先前初来乍到,举目无亲。唯仰人鼻息,庇人羽翼。今手握十万精兵,贵为车骑将军。再寄人篱下,已不合时宜。
正因深知人情世故。阳安长公主,这才先行示好。城中宅第,位于贵里。毗邻(三)公府。先前寸土寸金。如今,天子暗弱,贼臣当道。洛阳屡遭兵乱,二宫血流成河。更加西园大火,满目疮痍。今季蓟王近十亿献费,半数用于修缮此地。任其荒废,汉室颜面无存。
董卓之死,不其侯夫妇,牵连甚深。今十万大军,虽换门庭。然有多少心腹死士,欲为贼臣报仇雪恨,无从分辨矣。
不忍弃京师繁华之地。又心忧死士翻墙行刺。唯举家避入函园。先前西园八校并万五精兵,今已悉数改弦更张,侍奉新主。再加军门都尉华雄,麾下三千锐士。更加蓟王春秋鼎盛,尚不及而立之年。
足可保一世平安。城中老宅,遂成鸡肋。不如趁机赠于吕布,亦是人情一件。
吕布并王允,同掌朝政。不其侯伏完,今为侍中。朝中有人照应,得免牢狱之灾,二全齐美。不求位列三公九卿,只求不死于非命。
话说,不其侯先前与王允同谋,诛杀董卓有功,增封至万户。几将不其县,纳入囊中。金市子钱家,重订券书。夫妻二人,入手一亿蓟钞,坐享十年食俸。
朝廷俸禄,可有可无。只需保住性命,一世吃穿不尽。
长公主结好严夫人,便等同于不其侯结好吕布。何况本就是同谋。稍后,不其侯亦得少年天子所赖。行走二宫,掌禁中财权,为王允、吕布二人,调剂缓冲。三人号:“赟臣”。
赟,文、武、贝,也。文臣王允,武臣吕布,财臣伏完。
赟(yun),美好也。
稍后,朔望朝会。
百官联名请命,欲尊王允为丞相。
王允伏地陈情,不愿与贼臣比肩。
言辞恳切,伏地叩首,乃至血流。
百官无不嗟叹。
车骑将军吕布进言,可罢丞相,尊太师。
太师乃上公之首。位在三公之上。如此各退一步。百官点头称是,王允亦不强辞。董侯遂下诏命,拜王允为太师。
又令不其侯伏完,补太仆之职。
如此,皆大欢喜。
党魁,平乐会。
大将军董重,屈尊赴宴,令党人颇多讶异。
党魁却卓尔不群。与董重谈笑风生。罢筵后,共入内室密谈。
董重以心腹害事相问:“董贼授首,拨乱反正。然‘过犹不及,有余犹不足也’。陛下年幼,远未及元服。且二宫太皇北巡蓟国,归期未定。更加灵思皇后,葬身火海。六宫无主。主弱臣强,终非大汉之福。”
张俭反问:“大将军意欲何为?”
“少府当知,陛下本王美人贵子,自幼养于永乐宫中。人称‘董侯’。”言罢,董重试言道:“赟臣之中,岂无我一席之地。”
张俭笑道:“三人合赟,岂有大将军立锥之地。”
董重焉能甘心:“可有转圜。”
深看董重一眼,张俭似答非所问:“老朽听闻,史门弟子,之所以甘为王允所用,乃因……”
“如何?”董重忙问。
“王允曾私语弘农王,待事成,行拨乱反正。”
“如何……”董重一闪灵光:“莫非……”
“然也。”张俭虽未说破,二人却心知肚明。
董重霍然站起。疾行数步,又附身问道:“今王允得偿所愿,又当如何?”
“日前,王允遣使张种,抚慰山东。不去关东,直往蓟国。大将军以为如何?”张俭循循善诱。
“弘农王本是蓟王所立,后为董卓所废。王允若要反正,必问计蓟王当面!”董重如何能不醒悟。
“王允既有废立之心,陛下焉能坐以待毙。”董重大喜过望:“某当入宫告知详情。”
正欲辞行,忽又心生忌惮:“敢问少府,蓟王当何为?”
“蓟王如何行事,老朽岂能先知。”张俭避而不答。
“若蓟王亦有拨乱反正之意。(董侯)大势去矣。”董重这便泄气。
“成败兴废,在此一举。大将军可愿一试?”张俭一语中的。
“多谢张公。”董重大礼参拜。而后起身自去。
张俭目光深邃,莫测心机。
东郭,建阳里,王允府邸。
自下朝。王允借口头疾未愈,闭门谢客。将献礼百官,悉数拒之门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谓树大招风,明哲保身。王允一日千里,王佐之才。岂无先见之明。
不料,家中老仆,竟捧书入内。
王允面露不悦:“何以违命。”
老仆目光呆滞:“投帖之人……言自弘农而来。”
“哦?”见老奴状貌,王允这便了然。必是中了史门之术。
“速请来一见。”
“喏。”解铃还须系铃人。老仆此去,当可解术。
果不其然。
少顷,老仆恢复如初,领一胖大豪商入室。
“太师,别来无恙乎。”正是女扮男装史夫人。
“夫人请上座。”王允表情自若。
听其言,观其行。史夫人稍得心安,这便就坐。
“贼臣已除,社稷得安。太师总领朝政,何不拨乱反正?”
“夫人稍安。老朽已遣使北国,询问蓟王当面。”王允实言相告:“弘农王废于董卓,立于蓟王。得蓟王上表,大事成矣。”
“原来如此。”王允遣使之事,史夫人亦有耳闻。然毕竟夜长梦多。史夫人又道:“今百官就位,董侯临朝。岁不我与,迟恐不及。”言下之意,若待木已成舟,约定俗成。再难转圜。
“少则十日,多不过半月。当有定论。”王允言尽于此。
“如此,我便等上半月。”史夫人起身告辞。
1.282 不择手段
“自古有几般: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说到迁坟。开年以来,蓟国颇多此举。然蓟国良田虽私有,依《蓟法》却不可挪作他用。多有迁户上报。欲迁祖坟入家(中)园(田)。
兹事体大。官吏不敢擅断。遂层层上报,直达王宫。
左右国相,奏问蓟王。
蓟王言,此有何难?择荒山,兴陵园。逢祭日,共赴陵园祭拜。家中另立神主,四时为祭。如此,二全齐美。
右相言道:恐民不愿。此举似有悖人伦。毕竟事死如事生。岂能令祖先,沦为孤魂野鬼。
蓟王笑道:国人皆知,国中二十七县,四百城港,皆为王子封国。为王守陵,福莫大焉。何乐而不为。
正如蓟王函园。凡城中居民,皆守陵人。换言之,四百城港,亦是四百王陵。能入王陵陪葬,莫大之福也。
二位国相拜服。
于是各城,纷纷修建陵园,遂除占地之患。国人知乃诸王(子)陵之所在。亦将先人冢,踊跃迁入。为诸王占地守陵。
蓟国兼容并蓄,包罗万种。又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诸如“燔尸中野谓之葬”,亦大有人在。并非皆以入土为安。
蓟国千里之土,千万国民。
长久而言,火葬乃上佳之选。待百年之后,蓟王并诸后妃,许亦行火葬。亦未可知。君不见洛阳北邙,几被凿空。大煞风景。
蓟王心中所想,不过一己之私。葬俗,因族而异,毋需强求。
风俗,或者称习俗,必与生存繁衍,息息相关。
如挹娄“妇贞而**,贵壮而贱老”。贵壮而贱老,不难理解。老而无用,空消食粮,故贱之。何故妇贞而**。此亦是生存繁衍所需。未嫁之女,需先育一子。以示可生养,方可嫁人。故先淫而后贞。
孟德,常娶人妻。许,亦有此因。
毕竟。封建时代,人口等同于生产力。
蓟王四朝元老,托孤重臣。凡事关社稷,无论掌权者谁,必遣使北国,问计当面。蓟王恪守臣节,必献金玉良言。先前种种,莫不如此。
开年,蓟王二十又八。丰神英毅,天上谪仙:
“梅花湿露未全乾,青女横陈故作难;卯醉醉如申醉醉,晚寒寒似晓寒寒;园林雪后清孤甚,京洛尘中子细看;自是丰神无与比,肯同桃李恋雕鞍。”
怎叫一个,桃李恋雕鞍。
一夜无话。
天光大亮,蓟王抽身下榻。自去沐浴更衣。
逢月末大朝。宫府二系,官吏齐聚。幕府并封国,吏员齐备。人才鼎盛,大汉一藩。
自麟子阿斗,寄养王宫。蓟王又于易县,督造甘泉宫。国中有识之士,各有所悟。更加董卓授首,王允主政。若行拨乱反正,神器三易其主。洛阳汉室,必为天下所轻。
关东群雄,早不尊号令。淮泗宗王,皆以陈王宠,马首是瞻。再加合肥侯割据江左之心,昭然若揭。另有弘农王不甘寂寞,蠢蠢欲动。
天下分崩,诸王并起。许在所难免。
坐看风云突变,非明主所为。未雨绸缪,以备不虞。乃上上之选。
且蓟国大开言路。只需言之有物,皆可畅所欲言。立阿斗为帝,渐起风传。
其好处,不言而喻。先帝困龙台上,连出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自古“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阿斗乃出何后,为嫡子。长子被废,理应继位。
至于阿斗是否种出先帝,亦或是另有玄机。皆是后话。谓事急从权。宜当速决。迟恐被人占得先机。
尤其自洛阳遣使入国,密问蓟王,拨乱反正。
朝中重臣,各有主张。
与其谣言四起,不如开诚布公。
今日朝议,便为此事。
至于洛阳使者所言,蓟王并未公之于众。只令其列席,聆听众议。
言之有物,必就事论事。虽旁征博引,却从不因私废公。夹枪带棒,含沙射影,明讥暗讽,指桑骂槐,乃至言不由衷,洛阳朝堂,种种弊政,皆不见蓟国朝堂。
针锋相对,唇枪舌剑。亦无伤大雅之堂。
洛阳使者张种,细细聆听,暗自分辨。不由心中慨叹。先声夺人者,竟无二千石宿吏。更无万石国老参与其中。然真知灼见,振聋发聩。耳目为之一新。籍籍无名之辈,竟有此等才学。可想而知,蓟国人才鼎盛,不可估量也。
待群臣各抒己见。蓟王居高问下:“子远。”
“臣在。”许攸捧芴而跽(ji,义同‘长跪’)。
“有何高见。”蓟王如沐春风。
“回禀主公。常闻‘疏不间亲,卑不谋尊’。故臣,窃以为,此事可休矣。”许攸高声奏对。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恕你无罪。”蓟王笑道。
“遵命。”许攸直言道:“洛阳天子,困守百里之土。号令天下,多有不从。大汉十三州,豪强垄断关东,宗贼出没荆扬;合肥侯欲割江左,诸宗王盼中原逐鹿。然却无人敢为天下先。臣以为,皆畏主公,传檄天下也。”
稍作停顿,许攸又道:“主公功高盖世,坐拥大义。故‘攻无道而伐不义,则福莫大焉’。若失大义于天下,则‘以贪小利失其大利也’。”
言罢。意犹未尽,又续貂尾:“臣闻,少时,卢少保曾言,天下皆可反,唯主公不反;天下皆可辟,唯主公不辟;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然天下先汉家之天下。”
重闻此言,蓟王感慨万千。
殿中卢少保,亦感同身受。
余音绕梁,其威犹存。
使者张种,更是瞠目结舌。不料拂耳忠言,竟口出许子远。
南橘北枳,水土异也。
晏子诚不欺我。
蓟王又问儒宗:“郑公何所言?”
郑玄起身奏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注1)。’”
蓟王这便定计:“上使何在?”
“下臣张种,拜见蓟王。”使者张种,自出侧席。
“且传语王太师:妄言废立,取祸之道也。”蓟王言尽于此。
“下臣,遵命。”张种再拜而退。
1.283 石牛粪金
许攸所言“以贪小利失其大利也”,典出先秦。
《蜀侯迎金牛》:蜀侯性贪,秦惠王闻而欲伐之。山涧峻险,兵路不通。乃琢石为牛,多与金,日置牛后,号“牛粪之金”,以遗蜀侯。蜀侯贪之,乃堑山填谷,使五丁力士,以迎石牛。秦人卒师随后而至,灭国亡身,为天下所笑,以贪小利失其大利也(注1)。
遂有“石牛粪金”,喻“贪小失大,因利忘害”。
此典故,后世始见载于,北齐刘昼之《刘子》。然时下人尽皆知。
大雅之堂,不便言粪。然与会之人,皆心领神会。
言下之意,蓟王踞道义之巅,居高临下,无往不利。何必自毁根基,自甘堕落。
“‘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仁人之所务白也。絜(qiè治)国以呼礼义,而无以害之,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仁者不为也。’”蓟王所诵,正是千古名篇《荀子·王霸》:“‘故曰:以国齐义,一日而白,汤武是也。汤以亳,武王以鄗,皆百里之地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从服,无它故焉,以义济矣。是所谓义立而王也。”
“主公明见。”群臣下拜。
汤亳武鄗,皆百里之邑。然仅凭百里之地,却令天下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从服。别无它故,国以义济矣。
不料卢少保,竟泪目。
卢少保谆谆教诲,孜孜不倦。少时名言警句,何其多也。譬如“可比光武”。譬如“胸有猛虎”。众所周知,蓟国大儒学,起于《荀子》。蓟王言行合一,恪守义立王道。回忆三墩为学点滴,卢少保足可告慰。
见卢少保潸然泪下,万石国老位列,皆心有戚戚。何为师?以身证道也。
蓟国四百城港,今多已破万户。即便大朝会,已抬升至“比千石及以上”方可与会。亦足有四百长吏。此还不算辅汉幕僚。先前使者张种,惊诧于无名之辈,皆有建树。
实则大谬矣。蓟人只重实才,不重虚名。三食高俸,有德才者居之。名声虽不见洛阳,然国中皆有美名。
灵辉殿中宿吏,皆身有典故。足可证明。
“立春伊始,万物萌新。”蓟王居高言道:“今季稻作,不可弛也。”
“臣等,遵命。”
午时将至,遂开宫宴。
钟鸣鼎食,君臣同享。
稍后,醒锣奏,朝议续。
先国后家。午后多为内政。诸事不明,长吏上报。右相逐次诵读,先经百官共议。再由蓟王定夺。
谓举一反三。“一窍通,百窍通”。诸如兴陵园葬。四百城港,自无需再问。葬制亦随之确定。墓穴尺寸,墓碑大小,乃至殉葬明器,皆有定数。陵山顶,乃陵宫之所在。自上而下,开凿石阶,划分墓区。一座陵山,足供数十年所需。待陵山葬满,地宫亦造毕。再启新山,为下一代诸王预备。
蓟王麒麟天降,应运而生。重重举措,皆因地制宜,推陈出新。绝无蜃楼海市,立意标新。蓟国葬制,乃出脱于王陵葬制。换言之,满山坟冢,皆为诸王守陵。山腹中必兴地宫,待王百年,遂入葬“封丘”。
境内无荒山。可择荒地,堆土成丘。蓟国营城术,冠绝天下。堆个土丘还有何难。
更何况,国中大儒,自陈少师,始兴薄葬之风。封丘甚矮,明器甚少。蓟王先前,多有不忍。趁蓟国葬制确立,蓟王遂于王子馆旁,紫渊之畔,划定陵山。乃为嫡长子刘封筹建王陵。
时人事死如事生。早修陵园,乃是莫大福泽。
蓟王此举,本为解占地之困。不料却收奇效。试想,满山坟冢,家祭不断。盗墓贼,无立锥之地。如何盗掘王陵。
后世,甚至有相邻诸王,争夺国中名士鸿儒,为己陪葬。名士大儒,坐地起价:非明主不入。知微见著。蓟王一脉,可想而知。
终归,身正为范。
散朝后,百官列队出宫。
许攸与中丞贾诩等人,谈笑风生。与先前拘谨,判若两人。相约(鸾栖)馆中小酌,各自登车。
鸾栖馆,便在门下署内。距幕府一墙之隔。凡国中宿吏,皆喜择此聚会。国中名士大儒,则喜王子馆会。车行紫渊王子馆。聆听国老真知灼见。
蓟国吏治健全,各司其职。便有海内名士慕名而来,阴怀名刺,于席间,呈递手稿诗文,诸国老观后,稍作点评。举入黄金台,四方馆。
能否“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登顶天下闻”。且看腹中可藏经纶。
《周易·屯》:“象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便是指此。
若三五好友小酌,蓟国四百城港,酒垆何其多也。“三人以上无故群饮,罚金四两”。叙旧、听书,皆是因由。何必多此一问。
蓟王耻于蓄奴。蓟人纷纷仿效。便是西域胡姬,亦入乐籍。可想而知,且乐姬伶人,多栖身各城乐坊。高官长吏府中,无需自养。临事聘请即可。
换言之,私赠优伶之风,蓟国几乎绝迹。
或有人言,饱食思淫,人之常情。无妨。蓟国二十等爵,爵民享纳妾之权。一妻一妾,一妻二妾,一妻八妾。何必出外打野。
至于收继婚。分户不析产之《圩田制》,早已杜绝。一户十余口,并二户六七口。一进一出,其利之大,何必多言。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北宫合欢殿前,琉璃轩。
如前所说,殿前堂陛之间,近檐处两边有槛楯,如车之轩,故称。槛楯,又称栏楯。
谓“百金之子不骑衡”。注曰:“衡,楼殿边栏楯也。”《纂要》云:“宫殿四面栏,纵者云槛,横者云楯。”合称“槛楯”。
于是乎,檐下并四面槛楯包裹之处,便称为“殿前之轩”。二重殿之轩,再向外延,便是大平座。蓟国宫殿,多已包裹三重夹胶清钢琉璃壁。透光采暖,挡雨遮风,兼顾防护于一身。
“妾等,拜见夫君。”正是安贵人等,侍寝后妃。
1.284 宜若登天
“贵人免礼。”蓟王今日早归。话说,何人侍寝,蓟王日理万机,王后六宫之主,何必多此一问。
安素洛阳之行,功德圆满,得号“貂蝉”。《五美闹东京》评话,正由各城说书人,大肆渲染。广为流传。各城茶馆酒肆,日日客满,一席难求。足见风靡。尤其女子扬名,更助雅兴。
知安素得获真名,蓟王亦颇多安慰。终归“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四大美人,缺一不可。少时刘备曾脱口而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时士异疑问:闭月羞花为何人?
时至今日,闭月二字,终得其主矣。
事毕,安素等人既归。皆大欢喜。
王后择安素侍寝,亦多嘉许之意。王后逢休沐,行“上食礼”。与王同宿。故每月初六、十二、十八、二十四、三十。皆为二后侍寝。
《蓟法》,休沐为月假。一月之假。换言之,皆从初一论。月毕,则重新计数。蓟国大朝,亦恒定于,初一、十一、二十一,三日。
二后上食礼,便是百官休沐期。
“夫君何以早归?”安素等人,尚未及入殿。
“今日无事,故早回。”刘备笑道。
“如此,请夫君先行。”
“同入合欢。”刘备一语双关。
“谨遵夫命。”安素颇知情趣。
遥见合欢殿前枝灯通明,西宫增城二重殿。二太皇心照不宣,并甘夫人,相约游泳馆。
一夜无话。
循惯例。朝会后一日,别无要事,左右国相,皆不入王宫。蓟王与后妃相伴。宫中一切用度,皆为王制。换言之,蓟国千里之内,无出其右。国内风调雨顺。海外风平浪静。四方都护,日益权重。领护四裔并徼外,疏通海陆商道。只需顿逊海渠凿穿,海上丝路贯通。西南商道,无需过度依赖蜀身毒道。
尤其蓟国九河之地。枝津故渎,水网遍地。效荆南水道,造栈阁悬楼,牵引航船。更加裁弯取直,凿渠越险。历经疏通,九河上下游,今已皆可通航。便是塞外如三郡乌桓、高车王庭,皆可直达。漕运之利,可想而知。
凡稻作毕。青储饲料,船运北地。省时省力。牧场鲜奶,一日可达。
人员物资往来,更加便利。
时至今日。蓟王已无需如少时督造楼桑那般,事必躬亲。四百城港,二十令君。千五百万国人。治大国,如烹小鲜。
唯一虑及,便是甘夫人如何安置。另有吴房君华妁,需收入家门。昨夜侍寝,安素温香软语,为程氏姐妹求为依归。
唉。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后人诚不欺孤。
牵一发而动全身。众目昭彰,想入蓟王家门。难比登天。“道则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
是故“中道而立,能者从之”。
洗漱更衣,入无极殿用餐。蓟王来时,后妃多已入座。蓟王尚俭,然礼不可废。二后携后宫佳丽,起身相迎。蓟王含笑入座。
今季新米,尤其香甜。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餐养气,中餐养身,晚餐养颜。俗谓“早餐吃好,中餐吃饱,晚餐吃少”。
《礼记·曲礼下》:“君有疾,饮药,臣先尝之;亲有疾,饮药,子先尝之。”
《周礼·天官·膳夫》:“以乐侑食(乐舞助兴以佐餐),膳夫授祭品,尝食,王乃食。”疏曰:“膳夫品物皆尝之,王乃食也。”
后妃待王驾之时,亦是无极殿中宫女,尝食之机。膳夫(女庖人)先尝,宫女次之。而后,始用膳。
用膳毕。蓟王离席,后妃起身相送。
蓟王稳坐,后妃不可擅离。
蓟王升瑞阁理政。阁中如宋贵人等,皆先入先食。膳食由宫女捧入,制式与无极殿同,唯份量稍减。贵人、博士、女史等,于外室就餐。饮食皆不入内阁。
换言之,瑞麟分内外二阁室。外室曰“瑞”,内阁曰“麟”。合称“瑞室麟阁”。
笔笔皆有来由。便是如此鞭辟入里,纤毫毕现。
无有金刚钻,毋揽瓷器活。
帝王家的日常,事无巨细。《蓟王起居注》,绝非谁人皆可,秉笔直书。
此时,南宫少府书呈,尚未送达。蓟王所理,多是家事。
宋贵人首开呈报:“青州刺史来函,询问舰队督造事宜。”
年前,青州刺史刘岱,筹措三十亿巨资,向蓟国订购翥凤舰队。稍后袁绍出为北海相。素与刘岱不和。更加孔融亦奉命入青州,与袁绍明争暗斗。奈何袁绍有兖州牧曹操,扬州牧孙坚,陈列左右,互为犄角。飞云、盖海二舰队,绕行河海。刘岱不敢相争,唯固守州治临淄。急盼翥凤舰队,早日抵达。
“如何?”刘备遂问。
“诸舰已造毕,唯剩旗船翥凤号,尚在督造中。”宋贵人答曰。
“飞云、盖海、游麟、翥凤,四大舰队得其一,足可纵横河海。”士贵人进言:“刘青州,左右比邻,皆得其一。如何能不心急。闻,先前多有将州治徙往平原之意。后被孔融劝阻。”
“常闻‘关东之国无大于齐者’,‘天下膏腴地莫盛于齐者矣’。周至汉,齐都临淄,立城千三百余年。战国时便‘民众殷富’,海内称最。前汉初‘市租千金’,‘巨于长安’。‘非天子亲弟爱子不得王此’。为‘五都’之一。便是今汉,亦是通都大邑。”蓟王言道:“弃守此城,智者不为。”
“夫君所言极是。”马贵人亦有主见:“若将州治北迁平原,则将河南半壁州土,拱手相让。刘岱心向洛阳,若失半壁州土,以大河为界,关东当为豪门所占,汉家恐无立锥之地。”
“徐州又如何?”青徐二州,上下呼应。进可夹攻,退可协防。青州若失,徐州不保。
“徐州牧陶谦,为内贼所绊。更有曹兖州客军于此,有心无力。”宋贵人答曰。
“传命将作寺,全力督造。待渤海解封,大河解冻。翥凤舰队,当顺下青州。驰援刘岱。”蓟王言道。
“喏。”
1.285 共分天下
因二日并天。天下十三州,洛阳并寿春二帝,皆有指派。
如北海相,时史侯并合肥侯,便分授二人。史侯授予孔融。合肥侯授予袁绍。袁绍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又先行先达。遣麾下私兵,剿灭东莱贼。名声大振,受北海王礼遇,主持国政。待孔融抵达,袁绍命麾下,四门紧闭,不放入城。孔融无奈,唯有转投时青州刺史刘岱。权且安身。
刘岱待之以上宾之礼。先前,遣使上洛贡献,受封州牧并四方将军,亦多纳孔融谏言。
青州本为富庶大州。然受两汉之交大海侵所害。渤海湾并莱州湾,沿岸诸县,今汉初悉数废弃。后海水渐退,更加二百年休养生息。青州又见繁盛。
奈何,自桓灵以来,青州灾异频发。北海地震,黄县海啸。豪强大肆兼并,自耕农家破人亡。再加贪官污吏,横征暴敛。天灾**,叠相侵凌,百姓苦不勘言。还有雪上加霜,“八州并举”、“拥众百万”黄巾之乱。
史上,黄巾曾屯于青州,与朝廷抗衡二十余年。兵祸绵延,生灵涂炭。青州百姓,万民饥流,十室九空。千里无鸡鸣。
万幸。今有蓟王横空出世。讨黄巾,灭海贼。青州诸侯众多,汉室宗王因而大兴。如平原王刘硕、济南王刘康、齐王刘承,北海王刘某,皆国力大增。
青州诸王,因夹在幽冀诸王,并徐豫诸王间。故摇摆不定,多行骑墙。究竟心向何方,尚无定数。亦知抱团取暖。招募私兵,拼凑联军。自保有余。
刘备窃以为。如平原王刘硕,乃桓帝胞弟。建和二年,受封平原王,留博陵。因嗜酒,多过失,(桓)帝令马贵人领王家事。桓帝崩后,刘硕就国。一改先前,嗜酒如命。平原国,因近冀州,耳濡目染,渐与蓟国趋同。且对灵帝,颇多微词。
毕竟。若论兄终弟及。桓帝崩后,二弟平原王刘硕,三弟渤海王刘悝,皆可继承大位。刘悝曾出夺诏之风传。后满门被害。受此所激,平原王刘硕因而发奋。
然心中如何作想,外人又岂能尽知。故与青州诸王迥异。平原王心向蓟王多矣。且平原扼大河两岸。南岸高唐县,北岸平原县,皆坐拥航运之便。正因如此,青州牧刘岱,欲将州治,徙往平原,或入高唐,或入平原。二县择其一。
除去毗邻冀州诸王,平原王心向蓟国,亦是主因。蓟王心向洛阳,刘岱治平原,足可自保。
“齐国,今又如何?”心念至此,蓟王遂问。
“齐国,都临菑(临淄)。六城,户六万四千四百一十五,口四十九万一千七百六十五……”得女史呈报,马贵人将齐国国情,娓娓道来。
“黄巾乱后,有增无减。”蓟王言道:“足有五十万众。”
“夫君明见。”
“国中兵丁几何?”
“只说三千之众。”马贵人言道:“当不下数万之众。”
“青州诸王,可组联军几何?”此才是重点。
“若破釜沉舟,可足十万大军。”马贵人所答,亦不出蓟王所料。
黄巾乱后,蓟王大汉一藩。宗王亦随之兴起。尤其黄金台上群仙会。“代汉者,宗王也”,解语广为流传。更助汉室宗王,图谋天下之气焰。
淮泗诸王,皆以陈王宠,马首是瞻。先前,陈王宠与蓟国颇多往来,互通有无,日渐强盛。更加宠“有勇,善弩射”。“十发十中,中皆同处”。国相骆俊亦有贤名。黄巾乱时,拥众十万。今,皆披楼桑兵甲,蓟国武装。乃淮泗第一强藩。号“关东藩首”。
诚然。“关东藩首”自无从与“大汉一藩”,相提并论。然足可为淮泗诸王所拥。徐州牧陶谦,左支右绌,捉襟见肘,亦因境内宗王,阳奉阴违。不尊号令。
是故。此一时,彼一时。陈王自立之声,时有风传。只因合肥侯迁都寿春,近在咫尺,虎踞于腹。故陈王宠,不敢恣意妄为。名义上,仍尊合肥侯为帝。
关于合肥侯,京师洛阳,已有人暗称其为“淮南帝”,或“南帝”。便是朝中百官,私下亦不称合肥侯,而尊“寿春王”。换言之,合肥侯所立关东朝堂,于公于私,正被变相认可。
毕竟,废帝诏书存疑,且兄终弟及,亦是先帝所立。礼法道义,终归说得过去。
见蓟王无语。宋贵人忽言道:“称皇可乎?”
“贵人何意?”蓟王尚未会意。
“称皇不称帝。”宋贵人言道:“本朝亦有先例。如灵帝继位,追尊其父为孝仁皇。又如桓帝郭贵人薨,有司奏请追尊其为‘桓后’,亦是‘称后不称皇后’。灵帝以‘郭姬相谮嫡氏’罢议。”
蓟王这便醒悟:“贵人之意,合肥侯‘称皇不称帝’。”
宋贵人言道:“灵帝,建宁元年,尊先父为孝仁皇。却不知‘孝仁皇’位,可否父死子继。”
“追尊,皆死后追之。焉能传位活人。”蓟王摇头。
宋贵人似有所指:“然,时至今日,礼乐崩坏,朝政日非。更加两汉之交,更始帝所立玄汉,与光武所立今汉,可比今日之时局乎?”
蓟王问道:“莫非,此乃合肥侯所欲。”
“正是。”宋贵人兄,宋奇,今为鲁相。与淮泗诸王,颇多往来。宋贵人,既有此言,必出宋奇授意。
略作思量,蓟王言道:“无论董卓,亦或是王允,断不会令合肥侯如愿。”
宋贵人又进良言:“洛阳不允,许另有他人允之。”
阁中诸贵人,如何能不醒悟。
“弘农王。”
“唉……”蓟王一声叹息。本以为,董卓授首,复兴在望。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前后二废帝,竟私下勾结。仿两汉之交,二汉并立。欲乱天下。
弘农王宫。
待合肥侯使,上呈礼单。弘农王遂问道:“不知叔父,何所求。”
使者伏地答曰:“欲与王上,共分天下。”
“愿闻其详。”弘农王眼中,一闪精光。
1.286 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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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天子,乃董卓所立。今董卓被诛,三族皆亡。王允等人,骂为‘汉贼’。贼臣废立之举,自当作废。王上,仍是天子矣。”
使者此言,可谓一语中的。
弘农王又道:“朕(非‘孤’)若重登大位,合肥侯当如何相待。”
“依虎牢雄关为界,关东当为我主所得。我主可称‘皇’,而不称‘帝’。同为汉室,各祭宗庙。”
“却不知,洛阳王允、吕布,并十万大军。又当如何。”此乃心腹之害。弘农王自就藩,心灰意冷,疏于国政。且弘农裹挟在二京之间。西京长安,扼潼关。东都洛阳,扼函谷。雄关漫道,易守难攻。弘农一地,豪门林立,结墙自守。弘农王亦有心无力。一言蔽之,弘农王无钱无粮,无铁无兵。如何能攻下雄关,重回洛阳。
“十万大军,半数出关东。”使者一语中的。
先前,四方将军,征讨四方。就地取食,就地募兵。麾下兵卒,多为关东子弟。唯时后将军董卓麾下,多并州胡杂。
“莫非,叔父能令十万大军倒戈。”弘农王不信。
“董卓任人唯亲。为掌十万大军。故军中将校,多出西凉。”使者知之甚祥:“只需京师,四起流言:悉诛凉州人。京师必乱。王允、吕布,皆非凉州出身。十万大军,互相攻伐,兵乱一起,二人恐难善终。”
“又当如何?”使者言之凿凿,弘农王心有所动。
“那时,二宫流血,恐难免。”深看弘农王一眼,使者口出诛心之言:“若当今天子,不幸为乱兵所害。亦恐难免。”
“洛阳天子,乃董卓所立。今董卓被诛,三族皆亡。王允等人,骂为‘汉贼’。贼臣废立之举,自当作废。王上,仍是天子矣。”使者此言,可谓一语中的。
弘农王又道:“朕(非‘孤’)若重登大位,合肥侯当如何相待。”
“依虎牢雄关为界,关东当为我主所得。我主可称‘皇’,而不称‘帝’。同为汉室,各祭宗庙。”
“却不知,洛阳王允、吕布,并十万大军。又当如何。”此乃心腹之害。弘农王自就藩,心灰意冷,疏于国政。且弘农裹挟在二京之间。西京长安,扼潼关。东都洛阳,扼函谷。雄关漫道,易守难攻。弘农一地,豪门林立,结墙自守。弘农王亦有心无力。一言蔽之,弘农王无钱无粮,无铁无兵。如何能攻下雄关,重回洛阳。
“十万大军,半数出关东。”使者一语中的。
先前,四方将军,征讨四方。就地取食,就地募兵。麾下兵卒,多为关东子弟。唯时后将军董卓麾下,多并州胡杂。
“莫非,叔父能令十万大军倒戈。”弘农王不信。
“董卓任人唯亲。为掌十万大军。故军中将校,多出西凉。”使者知之甚祥:“只需京师,四起流言:悉诛凉州人。京师必乱。王允、吕布,皆非凉州出身。十万大军,互相攻伐,兵乱一起,二人恐难善终。”
“又当如何?”使者言之凿凿,弘农王心有所动。
“那时,二宫流血,恐难免。”深看弘农王一眼,使者口出诛心之言:“若当今天子,不幸为乱兵所害。亦恐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