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7 美事将近
函园琼台里,左中郎将府。
闻好友来访。吕布大开中门,迎李肃入府。
宾主落座。见李肃似有口难言,吕布落杯相问:“兄长何故如此?”
李肃闻声叹道:“贤弟美事将近,愚兄一时慨叹。故而无言。”
“美事何来?”吕布一愣。
李肃答曰:“愚兄奉董丞相命,特来为贤弟道喜……”遂将董卓欲认吕布为义子事,娓娓道来。
“好一个‘约为父子’。”吕布话锋一转:“不知兄长,以为如何?”
“这……”见吕布目光如电,李肃不敢欺瞒:“愚兄窃以为,董卓无嗣,家门无人。若一朝丧命,后继无人也。”
“后又如何?”吕布追问。
“既约为父子,奉先当可承其家业。那时,一步登天矣。”李肃叹道。
话音未落,四射寒光。
只见吕布持剑在手,怒目相视:“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善恶不分,认贼作父!”
李肃惊慌离席,下拜答曰:“奉先之意,愚兄已尽知也。先前不过言语相试,切莫动怒。”
一番好言相劝,吕布这才收拢怒气,还剑入鞘。
“吕布实无二心,兄长何必言语相激。”
李肃先投董卓,后暗投何苗,与董重亦颇多往来。因私放甘夫人南下,与蓟王门下主记蒋干结交。吕布深知其人,焉能为董卓所用。
李肃叹息:“贤弟勿怪。只因老贼出手阔绰。恐为其笼络。”
吕布表情微变。之所以怒而拔剑,亦因闻“约为父子”,心中忽起一丝波澜。
汉人重诺。结义如结亲。家中无人,奴婢尚可继承家业。何况义子乎。试想,蓟王太后义结金兰,蓟王桃园结义。为时人津津乐道。董卓下如此血本,李肃闻之,都难免心动。其利之大,可想而知。
各自落座,重归于好。各想心事,一时无言。
李肃收拾心情,先言道:“董卓此人,喜怒无常。奉先当小心为上。”
吕布傲然一笑:“有我方天戟,破金断石;胯下火龙驹,如履平地。何惧董贼!”
“贤弟真神人也。”李肃连连赔笑不提。
二人尽释前嫌。吕布遂请李肃赴家宴。席间,引夫人相见。
见严夫人,知书达理,美姿容。果然书香门第,大家闺秀。李肃忙以礼相待。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吕布颇有得色。
宾主尽欢。李肃自去。
翌日,登鱼梁台复命。
“如何?”董卓忙问。
“回禀丞相,吕布乃真豪杰,卑下难动其心。”李肃,肃容下拜。
董卓慨叹:“果如此乎?”
“然也。”李肃再拜。
“且退下。”董卓不置可否。
“喏。”竟轻易身退,李肃始料不及。出殿时,忽又起疑。莫非董卓,另有所谋?
却不敢多言多问,自保要紧。更不敢耽搁。轻骑出城,直奔伊阙。远避洛阳,是非之地。
十里函园,辐辏人烟。
京师人氏,皆以入园为荣。九坂悬楼,达官显贵聚集。能居高于此,家门老小,皆与有荣焉。吕布亦不例外。唯一心忧,夫人近日茶饭不思,倦怠嗜睡。吕布不敢大意。请国邸侍医,入府诊治。
女医言道:夫人有喜,身无大碍。
吕布一时喜从天降。想我吕奉先,后继有人也。
稍后,门下主记蒋干,亲自登门道贺。
蒋干乃九江名士。自有风仪。代主行事,位卑而权重。
吕布亲出相迎。
宾主落座。蒋干先呈礼单。吕布接过一看,不由大喜:“王上厚礼,末将受之有愧。”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蒋干智者千虑:“尊夫人,既有身孕。当居家静养,不宜轻动。白马寺距此不远。遣人往之,亦无不可。”
吕布略作思量,这便醒悟:“主记所言极是。”
“岁末将至,四方来使,齐聚京师。又恰逢多事之秋。‘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蒋干再进良言:“十里函园,悬楼九坂。足可安身。”
蒋干言下之意,只需庇护于蓟王羽翼之下,足可全一门老小。
吕布肃容回礼:“主记金玉良言,吕布铭记肺腑。”
见吕布已会其意,蒋干这便起身告辞。毕竟身居高位,许多事不便说破。且贾诩六百里传书,命蒋干登门造访。座上良言,皆出中丞授意。
故蒋干亦不尽知,中丞之用意也。
登车自去。回看吕布转身入府,中门紧闭。蒋干不由慨叹:“主公待此人,何其厚也。”
蓟王宫,瑞麟阁。
闻有人奉书来见。士贵人出阁相迎。
“安长御?”不料竟是安若素本人。
安若素、安若水、安若梦、安若尘,四姐妹皆为王妃,又同为长御。助公孙王后,掌管后宫。今遣安氏长姐前来,足见持重。
安长御答曰:“奉太后之命,呈甘夫人书。”
唤王太后为母者,蓟王宫屈指可数。唯有公孙长姐,并七位小姐姐。
“夫君便在阁中,长御自去。”士贵人言道。
“多谢贵人。”安若素亦是王妃,无需行大礼。
“素姐姐何事?”蓟王自是亲昵。
“回禀夫君。妾,乃奉太后之命,呈甘夫人书。”安长御柔然一笑。
刘备遂亲自取来一观。
“甘夫人欲求西园妃数人,从旁服侍。”刘备言道:“此等小事,何必太后传书。”
安长御言道:“甘夫人毕竟客居。岂能不告自取。”
“传命函陵令,代为择选。”
“多少为宜?”安长御又问。
四目相对,刘备如何能不醒悟:“五人足以。”必是投石问路。且看蓟王如何对待五千西园妃。
安长御并身旁诸贵人,皆会心一笑。
“母亲,何其急也。”刘备亦多苦笑。
果不其然。
待安长御返回,王太后自帘后问道。
安长御答曰:“夫君言,五人足以。”
帘后二位义王太后,相视而笑:“王上心意,长姐当知矣。”
“我儿春秋正盛,岂能自断人伦。”王太后所虑,必有道理。
“三百子嗣,直追先祖矣。”太史慈母言道。
“七海之大,广袤十万里。百子亦不足以。”王太后心意已决。
“百子各生百子。譬如愚公,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黄叙母劝道:“何愁不足分?”
1.258 抢占先机
王太后,遂以心腹之言相告:“妹妹当知。海外寄田,一年三熟。一亩便当大汉三亩。徼外荒洲,皆无主之地。先占先得。于家于国,皆有大利,如何能轻弃。”
“长姐乃忧,为他人所先。”太史慈母言道。
“然也。”王太后言道:“先前皆不知其利,今已人尽皆知。必有人不甘其后。若为我儿所得,当比蓟国,授之于民。然若为他人所得,必据为己有。先帝曾言,天下十分,汉室三分,豪强七分。然万千黎庶,却无一分。海外荒洲,纵广袤十万里,若为豪强所得,又与民何益?”
“长姐所虑,我等不及。”时至今日,二位义王太后,方知王太后苦心。
“家国天下。今我儿并土封国。尚未能富有四海。闻徐豫诸王,广造海船。其用意,不言自明。若不能先发,且又后继有人。不出百年,海外荒洲,当又如今汉这般。天灾**,群盗蜂起。万民饥流,十不存一。”王太后素有远见。
大航海,因蓟王而兴,寄舱劵,寄田券之利大,天下皆闻。汉室宗王,豪门大姓,跃跃欲试者,多如过江之鲫。徐豫诸王,大造蓟式海船,顺下南海,抢占荒洲之心,昭然若揭。
毋论其他。一季三熟,足见利大。大汉农耕立国。本以为徼外皆蛮夷。如塞北,西域,多不宜耕作。岂料蓟王首开海外屯田之先河。先立港津,再圈其地。而后支渠四通,圩田筑堤。向化岛夷,充填劳力。蓟人寄田,可谓耕一余九。一本万利。
然,如何抢占先机?
大汉家国天下。天下居首,诸国次之,诸侯再次。此乃三级封建体系。
换言之,蓟王圈占,唯天子可取之。诸王、诸侯,皆不可染指。即便蓟王寿终正寝,与世长逝,推恩之下,诸王子下承封国。与二代蓟王,乃兄弟之邦。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便是天子,亦需细掂量。
更有甚者,天子赐九龙柱华表。授蓟王开疆并土之权。凡所占荒洲,皆可并入封国。
王太后,遂以心腹之言相告:“妹妹当知。海外寄田,一年三熟。一亩便当大汉三亩。徼外荒洲,皆无主之地。先占先得。于家于国,皆有大利,如何能轻弃。”“长姐乃忧,为他人所先。”太史慈母言道。
“然也。”王太后言道:“先前皆不知其利,今已人尽皆知。必有人不甘其后。若为我儿所得,当比蓟国,授之于民。然若为他人所得,必据为己有。先帝曾言,天下十分,汉室三分,豪强七分。然万千黎庶,却无一分。海外荒洲,纵广袤十万里,又与民何益?”
“长姐所虑,我等不及。”时至今日,二位义王太后,方知王太后苦心。
“家国天下。今我儿并土封国。尚未能富有四海。闻徐豫诸王,广造海船。其用意,不言自明。若不能先发,且又后继有人。不出百年,海外荒洲,当又如今汉这般。天灾**,群盗蜂起。万民饥流,十不存一。”王太后素有远见。
1.259 世道人心
函园东山门,距白马寺,不过二里之遥。加园内里程,亦不出五里。安车片刻可至。
监奴转念一想,许是多虑。且佛门圣地,群魔辟易。当无大碍才是。
稍后不久。严夫人轻车入寺,自去寻严佛调。
路过正殿时,偶遇一藩僧。严夫人急忙上前行礼:“拜见康师。”
来者深目高鼻,正是康阿祗梨师巨。亦称康僧巨。
“夫人安好。”康僧巨汉语精纯,汉礼无可挑剔。
见其僧衣单薄,严夫人遂取冬衣赠之:“今冬酷寒,康师珍重。”
康僧巨亦不推迟:“谢夫人赠衣。”
寒暄数句,二人就此别过,严夫人自去寻父。康僧巨就地披衣,信步出白马寺。
后院僧舍。
严夫人扣门而入。
不料舍内,另有访客。
严佛调遂为客引荐。
严夫人身披华服,头戴珠玉,富贵逼人。闻乃是左中郎将吕布发妻。来客不敢怠慢,离席相见。
二人不是旁人,正是下邳相笮融,并别驾从事麋竺。
见礼后,严夫人出内室避嫌。
僧舍简陋。别无遮蔽。虽居外室,三人言语,却清晰可辨。
“陶使君遣我等前来,乃邀阿祗梨,入徐传道。”下邳相笮融言道:“徐州本就信佛,下邳信众不下数千家。阿祗梨何故迟疑。”
“陶使君长者之风,素有贤名。然却与佛无缘。二位此来,非求佛,乃另有所求也。”严佛调一语道破。
“这……”下邳相笮融仍不死心:“何以见得。”
“无它,唯利字耳。”严佛调答曰。
别驾从事麋竺又劝道:“八关锁固,贼臣当道。严师何以独善其身。不若随我等,归乡辟祸。”
“徐州四战之地,如何可避。陶使君欲假佛之力,聚拢人心。然世道便是人心。世无道,何以正人心。”严佛调答曰。
谓“正人心”者,乃出《孟子·滕文公下》:“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
“佛即道也。”麋竺答曰。
严佛调欣然点头:“别驾知佛也。”
“世无道,佛即道。严师何以退避三舍,不愿回乡宣佛。”下邳相笮融,乘机追问。
严佛调答曰:“道,有大小之别,公私之分。归乡宣道,乃私授也。居此传佛,乃公道也。”
典出《管子·明法》:“是故官之失其治也,是主以誉为赏,以毁为罚也。然则喜赏恶罚之人,离公道而行私术矣。”
二人无言。
知严佛调心意已决,稍候便起身告辞。
出舍时,严夫人代父相送。
下邳相笮融,此行未能如愿,故略显失态。倒是别驾从事麋竺,儒雅有度,未曾有失。
目送二人离去,严夫人遂入内室。
“白马寺并无守备,来去自由。如何能挡兵祸。阿父且随我入府暂避时日。”
“无妨。”严佛调目光慈炯:“我等一心向佛,与世无争。纵虎狼环伺,亦安如泰山。”
“今时不同往日。女儿已有身孕,恐难常来。”
“善哉,善哉。”严佛调欣然点头:“如此,女儿切勿轻动。阿父一切安好,无需挂念。”
“累日来,女儿常做一梦。有一仙人自降府中高阁,言,某山某树下,藏金无数,取来可吃用不尽。夫君问何山何树,位于何处。仙人笑而不语,随风化去。”言罢,严夫人问道:“阿父可知,此梦何解?”
严佛调略作思量,这便笑道:“女儿毋需多虑。此乃菟园销金窟是也。函陵本是前大将军梁冀私园。闻十里九坂,二崤山下,藏有销金窟。窟中金山,皆为梁冀所积不义之财。时有园中兔销金而出。仙人之所以笑而不语,正因女儿身在其中也。”
“原来如此。”严夫人恍然大悟。正如老父所言。九坂悬楼下,二崤山内,暗藏销金窟。正应“某山某树,藏金无数”。夫问“何山何树,位于何处”,仙人“笑而不语,随风化去”,只因“身在此山中”。
一切皆可说通。
时人深信谶纬之术。严夫人无故做此梦,心中自然焦虑,不知是祸是福。今日勉强出府,亦为向老父求问。知无大碍,这才安心离去。
送严夫人出舍,严佛调忽心意难平。
待康僧巨归寺,遂赴正殿求证。
闻严夫人所梦,康僧巨表情凝重。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严佛调心知事大。遂耐心等候。
少顷,康僧巨徐徐睁开双目:“师兄可知虎伥?”
“未知也。”严佛调,确不如康僧巨博闻广记。
“伥鬼,被虎所食之人也,为虎前呵道耳。”康僧巨为其解惑:“相传,虎啮人,死者不敢他适,辄隶事虎,名为伥鬼。伥为虎前导,途遇暗机伏陷(杀虎者),则迁道往。人遇虎,衣带白解,皆伥所为。虎食人,伥而后食之。”
“此鬼,与梦何干?”严佛调忙问。
“自降高阁,言某山某树下,藏金无数,取来可吃用不尽之仙人,便是伥鬼也。”康僧巨口出惊人之语:“此伥,乃说左中郎将夫妇,赴死也。”
“这……”严佛调一时惊慌不定。
康僧巨见状,又宽慰道:“师兄稍安勿躁。只需知晓‘某山某树’之所在,当可避也。”
“如何得知?”严佛调急忙求问。
“待你我登门一问。”康僧巨答曰。
“如此,也好。”谓关心则乱。事关女儿身家性命,严佛调如何能心安。
南宫,玉堂殿。
董侯年幼,远未元服。朝政皆出鱼梁台。故玉堂殿内,只有太傅杨彪、虎贲中郎将王越、黄门令左丰等,寥寥数人。
董侯整日习文击剑,日有所进。杨彪等人,颇多欣慰。
剑击练罢,董侯弃竹剑。黄门令左丰,趋步上前,为董侯卸甲。
“蓟使,今至何处?”董侯稚声问道。
“奴婢闻,已入冀州。”左丰媚声答曰。
“正月旦会时,能抵京否。”董侯又问。
“当不误大典。”左丰又答。
“二宫太皇并太后,今在何处?”董侯心中亦有牵挂。
“北巡蓟国,未定归期。”左丰如实作答。
“闻蓟王为三弟造甘泉宫,欲改易县为易京。不知然否?”
董侯无忌童言,然殿内落针可闻。
1.260 为虎作伥
“奴婢只闻,造甘泉宫,未闻,改县为京。”左丰斟酌答曰。董侯有此问,必有所闻。无论是谁暗进谗言,董侯皆心有所虑。
“三弟流火天降,麒麟送子。且又为嫡出。论尊卑,朕远不及也。”董侯言道。
左丰唯有硬声答曰:“蓟王奉献不减,心意已决。先帝前后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皆是祖宗家法。陛下名正言顺,即大汉皇帝位。奴婢窃以为,实不作他想。为宜。”
言罢,左丰已暗生悔意。末尾“为宜”二字,尤其多余。非是苦心劝慰,反倒像言语相逼。
董侯似并非能体会:“少令所言极是。”
不等左丰暗自松气,董侯又问:“甘夫人又是何人?”
“闻,乃方士甘始之女。因广有道术,人称‘神智夫人’。与父伴驾南下。护麟子周全。被蓟王尊为义母,育麟子于甘泉宫。”左丰又答。
“奴婢只闻,造甘泉宫,未闻,改县为京。”左丰斟酌答曰。董侯有此问,必有所闻。无论是谁暗进谗言,董侯皆心有所虑。“三弟流火天降,麒麟送子。且又为嫡出。论尊卑,朕远不及也。”董侯言道。
左丰唯有硬声答曰:“蓟王奉献不减,心意已决。先帝前后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皆是祖宗家法。陛下名正言顺,即大汉皇帝位。奴婢窃以为,实不作他想。为宜。”
言罢,左丰已暗生悔意。末尾“为宜”二字,尤其多余。非是苦心劝慰,反倒像言语相逼。
董侯似并非能体会:“少令所言极是。”
不等左丰暗自松气,董侯又问:“甘夫人又是何人?”
“闻,乃方士甘始之女。因广有道术,人称‘神智夫人’。与父伴驾南下。护麟子周全。被蓟王尊为义母,育麟子于甘泉宫。”左丰又答。
“奴婢只闻,造甘泉宫,未闻,改县为京。”左丰斟酌答曰。董侯有此问,必有所闻。无论是谁暗进谗言,董侯皆心有所虑。“三弟流火天降,麒麟送子。且又为嫡出。论尊卑,朕远不及也。”董侯言道。
左丰唯有硬声答曰:“蓟王奉献不减,心意已决。先帝前后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皆是祖宗家法。陛下名正言顺,即大汉皇帝位。奴婢窃以为,实不作他想。为宜。”
言罢,左丰已暗生悔意。末尾“为宜”二字,尤其多余。非是苦心劝慰,反倒像言语相逼。
董侯似并非能体会:“少令所言极是。”
不等左丰暗自松气,董侯又问:“甘夫人又是何人?”
“闻,乃方士甘始之女。因广有道术,人称‘神智夫人’。与父伴驾南下。护麟子周全。被蓟王尊为义母,育麟子于甘泉宫。”左丰又答。
“奴婢只闻,造甘泉宫,未闻,改县为京。”左丰斟酌答曰。董侯有此问,必有所闻。无论是谁暗进谗言,董侯皆心有所虑。“三弟流火天降,麒麟送子。且又为嫡出。论尊卑,朕远不及也。”董侯言道。
左丰唯有硬声答曰:“蓟王奉献不减,心意已决。先帝前后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皆是祖宗家法。陛下名正言顺,即大汉皇帝位。奴婢窃以为,实不作他想。为宜。”
1.261 寄神免祸
“谢将军。”麋竺称谢落座。
“我与别驾乃是初见。何以受如此重礼。”吕布笑问。
“卑下,虽初登门拜谒,然仰慕将军久矣。”麋竺答曰。
吕布面露欣然之色:“别驾亦闻(吕)布之名乎?”
“徐州虽远,将军大名,无人不知。”麋竺笑赞。
“不知别驾此来,所为何事。”吕布言归正传。
“卑下此来,别无所求。如前所言,心生仰慕,特来结交。”
“哦?”吕布微微一愣。携重礼登门,竟无所求。麋竺此人,不可小觑也。
吕布毕竟武人,索性明言:“据我所知,谓‘无所求’,别有二意。”
麋竺笑问:“请将军赐教。”
“今日无求,明日有求,乃其一。”吕布细观麋竺表情。
麋竺儒雅依旧:“其二又如何?”
“小事不必求,大事无须求,乃其二也。”吕布又道。言下之意,二人结好,引为知己,乃至相交莫逆。遇小事,可自行了结。逢生死大事,无需开口,必会倾力营救。
麋竺这便心领神会:“诚如将军所言。事小不求,事大无求。”
吕布轻轻颔首:“既如此,吕布当以酒会友。”言下之意,愿与麋竺结交。
麋竺再拜:“固所愿也。”
吕布遂夜宴麋竺,推杯换盏,通宵达旦。
罢筵后,麋竺醉卧客舍。吕布自入后院安寝。
翌日,麋竺辞行。
吕布,依依惜别。
“东海麋子仲,有湖海之风。”吕布笑叹回府。
麋竺所为,亦是时人之日常。谓“意气相投”,“慕名而来”。用后世话说,不为其他,只为“交个朋友”。然,比起后世狐朋狗友,酒肉之交。时下为朋友者,非同小可。
《易·兑》:“君子以朋友讲习。”疏曰:“同门曰朋,同志曰友。朋友聚居,讲习道义。”
君子间,相交朋友,讲习道义。
麋竺深谙交友之道。此来洛阳,奉命上计乃其一。说严佛调回乡宣佛乃其二。趁机结交天下豪杰,亦是真性情使然。所为,便是“事小不求,事大无求”。
畏董卓淫威。四方使节,多入住函园客堡。不去鸿胪寺国宾馆。麋竺亦不例外。除结交吕布,亦登蓟国邸,求见门下主记,九江蒋干。
麋竺之所以出仕陶谦。乃受陈登所荐。果不其然。陶谦仰赖东海麋氏巨富,拜为别驾。先开徐州港禁,又与曹兖州合力讨贼。通商蓟国,一州大治。
四战之地,富甲一方。为人眼馋,可想而知。尤其先前七国大水,皆有灾民流离。徐州刺史陶谦,内忧外患。甚至无力讨境内下邳贼。不得已,外借兖州牧曹操之力。
后得麋竺为首,境内豪商相助。陶谦这才足有余力,招募丹阳劲勇。加之先前遣使贡献,拜左将军、徐州牧,封溧阳侯。遂封丹杨人曹豹、许耽为中郎将,各领数千丹阳兵,守卫要津。震慑泰山群贼。
内忧外患,稍得缓解。
奈何淮泗诸国并关东群雄,多心向淮南,觊觎之心不减。尤其常有细作,散布流言,蛊惑人心。陶谦为收拢民心,遂纳下邳相笮融之言,说严佛调回乡宣佛。假佛门之力,笼络人心。
不料却被严佛调窥破,未能如愿。笮融自是愤懑不平,心有不甘。然糜竺却心平气和,既来则安。寻亲访友,日程满满。
更加临行前,陈登面授机宜。结好蓟王门下,以备不时之需。糜竺如何能不心领神会。
一言蔽之。徐州终归是四战之地。非雄主不可以守备。
陶谦,非雄主也。
开立港津,引海市常驻。与蓟国互通有无。便是深算远谋。蓟国因水而兴,横海舰队所向披靡。纵远隔千里。扬帆旦夕可至。
徐州百姓,当如南阳,得蓟王庇护,乱世偷生。
二崤城官堡,蓟国邸。
闻东海糜竺登门,门下主记蒋干,亲出相迎。
与吕布不同。蒋干博闻广记,尤其蓟国豪商荟聚。糜竺之名,自有耳闻。
“莫非‘寄神免祸(注1)’糜子仲乎?”蒋干名士自风流。
“糜竺见过主记。”糜竺亦温文尔雅。
“且入邸一叙。”蒋干下阶相邀。
“主记请。”麋竺谦谦君子,彬彬有礼。
二人共入国邸。糜竺却未先呈礼单。
蒋干亦谈笑自若,不以为意。
少顷,糜竺先问:“主记不问糜竺失礼乎?”
“别驾何曾无礼。”蒋干笑道。
“未呈礼单,如何不失?”糜竺反问。
蒋干笑答:“韩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礼。’盖诗人之旨,当节取一善,勿以其根之恶而弃其茎之美。(蒋)干,窃以为,毋使根茎倒置也。”
“根乃本也,茎乃梢也。本梢(本末)倒置,可乎?”糜竺反驳。
“然也。”蒋干笑道:“故‘礼’为本,‘单’为末也。”言下之意,与人相交,在乎礼节,而非财物。
“麋竺受教。”麋竺心悦诚服。
“敢问别驾,所为何来?”蒋干见机一到,遂出言相问。
“麋竺此来,欲向王上,献一大礼也。”麋竺果不失礼。
蒋干眼中精光一闪:“愿闻其详。”
麋竺言道:“举州托付。求王上纳之。”
“俗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贞妇爱色,纳之以礼’。”蒋干不动声色:“麋氏虽富,然徐州非别驾所有,岂能私献。”
“麋竺此举,别无私心。”麋竺离席下拜:“徐州群狼环伺,四战之地。合肥侯私据寿春,欲割江左。淮泗诸王,聚其羽翼;关东群雄,添为爪牙。战乱四起,血流成河。徐州百万黎庶,唯有避入蓟王麾下,方能保全。”
“何不求洛阳天子。”蒋干又问。
“主记何必言语相试。”麋竺惨淡一笑:“”
1.262 认贼作父
“谢将军。”麋竺称谢落座。
“我与别驾乃是初见。何以受如此重礼。”吕布笑问。
“卑下,虽初登门拜谒,然仰慕将军久矣。”麋竺答曰。
吕布面露欣然之色:“别驾亦闻(吕)布之名乎?”
“徐州虽远,将军大名,无人不知。”麋竺笑赞。
“不知别驾此来,所为何事。”吕布言归正传。
“卑下此来,别无所求。如前所言,心生仰慕,特来结交。”
“哦?”吕布微微一愣。携重礼登门,竟无所求。麋竺此人,不可小觑也。
吕布毕竟武人,索性明言:“据我所知,谓‘无所求’,别有二意。”
麋竺笑问:“请将军赐教。”
“今日无求,明日有求,乃其一。”吕布细观麋竺表情。
麋竺儒雅依旧:“其二又如何?”
“小事不必求,大事无须求,乃其二也。”吕布又道。言下之意,二人结好,引为知己,乃至相交莫逆。遇小事,可自行了结。逢生死大事,无需开口,必会倾力营救。
麋竺这便心领神会:“诚如将军所言。事小不求,事大无求。”
吕布轻轻颔首:“既如此,吕布当以酒会友。”言下之意,愿与麋竺结交。
麋竺再拜:“固所愿也。”
吕布遂夜宴麋竺,推杯换盏,通宵达旦。
罢筵后,麋竺醉卧客舍。吕布自入后院安寝。
翌日,麋竺辞行。
吕布,依依惜别。
“东海麋子仲,有湖海之风。”吕布笑叹回府。
麋竺所为,亦是时人之日常。谓“意气相投”,“慕名而来”。用后世话说,不为其他,只为“交个朋友”。然,比起后世狐朋狗友,酒肉之交。时下为朋友者,非同小可。
《易·兑》:“君子以朋友讲习。”疏曰:“同门曰朋,同志曰友。朋友聚居,讲习道义。”
君子间,相交朋友,讲习道义。
麋竺深谙交友之道。此来洛阳,奉命上计乃其一。说严佛调回乡宣佛乃其二。趁机结交天下豪杰,亦是真性情使然。所为,便是“事小不求,事大无求”。
畏董卓淫威。四方使节,多入住函园客堡。不去鸿胪寺国宾馆。麋竺亦不例外。除结交吕布,亦登蓟国邸,求见门下主记,九江蒋干。
麋竺之所以出仕陶谦。乃受陈登所荐。果不其然。陶谦仰赖东海麋氏巨富,拜为别驾。先开徐州港禁,又与曹兖州合力讨贼。通商蓟国,一州大治。
四战之地,富甲一方。为人眼馋,可想而知。尤其先前七国大水,皆有灾民流离。徐州刺史陶谦,内忧外患。甚至无力讨境内下邳贼。不得已,外借兖州牧曹操之力。
后得麋竺为首,境内豪商相助。陶谦这才足有余力,招募丹阳劲勇。加之先前遣使贡献,拜左将军、徐州牧,封溧阳侯。遂封丹杨人曹豹、许耽为中郎将,各领数千丹阳兵,守卫要津。震慑泰山群贼。
内忧外患,稍得缓解。
奈何淮泗诸国并关东群雄,多心向淮南,觊觎之心不减。尤其常有细作,散布流言,蛊惑人心。陶谦为收拢民心,遂纳下邳相笮融之言,说严佛调回乡宣佛。假佛门之力,笼络人心。
不料却被严佛调窥破,未能如愿。笮融自是愤懑不平,心有不甘。然糜竺却心平气和,既来则安。寻亲访友,日程满满。
更加临行前,陈登面授机宜。结好蓟王门下,以备不时之需。糜竺如何能不心领神会。
一言蔽之。徐州终归是四战之地。非雄主不可以守备。
陶谦,非雄主也。
开立港津,引海市常驻。与蓟国互通有无。便是深算远谋。蓟国因水而兴,横海舰队所向披靡。纵远隔千里。扬帆旦夕可至。
徐州百姓,当如南阳,得蓟王庇护,乱世偷生。
二崤城官堡,蓟国邸。
闻东海糜竺登门,门下主记蒋干,亲出相迎。
与吕布不同。蒋干博闻广记,尤其蓟国豪商荟聚。糜竺之名,自有耳闻。
“莫非‘寄神免祸(注1)’糜子仲乎?”蒋干名士自风流。
“糜竺见过主记。”糜竺亦温文尔雅。
“且入邸一叙。”蒋干下阶相邀。
“主记请。”
二人共入国邸。糜竺却未先呈礼单。
蒋干亦谈笑自若,不以为意。
少顷,糜竺先问:“主记不问糜竺失礼乎?”
“别驾何曾无礼。”蒋干笑道。
“未呈礼单,如何不失?”糜竺反问。
蒋干笑答:“韩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礼。’盖诗人之旨,当节取一善,勿以其根之恶而弃其茎之美。(蒋)干,窃以为,毋使根茎倒置也。”
“根乃本也,茎乃梢也。本梢倒置,可乎?”糜竺反驳。
“然也。”蒋干笑道:“故礼为本也,单为末也。”言下之意,与人相交,在乎礼节,而非财物。
“麋竺受教。”
闻东海糜竺登门,门下主记蒋干,亲出相迎。与吕布不同。蒋干博闻广记,尤其蓟国豪商荟聚。糜竺之名,自有耳闻。
“莫非‘寄神免祸(注1)’糜子仲乎?”蒋干名士自风流。
“糜竺见过主记。”糜竺亦温文尔雅。
“且入邸一叙。”蒋干下阶相邀。
“主记请。”
二人共入国邸。糜竺却未先呈礼单。
蒋干亦谈笑自若,不以为意。
少顷,糜竺先问:“主记不问糜竺失礼乎?”
“别驾何曾无礼。”蒋干笑道。
“未呈礼单,如何不失?”糜竺反问。
蒋干笑答:“韩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礼。’盖诗人之旨,当节取一善,勿以其根之恶而弃其茎之美。(蒋)干,窃以为,毋使根茎倒置也。”
“根乃本也,茎乃梢也。本梢倒置,可乎?”糜竺反驳。
“然也。”蒋干笑道:“故礼为本也,单为末也。”言下之意,与人相交,在乎礼节,而非财物。
“麋竺受教。”
“然也。”蒋干笑道:“故礼为本也,单为末也。”言下之意,与人相交,在乎礼节,而非财物。“麋竺受教。”
“然也。”蒋干笑道:“故礼为本也,单为末也。”言下之意,与人相交,在乎礼节,而非财物。“麋竺受教。”
1.263 羌煮貊炙
吕布一路无阻,奔冲出城。路上行人纷纷避让。便是守门军士,亦不敢多问。万岁坞,本是罼圭苑。耸立南郭,数里之遥。
火龙驹风驰电掣,转瞬即至。
不料坞门大开,并无守军。
吕布门前勒马,眺望堡中鱼梁高台。心中急切,可想而知。董贼夜宿龙床,奸淫宫女。得“寄豭之猪”污名。夫人年轻貌美,且已有身孕,迟恐为老贼所害。心念至此,吕布亦顾不得许多。取三石鹊画弓在手,杀入园中。
本以为,门旁必有伏兵,沿途重兵重围。岂料偌大坞堡,竟全无防备。大门洞开,旁若无人。吕布万夫不当,为救发妻,又岂能望而却步。
“老贼故弄玄虚!”吕布愤而收弓,又摘方天戟。只手提缰,直冲鱼梁台而去。
竟也无人?
如前所说。汉式督造,左磩右平。左为台阶,右为斜坡。吕布疾驰台上,举目四望,唯见一人披挂全身,矗立鱼梁殿前。
正是中郎将牛辅。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吕布电射而至。长戟破空,直取咽喉。
牛辅怒目圆睁,全无还手之力。
一息之后,万籁俱静。
戟尖正悬于喉结,三寸之外。锋芒吞吐,寒气逼人。
“董卓何在!”宛如杀神降世。
牛辅滚动喉结,艰难出声:“丞相正在殿中,将军自去便是。”
“哼!”便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踏马而上,直撞大殿。
一眼扫过,金碧辉煌。
居中坐榻,董卓背身斜卧,鼾声如雷。
座下置一御用上林方炉,有一仆正燔炙乳猪。
环视大殿,别无遮拦。一主一仆,不过二人。亦不见严夫人。
吕布纵马上前,正欲拿下董卓,逼还发妻。
不及抵近,便听榻上人言:“可是奉先。”
老贼果有防备。
吕布猛然勒马,咬牙言道:“正是吕布。”
“哦。”董卓翻身而起,虎踞榻上,竟全然无惧。
“炙豚将熟,何不下马。”
炙豚,类后世烤乳猪。取法于貊炙。
‘炙豚之法”,乃取整只乳猪,开膛洗浄,塞以茅茹(茅草团),穿以柞木,“缓火遥炙,急转勿住”,涂以清酒,并不断拭抹猪膏并麻油。其成品“色同琥珀,又类真金。入口即消,状若凌雪,含浆膏润,特异凡常”。
食指大动,唇齿留香。
吕布翻身下马,持戟逼近。
隔上林方炉,与老贼对视。
“敢问丞相,何故掠我妻(子)。”
“哦。”董卓不置可否:“即来则安,胡床就坐。”
仆人闻声起身,让出胡床。
吕布看得真切,炙豚之人,正是好友庞舒。
“枉我待你如兄弟。”吕布切齿生恨。
庞舒却无动于衷,只顾涂抹猪膏。
“奉先?”董卓笑容不减。
吕布牵挂妻儿,不敢造次。这便浑身紧绷,胡床落座。丝毫不敢大意。
“丞相,炙豚已熟。”少顷,庞舒刀割金黄肋肉,呈送董卓当面。
董卓大快朵颐,满嘴流油。
连吃半扇,这才掷骨盘中。
又旁若无人,取白绢擦拭。
便是珍馐美馔,食前方丈。吕布心急如焚,亦食欲全无。强忍焚心之急,待董卓食毕。这才言道:“求丞相放过我妻。”
“奉先且稍安。”将拭手白绢,弃如敝屣。董卓龇牙一笑:“某出(身)西凉。西州豪强,尚用胡床貊盘,及为羌煮貊炙。贵人富室,必畜(蓄)其器,吉享嘉会(逢盛会),皆以为先。羌胡见客,炙肉未熟,人人长跪前割之,血流指间。”
言罢,董卓居高下看:“既食貊炙,岂无羌煮。”
吕布如何能耐烦。正欲开口,忽见董卓击掌为号。
果有刀斧手。
吕布豁然直立。四溢杀气。
不料并无刀兵,只有数苍头,合力抬入一巨大貊盘。
盘内并未堆满鹿头,而是五花大绑一妇人。妇人浑身**,身怀六甲。虽披头散发,不见相貌。然肤白如玉,必是难得美人。看身形,似与严夫人,三分相像。
吕布目眦尽裂,心乱如麻。试想,发妻将将孕身,尚未显怀。必不是盘中妇。
“羌人好鹿头,纯煮令熟。著水中洗,治作脔,如两指大。猪肉,琢,作臛。下葱白,长二寸一虎口,细琢姜及橘皮各半合,椒少许;下苦酒、盐、豉适口。一鹿头,用二斤猪肉作臛,是为羌煮。”董卓又道:“然,幼鹿(头)虽鲜,却不如孩头。”
言罢。便有一苍奴,手持尖刀,欲将孕妇剖腹取子。
“儜奴敢尔!”寒光一闪,断首冲天。
持刀苍奴,血喷数丈,伏尸殿上。
热血如雨落。
盘中孕妇,浑身浴血。凄美异常。
吕布仗戟直立,任凭血打:“老贼,纳命来!”
方天戟破空而出,可斩神鬼。
“奉先?”忽闻娇呼入耳。吕布如遭雷击,僵直当场。
“夫人。”正是严夫人。
见严夫人衣衫齐整,不改妆容。吕布终是心安。
“丞相以礼相待,奉先何故冒犯。”严夫人柔声相劝。
闻此言,董卓眼中厉色减褪,掷刀座下。
“羌煮待客,请夫人入座。”
庞舒闷声捉刀,便要再行剖腹。
“住手!”吕布一声断喝。
庞舒身形一顿,又捉刀迫近。
“求丞相开恩,放过孕妇母子。”吕布抱拳相求。
“此妇与奉先,‘无亲无故’。何以求情?”董卓明知故问。
“常闻罪不及妻子。杀母食子,禽兽不如。”吕布咬牙答道。
“好一个禽兽不如。”董卓并指一点:“奉先目无尊长,罔顾尊卑。见上公无礼,捉刀兵谋逆。又该当何罪?”
“吕布愿以死谢罪。只求丞相放过我妻,并此妇人。”
董卓目光阴沉,缓缓摇头:“不可。”
闻此言,庞舒猛挥刀。
“义父!”
“且慢。”
刀尖堪堪划破小腹。血痕殷红,触目惊心。
“奉先何所呼?”
“义父在上,请受吕布一拜。”九尺虎躯,轰然跪地。
榻上董卓,志得意满。一旁严夫人,已泪流满面。
“哇哈哈哈……”
鱼梁台上,笑声震天。惊起园中,寒鸦无数。
1.264 又见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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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布一路无阻,奔冲出城。路上行人纷纷避让。便是守门军士,亦不敢多问。万岁坞,本是罼圭苑。耸立南郭,数里之遥。
火龙驹风驰电掣,转瞬即至。
不料坞门大开,并无守军。
吕布门前勒马,眺望堡中鱼梁高台。心中急切,可想而知。董贼夜宿龙床,奸淫宫女。得“寄豭之猪”污名。夫人年轻貌美,且已有身孕,迟恐为老贼所害。心念至此,吕布亦顾不得许多。取三石鹊画弓在手,杀入园中。
本以为,门旁必有伏兵,沿途重兵重围。岂料偌大坞堡,竟全无防备。大门洞开,旁若无人。吕布万夫不当,为救发妻,又岂能望而却步。
“老贼故弄玄虚!”吕布愤而收弓,又摘方天戟。只手提缰,直冲鱼梁台而去。
竟也无人?
如前所说。汉式督造,左磩右平。左为台阶,右为斜坡。吕布疾驰台上,举目四望,唯见一人披挂全身,矗立鱼梁殿前。
正是中郎将牛辅。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吕布电射而至。长戟破空,直取咽喉。
牛辅怒目圆睁,全无还手之力。
一息之后,万籁俱静。
戟尖正悬于喉结,三寸之外。锋芒吞吐,寒气逼人。
“董卓何在!”宛如杀神降世。
牛辅滚动喉结,艰难出声:“丞相正在殿中,将军自去便是。”
“哼!”便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踏马而上,直撞大殿。
一眼扫过,金碧辉煌。
居中坐榻,董卓背身斜卧,鼾声如雷。
座下置一御用上林方炉,有一仆正燔炙乳猪。
环视大殿,别无遮拦。一主一仆,不过二人。亦不见严夫人。
吕布纵马上前,正欲拿下董卓,逼还发妻。
不及抵近,便听榻上人言:“可是奉先。”
老贼果有防备。
吕布猛然勒马,咬牙言道:“正是吕布。”
“哦。”董卓翻身而起,虎踞榻上,竟全然无惧。
“炙豚将熟,何不下马。”
炙豚,类后世烤乳猪。取法于貊炙。
‘炙豚之法”,乃取整只乳猪,开膛洗浄,塞以茅茹(茅草团),穿以柞木,“缓火遥炙,急转勿住”,涂以清酒,并不断拭抹猪膏并麻油。其成品“色同琥珀,又类真金。入口即消,状若凌雪,含浆膏润,特异凡常”。
食指大动,唇齿留香。
吕布翻身下马,持戟逼近。
隔上林方炉,与老贼对视。
“敢问丞相,何故掠我妻(子)。”
“哦。”董卓不置可否:“即来则安,胡床就坐。”
仆人闻声起身,让出胡床。
吕布看得真切,炙豚之人,正是好友庞舒。
“枉我待你如兄弟。”吕布切齿生恨。
庞舒却无动于衷,只顾涂抹猪膏。
“奉先?”董卓笑容不减。
吕布牵挂妻儿,不敢造次。这便浑身紧绷,胡床落座。丝毫不敢大意。
“丞相,炙豚已熟。”少顷,庞舒刀割金黄肋肉,呈送董卓当面。
董卓大快朵颐,满嘴流油。
连吃半扇,这才掷骨盘中。
又旁若无人,取白绢擦拭。
便是珍馐美馔,食前方丈。吕布心急如焚,亦食欲全无。强忍焚心之急,待董卓食毕。这才言道:“求丞相放过我妻。”
“奉先且稍安。”将拭手白绢,弃如敝屣。董卓龇牙一笑:“某出(身)西凉。西州豪强,尚用胡床貊盘,及为羌煮貊炙。贵人富室,必畜(蓄)其器,吉享嘉会(逢盛会),皆以为先。羌胡见客,炙肉未熟,人人长跪前割之,血流指间。”
言罢,董卓居高下看:“既食貊炙,岂无羌煮。”
吕布如何能耐烦。正欲开口,忽见董卓击掌为号。
果有刀斧手。
吕布豁然直立。四溢杀气。
不料并无刀兵,只有数苍头,合力抬入一巨大貊盘。
盘内并未堆满鹿头,而是五花大绑一妇人。妇人浑身**,身怀六甲。虽披头散发,不见相貌。然肤白如玉,必是难得美人。看身形,似与严夫人,三分相像。
吕布目眦尽裂,心乱如麻。试想,发妻将将孕身,尚未显怀。必不是盘中妇。
“羌人好鹿头,纯煮令熟。著水中洗,治作脔,如两指大。猪肉,琢,作臛。下葱白,长二寸一虎口,细琢姜及橘皮各半合,椒少许;下苦酒、盐、豉适口。一鹿头,用二斤猪肉作臛,是为羌煮。”董卓又道:“然,幼鹿(头)虽鲜,却不如孩头。”
言罢。便有一苍奴,手持尖刀,欲将孕妇剖腹取子。
“儜奴敢尔!”寒光一闪,断首冲天。
持刀苍奴,血喷数丈,伏尸殿上。
热血如雨落。
盘中孕妇,浑身浴血。凄美异常。
吕布仗戟直立,任凭血打:“老贼,纳命来!”
方天戟破空而出,可斩神鬼。
“奉先?”忽闻娇呼入耳。吕布如遭雷击,僵直当场。
“夫人。”正是严夫人。
见严夫人衣衫齐整,不改妆容。吕布终是心安。
“丞相以礼相待,奉先何故冒犯。”严夫人柔声相劝。
闻此言,董卓眼中厉色减褪,掷刀座下。
“羌煮待客,请夫人入座。”
庞舒闷声捉刀,便要再行剖腹。
“住手!”吕布一声断喝。
庞舒身形一顿,又捉刀迫近。
“求丞相开恩,放过孕妇母子。”吕布抱拳相求。
“此妇与奉先,‘无亲无故’。何以求情?”董卓明知故问。
“常闻罪不及妻子。杀母食子,禽兽不如。”吕布咬牙答道。
“好一个禽兽不如。”董卓并指一点:“奉先目无尊长,罔顾尊卑。见上公无礼,捉刀兵谋逆。又该当何罪?”
“吕布愿以死谢罪。只求丞相放过我妻,并此妇人。”
董卓目光阴沉,缓缓摇头:“不可。”
闻此言,庞舒猛挥刀。
“义父!”
“且慢。”
刀尖堪堪划破小腹。血痕殷红,触目惊心。
“奉先何所呼?”
“义父在上,请受吕布一拜。”九尺虎躯,轰然跪地。
榻上董卓,志得意满。一旁严夫人,已泪流满面。
“哇哈哈哈……”
鱼梁台上,笑声震天。惊起园中,寒鸦无数。
1.265 大有玄机
以己度人,刘备自无从反驳。
然事关安素,断不可掉以轻心。
刘备转而言道:“朝堂之变,牵连甚广。贵人力所不能及也。”
安素答曰:“妾,此去洛阳,不为朝政。只为对问当面,了却心中疑惑。”言下之意,此去乃为私事。
刘备本欲再劝。话将出口,乎心生波澜。阿斗之母甘夫人,名传当世。然安素真名,尚未出也。换言之,董卓之变,或是命中注定,不可更改。
此去洛阳,乃安素化茧成蝶,浴火新生之契机。终将得偿真名。
少时三墩,今日刘备。少时公孙岚烟,今日公孙长姐。少时七婢,今日七妃。
“父前子名,君前臣名。”
名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安素真名为何,唯刘备心知肚明。
“如此,也罢。”虽明知此去危机重重。稍有不慎,薄命红颜。然刘备亦不好横加阻拦:“当遣观天(阁)美人同往。”
“何人同往。”士贵人问道。
“冥蝶骆晹、幽姬卢暒。”刘备已有定计:“此去少不了暗中行事。二人深谙此道,当有大用。”
“遵命。”安素并无异议。
“临行前,且去披香殿,寻中书令织造行装,已备万全。”刘备又道。
“喏。”夫君珍爱,诸贵人感同身受。
事不宜迟。由飞阁入灵辉殿,升七重琉璃顶阁。寻来骆晹、卢暒,三人结伴入南宫披香殿。
南宫仅此一殿。自立少府,周遭机构不断增筑、扩建。少府所辖众多署寺,皆次第有序,环抱左右。
披香一重大殿,为女官治政之所,类后世办事大厅。二重殿,为各署寺长吏官治。三重、四重,或陈文书集簿、或列各式造物,皆有其用。
“见过贵人、美人。”中书令赵娥先礼。
“见过中书令。”安素领二人回礼。
“主公已遣人告知详情。”赵娥言道:“且随我来。”
“请。”
凡宫殿,皆设内部独立楼梯。自成一系,上下便利。不与外梯相接。众人移步二重殿。长廊两侧署寺,窗明几净,整齐划一。
沿廊道一路行来,共入尚方署。属官有尚方令、丞。秩六百石。职掌制造兵器及宫内器用。今汉分置中、左、右三尚方。
鼎鼎大名,尚方宝剑,便出此署。
三尚方分掌,兵器、用器(含养器,即:饮食器)、礼器。
《周礼·夏官司马》:“司兵,掌五兵、五盾,各辨其物与其等。”注云:“戈、殳、戟、酋矛、夷矛。”
《礼记·王制》:“用器不中度,不粥於市。”注曰:“用器,弓矢、耒耜、饮食器也。”
礼器,即宗庙之器。细分生器(祭器)并明器(殉葬器)。
“凡家造,祭器为先,牺赋为次,养器为后”。如此,亦知三丞尊卑。
三丞皆出墨门。乃女墨中佼佼者。
“敢问贵人,并二位美人,欲造何器?”尚方中丞问道。
“我等皆有图卷,一观便知。”卢暒、骆晹,遂取师门图卷。绢上所绘,长短兵器,皆为女刺客量身打造。先前,卢暒陪许师钟瑷,登大震关首云霞殿。欲行刺蓟王。反被骆晹生擒。随身搜出诸多暗器,皆为图卷所绘。蓟国技艺,远非天师道可比。重新锻造,自当无往不利。
“贵人可有图卷?”中丞又问。
“机关袖箭便可。”安素言道。
“如此,三日后可取。”
“多谢。”
“不敢。”
出尚方署,再入考工署。考工规模甚巨,有各式作坊若干,属吏多名。另有东织、西织二令,成帝和平元年(前28年)省东织,更名西织为织室。蓟王立少府时,将织室令独立。
考工署内,能工巧匠汇聚。因皆是女官,故亦多出墨门。蓟人称“女墨”。
诸如琉璃罩、夜行衣,软鳞甲、潜水服,飞仙索、鸾铩翼,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便是见多识广如安素,亦不禁瞠目。许多造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不知其用。少府造器,大有玄机。
中书令赵娥,为众人解惑:“署中诸器,多为函园姬并云霞卫武备。且因人而异,各用奇效。今为贵人并二位美人所用,主公全护之心,足见一斑。”
“南宫距灵辉殿,不出半里。我等,竟不知有此奇物。”卢暒亦慨叹。
“此中奇物,集蓟技之大成。可谓不惜工本。”赵娥必有感而发。一言蔽之,此乃特殊武备。类比后世特种装备。
如此说来。少府之功用,已远超时人所知。
“此是何物?”骆晹自清钢琉璃展柜中,取出一鎏金铜圆筒。
铜筒不大,可握于掌心。
“此乃打火机。”考工令答曰:“轮下燧石,迸射火星,引燃鱼油麻蒸(灯芯),覆上盖,则火熄。”
“何人所造?”依次试过。十有**,妙用无穷。
“乃主公手绘,令我等造之。”考工令又答。
“夫君果然,灵秀天成,应运而生。”安素不吝溢美。
本以为万事俱备。不料中书令又引安素等,入佽飞署。
佽飞令,掌弋射凫雁,以供祭祀宗庙,兼造部分兵器。佽飞原名左弋,武帝太初元年改为佽飞,设九丞十二尉。
佽飞令遂取一机关竹笼视之。
“此中何物?”笼中似有鸟鸣。
“此乃信鸽。”佽飞令答曰:“只需将书信,封于细竹节内。此鸽,便可自行飞回。譬如信风,来而有信,故名信鸽。”
“多久可达。”安素问道。
“千里一日回。”佽飞令语出惊人。言下之意,一日可往返千里。诚然,飞鸽传书,乃是借归巢本能。只能趁飞鸽回巢,顺便捎个信。如需频繁往返两地。只需将两地飞鸽,先行换位即可。至于时效,尚不得而知。蓟王还未曾试验。
谓举国之力。人物齐备,纯熟技艺。不出三日,各人武装,皆已打造完毕。
安素遂与夫君依依惜别。领卢暒、骆晹,轻车上洛。
饶是如此,蓟王亦丝毫不敢大意。已先行传令函园,门下游缴,听命行事。
万勿有失。
1.266 惊悉隐秘
稍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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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玉堂前殿。
“左中郎将?”
吕布闻声止步:“你是何人?”
“奴婢吴伉,特来传语。”便有一小黄门,掩人耳目,低声答曰。
“为何人传语?”吕布又问。
“乃为王太仆。”
“不见。”时至今日,吕布还有何颜面,再见王允。
以己度人,刘备自无从反驳。
然事关安素,断不可掉以轻心。
刘备转而言道:“朝堂之变,牵连甚广。贵人力所不能及也。”
安素答曰:“妾,此去洛阳,不为朝政。只为对问当面,了却心中疑惑。”言下之意,此去乃为私事。
刘备本欲再劝。话将出口,乎心生波澜。阿斗之母甘夫人,名传当世。然安素真名,尚未出也。换言之,董卓之变,或是命中注定,不可更改。
此去洛阳,乃安素化茧成蝶,浴火新生之契机。终将得偿真名。
少时三墩,今日刘备。少时公孙岚烟,今日公孙长姐。少时七婢,今日七妃。
“父前子名,君前臣名。”
名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安素真名为何,唯刘备心知肚明。
“如此,也罢。”虽明知此去危机重重。稍有不慎,薄命红颜。然刘备亦不好横加阻拦:“当遣观天(阁)美人同往。”
“何人同往。”士贵人问道。
“冥蝶骆晹、幽姬卢暒。”刘备已有定计:“此去少不了暗中行事。二人深谙此道,当有大用。”
“遵命。”安素并无异议。
“临行前,且去披香殿,寻中书令织造行装,已备万全。”刘备又道。
“喏。”夫君珍爱,诸贵人感同身受。
事不宜迟。由飞阁入灵辉殿,升七重琉璃顶阁。寻来骆晹、卢暒,三人结伴入南宫披香殿。
南宫仅此一殿。自立少府,周遭机构不断增筑、扩建。少府所辖众多署寺,皆次第有序,环抱左右。
披香一重大殿,为女官治政之所,类后世办事大厅。二重殿,为各署寺长吏官治。三重、四重,或陈文书集簿、或列各式造物,皆有其用。
“见过贵人、美人。”中书令赵娥先礼。
“见过中书令。”安素领二人回礼。
“主公已遣人告知详情。”赵娥言道:“且随我来。”
“请。”
凡宫殿,皆设内部独立楼梯。自成一系,上下便利。不与外梯相接。众人移步二重殿。长廊两侧署寺,窗明几净,整齐划一。
沿廊道一路行来,共入尚方署。属官有尚方令、丞。秩六百石。职掌制造兵器及宫内器用。今汉分置中、左、右三尚方。
鼎鼎大名,尚方宝剑,便出此署。
三尚方分掌,兵器、用器(含养器,即:饮食器)、礼器。
《周礼·夏官司马》:“司兵,掌五兵、五盾,各辨其物与其等。”注云:“戈、殳、戟、酋矛、夷矛。”
《礼记·王制》:“用器不中度,不粥於市。”注曰:“用器,弓矢、耒耜、饮食器也。”
礼器,即宗庙之器。细分生器(祭器)并明器(殉葬器)。
“凡家造,祭器为先,牺赋为次,养器为后”。如此,亦知三丞尊卑。
三丞皆出墨门。乃女墨中佼佼者。
“敢问贵人,并二位美人,欲造何器?”尚方中丞问道。
“我等皆有图卷,一观便知。”卢暒、骆晹,遂取师门图卷。绢上所绘,长短兵器,皆为女刺客量身打造。先前,卢暒陪许师钟瑷,登大震关首云霞殿。欲行刺蓟王。反被骆晹生擒。随身搜出诸多暗器,皆为图卷所绘。蓟国技艺,远非天师道可比。重新锻造,自当无往不利。
“贵人可有图卷?”中丞又问。
“机关袖箭便可。”安素言道。
“如此,三日后可取。”
“多谢。”
“不敢。”
出尚方署,再入考工署。考工规模甚巨,有各式作坊若干,属吏多名。另有东织、西织二令,成帝和平元年(前28年)省东织,更名西织为织室。蓟王立少府时,将织室令独立。
考工署内,能工巧匠汇聚。因皆是女官,故亦多出墨门。蓟人称“女墨”。
诸如琉璃罩、夜行衣,软鳞甲、潜水服,飞仙索、鸾铩翼,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便是见多识广如安素,亦不禁瞠目。许多造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不知其用。少府造器,大有玄机。
中书令赵娥,为众人解惑:“署中诸器,多为函园姬并云霞卫武备。且因人而异,各用奇效。今为贵人并二位美人所用,主公全护之心,足见一斑。”
“南宫距灵辉殿,不出半里。我等,竟不知有此奇物。”卢暒亦慨叹。
“此中奇物,集蓟技之大成。可谓不惜工本。”赵娥必有感而发。一言蔽之,此乃特殊武备。类比后世特种装备。
如此说来。少府之功用,已远超时人所知。
“此是何物?”骆晹自清钢琉璃展柜中,取出一鎏金铜圆筒。
铜筒不大,可握于掌心。
“此乃打火机。”考工令答曰:“轮下燧石,迸射火星,引燃鱼油麻蒸(灯芯),覆上盖,则火熄。”
“何人所造?”依次试过。十有**,妙用无穷。
“乃主公手绘,令我等造之。”考工令又答。
“夫君果然,灵秀天成,应运而生。”安素不吝溢美。
本以为万事俱备。不料中书令又引安素等,入佽飞署。
佽飞令,掌弋射凫雁,以供祭祀宗庙,兼造部分兵器。佽飞原名左弋,武帝太初元年改为佽飞,设九丞十二尉。
佽飞令遂取一机关竹笼视之。
“此中何物?”笼中似有鸟鸣。
“此乃信鸽。”佽飞令答曰:“只需将书信,封于细竹节内。此鸽,便可自行飞回。譬如信风,来而有信,故名信鸽。”
“多久可达。”安素问道。
“千里一日回。”佽飞令语出惊人。言下之意,一日可往返千里。诚然,飞鸽传书,乃是借归巢本能。只能趁飞鸽回巢,顺便捎个信。如需频繁往返两地。只需将两地飞鸽,先行换位即可。至于时效,尚不得而知。蓟王还未曾试验。
1.267 老谋深算
上陵礼,于“正月五供”后举行。
五供,犹五祭。时指祀南郊、北郊、明堂、高祖庙、世祖庙。蔡邕《独断》:“正月上丁(四日),祠南郊,礼毕,次北郊、明堂、高祖庙、世祖庙,谓之五供。五供毕,以次上陵也。”
又据《后汉书律历志》载。上陵礼日,始于“昼漏四十八分六,夜漏五十三分八(清晨六点半左右)”。
换言之。上陵礼,最早亦需元月九日晨。上陵礼后,四方使节,纷纷离京。凡滞留京城,皆有所求。于是上下奔走,朝臣应酬不断。待朔望朝会(十五日),先前受人请托,皆在此时代为通禀。久成惯例。
如此算来,即便董卓力排众议,强推三司会审。多已过月半。
饶是恨之入骨,恐夜长梦多。最早,亦需元月初十后。方能杀之泄愤。且还需罔顾三司会审。
换言之。王允自初一,正月旦会时被拘押,直至腰斩弃市。足有十日之期,可供转圜。
明日,正月上丁。循祖制,需祠南郊。次北郊、明堂、高祖庙、世祖庙。开年五供,董卓必不得缺席。
且为万无一失。五供时,必有重兵拱卫。乃至上陵礼毕。六日之中,董卓对洛阳内外,并二宫掌控,当最为稀松。
凡上陵礼毕,再无大典。董卓轻易不入深宫。如其所言,“圣人深居以避辱,静安以待时”。龟缩不出,杀机难觅。
王允择此时,行苦肉计。
可谓老谋深算。
待蒙混过关。吕布下鱼梁台。转去园中府邸。
董卓将东西罼圭苑,皆据为己有。苑中宫殿馆舍,稍作改造,分赐亲眷家将。另屯兵数千,由心腹爱婿,中郎将牛辅,并义子吕布统领。拱卫罼圭苑,万岁坞。
牵马入府邸,吕布赶去与夫人相见。
“夫人何故有失?”共入内室,吕布取琉璃耳珰视之。
严夫人耳语相告:“妾亦不知,何时遗失。”
“哦?”吕布不由一愣,转而又问:“为夫有言在先,万勿轻出。那日,夫人何故执意出园?”
严夫人言道:“只因阿父手书,唤我入寺。”
“手书何在?”吕布追问。
“手书在此。”严夫人亦知事大,故一直随身携带。
细看并无破绽。吕布又问:“何人送来。”
“门下游徼,庞舒。”
“果然如此。”吕布如何还能不醒悟:“必是劫夫人登台时,趁乱掠去。”
严夫人又问:“既是庞舒所为,因何重回夫君之手。”
“乃……”确信无人窃听,吕布遂耳语答曰:“王太仆予之。”
“王太仆,何以……”严夫人忙掩口止呼。似亦窥破端倪。
“夫人勿惊。此书,是否出外舅(岳父)之手,待为夫一探究竟。”吕布已有定计。
严夫人忽道:“蓟王。”
“夫人何意?”吕布仍未觉察。
“庞舒乃蓟王门下。”
吕布一时惊疑不定:“莫非,王允所谋,蓟王早知。”
严夫人却未说破:“如夫君所言。待问过阿父,再做计较。”
“也好。”吕布今夜,注定无眠。
二崤城,官堡,蓟国邸。
主记蒋干,正襟危坐。
下首一人,正是游徼庞舒。
“禀主记,卑下尚有一事不明。”
“游徼且直言。”蒋干笑道。
游徼,“掌徼循,禁司奸盗”。本为门下督郑泰所辖。门下督盗贼,为诸官府佐吏,掌兵卫,长官出,则带剑导从,居则巡逻察禁,以防奸盗。
蒋干先为耳室主记,乃幕府所立。虽称门下主记,却非隶门下署。
自蓟王立幕府南閣,拜许攸为南閣祭酒,蒋干已为南閣主记。
于是乎。门下游徼,一分成二。守备东郭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皆更名南閣游徼。入函园守备,仍称门下。
换言之,幕府南閣,便对应蓟王门下。便是所谓,幕府与封国并立。俗称“宫府并立”。
洛阳吏民,未知详情。故仍习称蒋干,门下主记。实则,谬矣。
蓟国俸禄,屡次抬升。
以门下署为例。门下祭酒司马徽为万石国老。二曹掾,东孝西直,皆为二千石。郭嘉自不必说,先前徐庶自荐,平长城边患。时蓟王与之相约,若能一战定边郡十年无乱,当与郭嘉同领二千石俸。
二人得偿所愿,二千及冠。
门下五吏:贼曹刘翊、督盗贼郑泰、功曹许靖、主簿孙乾、主记张节,皆为千石俸。
幕府亦不例外。南閣主记蒋干,亦食千石高俸。代理洛阳事,亦不显位卑。
“如此行事,主公知否?”庞舒道破心忧。
“我等奉命行事。毋论祭酒、中丞,皆为主公心腹,肱骨重臣。何必见疑。”言下之意,做好份内事即可。至于其他,则无需多问。
“话虽如此,然兹事体大。”庞舒亦是豪杰,直言道:“洛阳之事,若主公不知。事后怪罪,我等当如何自辩。”
“游徼多虑。”蒋干风轻云淡,莫测高深。
“如此,卑下告退。”庞舒言尽于此。
待其自去,蒋干低声言道:“中丞当知。”
翌日。洛阳白马寺,后院僧舍。
翁婿相见。
吕布取手书视之。
严佛调一眼扫过,这便言道:“确出我手。”
闻此言,吕布终得心安。却难免生疑:“外舅何故弄险。万一救之不及,夫人恐性命不保。”
“奉先可还记,康师留言。”
“莫为虎伥。”吕布脱口而出。
“那日,王太仆只身入寺。以密语相告。这才窥破天机。小女曾言:梦见仙人,自降府中,言,某山某树下,藏金无数,奉先问何山何树,位于何处,仙人笑而不语,随风化去。”
见吕布点头。严佛调又道:“某山某树,藏金无数。正是万岁坞中鱼梁台。言指董卓盗铸小钱无数,积满楼台。俗语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虽不为虎伥,却必为虎所害。唯有将恶虎除去,方能免祸消灾。于是便有此书。”
谶纬之术,神鬼之言,时人皆深信不疑。何况僧人乎。
先托梦示警,再有王允登门。
一前一后,因果呼应。严佛调自深信不疑。
1.268 十日未卜
知晓前后诸情。吕布亦下定决心:“外舅所言极是。不杀恶虎,必被反噬。”
“只需杀董卓于宫门之下。奉先认贼作父之污名,当可洗尽也。”时人重名。话说,先前崔烈买官,身染铜臭,为清流所不齿。乃至声名日衰,今非昔比。便如马腾,位高亦知爱惜羽毛。足见名声之重。
“今老贼视我为心腹。常伴身侧,杀之易耳。”吕布仍有心忧:“然虑夫人身陷囹圄,不敢妄动,如之奈何。”
严佛调,微微一笑:“奉先毋慌。不日当有计较。”
“外舅何不明言?”事关身家性命,吕布岂敢怠慢。王允当真还留后手不成。莫非,连环计乎?
“王太仆言,十日之内,必见分晓。”严佛调言尽于此。
“十日分晓。”吕布忙问:“从何时算起?”
“当从王太仆下狱之日。”严佛调诵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此乃京师童谚,路人皆知。
吕布模棱两可,自去不提。
入万岁坞。牛辅已等候多时。
“丞相有令,护祠南郊。”
“吕布领命。”今日乃五供之始。吕布早起出门,入白马寺问候外舅,亦是常情。只需不误大典。董卓自不会怪罪。更何况,严夫人实为人质。虽锦衣玉食,极尽礼遇。然却轻易不得出门。董卓将一众心腹家将,皆迁入坞中安居。除去全护之意,亦有防备之心。换言之,便是心腹,亦举家为质。无人得免。除非如伊阙都尉李肃,家小皆不在京师。董卓防备之心,可想而知。
祠南郊,为郊祀之礼。于郊外祭祀天地,南郊祭天,北郊祭地。郊谓“大祀”,祀为“羣(群)祀(注1)”。
既是大祀,董丞相自不可缺席。
吕布、牛辅,领兵护佑,亦是必须。话说,董卓前后二次遇袭。死里逃生,奋起反击,方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成今日之一门显贵。然朝野上下仍有余孽,居心叵测。尤以太仆王允为首。
只需将王允之流,连根拔去。朝堂之上,再无忤逆。
那时,足可安枕。享尽,荣华富贵。
金华青盖,爪画两轓,竿摩车内。董卓前呼后拥,昏昏欲睡。
黄门北寺狱。
王允虽置身监牢,却从容应对。
遵董卓之命,为防串供,同党皆远隔。故左右监内,皆空无一人。
饮食起居,皆由黄门令左丰,亲自服侍。只为防其自尽。换言之,除左丰外,闲杂人等,一概勿近。
左丰捧朝食入内。
见王允端坐草席,神情自若。不禁叹道:“太仆,非常人也。”
“老夫,故地重游,何惧之有。”
多年前,王允因恶张让,十日之内,连下二狱。时司徒杨赐,恐严刑受辱,遣人赠鸩药。却被王允痛斥:“吾为人臣,获罪于君,当伏大辟以谢天下,岂有乳药求死乎!”
遂有典出:乳药求死。
细算下来,今已三入狱。
忆往昔,左丰慨叹:“时有安贵人,假扮黄门,为太仆施药。不知今日,又当如何。”
言及安素,王允笑道:“少令似有所指。”
左丰近前数步,隔槛低语:“奴婢窃以为。太仆之事,此刻王上已知。只需稍加时日,必有王命抵京。论亲疏,太仆乃王上(义)外舅。必不会见死不救。然董丞相,亦知。恐先行问罪。若无意外,十日之内,必见分晓。”
“少令所见,与老夫略同。”王允笑道。
“奴婢告退。”左丰言尽于此。
南宫,玉堂殿。
虑及天子年幼,恐染风寒。五供之礼,皆由董卓主持。
百官皆同行。此时玉堂殿中,唯剩虎贲中郎将王越一人。
“禀陛下,万年公主求见。”
“速宣。”董侯面露喜色。
万年公主,久居北宫。虽有覆道相连,然南宫却不常来。
“妾,叩见陛下。”
“长姐免礼。”董侯下座相扶:“速坐。”
“谢陛下。”万年素纱遮面,不见容颜。闻自幼便有此举,宫人皆习以为常。饶是董侯亦不以为意。人皆以为,不是极美,便是丑绝。
“长姐此来,所为何事。”董侯先问。
“闻不其侯,因受王太仆牵连,而入狱。故特来为不其侯求情。”万年公主柔声言道。
“不瞒长姐,王太仆犯谋逆大恶,罪不可赦。不其侯,乃其同谋。今罪名未定,如何轻饶。”朝政皆出鱼梁台,董侯亦有苦难言。
“不其侯乃阳安长公主之夫。长公主入宫泣求。妾,亦如刀割。”万年公主又道。
“此乃丞相之意。朕,亦无可奈何。”董侯毕竟年少,索性直言。
“若妾,愿嫁丞相。可免死乎?”万年公主,已有决断。话说,阳安长公主,累日入宫,不见董侯,只见万年。早有所指。
“不可!”董侯怒急起身:“丞相老矣,长姐岂能屈就。”
“若不如此,何以免死。”万年公主,柔声反问。
“这……”思前想后,董侯颓坐于榻:“朕,实不知也。”
“除豭可乎?”万年又问。
“朕,亦不知。”董侯表情,可想而知。
“既如此,陛下亦无需强为。正如陛下所言,丞相老矣。待元服亲政,再做计较不迟。”万年言道。
“只是,长姐……”今日困局,董侯束手无策。然却,心有不甘。不能护长姐周全,少年心性,可想而知。
“无妨。”万年颇识大体。时至今日,汉室沦落。孤苦无依,如何保全。
覆巢之下无完卵。
目送万年,形单影只。董侯咬紧牙关,仍不禁泪流。
“老贼该死。”索性无人在场。此言若被董卓所知。不知是否如当年,大将军梁冀,闻“跋扈将军”时,如出一辙。
稍后,车驾出宫。
车内,阳安长公主亦喜亦忧。
万年允嫁,足可保不其侯免罪。然屈就董卓,又令阳安长公主,伤及天家颜面。一时羞怯难当。乃至切齿生恨。
然一介女流,又能如何。
百般滋味,千回百转。终忍不住破口大骂:“苍天无眼!”
1.269 负重而行
颜面,时人称“面目”。
项王笑曰:“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
苏武亦曰:“屈节辱命,虽生,何面目以归汉!”
霸王无颜见江东父老。苏武无颜归汉。谓“身体发肤”,另有“体面”并“体统”。
时至今日。堂堂汉室公主,竟需屈从贼臣。舍清白之身。颜面无存,成何体统。汉室衰亡之兆,可见一斑。
相比太仆王允。不其侯之恶,实不足为虑。除去乃阳安长公主之夫,汉室贵胄。其人,无论才智并气节,皆不可助其成事。董卓将其下狱,看似法不容情。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负重行而上阪,可谓苦矣。”
万年公主,自讨苦吃。怨不得旁人。
开年大典,尤其隆重。董卓身体力行,亲力亲为。乃为定一年之风向。借大典聚拢声望。坐实权倾天下之大位。更借大典,窥视世态人心。凡借故缺席,亦或口是心非,草草了事者。皆暗书于衣袍襟底以记之。
待上陵礼后,徐徐图之。首当其冲,便要将王允及其党羽,斩尽杀绝。永绝后患。
王允素有清名。且刚直不阿,不媚权臣。朝中自有如司隶校尉桓典,一干人等追随。董卓窃以为,王允之谋,牵连甚广。绝非吕布所供,不其侯伏完等人。甚至董卓亲信中,亦有人,与其暗中勾结。究竟万岁坞中,细作何人。唯严刑拷打,方能窥得天机。
还需速战速决。迟恐蓟王发威。
王允乃安世高女,曹节养女,淯阳君安贵人义父。论亲疏,乃蓟王外舅。蓟王无小事。更无难事。只需蓟王开口,便是董卓,亦不敢动其分毫。
正如冯美人父冯芳,西园大火,太后身亡。却举家避入函园,为八校之首。蓟国比二千石俸,何必多言。更何况父凭女贵。得享蓟国民爵十三等之中更。
安素叔父曹冲,授民爵十五等之少上造。如今蓟国大兴海外寄田。二人俸禄,可想而知。曹冲虽不过北军越骑校尉,且早已赋闲在家,避入函园仙台里。轻易不入城,更不闻不问北军之事。坐享太平,亦称急流勇退,先知先觉。
即便如此,越骑营士,却皆以曹冲,马首是瞻。令行禁止,不受外人调遣。究其原因,曹冲坐享其成,一年收入巨丰。十取其一,犒赏营士。足可尽收军心。再加与蓟王沾亲带故,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为身家性命长久计,岂能弃明投暗,自寻死路。远近皆得大利。越骑营自忠心不二。
更何况营中辎重兵甲,皆更为蓟国制式。七百越骑,于北军之中,足称精锐。
试想。二宫之侧,洛阳城内,有七百越骑,随时待命。不啻一支奇兵。“越人,丹徒人。越灭吴,丹徒地属楚。秦灭楚后,置三十六郡,丹徒县属会稽郡,故以丹徒为越人也。”
越骑多出吴郡丹徒等县。
曹冲军司马,乃丹阳句容人何遂。本是伍长,妻有美色。曹冲酒后戏言,欲求之。何遂不敢违,其妻不从。欲自尽以保清白。万幸,曹冲酒醒而悔,急传语何遂,又登门赔罪。这才化险为夷。
蓟王言,南橘北枳。曹冲酒醒,焉能不知大祸临头。若坐实“夺人之妻”,必遭蓟王深恶痛绝。其下场,可想而知。
诚然。曹冲若不投蓟王门下,知晓利害。何遂之妻,难逃一死。此亦可佐证,蓟王明以照奸。奸佞无所遁形,唯洗心革面,不敢恣意妄为。
一言蔽之。投所好,勿投所恶。
何遂知恩图报,效之死力。积功升任军司马。往来函园并北军大营,代曹冲掌理营事。曹节别馆,先前为许攸宅邸。许攸远赴蓟国,名就功成。别馆遂归原主。曹冲转赠何遂,安置家小,身后无忧。
蓟王闻之,亦颇多赞许。
安素书信告知,曹冲这才安心。稍有不慎,成毕生之污点。又岂是一栋别馆,能够等量齐观。
蓟王心意,何以知之?
“树德务滋,除恶务本”。便唤做,“爱恨分明”。
仅此一句,足以。
蓟王心中,究竟是“树德”,还是“除恶”。诸如曹冲,冯芳等,宦海沉浮,焉能不知。
南橘北枳。种不变,而(果)实不同。水土环境,尤其重要。
伊阙关。
“见过骑都尉。”何遂投曹冲名帖,登门谒见。
“何司马所为何来?”曹冲索妻一事,李肃自然知晓。
“乃奉校尉之命,请都尉入府相见。”何遂道明来意。
“曹越骑与我素无交往。何故相见?”李肃遁走辟祸,轻易不入洛阳。
“卑下,奉命行事。内中详情,实不知也。”何遂答曰。
话说。曹冲乃曹节胞弟。亦是安贵人叔父。与董卓必无勾结。此去当无碍。略作思量,李肃这便言道:“如此,且回曹越骑,明日自当登门拜访。”
“喏。”何遂领亲随,打马自去。
翌日。
函园,仙台里,曹冲府邸。
李肃如约而至。
宾主落座。不等李肃先问,曹冲已取安素手书视之。
无论淯阳君、蓟贵人,二印皆可证其出处。
李肃细看后,终会其意:“安贵人心牵父兄。千里传书,李某当尽力而为。”
曹冲言道:“闻都尉与左中郎将,相交莫逆。因何认贼作父,都尉何不当面一问。”
此事,李肃已知:“乃游徼庞舒,诓严夫人轻车出园,趁机掠上鱼梁台为质。左中郎将,救妻心切,单骑闯入。鱼梁台上,险恶之地。唯有屈从,方可全妻儿性命。”
“不其侯、王太仆、桓校尉,又是何人供出?”曹冲又问。
“乃左中郎将供出。”李肃如实作答。
“既如此,何以无都尉。”曹冲问出关键所在。李肃与何苗暗通曲款。伊阙关下,私放甘夫人。外人皆蒙在鼓里,然安素却心知肚明。
安素既知,曹冲可知。李肃亦不意外:“许,念及私交,故放之。”
1.270 养女齐聚
稍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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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冲不置可否:“王太仆素来谨慎,何以事发?”
“闻,乃府中史门弟子,甘为董卓细作。太仆称病不朝,却与不其侯等人往来过密,遂为细作所窥。登鱼梁台告之。”不料此事,李肃亦知。
“王太仆所居,本是卢少保旧宅。府中一干人等,身世清白。且入府多年,并无二心。再者说来,先前卢少保不过为尚书。府中又多收留赴京学子。仆从稀少。史门弟子,何以早知,伏入六百石官宅?”曹冲又问。
“这……”李肃却未及深思。
“此中必有隐情。”曹冲言道。
曹冲不置可否:“王太仆素来谨慎,何以事发?”
“闻,乃府中史门弟子,甘为董卓细作。太仆称病不朝,却与不其侯等人往来过密,遂为细作所窥。登鱼梁台告之。”不料此事,李肃亦知。
“王太仆所居,本是卢少保旧宅。府中一干人等,身世清白。且入府多年,并无二心。再者说来,先前卢少保不过为尚书。府中又多收留赴京学子。仆从稀少。史门弟子,何以早知,伏入六百石官宅?”曹冲又问。
“这……”李肃却未及深思。
“此中必有隐情。”曹冲言道。曹冲不置可否:“王太仆素来谨慎,何以事发?”
“闻,乃府中史门弟子,甘为董卓细作。太仆称病不朝,却与不其侯等人往来过密,遂为细作所窥。登鱼梁台告之。”不料此事,李肃亦知。
“王太仆所居,本是卢少保旧宅。府中一干人等,身世清白。且入府多年,并无二心。再者说来,先前卢少保不过为尚书。府中又多收留赴京学子。仆从稀少。史门弟子,何以早知,伏入六百石官宅?”曹冲又问。
“这……”李肃却未及深思。
“此中必有隐情。”曹冲言道。曹冲不置可否:“王太仆素来谨慎,何以事发?”
“闻,乃府中史门弟子,甘为董卓细作。太仆称病不朝,却与不其侯等人往来过密,遂为细作所窥。登鱼梁台告之。”不料此事,李肃亦知。
“王太仆所居,本是卢少保旧宅。府中一干人等,身世清白。且入府多年,并无二心。再者说来,先前卢少保不过为尚书。府中又多收留赴京学子。仆从稀少。史门弟子,何以早知,伏入六百石官宅?”曹冲又问。
“这……”李肃却未及深思。
“此中必有隐情。”曹冲言道。曹冲不置可否:“王太仆素来谨慎,何以事发?”
“闻,乃府中史门弟子,甘为董卓细作。太仆称病不朝,却与不其侯等人往来过密,遂为细作所窥。登鱼梁台告之。”不料此事,李肃亦知。
“王太仆所居,本是卢少保旧宅。府中一干人等,身世清白。且入府多年,并无二心。再者说来,先前卢少保不过为尚书。府中又多收留赴京学子。仆从稀少。史门弟子,何以早知,伏入六百石官宅?”曹冲又问。
“这……”李肃却未及深思。
“此中必有隐情。”曹冲言道。
曹冲不置可否:“王太仆素来谨慎,何以事发?”“闻,乃府中史门弟子,甘为董卓细作。太仆称病不朝,却与不其侯等人往来过密,遂为细作所窥。登鱼梁台告之。”不料此事,李肃亦知。
1.271 自有取舍
东郭马市,胡姬酒肆。
如前所说。朝廷忙于开年大祭,无暇他顾。左丰伴驾左右,反倒清闲。
收长公主传语,左丰实不意外。正如先前在黄门北寺狱中所言。蓟王必不会坐视不管。果不其然。音犹在耳,安贵人已悄然上洛。
左丰便服入内。便有胡姬上前引路。直入酒家安氏精舍。
酒家安氏乃安素生母。先前不知,待安世高并安氏兄妹,同日归西。时养父曹节,才告知身世。
安素方知,乃桓帝女。
此中详情,不足为外人道哉。
“奴婢,拜见贵人。”不知黄门令左丰,是否知情。
“少令免礼。”安素柔声言道。
左丰与蓟王家,早已不分彼此。何须安素来问:“敢问贵人,可是为救王太仆而来。”
“正是。“安素言道:“闻义父被押黄门北寺狱。不知能否引我一见。”
“这有何难。”左丰言道:“奴婢便是舍身家性命,亦令贵人如愿。”
“多谢少令。”
“事不宜迟。贵人且随奴婢,一并入宫。”左丰言道。
“不急。”安素自有打算:“少令且先回。我自有门路入宫。”
“喏。”左丰亦不勉强。安素自幼长于宫中。常与小黄门为伴,出入南北二宫,如鱼得水。便是左丰,亦自愧不如。
送走左丰,安素经覆道,入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
府中主事,正是閤下令史,皇甫直、皇甫郦。自蓟王立幕府南閣。洛阳留守僚属,皆已重订品秩。令史,初为丞相府并三公府属吏,在诸曹掾史之下,秩百石。尚书属吏,亦有令史,秩二百石。另有御史中丞属官,兰台令史,秩六百石,较特殊。令史品秩卑下,为士人所不屑。前大将军梁冀,轻视名儒刘常,召补令史以辱之。
閤下令史,比兰台令史,秩六百石。足称高官厚禄。
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历经增修。尤其左右豪商,皆迁入函园安居。大将军府,一扩再扩。官舍属寺二分立,居家办公两相宜。与蓟国辅汉大幕府,自行区分。
迎入中庭。
安素垂帘居首。皇甫直、皇甫郦分列左右。主公在外,主母持家。乃大汉惯例。
“夫君敕令,诸位知否。”
“臣等皆知。”皇甫直答曰。
“此来,先公后私。”安素环视堂内群僚,言简意赅:“家国天下,当有取舍。”
“臣等遵命。”皇甫二人,领群僚下拜。
“庞舒何在。”安素又问。
“正在府中。”皇甫直答曰。
“登堂来见。”
“喏。”
少顷。閣下游徼,奉命入内:“游徼庞舒,拜见贵人。”
“王太仆之事,如实道来。”
“遵命。”庞舒遂将董卓如何笼络,王允如何施计,和盘托出。
“何人指使。”言罢,安素问道。
“乃奉主记之命行事。”庞舒不敢隐瞒。
“閣下主记蒋干。”安素不置可否。
“正是。”庞舒面露迟疑,足见心中隐忧。先前庞舒便有疑问。被蒋干言语打发。今日安贵人再问。足证此事,主公并不知晓。只因安贵人,常伴主公身侧,与宋贵人等,掌理瑞麟阁内外。若蒋干如实上报,焉能有此一问。
“命主记来见。”果不其然。
“喏。”皇甫二令史,不敢耽搁。急遣人入园通禀。
蒋干轻车来见。
“臣蒋干,拜见贵人。”九江名士,从容不迫。
“主记免礼。赐座。”
“谢贵人。”
待蒋干入座,安素遂问:“洛阳之事,因何不报。”
蒋干如实答曰:“禀贵人。凡洛阳事,皆一日一报。臣等,不敢有失。”
“上报何人。”安素追问。
“前为中丞,后为祭酒。”言下之意,南閣未立前,上报中丞贾诩,创立南閣后,则改报祭酒许攸。
“‘为‘人主’计者,莫如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于内,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注1)’。”安素这便安心:“二人皆足智,国之谋主。一言一行,自有取舍。且忠心不二,断不会背主误国。”
贾诩、许攸,皆是为人主(刘备),出谋划策之人。何事上报,何事不报,自有取舍之道。断不会于国不利。言下之意,此时不报,于国有利。
“贵人明见。”蒋干再拜。
“如此,当不必追究。”安素言道:“诸位依令行事。”
“喏!”群僚下拜。
稍后,安素重返胡姬酒肆。乔装改容,经由酒家安氏舍中密道,潜入南宫云台。又熟门熟路,避守卫耳目,混入北宫。悄然抵达黄门北寺狱。
见安素变安絜,左丰心领神会。充作亲随小黄门,假送餐之机,顺下监牢。
与王允相见。
“义父安否。”
“无妨。”王允终是动容:“时机至矣。”
“义父知我会来。”安素并无意外。
“然也。”王允肃容答曰:“我儿此来,董贼必死矣。”
“还有何患。”安素直入正题。
“唯一所患,乃吕布发妻严氏,入万岁坞为质。只需将其救出,吕布必刺老贼于宫门之下。”王允以心腹秘事相托。
“闻万岁坞,固若金汤。当如何行事?”
王允答曰:“当行美人计。”
亦不出安素所料:“如何施为?”
“不其侯伏完,亦牵连下狱。料想,此时长公主必上下奔走,焚心之急。”王允言道:“此刻或已入宫,求救万年公主。”
一切皆不出王允所料。
安素言道:“公主为保不其侯,欲屈就董卓。”
“如此,可遣人传语,请董卓赴宴。”王允遂将连环之计,和盘托出。
“可行。”安素处事亦果决。
“女儿速去。上陵礼前,必杀之。迟恐不及。”王允叮嘱道。
“义父保重。”
目送安素离去,王允长出一口浊气。
连环计成矣。
事不宜迟,安素又赶去与程氏姐妹相见。
长信宫,景福殿。
宾主落座。
安素开门见山:“义父、义兄事,需二位相助。”
“如何相助。”程环答曰。
“只需如此如此……”安素遂将王允之谋,娓娓道来。
“妙计。”程环、程璇,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