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2 善刀而藏
“反·嫁祸安国之计也。”许攸一语道破。
略作思量,陈琳摇头不信:“大将军乃太后一母同胞之兄。焉能弃之不顾,只为激怒董卓。”
“唉……”许攸一声长叹:“如孔璋所言,何苗与何后确实一母同胞。然却一母二父。何苗本名朱苗。遂母改嫁何父,再生何后。何后素与大兄何进亲近。与二兄何苗,反不如大兄。自大将军何进故后,何后虽未迁怒何苗见死不救。然心中如何作想,外人又岂能知。”
“如子远所言,外人既不知,又如何断定,何后弃之不顾。”陈琳反问。
“反·嫁祸安国之计也。”许攸一语道破。略作思量,陈琳摇头不信:“大将军乃太后一母同胞之兄。焉能弃之不顾,只为激怒董卓。”
“唉……”许攸一声长叹:“如孔璋所言,何苗与何后确实一母同胞。然却一母二父。何苗本名朱苗。遂母改嫁何父,再生何后。何后素与大兄何进亲近。与二兄何苗,反不如大兄。自大将军何进故后,何后虽未迁怒何苗见死不救。然心中如何作想,外人又岂能知。”
“如子远所言,外人既不知,又如何断定,何后弃之不顾。”陈琳反问。“反·嫁祸安国之计也。”许攸一语道破。略作思量,陈琳摇头不信:“大将军乃太后一母同胞之兄。焉能弃之不顾,只为激怒董卓。”
“唉……”许攸一声长叹:“如孔璋所言,何苗与何后确实一母同胞。然却一母二父。何苗本名朱苗。遂母改嫁何父,再生何后。何后素与大兄何进亲近。与二兄何苗,反不如大兄。自大将军何进故后,何后虽未迁怒何苗见死不救。然心中如何作想,外人又岂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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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许攸一声长叹:“如孔璋所言,何苗与何后确实一母同胞。然却一母二父。何苗本名朱苗。遂母改嫁何父,再生何后。何后素与大兄何进亲近。与二兄何苗,反不如大兄。自大将军何进故后,何后虽未迁怒何苗见死不救。然心中如何作想,外人又岂能知。”
“如子远所言,外人既不知,又如何断定,何后弃之不顾。”陈琳反问。“反·嫁祸安国之计也。”许攸一语道破。略作思量,陈琳摇头不信:“大将军乃太后一母同胞之兄。焉能弃之不顾,只为激怒董卓。”
“唉……”许攸一声长叹:“如孔璋所言,何苗与何后确实一母同胞。然却一母二父。何苗本名朱苗。遂母改嫁何父,再生何后。何后素与大兄何进亲近。与二兄何苗,反不如大兄。自大将军何进故后,何后虽未迁怒何苗见死不救。然心中如何作想,外人又岂能知。”
“如子远所言,外人既不知,又如何断定,何后弃之不顾。”陈琳反问。
“反·嫁祸安国之计也。”许攸一语道破。略作思量,陈琳摇头不信:“大将军乃太后一母同胞之兄。焉能弃之不顾,只为激怒董卓。”
“唉……”许攸一声长叹:“如孔璋所言,何苗与何后确实一母同胞。然却一母二父。何苗本名朱苗。遂母改嫁何父,再生何后。何后素与大兄何进亲近。与二兄何苗,反不如大兄。自大将军何进故后,何后虽未迁怒何苗见死不救。然心中如何作想,外人又岂能知。”
“如子远所言,外人既不知,又如何断定,何后弃之不顾。”陈琳反问。
“反·嫁祸安国之计也。”许攸一语道破。略作思量,陈琳摇头不信:“大将军乃太后一母同胞之兄。焉能弃之不顾,只为激怒董卓。”
“唉……”许攸一声长叹:“如孔璋所言,何苗与何后确实一母同胞。然却一母二父。何苗本名朱苗。遂母改嫁何父,再生何后。何后素与大兄何进亲近。与二兄何苗,反不如大兄。自大将军何进故后,何后虽未迁怒何苗见死不救。然心中如何作想,外人又岂能知。”
“如子远所言,外人既不知,又如何断定,何后弃之不顾。”陈琳反问。“反·嫁祸安国之计也。”许攸一语道破。略作思量,陈琳摇头不信:“大将军乃太后一母同胞之兄。焉能弃之不顾,只为激怒董卓。”
“唉……”许攸一声长叹:“如孔璋所言,何苗与何后确实一母同胞。然却一母二父。何苗本名朱苗。遂母改嫁何父,再生何后。何后素与大兄何进亲近。与二兄何苗,反不如大兄。自大将军何进故后,何后虽未迁怒何苗见死不救。然心中如何作想,外人又岂能知。”
“如子远所言,外人既不知,又如何断定,何后弃之不顾。”陈琳反问。“反·嫁祸安国之计也。”许攸一语道破。略作思量,陈琳摇头不信:“大将军乃太后一母同胞之兄。焉能弃之不顾,只为激怒董卓。”
“唉……”许攸一声长叹:“如孔璋所言,何苗与何后确实一母同胞。然却一母二父。何苗本名朱苗。遂母改嫁何父,再生何后。何后素与大兄何进亲近。与二兄何苗,反不如大兄。自大将军何进故后,何后虽未迁怒何苗见死不救。然心中如何作想,外人又岂能知。”
“如子远所言,外人既不知,又如何断定,何后弃之不顾。”陈琳反问。“反·嫁祸安国之计也。”许攸一语道破。略作思量,陈琳摇头不信:“大将军乃太后一母同胞之兄。焉能弃之不顾,只为激怒董卓。”
略作思量,陈琳摇头不信:“大将军乃太后一母同胞之兄。焉能弃之不顾,只为激怒董卓。”
1.153 志存高远
蓟国五帝之学:王学、太学、大学、门学、科学。
统称大儒学。
王学出王子馆。太学出太学坛。大学乃出南学,门学在西,科学居东。
长安邑(与陪都长安城区分)下,五十五国邸旁。正有错落高台,日夜夯筑中。汉人以高为贵,以高为极。凡国之重器,必筑台安放。所谓志存高远。
与之相对。薮东郡渠阳县,亦有高台正筑。
王充《论衡·别通》:“人之游也,必欲入都,都多奇观也。”言下之意,游人必入国都,正因“都多奇观”。奇观建筑对一座城市的美誉度,不言而喻。
正如楼桑多重器,故游人如织。更有许多被蓟钞上楼桑八景所吸引,慕名而来,络绎不绝。乐不思归,乃至长居于此,更不在少数。
为维持开销,必求客庸。凡有一技之长,皆可谋生。久而久之,习以为常。购田买宅,落籍蓟国四百港城者,比比皆是。
所谓集腋成裘,涓滴成海。
大规模流民北上,日渐稀疏。然大汉十三州,并西陆,海外,徼外诸国,迁入蓟国者,日有百户。年均四万户,约三十万众。各城规模不断外扩。以蓟王都为首,满五十衢。称都邑。
内外三郭,横竖七里。计四十九衢者,称大邑。
内外二郭,横竖五里,计二十五衢者,称邑。
只有一郭,横竖三里,计九衢者,称邑落。
蓟都十城,皆为通都大邑。
二十七县治,亦如此。
邑落者,多为港城。虽多过九衢,然不满二十五衢,皆称邑落。以此类推。古时,称王畿、侯国、大夫采地曰邑。尊大之,称“大邑”。《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
正因蓟国二十七县,皆为王子封国。故称之。
同理,蓟国行高薪养廉,三食君俸。皆是“身之所庇”。
或有人言。蓟国虽有五学。然不能入王学,必退而求其次,入太学。不能入太学,再退求其次。如之奈何。
人皆向好,民皆向善。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然有力所不能及。凡五学,皆有遴选机制。能否入学,一试便知。若屡试不中,自当另择门路。
且蓟国二十等爵,士农工商,皆有出路。不必削尖脑袋,钻营仕途。更何况蓟王明以照奸。嫉恶如仇。凡有作奸犯科,必绳之以《蓟法》。绝不姑息养奸。
国风如此,民风必如此。
楼桑演武场前,十里长街。
轨路舫车徐徐靠站,乘客前上后下。
便有二年十五六少年。一前一后下车,驻足眺望。
“西林烽鼓,名不虚传。”先下之人叹道。尤其见过蓟国高楼林立,仍显巍峨高绝。足见演武场之宏伟气象。
闻是乡音。后下之人,遂言道:“莫非足下,亦来自南阳。”
“正是。”乡音亲切,先前那人行礼道:“李严,字正方。”
后来之人回礼:“文聘,字仲业。”二人年不及而立,皆有表字。必有过人之处。
“足下亦来投军乎?”李严笑问。
“然也。”文聘笑答。
“如此,当共进退。”除有同乡之宜,二人皆举家逃难至此,同病相怜,同船合命。出仕蓟国,上报君恩,下光门楣。才智得舒,一展所长。何乐而不为。
“可也。”二人遂并肩入内。
与此同时。楼桑太学坛,前院林荫大道。
南阳众学子,三三两两,围满报亭。目光急切,心中忐忑。
学期虽已过半,然为方便南阳学子,蓟王首开“特招生”。只需考试合格,便可入太学。学成之日,便是出仕之时。
今乃张榜日。南阳学子,皆跃跃欲试,翘首以盼。
少顷,便有入学名录,依次张榜于报亭琉璃壁中。
高居榜首者,乃“新野邓芝”。传闻不过半大少年,尚不及十五。
稍后,蓟王都,灵辉五重殿,大华室。
蓟王雄深雅健,挹彼注兹。待将各派精要轮番操弄,融会贯通。不知不觉,天光大亮。华室残香,余韵犹存。伴修女仙,穷尽毕生所学,负阴抱阳,冲气为和。终得圆满。
安长御领侍医,入室善后。
天光三殿女仙。除昨夜守备观天阁之寥寥数人,余众皆横陈榻上。围绕夫君,群芳吐蕊,次第开放。
“清香不用遮”,“艳艳玉开花”。
蓟王神光内敛,紫气东来。由女神医华妁,打理妥当。待将玉人轻置一旁,蓟王抽身下榻。入浴室,洗漱更衣。
步入北宫无极殿,众妃已恭候多时。
见蓟王丰神异彩,莹莹辉光。一夜仙修,必有所得。窦妃遂捧盘,落座身侧。与公孙王妃,左右相伴蓟王。
“夫君仙法大成,‘乐气祛病’,延年益寿也。距‘入大乐定’,为时不远矣。”窦妃言有所指:“若能集百家之大成,当大有裨益。”
所谓“黄老赤篆,以修长生”,“情性之极,至道之际,是以圣王制外乐以禁内情,而为之节文。传曰:‘先王之作乐,所以节百事也。”。传至今日,房中术共分八重天。蓟王距大成,一步之遥。
王妃笑问:“莫非又有仙门,自荐枕席?”
“正是。”窦妃笑问:“夫君知韩终乎?”
韩终为齐人。《列仙传》曰:“齐人韩终,为王采药,王不肯服,终自服之,遂得仙也”。
秦时赵高得传“韩终丹法”,不畏寒暑(注1)。《抱朴子》云:“又韩终丹法,漆蜜和丹煎服之,可延年久视,立日中无影。”
前汉时,有其后裔韩稚,越海而来。朝廷设“祀韩馆”礼待(注2)。
蓟王少时博览群书,身侧又多女仙,焉能不知此人:“莫非还有传人。”
“正是。”窦妃言道:“此人非同小可,乃前司空黄琼女黄景华也,传闻韩终授其岷山丹,服得仙。号‘协辰夫人’。”
《云笈七签》:“黄景华者,汉司空黄琼女也。景华少好仙道,常秘修至要,后师韩君,授其岷山丹方,服之得入易迁宫,位为协辰夫人,领九宫诸神女,亦总教授之。”
1.154 以享司寒
秦汉以降,求仙问道,热忱不减。“长生”与“不死”,始终为帝王心愿。自武帝始封方士为官,方术大行其道。燕、齐方士应者甚多,均言有“不死药方”,能“与仙交通”。
淮南王刘安“鸡犬升天”之典故,亦足可说明,求仙问道,于时下早已深入人心。待到成帝建始二年(前31年)前后,全国共建六百八十三座神祠,皆由方士执掌。
至此,仙门各有归属,门派鼎立。
今汉继往开来。光武笃信谶记,更推波助澜,令各家仙门,日益兴盛,经久不衰。甚至有如太平道,欲求不满,竟铤而走险,欲一步登天。
蓟王应运而生,为终结乱世,三兴炎汉。举办群仙会,开立四方馆、四海馆、云台观邸,更有天光三殿女仙,共掌观天阁。各路神仙,纷至沓来。
“协辰夫人,所为何来?”刘备笑问。正如西王母派,上元、云华二夫人。“夫人”乃是仙门尊称。非言指人妇。
“闻夫君开立女校,置女博士。协辰夫人欲求重开祀韩馆。”窦妃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惠帝二年,时有道士,姓韩名稚,越海而来,云‘东海神使’。帝使诸方士,立仙坛于长安城北,名曰‘祠韩馆’。‘祠韩’,‘司寒’也。俗云:‘司寒之神,祀于城阴’。故立仙坛于城北,‘以享司寒’。”
“莫非,祠韩馆中皆女仙。”王妃问道。
“正是。”窦妃答曰。
见夫君无言。窦妃又道:“协辰夫人言,愿以门内术,助夫君早入大乐定。”
“如何?”公孙王妃一双美眸,凝视夫君。除女仙外,后宫妃嫔皆伴夫君修习。不求长生不老。能如云霞美人卢暒,“好养生,有少容”,足矣。
“司寒馆可立。”蓟王言道:“蓟国因水而兴。北方水神,正当其用。如此,船夫舟子,僦船出海,可立神主以拜之。”言下之意,不立“祠韩”。绝不将神格人化。
换言之,只祭拜冬神玄冥,究竟何人是玄冥,闭口不提。神格人化,兹事体大。正如南阳百姓,皆以蓟王刘备为东王父,而顶礼膜拜。可想而知。蓟王振臂一呼,必群起响应。
《左傳·昭公四年》:黑牡秬黍,以享司寒。注曰:“司寒,玄冥,北方之神。”另注:“据《礼记·月令》,司寒为冬神玄冥。冬在北陆,故用黑色。”又曰:“司寒,元冥,水神也”。
“当立馆于何处。”窦妃喜问。
“司寒之神,祀于城阴。”刘备言道:“可立馆于,南广阳港城北。”
公孙王妃心领神会:“山北水南为阴。南广阳港,扼巨马水南岸。港城之北,正当时宜。”
“如长姐所言,南广阳港居巨马水岸,何来城北之说?”窦妃想立于国都北城。
国中山水,皆在蓟王心中:“巨马‘水势巨大,如万马奔麟’。流经南广阳时,水岐成渚。人称‘北渚’。此渚,将南港水路,一分成二。船只左进右出,列队成行。北渚短小,虽不足以设泊位。然修筑馆舍,却绰绰有余。”
“北渚司寒。”窦妃似亦心动。
公孙王妃遂问:“协辰夫人何在?”
“暂居南港云台观邸。”窦妃答曰。
“可引来相见。”王妃言道。
“喏。”窦妃如愿以偿,餐毕自去。
公孙长姐,柔声问道:“小弟为何将协辰夫人,置于国都之外。”
刘备答曰:“非为房中仙术,只敬乃黄氏女也。”
协辰夫人黄景华,乃黄琼小女。
黄琼,字世英。江夏安陆人,今汉名臣,尚书令黄香子。历任司空、太仆、司徒、太尉等职,遍历三公。延熹七年,黄琼逝世,年七十九。获赠车骑将军,谥号“忠”。有子黄阁,官至仆射中郎将,有一女嫁刘焉父。孙黄琬,字子琰。亦是当朝名臣。中平初,出为右扶风,今已征拜将作大匠。
洛阳密报,少帝有意出其为豫州牧。讨平袁术,安定一州。
少时窦妃只身来投。居于楼桑老宅顶阁。后陆续有窦氏遗孤,避入楼桑。正因有此经历,将心比心。窦妃才对协辰夫人所求,甚是上心。
江夏黄氏,名满天下。若因故为董卓所害,悔不及也。
长姐言道:“既出名门,宜当礼待。”
刘备轻轻颔首:“灵辉殿中相见。”
如前所说,蓟王一人之力,无从灭神。与其让国人,各有所信,淫祀放滥,无福成灾。不如统一信仰。祭拜冬神玄冥。
协辰夫人携门下弟子北投,可谓正当适宜。
择吉日,蓟王与协辰夫人,灵辉大殿相见。
仙门绝色,出神入化。顾盼生姿,盈盈下拜:“妾,协辰,拜见王上。”
“免礼,赐座。”蓟王目光清洌无波。后宫称绝色者,何其多也。
“谢王上。”协辰夫人,悄然收敛。
“夫人举门来投,孤心甚慰。”刘备言道:“南广阳,有北渚。可立台馆。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妾,求之不得。深谢王上,收留之恩。”夫人感恩戴德。
“不必多礼。”蓟王悦色和颜。
若只行投靠,绝非协辰夫人所愿。不提西王母岁得门俸一亿三千五百万蓟钞,因而重建西王母国。便是诸如麻姑仙派,亦声名大振。
另有汉水女仙,延娟、延娱;旋波、提谟,玄天二女。皆是上古仙门。更有甚者,巫山神女亦出山相助,共赴巫山**。其中利害,可想而知。
于是,协辰夫人抱元守一,强忍羞意:“妾,愿自荐枕席,助王上‘深根固祗,长生久视’。”
刘备轻轻颔首:“夫人美意,孤焉有拒绝之理。”
闻此言,协辰夫人如遭洪钟大吕。飘飘然,心神俱醉。
来时忐忑不安,颇多自惭形秽。忽夙愿以偿,如何能不喜极而泣。
蓟王言道:“美人礼聘之,如何?”
“妾,敢不从命。”协辰夫人止泪再拜。
蓟王非但高居人主,更应东王公。位列仙班,指日可待。能与之相伴,协辰夫人焉能不感激涕零。
与罗马皇后,大婚在即。协辰夫人,可入媵伴嫁。具体事宜,自有少府操办。无需蓟王亲力亲为。
择吉日,蓟王命将作寺,登北渚实地勘测。修造司寒台馆,供奉冬神玄冥。
南广阳又得奇观一座。
1.155 万物之极
先闻蓟王立北渚司寒馆,供奉冬神玄冥。又闻协辰夫人,为媵伴嫁大秦皇后。
天下仙门无不震动。再细思量,北国供奉冬神,自无可指摘。
冬神亦是水神。船户纷纷于船上立神主,四时祭拜。待北渚司寒馆筑毕,其七重顶楼,上设琉璃暖阁,内置长明灯台。百盏枝灯,夜放豪光,远近可见,俗称“明光阁”。指引巨马水路来往船只,而名扬四海。
甚至有海船,不惜绕行。逆入巨马水路,赴司寒馆祭拜水神。乞求一路顺风顺水,平安抵岸。正如蓟国太医寺,专设义仓。凡大病痊愈,死里逃生者,送不多过一石之粮,遂成惯例。
比照义仓,蓟王许司寒馆,前殿神像下置奉箱。前来祭拜之信徒,无需携祭品。投钞一角,至多不过百角。以示心诚。
蓟王于国中,首开仙门受奉之先河。令其自养。
诚然。比起协辰夫人为媵伴嫁,受封灵辉美人。师门年可获岁俸千五百万。奉箱所得,不过九牛一毛。
奈何,蓟王只纳名女仙,高山仰止,遥不可及。能青史留名,如西王母派,巫山神女者,凤毛麟角。天下仙门,遂绝此念。
云台观邸,游方术士,络绎不绝。云台观,守邸丞,乃四海令左慈高徒葛玄。观邸建成之初,便有巫山神女入住。神女后入蓟王宫,并昆仑九仙,合奏《葛天八阙》。引九天玄女降入灵台,唤醒蓟王真我。
蓟王灵台,由此“总万物之极”,而“知北游”。
蓟王宫,灵辉殿。
洛阳逢初一并十五,行朔望大朝。蓟国十日一朝,称大朝会。固定于初一、十一、二十一,三日。称月初、月中、月末。
九九重阳,姻亲共聚,举国同庆。且九月初,又有秦汉和亲大典。故暑热褪尽,便有四方使节,陆续抵达。长安五十五国邸、楼桑蕃邸、南港十夷王邸、泉州大使馆,各处国宾馆,纷纷客满。
大朝会首当其冲,便是各国使节,入宫觐见。
蓟国君臣,皆轻车熟路。门下署并少府,亦无半分差池。“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既是国亲,必有国礼。四方使节,献礼丰厚。蓟王回礼更厚。西域来使,回岭南风物。岭南来使,回北国名产。诸如倭国列岛,回礼更是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单国礼一项,开支便有亿钱。此还多出自王家产业,只算成本。若市中购买,当值十亿蓟钞。
同理,四方使节所携国中名产,千里迢迢,贩至蓟国,亦价高十倍。九月授衣,腊赐将至。蓟王不打算贩卖变现。悉数收入(少)府库,赏赐群臣。
对于名臣而言,奉明主之重要性,不言而喻。
蓟王公私分明,高薪养廉。故衣食住行,虽极尽所能之舒适便利。然各级官吏,泰然处之。安之若素,心无半分负担。
只因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轻徭薄赋,养贤纳士。蓟王行事,更无可指摘。
若奉昏君。一箪食,一壶浆,皆取自民脂民膏。心中岂无负担。忍不住进逆耳忠言,还另帝王反感。久必疏远。丞相言,“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若朝堂之上,贤臣远遁,奸佞扎堆。熟之过也?
国主必难辞其咎。
许攸言,投其所好,不可投其所恶。足见君王之好恶,于一国之政,是何等之重要。上行而下效。灵帝好驴,争相仿之,于是驴同马价。
蓟王好胡慕仙。于是和合之风,遍吹巨马两岸。只因女仙“可望而不可即”。故凡夫俗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蓟王此举,于国何益?
“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
故“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
我主,从不与民争利也。
众人皆服。王上仰摘女仙,乃不与民争妇也。
四方使节,皆由门下署负责。迎来送往,宴请会面,少府女官多有不便。
除去四方使节。三殿女仙师门,亦遣使来贺。
尤其蓟王立北渚司寒馆。门下女仙亦想入驻,受信众奉献。
问过协辰夫人,并无不可。于是司寒馆规模一扩再扩。如洛阳千秋观。三殿女仙门,各有所属。皆大欢喜。
然,蓟王有言在先。只奉冬神玄冥。
此亦无异议。
正如先帝造四百尺千秋观,百无禁忌,便是游方术士亦可入驻。
事实上,自秦汉以来,华夏诸仙,尚未形成神系。各门各派,多为求羽化升仙,长生不死。至于信奉何人,大同小异。无明确归属。蓟王奉冬神玄冥。北国之神,正当适宜。女仙自无异议。
洛阳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
自一拍两散,大将军何苗卧榻不起,整日以泪洗面。
声名下坠乃其次。关键是不能人伦,必为天下耻笑。身受奇耻大辱,何苗焉能咽下这口恶气。
闻尚书令许攸登门拜访。
思前想后,何苗咬牙相见。
“拜见大将军。”许攸乃出何进并何苗幕府。今虽为尚书令,然毕竟不是外人。
何苗问道:“朝野有何风闻?”
何苗所问,许攸焉能不知:“不堪入耳,大将军不听也罢。”
“唉……”何苗一声悲叹:“想我何某人,竟成洛阳笑谭。颜面无存矣!”
许攸答曰:“大将军万勿动气。且待痊愈,再做计较不迟。”
“董卓位列上公之首,手握十万精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伤好,又能如何?”何苗眼中厉色,一闪而逝。
却被许攸看得真切:“董太师亦知不妥,故将宫妃送还。为大局计,大将军何不化干戈为玉帛。”
何苗闻言冷笑:“莫非尚书令此来,乃为劝和。”
“然也。”许攸再拜。
何苗悲愤难平,竟至泪流:“绝嗣之恨,不共戴天。”
许攸苦劝:“太师手握十万精兵,大将军自寻死路也。”
受言语所激,何苗拭泪喝骂:“董卓国贼,某必除之!”
许攸眼中精光一现:“大将军噤声,恐隔墙有耳。”
1.156 讨董联盟
何苗怒发冲冠,如何能听劝:“尚书令且回。恕何某不送!”
许攸再拜起身,自出内室。
却听何苗于身后言道:“二月社会,刺董故事,莫非尚书令,竟已忘却。”
许攸闻声驻足。嘴角微微上翘,随之猛回身,疾步近前,跪伏榻下:“求大将军,留我性命!”
何苗阴森一笑:“董卓遇刺,迁怒社众。杀人无数,积尸成山。虎狼之心,可见一斑。尚书令转投门下,能得善终乎?”
“这……”许攸无言以对。
何苗又道:“董贼狼子野心,久必生异。天子乃出我何氏,恐天子心向何氏,更恐为其所害,董卓必行废立。”
“大将军,明见。”许攸不料何苗竟有此等见识。
何苗怒发冲冠,如何能听劝:“尚书令且回。恕何某不送!”许攸再拜起身,自出内室。
却听何苗于身后言道:“二月社会,刺董故事,莫非尚书令,竟已忘却。”
许攸闻声驻足。嘴角微微上翘,随之猛回身,疾步近前,跪伏榻下:“求大将军,留我性命!”
何苗阴森一笑:“董卓遇刺,迁怒社众。杀人无数,积尸成山。虎狼之心,可见一斑。尚书令转投门下,能得善终乎?”
“这……”许攸无言以对。
何苗又道:“董贼狼子野心,久必生异。天子乃出我何氏,恐天子心向何氏,更恐为其所害,董卓必行废立。”
“大将军,明见。”许攸不料何苗竟有此等见识。
何苗怒发冲冠,如何能听劝:“尚书令且回。恕何某不送!”许攸再拜起身,自出内室。
却听何苗于身后言道:“二月社会,刺董故事,莫非尚书令,竟已忘却。”
许攸闻声驻足。嘴角微微上翘,随之猛回身,疾步近前,跪伏榻下:“求大将军,留我性命!”
何苗阴森一笑:“董卓遇刺,迁怒社众。杀人无数,积尸成山。虎狼之心,可见一斑。尚书令转投门下,能得善终乎?”
“这……”许攸无言以对。
何苗又道:“董贼狼子野心,久必生异。天子乃出我何氏,恐天子心向何氏,更恐为其所害,董卓必行废立。”
“大将军,明见。”许攸不料何苗竟有此等见识。
何苗怒发冲冠,如何能听劝:“尚书令且回。恕何某不送!”许攸再拜起身,自出内室。
却听何苗于身后言道:“二月社会,刺董故事,莫非尚书令,竟已忘却。”
许攸闻声驻足。嘴角微微上翘,随之猛回身,疾步近前,跪伏榻下:“求大将军,留我性命!”
何苗阴森一笑:“董卓遇刺,迁怒社众。杀人无数,积尸成山。虎狼之心,可见一斑。尚书令转投门下,能得善终乎?”
“这……”许攸无言以对。
何苗又道:“董贼狼子野心,久必生异。天子乃出我何氏,恐天子心向何氏,更恐为其所害,董卓必行废立。”
“大将军,明见。”许攸不料何苗竟有此等见识。
何苗怒发冲冠,如何能听劝:“尚书令且回。恕何某不送!”许攸再拜起身,自出内室。
却听何苗于身后言道:“二月社会,刺董故事,莫非尚书令,竟已忘却。”
许攸闻声驻足。嘴角微微上翘,随之猛回身,疾步近前,跪伏榻下:“求大将军,留我性命!”
何苗阴森一笑:“董卓遇刺,迁怒社众。杀人无数,积尸成山。虎狼之心,可见一斑。尚书令转投门下,能得善终乎?”
“这……”许攸无言以对。
何苗又道:“董贼狼子野心,久必生异。天子乃出我何氏,恐天子心向何氏,更恐为其所害,董卓必行废立。”
“大将军,明见。”许攸不料何苗竟有此等见识。
何苗怒发冲冠,如何能听劝:“尚书令且回。恕何某不送!”许攸再拜起身,自出内室。
却听何苗于身后言道:“二月社会,刺董故事,莫非尚书令,竟已忘却。”
许攸闻声驻足。嘴角微微上翘,随之猛回身,疾步近前,跪伏榻下:“求大将军,留我性命!”
何苗阴森一笑:“董卓遇刺,迁怒社众。杀人无数,积尸成山。虎狼之心,可见一斑。尚书令转投门下,能得善终乎?”
“这……”许攸无言以对。
何苗又道:“董贼狼子野心,久必生异。天子乃出我何氏,恐天子心向何氏,更恐为其所害,董卓必行废立。”
“大将军,明见。”许攸不料何苗竟有此等见识。
何苗怒发冲冠,如何能听劝:“尚书令且回。恕何某不送!”许攸再拜起身,自出内室。
却听何苗于身后言道:“二月社会,刺董故事,莫非尚书令,竟已忘却。”
许攸闻声驻足。嘴角微微上翘,随之猛回身,疾步近前,跪伏榻下:“求大将军,留我性命!”
何苗阴森一笑:“董卓遇刺,迁怒社众。杀人无数,积尸成山。虎狼之心,可见一斑。尚书令转投门下,能得善终乎?”
“这……”许攸无言以对。
何苗又道:“董贼狼子野心,久必生异。天子乃出我何氏,恐天子心向何氏,更恐为其所害,董卓必行废立。”
“大将军,明见。”许攸不料何苗竟有此等见识。
何苗怒发冲冠,如何能听劝:“尚书令且回。恕何某不送!”许攸再拜起身,自出内室。
却听何苗于身后言道:“二月社会,刺董故事,莫非尚书令,竟已忘却。”
许攸闻声驻足。嘴角微微上翘,随之猛回身,疾步近前,跪伏榻下:“求大将军,留我性命!”
何苗阴森一笑:“董卓遇刺,迁怒社众。杀人无数,积尸成山。虎狼之心,可见一斑。尚书令转投门下,能得善终乎?”
“这……”许攸无言以对。
何苗又道:“董贼狼子野心,久必生异。天子乃出我何氏,恐天子心向何氏,更恐为其所害,董卓必行废立。”
“大将军,明见。”许攸不料何苗竟有此等见识。
。
1.157 至人无己
“此何许人也?”董卓竟不知。
李肃答曰:“封衡,字君达,陇西人也。服黄精五十余载,又入乌鼠山,服錬水银,百余岁往来乡里,视之年如三十许人。常骑青牛,闻人有疾病时死者,便过与药治之,应手皆愈。不以姓字语人,世人识其乘青牛,故号为青牛师。”
“竟有如此神通。”闻应手皆愈,董卓果被触动:“人在何处?”
“数年前上洛。与甘始、东郭延年,同入千秋观。凡此三人,皆百余岁及二百岁也。并著于世,共号‘三师’。”李肃又答。
见董卓沉思不语。李肃又进言道:“若能请动青牛师入府,为大将军诊治……”
“闻方士性多清高,不与时同。且无旧交,如何相邀?”董卓身居高位,恐为其折辱。有损颜面。
“人活一世,必有所求。”李肃笑道:“多年前,封君达闻鲁女生得《五岳真形图》,连年请求,女生皆未见授。并告节度(适可而止)。”
“鲁女生,又是何许人也?”董卓皱眉发问。
“鲁女生者,长乐人也。服胡麻饵术,绝谷八十余年,甚少壮,一日行三百余里,走逐麞(獐)鹿。乡里传世见之二百余年。入华山中去,时故人与女生别后五十年,入华山庙,逢女生,乘白鹿,从后有玉女数十人也。世称白鹿师。”
稍后,北周庾信《谢明皇帝赐丝布等启》:“是知青牛道士,更延将尽之命;白鹿真人,能生已枯之骨。”便是指此二人。
“白鹿师,又有何所求。”董卓耐着性子追问。
李肃答曰:“欲求蓟国华大夫之《青囊经》一观。”
“唉……”董卓长叹:“蓟国神医,焉能为我所有。”
李肃言道:“或也未尝不可。”
“何出此言。”董卓遂问。
“华大夫有一女,名唤华妁。自幼得父真传,医术精湛。今为左令,掌王宫医药。”李肃言道:“虽贵为二千石宫官,然华大夫却有意将女许配蓟王。九月初,蓟王和亲秦后。闻有女仙协辰夫人,为媵伴嫁。此乃天赐良机也。”
董卓疑道:“莫非,再行赐婚?”
“然也。”李肃续言道:“蓟王身负盛名。先前和亲,事出有因。再行和亲,殊为不易。卑下窃以为,待结亲秦后,蓟王恐难有和亲之举。”
“请陛下赐婚,当非难事。”董卓言道:“先前赐婚,多为贵人。华妁亦为贵人乎?”
“当为贵人。”李肃答曰:“若无大恩,恐难如愿。”
“如何施为?”董卓追问。
“先赐其女婚,再命其父献书。何其易耳。”李肃早有定计:“自汉兴,改秦之败,大收篇籍,广开献书之路。朝廷求其《青囊经》收藏兰台,华大夫当不会见疑。”
“嗯。”董卓轻轻颔首:“如马氏、安氏等,皆封县主。华妁,亦循此例乎?”
“理当如此。”李肃素知董卓吝啬寡恩:“先前,安贵人汤沐邑,已毁于南阳大水。蓟王无小事。借赐婚,再取一县予之。陛下当可安心。”
“华大夫,家乡何处。”
“乃,沛国谯县人。”
“既在沛国,如何另封。”董卓摇头。
李肃早有准备:“沛国自不可分。然卑下窃以为,华大夫自幼云游四方,天下无处不故乡。亦无需拘于谯县。再者说来,封君汤沐浴,亦无需择选故乡。先前马氏之滎阳,安氏之淯阳,皆如此。”
“也罢。”董卓已有决断:“取《青囊书》换《五岳图》,再以此图,换青牛师出手,为大将军疗伤。”
“太师明见。”李肃心中暗喜。
“速速去办。”董卓言道:“陛下当面,自有某去说。”
“喏。”李肃遂领命去。
之所以大费周章,不惜再封一县。只因董卓亦不愿与何氏结怨。若能令大将军重拾人伦,势如水火之关系,或可转圜。再者说来,关东郡县,已成鸡肋。食之无味,弃之亦不足惜。
朝野上下皆心知肚明。唯有据拥大义,稳坐天子大位,万里江山,方不易主。至于郡县残破,万民饥流。于时局而言,皆是其次。
只需灭合肥侯割据。江山一统,铸剑为犁。不出数代,便会恢复生机。黎庶譬如草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何必在意。
故而:君为贵,社稷次之,民为轻。
少帝并新帝,及文武百官,皆如此着想。
然蓟王却反其道而行之。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正因君轻,故当不当皇帝,对蓟王而言,并不重要。
说到轻重缓急,深入浅出。
自蓟王兼得诸女仙门之精要,房中术修至七重天乐气祛病:“夫房中之术,其道甚近,而人莫能行。其法一夜御十人,闭固为谨。此房中之术,毕矣”。
“但能御十二女而不得施泄者,令人不老,有美色”。若御及十三女而自固者,年万岁矣”。“能百接而不施泻者,长生矣”。
以此类推,蓟王足可称“万岁”矣。距“百接入长生大乐定”,仅一步之遥。
然行百里者半于九十。
后期升术,何其狭也。
除去勤学苦练,兼容并蓄,日益精进,别无捷径。
一般修习者,至多炼至长命百岁,鹤发童颜。能长生不老,凤毛麟角。且只见于传说。不足为信。
然蓟王之与众不同,便在于觉醒真我。已成“至人”。
《庄子·逍遥游》有载:“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庄子·齐物论》又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沍(冻结)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
《荀子·天论》:“故明於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
故先知北游,而后逍遥游。
正因大道至简,知易行难。故蓟王博采众长。集天下名女仙,以证大道。
此与包罗万种,百家一统,一脉相承。
蓟王行事,内外如一,互为表里。磊落之明主也。
南宫玉堂殿。
“赐婚蓟王?”少帝闻声停笔。
1.158 太后有疾
“然也。”得董卓重金贿赂,史夫人遂代为进言。
“何故之有?”少帝追问。果然蓟王无小事。
“只因太师欲求青牛师,为大将军疗伤……”史夫人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少帝不禁慨叹:“太师渐露权臣之姿也。”
史夫人又言道:“妾,窃以为,此亦是朝堂之福。”
“何以见得?”少帝反问。
“权臣远甚贼臣。”史夫人一语中的。
少帝幡然醒悟:“阿母,言之有理。”
史夫人又道:“赐婚蓟王,断不可失礼。”
“当循旧例。先封华妁为县主,再赐婚蓟王。”少帝言道:“安贵人汤沐邑毁于南阳大水。今再择一县补之,正当适宜。”
“陛下明见。”史夫人叹道:“如此,蓟王当涣然冰释。”以己度人,一县汤沐尽毁。蓟王焉能不怒。息事宁人,共克时艰,亦是明智之选。
“阿母所言极是。”少帝亦觉心安。
史夫人再进言道:“陛下封蓟王为尚父,故赐婚之事,当请太后代劳。”
少帝心领神会:“阿母所虑周全。”
“妾,不敢居功。”史夫人百万蓟钞入手,何须邀功。
少帝微微一笑,并未说破。俗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史门细作,亦需打点。史夫人敛财有术,生财有道。亦是少帝乐见。
这便命黄门令左丰,入西园通禀太后。
左丰不敢怠慢,轻车入园,登千秋殿,于轩下传语长乐太仆赵忠。
赵忠亦是一愣:“敢问少令,陛下何意?”论名声,华妁远不及其父华佗。其人如何,二宫一无所知。且久侍蓟王身侧,如前左国令士异,收入宫闱,何其易耳。何必多此一举。其中必有缘由。
入殿通禀前,赵忠自当问个明白。
左丰便将前后诸情,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赵忠慨叹:“太师竟能有此举,令老奴始料不及。”
“奴婢亦有此感。”左丰亦叹。
“少令稍待。”赵忠遂入殿通禀。左丰只需殿前静候便可。
赵忠趋步近前,将陛下所托,娓娓道来。
“嗯?”帘内何后,颇觉意外:“董卓身旁,必有高人指点。”
“莫非是尚书令许攸。”赵忠想起一人。
“尚不得而知。”何后眸生异彩:“董卓若如此行事,当为权臣也。”
略作思量,赵忠已会其意:“先前皆言,太师一介贼臣耳。若为权臣,乃社稷之福也。”
何后轻轻颔首:“我儿远不及元服,便急于亲政。故朝野颇多非议。董卓高居上宫之首,若能为权臣,当可令百官肃然,群臣禁口。只可惜……”
何后话锋一转:“且回陛下,赐婚之事,朕应下便是。”
“喏。”赵忠并未多言,自去传话不提。
赐婚非同小可。断不可等闲视之。且事必先有因,后有果。无缘无故,为何赐华妁如此大婚。
不日西宫便有消息传出。太后自入园守丧,积郁成疾。先前得王母并神女降入园中,充盈仙气,故无大碍。今忽闻大将军何苗,身受重创,恐至绝嗣。急血攻心,遂一病不起。
太医束手无策。眼看朝不保夕。长乐太仆轻车入函园,求救函陵令鲁肃当面。
鲁肃不敢怠慢。遂将太后病症,六百里发回。
蓟王遂召二位太医令,华佗并华妁父女,入殿会诊。
华大夫观后,面露疑色:“闻洛阳太医令张奉,能剖腹取子,足称良医。奈何太后小疾,竟久治不愈。”
“太后何疾?”蓟王问道。
“女子‘带下瘕聚’之症。”由华妁答曰:“带下,乃指赤白带。瘕聚则与《黄帝内经·灵枢·水胀篇》所说‘石瘕’,为同一病证。病机乃‘寒气客于子门,子门闭塞,气不得通,恶血当泻不泻,衃以留止’而成。其治法为‘可导而下’。药谓坐导药,其病在胞(子宫)中,故用坐药以导下之。”
白带异常,月经不畅。
华佗又补充道:“然太后完璧产子,与一般妇人稍有不同。可以‘针刺’,导而下之。”
幕府中丞贾诩,微微一笑,起身奏曰:“因患妇人杂病,太后恐为避嫌,不欲太医令近身施术。且宫中又缺女医,故久成顽疾。主公何不命左令,亲赴洛阳,入宫为太后施术。”
蓟王言道:“如此,左令可愿赴洛阳一行。”
华妁起身奏曰:“遵命。”
事不宜迟。蓟王命人备下快船。由横海舰队,一路护送抵京。
华妁收拾药箱行囊,奔赴南港。中书令赵娥亲自送行。叮嘱道,去去便回。
华妁言,少则三五日,多则半月,当可痊愈。
华夏妇科,源远流长。
中医开山鼻祖之《黄帝内经》,对妇科论述,亦有开创之功。
如《素问·上古天真论》:“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三七,肾气平,故真牙生而长极。四七,筋骨坚,发长极,身体盛壮。五七,阴阳脉衰,面始焦,发始堕。六七,三阳脉衰于上,面皆焦,发始白。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
将女子一生,记述完备。
张仲景《金匮要略》载有“妇人妊娠”、“妇人产后”、“妇人杂病”三篇,内含论二首、脉证三十一条,方三十一首。其中三分之二以上方剂,沿用至今。如胶艾汤、桂枝茯苓丸、枳实芍药散、半夏厚朴汤、温经汤等,均为妇科习用之名方。
只恨《青囊经》未能留存。张仲景既有此术,华佗又岂居其下。
更恨五胡乱华。多少诸夏奇技,就此消亡,十不存一。后世只闻其名,不得其法。
得蓟王麒麟降世,何其幸也。
洛阳东郭马市,胡姬酒肆。
李肃便服入内,信步登临三楼春晖包房。
推门视之,正主已恭候多时。
“子远,别来无恙乎?”李肃含笑行礼。
房内东主,正是新任尚书令。
1.159 蝉蜕龙变
比起李肃自来熟。许攸却倨傲许多:“见过都尉。”
素知许攸眼高于顶,李肃悄然改口:“见过令君。”
“请入座。”
“请。”
宾主落座,李肃言道:“幸不辱命。”
“都尉成大功一件,日后必得厚报。”许攸云淡风轻。
见许攸字里行间,颇多晦涩难明。李肃咬牙追问:“敢问令君,琉璃宝钞,自何处得来?”
许攸微微一笑:“自来处来。”
“这……”李肃焉能甘心:“在下斗胆。董太师与何大将军交恶,不正是我等所盼。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反行劝和,却是何故?”
许攸笑道:“都尉只知鹬蚌,不知黄雀乎?”
“哦?”李肃略作沉思,这便问道:“莫非是‘黄雀伺蝉’之计也。”
“天机不可泄也。”许攸故作神秘:“都尉稍安勿躁。只需坐等,蝉蜕龙变,易主江山。”
见许攸不似作假,李肃这便心安:“待江山易主。幸与令君,从龙而变,鸡犬升天。”
“好说,好说。”
二人四目相对,抚掌而笑。心有戚戚焉。
函园阳港。
横海左艂(锋)舰队,护佑公署医船,停入泊位。
太医左令华妁,车驾登岸。军门都尉华雄领麾下具装精骑,一路护入西园。
华妁冠履宫装,素纱遮面。轩下除青丝外履,只穿薄纱内履入殿。原来,素纱足衣,薄如蝉翼,不宜外穿。故在宫中往来行走,多于足衣外另穿一双薄底纱履。因只在宫内行走,故称内履,或衬履。若需出宫行走,可于薄纱内履外,再套一双青丝外履。如此,只需除外履,便可入室。既便捷舒适,又一尘不染。内外皆宜。
合称“子母履”。
用料上乘,做工精湛。双履嵌套,轻薄如无物。尤其内履,形如后世短筒袜靴。包裹双层襌纱,若隐若现,朦胧微露。随女医官轻盈步履,于裙?之下,惊鸿一瞥。
饶是久居深宫,见多识广如长乐太仆赵忠,亦不由暗自惊心。蓟宫风情,“足”见一斑。
赵忠暗自收拢心神,目不斜视。引女医官入长秋后殿,太后寝宫。
“下臣华妁,叩见太后。”
“免礼。”帘内太后,轻声言道:“有劳左令。”
“不敢。”华妁言道:“请太后许下臣,入帘一观。”
“也好。”太后确有顽疾。
华妁遂入帘诊断。
见其体态欣长,眉黛青颦。尤其一双美眸,双瞳剪水,映影浮光。必是蕙质兰心,秀外慧中。太后心中甚喜。
便行赐婚,亦不辱没蓟王。
少顷,华妁已出诊断。正是“带下瘕聚”之症。
再深入诊视,太后果是完璧。若用坐药栓剂以导下。必损其贞。故需于脐下,施以针刺。子门受激重张,于是气血得通。胞中留止恶血,随之泻下。一通百通,术到病除。
待恶血流尽,再以琉璃筒针,小心注药入子门。待溶解栓凝衃(pēi)血,淅沥而出。太后隐疾尽去。
再用补药调理滋阴。待血气充盈,自然痊愈。
如华妁所言。不出十日,朱唇粉腮,玉软花柔。
太后对镜梳妆,四射艳光。
重赏华妁,却被婉拒。
太后言:“救命大恩,无以为报。不知左令,何所求?”
“下臣,并无所求。”华妁答曰。
太后轻轻颔首:“闻华大夫只左令一女。今虽为二千石宫官,然你我女流之辈,终归要鸾凤和鸣,比翼双飞。”
“太后明见。”华妁心头忽如鹿撞。
“既如此。朕便做主,许配蓟王如何?”言及此处,太后眸中,一时复杂难明。
“这……”华妁虽不知太后暗中设计,然心头惊喜交加,断难言语。
“左令之心,朕已尽知。”太后已收拢心神:“传朕谕,封华妁为吴房君,赐配蓟王。”
“老奴遵命!”长乐太仆赵忠趋步入殿,五体投地。趁机耳语:“左令此时不谢恩,更待何时。”
华妁幡然醒悟:“下臣,叩谢太后!”
“吴房有棠谿亭”。又“韩卒之剑戟,皆出於冥山、棠溪、墨阳、合伯膊、邓师、宛冯、龙渊、太阿,皆陆断马牛,水击鹄雁,当敌即斩坚。”
先前,宋奇并郭嘉,巧设凤凰于飞之计,尽收江夏赵慈残兵。将棠谿匠人城,收归己用。今汝南兵甲,多产于此地。尤其宋奇受雇于洛阳子钱家,今拜鲁国相。领河南黄巾屯田。屯田军士,所披兵甲,皆出此地。淮泗八国,亦如此这般。
今太后将吴房一县,封与华妁,必知其中利害。
消息传回。饶是蓟王亦被惊动。
遂专开朝议。
“太后何意?”
中丞贾诩,起身奏对:“回禀主公,太后乃投桃报李也。”
“为何是吴房县。”蓟王又问。
“今南阳被毁,工匠北上。吴房所造坚甲利兵,最近淮南。与其被关东群雄所夺,不如授予主公。”贾诩答曰。
殿中重臣纷纷点头。然蓟王却不为所动:“太后顽疾,华妁应手治愈。先封县主,再赐孤婚。当中疑点重重,不可不防。”
右相耿雍起身奏报:“主公无需见疑。先前,华大夫献九九归原丹并九九驻颜膏,令二宫太皇圣心大悦。遂赐位特进,首开国中万石高俸。今有左令,巧施妙术,为太后除顽疾。封县主,亦是情理之中。”
蓟王仍不置可否。蓟王光融天下,明以照奸。如何可被轻易蒙骗。
郭嘉起身奏道:“事出必有因。洛阳何所求,主公何不静观其变。”
“如此,也好。”郭嘉之智,不下贾诩。二位谋主,皆如此说。蓟王自当信赖。转而言道:“华妁既封县主,又久居孤身侧,断不可亏待。”
右相奏曰:“当以贵人礼聘之。”
“九月和亲,再增贵人礼。”蓟王从谏如流。
“主公明见。”群臣附和。
秦汉和亲,仪制非常。婚后,秦后鲁琪拉,仍尊“皇后”。为与之相配。二宫太皇,并下诏命:尊太妃范氏为“(蓟)王太后”,王妃公孙氏为“(蓟)王后”,与秦后,并金章紫绶。余下王妃、贵人,皆金印绿绶,美人银印青绶。
以此类推。
1.160 成人之美
太后此举,煞费苦心。
素有顽疾,亟待诊治乃其一。行反·投桃报李,求取《青囊经》乃其二。将兵甲重地,吴房县封于华妁,以弱淮南乃其三。
还有最重要一条。华妁亲自施术,亲眼所见。太后完璧产子,并未失贞。
得太后如此厚恩,必然心生感激。至于华妁,如何回禀蓟王。当可以预见。
华妁去而复返。亦贵为一县之主。称“吴房君”。
入宫洗漱更衣,述职蓟王当面。
北宫,瑞麟阁。
“一路辛苦。”蓟王笑道。
“幸不辱命。”华妁娇羞无限,颌首低眉,不敢仰看。
“太后可有口谕。”蓟王笑问。
“太后言,宫中庸医,碌碌无为,欲求家父《青囊经》,与众太医一观。”
“只为《青囊经》乎?”太后所求,反令蓟王更生疑。
“然也。”华妁答曰。
“医者父母心。华大夫当不会藏私。”
“主公所言极是。”华妁收拾心情,恭声答曰:“此书,家父正欲刊印成册。先献书于洛阳,亦无不可。”
“如此,甚好。”公事毕,蓟王又言及私事:“太后赐婚,非同小可。你我虽为君臣,实则情同手足。如何作想,宜当直言。”
“主公当知,臣虽为医令,实则侍医也。主公临幸诸妃,皆臣侍奉左右。亲密如斯,今生已不作他想。”华妁柔声答曰。
“如此,甚好。”刘备亦知,毕竟男女大防,授受不亲。华妁虽为医令,实则女侍(医)也。侍奉左右,常伴床榻之侧,与一般女官不同。
收入后宫,实属常情。
何况后宫女官,多为妃嫔兼任。华妁为贵人,亦可领太医左令之职。
华妁得太后,如此善待。华大夫焉有拒绝之理。遂六百里将亲笔手抄《青囊经》,献书朝堂。
少帝终偿所愿。命史夫人,暗将《青囊经》转送董卓。董卓又交由骑都尉李肃,奉书请白鹿师出山。传授青牛师《还丹诀》并《五岳真形图》。
如此一来二往,封君达得偿所愿。遂夜入大将军府,为何苗施术。
虽遭重击,一拍两散。本以为鸡飞蛋打。岂料覆巢之下,竟有完卵。二去其一,生机尚余一半。当真不幸中之万幸。
何苗亲眼所见,涕泗横流。悲喜交加,痛并乐极。
封君达并甘始、东郭延年,三人名声鹊起。洛阳权贵,列队来见。千秋观前,人马如龙。何其壮观。
至此。青牛师封君达,出入千秋观,始置左右二侍者。一负书岌,一携药笥。内有容成(子)养气术十二卷、墨子隐形法一篇、灵宝卫生经一卷。笥有炼成水银霜、黄连屑等,不一而足。
饶是太后,亦在千秋殿中,宴请三人。
更助三师重名。
洛阳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后院,霞楼。
尚书令许攸,登楼拜见:“拜见大将军。”
“子远不必多礼,速座。”自得保完卵,何苗重拾心气,再无死志。
许攸近前落座。
何苗临窗高卧,眺望洛阳二宫:“某之事,子远已尽知否?”
“卑下略有所闻,故来道喜。”许攸答曰。
“二余其一,何喜之有?”何苗面无表情。
“终归得一线生机。”许攸劝道。
“哼!”何苗嗤鼻一笑:“故为长远计,董贼必除之!”
一切皆不出许攸所料。然却假装大惊:“太师煞费苦心,请青牛师为大将军治病。大将军,不知感恩乎?”
“某身受重创,便拜董贼所赐。何来恩义,又何须感恩?”何苗怒道。
“这……”许攸无言以对。
“尚书令可有妙计,助我锄奸。”何苗问道。
正如许攸所料。何苗其人,本是混吃等死,无胆鼠辈。身受重创,心灰意冷。所谓报仇雪恨,不过一时意气,断难久持。如今重拾生机,反激报仇之心。
“卑下,确有一计。”事到如今,许攸亦无需隐藏。
“”
1.161 汉祚复兴
蓟王都,北宫,合欢殿。
随悠扬钟声,响彻全城。刘备轻轻睁开双眼。
怀中美妇,亦轻提眼帘。奈何一夜承欢,无力起身。公孙王后逢休沐,行上食礼。同牢合卺,与王同宿。
今日休沐,刘备亦不心急。待天光大亮,王后稍稍恢复些气力。轻轻睁开美眸,柔声催促。刘备这才徐徐抽身。
吴房君华妁,已恭候多时。
清洗热敷,善加打理。服侍蓟王披衣,恭送入浴室。华妁退出殿外,再等王后起身。
沐浴更衣,入无极殿用膳。再登瑞麟阁,理毕政务,与群妃伴游不迟。幕府、封国,双轨并行。两套班底,英杰辈出。“治大国若烹小鲜”。果不其然。
《韩非子·解老》:“事大众而数摇(动)之,则少成功;藏大器而数徙之,则多败伤;烹小鲜而数挠(翻动)之,则贼其泽;治大国而数变法,则民苦之。是以有道之君贵静,不重变法。故曰:‘治大国者若烹小鲜。’”
言下之意,国策方针,一经确立,切忌朝令暮改,万勿左摇右摆,劳民伤财。
或有人言,国策有失,却不行亡羊补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岂是明主乎。
首当其冲,国策方针如何确立。如蓟王这便,历经二十载,取长补短,裁弯取直,去伪存真,去芜存菁。乃至放之四海而皆准。遂成国策,何言“不可为”。
万事需逐其根本,切莫断章取义。
待蓟王入阁。士贵人、宋贵人、马贵人、安贵人,皆在。诸如邹美人、杜美人、冯美人等,亦在。
自王妃尊王后。偏妃亦升王妃。故蓟王后宫,再无偏妃或侧妃封号。王后、王妃、贵人、美人、御姬、宫女、宫婢。另有宫官,品秩不等。
宫婢名义上低于宫女。实则多为妃嫔陪嫁之媵妾。俗谓“向阳花木易为春”。有代女君侍寝之权。
话说,前汉宗室,景帝六子,今汉光武帝刘秀并更始帝刘玄五世祖,长沙定王刘发,母唐姬本是程姬侍女。景帝还是太子时,召幸程姬,程姬因月事不能侍寝,遂将侍女唐姬梳妆打扮,送入寝宫。景帝酒醉,以为是程姬,春风一度生下刘发。后遂将女子月事,称之为“程姬之疾”。
只不过,蓟宫召幸,皆是七妃。且逢不宜,则会轮替。故陪嫁媵妾,并无机会侍寝。君王之妾,亦非常人。宫婢领三百石家俸。家中父兄,亦有民爵傍身。宫人品秩不等,二百石,至百石宫俸皆有。
诚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待蓟王百接长生,终归能得偿所愿。平日击鞠赛马,机织女红。入东宫照看诸王子,亦乐此不疲。
蓟王春秋鼎盛,尚不及而立。若能长命百岁,足余七十载光荫。今汉不过二百年。再续二百年江山,于蓟王而言,何其易耳。
协辰夫人黄景华,如愿入媵伴嫁。举门迁入蓟国,暂居云台观邸。待北渚司寒馆筑毕,再迁入馆中为国祭祀。
今汉求仙问道,蔚然成风。如前大将军窦武妹,窦琼英。太尉黄琼之女,黄景华。皆出身勋贵世家。却“少好仙道”,“密修至要”。足见一斑。
协辰夫人为何自荐枕席,举门来投。蓟王问过方知。
原来,乃因“卯金刀刘,汉祚复兴”。
秦汉之交,谶纬之学兴起,宣扬刘氏具天命。如《春秋演孔图》:“卯金刀,名为‘刘’,赤帝后,次代周。”待两汉之交,光武中兴时,亦出“刘氏复起,李氏为辅”,“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之谶语。
而新莽末年,始流传之“刘氏复起”之谶记,自蓟王麒麟天降,南征北战,并土开疆,尤其万舟并发,救回南阳“帝乡”百万之众后。今又,再度出现。
“汉祚复兴”、刘氏“系(继)统先基”。尤其“汉祚复兴”,此谶记遍及十三州街巷闾里。刻印九州名山大川。
“卯金刀,汉祚兴”。遂为天下,所津津乐道。
协辰夫人言,蓟王应运而生,乃天命所归。
从龙之功,登仙大道。如此巨利,如何能轻弃。
一言蔽之。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仙门虽与世无争,然亦有所求。白日飞升,羽化升仙,便是终极追求。
利益利益,先利后益。蓟王累次和亲,焉能不知。
于国有益又力所能及。何乐不为。更何况,蓟王从不与民争利。
是故“受大者不取小”。
休沐日批阅,多是十万火急并积累书信。由一众瑞麟阁学事史,依次诵读。蓟王口述,学事史秉笔回复。瑞麟阁女博士、女史,多为顾问应对,从旁答疑。
书毕,交由瑞麟博士,确认无误。再由蓟王亲笔签署。封函发出。
凡刘氏宗亲,旧时好友,门籍属吏,皆可向蓟王上疏。便是刀笔小吏,如遇急迫,亦可奉书直谏。可想而知,五日书信积压,何其多也。
往来书信,还需抄录归档。凡书写抄录,皆由女学事史掌管。
“夫君且看。”士贵人似有发现。
“何人上疏。”刘备笑问。
“乃王子馆兼太学坛博士双祭酒服虔。”士贵人答曰。
刘备这便取来一观:“太学生,多‘自耕读’,为‘实习生’。然‘术业有专攻,得道有早晚’,有一二载便学成出仕,然亦有三五载,仍在苦读。‘官’谓学仕官之事,‘学’谓习学六艺,此二者俱是事师。故臣窃以为:三年实习生,可为‘备吏’,称‘学吏’乎?”
所谓备吏,便是指“后备吏”。
《三国志·吴书·歩骘传》载,歩骘向孙权上疏:“窃闻诸县并有备吏,吏多民烦,俗以之弊。但小人因缘衔命,不务奉公而作威福,无益视听,更为民害,愚以为可一切罢省。”据此可知,时下县寺中,已有“备吏”存在。
居延汉简亦载:“二百桼(七)十后备吏骑士胜敞。”据此认为“后备吏”,当为“边塞低级吏员之后备者”。
换言之,前汉已有备吏。
“学吏”乃备吏之一种。
太学生专立名籍。一旦入学,即可除徭役。学成可入仕途。高者以补郡县吏,次为孝弟力田。不一而足。
服虔上疏,三年实习生,转为学吏。
须知,学吏亦是吏。即便百石,亦可得民爵。授予良田美宅,坐享蓟国爵民之一切便利。与“实习生”,不可同日而语。
1.162 绳之以法
“夫君以为如何?”士贵人笑问。
略作思量,刘备斟酌言道:“利弊各半。”
马贵人亦道:“诚如夫君所言。若实习三年,便可为备吏。恐被碌碌无为者所用。更为国中唯利是图者所乘。如此,只需穷尽所能,送子入学坛。不出三五载,便可坐享其利。长此以往,吏治败坏,纲纪无存。”
刘备轻轻颔首:“此亦是为夫心中所患。蓟国五学,各司其职,各尽其用。若凡入太学坛,便可为吏。众皆争入仕途。余下诸学,当难有寸进。尤其门学、科学,更无人问津。”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人皆向好,学优则仕。”宋贵人一语中的。
安贵人却言道:“蓟国五学,入学皆需考试。若得通过,必有真才实学。便有唯利是图者,欲乘机入学,亦需家中子弟,能过考试之关。”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将国之命脉,系于入学考试一途。”蓟王言道。
选吏之重要,蓟王焉能不知。
“如此,当作何批复。”士贵人遂问。
“再议。”慎重起见,刘备暂且搁置。待时机成熟,再开朝议。
“喏。”奏疏乃由瑞麟阁女博士秉笔。与书函不同。
待批奏毕。士贵人有感而发:“夫君取贤用能,多不以时岁论处。”
阁中美人,巧笑倩兮。皆心有戚戚。
蓟王娶长母之妻,足见一斑。国中多少年长吏,亦一脉相承。
蓟王言道:“年岁积累,固然重要。然天资绝伦,亦不可或缺。吏治乃国政之基石。常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凡举新措,必谨慎以待。断不可等闲视之。若开备吏之口,恐成溃堤之穴也。不可不防。”
俗谓“绳之以法”。法,天下之平也。若无王法,如何明断是非、明辨善恶。类似入太学满三载,便可自动晋升备吏。坐享其成,绝非蓟王所愿。
“夫君明见。”众美拜服。
蓟国高薪养廉,三食君俸。蓟王轻财重义,天下豪杰。如何会吝惜钱财。正如北海一龙出仕。食禄依秩足予。管宁视钱财如无物,俸禄丝毫不减。华歆惜财如命,俸禄分毫不增。品秩便是“准绳”。
只取年限为绳,弊端自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更何况,百石少吏,乃吏治之根基。若根基败坏,乃至吏治无存,大厦将倾。国将不国。
蓟王以为,年限次之,德才居首。
王子馆兼太学坛,博士双祭酒服虔,只言其一,故蓟王不取。亦因言中其一,故蓟王暂且搁置,未当即驳回。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蓟王向来如此。
何为明主,知微见著。
稍后,博士双祭酒服虔,求问儒宗郑玄。
“主公何故搁议?”
郑玄笑叹:“子慎既善‘春秋’。岂只言春,不知秋乎?”
“愿闻其详。”服虔求教。
“我主,光融天下,明以照奸。何为明?日月并天也。故天有日月,地有阴阳,人有善恶。实习满三载,便可为吏。若知此举,国人必穷尽所能,入太学坛。五帝之学,诸学皆废,与国无利乃其一。诸多阿谀结党之辈乘机混入,吏治放滥乃其二也。吏治放滥,国政无存,倒行逆施,亡国之祸乃其三矣。”郑玄答曰。
“原来如此!”服虔幡然醒悟:“我只观其利,未见其害也。”
“我主,乃不世之英主也。切记,三思而后行。”郑玄谆谆善诱。
“惭愧之至也。”服虔仰天长叹。
无怪凡有内外诸事不决,蓟王首问儒宗。正因儒宗,兼容并蓄,从不以偏概全。
蓟王窃以为,于实习生之上,再立备吏,亦合情合理。然如何施为,又如何舍取,一时尚无定论。故暂行搁置不提。
洛阳,南宫,玉堂殿。
董太师龙行虎步,拾级而上。
阶上百官纷纷避让行礼。
仰见大将军何苗,媚笑上前。太仆王允并司隶校尉桓典,心生慨叹。
“大将军翻墙入内,暗行苟且。董太师掷戟,险断其生机。本以为必成不死不休之局,岂料竟重修旧好。着实令人瞠目。”王允叹道。
司隶校尉,“职典京师,无所不纠”。故桓典知晓内情:“先前,大将军遣人送礼入府。太师遂与之重归于好。”
“何礼如此持重。”王允问道。
“何苗乃蒸西园妃坐银盘,仍饰以脂粉,衣以锦绣,送至鱼梁台上。董卓狂笑不止。遂擎腿肉以啖,台上诸人皆掩目,卓于奶房间撮肥肉食之,尽饱而止。与大将军尽释前嫌。”桓典答曰。
王允恶极:“啖人贼子,我必诛之!”
桓典一声长叹:“董卓手握十万精兵,洛阳八关,固若金汤,如之奈何。”
便在此时,忽听身后言道:“校尉既职典京师,何不将啖人贼子,绳之以法。”
二人闻声回头,正是尚书令许攸。
桓典答曰:“鱼梁台陈列重兵,苦无人手,如何施为?”
许攸言道:“既无为,当慎言。恐隔墙有耳。反遭杀身之祸。”
王允一声冷笑:“尚书令明哲保身,我辈不及!”
许攸龇牙一笑:“言尽于此。”
这便越过二人,自行离去。
桓典目视其背,低声道:“许攸其人如何?”
“足智之士也。”王允答曰。
“是忠是奸?”桓典又问。
“忠奸莫辨也。”王允又答。
“若为朝堂所用,董卓之流,有何惧哉。”桓典叹道。
“速登台,且莫误了朝会。”王允似有未尽之言。
二人各怀心思,并肩登台不提。
朔望大朝,百官列席。
荆州牧刘表,青州刺史刘岱,扬州刺史刘繇,徐州刺史陶谦,遣使贡献。不仅补足历年所缺,于中署还另有奉献。圣心大悦。
诏封,刘表为前将军、假节、封成武侯。陶谦拜左将军、徐州牧,封溧阳侯。加授刘繇为扬州牧、右将军。加授刘岱为青州牧、后将军。
四州遣使,亦有封赏。
除益州刺史刘焉,因贼众“断绝谷阁,杀害汉使”而未能至。
1.163 万一之率
朝廷封赏,亦分轻重。
荆徐二大州之牧,皆封侯。诸如刘岱、刘繇,只加州牧。四方将军亦有持重。刘表领前将军。陶谦领左将军。与刘表扼守长江水路,上下夹攻淮南之刘繇,领右将军。与二人腹背夹攻之陶谦,领左将军。远缀河北的青州牧刘岱,位居最末,称后将军。
朝堂用意,不言自明。终归淮南新帝,乃心腹大患。围绕淮南,上游荆州,下游扬州,背后徐州,皆为用武之地。尤其顺流而击,荆州实力最强。故荆州牧刘表,受封最厚。
虽道路断绝,然有蓟钞通行天下。
四州使节,携足量蓟钞抵京。解朝堂焚心之渴。阳港双市,金水小市,乃至金市、马市、粟市、南市,海内珍货,堆积如山。只需足额发放官俸,何愁无处花销。
西方属金,故金市位于城西。东方苍龙属木,好马亦称为“龙”,车驾又多为木制,故将马市置于城东。
洛阳商家,已将诸市产业,质押大半。洛阳六市,皆为蓟王所有。
只需一声令下。金市子钱家,便可齐入蓟商会。将所贳押资产,悉数划归赀库。就此收手。转为大券商,正当适宜。
从长远来看,券商收益,远超子钱。尤其蓟国寄舱券,寄田券,大行其道。海市白波大舡,往来江表十港,海外荒洲。一来一回,一本万利。尤其海外荒洲,驯化岛夷,围港圩田。蓟国编户齐民,户户可购得五十亩寄田券。“一岁种,三岁获”。称早、中、晚三季稻。一季三熟,可想而知。
所辟良田,一望无际,统称“农苑”。由水衡都尉府所辖。
水衡都尉府,隶属于辅汉大(将军)幕府。幕府统帅四方都护,内外属国,天下雄兵。辟海外荒洲以自养,亦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尤其于阳港双市蓟商会,新开寄舱、寄田二券。更引天下豪商,趋之若鹜。
所谓“隔行如隔山”,又谓“隔行不取利”。所言,皆是转换成本,亦或是转换风险。而寄券的出现,将风险成本,降至最低。具体事宜,交由行家里手去操办。一众券商,无需舟车劳顿,远涉重洋,只需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蓟王将利害权重,刻意放大。当无往不利。
或有人问,蓟王如何取利。
蓟王将风险及成本,均分天下矣。
针对大宗商品的寄券,市舶寺亦在筹备之中。
蓟王都,灵辉殿。
会十日大朝。蓟王遂将七国赛马会、蓟商会、外商会,并国中豪商田韶等,联名上疏,遍示群臣。
“诸位以为如何?”蓟王居高下问。
“回禀主公,老子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乃指福祸难料,天机莫测矣。”新任瞽宗令邯郸淳,起身奏对:“故臣窃以为,人主岂能为福祸作保。”
原来。豪商联名上疏,欲求蓟王,为马匹、寄舱等作保。赛马价格高昂,千里马千金难求。奔逐竞技,难免损伤。豪商重金求购。恐其折损,故多有迟疑。券商亦如此这般,恐所购舱容,不等靠岸,便因故倾覆,或是被海贼劫掠,血本无归,故同求作保。
“臣附议。”薮东守乐隐,面露愠色。豪商得寸进尺。竟求我主为其不测作保。
“臣等附议。”殿中皆饱学之士。诚如邯郸淳所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主公岂能为“不测祸福”作保。
环视群臣,蓟王又问儒宗:“郑公以为如何?”
自看群商上疏,郑玄便苦思何解。待蓟王来问,已有所悟:“回禀主公。臣窃以为,群商所求,非是莫测,乃是不测。”
“有何不同?”蓟王笑问。
“莫测者,不可测也。不测者,不及测也。”郑玄答曰:“故《书》曰:‘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而无患。’老臣,窃以为,此乃群商所求。”
“居安思危,有备无患。”蓟王轻轻颔首。
略作思量,遂问市舶令:“自贩售寄舱券以来,可有不测。”
市舶令田骅,起身奏报:“回禀主公,万无一失。并无不测。”
蓟王言道:“若有万一之失,又当如何?”
“这……”田骅如实答曰:“臣尚未虑及也。”
蓟王又问:“既无万一之失,群商何故多虑。”
群臣皆沉思不语。殿内落针可闻。
门下祭酒司马徽,起身奏对:“为求安心,大率如此。”
“正是大率。”蓟王欣然点头:“故群商所虑,便是‘万一之率’。”
大率,乃大概之意。出《史记·平准书》:“于是商贾中家以上大率破,民偷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产业。”
率,便是概率。
见群臣纷纷醒悟。蓟王又道:“若计‘万一之率’,所贩寄舱券之总价,可抵豪商之损乎?”
略作思量,田骅言道:“何须万一之率。便是千一之率,足可抵充。”
“如此,每份寄舱券,可另售一份‘保券’。取千一之率。若遇险,当足额偿付。”蓟王又问:“诸位以为如何?”
右相耿雍起身奏问:“敢问主公,保券取寄舱券值千一之率,若遇险,亦偿寄舱券值乎?”
“然也。”蓟王轻轻颔首。只保本金。
“启禀主公,宜取券值百一之率。”市舶令田骅起身奏报。虽不知其中缘由,然田骅隐约觉得。保券,于国有大利。
“万无一失,取百一之率。”左相崔钧起身奏报:“皆大欢喜矣。”
保券取寄舱券值百分之一。只需券商购买保券,凡遇险,则足额赔付本金。若平安靠岸,如约获利,则保券作废。保金,收归入库。
若未能如约获利,反至蚀本,又当如何?
虑及此处,蓟王又道:“保券可保足额寄舱券值。若遇亏折,亦可补足。”
“主公明见。”群臣拜服。
于是乎。可足额偿还本金的保全券,应运而生。取券值百一之率(1%)。券商竞相购买,再无后顾之忧。
1.164 四海承风
寄舱已万无一失。赛马又当如何?
比起近海航运,赛马实属高风险。尤其竞速赛,快马加鞭,更不可预测。
骑手并赛马损伤,在所难免。轻则头破血流,重则筋断骨折,乃至殒命当场。且赛马金贵无比。即便蓟国号“千乘之国,万马之邦”。训练一匹赛马,亦是千挑万选。耗费精力心血,不可预估。
价高几何,可想而知。
蓟王言道:“赛马保券,除马主支付外,宜当由博资中取其一。”言下之意,赛马风险,由马主并马会共担。赛马早开博戏,虽齐民只可压百钱,然场场下来,积少成多。亦是一笔巨资。
“敢问主公,保费仍百取一乎?”右相耿雍起身奏问。
“百取二。”蓟王言道:“当高于寄舱。”
“喏。”
“保全券,当由何处发放。”右相再问。
“当由赀库开立,再由各署寺签订,出具。市楼、佣兵公会,皆可取用。往来商队,亦可订立保全券书。具体事宜,再议。”蓟王言道。
“喏。”群臣应诺。
保全券,类后世商险。随蓟国商业不断兴盛,应运而生。可以预见,当助推海外商贸,更加繁盛。
不出蓟王所料。既保全赛马,可否保全车驾;既保全寄舱,可否保全整船?
随之而来,保险产业,应运而生。
此与耕一余三,殊途同归。
蓟王终极目标,“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能不能实现,先不论。正如少年时,三墩答阿母言:且,走着看。
即便毕其一生,力所不能及。孤不是还有三百子嗣。百子再生百子,“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要不要再生?
虑及大功未成,蓟王颇为意动。
舍孤一人无妨。奈何三百云霞卫,望穿秋水。如何轻弃之。
不是说“子子孙孙无穷匮”吗?
何必将天下事,皆负一人身。终归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蓟王慎重。
蓟王亲创之体系,正乘风万里,放之四海。
餐毕,略作小憩。醒锣敲响,朝议再起。
二位国相,逐条通禀。蓟王携群臣,共商议。直至晡时。散朝后,百官鱼贯而出。群臣围拢到郑玄等万石国老身侧,求问国政。尤其保全券之利弊,乃众人心之所牵。
郑玄、卢植等人,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便是市舶令田骅,亦被反复求问利害得失。群臣拳拳之心,可见一斑。
家马令苏双,虽亦一知半解。然终归是蓟王所创。必于国有利。便先行离去。
车驾入南港,换乘公船,返回楼桑。濩淀水两岸,苜蓿如茵,紫花渐落。残香犹存。堤上牧人,正驱车收割。制备冬储饲料。
想当初,督亢大泽,百里泛滥。蓟王筑堤通渠,于一片白泽中,造督亢新城。彼情彼景,历历在目。每每泛舟,往来王都。睹两岸碧水青禾,水天一色。苏双皆不由感慨万千。
少时刘备,今日蓟王。十里楼桑,千里蓟国。
见船上琉璃传证,上书四字:蓟家马令。白湖水闸,徐徐升起。舟入白湖,于港口停靠。苏双信步登岸,沿十里长街,向蓟王老宅走去。
蓟王陆城侯老宅后院,大马厩二楼,便是家马令官寺。
大马厩,倚墙而建,两侧对开。先为二重,今已增至三重。左侧为家马令署,右侧为大厩令署。先国后家,右上左下。
平日不走正门。后院另阔角门。车马可通行无阻。为何不开正门。只因籍田仓封堵也。
苏双之所以着急返回,乃因心牵白龙。
自患眼疾,目不辨物。性情温顺的白龙,整日狂躁嘶鸣。已咬伤踢伤多人。唯寥寥数人可近身。
“白龙如何?”苏双入院,劈头便问。
“白龙无妨。”属吏欲言又止。
“且如实说来。”苏双言道。
“(厩)啬夫常某,奉命驯骑,不慎坠马,伤及右腿。”厩丞连忙补充道:“已送太医寺,当无碍。”话说,为让白龙适应眼疾,苏双命众啬夫驯骑,已连伤多人。
“无事便好。”苏双言道:“白龙眼疾,或是天意,非人力可为。这便作罢,无需强为。”
“喏。”厩丞亦松一口气。
“受伤啬夫,定要妥善安置。不可亏待。”入白龙马间前,苏双又叮嘱道。
“遵命。”厩丞再拜。
登三楼公署。见大秦皇后一行亦在。
苏双趋步近前,肃容行礼:“下臣苏双,叩见皇后。”
“令君,免礼。”自与蓟王定下婚期。大秦皇后鲁琪拉,汉宫仪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言行举止,与汉宫无异。
如前所说,秦汉和亲。秦后留其尊号。如此“下嫁”蓟王,仪制超越正妻。为平衡后宫,故二宫太皇,金口玉言。先尊王太妃为王太后。如此顺次尊王妃为王后。偏妃为王妃。
“敢问皇后,所为何来?”苏双躬身问道。
“婚期将至,故来挑选驾车驽马。”皇后言道。
“下臣已备好良马。”苏双答曰:“只等少府车驾送达。”
身后媵妾之阿奇丽娅,代主问道:“闻王宫车驾,皆出将作寺。”
“然也。”苏双答曰:“然自南宫立披香女官。宫中用度,皆由少府掌管。虽仍由将作寺打造,然却出少府之令。”
“原来如此。”鲁琪拉轻轻颔首。知微见著。蓟国建制,越发完备。
苏双又言道:“骏马皆在楼下厩中,皇后欲一观乎?”
“不必。”鲁琪拉此来,另有目的:“闻令君与王上,自幼相识。”
“正是。”此事,人尽皆知。苏双无需隐瞒。
“少时刘备,与今日蓟王,有何异同?”鲁琪拉又问。此问,方是此行之关键。
“下臣,窃以为。少时十里楼桑,今日千里蓟国。除此之外,别无不同。”苏双亦是有感而发。真情流露,自非作假。
“闻蓟王后宫多绝色。百花丛中,如何独秀。还望令君教我。”鲁琪拉久居老宅。不识蓟国肱股重臣多矣。唯苏双有数面之缘。且与蓟王乃少时好友,故才有此问。
1.165 政均法平
“皇后既有此问,下臣斗胆作答。”苏双遂将肺腑之言,娓娓道来:“下臣少孤,父母早亡。混迹马市,为胡商养马……”
鲁琪拉等人,静静聆听。
“……主公与下臣,同乘一马。左右皆怪之。然主公谈笑自若,从未相弃。待下臣如此,待公孙王后亦如此。世人皆言,主公乃长情之主。下臣亦如此想。‘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皇后即来则安,无需心忧。”苏双最后言道。
“好一个,人不如故。”鲁琪拉轻声念道。
少顷,鲁琪拉又问道:“蓟王何所患,又何所忌?”
“主公患政不均,忌法不平。”苏双又答。
“政均法平。”鲁琪拉心涣然冰释。稍座片刻,遂返中庭。苏双自恭送不提。
“女主人何故有此问。”圣火女祭,心有不解。
“自宋贵人遣女官传授汉宫仪,已有月余。汉家礼数,比罗马如何?”鲁琪拉反问。
“罗马礼节远不及汉礼。”阿奇丽娅感同身受:“尤其品秩等级,上下有别,尊卑有序。后宫品秩,百石至万石皆有。官秩尤甚。便连官吏名称出处,许多皆存续千年以上。而罗马并无此等严密的官员体系。甚至只手便可数完:财务官(quaestor),市政官(aedilis),裁判官(praetor),执政官(sul),罗马皇帝。还有些不入流的保民官(tribunus)、监察官(sor),诸如此类。”
“所以,复杂的制度,必然为满足同等复杂的国情。层次分明的吏治体系,是为最大程度的管控国家。单就吏治而言,我们便输了。”鲁琪拉叹道。对国家的掌控,大汉自是首屈一指。
“这与女主人此行,有何关系?”阿奇丽娅仍未醒悟。
“品秩。”鲁琪拉,道破心声:“或者说等级。蓟国兴二十等爵。换言之,不算奴仆,自王爵以下,有二十二等人。最低为编户齐民。地位悬殊,可想而知。然,蓟王却‘患政不均,忌法不平’。如何施为?”
黑夜女王英妮娜,亦醒悟:“女主人忧心蓟王言行不一。”
“正是。”鲁琪拉叹道:“汉人言,投其所好。不知蓟王好恶,轻身入宫,稍有不慎,死无葬身之地也。”
“原来如此。”阿奇丽娅亦醒悟:“苏令君所言,可信否?”
“当可一信。”鲁琪拉答曰。
“长情之主。”英妮娜一语中的。
“正是如此。”鲁琪拉心满意足。
阿奇丽娅忽言道:“女主人保留罗马皇后尊号。金章紫绶,当食万石。”
“万石究竟是多少。”英妮娜问道。
“月谷三百五十斛,年四千二百石。折一百二十六万钱。岁时赏赐充给,当可加倍。”阿奇丽娅脱口而出:“依《蓟法》,皇后父(或)兄,可封民爵十八等之‘大庶长’,岁俸九百石。授田九十顷,授地九十宅。九十顷蓟国美田,鱼米双收,年可入一千六百二十万钱。此还不算海外寄田。”
“我的天!”英妮娜心中惊骇,可想而知。
“父兄……”鲁琪拉一声叹息:“若无父兄,又当如何。”
“若无父兄,幼弟亦可。”阿奇丽娅答曰:“家中无亲,师门续承。只需有正经出身,便可。”
“你我远道而来,举目无亲。亦未拜师学艺,何来出身。”鲁琪拉反问。
“料想,蓟王当有安排。”年获千六百万巨款,对重返罗马之帮助,阿奇丽娅焉能不知。
断不可轻弃之。
更何况,远不止此。英妮娜言道:“你我为媵妾。可封美人。”
阿奇丽娅亦早知:“美人,食千石家俸。家中父兄,授民爵十三等之‘中更’,岁俸六百五十石,授田八十顷,授地八十宅。一年所得,约一千五百万钱。亦未算海外寄田。”
如此算来,三人同嫁。一年得利,满打满算,当不下亿钱。
十年十亿。五十年五十亿。
诚如西王母,得亿万岁俸,轻松重建西王母国。罗马皇后鲁琪拉,亦不逞多让。只苦无身家,无人可继。
蓟钞的购买力究竟如何,三人久居北国,心知肚明。
然此时言利,终归不合时宜。眼看大婚在即,鲁琪拉岂能落人口实,为人诟病。然扪心自问,又难舍亿万巨利。
便在此时。安长御并中书令,联袂来访。
主臣落座。
安氏四姐妹:安若素、安若水、安若梦、安若尘,今皆为王妃,又同为长御。助公孙王后,掌管后宫。今遣安氏长姐前来,足见持重。
中书令赵娥,开门见山:“主公立江表十港,欲舟行海西。奈何路途遥远,尚有不及。太后亦知皇后于中夏,并无亲人。故行权宜之策。欲将象林苑中一处小苑,赐予皇后,为汤沐邑。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愿闻其详。”鲁琪拉心中惊喜,可想而知。蓟王家果然面面俱到。
“时林邑少田。历代林邑王,遂侵夺周遭如大岐界、小岐界、式仆、徐狼、屈都、乾鲁、扶单等国之土,据为己有。后悉数划归象林苑,围象林县界,立三十六小苑。”赵娥遂将详情,和盘托出:“其中‘两岐苑’,山林俊秀,谷地肥美,亦多珍货。一年所得,当不下亿钱。”
鲁琪拉面向王都,欣然下拜:“如此,妾,愧领。”
众人同拜。
待起身。安长御并中书令赵娥,自去复命。
阿奇丽娅难掩喜色:“恭喜女主人,得偿所愿。”
“一处小苑,竟可得亿钱。”英妮娜问道:“堪比县侯。”
阿奇丽娅,已想通一切:“苑,乃王家苑囿。其中山林陂泽,矿脉良田之所出,皆归王室所得。故与封君列候只取食租不同。小苑,实则庄园。一切产出,皆为皇后。足可比一县列候。”
“原来如此。”鲁琪拉欣然点头。
“类似小苑,蓟王有三十六处。”英妮娜的表情,已说明一切。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若三十六处小苑,皆如两岐苑。单单象林苑,蓟王一年便可轻松得钱,三十五亿。
1.166 秦蓟之好
“无怪蓟人航海风潮不减。”鲁琪拉慨叹。论种田,蓟王首屈一指。蓟王称亚,无人敢称尊。
英妮娜忽笑:“蓟王果不与民争利。”
“食禄者不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取小。”鲁琪拉自行为蓟王辩驳:“徼外荒洲,蛮夷之地。何来民利?”
与英妮娜四目相对,阿奇丽娅心有戚戚:“女主人所言极是。”
“勿用主人一词。”鲁琪拉纠正道:“当称女君。”
“遵命,女君。”二人异口同声。
音犹在耳,三人皆笑。
稍后,阿奇丽娅又道:“另有协辰夫人黄景华,入媵陪嫁。”
“我亦听说。”鲁琪拉轻声道:“乃出诸夏女仙门。师承仙人韩冬,掌北渚司寒馆。”
“传闻蓟王房中术大成。可‘百接不衰’。”英妮娜另有风闻。
“何为百接?”阿奇丽娅不明所以。
“便是指,可御百女。”英妮娜语出惊人。
“不可能。”鲁琪拉断然摇头,稍后又面红耳赤,轻声追问:“何处得闻。”
“乃出云台观邸女仙,私下流传。”英妮娜言道:“外人尚不得而知。”
“外人既不知,你如何得知?”阿奇丽娅亦将信将疑。
英妮娜笑道:“我自有门路。”
“闻多年前,蓟王七日礼赞百姬。一日十余,勉强可为。百女,非人力可及。必有……”阿奇丽娅欲言又止。
“神助。”英妮娜脱口而出:“(黄帝)御女三千,白日飞升。”
越说越像。鲁琪拉不敢再想:“禁言。”
英妮娜笑道:“先贤书录,必有来由。且看‘白日飞升’,当作何解。”
“当作何解?”二人异口同声。
英妮娜答曰:“羽化飞升,或是至上超脱。”
“何意?”阿奇丽娅追问。
“见仁见智。”英妮娜并未说破。
鲁琪拉保留罗马皇后尊号。称“秦后”。与之相并列,公孙王后尊“蓟后”。
遂出典故:“秦蓟之好”。乃出脱于“秦晋之好”。
大汉与罗马和亲。看似遥不可及,如梦似幻。然细细想来,一切又都顺理成章。罗马皇后鲁琪拉,谋刺亲弟事败,被流放荒岛。史上稍后便被毒杀。一了百了。便在此时,得蓟王拯救,赴遥远绿洲。后又辗转东进。与心向罗马的蓟王,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蓟王需借其皇后头衔,行出师有名。笼络人心。鲁琪拉更需借蓟王之力复辟。于是结成最高等级的联盟,和亲之盟。
婚姻互为最高等级的人质。古今中外,莫不如是。若婚姻无法维继,必诞下血脉,行根深蒂固。如此代代和亲,终成一家。
就鲁琪拉自身而言。虽二次改嫁。且早已诞下子嗣。却毅然决然,放下一切,与蓟王和亲。足见利害。
正如钟存慧妃,亦行和亲。终归为了彼此信任。若坦诚相待,间不容发,仍不能互信。天下再无可信。
一言蔽之,抛开个人因素。和亲罗马皇后,于蓟王豪取天下,有百利而无一害。
先前,文武百官,并王宫内外,皆不知其利之大。
待蓟王南征林邑,立江表十港,辟海外荒洲。海外珍货,源源不断输入中夏。尤其海外寄田,一季三熟。即便亩产略有不及。然以均产五石计,一季三熟,足可得新谷十五石。一顷可得七百五十石。不计稻花鱼,折钱二十二万五千。
编户齐民,尚得如此巨利。爵民可想而知。
更加寄舱、寄田,坐享其成。
是故,蓟人对蓟王七海雄心,如何能不顶礼膜拜。
一言蔽之。蓟王和亲,于国于民,于人于己,皆有大利。
加法还是减法。人各有志,断不可强求。
增兵减灶,还是减兵增灶。当因时而变,因势制宜。不可拘泥。
蓟王自当“增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