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刘备的日常TXT下载刘备的日常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刘备的日常全文阅读

作者:熏香如风     刘备的日常txt下载     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4 牛刀割鸡

    又重感冒,浑身刺痛。

    ---------------------------

    “父王言,当组联军,随夫君征讨不臣。”美人又答。自嫁入蓟国,新婚之夜与夫君坦诚相见。个中滋味,当真痛并乐极。如今早已情根深种,断难舍离。

    有汉一朝。家事即国事。

    蓟王向来,公私分明,爱恨拎清。然对家事,亦尽心尽力。君不见,专设门下署并少府,处理王家事宜。

    “哦?”刘备欣然笑道:“兵卒几何。”

    “五万飞军。”当真下了血本。十夷王虽是西南夷中大部,然麾下大小种落混杂,各说各话,难以协同。一个不如意,便拔寨而走,入伙别部。此亦是部落联盟的最大弊端:聚散无常,及其松散。

    若论出身,十夷王女,皆有渊源。

    “五万飞军,足可荡平林邑。”刘备欣然一笑:“诸王,何所求?”

    “父王言,愿入海市,贩运山中珍物。”

    “可也。”刘备欣然应允:“然,凡入海市者,需先入海市籍。一旦入籍,便是蓟人。受《蓟法》所辖。凡有不法,严惩不贷。不知诸王,以为然否。”

    “海市乃出蓟国,理应如此。”话说能入籍蓟国,西南百夷,自当求之不得。

    “如此,先入蓟商会。待平定林邑,再造大船,扬帆出海。”刘备言道。

    “谢夫君。”鸳鸯十美,大喜下拜。

    家和万事兴。何必多言。

    送走鸳鸯美人,刘备忽又想起一人:“安素船行何处?”

    “已入漳水。今夜当入国境。翌日泊于南港。”

    “此次二宫太皇同行,断不可怠慢。”刘备言道:“当以国礼迎接。”

    “二位国相已备妥当。夫君当可安心。”士贵人答曰。

    “如此,甚好。”刘备又道:“闻董太皇病倒榻上,情况如何。”

    “侍医言,乃积郁成疾,苦无良策。”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华室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除去二宫太皇并一众逐鬼童子,时至今日,外人尚不得而知。逐鬼童子,被董太皇豢养于偏殿。除去食母进出,便是永乐太仆封谞,亦需禁足。

    故,童子中谁是谁来,封谞亦分辨不清。

    然刘备却是为数不多,知晓内情之人。这便叹道:“本以为遗诏、遗子,皆已入手。废长立幼,正当其实。岂料贵子为何后所夺。大事难成,董太皇一病不起。”

    “夫君所言极是。此行,或生变故。”士贵人言下之意,董太皇恐难转圜。

    “若令太皇崩于国,我等罪莫大焉。”刘备目光深邃:“传命太医令,当悉心诊治,确保万无一失。”

    “喏。”士贵人亦知事大。诚如先前所言。二宫太皇,如今位高权轻。宛如两尊琉璃大佛。“此物易碎,轻拿轻放,万勿倒置”。一个不留神,支离破碎。蓟王坐实大不敬之罪。

    先前已与母亲言明,宜入西宫增城殿,与太妃为伴。

    宫中太医左令华妁,得华大夫真传。医术不再其父之下。当可保太皇安危。

    万事俱备。只待明日,南港恭迎圣驾。

    洛阳西郭,寿丘里,车骑将军府前里道。

    长史许攸,主簿陈琳,登门求见。不料却吃了记闭门羹。

    “将军何故如此?”许攸长揖相问。

    府中主事,面露惭色:“回长史。将军自出诏狱,便闭门思过,不见客。”

    “我等岂又是客?”许攸再拜。

    “这……”其中隐秘,主事又岂能知:“不瞒长史,便是卑下,亦不得入内。往来通禀,皆由侍妾传语。既然将军不见,二位莫再为难卑下。不送。”

    “这……”许攸、陈琳四目相对。唯有留下投帖,登车自去。

    待少府车驾出里道。陈琳低声问道:“事到如今,该当如何。”

    “我料,何车骑乃奉命避嫌。闭门思过,乃其一。不与董卓等西州武夫相争,乃其二。”

    “太后当真不争?”陈琳不信。

    “若不力争,太后焉有今日之位。”许攸摇头一笑:“西园万余精锐,若只为自保,岂非牛刀割鸡。”

    “太后意欲何为?”陈琳遂问。

    “尚不得而知也。”许攸答曰:“唯重入车骑府,方可窥知关窍之所在。”

    “闭门不纳,如之奈何。”陈琳略显丧气:“不若弃官北上,去投蓟王。”

    “不可。”许攸厉声呵斥。稍又略加平复:“无功不受禄。江山社稷,尚不知鹿死谁手,你我岂能半途而废。”

    自知一时失语。陈琳急忙赔罪:“子远勿怪,个中厉害,岂能不知。不过一时失语,万勿当真。”

    许攸面色和缓:“诗云:‘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此言末路之难也。”

    “末路之难”,本意最后十里,最为艰难。然话出许攸之口,却让陈琳别有意味。

    隔窗一扫两侧街巷。陈琳不禁暗叹,究竟是谁人之末路。又是谁人之穷途。

    只需不是我等读书人便好。

    许攸、陈琳走后不久。

    便有细作,入西园通禀详情。

    自华云号归来,赵忠志得意满,一扫先前胆战心惊。掌西宫大权,为太后之心腹。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下唯利是图者,又岂是何后一人。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再者说来。大将军何进,乃死于董骠骑并孙破虏之手。与赵忠何干。

    念及此处。何后一通百通,涣然冰释。

    待赵忠入宫通禀,何后自帘后言道:“许攸之智,或不下贾诩。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先前连坐入狱,竟假党人之手活命。首鼠两端,待价而沽。此风不可长。”

    “许攸此人,恃才而傲,恃宠而骄。若不经敲打,恐难大用。”

    “若能收归己用,何愁大事不定。”何后恨声道。

    赵忠心领神会:“陛下为西州莽夫所胁,引山东群臣不满。尤其党人,多行非议。累日来,劾奏董卓尸位素餐,添居高位者,比比皆是。陛下虽悉数驳回,然心中必有触动。”

    “如何能除尽廷中草莽,回归正朔。”无外人在场,何后终是道破心意。

    赵忠龇牙一笑:“非足智多谋如许攸,不可为太后分忧也。”

    “好一个足智多谋许子远。”

1.35 九流学派

    南港,万人空巷。

    皆来目睹新妇风貌。话说,王上屡被赐婚,皆是国色天香。料想此次亦不例外。安贵人生平,亦渐为人所知。“安侯”安世高之女。为大长秋兼领尚书令曹节收养。自幼长于禁中,知书达理,一身贵气。诸如此类。

    既是送嫁,必有交接。

    先由送亲使,诵读窦太后赐婚敕令。而后与迎亲使交接。礼乐奏响,队伍次第登岸。换乘王宫车驾,赴灵辉殿,行贵人婚仪。

    王妃、贵人、美人,仪轨大有不同。“六宫称号,惟皇后贵人,金印紫绶。”

    仪轨极高。

    曹节曾言:“若计成,当以‘贵人礼’聘之。金章紫绶,居于王宫大殿。薨后玉柙银缕,伴驾长眠。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仅此一句,便知大不同。

    冯氏为美人,便无此待遇。

    待送嫁队列与迎亲队列,合二为一。便有王宫车驾,列队船下。伴着人群的惊叹,安贵人惊鸿一瞥,登车远去。

    二宫太皇先行入车,并未露面。

    一路鼓吹幢麾,浩浩荡荡,驶向王都。

    沿途民众,自发焚香道旁。衣锦披绣,张灯结彩,普天同庆。爵民可锦衣车行,一妻一妾。亦是王法所定。

    蓟国二十等爵深入人心。与分户不析产之《圩田制》,相得益彰。

    或有人问。如此好事,蓟人岂不皆如蓟王这般,螽斯衍庆,子嗣绵延。事实确如此。然蓟国户数,一直维持在七八(7.5)之间。究其原因,蓟人多择长子成家后,再诞下次子。只因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有很多。读书、习武、蹴鞠、赛马……

    一言蔽之,绝不能让我子,未战先怯。人生尚未落子,便投子认负。输在了起跑线上。编户齐民如此,更何况爵民乎。得闻详情,蓟王一声长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诸如营城术、通渠术、治水术、机关术、造船术、造纸术、印刷术、冶铁术、铸器术……凡蓟国专属,皆为大热学科。

    最近又兴航海术。闻市舶寺招收航海学徒,三千名额被一日扫空。

    许多路远,未能入选。齐聚市舶官寺门前。一时群情激奋。

    刘备专开朝议。

    蓟国三守五尹十六令,幕府重臣,悉数在列。

    市舶令田骅,始料不及:“三千人已是上限。寺中属吏,苦无人手可用。”

    “意料之中。”刘备轻轻颔首,并不怪罪:“奈何三千之数,之于千万国民,杯水车薪。乐府传舞乐,将作寺授机关,都水署必是河渠,市舶寺自是航海。孤以为,太过散乱。”

    “主公意欲何为?”上庠令郑玄,闻弦歌而知雅意。

    “何不汇聚一堂,另立‘大学’以授之。”

    “古之王者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大学以教於国,设庠序(学校)以化於邑。”郑玄言道:“大学与太学,当如何区分。”

    “太学坛,传显学。大学,授杂学。”刘备言道。

    “韩非子曰:'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稍后,又有阴阳、儒、墨、名、法、道,‘六家’之说。前汉刘歆再增‘纵横’、‘杂’、‘农’、‘小说’,为‘十家’。班固曰:‘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后去‘小说家’,时人将余下九家,称为‘九流’。敢问主公,显学、杂学,当如何区分。”上庠令郑玄,博古通今,果然大才。

    “知行合一,学以致用。”蓟王出口成章:“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自有其道理。今《蓟国百科全书》编撰有序。当集百家之大成。或称‘大儒学’。除此之外,诸子百家,皆入杂学。”

    “主公之意,乃将‘大儒学’置于百家之上。”郑玄心领神会。

    “然也。故太学坛传授大儒学,兼顾百家之精髓,称‘本科’。大学则分门别类,专授杂学,称‘专科’。”

    “原来如此。”群臣纷纷醒悟。本专之分,已道明一切。大儒学,本就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对诸子百家进行提炼优化,融入儒学门下。然若要专修各学派,便可入蓟大学。

    太学、大学,一点之差。高下立判。

    “如此,当无需有显学与杂学之分。”上庠令郑玄言道:“便以本、专称之。”

    “甚好。”刘备轻轻颔首。

    “敢问主公,大学立于何处?”左国令黄承彦,起身奏问。

    “当是交通便利,人流密集之地。”刘备居高下问:“诸君可有高见。”

    蓟都尹娄圭当仁不让:“当在国都之内。”开玩笑。一栋奇观建筑的加成,娄子伯焉能不知。

    蓟都尹既开尊口,余下三守四尹,皆不好与其相争。

    “如此,便在南广阳,择址兴建蓟大学。”蓟王灵光一现。

    南广阳城与南广阳港,隔巨马水相望。城池在北,港口居南。蓟国黄金水道,路经年不冻,船队往来如织,贩运蓟国名产。南广阳城、港,富庶可比楼桑。两座坚城各纳民众,二万户,及一万户。南广阳一地,有民近三十万众。乃督亢秋成之重镇。港中有五千船户落户,亦是航运重镇。只可惜被笼统归为“督亢地”,名声不显。督亢者,乃蓟国心腹之地也。

    “喏。”娄圭大喜下拜。得蓟大学入驻。南广阳必将闻名天下。

    便在送嫁船队出发前。将作馆上呈微缩模型,几经修改完善,蓟大学随之择址兴建。

    因在南广阳,故称“南学”。周时,有东、南、西、北四学,并太学称“五学”。

    因次于太学。故大学主官,称“下庠令”。银印青绶,秩二千石。《礼记·王制》:“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郑玄注曰:“下庠,小学也。”蓟国小学、中学,乃是各城学、校。下庠,遂改大学之意。

    首任“下庠令”花落谁家,尚无定论。洛阳嫁车已至。

    蓟王身披华服,立于灵辉殿殿前。恭迎二宫太皇并安贵人、冯美人,车驾入宫。

    恰逢云开日现。

    一缕暖阳,挥洒殿前。蓟王人中麒麟。丰神俊逸,溢彩流光。

1.35 九流学派

    南港,万人空巷。

    皆来目睹新妇风貌。话说,王上屡被赐婚,皆是国色天香。料想此次亦不例外。安贵人生平,亦渐为人所知。“安侯”安世高之女。为大长秋兼领尚书令曹节收养。自幼长于禁中,知书达理,一身贵气。诸如此类。

    既是送嫁,必有交接。

    先由送亲使,诵读窦太后赐婚敕令。而后与迎亲使交接。礼乐奏响,队伍次第登岸。换乘王宫车驾,赴灵辉殿,行贵人婚仪。

    王妃、贵人、美人,仪轨大有不同。“六宫称号,惟皇后贵人,金印紫绶。”

    仪轨极高。

    曹节曾言:“若计成,当以‘贵人礼’聘之。金章紫绶,居于王宫大殿。薨后玉柙银缕,伴驾长眠。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仅此一句,便知大不同。

    冯氏为美人,便无此待遇。

    待送嫁队列与迎亲队列,合二为一。便有王宫车驾,列队船下。伴着人群的惊叹,安贵人惊鸿一瞥,登车远去。

    二宫太皇先行入车,并未露面。

    一路鼓吹幢麾,浩浩荡荡,驶向王都。

    沿途民众,自发焚香道旁。衣锦披绣,张灯结彩,普天同庆。爵民可锦衣车行,一妻一妾。亦是王法所定。

    蓟国二十等爵深入人心。与分户不析产之《圩田制》,相得益彰。

    或有人问。如此好事,蓟人岂不皆如蓟王这般,螽斯衍庆,子嗣绵延。事实确如此。然蓟国户数,一直维持在七八(7.5)之间。究其原因,蓟人多择长子成家后,再诞下次子。只因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有很多。读书、习武、蹴鞠、赛马……

    一言蔽之,绝不能让我子,未战先怯。人生尚未落子,便投子认负。输在了起跑线上。编户齐民如此,更何况爵民乎。得闻详情,蓟王一声长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诸如营城术、通渠术、治水术、机关术、造船术、造纸术、印刷术、冶铁术、铸器术……凡蓟国专属,皆为大热学科。

    最近又兴航海术。闻市舶寺招收航海学徒,三千名额被一日扫空。

    许多路远,未能入选。齐聚市舶官寺门前。一时群情激奋。

    刘备专开朝议。

    蓟国三守五尹十六令,幕府重臣,悉数在列。

    市舶令田骅,始料不及:“三千人已是上限。寺中属吏,苦无人手可用。”

    “意料之中。”刘备轻轻颔首,并不怪罪:“奈何三千之数,之于千万国民,杯水车薪。乐府传舞乐,将作寺授机关,都水署必是河渠,市舶寺自是航海。孤以为,太过散乱。”

    “主公意欲何为?”上庠令郑玄,闻弦歌而知雅意。

    “何不汇聚一堂,另立‘大学’以授之。”

    “古之王者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大学以教於国,设庠序(学校)以化於邑。”郑玄言道:“大学与太学,当如何区分。”

    “太学坛,传显学。大学,授杂学。”刘备言道。

    “韩非子曰:'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稍后,又有阴阳、儒、墨、名、法、道,‘六家’之说。前汉刘歆再增‘纵横’、‘杂’、‘农’、‘小说’,为‘十家’。班固曰:‘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后去‘小说家’,时人将余下九家,称为‘九流’。敢问主公,显学、杂学,当如何区分。”上庠令郑玄,博古通今,果然大才。

    “知行合一,学以致用。”蓟王出口成章:“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自有其道理。今《蓟国百科全书》编撰有序。当集百家之大成。或称‘大儒学’。除此之外,诸子百家,皆入杂学。”

    “主公之意,乃将‘大儒学’置于百家之上。”郑玄心领神会。

    “然也。故太学坛传授大儒学,兼顾百家之精髓,称‘本科’。大学则分门别类,专授杂学,称‘专科’。”

    “原来如此。”群臣纷纷醒悟。本专之分,已道明一切。大儒学,本就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对诸子百家进行提炼优化,融入儒学门下。然若要专修各学派,便可入蓟大学。

    太学、大学,一点之差。高下立判。

    “如此,当无需有显学与杂学之分。”上庠令郑玄言道:“便以本、专称之。”

    “甚好。”刘备轻轻颔首。

    “敢问主公,大学立于何处?”左国令黄承彦,起身奏问。

    “当是交通便利,人流密集之地。”刘备居高下问:“诸君可有高见。”

    蓟都尹娄圭当仁不让:“当在国都之内。”开玩笑。一栋奇观建筑的加成,娄子伯焉能不知。

    蓟都尹既开尊口,余下三守四尹,皆不好与其相争。

    “如此,便在南广阳,择址兴建蓟大学。”蓟王灵光一现。

    南广阳城与南广阳港,隔巨马水相望。城池在北,港口居南。蓟国黄金水道,路经年不冻,船队往来如织,贩运蓟国名产。南广阳城、港,富庶可比楼桑。两座坚城各纳民众,二万户,及一万户。南广阳一地,有民近三十万众。乃督亢秋成之重镇。港中有五千船户落户,亦是航运重镇。只可惜被笼统归为“督亢地”,名声不显。督亢者,乃蓟国心腹之地也。

    “喏。”娄圭大喜下拜。得蓟大学入驻。南广阳必将闻名天下。

    便在送嫁船队出发前。将作馆上呈微缩模型,几经修改完善,蓟大学随之择址兴建。

    因在南广阳,故称“南学”。周时,有东、南、西、北四学,并太学称“五学”。

    因次于太学。故大学主官,称“下庠令”。银印青绶,秩二千石。《礼记·王制》:“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郑玄注曰:“下庠,小学也。”蓟国小学、中学,乃是各城学、校。下庠,遂改大学之意。

    首任“下庠令”花落谁家,尚无定论。洛阳嫁车已至。

    蓟王身披华服,立于灵辉殿殿前。恭迎二宫太皇并安贵人、冯美人,车驾入宫。

    恰逢云开日现。

    一缕暖阳,挥洒殿前。蓟王人中麒麟。丰神俊逸,溢彩流光。

1.36 怀真抱素

    董太皇竟不在。

    由窦太皇,将安氏、冯氏,交由蓟王之手。共入大殿,行婚仪。

    蓟王宫上下,已举行多次。轻车熟路,莫过如此。

    待礼毕,送入后宫无极殿。

    请窦太皇入帘后,刘备坐于帘下。遂开宫宴,大宴群臣。

    窦太皇正值盛年。又远离洛阳勾心斗角之地。避重就轻,心旷神怡。帝后风华,一览无遗。此次诸母亦归。见过太妃,便入门下署鸾栖馆,由太医左令华妁,悉心诊治。董太皇不愿下船。蓟王于百忙之中,已命华大夫亲自问诊。

    蓟国医术,独步天下。户户药圃,相延成习。药材富足,药价不贵。各式药方,由方技馆整理汇编,再经太医院,临床验证,不断改良,传于后世。前立南学,门下署寺皆已并入。唯有医学与方技,各自保留。足见持重。

    上邦风貌,大有不同。帘后窦太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君臣相契,莫过于此。海内大贤,蜂拥而至,齐聚一堂,英才辈出。

    古往今来,能以一国济天下者,闻所未闻。大汉一藩,足见一斑。

    蓟国吏治,清廉高效,居功至伟。

    蓟王光融天下,明以照奸。自左右国相以降,德才兼备。一心俸主,忠心不二。若社稷终为蓟王所得,亦是天命使然。

    帘内窦太皇,目光如水,环顾大殿,停于蓟王侧颜。一时感慨万千。

    洛阳不回也罢。

    蓟国近北疆。又立冬宫于北海之滨。窦氏遗孤,当可正名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蓟王起身告退。窦太皇亦避入西宫,与太妃、王妃相见。

    殿中遂交由义父、义弟,门下属吏。百官起身恭送,落座后,推杯换盏,气氛倍加热烈。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在安贵人并冯美人寝宫。蜜月后,轮流侍寝,便在合欢殿中。一般而言,蓟王不必移驾。究其原因,蓟王夜幸七嫔。嫔妃名册,并不固定。多避宜孕期。乃由安氏四姐妹,代为排序。交由王妃过目,再行删减补录。换言之,侍寝妃嫔,皆需王妃钦定。

    六宫之主,掌君王家事。权力之重,两汉无以复加。

    自十字飞阁,步入东宫无极殿。七妃已恭候多时。

    “诸位姐姐,何意?”刘备明知故问。

    绾妃言道:“安贵人,冯美人,皆未经人事。势孤力弱,恐有心无力。故我等姐妹,奉命前来相助。”

    “奉谁人之命?”刘备笑问。

    “自是母亲。”七位小姐姐与长姐,自幼相伴。亦如刘备,称母亲。

    “如此,且一同入殿。”刘备言道。

    “不可。”嫣妃笑道:“我等皆守在宫门外。待小弟兴犹未尽时,便出声相唤。”

    “如此,也好。”皆是自幼相伴的小姐姐,刘备自不见外。

    安德莉娅为首的函陵宫姬,如花笑靥,为刘备开启宫门。皆是枕边人,多说无益。刘备步入殿中,登二楼寝宫,与二美人相见。

    南港夜泊,月满中天。

    无由来一阵心悸。董太皇倏然惊醒。风中隐约传来笑语欢声,乱耳丝竹。

    “来人。”董太皇无力轻唤。

    “太皇。”榻下答话之人,正是童子申。

    “今夜蓟王又得新妇。当真羡煞旁人。”董太皇似喃喃自语。

    童子申似懂非懂:“不正是太皇赐婚么。”

    “话虽没错。然……”将心比心。董太皇悲从心起,一时黯然神伤:“此来蓟国,终归有负所望。”

    “负何人所望。”童子申随口一问。

    “负……”董太皇终未出口。

    一夜无话。

    得七位小姐姐相助。安素并冯嫽,初婚夜,完璧归蓟,完满落幕。翌日大早,妇见舅姑、妇馈舅姑、舅姑醴妇。礼不可废。此去西宫一里之遥,二位新妇,却艰难挪步,耗时许久。

    太妃,义太妃,义父,见惯不怪。耐心等候便是。

    蓟王后宫,国色天香。如王妃惊为天人,副伏罗妃风姿无双,七妃朱颜倾国,宋贵人雍容华贵,士贵人知书达礼,马贵人才貌双全,西域诸妃貌美倾城。诸如此类。

    安素之美,竟不在其下。尤其先前,常女扮男装,含苞待放,不露锋芒。岂料“琼蕊苞红一夜开”,“正是玉壶春满”。

    妩媚深藏,一夜绽放。四射艳光,竟令人不敢逼视。

    得新妇如此,太妃自当欢喜。

    “此女不凡。”王傅黄忠言道:“当有大利于王上。”

    二位义太妃亦频频点头:“似有中书令之风。”赵娥女中豪杰,安素亦不逞多让。

    安素、冯嫽,举止得体,自有贵气。他日侍奉蓟王左右,只需珠胎暗结。贵气必为王家所有。便是方士所谓“藏风聚气,吞息吐纳”是也。

    礼毕,新妇再拜而出。被宫人搀扶回殿,各自歇息不提。

    循例,此后一月,乃二人专宠。蓟王夜幸七姬,必有二人之位。此举,乃为密集受孕。一般而言,十拿九稳,无有例外。如马氏、杜氏、邹氏,皆成功受孕。

    亦有例外。

    如一众女仙并鸳鸯十美,蓟王磨砻浸灌,百般宠溺,皆未能受孕。太妃已命华妁,细心诊治。尤其鸳鸯十美,事关三南大局。宜早不宜迟。

    如前所说。董太皇骤失贵子,无可奈何。蓟王便无需避嫌南下。待立冬后,稻作毕。再南下不迟。

    知董太皇卧榻不起,竟难以下船。

    翌日,蓟王沐浴更衣,车驾南港,登船觐见。

    永乐太仆封谞,下船相迎。刘备遂问,何以至此。

    封谞已从一众逐鬼童子口中,得知那日隐秘。遂耳语蓟王。

    听罢,蓟王一声长叹:“不料华云号,竟暗藏机巧。”

    “老奴久在宫中行走,亦不知先帝所赐华云号,竟暗置机关密道。”封谞一声长叹:“眼看贵子被掳,太皇心血,付之东流。焉能不气急伤身。”

    刘备轻轻颔首:“华大夫可来诊治。”

    “昨日已诊,并开药方。蓟王来时,老奴已侍奉太皇,服过汤药。”封谞答曰。

    “可有起色。”刘备遂问。

    “或,稍有起色。”言下之意,药效不显。

    “速去。”蓟王这便言道。

    “喏。”

1.37 鱼目混珠

    华室门前。

    封谞正欲通报,却被蓟王所止。

    轻移室门,刘备除鞋入内。待蓟王入内,封谞随手掩上,门前恭候不提。

    华云号乃皇后行宫。装饰华美,工艺精良。华室金碧辉煌,氤氲中隐隐透着股药香。居中床榻,帷幔低垂。一人横卧,正是董太皇。

    刘备跪坐帘下。屏气凝神,不置一语。

    榻下童子申,曾奉太皇命,与童子兹一同面见蓟王。自然识得。见蓟王正襟危坐,童子亦不敢出声。

    少顷,董太皇悠悠梦醒。

    “来人。”

    童子申,话将出口,又生生咽下。蓟王当面,岂有他说话之地。

    “来人。”董太皇又艰难发声。

    童子申,以头触地,怦然作响。以示榻下有人。

    果然。董太皇闻声转身,正见蓟王当面。

    “太皇万勿轻动。”刘备起身行礼:“臣,不告而入,请太皇恕罪。”

    “蓟王所为何来?”董太皇明知故问。

    “臣,特来解太皇心忧。”刘备答曰。

    “不知蓟王有何神丹妙药。”董太皇不抱奢望。

    “如太皇所知。臣,上巳节时,身中奇术,灵台受创,乃至昏睡不醒。后得巫山神女并王母座下,齐奏昆仑九音,方将臣唤醒。醒时,诸多旧事,便已记起。后又得黄门令左丰密报,方知另有隐情。回忆先前种种,遂知太皇用心良苦。时,太皇与窦太皇指天为誓,扶立贵子为帝。臣本以为,不过是一己之私欲,为与太后相争。今日方知,太皇乃为大汉社稷,心血耗尽。臣,后知后觉,无言以对。”

    刘备一席话,听得董太皇热泪长流。少顷,才哽咽言道:“本以为,孤独终老,至死方休。岂料,王上竟已窥破……”

    “何人是贵子?”刘备轻声问道。

    “申儿。”董太皇哽咽难平。

    “奴婢在。”童子申自榻下答曰。

    “速来拜见。”

    “喏。”

    童子申跪行上前,大礼参拜:“奴婢,拜见王上。”

    “抬起头来。”刘备不置可否。

    “且奉命。”见童子申不敢起身,榻上董太皇急忙催促。

    童子申年纪虽小,然却少年老成。明知贵子已被何后所掠。董太皇欲行鱼目混珠。令自己假扮贵子,行废长立幼。蓟王当面,明以照奸,如何敢抬头冒充!

    然董太皇之命,又如何敢违。天人交战,忐忑难安。不得已,唯有奉命抬头。自下而上,与蓟王四目相对。宛如利箭穿心,又猛然蜷缩在地。

    “少令所言不虚。”刘备终是相信。

    “若非身逢……亦不敢信……”董太皇似耗尽气力,横卧榻上,徒剩喘息。

    “太皇意欲何为。”刘备问道。

    闻此问,董太皇宛如回光返照,竟挣扎坐起:“先帝《起居遗诏》在此,‘贵子’亦在此。王上可愿助一臂之力,废长立幼,三兴汉室。”

    “敢不从命。”刘备再拜起身:“然臣有一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王上且说来。”董太皇犹受强心一针,心病已愈半。

    “太皇扪心自问,所为何来,又有何求?”刘备目光,清洌无波,慧深如海。

    “自然是……天下权柄!”董太皇嘶声强辩。

    “臣,斗胆。”刘备起身近前,隔帘耳语道:“窃以为,天下权柄,早已在握。”

    “王上,何出此言?”董太皇犹未醒悟。

    刘备遂将一物,送入太皇手心。

    待辨出此物,董太皇浑身巨颤。电光石火间,已幡然醒悟:“王上之意……已尽知。”

    “臣,告退。”刘备趋步退后,跪拜自去。

    从始至终,童子申,云山雾罩,五体投地。不知所以。蓟王退步刹那,腰间玉色一闪。

    似是一卷捆扎玉简。

    伏于头顶暗阁内的黄门死士,运足目力,亦未能辨认。不敢耽搁,遂将消需传回洛阳。船上黄门细作,本是先帝为监何后所设(注1)。先帝崩后,为何后所用,暗监船上一干人等。

    蓟王与董太皇相见内情,翌日已送入西宫长秋殿。

    “究竟是何物,能令董妪起死回生。”细看密报,何后眉头紧蹙。

    “传闻乃是一札玉简。”赵忠言道:“细作亦未能看清。”

    “莫非,便是《起居遗诏》。”何后言道。

    “非也。”赵忠摇头:“自前汉武帝时起,《禁中起居注》,皆竹书记录。历代帝王,相沿成习。本朝亦不例外。且日有所记,耗简极多,断不会是玉制。”

    “莫非,先帝另有诏书,暗授蓟王。”何后眸中厉色,一闪而逝。不恨蓟王,只恨先帝。费尽心机,便是要扶立次子登基!

    “许,便是如此。”赵忠面露凄苦:“本朝诏书,多出帛书。传闻,唯光武洛阳登基时,方用玉简昭告天下。此书,本名‘玉尺’。相传,乃伏羲氏授予大禹。‘长一尺二寸,以合十二时之数,使量度天地。禹即执持此简,以平定水土’。非开朝、封禅等大典,不可用。故从权重而言。竹书(《起居遗诏》)不及帛书(《废帝诏书》),帛书不及玉书。”

    “换言之,若蓟王当真手握此书,必于朕不利。”何后一语中的。

    “太后明见。”赵忠下拜。

    “本以为老而无用,放其归去。不料纵虎归山,追悔莫及。”何后切齿生恨:“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太后稍安勿躁。”赵忠历经生死两难,老而弥坚:“且看蓟王如何施为。”赵忠之意,乃是以不变应万变。

    “有几成胜算。”何后问道。

    “五五之数。”赵忠伏地答曰。

    何后亦知强人所难,这便一声轻叹:“太仆请起。是朕,有失计较。”

    “老奴不能为主分忧,死罪。”赵忠再拜。

    “起身说话。”何后不疾不徐,不怒自威。

    “喏。”赵忠这才告罪起身。

    “贵子,是真是假。”何后又问。

    “老奴断不可看错。”赵忠侍奉先帝多年,又岂能走眼。

    “如此,童子申,必然是假。”何后一声冷笑:“莫非,董妪当真冒天下之大不韪,行鱼目混珠之计。”

    赵忠斟酌答曰:“俗话说,‘人急烧香,狗急蓦墙’。太后不可不防。”

1.38 谁人称雄

    蓟王觐见后三日,董太皇移驾西宫增城殿。由华妁施以医药,病情大为好转。

    华妁断言,已无大碍。王宫上下,皆松了口气。

    烟花易冷,琉璃易碎。正如此时二宫帝后。稍有不慎,延祸上身。

    寻常百姓不知。蓟国君臣,焉能无知。二宫太皇,名为送嫁,实为避难。少帝假扮史道人,暗中联络西州群雄,趁关东大军压境,二戚齐赴试儿礼宴,内外无备时,突施冷箭。将董骠骑,何车骑,一并拿下。又以雷霆之势,尽除二人党羽,独揽大权。

    话说,史道人身材五短,其貌不扬,尖嘴猴腮(注1)。正因身材瘦小,故少帝暗中假扮,又借恶臭蛆虫遮掩。往来人等,唯有掩鼻远观,又岂会近前细观。

    这才给了少帝可乘之机。

    话说,在往来探视“史道人”的一干人等中,少帝必然暗中观察许久。最后选定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为其助力。

    董卓其人,孔武有力,素怀大志。醉心权利,不甘人下,又苦无根基。正可为少帝一用。果不其然,二人一拍即合。少帝略施小计,便收服一员猛将。再得左中郎将吕布相助,于是里应外合,一蹴而就。

    不得不说。少帝以总角(少年)之身,完败权倾朝野之二戚。得此成就,着实难得。

    两汉四百年,少之又少。

    二宫太皇,心生忌惮,远遁辟祸,亦是人之常情。不足为怪。

    只是离时难,归更难。少帝手握八关,掌禁中内外。既已昭告天下,未定归期。恐遥遥无期。

    窦太后孤家寡人,无心大位。自无所谓。

    然董太皇又岂能轻易割舍,这场泼天富贵。尤其为解渎亭侯夫人时,孤苦无依,三餐不继。一朝上洛,风云际会。遂有今时今日之永乐太皇。

    不过小败一场,锉动锐气。焉能投子认输,前程自毁。

    料想,董太皇必不甘心。

    少帝如此想。何后亦如此想。天下有识之士,皆如此想。故无不拭目以待,远遁蓟国的董太皇,又将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岂料,自避入西宫增城殿,好比泥牛入海。悄无声息,水花不溅。整日与窦太后,蓟太妃,相伴左右。无话不说,“亲如姐妹”。

    反常则妖。

    奈何无从窥破天机,唯有静观其变。

    择吉日,蓟王上表,求为前大将军窦武平反。

    表入禁中。少帝遂开朝议。党锢已开,党人遍及朝野。诸如程璜、曹节等,与之相干人等,皆以作古。自无人非议。

    于是少帝,准蓟王表奏,遣使吊祠故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等,枉死党人。并赦免家小及从众,许徒往比景家眷,悉数回归原籍。

    得少帝诏书。

    蓟王遂于百官大朝,请窦太皇入帘后。由学坛祭酒胡腾,并上计令陈奔,亲述当年旧事。三台令胡辅,遂还本名窦辅。陈奔还名陈逸。

    百官无不慨叹。更有人潸然泪下。对主公刘备,更是钦佩到无以复加。

    陈逸、窦辅,皆出蓟王同门。不料竟深藏有如此曲折隐情。话说,时主公不过十里亭侯,竟有如此胆识,收留朝廷要犯。且收入门墙,引为肱股重臣。

    以小见大。窥一斑而知全豹。

    我主义薄云天,气冲霄汉。论天下英雄,无出其右也。

    南宫,玉堂殿。

    得蓟王再上表陈情,备说陈逸、窦辅诸事。少帝久久无语。

    待回魂,这才强打精神,求问太傅杨彪:“蓟王此举,是忠是奸?”

    杨彪早有准备:“‘天地之大德曰生’。臣窃以为,蓟王为大汉存续忠良之后,养人间正气,弘天地仁德。乃大忠也。虽多有隐瞒,却也是时局所迫,故曰‘大忠似奸’。”

    “好一个大忠似奸。”少帝不置可否。转而又问道:“太傅以为,蓟王忠于何人?”

    “忠于大汉,忠于陛下,忠于万千子民。”杨彪答曰。

    少帝面色稍霁:“蓟王心中,朕与万千子民,孰轻孰重?”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杨彪滴水不漏:“陛下与蓟王,同舟共济也。”

    闻前半句,民重君轻,少帝已生不悦。待闻后半句,遂涣然冰释。言下之意,蓟王与陛下,乃是同船共渡之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覆舟,则俱亡矣。

    “太傅字字珠玑。朕,受教。”少帝心悦诚服。

    “臣,不敢。”杨彪又替蓟王,化解一场危机。

    少帝遂以心中忧思相问:“东西对峙,文武分立。该当如何?”言指朝中西州武夫与山东士人之争。

    “朝中只有党人乎?”杨彪循循善诱:“前左右车骑,今为外官。牧守幽冀。四方将军今皆在,陛下独用后将军乎?”言下之意,只需皇甫嵩、朱儁等,一众名臣重归朝堂,分担权力,分散火力。斗争立止矣。

    少帝心领神会:“妙计。”

    这便专开朝议。欲将一众名臣诏回。

    散朝后。新任光禄勋,兼领司隶校尉,后将军董卓,纠结党羽,商讨对策。

    “陛下何意?”董卓面色阴沉。

    牛辅言道:“许是见百官整日劾奏不休,故遣人为将军挡箭。”

    一众莽夫,有何远见卓识。纷纷鼓噪:“许,便是如此!”

    只恨半生戎马,无人可用。董卓心中怅然若失:“若左右车骑,并三位将军归来。朝堂之上,焉有某一席之地。”

    一众莽夫又纷纷点头:“将军所言,不无道理。”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董卓心烦意乱。

    “这……”众人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牛辅急中生智:“将军何不请卫将军,左中郎将,过府一叙。”

    董卓面色稍缓:“如此,也好。”少帝亲政,西凉众居功至伟。如今名臣归朝,卫将军张济,左中郎将吕布,亦当如临大敌。

    这便命骑都尉李肃,登门投帖。相约一见。

    待李肃离去,董卓忽有感而发:“京中称足智多谋者,还有何人?”

    牛辅脱口而出:“南阳许子远。”

    “嗯……”董卓目光闪烁,心意难明。

1.39 名臣归京

    先前,少帝便有召回前左右车骑,槐里侯领冀州牧皇甫嵩,钱塘侯领幽州牧朱儁,之意。

    奈何突遭不测,几经变故,就此搁浅。

    今二戚树倒猢狲散。又起山东士族与西州武人之争。如前所说。西州人氏,素被山东轻慢。更饱受地域歧视。究其原因,今汉以来,西凉饱受羌乱,汉人十不存一。若非举家逃亡,便需与羌人共存。如董卓麾下一众“凉州大人”,与羌豪累世通婚。或如马腾父子,家贫无依,不得已娶羌女为妻。诸如此类。且两汉以来,如河西四郡,常有关东大姓,因罪徙边、辟祸西迁。百年来,虽洗去罪痕,摇身一变,却仍遭人诟病。

    便是刘备。初来乍到。正月旦会时,入宗亲诸刘队列。事后亦遭人诋毁。足见家门出身,根深蒂固。甚至朝廷亦不例外。凡入羽林,必是六郡良家子。足见一斑。

    正因矛盾尖锐,无从调和。故当以董卓为首,西州武夫,快速崛起,手握重兵,占据朝堂时。以党人为首的山东士人,立刻嗅到了浓浓的危机。于是摒弃各自成见,联手对敌。

    少帝毕竟年幼。虽手握大权,却又不敢肆意妄为。对百官多行怀柔之策。轻易不降罪。于是乎。双方人马,明争暗斗,虽不见剑拔弩张,耳畔却也隐隐响起,兵戈之声。

    论唇枪舌战。董卓等人岂是对手。往往被驳的,面红耳赤,体无完肤。诸多侍御史,引经据典。含沙射影,指桑骂魁。出口成章,字字见血。董卓等人哑口无言,百口莫辩。

    少帝观之,我见犹怜。

    实在是被骂惨。

    只恨手无寸铁!

    眼看便要重蹈二戚相争之覆辙。少帝未雨绸缪,问计太傅杨彪。终得解决之法。于是力排众议,将冀州牧皇甫嵩、幽州牧朱儁、前将军臧旻、右将军田晏、左将军夏育,名臣宿将,齐调京畿。

    此举,不啻当头棒喝。令双方皆措手不及。

    尤其皇甫嵩并朱儁二人,少帝亦受雄职。皇甫嵩领尚书令,朱儁拜御史中丞。与司隶校尉董卓,并为三独坐。

    诏命颁布之日。散朝后,卫将军张济、后将军董卓、左中郎将吕布,相约一见。

    董卓曾领《衣带诏》,联络群雄。故凡有会面,皆由其主持:“陛下为息朝堂争斗,调名臣回京。我等当如何应对,方为上策。诸君且不吝赐教。”

    卫将军张济言道:“文官见不得我等‘窃居高位’,故群起来攻。言辞虽利,却难伤我等分毫。何必在意。”

    “不可大意。”董卓正色道:“有道是‘三人成市虎’。一众侍御史,累日无休,再三诋毁。若令陛下见疑,我等俱休矣。”

    “三位将军,各有多少人马。”吕布忽问。

    “领命出征前,不过数千兵马。”董卓答曰:“如今募得几何,尚不得而知。”

    “陛下何意?”吕布又问。言下之意,是否放三位将军麾下人马入京。

    “料想,多半如此。”董卓已猜出陛下心意。

    所谓“韩信将兵,多多益善”。陛下自除二戚兵权,将京畿数万兵马,揽至麾下。奈何关东群雄虎视眈眈,蓟王虎踞河北。陛下为求自保,自当广募雄兵,守备关隘。

    又奈何坐拥江山,不及半壁。财政捉襟见肘。朝堂百官,皆伸长脖颈,坐等蓟王献费。如何还有余力,招募兵马。

    调回三位宿将,不啻一着妙棋。如此不费一钱一粮,得数万精兵。若京畿之内,有十万兵马,何愁大事不定。

    “许,陛下另有所谋。”吕布又道。

    “奉先何不明言。”董卓忙问。

    “三位将军,久历沙场,乃军中宿将。陛下调回三路大军,未必没有讨伐关东之意。”

    “哦?”一语惊醒梦中人。董卓等人纷纷醒悟:“蓟王又当如何?”

    吕布言道:“传闻,蓟王已传书林邑,命其王负荆请罪。料想,林邑王必不肯轻易就范。那时,蓟王当传檄天下,攻伐不臣。待蓟王挥师南下,陛下许生收复关东之心。”

    “奉先言之有理。”卫将军张济,亦觉有理。

    “关东群雄,断不会坐以待毙。”董卓言道:“那时,必有一场恶战。”

    “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机也。”吕布傲然一笑。

    与会众将,皆有喜色。正如吕布所言,舌战不利,兵战亦不利乎!

    “先前,陛下遣太傅杨彪,太仆王允,持节抚慰山东。太傅先归。太仆顺下江左,远赴扬州。料想,必有所获。”张济言道。

    “许,荆州牧刘表,益州刺史刘焉,青州刺史刘岱,扬州刺史刘繇,徐州刺史陶谦。皆已为陛下所用。故才召回三位宿将,趁蓟王南下征伐林邑,四面合围,讨伐关东。”吕布又道。

    “许,正如奉先所料。”董卓一扫先前阴霾之气。只需大战在即,少帝断不会对武臣不利。正所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天下反贼遍地,正值用人之际,少帝焉能自废爪牙。

    “西州可有足智多谋之士,能为我等出谋划策。”身处高位,董卓已知人才可贵。

    “我等只知捉刀厮杀,不懂运筹帷幄。”张济摇头。

    张济此言,却换来董卓一声长叹:“今日方知,蓟王一亿主簿,是何等便宜。”

    “贾李和优,何必多言。”众皆嗟叹。

    居延长城外道。

    西域都护府车队,日夜兼程,终抵雁门关外。

    验过都护府传证,关都尉这便勒令放行。李儒并戏志才,一去数载,今日始归。

    窗外山水,渐与关外迥异。

    李儒忽生慨叹:“眼看归国在即。不知为何,竟生怯意。”

    戏志才亦点头道:“不瞒文优,我亦有此感。我等随主公西征时,国尚初建。时至今日,临乡又是何等景象,恐非你我能料也。”

    “‘百闻不如一见’。”李儒憧憬之情,溢于言表:“当与主公,痛饮三杯。”

    “茶亦醉人何须酒,书自香来何须花。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吟成白雪心如素,闻尽梅花香自真。昔日浣纱今日恨,玉人如许愿相亲。繁华过处终是梦,薄酒一杯敬良人。”戏志才诵蓟王年少诗篇,亦多迫不及待:“便要与主公当面,表一表‘如素真心’。”

1.39 名臣归京

    先前,少帝便有召回前左右车骑,槐里侯领冀州牧皇甫嵩,钱塘侯领幽州牧朱儁,之意。

    奈何突遭不测,几经变故,就此搁浅。

    今二戚树倒猢狲散。又起山东士族与西州武人之争。如前所说。西州人氏,素被山东轻慢。更饱受地域歧视。究其原因,今汉以来,西凉饱受羌乱,汉人十不存一。若非举家逃亡,便需与羌人共存。如董卓麾下一众“凉州大人”,与羌豪累世通婚。或如马腾父子,家贫无依,不得已娶羌女为妻。诸如此类。且两汉以来,如河西四郡,常有关东大姓,因罪徙边、辟祸西迁。百年来,虽洗去罪痕,摇身一变,却仍遭人诟病。

    便是刘备。初来乍到。正月旦会时,入宗亲诸刘队列。事后亦遭人诋毁。足见家门出身,根深蒂固。甚至朝廷亦不例外。凡入羽林,必是六郡良家子。足见一斑。

    正因矛盾尖锐,无从调和。故当以董卓为首,西州武夫,快速崛起,手握重兵,占据朝堂时。以党人为首的山东士人,立刻嗅到了浓浓的危机。于是摒弃各自成见,联手对敌。

    少帝毕竟年幼。虽手握大权,却又不敢肆意妄为。对百官多行怀柔之策。轻易不降罪。于是乎。双方人马,明争暗斗,虽不见剑拔弩张,耳畔却也隐隐响起,兵戈之声。

    论唇枪舌战。董卓等人岂是对手。往往被驳的,面红耳赤,体无完肤。诸多侍御史,引经据典。含沙射影,指桑骂魁。出口成章,字字见血。董卓等人哑口无言,百口莫辩。

    少帝观之,我见犹怜。

    实在是被骂惨。

    只恨手无寸铁!

    眼看便要重蹈二戚相争之覆辙。少帝未雨绸缪,问计太傅杨彪。终得解决之法。于是力排众议,将冀州牧皇甫嵩、幽州牧朱儁、前将军臧旻、右将军田晏、左将军夏育,名臣宿将,齐调京畿。

    此举,不啻当头棒喝。令双方皆措手不及。

    尤其皇甫嵩并朱儁二人,少帝亦受雄职。皇甫嵩领尚书令,朱儁拜御史中丞。与司隶校尉董卓,并为三独坐。

    诏命颁布之日。散朝后,卫将军张济、后将军董卓、左中郎将吕布,相约一见。

    董卓曾领《衣带诏》,联络群雄。故凡有会面,皆由其主持:“陛下为息朝堂争斗,调名臣回京。我等当如何应对,方为上策。诸君且不吝赐教。”

    卫将军张济言道:“文官见不得我等‘窃居高位’,故群起来攻。言辞虽利,却难伤我等分毫。何必在意。”

    “不可大意。”董卓正色道:“有道是‘三人成市虎’。一众侍御史,累日无休,再三诋毁。若令陛下见疑,我等俱休矣。”

    “三位将军,各有多少人马。”吕布忽问。

    “领命出征前,不过数千兵马。”董卓答曰:“如今募得几何,尚不得而知。”

    “陛下何意?”吕布又问。言下之意,是否放三位将军麾下人马入京。

    “料想,多半如此。”董卓已猜出陛下心意。

    所谓“韩信将兵,多多益善”。陛下自除二戚兵权,将京畿数万兵马,揽至麾下。奈何关东群雄虎视眈眈,蓟王虎踞河北。陛下为求自保,自当广募雄兵,守备关隘。

    又奈何坐拥江山,不及半壁。财政捉襟见肘。朝堂百官,皆伸长脖颈,坐等蓟王献费。如何还有余力,招募兵马。

    调回三位宿将,不啻一着妙棋。如此不费一钱一粮,得数万精兵。若京畿之内,有十万兵马,何愁大事不定。

    “许,陛下另有所谋。”吕布又道。

    “奉先何不明言。”董卓忙问。

    “三位将军,久历沙场,乃军中宿将。陛下调回三路大军,未必没有讨伐关东之意。”

    “哦?”一语惊醒梦中人。董卓等人纷纷醒悟:“蓟王又当如何?”

    吕布言道:“传闻,蓟王已传书林邑,命其王负荆请罪。料想,林邑王必不肯轻易就范。那时,蓟王当传檄天下,攻伐不臣。待蓟王挥师南下,陛下许生收复关东之心。”

    “奉先言之有理。”卫将军张济,亦觉有理。

    “关东群雄,断不会坐以待毙。”董卓言道:“那时,必有一场恶战。”

    “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机也。”吕布傲然一笑。

    与会众将,皆有喜色。正如吕布所言,舌战不利,兵战亦不利乎!

    “先前,陛下遣太傅杨彪,太仆王允,持节抚慰山东。太傅先归。太仆顺下江左,远赴扬州。料想,必有所获。”张济言道。

    “许,荆州牧刘表,益州刺史刘焉,青州刺史刘岱,扬州刺史刘繇,徐州刺史陶谦。皆已为陛下所用。故才召回三位宿将,趁蓟王南下征伐林邑,四面合围,讨伐关东。”吕布又道。

    “许,正如奉先所料。”董卓一扫先前阴霾之气。只需大战在即,少帝断不会对武臣不利。正所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天下反贼遍地,正值用人之际,少帝焉能自废爪牙。

    “西州可有足智多谋之士,能为我等出谋划策。”身处高位,董卓已知人才可贵。

    “我等只知捉刀厮杀,不懂运筹帷幄。”张济摇头。

    张济此言,却换来董卓一声长叹:“今日方知,蓟王一亿主簿,是何等便宜。”

    “贾李和优,何必多言。”众皆嗟叹。

    居延长城外道。

    西域都护府车队,日夜兼程,终抵雁门关外。

    验过都护府传证,关都尉这便勒令放行。李儒并戏志才,一去数载,今日始归。

    窗外山水,渐与关外迥异。

    李儒忽生慨叹:“眼看归国在即。不知为何,竟生怯意。”

    戏志才亦点头道:“不瞒文优,我亦有此感。我等随主公西征时,国尚初建。时至今日,临乡又是何等景象,恐非你我能料也。”

    “‘百闻不如一见’。”李儒憧憬之情,溢于言表:“当与主公,痛饮三杯。”

    “茶亦醉人何须酒,书自香来何须花。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吟成白雪心如素,闻尽梅花香自真。昔日浣纱今日恨,玉人如许愿相亲。繁华过处终是梦,薄酒一杯敬良人。”戏志才诵蓟王年少诗篇,亦多迫不及待:“便要与主公当面,表一表‘如素真心’。”

1.40 火云如烧

    这是什么神流感。浑身刺痛、无力,冒冷汗。反复发作,头晕目眩,剧烈咳嗽。不时伴有呕吐感。785天没有断更。希望这次也能坚持住。

    更新不稳定,请见谅。

    ----------------------------

    五阮关前,门下主簿孙乾,已率队等候多时。

    五阮关,时下亦称“五原关”,“上谷关”。乃“内三关”之一。

    《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有载,光武初,乌桓与匈奴连兵内犯。建武二十一年(45年),“遣伏波将军马援将三千骑出五阮关掩击之”。便是此关。

    五阮关,位置险要,易守难攻。关城依山傍水,两峰对峙。与四周山峰成天然屏障:“南阻盘道之峻,北负拒马之渊,一关雄踞于中,障群险于外。”

    时蓟王传檄天下,收服白波黑山残部。太行山中黑山老寨,遂为蓟国屯驻。前有黑山别帅杨凤,拜为蓟国黑山校尉。麾下五千勇健,自成一校。屯驻各处山砦,通渠修路,筑城圩田,四时操练,守备蓟国西境。与白波右校尉杨奉、白波左校尉韩暹,互为犄角。

    另有,护军右校尉兼领北平令许定,率许氏部曲,并护军右司马兼领北平尉彭脱,率麾下葛坡黄巾,驻守北平关城。居中接应。

    蓟国数万雄兵,扼太行八径,足可保西境平安。

    五阮关位置险要,虽为关都尉戍守,然距最近一处太行山砦,亦不过数里之遥。凡有异动,蓟国雄兵瞬息可至。协防雄关,以拒强敌。左右常山关(倒马关)、居庸关,亦如此例。正因如此,三关都尉与蓟国诸校私交甚笃。凡有所求,必有所应。

    知门下主簿孙乾,出迎西域重臣归国。关都尉岂敢怠慢。这便连夜清扫雄关内外,鸡鸣时关门大开,坚甲利兵,列队关前。关上关下,旌旗招展。

    日上三竿。忽见天边烟尘四起。又闻蹄声如雷。马蹄声中,避震板簧咯吱作响,宛如兵戈大作。稍后,赤鹿焰角、三足踆乌,旌旗蔽日,恰似火云逆升,烈焰焚天。

    犹如天降神兵。

    别说罗马人。便是汉人初见,亦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西域军旗,皆用丝绸锦缎,细绣而成。如此豪阔,着实令人咋舌。话说,此亦是针对域外诸国,虎视眈眈,西域都护府有意为之。

    铁骑驰骋,如雷如鸣。

    长缨似血,火云如烧。

    丝路沿线,避恐不及。岂敢争锋。

    后世有人臆测,言汉时车马,皆是踱步,从未驰行。何其缪也。少时,刘备邮寄寝垫给安平崔钧。时邮卒写下“北书”,“驰行”。足以证明。

    何为驰行?疾驰也。

    汉承秦制。高速路网,四通八达。纵马奔驰,何其快哉。若无快慢之分,庶人何必只乘牛车。

    待抵近一里开外。

    再闻号角雄浑。自后向前,如潮浪退,层层降速。次第缓行至关下。

    “主公门下,主簿孙乾,恭迎上官。”孙乾朗声言道。

    须臾,便有二人乘马至队前。掷鞭下马,赶来与孙乾相见:“李儒(戏贤),有劳孙主簿。”

    “不敢。”孙乾还礼:“二位上官,且随我入关。”

    “请。”

    “请。”

    队伍迤迤逦逦,绵延数里。随行人等,相貌各异。却皆着汉服,行汉礼。举手投足,与汉人无异。

    看得五阮关守卫,啧啧称奇。

    北地胡人往来,屡见不鲜,不足为奇。只是这队胡人,碧眼饶须,深目高鼻。穿城而过时,熏染的百花香气中还透着股淡淡的汗味。却不似东胡一身膻气。必是西胡无疑。

    李儒、戏志才,精挑细选,必有大用。

    入关后,沿巨马河谷,一路疾驰。转入濡水河谷,换乘蓟国轮船,沿蓟国黄金水道,顺流而下,泊入南港。

    “文优,志才,一路安否?”左右国相,并四大谋主,已等候多时。

    远山近水,旧貌新颜。旧友见面,感慨万千。

    “一路安好,多谢国相,并诸君惦念。”李儒,戏志才,快步下船,与众人相会。

    左右国相,各执一手,把臂同行:“主公已在宫中等候多时。且同去拜见。”

    “喏。”

    随行人员,自有南港属吏并一路同行之门下督郑泰,殷勤接待。众人换乘王宫车驾,驶入王都。

    近乡情更怯。窗外景象,李儒、戏志才,走马观花,竟不敢多看。

    好在数里之遥。转瞬即至。

    入南宫门时,鼓乐齐鸣,绣衣吏并函陵宫姬,鲜衣怒马,列队相迎。一直默默守护再侧,绣衣尉臧戒,亦不由百感交集。

    与吕冲、魏袭、史涣、阎行,绣衣四尉,擦肩时,抱拳行礼。臧戒等一众绣衣吏,徐徐止步于门洞内。恭送车驾入王宫。蓟王内宮,外臣不得擅入。一众绣衣尉,皆秩比千石。自有门籍。然今日接风洗尘,非二千石不得入内。乃少府中书令赵娥,先行告知。

    如此,尊卑有序。泱泱大国风范,足见一斑。

    依蓟王秉性,自当大宴群臣。斗酒诗百篇,明月伴我眠。一醉方休。

    然中书令谏言:私交岂开国宴?主公向来公私分明,且二宫太皇皆在。众目睽睽,断不可落人口实。

    刘备从谏如流,虽心中抱憾,却也不可因私废公。无规矩不成方圆。如今家大业大,位高权重。为人处世,当恪守礼法。断不可恣意妄为。引天下口诛笔伐。

    勘定二千石,便是蓟王肱股重臣。由官秩限定国宴规模,亦令百官心服口服。否则,谁人赴宴,谁人不宴,皆不得而知。乃至厚此薄彼,亲疏有间,反而不美。若自持王上密友宠臣,恃宠而骄,位卑身贵。令官秩尊卑,荡然无存。于蓟国吏治之危害,难以估计。

    故而,由官秩划线,以作区分。乃公平之举。中书令赵娥,果然女中豪杰。

    少顷,吕冲、魏袭、史涣、阎行,拍马赶到。自领西域绣衣,入门下署鸾栖馆,不醉不归。翌日洗漱一新,入宫面君。朝会之上,通禀国事,再赐宫宴不迟。如此行事,方不至失礼。

    灵辉殿前,目光所及。见王傅等,文臣武将,簇拥台上。蓟王更临轩等候。

    李儒、戏志才,已有泪痕。

    拾阶而上,趋步近前:“臣等,拜见主公。”

    “诸君免礼。”刘备欣然一笑:“一路辛苦,且入殿一叙。”

    “喏。”

1.41 不为已甚

    灵辉殿内,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所谓“无酒不成席”。又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与一众故交新知,把酒言欢,何其快哉。

    蓟国人才济济,文盛武兴。各城学校,传道授业,读书育人。太学坛莘莘学子,薪火相传。太学生自耕自养,勤工俭学。学业有成,实习期满,出为国效力,水到渠成。不欲出仕,亦无妨。蓟国百业兴盛,二十等爵一视同仁。终归殊途同归。

    《论语·子张》:“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优”,非“优秀”,而是“优裕”之意,即“有余”或“富余”。也既是说,做官有余力,便顺带治学;治学有余力,亦不妨做官。一边为官,一边治学,游刃有余。古之贤者,莫不如是。

    封国与幕府并重。正如大汉朝,郡、国并行,双轨治世。

    封国与幕府,如何统一?没错,便是宫职。一言蔽之,家、国、天下。“二轨三阶”,道尽大汉治政之妙。

    幕丞三人,中丞贾诩,右丞荀攸,左丞李儒。军主三人,军师祭酒戏志才,军司空田丰,军正沮授。

    “军主”之意,如“谋主”也。非言“一军之主”。故又称“兵主”。

    或有人问。蓟国六大谋主,为何皆在幕府。

    蓟王一语破天机:治国何须设谋?令行禁止,上行下效,足以。

    幕府统四方都护。开疆辟土,以御外虏。自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俗语谓“好钢使在刃上”,便是此意。

    蓟王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然蓟国兵戈之利,所向披靡。君不见蓟王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未尝一败。蓟国雄兵,十里挑一乃是常态。如白毦卫,更是千挑万选。

    蓟王国书先发。林邑国使,不敢怠慢。昼夜兼程,赶回国中。此时,林邑王或已收蓟王国书。料想,必不会轻易认罪。

    择吉日,蓟王当传檄天下。行二次“劝诫”。若仍不知悔改,不服王化,负隅顽抗。而后便是千帆竞发。攻无道而伐不义,福莫大焉。

    所谓“杀鸡儆猴”。又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只需荡平林邑,重开旧县。周遭蕞尔小国,自当俯首称臣。不敢再生忤逆之心。

    众所周知。单一族群,容易抱团。最怕族群混杂,各说各话。信仰不同,语言不通,风俗各异。相互交流尚且困难,何谈抱团。引外来种群入林邑,不断稀释占人比例,一石激起千层浪。便是后世所谓“鲶鱼效应”。

    唯求同存异,深入汉化。共用官方语言、文字、习俗、乃至信仰。方可彼此沟通,各自相安。

    蓟王心有所想,市舶寺已有所动。

    谋取倭国列岛,并海外荒洲,以熊袭、东鯷人为首,共迁十万众入林邑。可先据避风港湾,修造港津。再筑城圩田,穿渠修路,辐射内陆。如此恩威并济,当可解占人之乱。

    熊袭剽悍尚武,后世称“隼人”。乃狗奴国,快速汉化而成。脱离蛮荒,心向大汉。稍后,为蓟王攻掠列岛,一统倭国,立下汗马功劳。亦是继挹娄之后,另一支利于大航海之强兵。

    且能耐极苦,悍不畏死。对半岛气候,适应力极强。再加东鯷人,世代居于岛上,亦不逞多让。待林邑为占人、隼人、东鯷人,三族共有。岭南无忧矣。

    正如被称为“绿洲熔炉”的西域。大量域外人种的引入,非但没令蓟王失去掌控。反更有凝聚力。究其原因,只因自身文明,已远远不足以适应绿洲的生存。唯有向更高级文明进化,才能通行整个绿洲。作为守护初火的帝国。封建时代的大汉,无疑是时下最高等文明。没有之一(不接受反驳)。

    向化自然而然,应运而生。

    以此类推。“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待占人发现,无论从神灵到世俗,皆无法通行林邑时。向化必然发生。

    十万隼人、东鯷人,足以搅动三南。

    言归正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蓟王起身罢筵。君臣皆尽兴而归。来日方长。

    长安县,西域五十五国邸,一时人满为患。

    且还只是域外使节入驻。数万绿洲来客,由门下署,分别输往各处营地。与流民类同,洗漱治病,调理身体。确认无碍,再酌情安置各城不提。

    漫漫征途,横跨万里之遥。路上染病,不可不防。

    “丝路公主,身在何处?”罗马皇后鲁琪拉问道。

    “已入长安行宫。”圣火女祭阿奇丽娅,眺望内城琼楼玉宇,轻声答曰:“循例。丝路公主,需习多年汉宫仪。再由昭阳宋贵人,择选入宫。何时和亲,尚无定论。”

    “结亲如结盟。对蓟王和亲,蓟人向来谨慎。”鲁琪拉言道:“趁此良机,验明正身,勘定品貌。择优而(临)幸,亦是上邦礼仪。”

    “公主出嫁,也要排序。”黑夜女王英妮娜,一语中的。言下之意,罗马皇后当早做打算。

    “蓟王回书,许我等同下日南。”鲁琪拉言道:“今六大谋主齐聚,只待稻作毕。”堂堂大秦皇后,岂能与一众丝路公主,争风吃醋。

    “若蓟王南下。二帝之争,或有定论。”圣火祭司,素有远见。

    鲁琪拉轻轻颔首:“先前少帝调名臣回京。近日闻三宿将,各领数万精兵同行。一旦手握十万兵马,蓟王又远征日南。少帝必出关东。”所谓年少气盛,莫过如此。

    “蓟王知否?”阿奇丽娅忽问。

    “你我皆知,蓟王焉能不知。”鲁琪拉轻声一笑:“即便蓟王不知,蓟国谋主又岂无知。”

    “所以,此乃蓟王之计?”阿奇丽娅暗自叹息。果然还是权谋当道。

    “非也。”鲁琪拉摇头:“蓟王南下,早有迹可循,乃是先发。少帝见有可乘之机,遂将名臣调回,乃为后举。一前一后,相隔数月。蓟王岂又先知乎?”

    “有理。”英妮娜欣然点头。

    阿奇丽娅心领神会:“换言之,无论蓟王如何行事。少帝皆会寻机而动。”

    “何止少帝。”鲁琪拉笑道:“南阳新帝,又何尝不是如此。”

    “二袁大肆卖官鬻爵,敛财无数。关东豪强坞堡遍地,族中子弟又纷纷买官出仕,牧守一方。上下勾结,为祸更烈。”鲁琪拉叹道:“新帝弄险,远甚洛阳。”

    “无妨。”英妮娜言简意赅:“北有一藩,天下得安。”

1.42 变置社稷

    言下之意,蓟一国济天下。只需蓟国不乱,天下可安。

    洛阳朝堂,八关锁固,不过坐拥百里之地。然,单蓟王“人岁六十三钱”献费一项,足够朝廷上下,全年开支。大汉一藩,足见一斑。

    正因天下皆知。故少帝、新帝,才有恃无恐。二帝皆以为,只需分出胜负,稳坐大位,蓟王自当俯首称臣,四时进贡,不生二心。

    事实却也如此。只可惜。帝王心术,在心怀天下的蓟王面前,早已无用武之地。自先帝时起,蓟王早已完成从义理到情感的切割。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zi g)既洁,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注1)。”

    一言蔽之,民贵君轻。

    为救万民于水火。逼不得已,唯有变置社稷。

    世人常言,社稷为重。却忘了民为贵。蓟王心系万千黎庶。煞费苦心,立《圩田制》。令国之石民,皆得进身之阶。如此千方百计,最大程度将黎庶阶级,整体抬升。大利于国民。

    如今,蓟王又要将蓟国爵民制,放之四海而皆准。待成天下共识。何愁江山不定。

    些许豪门大姓,逆世而行,欲垄断江山。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终将被历史的车轮,碾成齑粉。尸骨无存。

    可以预见。这场封建时代的分水岭之战。必已蓟王完胜告终。

    话说,自蓟王少时南下平乱,乃至黄巾逆乱。天下百姓,齐奔蓟国。一日数万,乃是数十万,更屡见不鲜。如何妥善安置,蓟国各级官吏,早已轻车熟路,手到擒来。

    数万西域来客,不出半日已被归置完毕。如泥牛入海,水花不显。汇入泱泱大国。

    窥一斑而知全豹。蓟国战争动员能力,亦不逞多让。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未行,运筹帷幄之中。关于林邑国的一切情报,正被逐条整理汇总,呈报辅汉幕府。

    林邑国的山川地形图,亦在加紧制备中。

    “非刘不王,非功不侯”。民爵九等五大夫以上,非功不授。先前,豪商田韶贩飞云、盖海,二舰队,为国创收六十亿。这才连升六等,授予十五等之少上造爵。换言之,蓟国民爵,十亿一等。且断难世袭。即便位高足可世袭,亦需减等:“关内侯子二人为不更,它子为簪裊”。

    换言之。民爵虽是终身制,却不可传于后辈。新一代蓟人,需如父辈那般,亦步亦趋,为国效力,方可积功升爵。

    以上种种,皆非蓟国首创。乃两汉四百年,积威犹存。被蓟王慧眼识珠,发扬光大。才有今日爵民兴起。若与后世相比。爵民或可视作大汉的“中产阶级”。乃是封建时代迈向帝国时代的标志之一。

    若无爵民,必兴门阀。于是封建时代退化成农奴时代。家国天下,劣化成家天下。再无国民,只剩家奴。而后“种姓”大行其道。不看德才兼备,只看门第出身。

    故蓟王窃以为:自汉而后,华夏封建文明,一直在退化。直到农耕文明被工业文明所彻底取代。单从制度的优越性而言,上下五千年,皇朝更迭,两汉是顶峰。

    后世儒教,常把孔孟之道,挂在嘴边。却从不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黎庶如何显贵?

    且看蓟国二十等爵。

    蓟王麒麟天降,应运而生。正助推大汉,斩断枷锁,振翅高飞。冲向帝国时代。

    北宫,无极殿。

    天光大亮,秀色可餐。

    昨日国宴,为李儒、戏志才,接风洗尘。蓟王难得多喝几杯。入合欢殿安寝,稍有恣意。安贵人等,便迟了早膳。

    待梳洗更衣,返回无极殿。后宫佳丽,多已餐毕。蓟王子嗣众多。王子公主,皆安居东宫。许多母妃,用善后,已赶去哺乳。幸有值夜宫姬与安素等人相伴而食,方不显空旷。安素自幼出入南北二宫,见多识广,即来则安。奈何冯嫽,谨小慎微。安素遂相伴为其壮胆。

    俗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王宫横竖一里,周回四里。楼高七重。内置殿堂馆舍,亭台楼阁。各种功能建筑,错落有致,不一而足。足不出宫,便可自娱自乐。安素与七妃,自幼相识。如今共侍一夫,自当无话不谈。得七妃引荐,安素遂与众妃相识。

    蓟王后宫,天南海北,五湖四海。皆深谙汉宫仪,幽州汉话精纯。便是汉隶,亦书写工整,字迹娟秀。

    初见略有不适。久而久之,习以为常。无有不同。话说,安素亦有一半安息血统。五官异于汉人。便是公孙长姐,亦如此例。如前所说,两汉以来,幽州常有东胡内迁,分封王侯。天生异相者众,实不足为奇。

    比起洛阳南北二宫。蓟王宫,胜在错落有致,别样惊喜。若非蜜月之中,频繁侍寝。安素自当一览无余。奈何此时此刻,心有余而力不足。用膳毕,便与冯氏相伴入二楼寝宫,休养生息,以待夙寐夜兴,承欢榻上,早日珠胎暗结,母凭子贵不提。

    洛阳东郭殖货里,金水汤馆,后院精舍。

    婢女引访客至。

    只见许攸,衣衫不整,高卧堂前。似宿醉未醒。

    “贵客昨夜赴党魁平乐会,大醉而归。鸡鸣时,方才睡下。”馆中婢女,实言相告:“必是借酒消愁无疑。”

    访客不置可否:“速备醒酒汤。”

    “喏。”

    一碗醒酒汤,顺服入腹。许攸悠悠转醒。忽见一人负手立于堂前,浑身一震,急忙翻身下榻,长揖及地:“卑下,拜见将军。”

    “长史酒醒否?”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车骑将军何苗。

    闻此言,许攸心中暗喜:“卑下酒后失仪,将军恕罪。”

    “无妨。”多日闭门思过,何苗亦有长进:“此来,乃奉太后之命。请长史入宫相见。”

    “敢不从命。”许攸肃容下拜。

    “且去洗漱更衣,随我入宫觐见。”何苗表情淡然。

    “喏。”许攸不疑有他,自去洗漱更衣。

1.43 骨肉至亲

    西宫,长秋殿。

    何车骑领长史许攸,入殿觐见。

    “臣等,叩见太后。”

    “免礼,赐座。”帘内何后,云淡风轻。

    “谢太后。”二人再拜落座。

    “长史可知,所为何来?”何后先问。

    “恕下臣愚钝,尚不知也。”许攸答曰。

    “陛下假扮史道人,暗中联络群雄,骤然发难,独掌内外大权。今为平息关东士人与西州武人之争,又纳太傅之言,调名臣回京。前将军臧旻等,先前奉命戍守四方,蓄养兵士。如今齐聚京城。敢问长史,陛下此举,只为息事宁人乎?”何后索性明言。

    许攸斟酌答曰:“闻待稻作毕,蓟王当乘冬初信风,南下征讨林邑。下臣,窃以为,岭南战事一起,蓟王当无暇他顾。陛下或趁此良机,数路兵发,讨伐关东。名臣归京,或另有他用。”

    “好一个,另有他用。”何后又言道:“长史以为,胜算几何?”

    “不敢隐瞒太后。”许攸言道:“当在五五之数。”

    “哦?”如此敷衍,何后焉能满意:“当真胜负难料。”

    “陛下先前,曾遣太傅并太仆,持节抚慰山东。尤其荆州牧、益州刺史、青州刺史、扬州刺史,四州长吏,皆出汉室宗亲,心向洛阳。只待陛下传檄天下,必四面合围,威逼南阳。如此,大局已定,胜负既分。”

    “莫非,并非如此。”岂止是少帝,何后亦如此想。

    “蓟国大汉一藩。蓟王威赫天下。若蓟王置身事外,料想,天下汉室宗亲,皆作壁上观。”许攸一针见血:“卑不谋尊,疏不间亲。洛阳与南阳,乃叔侄之争也。至亲莫过如此。试想,汉室宗亲,天下宗王,又有谁人,能亲过叔侄。”

    “原来如此。”太后如何还能不醒悟:“若四州作壁上观,陛下与合肥侯旗鼓相当。急切间,确难分胜负。此战当不可速决。”

    “太后明见。”许攸再拜。众人皆说太后迁居西园,博览群书,知行倍增。果不其然。

    “既如此。朕,又当如何自处。”何后问的突然。

    许攸答的坦然:“二宫太皇,远遁避祸。三宫唯剩太后垂帘监国。陛下远不及元服,却急于亲政。此举,有悖祖宗家法。亦与礼法不合。太后宜当‘劝谏’。”

    “长史之言,甚慰朕心。”何后又问:“当如何‘劝谏’。”

    “下臣斗胆。”许攸心生得意,面上却越发谦卑:“党魁当可一用。”

    “闻董太皇,以日易月,年内二次赐婚蓟王。党魁上疏劾奏,此举与礼法不合。党人皆饱学之士。陛下未及元服,便强行亲政。亦与礼法相悖。”何后轻轻颔首,继续追问:“得党魁相助,又当如何。”

    “卫将军张济等,本出董骠骑幕府,与后将军董卓,虽同出西凉,却非刎颈之交。左中郎将吕布,更身受蓟王大恩。今西州武人被百官群起而攻,故行同舟共济。若能分而化之,何愁大事不定。”许攸早有定计。亦深知西凉边陲民情。

    “愿闻其详。”何后心领神会。此才是关键之所在。

    “西州,饱受羌乱之苦。故民风彪悍,匹夫之勇。边鄙之人,习于夷风。下臣观董卓之辈,皆生性多疑。诚如‘狼性怯,走喜还顾(注1)’。太后岂不闻,蓟王平羌时,巧设留白离间之计乎?”许攸确称足智之辈。

    “蓟王‘金城太守’表中,不书录姓名,只做留白。”蓟王一举一动,太后焉能不知。

    “此乃出脱于春秋时,晏子‘二桃杀三士’之计也。”蓟王并贾诩,君臣相契,共设无双连环,一举平定西凉,许攸如何能不深究:“太后只需巧施此计,令西凉众,暗生间隙,相互见疑。乃至刀兵相向。大事成矣。”

    “离间计。”太后不置可否:“当从何处着手。”

    “董卓与陛下。”许攸眼中精光乍现。

    何后微微一笑:“计将安出?”

    “太后只需如此如此……”

    “妙计。”饶是何后亦不禁称赞。

    “太后,谬赞。”许攸目露得色,急忙下拜遮掩。

    电光石火。帘内何后似已窥见。

    南阳,新帝宫。

    二袁,卖官鬻爵,中饱私囊。志得意满,赶来相见。人皆一样。陡掌大权,喜大忘形。先前不过一郡之守。如今手握关东吏员升迁任免。权利之大,何必多言。

    “弘农王(少帝)调名臣回京,意欲何为?”新帝亦觉此事,不同寻常。故急诏二人入宫。

    袁绍答曰:“传闻,乃为息文武之乱。”

    “若如此。皇甫嵩、朱儁二人足矣。四方将军齐聚,麾下十万精兵,人吃马嚼,耗费无数。区区洛阳百里之地,何以久持。”新帝果然知兵。

    “回禀陛下。前将军臧旻、右将军田晏、左将军夏育,成名已久。先随凉州三明,平定百年羌乱。又联手蓟王,北伐鲜卑,一战成名。后与皇甫嵩、朱儁等,讨平黄巾。”袁绍斟酌言道:“莫非,洛阳欲用兵。”

    新帝言道:“闻稻作毕,蓟王将泛舟南下,讨伐林邑。若果真如此,弘农王许冒天下之大不韪,攻伐关东。亦未可知。”

    “陛下且安心。”袁术奏报:“雄关障道,易守难攻。且洛阳出兵,必经徐豫七国。七国唇亡齿寒,焉能束手待毙。大河之上,另有飞云、盖海,二舰队。若乘其不备,偷袭孟津、小平津。亦或是逆入阳渠,兵临城下。洛阳必乱。臣窃以为,弘农王不及元服,焉有此胆略。不过聚兵壮胆耳。”

    “话虽如此,却不可不防。”新帝稍得安心:“传命,加紧督造雄关,万勿有失。”

    “喏。”二袁领命自去。

    新帝面上阴霾,一闪而逝。

    二人大肆卖官,敛财无数。朝廷内外,任人唯亲。关东人尽皆知,新帝焉能不知。只是恰逢用人之际,岂能自断臂膀。

    待稳坐大位,再徐徐图之。

    蓟王都,北宫外,御道旁。

    由蓟国宾馆增筑改造之辅汉幕府,已完工大半。

    李儒、戏志才,车驾一前一后,驶入府中。

    各自下车,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主公日理万机。我等岂能因私废公。

1.44 轻卒锐兵

    或有人问。

    蓟王在北。故蓟国多“以北为贵”。肱股重臣府邸,皆位于王城中城,近北宫。如北宫御道外二侧,门下署与幕府鄙吝,对面便是左右国相府邸。料想,六大谋主府,亦不逞多让。必相距不远。

    事实也确如此。

    既如此短距,步行可达,为何还要车行?

    只因蓟国机关车驾,安全性极高。车队自府中出发,直入宫署前庭。沿途皆无暴露,最大程度保障车内乘员,人身安全。

    蓟国官吏皆如此。

    便是百石少吏,亦有公车、公船往来接送。大汉车行天下,深入人心。“车如流水,马如游龙”,足见一斑。

    除去牛马众多,路况亦好。后世无论牛马数量,通行条件,皆每况愈下。“车舆”没落,人力“肩舆”盛行。

    蓟王营造都城时,乃是从督亢一片白泽中,平地建起。左右无有掣肘。大刀阔斧,放手施为。如今南港与临乡城,早已连为一体。论规模,早不下南阳。又因十夷王邸,云台观邸等,奇观建筑,接二连三。城池规模,不断扩大。如今比南阳,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号“北都”,实至名归。

    南港与临乡,七条相连轨路,已扩建成七街列肆。人称“通街”。以北斗七星,命其名:“第一天枢,第二(天)旋,第三(天)玑,第四(天)权,第五玉衡,第六开阳,第七摇光。”

    《史记·天官书》:“北斗七星,所谓璇玑玉衡,以齐七政。”

    七街两侧墙桓,亦早拆除。重楼高阁,鳞次栉比;纵横街衢,四通八达。蓟都尹娄圭,仿照洛阳,将南港建成无郭之城。四面环水如洛阳阳渠。与北都临乡城,共用一条护城河。如此,四面皆可泊船。吞吐量三倍提升。因拆除十余条垣墙,节省大量土地。故城市扩建,掘左右渠道,皆未占用耕地。

    南港终与临乡,连成一体。唯一间隔,便是临乡城南护城河道。南港桥头堡与瓮城,隔河相对。同落吊桥,便可南北通连。

    实现居住与经营分离。王都只用于爵民安居,及宫府署寺办公所用。先前,蓟王营城时,户户立有仓楼。编户齐民一顷田,人吃马嚼,田赋吃穿,自难以装满。待升为爵民,尤其公乘二十顷,五大夫爵二十五顷,一季可得新谷数千石。非大仓不可盛装。

    换言之,蓟王心中,早有二十等爵之设想。

    正因户起仓楼,藏富于民。“广积粮,高筑墙”。再加渠道纵横,水运发达。蓟国仓储,首屈一指。断不怕大军围城,更无缺粮之危。话说,以今时今日蓟国大汉一藩,还有何人敢兵临城下。

    每当大河冰封,渤海封港。蓟国千里水道,尤为忙碌。转运一季新粮,平衡各城仓储。便是隆冬时节,蓟国船户亦不得空闲。一年积累升爵点数,可想而知。

    待来年开春,贩卖天下,远至海外诸港。

    蓟国长粒香米,自蓟王首开楼桑稻作,至今。代代优选,日渐欣长。普天之下,绝无仅有。晶莹剔透,粒粒分明。无可仿冒。时人处处以高为贵。更助推蓟国名产,风靡大江南北。

    诸如各类《集簿》,蓟国仍沿用竹书。未曾更换纸卷。

    究其原因。竹简可反复书写,比纸卷更节约。比如《户籍》。待八月案比,统计汇总时。只需打开每户“条目”,将去年记录削去,便可重新录入。正因竹书可反复书写,故书录吏员,统称“刀笔吏”。

    能够反复使用,乃竹书之优势。尤其对各类需反复书写的《集簿》而言,十分方便。

    诚然,纸卷利于书写,便于携带的优势,更加明显。

    “九月霜始降,妇功成,可以授冬衣矣。”

    蓟国四季朝服,又更新款。蓟国行高薪养廉。四季朝服,年年更迭。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百官穿之不尽,却又喜旧服。

    诸如薮东守乐隐、辽海守郭芝,蓟王为县侯时,二人便是楼桑并郦城长吏。故皆以着初代朝服为荣。会大朝,尤其醒目。百官无不艳羡。

    此,宿吏之风貌也。

    话说。因锄禾见金,北海一龙,割袖断交。后被太妃,一针一线,亲手缝合。管宁十年如一日,穿以自醒。

    类似佳话,比比皆是。

    即便右国令之事,时过境迁,蓟人仍思之不忘。蓟王不再设右国令一职,足已表明心迹。故蓟人辨认待物,颇为公允。“好坏皆可见”。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又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学术亦如此。

    开明之气,蔚然成风。亦如先前,汉胡向化之辩。胡人着汉服,行汉礼,说汉化,书汉隶。汉人亦好胡旋,慕胡女,存胡俗,续胡味。和合之风,盛行国中内外。

    蓟国之包罗万种,海纳百川。非亲临,不可意会。

    先前,汉胡商贾,还需聘请市侩,互传翻译。如今市楼陈列各式券书,皆双语印刷,一清二楚。市中能言双语,乃至三五门外语者,比比皆是。

    稻禾初成,千里飘香。

    丰水肥田,季季大熟。

    八月案比,九月初才统计完毕。二十七县,四百城邑。计一千二百万口,一百六十万户。户均良田五十一亩。没错,正因爵民田多。多年驯田,成效斐然,预计均产六石半。再加一千万亩官田。

    可入新谷,六亿石。

    月初大朝。上计令陈逸,逐条报来。

    百官皆面露喜色,与有荣焉。

    民以食为天。

    人口增长,来源于三韩半岛、倭国列岛、海外荒洲、四方都护府等,皆有大量人口内迁。倭国列岛各国主,更长居泉州城,督造蓟式海船,轻易不重回岛上。

    倭妃那美,枕边传语:众倭国王,愿学十夷王,共组联军,征讨林邑。

    蓟王遂问:约有多少兵马。

    那美百忙中,出口答曰:亦有五万。

    刘备欣然点头:甚好。

    轻卒锐兵。如此,无需动用国中一兵一卒,林邑可灭矣。

    刘备又问:各国主,何所求?

    那美答曰:愿随市舶寺海市大舡,泛舟海上。

    所求,与十夷王如出一辙。

    刘备焉能厚此薄彼:先入蓟商会。待南征归来,再泛舟四海。

    倭妃大喜。越发殷勤不提。

    果然,家和万事兴。

    嘶……

1.45 因利乘便

    南港船坞。

    何后行宫,赤楼帛兰船华云号,徐徐驶入。蓟王上表,改造此船。何后欣然允诺。蓟王之意,不言自喻。显然已知晓,此船暗藏玄机。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劫掠贵子,何后达成所愿,亦心满意足。见好便收,自当无不应允。

    蓟国机(关)甲天下。可不是说说而已。待修造毕,送嫁人等,再随船返回洛阳不迟。至于二宫太皇,少帝已诏告天下,太皇北巡,未定归期。自然遥遥无期。

    洛阳京畿,宅兹中国。乃天下之中。自今汉定都,悠悠二百年,多少风流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来也快,去更快。若论“好了伤疤,忘了疼”。洛阳百姓,首屈一指。

    终归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于是乎,“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及时行乐,难觅长情。

    正因如此,洛阳勋贵皆善忘。不出一年半载,不出所料,二宫太皇已无人惦记。

    一言蔽之,“时俗浅薄,巧伪滋生。”

    于是“去伪存真”:唯利是图。一切皆虚,唯利永存。

    《礼记·曲礼·下》:“君命,大夫与士肄,在官言官,在府言府,在库言库,在朝言朝。”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二宫太皇,自北巡之日始。便意味着,放弃洛阳一切。一别两宽。

    避入西宫增城殿,与太妃朝夕相伴。也算是颐养天年,得以善终。

    闻蓟王不日南下。二宫太皇又出口谕,同往日南,饱览大汉锦绣河山。

    蓟王无不应允。

    出人意表。何后母,舞阳君。亦在送嫁之列。何后此举,亦有私情。先前,舞阳君居于别馆,后迁入濯龙园,安居船上。此次送嫁,何后遂令其母,同来蓟国。除去欲盖弥彰,突施冷箭。亦有以母为质,示好蓟王之意。

    舞阳君名兴,育有一子二女。小女何氏,乃蓟王侧妃。此来蓟国为质,自当有惊无险。

    何后行事,公私兼顾。越发面面俱到。足令人钦佩。

    比起岭南,一季三熟。蓟国一季一熟。一年辛劳,成败在此一举。

    季季稻作,蓟国上下,如临大敌。自黄巾乱起,便一国济天下。蓟国吏民总以为,来年必得轻松。岂料季季如此。随稻作深入,良田日积月累,产量足年见长。今季,六亿石新谷,绵延千里国土。计一千八百亿蓟钞,正待颗粒归仓。还有同等价值的稻花鱼不算。

    如此大利,可想而知。

    便是后世,工业兴国。农人每逢农忙,亦举家返乡。待收种毕,再返城务工。寒来暑往,无有例外。更何况,二千年前,大汉农耕立国。农人又岂能弃之不种。暴殄天物,有伤天和。非民之福。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一切皆为稻收让路。

    便是国都御道,亦半幅通行。上好的青石板路,大利晒谷。

    蓟人常言,“明前茶,雪前谷;午时曲,霜后叶”。

    清明节前采制的茶叶,虫害侵扰少,芽叶细嫩,色翠香幽,味醇形美。立冬前,蓟国千里稻田开镰,抢在新谷入仓,大雪纷飞前,高价贩卖,口感最佳,获利最丰。

    “水为酒之血、粮为酒之肉、曲为酒之骨”,端午节前后气温高、湿度大,空气中微生物种类繁多,生态活跃。制曲工坊,热气升腾,犹如暑热(40c)时节。高温环境中,微生物混入曲块,分泌大量曲酶,加速淀粉中蛋白质,转化成糖分。

    “桑,十二月为上时,正月次之,二月为下。”故名“霜桑叶”。入药最好。

    药材的采收时间,直接影响品质。“夫,药采取,不知时节,不以阴干暴干,虽有药名,终无药实。故不依时采取,与朽不不殊,虚费人工,卒无裨益”。民间亦有“当季是药,过季是草”,“三月茵陈四月篙,五月六月当柴烧”等农谚。足见一斑。

    故“器械者,因时变而制宜适也”。又曰:“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

    蓟国稻作,牵动天下人心。

    便是洛阳并南阳二帝,亦多次下诏慰问。

    尤其今年献费,究竟全输洛阳,还是一分为二。更无有定论。

    一切待蓟王南征归来,再据理力争不迟。

    不知不觉间。所有阴谋诡计,合纵连横,皆因蓟国稻作而偃旗息鼓。

    蓟王乘三足踆乌号,巡视国境。王旗所至,民皆心安。便有新晋国人,初经农事。见王亲临,亦不觉慌张。邻里互助,亲友相帮。再加各级官吏,从旁指点。终归熟能生巧,颗粒归仓。

    督亢腹地,温泉育种,首开机镰。而后向东西顺延。

    陆陆续续,将持续一月。

    督亢秋成,奠定蓟国一年丰收与否。蓟都尹娄圭领麾下诸城令,通宵达旦。处理各种突发事件,不敢有一时之疏。防火防盗,还需仰观天象,防止雨大霉谷,风疾倒伏。

    万幸秋高气爽。除去近渤海弯曲,时有阵雨。蓟国千里无云,日光普照。

    在蓟王来看。一季一熟,亦有诸多好处。只需依照节气,播种、育秧,待移栽毕,漫长的田间管理,只需家中老农即可。大量青壮劳力,或受雇国中,或僦船出海。赚取不菲薪金。待稻收时节,如候鸟归巢。将一季所获,颗粒归仓。而后阖家欢乐,祭祖贺岁。待来年雪花路开,稻作伊始。春耕毕,再外出客庸,泛舟四海。

    日积月累。爵位自升:一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上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列候。

    若立大功,得王上诏命:“爵升一级”。

    皆大欢喜。

    爵民又称“爵士”。不仅享受,乘车、衣锦、纳妾、减税等,诸多特权,亦受人所敬。

    升爵,殊为不易。各项量化指标,乃蓟王与肱股重臣,集思广益,集百官治政心得,合民生百态之大成。绝无捷径可走,更无破绽可循。

    所有指标皆量化。并与时间轴相匹配。

    凡有晋升或贬谪。还需张榜各处,公示于民。

    《蓟法》:凡对《二十等爵》,行作奸犯科,一究到底,遇赦不赦。

1.46 整齐划一

    所谓温泉育种,便是温泉育秧。如此,便可节省厢田育秧的时间。从温室取出秧苗后,直接插秧入田。故都亢秋成之地,先种先熟。

    待都亢稻收毕,蓟国千里水稻才陆续收割。掘鲤淀、雍奴薮、文安泽,皆是丰产之地。泽薮之间,土壤迥异,水汽相连。所产稻米,品质极佳,风味略有差异。

    当然,若非熟知蓟国稻作之人,亦难分辨。

    畜力割稻机、打谷机、大量普及。除去晾晒还需看天吃饭。整个稻作季,几已全部改用机关器。最新式“烘干机”,将作寺亦在加紧研制中。只需造成,即便大雨倾盆,新谷亦可及时烘干装仓。

    新式烘干机,又称“烘干塔”。乃蓟王图板手绘。将户户院中仓楼,取其一稍加改造,便可用于烘干之用。如此二仓并列:一仓存陈粮,一仓装新谷。待新谷烘干,再转另一仓。如此季季反复,省时省力。

    欲善其事,先利其器。早已深入蓟国千万民心。

    蓟国秋高气爽,千里无云。立冬前后,秋风送爽。烘干塔一时作用未显。待到岭南,一季三熟,雨水丰沛之地。当有大用。所谓烘干塔,其实就是一座热风炉而已。将石炭锅炉产生的热风鼓入塔腹,转成凉风再鼓出。一热一冷,潮气尽出。技术难度,与砖窑无差。

    千里渠道,屉舟往来。转运各家新谷。农人一季辛劳。丰收之喜,书录不尽。

    稻草,亦是极好青储饲料。脱粒后贩卖给官寺,自有人妥善打理。

    家马令苏双,掌蓟国马政,阉割配种,兼养乳马,取乳制酪等。大厩令张世平,掌苜蓿种植,草料青储,兼管牛羊畜牧等。苜蓿收割,稻草青储,皆是其分内职责之所在。

    蓟国千里国土,如安次县等,皆是农牧大县。青储饲料丰足与否,与牛羊出栏,出毛,出奶,息息相关。蓟国青储饲料,更远销北地。三郡乌桓、奢延鲜卑、四郡亡胡,乃至南匈奴王庭。皆深得其利。各部能相安无事,褪尽胡虏匪气。蓟国功不可没。

    还是蓟王少年时所答:能得一日三餐,无人愿提头造反。

    胡人亦不例外。

    换言之。蓟国千里稻作,不仅于汉人,于汉化胡人,亦是生死大事。不可有失。

    世人皆知。蓟国东西千里,南北六百里。有县二十又七。四百城港,整齐划一。

    境内九条大河,三大循环水系。支渠四通,枝津遍地。蓟国渠,水道流金,东北至西南,贯穿全境。径百里以上大泽:督亢、掘鲤、文安、雍奴。径十里以上陂泽,六十又七。十里以下湖泊池塘,星罗棋布,不可计数。

    四百城港,有都邑、商邑、农邑、匠邑、马邑、牧邑、渔邑、学邑、关邑、港津,不一而足。

    蓟国千里稻作,稻花鱼、禾鲤干,连年丰产。牵风拖船,一网打尽。雍阳、泉州等,近海城邑,海量上鲜。青盐丰产,助推腌制名产陡增。肉酱、鱼酱、香肠、禾鲤干、兰熏火腿,诸如此类,随商队贩运天南海北,驰名天下。攫取厚利。

    渤海弯盐田,当真一本万利。亩产十六石有余,即便一石降至五百钱。获利亦足称丰厚。可与水田稻鱼二季相媲美。

    盐田机关器,亦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尤其风车遍地,遂成壮阔海景。就刘备看来,风车乃是动力之源。引流、搅拌、碾磨成盐等,诸多盐作机关器,皆与风车相连。节省大量人力。先前只说岛夷能耐极苦。故大量贩来,安置成盐户。如今看来,亦得举国之利。一季辛劳,换回举家丰衣足食。虽日晒风吹,并非苦不堪言。

    深谙机关术的盐府大夏令刘晔,居功至伟。举贤不避亲。蓟王擢升宫职为门大夫,以示褒奖。

    迁居蓟国的马韩岛夷,户有盐田一顷。除去雨雪二季,一年辛劳,足可得五十万钱。举债十万钱一栋的宅邸,及一亩万钱的盐田,早已轻轻松松,将欠债还完。身受大恩,无以为报。耳濡目染,渐与汉人无异。盐府牢城,先于陇右牢城,归于王治。

    饮鲜奶,食湩酪,乃国人日常。前汉武帝太初元年,更家马为挏马。“挏马令”专职生产乳酪,也叫挏马酒。

    朝宴时,青瓷方格食盒,内装湩酪,青盐。正因北人除喜饮蜂蜜甘茶,还喜湩酪咸茶。鲜咸可口,别有滋味。

    除去茶饮,时下百姓最常喝的,唤做“米浆”。“浆,今之献浆也”,“米汁相载,汉时名为戴浆”。又说:“戴,酢浆也。”献浆或戴浆,便是用酸米汁。另有蜜浆、果浆、椒浆、桂浆等。还有果汁,如梅浆、柘浆(甘蔗汁)、桃滥水(酸桃汁)等。先民很早便懂得,利用四季蔬果,制作各种可口饮品。

    一言蔽之,古人不蠢。

    蓟王还曾创竹筒青甘,赛马场贩卖,深受国人所喜。

    如今,令蓟王念念不忘的便是“汽水”。只可惜,制备小苏打的方术,方技馆尚未寻到出处。只需寻到,汽水自会应运而生。蓟国青盐丰产,“盐汽水”大行其道,为时不远矣。

    言归正传。

    三足踆乌号船宫。蓟王寝宫。

    一夜跌宕起伏,俯仰生姿。日上三竿,侍医入内善后,安素这才悠悠回魂。内中滋味,食髓知味。

    蜜月之中。安素并冯嫽,常伴夫君身侧。虽不曾登门拜访,然后宫姐妹,尽已认清七七八八。彼此起承转合,赤诚相见,自当无话不谈。

    夫君倍加宠溺。料想二人,虽初经人事,当珠胎暗结,无有例外。

    蓟王行事,有礼有节。谨守“御幸之法”,从未僭越。奈何因缘际会,霸体大成。一角戴肉,无人能独占鳌头。

    便是古时天子御幸之法:八十一女嫔分九夜,二十七世妇分三夜,九嫔合一夜,三夫人合一夜,再加皇后一夜,共十五夜,上半月先卑后尊,下半月先尊后卑,夜幸九妃,一月各轮二次。亦绰绰有余。

    君不见,每日晨起,还需函陵宫姬伴浴,方称尽兴。

    九九重阳日。

    太妃言,当为姻亲同聚。

    凡蓟王亲家,皆请来国中相聚。今年规矩初立,西域,漠北,岭南等,路远皆不及前来。待明年今日,宜当欢聚一堂。

    蓟王深以为然。遂命门下署全力操办。

    家和万事兴。诸妃远嫁蓟国,一年虽只能见父母兄弟一面。然能有一面,亦足可心安。

    九九重阳双亲会,遂相沿成习。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7185/ 第一时间欣赏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作者:熏香如风所写的《刘备的日常》为转载作品,刘备的日常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刘备的日常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刘备的日常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刘备的日常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刘备的日常介绍:
瓒:嘿!刘备。绍:哈!刘备。术:哼!刘备。操:呸!刘备。众美:啊!刘备。-------------------------------------哔!阅读前提示:①:这是一簿大汉继承者们的青春修炼手册。②:这是一本用减字白话文书写的成长日志。③:这大体上是个古装励志言情传记故事会。PS:你就当是真的吧。刘备的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刘备的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