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9 转机忽现
感冒好转,状态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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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王都,西宫增城殿。
美人田圣,收师门传书。急忙赶来通报:“禀太妃,六月初,神女当亲赴蓟国,为夫君行巫山**术。”
与二位义太妃,略作商议,太妃这便言道:“如此,且唤上元前来相见。”
“喏。”便有宫婢前往传命。
王宫正殿,俗称中宫。名曰“灵辉殿”。一重大殿为朝会所在。七重顶阁称“观天阁”。居中置“浑动仪”,俗称“天罗陷仙阵”。为防备天下仙门,不请自来。
乱世多妖孽。恒古不变。
蓟王明媒礼聘,又得朝廷策封。上元故不再称“夫人”,号“美人”。
“上元拜见太妃。”西王母派,计九人入蓟王后宫。师门岁俸一亿三千五百万蓟钞。得此巨资,足够西王母派抵御强敌东进。
财能通神。于俗世更无往不利。布道信众,笼络仙门,结好周遭势力,乃至域外诸国。共御西佛东来。甚至足可招募能工巧匠,将昆仑墉宫,督造成雄城一座。并沿昆仑山脉,遍置狼烟烽燧,坞堡壁垒,日防夜防,足可转圜。
此不过是一年岁俸。
更有甚者。西王母足可招募散落冰原深处的各族古羌。重建西王母国。须知,在诸夏上古传说中,西王母便是母系氏族首领。初始形象为:“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
“豹尾虎齿”,显然是身披豹皮,身佩虎齿的“女巫王”人设。随诸夏文明之火,焚尽莽荒。西王母的形象,亦与时俱进,不断演化。至汉时,已是“视之可年三十许,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真灵人也”。
换言之,自上古时部落联盟的巫祝之国,随部落不断迁出,母系氏族联盟分崩离析。待至汉时,“西王母”只剩一群女巫,再无部落,更无联盟。究其原因,还是松散的部落联盟性质所决定。自然也与中夏文明圈的不断扩散,息息相关。古羌出山,顺下高原。而后不断东迁,散布河湟,远至关中平原。便是例证。
然,冰原深处,仍有母系氏族留存。如唐时所兴菩萨蛮。便源自“女蛮国”:“大中初,女蛮国入贡,危髻金冠,缨络被体,号菩萨队。当时倡优遂制《菩萨蛮》曲,文士亦往往声其词。”
最迟至唐代。自上古时,便延续至今的母系氏族联盟,信仰已从原始巫祝,改信佛教。
此亦可佐证。自今汉,明帝夜梦金人,引佛东来,到大唐盛世,乃佛教传入诸夏的关键期。盛唐之后,西王母传说日渐消弭,乃至了无踪迹。亦可佐证,西王母信仰的日渐消亡。
此,便唤做神战。新神取代旧神。
那么,转机出现了。
没错,便是蓟王。
一亿三千五百万蓟钞,年年输血。西王母足可笼络散布冰原深处的母系古羌部落。重聚为国。举国之力,与西佛相抗。甚至如“燃灯古佛”,以某种相互妥协,并入佛教。延续西王母“神性不灭”。
更有甚者。待蓟王打通冰原南下通路。西王母凭借与蓟王的(和)亲(同)盟。将影响力辐射南亚大陆。笼络信众,合并女国。日渐繁盛,亦不是神话。
可以预期。“佛”、“道”融合,大势所趋。
蓟王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只看到蓟王又和亲多少美人,而看不到背后的利益布局,显然是肤浅的。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蓟王大利天下,亦无可免俗。
“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
“义者利也(请注意)。”
“欲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当若繁为攻伐,此实天下之巨害也。”
言归,正传。
太妃遂以巫山神女之事相告。
“巫山神女派,巫山**术乃中夏奇术。若能与我派‘九音’合二为一。当可现‘九天壬女’。”
“可是下授黄帝兵信神符,制伏蚩尤之九天玄女。”太妃问道。
“正是。”
“玄女当真天降乎?”太妃又问。
“当入夫君灵台(言指精神世界)。”上元答曰。
“原来如此。”太妃轻轻颔首:“玄女天降,当可救我儿于混沌。”
“太妃明见。”上元盈盈下拜。
待二人离去。义太妃进言道:“上元初来,恐未心服。若怀不轨,悔之晚矣。”
太妃言道:“仙门多孤子,自幼无父母。师门便是家门。奉西王母之命,婚配我儿。当无二心。”
“想来亦如此。”二义太妃这便心安。
函园九坂,琼台里。左中郎将府。
骑都尉李肃,再次登门。与吕布共叙同乡之谊。
吕布设宴款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肃佯装醉酒,试问道:“奉先可知合肥侯之事乎?”
“合肥侯欲重登为帝,洛阳人尽皆知。某岂不知。”吕布笑答。
“徐豫七王若兴兵来攻,奉先手握八关,当为先锋矣。”李肃又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国讨逆,我辈责无旁贷。”吕布傲然一笑:“雄关障道,万夫莫开。”
李肃顺其言:“奉先有万夫不当之勇。然若所投非人,悔之晚矣。”
“哦?”吕布闻声落杯:“何为所投非人。”
“敢问奉先,今日所食俸禄,乃拜谁人所赐。”
“自是……”略作思量,吕布言道:“蓟王。”
“然也。”李肃又道:“今又为谁拦路把关。”
“乃为当今天子。”吕布抱拳道。
“非也,非也。”李肃断然摇头:“依愚兄拙见,乃为二戚把关也。”
“何以见得。”对于政治,吕布还似是而非。
“今朝政为二戚把持。太皇并少帝,不过傀儡耳。《废帝诏书》若坐实矫诏,合肥侯方为当今天子。奉先为二戚挡天子上洛之路。岂非助纣为虐?”
“这……”吕布果然起疑:“昨日朝会,卢司空言,不知所踪,并非无有此诏。若此乃蓟王之意,又当如何。”
李肃一愣:“竟有此事。”
“然也。”吕布言道:“卢司空乃蓟王恩师。蓟王承其所学,所思所想,必与卢司空如出一辙。蓟王亦觉《废帝诏书》非矫诏。合肥侯坐实谋逆矣。”
“此处存疑。”李肃脱口而出。
1.190 并驱中原
“何处可疑?”吕布遂问。
“哦!”李肃急忙遮掩:“愚兄所指,乃《衣带诏》也。”
吕布这便压低声音:“蓟王就国,守丞殒命。此诏不提也罢。”
李肃略作思量,这便醒悟:“奉先可是心忧,骤失倚仗,无力匹敌。”
“正是。”吕布言道:“军堡数万精锐,随蓟王拔营而走。唯剩三千兵马拱卫函园。如何能与二戚五万精兵对垒。”
李肃随口一问:“不知八关计有多少雄兵。”
“计万人。”吕布浑不在意:“然能随我往来驰骋,不过一千游骑。奇袭尚可一用,攻城力有不逮。”
李肃略显失望,又旋即隐去:“闻上巳当夜,奉先率百骑,溃数千马贼。一千游骑,足可击数万之众。”
吕布傲然一笑:“然也。”
李肃抚掌大笑:“当满饮此杯。”
“请。”吕布来者不拒。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与吕布门前话别。李肃醉醺醺,打马而去。
待返回燕归馆,客舍。
并州牧董卓已等候多时。
李肃冷水泼面,散尽酒气,这便赶来拜见。
“如何?”董卓劈头便问。
“幸不辱命。”李肃答曰:“卑下只言私交,不谈公事。吕布并未见疑。”
“谓豪杰者,又有几人公私分明。私交便是公义。”董卓亦是豪杰,对吕布秉性,自当心知肚明。
“将军所言极是。”李肃顺其言。
“待觅得良机,当如此如此……”董卓附耳言道。
李肃惊问:“何以改弦更张?”
董卓叹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其中详情,不必细说。听命行事便可。”
“喏。”李肃敢不从命。
待李肃告退,董卓喃喃道:“何以是董某。”
陈国,陈县王宫大殿。
陈王刘宠设宫宴,款待鲁相宋奇。
经年未见,宋奇已蓄须。平添谦和儒雅,气度不凡。与先前洛阳贵公子,判若两人。便是昔日故交相见,恐难相认。
然身份不改。宋奇乃太平道中人。听命于张甯行事。不隶属于蓟王。换言之,亦是天下棋局中“一(棋)子”。
“洛阳已下诏斥责。合肥侯恐难如愿。”陈王宠言道。
“此乃情理之中。”宋奇笑道:“合肥侯有英主之姿。若登帝位,必夺二戚之权。且侯夫人,乃出汝南袁氏。袁逢父子,必当显贵。此消彼长,何董二戚,久必溃败。身死族灭,不过旦夕之间。如何能轻易退让。”
“既如此,又当如何。”陈王宠问道。
“合肥侯称帝之心,坚若磐石。”宋奇答道:“八关都邑,固若金汤。上洛不成,必退而求其次。择吉日,于南阳称帝。”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陈王宠又问:“孤,与徐豫六国主,当向何方称臣。”
“当是南阳。不出所料,幽冀诸国,当向洛阳称臣。”宋奇言道:“如此,‘二日并立’之势成。能落二日者,便是天下共主。”
陈王宠,心领神会:“国相为天下所谋,孤,深敬之。”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耳。”宋奇答曰。
陈王宠叹道:“闻蓟王身中奇术,长睡不醒。然国中上下,有条不紊,举止如常。吏治民情,当真羡煞旁人。”
言外之意,宋奇焉能不知:“蓟王应运而生。麒麟天降,乃为终了乱世。微末之技,焉能重创麒麟圣体。以退为进之计也。”
“果然如此。”陈王宠这便安心。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国国亦如此。蓟王若在,无可争锋。王若不在,另当别论。陈王宠乃当世俊杰。必识时务。自从与蓟国互通有无,耳濡目染,蓟国之强,无可匹及。自不敢与蓟王并驱中原。
“若逢高皇,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朕遇光武,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
再说一遍。野望当与时局相匹配。
至此,中分天下之势成。
以大河为界。
幽冀七国,以蓟国为首,忠于洛阳。
徐豫七国,以陈国为首,忠于南阳。
余下封君列候,当视情况而定。或转投南阳,或忠于洛阳。皆有考量。
只需合肥侯车驾入南阳。登坛受玺,昭告天下。二日并天,分去一半国运,今汉气数将尽。回天乏术。
宿疾缠身,久治不愈。旧创未弥,又添新伤。焉有命乎。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衣带盟众,齐聚宛城。与南阳太守袁术,一同商讨合肥侯登基事宜。
若蓟王已醒,观此时局,必心生慨叹。
话说。史上,除去王芬与襄楷等人共谋,欲趁灵帝北巡,行废立之事。待董卓专权,亦废少帝立威,把持朝政。时关东联军,冀州刺史韩馥、勃海太守袁绍,并山东诸将商议,欲立刘虞为帝。与时已迁往长安的汉廷,分庭抗礼。
换言之。为与董卓相抗。关东诸侯亦生另立新帝之心。只不过,比起史上刘虞,今时今日之合肥侯,乃不二之选。
曾经为帝乃其一。《废帝诏书》存疑乃其二。心向关东乃其三。实力不济乃其四。娶袁氏妻乃其五。
种种利好,关东群雄,焉能不心动。
心动不如行动。终于蠢蠢欲动。
扶立合肥侯,既为与何、董二戚相争,亦为自保也!
“六月初,巫山神女降为试儿之礼。与先前王母降为弥月之喜,一般无二。必成京师盛会。抢在太后试儿之前,升坛受玺,乃是上上之选。”南阳太守袁术言道。
“然,玺从何来?”曹操问道。
传国玉玺,为和氏璧雕琢。成于先秦,仅此一枚。前汉末年,王莽篡权,太后怒而詈(li骂)之,并掷玺于地,破其一角。王莽令以黄金补之。
及莽兵败被杀,城门校尉公宾就得传国玺,趋至宛,献于更始帝刘玄。更始三年,赤眉军杀刘玄,立刘盆子。国玺易主。后刘盆子兵败宜阳,将国玺拱手奉于光武。传承至今。
“事急从权,当便宜行事。”袁绍言道:“可仿《平乐会盟》时,授大秦皇后玺。用昆冈美玉雕以替之。”
“当雕何字?”曹操追问。
“应天承运,既寿且昌。”袁绍脱口而出。想必已揣摩许久。
1.191 另立门户
见曹操等人无语。
袁绍宽慰道:“此乃权宜之计。为我等安身立命耳。”
话说,在衣带盟众看来。蓟王身中奇术,长睡不醒。乃重大挫折。先前函园陈兵数万,幕府雄踞京畿,无可匹敌。时奉《衣带诏》,除何董二戚,助蓟王执掌朝政,为不二之选。
岂料一日上巳,局势突变。往来党魁精舍,联络众人之守丞刘平,车毁人亡。水上船宫三足乌,竟遭太平(青领)道余孽攻陷。累及蓟王身中奇术,长睡不醒。
幕府雄兵,一夜退散。二戚忽变势强。《衣带诏》凭失倚仗,入盟众人,岌岌可危。二戚不计前嫌,争相拉拢,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分出胜负,必新仇旧恨,一次清算。身死族灭,乃至延祸三族。当可预见。
然二戚把持朝政,手握皇权。挟天子以令诸侯。只需一道诏书檄文,便可行生杀予夺。所谓“君要臣死”。衣带盟众,若抗旨不遵,便是大逆不道。与反贼无异。
为求自保,故需另立门户,再立新帝。
参考卑不谋尊的政治对等原则。唯有皇帝对皇帝,方能抵消何、董二戚,挟天子之威。此,亦是史上,关东群雄为何欲立刘虞为帝之原因所在。
明知南阳登基,多行草创。
曹操等人,亦不可奈何。终归性命要紧。
见众人别无异议。袁绍、袁术,四目相对,皆有喜色。
如此急迫,只因袁氏兄弟,暗藏私心。只需裹挟众人,立合肥侯为帝。袁氏便为外戚。合肥侯百里之地,孤弱无援。唯有倚仗四世三公,汝南袁氏。如此一来,门生故吏,便可充斥朝野。久而久之,关东大地,遂成袁氏一言堂。
然,此皆是后话。今时今日,袁氏一门,亦无绝对实力,能与何董二戚,并洛阳朝堂相抗。唯有裹挟衣带盟众,方可如愿。
唯一忌惮。便是蓟王随时会醒。只需蓟王复苏,衣带盟众,并何董二戚党羽,便会如鸟兽散。重投蓟王门庭。
故宜当速决,谨防夜长梦多。
于是草草订下五月之期。
废帝再立,两汉四百年,前所未有。登基仪轨,无从参考。袁绍又力排众议,行以“受禅之礼”。换言之,权作洛阳少帝禅位于叔父,合肥侯。
为“仿效上古先贤”,“行尧舜故事”。禅让需行“三推让之礼”。俗称“三推三让”。不难理解。
在此之前,还需朝中重臣,行“劝进”。联名上“劝进表”。
王朝更易、神器换主,如何劝进,亦是一门大学问。
自汉末魏初,曹丕篡汉。至魏晋六朝时,篡位之君,每每假“受禅“之名,夺取皇位。凡当“让国诏书”颁下,皆故作逊让,使群臣再三上表,劝其登基。连续三次皆上书“让禅”,以示无不臣之心。待第四次时,才勉强继位。
此表,多谀颂功德而归之“天命”。如曹丕代汉时,侍中刘等即率群臣奉表劝进。亦有外族入侵皇统中断,大臣上表宗室,劝其登基以承皇统。如晋愍帝为刘曜所杀,刘琨等即联名上表琅邪王司马睿劝进。凡此劝登帝位的章表,通称“劝进表“。
先前,洛阳已有党魁张俭,上疏求少帝禅位。
袁绍等人,只需联名三上劝进表。合肥侯三次让禅。
待四次上表,合肥侯便可登基称帝。
一来二往,再三再四。皆需时日。
事不宜迟。
上表劝进,谁人居首,亦是关键。党魁乃不二之选。奈何身居洛阳,若署名劝进,恐为二戚所害。袁绍父袁逢,曹操父曹嵩,今皆为三公。如何肯裹挟其中。
不得已,唯有请陈王刘宠出面。徐豫七国,并衣带盟众,联名上表,劝进合肥侯。
此表一出,天下哗然。
洛阳朝廷,更是一片讨伐之声。
便在一片口诛笔伐之中,合肥侯上书“一让禅”。
关东形势,十万火急。
少帝专开朝会,商讨对策。
待二戚党羽,唇枪舌剑,将关东群雄,批成体无完肤。少帝环视群臣,眼中难掩悲意:“徐豫七王,联名劝进。不乏州牧、太守,参与其中。关东半壁江山,恐易主矣。”
闻此言,殿内已有老臣,恸哭拭泪。
见百官唉声叹气,无一人应声。少帝遂看向董重:“董骠骑可有对策。”
“回陛下。徐豫七国,皆大汉宗室。祸起萧墙之内,臣,痛心疾首。然心有馀而力不足。如之奈何!”董骠骑垂泪奏对。言下之意,老刘家的锅,恕臣不背。
少帝无言以对。又看向何苗:“何车骑,可有良策?”
“回陛下。先前有仙人于吉,解‘代汉者,当涂高’之谶,为‘宗王’。正应关东时局。合肥侯僭越,乃出宗王之乱。诚如董骠骑所言,此乃宗室之祸。臣一介外臣,有心无力。”
少帝一声长叹:“蓟王若在,何至于此!”
“启奏陛下,蓟太妃并幽冀六国主上表,忠于汉室。臣窃以为,大河以北,司隶、关西,乃至巴蜀,皆未有失。”卢司空起身奏报。
此语令少帝稍得心安:“蓟王太妃,心昭日月,忠心可鉴。朕所深倚,诚宜表彰。”
“陛下圣明。”卢司空一语,亦令群臣心安。最不济,还有半壁江山。
“关东之事,该当如何。”少帝问计卢植。
“合肥侯所倚仗,乃徐豫七国。”卢植对曰:“关东为黄巾祸乱之地。群盗蜂起,万民饥流,赤地千里。天灾**,吏治无存。豪强私募部曲,不尊号令。积怨已久,方有今日之乱。徐州刺史陶谦,称能臣。另有荆州牧刘表,扬州刺史刘繇,青州刺史刘岱等,皆为宗室。陛下宜当遣使抚之,切莫令合肥侯有机所乘。”
“诏太傅杨彪、太仆王允,杖节镇抚关东。”少帝依计行事。
“臣等,遵命。”杨彪、王允,起身领命。
卢植又道:“洛阳贵胄,封君列候,亦需抚慰。”许多人封邑多在关东,焉能不慌。
少帝心领神会:“请宗正代劳。”
“臣,遵命。”宗正刘虞,起身领命。
卢植再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陛下合举国之力,与关东相持。数载之内,胜负自分。”
言下之意,速战不能速决,需打持久战。
1.192 共赴国难
十日后,陈王宠等,二上劝进表。合肥侯诏书“二让禅”。
天下群雄,皆在观望。
八关之内,动静皆无。
有识之士,这便了然。洛阳朝堂,故步自封。政令已难出京畿之地。早已丧失了对关东的掌控。
平心而论,行动之初,合肥侯等,一众关东群雄,亦难免心生忐忑。毕竟,另立新帝,中分天下,大汉四百年前所未见。本以为,必受朝堂征讨。岂料雷声大,雨点小。不痛不痒。洛阳朝堂竟全无对策。遂有恃无恐。
又七日,三上劝进表。合肥侯诏书“三让禅”。
在此期间,袁绍等人紧锣密鼓。由南阳太守袁术主持,于宛城西南十里处,取土筑台。用于受禅之用。城内离宫,亦加紧修缮。大肆填充宫人采女以备后用。
洛阳朝堂,亦未得空闲。
累日来,官道上斥候信使,飞驰不断。呈报关东讯息。
南宫,玉堂殿。
万里江山图,高悬正中。
大汉十三州,郡、县、乡、亭,事无巨细,皆列在其中。
“豫州牧孙坚、兖州牧曹操,虽皆奉衣带诏,然与袁氏并不同心。合肥侯称帝与否,于二人而言,并无异同。”卢司空言道:“联名劝进,乃出形势所迫。孙坚本出董骠骑幕府,操父今为太尉。若得陛下赦免,二人或有转机。”
少帝言道:“先前还有侍御史上疏劾奏。欲治曹太尉并袁司徒,连坐之罪。”
“不可。”卢司空断然摇头:“‘父之仇,弗与共戴天’。若治二人之罪,袁绍、曹操,必成朝堂生死大敌。”
少帝轻轻颔首:“曹太尉,袁司徒,亦上表请罪。朕,宜当宽赦。”
“陛下明见。”与会重臣,皆暗松一口气。多有家门后辈,裹挟其中。若行连坐,恐洛阳内外,十室九空。
卢司空指点江山,沿大河并长江,画了个圈:“陛下且看。”
“大河以北,长江以南,州郡皆心向朝堂,并无异变。唯江河之间,徐豫荆北之地,多发逆乱。徐豫七国,皆以陈王刘宠,马首是瞻。若能说刘宠来降,七王之乱,迎刃而解。无七王相助,合肥侯必败。”
“七国有兵几何?”少帝又问。
“自黄巾逆乱,各国皆自募私兵。七国联军,或有十万之众。尤以陈国兵马弓弩最多。”董骠骑斟酌答曰:“约有五万之众。”
“陈国竟有五万私兵。”众人始料不及。
“陈王宠有勇,善弩射。十发十中,中皆同处。黄巾乱时,陈国拥众达十余万。后取青壮,编为部曲。得精兵五万。”何车骑答曰:“借水运之便,(与蓟国)互通有无。又得南阳兵甲,荆州船舶。实力倍增,坐实徐豫第一强藩。”
董骠骑又道:“豫州牧孙坚,麾下有精兵数万,另有‘飞云舰队’一支。兖州牧曹操,麾下亦兵强马壮,新晋从蓟国贩来‘盖海舰队’一支,规模与孙坚相若。并州牧董卓,自出洛阳,亦凑足万余精骑。再加袁绍、袁术、袁遗、王匡、张邈、桥瑁、鲍信等,各有郡兵数千,计有十万众。衣带盟众并徐豫七国,各有十万兵马。”时至今日,《衣带诏》已无秘密可言。
“关东竟有二十万众。”饶是少帝,亦大吃一惊:“人吃马嚼,耗费何其多。何以久持?”
大司农奏曰:“关东逆乱,朝廷多行抚恤。各国皆得减免租赋。故粮草积攒颇多。”
少帝一声叹息:“本欲使休养生息,不料却助纣为虐。”
闻少帝叹息,董骠骑遂看向卢司空:“敢问司空。若调集幽冀七国兵马,南下讨逆。胜算几何?”
卢植言道:“幽冀七国,唯蓟国有一战之力。奈何蓟王长睡不醒。太妃并王妃垂帘监国。国中事宜,勉强支撑。若行讨逆,乃力所不能及。勉强驱策,恐生兵变。”
少帝连连点头:“卢司空所言极是。国难当头,当谨言慎行。”
“臣,知罪。”董骠骑驱虎吞狼之计,无疾而终。
卫尉张温言道:“洛阳八关,固若金汤。然朝中兵马,自保有余,讨逆不足。若要平关东之乱,需调集天下兵马。先前,朝中宿将,出镇四方。前将军久戍长安,右将军顺下江左,左将军囤于泰山。可命其就地招募精兵,已备后用。”
少帝欣然应允:“诸将军久经沙场,南征北战,乃我朝上将。当可一用。”
张温素知兵:“诚如卢司空所言,关东逆乱,为江河所阻。可命蓟国水师,往来游弋。阻断北上南下之路。谨防贼人串通旧交徒众。”
依令行事。”少帝无不应允。
“喏。”
环视一众肱股重臣,难得同仇敌忾。少帝信心忽生:“朕与诸公,共赴国难。”
“臣等,敢不从命。”
关东军情,一日三报。左中郎将吕布,马不停蹄,巡视洛阳八关。尤其顺下关东诸关邑,皆陈列重兵,谨防偷袭。
将将回府,尚未坐定,李肃又来。
吕布不疑有他,引入堂中相见。
“贤弟军务繁忙,愚兄本不该扰攘。奈何有一机密要事,请奉先一观。”李肃开门见山。
“何事如此紧要。”见李肃面色凝重,吕布遂问。
“恕愚兄不便细说。奉先可愿随我同往。”李肃起身下拜。
略作思量,吕布这便点头:“吕布愿往。”
李肃大喜,这便附耳言道:“今晚夜半……”
“吕布定恭候兄长大驾。”吕布骁勇,焉有惧哉。
夜半初刻。
吕布如期而至。
纵马入里巷,李肃已等候多时。
打量面前宅院,吕布低声道:“兄长何故引我至此。”
“奉先可知此宅何人所有。”李肃悄声回问。
“岂能不知。”吕布亦多次往来:“乃道人史子眇宅。”
“正是。”李肃言道:“今夜,愚兄乃奉后将军之命,领奉先来见史道人。”
吕布皱眉道:“史子眇昏睡不醒,时日无多。何必再见。”
“奉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肃龇牙一笑,眼中惧意横生:“当再亲眼一观。”
“莫非,史子眇竟有好转。”吕布如何能等:“且去一观。”
“请。”
1.193 事不过三
少顷,史宅中门半开。
吕布并李肃,面色凝重,相伴而出。
解缰上马,并出里道。
“如何?”李肃奉命行事,阁楼内中详情,实不知晓。
吕布意味深长:“天下之事,难有定数。”
李肃心领神会,必是史子眇苏醒无疑:“观史子眇,死而复生。便知蓟王当无恙矣!”
吕布深看李肃一眼:“今日之事,兄长切莫外传。”
“此是自然。”李肃叹道:“如此一来,关东群雄,恐难如愿。”
“闻太妃已上表朝堂。言,幽冀七国并无二心。蓟国水军,横截江河。再加又开岭南都护。关东群雄,难过河北,更难下江左。困于心腹之地,久必自溃。蓟王一旦回魂,传檄天下。徐豫七国必如鸟兽散。只剩衣带盟众,如何相抗。”吕布言道:“袁绍之流,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
“无怪奉先未与衣带盟众相苟且。”李肃颇多感慨。
“《衣带诏》之事,乃守丞密语相告。某不过奉命行事。今蓟王长睡不醒,衣带盟众,所作所为,皆为自保耳。又岂与蓟王相关。某,何必自寻死路。”吕布狡黠一笑。
“奉先见识不凡,愚兄不及也。”
“哈哈!”纵马出里道,吕布直奔函园东山门而去。
李肃心事重重,急忙打马跟上。
吕布一席话,已表明心意。首当其冲,忠于蓟王。蓟国又对洛阳朝廷,别无二心。吕布亦无二心。衣带盟众,今日之所为,已非蓟王所愿。吕布明哲保身,不曾裹挟其中。且自恃勇,画戟神驹,来去如风,万夫莫敌。即便对阵二戚麾下虎狼上士,亦全然不惧。尤其上巳夜,大败车骑营士。更令吕布傲视京畿。再者说来,左中郎将,戍守宫禁,护少帝并帝后安危。非受命于二戚。互不隶属,又能奈我何?
种种缘由,令吕布有恃无恐。
山门守卫,识得火龙驹。知是飞将归来,老远便落下吊桥,放吕布入园。
园中华灯璀璨,游人如织。函园宵禁,外紧内松。山门升桥,水门落闸。外人莫入,陵人莫出。然园内一切如故。八竖六,十里函园。有陵人四十万众。八方商旅,四海客庸,亦有十万众余。换言之,函园上下,足有五十万口,汇聚于此。
其繁华程度,可想而知。
园内地价,亦与洛阳不同。洛阳四郭,西郭最贵,东郭次之,南郭再次,北邙最贱。而函园二崤城无价,九坂悬楼最贵,十里函园次贵。换言之,函园不分东西,而分上下。
十字街心道别。吕布转上琼台里,李肃自去客堡不提。
阙上护卫,忙唤仆从开门。吕布掷鞭下马,赶去与夫人相会。
稍后,李肃亦入客堡,燕归馆。
“如何?”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竟一直蛰伏馆中。话说,关东群雄三上劝进表,皆有董卓署名。如此紧要关头,避恐不及,焉敢滞留京畿重地。
俗谓反常则妖。又谓人为财死。董卓铤而走险,必有大图谋。
“幸不辱命。”李肃答曰:“吕布如约登门,自入阁楼。料想,已与史道人相见。”李肃依令在门外等候,并未随行。不知内中详情。
董卓轻轻颔首:“吕布心意如何?”
“吕布忠于职守,必不会轻易反叛。”李肃答曰。
“如此,大事可成矣。”董卓眼中厉色,一闪而逝。
李肃张了张嘴,却未置一语。不当问,则不问。史道人究竟有何神通,令后将军董卓,如此忌惮。今夜又为何引吕布一见。种种谜团,李肃百思不得其解。
无妨。
又三日,关东群雄,四上劝进表。
事不过三矣。
合肥侯遂在袁绍等人所呈《登台受命表》,上批“可”字。择吉日,登坛授印,上尊号为帝。
五月二十八日。
合肥侯车驾入南阳。
受禅台乃袁术仿《平乐会盟》时,会盟台所造。夯土而成,呈覆斗状,置九重华盖。台上台下,遍插旌旗。台阶由甲士,逐级持戈护卫。徐豫七国及关东群雄悉数到场。
遂略显草创,然气势不减。
合肥侯冕服登台。从“御史大夫”兼领“禅让行事官”袁绍手中,接过新凿“国玺”。群臣三呼万岁。再行“燎祭天地、五岳、四渎(注1)”,将合肥侯受禅之事告知天地、祖先及四方神明。
新帝首发诏命:“今,朕承帝王大统,拨乱反正,承之火德,黜少帝为弘农王,大赦天下;自殊死以下,及诸不当得赦,皆赦免之。”
“陛下圣明!”群臣再拜。
受禅礼毕,迎入宛城皇宫。朝见群臣,诏封三公、九卿、百官等朝中要职。衣带盟众,皆有晋升。如徐州刺史陶谦,扬州刺史刘繇,青州刺史刘岱等,加封州牧。便是不在关东之州,亦有重臣遥领。
新帝亦是汉帝。故多数职位,皆与洛阳雷同。比如,曹嵩仍是太尉,袁逢还当司徒。唯将大汉十三州,悉数废史立牧。如董卓、曹操、孙坚、刘表,本就是州牧者,或加将军位,或封列候。皆大欢喜。
关东州、郡、县之长吏,悉数改任。皆由袁氏门生故吏,继之。
三下诏命。册立夫人袁氏为皇后。
袁氏一门,由是显贵。
合肥侯行事,颇多出人意表。除少帝外,大汉宫制,官制,悉数保留。二宫仍尊太皇。西宫何后仍尊灵思皇后。一切皆如合肥侯初次登基时,一般无二。
此举,让天下稍缄其口。世人多以为:虽说自立为帝,大逆不道,然若虑及《废帝诏书》存疑,似也情有可原。
毕竟是汉室之争。“非功不侯,非刘不王”。然宗室谁人为帝,对天下而言,似无大碍。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又说,“肉烂汤锅里”,终归皆入自家人口腹。
洛阳天子皆无声。我等叫嚣个毛焉?
至此,中分天下之势成。
南阳,新帝宫。
(关东)尚书令袁术,意气风发。奉疏而至。
“启禀陛下,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上疏在此,请陛下御览。”
1.194 先声夺人
得关东群雄扶持,新帝稳坐大位。尤其南阳宛城,天下四都,今汉帝乡。
南阳盆地,山环水绕,土地丰饶。外有伏牛、武当、大复、绿林诸山脉,三面拱卫,乃天然屏障;内有丹水、湍水、水、比水诸河流,排列成扇,贯穿南北。
交通便利,四通八达。以宛城为中心,北经叶县,可通洛阳;西过武关,可达长安;西经汉中,可入巴蜀;南过襄阳,可通荆襄;东过比阳,可达江淮。
今汉于南阳置工官、铁官。工官制金、银、铜、漆器,铁官产各式铁器。计有匠户,四万七千五百余户,足见兴盛。郡治宛城,累经扩建,“城周三十六里”,内中居民,约二十万余,足可与洛阳媲美。
城中离宫规模,稍逊洛阳一筹,却也足可为天子居。
细看后将军董卓上疏,新帝不置可否:“速传中丞入殿。”
“喏。”便有新任黄门令黄纲,出宫传命。
少顷,新任御史中丞袁绍,自入殿内:“臣,袁绍,叩见陛下。”
袁氏兄弟,乃新帝外戚。此次重登地位,二人居功至伟。故暂由二人总领朝政。
“中丞免礼,赐座。”新帝和颜悦色:“后将军自并州上疏,所陈机密,是否可行。中丞但说无妨。”
“哦?”袁绍这便接过董卓上疏,细观之后,面露疑色。
“洛阳八关,固若金汤。又得飞将吕布镇守,兵法云:‘一人守隘,而千人弗敢过也。’即便发关东健勇,倾力共击之。关内尚有二戚五万精锐,如何能破。故臣(窃)以为,后将军此计,断不可行。”
“中丞所言,正合朕意。”新帝轻轻颔首:“然,后将军疏中,似有未尽之言。”
“请陛下明示。”袁绍并未察觉。
新帝诵道:“后将军言,‘只需大军叩关,天下唾手可得’。”
袁绍焉能不知此句。本以为,不过是董卓自卖自夸,言过其词。得新帝指出,遂觉似另有深意。
袁氏兄弟非智谋见长。能与蓟国谋主比肩之关东智者,皆在曹孟德麾下。
于是,袁绍遂六百里传往兖州。
曹操不敢怠慢。遂开府议。
别驾陈宫,细看之后,传阅治中荀、主薄程立。三人乃曹操智囊。亦是心腹肱股之臣。
“如何?”曹操问道。
“新帝果然机辨。”无外人在场,陈宫直言不讳:“此中隐秘,饶是二袁,亦未曾窥破。”
“然也。”荀亦言道:“此乃董卓之计也。”
“计从何来?”曹操忙问。
“关东联军,若攻洛阳。料想,关内二戚兵马,必倾巢而出,守备雄关。至洛阳郭下,防备空虚。只需伏奇兵一支,莫约千众,趁机伏杀二戚于城下。洛阳必乱。”陈宫答曰。
“原来如此!”曹操幡然醒悟。略作思量,又问道:“二戚彼此争斗不休,出入皆陈列重兵。如公台所言,需千人方能得手。京畿之内,天子脚下,董卓何来一千私兵?”
“此处存疑。”陈宫言道:“然疏中后将军言之凿凿,似有必胜之握。莫非,私兵已混入京师。”
“洛阳八关锁固。进出皆需传证。急切间,如何能伏千人众。”曹操摇头:“自大将军何进改造蓟式关津。八关遍置守城诸器。断难强攻。却不知,董卓如何伏兵城下。”
“左中郎将吕布。”荀足智多谋。
“吕布?”曹操一愣。
陈宫已醒悟:“正是吕布。”
曹操疑道:“吕布遂数赴党魁平乐会,却非赤诚。此次劝进,亦未见其署名。蓟王忠犬,如何能为董卓所用。”
荀言道:“先前《衣带诏》乃出蓟王暗中授意。诛二戚,前后并无不同。”言下之意,此刻与董卓合谋,共刺二戚于城下,亦是不负蓟王所托。与《衣带诏》一脉相承。
“吕布手握八关,麾下有健将数员,骁骑一千。巡视八关,往来如风。正当大用。”曹操言道:“若是吕布,此计可成。”
“明公可去信董卓,一问便知。”荀言道。
“宜加修饰,不可直言。”陈宫又道。
“也好。”曹操这便依计行事:“南阳又当如何答复。”
“待董卓回书,再做定夺。”陈宫再进言。
“甚好。”如此二全齐美。曹操能得三人辅佐,何愁诸事不成。
史道人宅,后院阁楼。
董卓乘夜再来,与史道人对面而坐。
“曹孟德,身旁必有高人。”史道人笑道:“闻荀氏一族,皆出仕蓟国。唯一人例外。能窥破后将军所设奇谋,必是荀其人。”
眼是史道人,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与先前窘迫,不可同日而语,然,那股隐隐的尸臭,却挥之不去,经久不散。每次得见,董卓皆怯意暗生。究竟是死是活,是人是妖。唯天地神鬼可知也。
不等史道人来看。董卓急忙收拢心神,吐气出声:“道人所言极是。二袁尚且未能窥破,却被曹孟德先知。曹操此人,素有大志。心机莫辨,忠奸不分。今虽伙同关东群雄,行大逆之事。然若见事不可为,必会改弦更张,转投明主。官宦子弟,大略如此。”
见董卓面露不屑,史道人亦不说破:“闻六月初,巫山女神降为试儿之礼。今时不同往日。二戚并二宫太皇,皆受邀出席。以示亲密无间,为天下表率。此乃天赐良机。后将军宜当择机行事。”
“喏。”
见董卓有求必应。史道人微微撇嘴,得意一笑。
三日后,南阳新帝宫。
得曹操手书,二袁急入宫相见。
新帝细看之后,终有笑意:“若依后将军之计,胜算几何?”
“‘先人有夺人之心,军之善谋也。’。”
见董卓面露不屑,史道人亦不说破:“闻六月初,巫山女神降为试儿之礼。今时不同往日。二戚并二宫太皇,皆受邀出席。以示亲密无间,为天下表率。此乃天赐良机。后将军宜当择机行事。”“喏。”
见董卓有求必应。史道人微微撇嘴,得意一笑。
三日后,南阳新帝宫。
得曹操手书,二袁急入宫相见。
新帝细看之后,终有笑意:“若依后将军之计,胜算几何?”
“‘先人有夺人之心,军之善谋也。’。”
1.195 勤王之师
六月初,洛阳内外,张灯结彩。四郭民众,皆翘首以盼。巫山女神,降为试儿之礼。
太后麟子,注定不凡。竟惊动两位女仙,降临赐福。
洛阳朝堂,默契共生。欲借此盛会,冲淡关东逆乱之愁云惨淡。岂料不出三日,惊闻徐豫七王并关东群雄,共组联军十万,兵分三路,入京勤王。
一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少帝惊闻,专开朝议,问计群臣。
南宫,玉堂前殿。
太傅并三公、九卿,骠骑、车骑二将军,悉数列席。
蓟王就国。天下兵马皆由二戚把持。便由董骠骑,先通禀军情:“关东联军,兵分三路。其一路徐豫七国联军,计五万人,攻广成关。其二路豫州牧孙坚,自领麾下精兵二万,攻辕关。另有兖州牧曹操,领麾下二万兵马,并一万豫州水军,溯河而上,攻孟津、小平二津。”
“并州牧董卓何在?”少帝遂问。
“并州牧董卓为大河所阻,谨守壶关,似未出兵。”董骠骑奏曰。
“孙坚飞云舰,并曹操盖海舰,乃蓟式楼船。水上坞堡,号‘铁壁铧嘴’。寻常船只,难以匹敌。”卫尉张温进言道:“孟津、小平津守军,恐难相持。”
“速向蓟国求援。”少帝当机立断:“蓟横海将军黄盖,与王傅黄忠,号‘蓟国双壁’。当可与飞云、盖海,一争高下。”
“喏。”
“卢司空?”见卢植若有所思,少帝一声轻唤。
“臣在。”卢植起身奏对。
“关东联军三路齐出,兵进洛阳。司空可有破敌之策。”卢司空文武双全,乃蓟王恩师。又是纯臣,不谄二戚,不媚三宫,深受少帝信赖。
“回禀陛下。臣思,关东联军因何兵出三路。”卢植对曰:“破虏将军孙文台,乃军中宿将。通晓兵事。洛阳八关锁固,阻断交通。唯水路可直达城下。因何将飞云舰队,托付轻车将军曹操。反自领步骑,强攻辕关。避易就难,兵家大忌。”
“辕关,有何不同?”少帝遂问。
卢司空答曰:“辕山,山路险阻,十二曲道,将近复回,故曰:辕。辕隘口,传说为远古时大禹所凿,乃历代兵家必扼之地,亦是洛阳通汝、颖、襄之捷径。然谷道艰险,车马难行。故过往商贾,多取道伊阙上洛。明知兵临险地,雄关障道。孙坚却偏要强攻此关。故臣以为,此乃分兵之计。”
略作思量,少帝这便醒悟:“八关之内,不过数万兵马。关东联军兵分三路,二路佯攻,以分洛阳之兵。剩下一路主攻,当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陛下明见。”卢司空言道:“窃以为,轻车将军曹操所携飞云、盖海二舰,乃三军主力。谨防声东击西,沿洛水逆入阳渠。蓟式楼船,暗藏攻城机关重器。若临城下,洛阳危矣。”
与会公卿,纷纷点头。蓟国机关之利,世间罕有,何必多言。
少帝言道:“关东联军先发。乃为‘据大义’也。三路并进,二路佯攻。车骑营屯驻广成聚,周遭关邑,当由何车骑守备。”
“臣,遵命。”何苗责无旁贷。
“董骠骑能者多劳。主河洛津渡,并四郭守备。”二戚此时不齐心协力,共赴国难,更待何时。
“臣,遵命。”董骠骑义不容辞。
“左中郎将。”少帝又唤一人。
“臣在。”吕布稳稳起身。
“八关乃京师屏障,万勿有失。”少帝叮嘱道。
“喏。”吕布领命。
待其落座,少帝忽问:“函园还有多少兵马。”
卢司空奏曰:“还剩兵士三千。由军门都尉华雄统领。”
“足保函园安危否?”少帝又问。
“自保无虞。”卢植答曰。
“如此,便好。”少帝轻轻颔首:“闻墉宫七玉女,车驾入蓟王宫。欲奏昆仑九音,唤醒蓟王。不知然否。”
董骠骑抢先答曰:“然也。云霞慧妃,豪掷亿钱,聘娶墉宫玉女等七人,并上元、云华二夫人。凑足‘昆仑九音’。待巫山神女北上,合奏上古仙音。引九天玄女降,弥蓟王灵台之伤。”
“原来如此。”少帝亦知,太妃上表为蓟王赐婚。二宫太皇,无不应允。话说,王爵妻妾不过四十。然事急从权。为唤醒蓟王,聘娶墉宫七玉女并二夫人,亦不为过。蓟国行事,有礼有节。从未僭越。桓灵二帝,后宫佳丽成千上万。蓟王后宫满打满算,不足千人。已是难得勤俭之君。且螽斯衍庆,多子多福。年不及而立,已有三百子嗣。比先祖中山靖王,亦不逞多让。
传闻后宫自王妃以降,倾国倾城,姿容殊丽者,比比皆是。百花争妍,群芳吐蕊。号称“四时不谢,八节长春”。
先前侍寝,已避孕期。否则以蓟王之英姿勃发,又何止三百子嗣。
“水军之利,非同小可。”少帝最后言道:“若得余力,宜早做谋划。”
“陛下明见。”蓟国造船术,可与蓟国营城术比肩。三足乌船宫之大,洛阳上下皆得亲见。此乃真行宫也。七重船楼,并上下船舱,可容万人而绰绰有余。平时三千兵马,足够守备。踏浪而来,泊于港口。水上坞堡,宛如一夜建成。进攻退守,防不胜防。更加船上设施齐备,军民两用。便是远游海外,亦全无后顾之忧。
洛阳敕令,一日抵达。
太妃并王妃,亦开朝会,商讨对策。
幕府中丞贾诩奏曰:“三路兵分,只为壮大声势。徐豫七国五万兵马,仓促组建,不堪大用。孙坚、曹操二人,亦多佯攻。故臣窃以为,此次勤王,多行掩人耳目。关东群雄,必另有图谋。”
贾文和之智略,举世无双。此次,亦不出所料。
荀攸亦奏曰:“并州牧董卓,并未参战,颇不寻常。”
太妃言道:“黄将军所部,即日顺下大河。拱卫京师。若遇飞云、盖海,宜当驱离。切莫强取。”
“喏。”黄盖心领神会。
“函园只三千兵马,若兵乱骤起,如之奈何。”太妃又问。
“太妃且安心。”贾诩奏对:“函陵令鲁肃,并军门都尉华雄,足可守备。”
“如此,且依令行事。”
“喏。”
1.196 家门之争
洛阳百里之内,兵马频繁调动。
虽明知二路寇关,多为佯攻。然却不可不防。骠骑并车骑营士,分批前往洛阳各关津守备。沿途另设行营多处,屯驻兵士,已备不时之需。
自合肥侯关东自立。董骠骑并何车骑,难得不计前嫌,联手应对。三宫亦一团和气。何后邀二宫太皇,亲临试儿之礼。亦无不应允。
诚如程璜、曹节所料。大敌当前,唯有君臣齐心,上下力。先前种种纷争,皆按下不表。待除大患,再内斗不迟。
关东军情,一日数报。闻二路联军被雄关所阻,难有寸进。飞云、盖海二舰队,已被蓟国横海将军驱离大河航道。洛阳百姓,皆暗出一口凉气。
六月三日。千秋观属吏来报,巫山女神已入观中。
本以为八关鏖战,神女此行必遥遥无期。不料竟已翩然而至。果然神通广大。
太后得报,心中悬石落地。依太后所料,关东逆乱不过癣疥之疾。蓟王不醒则已。若待醒时,只需传檄天下,谓关东群雄,必如鸟兽散。合肥侯自诏退位,上洛请罪,唯恐不及。天下重归正朔,指日可待。何必急于一时。
知神女抵京。
西宫上下,即刻做最后的准备。试儿乃楚礼。如何施为,皆无头绪。幸得神女派门人相助,先行预备。料想,断不会有失。
只不过,与寻常江南人家不同。试儿时,不仅置弓、矢、纸、笔,珍宝服玩,还另置玺印册书,诸如此类。何后本欲借传国玉玺一用。奈何国难当头,恐为人非议。故以皇后玺代之。
自定下六月六试儿之期。何后便广邀宾客与会。试儿之后,当大宴群臣。若非受时局所限,何后定要风光大办。如今稍有收敛,亦足称京师盛会。
洛阳宗亲,列侯封君,文武百官,皆受邀出席。
便在此时。
一支船队,悄然抵达东郭港。船上所载,乃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麾下健勇百人。为首胡将,名唤胡车儿。
乔装胡商,入住马市客舍。暗中与骑都尉李肃,舍中相见。
“李都尉。”见李肃命人抬数个大木箱入舍,胡车儿忙问:“此何意?”
“且打开一观。”李肃笑道。
胡车儿遂开箱一观:“此又是何意?”
“且附耳上来。”李肃故弄玄虚。
胡车儿不疑有他,侧耳聆听。
“只需如此如此……”李肃密语相告。
“原来如此。”胡车儿心领神会:“且回禀将军,胡车儿自当奉命行事。”
“熟记军令,谨防识破。”李肃叮嘱道:“高官厚禄,皆在此一举。”
“喏。”胡车儿郑重抱拳,恭送李肃不提。
南宫,玉堂殿。
少帝通宵达旦,日理万机。洛阳军情,一日数报。军士调度,关津守备,不敢有片刻之松。太傅杨彪、太尉曹嵩、司空卢植,司徒袁逢,累日来长伴君前。共商对策。
曹操,袁绍,皆为各路主将。然诚如新帝亦出汉室,终归乃家门之争。为江山社稷长久计,少帝自当不计前嫌。且国难当头,若自断臂膀,自剪羽翼,亦非明君所为。曹嵩、袁逢、袁隗,皆三朝老臣。忠于汉室,绝非奸佞之辈。当可信任。
“孙坚连日强攻,辕关告急。”太傅杨彪将最新军情,朗声诵出。
“孙文台,世之虎将。恨不能为朕所用。”少帝摇头苦笑:“麾下江东健儿,讨伐黄巾时,曾为先登。攻城拔寨,无往不利。速调车骑营士相助。”
“早先,车骑将军遣人来报,已无兵可用。”卫尉张温言道:“广成关下五万联军,坚甲利兵。攻城诸器齐备。弩炮齐射,石发如雨。累日来守关将士,多有死伤。车骑营士,皆弃马登墙,与联军鏖战。”
“南阳乃巧工之都,又仿学蓟国诸多机关技艺。被贼人所据,着实痛心。”少帝又道:“换骠骑营士前往。”
卫尉张温又道:“洛水多见飞云、盖海从舰往来游弋。恐择机登岸,骠骑营士往来巡视河岸,亦无兵可用。”
“这可如何是好……”略作思量,少帝又道:“来人,速传五官中郎将。”
“诺。”黄门令左丰,亲去传命。
少顷,五官中郎将张绣,奉命入殿。
“臣,张绣,叩见陛下。”
大将军火烧二宫时,小将张绣,战功显赫。凭一己之力,护董太皇安危。战后论功行赏,擢升为五官中郎将,统领北军五校。便是何车骑,并董骠骑,亦礼上三分。
“辕关告急,北军能否一用。”
“当可一用。”张绣答曰。
“中郎将能调动多少兵马。”北军五校,各有分属。饶是少帝,亦无十足把握。
“三千精锐,皆可一用。”张绣果称良将。
“甚好,甚好。”少帝大喜:“且领三千北军精锐,代辕关都尉,会一会江东猛虎。”
张绣眼中精光乍现:“喏!”
“北军精锐尽出,恐致二宫空虚。”卢司空进言。
“无妨。”少帝宽慰道:“还有卫将军麾下,南军羽林、虎贲二营。足可拱卫宫禁。”
“敢问陛下,卫将军戍守北宫,南宫当交由谁人领护。”卢植仍不放心。
“左中郎将吕布,乃适宜之选。”少帝早有定计。
“如此,可行。”卢植又道:“洛阳八关,宜需兼顾。西线无战事。可调函谷军士驰援北军,拱卫京师。”
“司空所言极是。”少帝从谏如流:“速去传令。”
“喏。”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少帝默诵《孙子兵法》,一时慨叹:“关东群贼,不可小觑。”
“只恨蓟王不在。”忽听黄门令左丰,有感而发。见众人闻声来看,自知失言,左丰急忙伏地请罪。
“黄门令道破朕之心意,何罪之有。”少帝苦涩一笑,并不怪罪。虑及蓟王,忽问道:“何时奏昆仑九音。”
“待明日试儿,巫山女神即刻动身,奔赴蓟国。料想,至多不过三五日,蓟王当醒矣。”黄门令左丰,日夜默念。焉能错记。
少帝眼中精光乍现:“为期不远矣。”
1.197 试儿之礼
六月六,试儿之礼。
盛夏时节,暑热渐起。
先帝时,掖庭令毕岚,奉命铸天禄虾蟆,吐水于平门外桥东,转水入宫。又作翻车渴乌,旋于桥西,用洒南北郊路,以省百姓洒道之费。
天禄乃是与麒麟、辟邪并称之三大神兽,虾蟆便是蛤蟆。毕岚所铸,乃是以天禄和虾蟆为外形的汲水器,类后世喷泉。
翻车、渴乌则是引水器。尤其渴乌,利用虹吸效应,“以气引水”。结构简单,却巧妙实用。尤其赵忠、毕岚、宋典,死里逃生,得何后庇护重用。感激不尽,大肆修造西宫。引流香渠水,泼洒覆道屋脊。顺檐而下,形成雨帘。清凉解暑,令与会嘉宾,啧啧称奇。
与先前王母降为弥月之喜类似。试儿之礼,亦分主次。
长秋殿内观礼,皆是主宾。家眷则分置各馆。席面亦分上中下品。能入长秋殿观礼,代价不菲。
长乐太仆赵忠,意气风发。迎来送往,老当益壮。
能在累次宫斗中,保全性命。历经数帝而屹立不倒,足见老而弥坚。今服侍太后,照看麟子。辟祸积福。料想不出十载,必见端倪。少帝能够稳坐大位,犹未可知。然二戚心中,各有归属,洛阳人尽皆知。
众人窃以为。若董骠骑胜出,必废少帝,罢黜何后,扶立王美人贵子登基。
即便何车骑胜出。少帝亦难善终。只因少帝出身,为先帝诟病。且自幼长于宫外,与何后及何氏一门皆不亲。更有甚者,随着年龄渐长,元服后必然亲政。那时,必与外戚大将军争权。而麟子将满周岁,距元服,足有近二十载。试想,若立麟子为帝,何后垂帘监国,何氏一门何止延续十年富贵。
更有甚者,麟子种出谁人,天下渐有风闻。
只需麟子为帝。宗室、外戚、党人、名门、豪右,乃至天下纷争,立刻偃旗息鼓。
其政治红利,远非少帝可比。
麒麟之子。何必多言。试儿之礼,引洛阳勋贵趋之若鹜,足见一斑。
千秋殿内,居中置榻。榻上陈列之物,流光溢彩,琳琅满目,皆有出处。嘉宾就位,二宫太皇及何后并坐帘后。殿内众人皆翘首以盼。
吉时将到,忽见一束五彩霓虹,自天边投来。裹挟风雷之声,直撞殿中。
引殿内宾客,惊呼四散。
五彩霓虹忽固化成云锦天衣。楚之神女,翩然而落。降临人间。
“上古既无,世所未见,瑰姿玮态,不可胜赞。”“其始来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进也,皎若明月舒其光。”
”须臾之间,美貌横生:晔兮如华,温乎如莹。五色并驰,不可殚形。详而视之,夺人目精。其盛饰也,则罗纨绮绩盛文章,极服妙采照万方。振绣衣,被裳,不短,纤不长,步裔裔兮曜殿堂,忽兮改容,婉若游龙乘云翔。披服,薄装,沐兰泽,含若芳。”
一言蔽之:“其象无双,其美无极。”
神女至美,高山仰止,涤荡心灵。难起一丝一毫,亵渎之心。
“拜见神女。”饶是三宫帝后,亦离席下拜。
五彩云袖,悬垂半空,绕身荡漾,竟不垂落。神女朱唇不动,仙音自生:“请起。”
“麟儿何在。”
“麟儿在此。”何后忙将怀中阿斗,捧于头顶。
云袖如长虹贯日,自投帘内。将阿斗轻轻卷起。又送至神女当面。
阿斗于襁褓之中,欢脱无限。丝毫不见胆怯。口中呀呀有声,竟探出两只白胖小手求抱。
神女展颜一笑,如沐岚风。
“去。”霓袖应声而出,将阿斗送至榻上。绕目飞旋,又悄然纷落,化为流光。散去无踪。
榻上物什,终是吸引阿斗注意。
往来爬行,先抓麟趾金一枚。
惹得车骑将军何苗暗叫一声好。财能通神。麟趾金在手,天下横着走。
金锭沉重,难以搬动。这便弃之,二取皇后玺印在握。皇后之玺,玉色无瑕,晶莹润泽。玺钮为匍匐螭虎,栩栩如生,憨态可掬。阿斗少幼童趣,见螭虎可爱,便欲取来。
何后心中忐忑,涣然冰释。
同样,皇后玉玺颇重,阿斗又弃之,三取玉简册书。
与会嘉宾,蜚声四起。玉简乃帝王封禅所用。相传仿自羲皇授大禹之玉尺。其意不言自明。
事不过三。试儿亦不过三。
待阿斗弃玉简。云袖再出,将阿斗抱离。送至神女当面。
神女言道:“玉简封禅,乃天授予。既如此,当取名‘禅’。”
“谢神女赐名。”细品禅之深意,何后险喜极而泣。
神女徐徐升空,口中念念有词。神光大作,风雷四起。引殿中嘉宾,纷纷侧目,不敢直视。
待光芒消失。神女已逝,阿斗被一朵云霞,徐徐送入母亲怀抱。而后化为细雨纷落,再无踪迹。
果然“旦(来)为朝云,暮(去)为行雨”。
何后面南而拜。
待收拾心情,这便传令开席,大宴宾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神女彩云天降,焉能有假。至于会场内外,皆为巫山女神门人所布置,诸如此类。背后细节,自无需知晓。
二宫太皇,心中各有滋味。
便是窦太皇,亦心生艳羡。何况董太皇乎。
麟子得王母并神女赐福。自当万众瞩目。再加蓟王鼎力扶持,命数贵不可言。
大汉万里江山,鹿死谁手。我辈自可,拭目以待。
董重并何苗,人前人后,关系大变。又重回多年前,五陵年少,亲密无间。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待罢筵,已月满中天。
二人勾肩搭背,尽兴而归。
车驾出西园,二人拱手相别。何苗出上西门,赴西郭,寿丘里,车骑将军府。董重赴东城,步广里,骠骑将军府。
还未及分道扬镳。便有宫中虎贲郎,传来口谕:“董骠骑、何车骑,军情紧急,陛下相召。请即刻入宫。”
“如此,且同往?”董重醉眼蒙,看向何苗。
“宜当同往。”何苗酒气熏天:“传命,速入宫面圣。”
“喏!”随行人等,轰然应喏。
骠骑、车骑,二驾并行,驶向南宫不提。
1.198 一夜易主
话说二戚意气风发,驱车面圣。
车驾自掖门,直入宫禁。停于玉堂殿阶下。
阶上虎贲郎,列队齐整。各个坚甲利兵,威武雄壮。闻人马嘶鸣,便有小黄门赶来接驾。
“陛下何在?”董重脚踩踏板,居高下问。
“禀骠骑,陛下正在前殿,与太傅等人,商议军情。”小黄门乖巧作答。
“前方带路。”董重不疑有他。
“喏。”小黄门谄媚一笑。
待何苗下车,二人并肩前行,有说有笑,拾级而上。
眼角余光,忽瞥见一雄壮虎贲,面色不善。董重这便驻足细看。
“你是何人?”
“禀骠骑,卑下乃胡骑营士。”虎贲郎答曰。
“因何入列虎贲?”董重又问。
“奉命值守,余下一概不知。”虎贲郎又答。关东联军迫近京师。朝中兵马左支右绌,亦事出有因。
“姓甚名谁?”
“胡车儿。”
“赳赳武夫,毁于儿名。”董重拂袖自去。
何苗笑看一眼,这便抬脚跟上。
又上行数步。目光所及,只见一人按剑立于阶上。阔面饶须,腰大十围。
董重眼尖:“可是后将军?”
按剑之人,正是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
“董骠骑,何车骑。”董卓居高俯瞰,似笑非笑。
“何以深夜披甲立于此?”董重仍后知后觉。
“奉命前来。”董卓抱拳答曰。
“奉命何为?”后颈生寒,何苗忽觉酒醒。
“陛下诏命:二戚滥权废公,祸乱朝堂,着令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捕治,收入黄门北寺狱。”董卓龇牙一笑:“二位将军,且奉诏吧。”
“来人,护驾!”董重、何苗,异口同声。
“杀!”队中死士挥刀扑上。
“拿下。”董卓一声令下,伏兵尽出。箭如飞蝗,居高下射。何苗并董重麾下死士,猝不及防,纷纷惨叫毙命。余下挥舞兵刃,将二戚团团围在阵心。
且战且走,向阶下退去。
“勿走了国贼!”董卓大喝。
头顶乱箭呼啸,身旁血光四溅。董重、何苗,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尤其何苗,一时屁滚尿流,哭爹喊娘。不断有心腹死士,怒目圆睁,横尸阶上。血流成河。
车夫御者,见势不妙,各自弃车而逃。便有死士强行登车,亦被乱箭射翻。
董重、何苗,躲无可躲,被压在丛丛尸身之下。
待五花大绑,押入大殿。
二人与少帝目光一碰。这才信以为真。
“陛下何故如此。”董重蓬头垢面,颤声相问。
“董骠骑,勿惊。”少帝强压心头慌乱,语气温和如初:“朕,此举,只为自保。”
“我等实无二心。陛下如此行事,岂非令天下寒心。”何苗亦道。
少帝笑道:“蓟王鼎立三宫,共扶社稷。然为一己之私,二位将军各据半壁朝堂,争斗不休,乃至朝政尽毁。且早生废立之心。董骠骑,欲立王美人贵子;何车骑,欲立太后麟子。然,唯有蓟王,力排众议,立朕为帝。难得关东群贼三路来攻。二位将军,尽遣兵士上阵,乃至守备空虚。终为朕所乘。”
“今夜拿我二人,明日还有谁人能为陛下分忧。”董重强辩。
少帝笑答:“如火军情,皆由八关都尉传来。然关外究竟如何,二位将军又岂能知。”
“吕布!”何苗如何还不醒悟。定是吕布命人谎报军情,尽遣二戚兵马离京。乃至守备空虚,今夜为少帝所乘。
“正是左中郎将。”少帝言道:“此刻,已奉诏入营。尽夺二位将军兵马,收归麾下。为朕所用。”
“陛下,欲将我二人,作何论处?”董重问道。
“权且收押。待蓟王临朝,再做定夺。”少帝心似明镜:“家小及党羽,一并拿下。”
“陛下好计较。”何苗怒不可遏:“却不知,太皇并太后当面,又当如何。”
“今夜过后,朕手握京师兵马。南北二宫,自卫将军以降,五官中郎将、虎贲中郎将,皆忠心不二。再有左、右中郎将,扼八关,据河洛。料想,自无人再生非议。”少帝心中,并无绝对把握。
然不得不说,出其不意,夺二戚兵权。再尽收党羽,将先前被无故罢黜,居于陋巷的朝中百官,悉数官复原职。待朝野上下,禁中内外,皆忠于少帝。夺嫡之危,可解矣。
见二人垂头丧气,不置一语。
少帝咬牙道:“来人,且押入诏狱。好生看管,不得用刑。”
“喏!”
南宫,永乐宫。
便有玉堂殿黄门细作,星夜来报。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小黄门被永乐太仆封,连扇数记耳光,这才回魂。
“何事惊慌。”
“回禀阿父,陛下,陛下……”
“陛下如何?”董太皇已被惊动。
“陛下命人传诏董骠骑并何车骑入宫相见。不料却暗伏甲士。二位将军,二位将军……”
董太皇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二位将军如何?”封喝问。
“被当场拿下,押入黄门北寺狱。”小黄门言道。
“好一个心机莫测‘小史侯’。”董太皇怒极反笑:“朕,当真小觑了他。”
“敢问太皇,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封忙问。
“趁联军叩关,守备空虚,一战而胜之。陛下早有谋划。此刻玉堂殿周遭,必陈列重兵。南北二宫恐亦为其所得。若去质问,自投罗网。”董太皇当机立断:“速移驾云台殿。”
“喏!”
西宫,人去楼空,酒香未散。
亦有黄门细作,冒死来报:“禀太后,何车骑中伏,被陛下所拿。”
见帘内何后,无动于衷。长乐太仆赵忠,代为问道:“细说详情。”
“喏!”黄门细作,这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我儿倒有些计较。”何后轻声一笑:“传命西园卫,谨守宫门。非朕诏命,擅自进出,格杀勿论。”
“喏。”便有心腹宫妃,前往园中传命。
挥袖命细作自去。赵忠进言道:“陛下此举,乃为自保也。”
待喂饱阿斗,哄其入睡。何后这才回身言道:“不料董卓竟为陛下所用。”
“还有卫将军张济,五官中郎将张绣,右中郎将周慎,左中郎将吕布,虎贲中郎将王越。”赵忠叹道:“皆忠义之士。”
“不出三日,洛阳兵马,皆入我儿之手。朝中百官易位,江山恐将易主。”何后气定神闲:“蓟王醒时,天将变矣。”
1.199 饮恨兵退
少帝一夜未眠。
患得患失,亦喜亦忧。子曰:“一则以喜,一则以惧。”便是此时少帝心境写照。
鸡鸣时分,吕布领中郎将郭汜、樊稠、李,并胡骑校尉轲比能,入宫面圣。四人分属骠骑并车骑营,皆是领兵之将。知二戚被捕,乃出少帝所谋。心中惊讶,可想而知。
又听吕布备说前情。知晓少帝乔装成道人史子眇,暗中联络群雄,又趁关东联军三路寇关,一战功成。各自唏嘘不已。今汉帝王,又有几人当真昏庸无为。
吕布言道:“今陛下,不过十岁余,便有此心机胆魄。待元服,又当如何?且巫山神女已北上蓟国行巫山**,蓟王醒必有时。窃以为,二戚恐难复起。诸位当早做打算。”
郭汜、樊稠、李等人,心悦诚服。这便轻骑简从,随吕布入宫面圣。
卫将军张济,与郭汜、樊稠、李皆出西凉。并州牧董卓麾下,亦多西凉豪杰。胡骑校尉轲比能出身四郡亡胡,与胡车儿等人,亦有往来。众人相见,相谈甚欢。得少帝好言安抚,心中芥蒂全消。
见众将可用。少帝又召太傅、三公入宫。
惊闻二戚被押,杨彪等人方知少帝之能,亦不再先帝之下。更知明日早朝,诸事更多。不敢怠慢,连夜拟定赏罚事宜。安抚人心,稳定时局。
翌日早朝。百官面圣。见二宫内外,陈列禁军。独不见二戚车驾。便有人隐约察觉。形势有异。
待黄门令左丰,殿中诵读诏书。
百官方知,二戚一夜失势。八关之内数万精兵,皆握于少帝之手。
朝中二戚党羽,被当场革职查办。蓟王辅政时,选贤任能,所聚英才,悉数官复原职。
调并州牧董卓为司隶校尉,封(tái)乡侯,食一千户。麾下兵马,悉数调入京师,屯驻原骠骑营地,拱卫洛阳四郭。
如前所说。司隶校尉乃雄职。并尚书令、御史中丞,称三独坐。有劾奏三公之权,故为百僚所畏惮。京师七郡称司隶部,为十三州之一。换言之,从并州牧调任司隶校尉,又因功封侯。董卓可谓功成名就。
卫将军张济,节制前骠骑营郭汜、樊稠、李等将,辖南军羽林、虎贲郎。五官中郎将张绣督北军五校。胡骑校尉轲比能所部,亦归北营,不再另行驻扎。右中郎将周慎领麾下兵马,出镇车骑营,收拢营士,安抚军心。
不出三日。洛阳兵马,尽归少帝所用。
一众功臣,以后将军兼领司隶校尉董卓为首。卫将军张济居次。五官中郎将、虎贲中郎将、左右中郎将,引为爪牙。太傅、三公、九卿等,皆为心腹。少帝稳坐朝堂。内外肃然。
董太皇称病不出,避入云台殿。
唯剩窦太皇垂帘监国。何后本欲趁试儿之礼,并垂帘。与二宫分庭抗礼。岂料变生肘腋。先是合肥侯关东称帝,二戚不计前嫌,再次联手应对。后不等天明,何车骑已被捕下狱。麾下兵马,悉数为少帝所夺。
太后唯谨守西园,力求自保。不敢妄动。
关东联军知晓京中兵变。这才幡然醒悟,竟为董卓利用!
不知何时,董卓已暗投少帝。早不与衣带盟众同心。先前上疏新帝,谓“只需大军叩关,天下唾手可得”,不过是行《反围魏救赵》之计。待关东联军三路齐出,调空二戚兵马,伏兵殿前,一战而胜。
诚如卢司空所料。三路大军,多是佯攻。何来如火军情。一日数报,皆出吕布授意。八关都尉,皆从属吕布,自当言听计从。不敢抗命。
二戚混吃等死之辈。诸事多假手于人,何曾亲临。焉知关下战况,究竟如何。
再加少帝煞有介事。与太尉、三公、九卿,日夜谋划。人为制造紧张气氛。二戚又被太后试儿之礼所裹挟,分身乏术,难有空闲。如此有心算无备。
以二戚不过中人之姿,焉能逃脱。
关东联军知事不可为,唯有饮恨兵退。
神来之笔,便是少帝假扮“史道人”。引董卓、吕布等人,暗中相见。面授机宜。
话说。少帝自幼长于史道人家。耳濡目染,对仙门诸技,颇有涉猎。再加史子眇妻,并一众弟子,暗中配合。神鬼不觉,在二戚眼皮底下,设下反间之计。
“贱妾,叩见陛下。”史妻大腹便便,入宫相见。
“阿母免礼。”少帝颇为动情:“赐座。”史妻,名义上乃少帝养母,亦是食母。然自幼相伴,情同母子。少帝之所以与何后不亲,正因心系养母。
“谢陛下。”史妻再拜落座。
“今二戚已除,再无身后之忧。阿母宜当入宫,常伴朕身侧。”少帝言道。
“贱妾,敢不从命。”先帝食母程中大夫之事,洛阳人尽皆知。所谓母凭子贵。养母亦是母。
“阿父如何?”道人史子眇,便是少帝养父无疑。
“昨日已入土。”养母哽咽答曰:“为助陛下行事,苟活至今。今大局已定,妾实不,忍心。”
史子眇复生无望。之所以吊着一口气,乃为行瞒天过海,便于少帝行事。
心念至此,少帝亦落泪:“朕亏欠良多。”
“陛下切莫如此。”养母反劝道:“能了此残躯,为国锄奸。料想,先夫足可含笑九泉。”
少帝含泪点头。
这便将养母迁入宫中,颐养天年。人称“史夫人”。
闻关东联军一夜兵退。洛阳百姓,奔走相庆。少帝夺二戚之权,剔除奸佞,重用贤良。洛阳朝堂,气象一新,再无内耗之灾。亦足令人称道。
董卓虽不敢说权倾朝野,然手握大权。为少帝身边亲信权臣。
董卓骤登大位,患得患失。夜不能寐,扪心自问。天下英杰何其多也。为何少帝翩翩慧眼识珠,选中自己。
问过李肃等心腹。
答曰:“将军乃孤臣也。”
一语惊醒梦中人。董卓幡然醒悟。忠心侍君,不敢有二心。
除去孤臣,少帝亦看出董卓深藏之野心。
夕阳亭外。
少帝御驾亲临。送太傅杨彪,太仆王允,杖节镇抚关东。联络徐州刺史陶谦,荆州牧刘表,扬州刺史刘繇,青州刺史刘岱,共赴国难。
只需河北、江左,陇右,关中,在手。区区关东之地,何以久持。
守得云开见月明。
少帝意气风发,车驾回宫。
1.200 推贤让能
南宫云台。
董太皇猛然惊醒。浑身大汗淋漓,心头惊惧难平。又做白日噩梦。
自闻少帝设伏,活捉二戚。董太皇恐为其所害,当夜携宫人迁入云台。只因云台下设密道,若形势急迫,可经由马市胡姬酒肆,逃出生天。不必困守永乐宫,为少帝所害。
事实上。少帝夺权,只为自保。便是二戚身陷囹圄,亦好吃好喝,未受半点严刑拷打。足见少帝并无加害之心。府中家小,悉数禁足。采买皆由宫中代为操办。一众府吏,亦押入黄门诏狱。只需改过自新,可为少帝所用。二日并天,非明主不可长久。
待稍作平复,董太皇唤道:“来人。”
“奴婢在。”便有心腹中大夫,入前殿相见。
“窦太皇可曾回宫。”董太皇问道。
“已回宫多时。”中大夫答曰。
“洗漱更衣。”董太皇当机立断。
“喏。”
梳洗更衣,董太皇入后殿,与窦太皇相见。
云台高耸,易守难攻。原址重建后,堪比坞堡。且暗设密道,可通城外。二宫太皇,情如姐妹。又曾指天为誓,共扶贵子。董太皇避入云台,理所应当。
“姐姐安好。”窦太皇亦换朝服,洗漱更衣毕。暑热难耐,无外臣在场,着装自当轻便。略显薄透,亦是常情。
“妹妹安好。”董太皇展颜一笑。二宫虽贵为太皇,然养尊处优,皆未显老。窦太皇尚不及四旬。正值壮年。无宠困守深宫。自延熹八年入宫,受封贵人,同年立为皇后。距今已有二十二载。若非机缘巧合,家人为蓟王所救。早已香消玉殒。
正如何后号“灵思皇后”。窦太后,号“桓思皇后”,讳妙。太后,乃至太皇,为自然升辈。“有聪明母仪之德”。董太皇号“孝仁皇后”,讳姝。年长窦太皇八岁。初入洛阳,得号“河间姹女”。今亦不过四旬出头。日中月盈,精力未衰。
一言蔽之。论宫斗,皆是当打之年。
无需入闷热帘后。二人同登高阁,凭栏眺望。京中景象,一览无余。
“陛下骤然发难,夺二将军权。一朝之政,乾坤独断。然毕竟年幼。不知轻重,行事恐失偏颇。还需妹妹费心。”董太皇言道。
“陛下亲政,二宫肃然。司隶校尉董卓,大肆搜捕一干党羽。不出半月,二位将军,再无还手之力。”窦太皇言道:“京师内外,八关之中。唯剩西园卫,不遵调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董太皇随口一问:“西园卫,今有几何?”
“西园八校,各有数百。后入蜀招募板蛮兵三千,另募三辅募士、三河骑士、六郡健勇,各三千。如今,园内约有二万兵士。”窦太皇所言非虚。
“竟有如此之多。”饶是董太皇,亦大吃一惊。
窦太皇叹道:“先帝于园中大兴土木。建广厦千间。(骥)马厩、粮仓、军营、列肆,一应俱全。万金堂下销金窟,积铜无数。今,皆为何后所得。一年之内,王母降为弥月之喜,神女降为试儿之礼。大宴宾客,敛财无数。再加贩卖流香渠水所得。足可养活二万精兵,十余载。”
“西园早与北宫分隔。仅与濯龙园水路相连。内外碧水环绕,足保何后并麟子安危。”董太皇亦慨叹:“何后自入园守丧,饱读宫中藏书,知行倍增。闻少帝兵变,谨守宫门,心无二用,抚育麟子。谋定而后动,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
“陛下夺权,乃为自保。”窦太皇一语中的:“二位将军,早有废立之心。无论谁人辅政,陛下恐难善终。故行先发。待蓟王归来,一切自有定数。”
其中利害,董太皇焉能不知:“宫中早有传闻,先帝临终之际,于昼夜之间,连下二诏。其一托孤蓟王,行兄终弟及。其二,乃书录于《禁中起居注》上,或为父死子继。只恨,并无真凭实据。久而终被人所乘。”
见窦太皇无语。董太皇诈言道:“合肥侯遣使来劝,欲奉我入南阳。毕竟我子,知洛阳生变,恐母被害,才千里传书。若去南阳,可终老乎?”
窦太皇不置可否:“关东积怨已久。故扶立合肥侯称帝,与洛阳相抗。徐豫七国,亦如此。然,只需蓟王醒时,传檄天下。关东必不能久持。待徐豫七国,俯首称臣。合肥侯推贤让能,不过旦夕之间。此去南阳,恐难善终。”
言及此处,董太皇终于问出心声:“以妹妹所见,天下将为谁人所得。”
“姐姐既问,妹妹不敢隐瞒。”窦太皇终于道破心声:“当为蓟王所得。”
董太皇一声长叹。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且形势所迫,亦无需隐瞒。
权衡利弊,董太皇言道:“姐姐有一机密要事,说与妹妹知晓。”
“愿闻其详。”窦太皇言道。
董太皇这便附耳上来,将禁中隐秘,娓娓道来。
“竟有此……宫闱奇闻。”饶是窦太皇心有准备,已目瞪口呆。
“遥想当年,你我指天为誓,共立贵子。时至今日,妹妹知姐姐之苦心否?”董太皇拭泪言道。
“这,如何可能。”太过匪夷所思,窦太皇如何敢轻信。
董太皇言道:“只叹时也,运也,命也;非人力可及也。唯有坦然受之,泰然处之。”
“既如此,妹妹亦有机密事相告。”窦太皇亦打定主意。
董太皇心中暗喜。却面含悲色,详装不知:“妹妹清静无为,有何机密?”
窦太皇目光闪躲,连忙遮掩:“乃与继位相关。”
“莫非……”眼看大功告成,董太皇强压心头窃喜。先前种种,皆为此刻。
“正是《起居遗诏》。”窦太皇,逐字逐句:“先帝临终时,曾诏书,父死子继,废长立幼。”
“遗诏何在!”董太皇迫不及待。
似猛然醒悟。窦太皇话锋一转:“已交由稳妥之人,妥善藏之。”
失望之情,一闪而逝。董太皇强笑:“妹妹素来谨慎。此诏,兹事体大。宜当谨慎行事。”
窦太皇暗松一口气:“姐姐所言极是。如今陛下大权在握,你我二人,并无一兵一卒。若走漏风声,为陛下迁怒。必死无葬身之地。”
时局确是如此。董太皇收拾心情,这便言道:“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闻巫山女神已赴蓟国。”窦太皇眸中尽是深意:“待蓟王醒时,再见机行事不迟。”
“如此,也罢。”董太皇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寄人篱下,苟且偷生。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窦太皇似不经意一问:“可否引贵子一见。”董太皇豢养逐鬼童子,乃为行“鱼目混珠”,遮掩身份。除董太皇并董重、董承及蓟王外,少有人知晓,贵子身份。
事已至此,董太皇亦无需隐瞒。这便展颜一笑:“有何不可?”
1.1 龙血玄黄
群星之卷,章节不设限,时空不连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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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四方馆。
馆长朱建平,号铁口神断,位列“蓟国四奇”。四方馆替蓟王网罗天下英才。蓟国英杰辈出,四方馆一众相者,走南闯北,功不可没。
此时,正与远道而来,陇右大震关,四海令左慈,馆中对弈。
昨日巫山女神到访。入住将将落成之云台观邸。
云台观邸,位于南港。与十夷王邸,隔街相望。乃蓟国专为方士兴建。隶属四海馆。观中守邸丞,名唤葛玄,字孝先,丹阳句容人。年二十有三。少从乌角先生左慈修习《太清丹经》、《黄帝九鼎神丹经》、《金液丹经》等。“常服饵术(服食苍术),长于治病,行符敕鬼,善于神变”。乃污衣派,青年一辈之翘楚。常采药山海,后奉师命,出仕蓟国。拜为四百石之守邸丞。
二十出头,便以四百石出仕。前途不可限量。
观邸,乃蓟国首创。“观”言其制式,“邸”说明用途。云台,便是所建观邸之高台。为历次清淤南港水路,积土成丘。后夯筑高台,铺设青石。广植花木,上建观邸。眺望北都京华,百里山水。为仙人居。
建成之初,便有巫山女神入住。更助云台观邸,扬名四海。
便在左慈与朱建平对弈时,神女已入蓟王宫。并昆仑九女仙,合奏《葛天八阙》。
《吕氏春秋古乐》:“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阙:一曰《载民》、二曰《玄鸟》、三曰《遂草木》、四曰《奋五谷》、五曰《敬天常》、六曰《达帝功》、七曰《依地德》、八曰《总万物之极》。”
葛天氏,乃远古部落,其发明“乐舞”,乃是华夏乐舞始祖。相传创有“葛天氏之乐”,由三人操牛尾而歌,共八曲。“块瓦缶,武从之,是谓广乐”。《隋书音乐志》亦有:“伊耆有苇之音,伏牺有网罟之咏,葛天八阕,神农五弦,事与功偕,其来已尚。”之记载。
八阙依次奏响。待“二阙《玄鸟》响,九天玄女降”。
《史记殷本记》曰:“殷契,母曰简狄,有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而吞之,因孕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封于商,赐姓子氏。”
又称“玄鸟生商”。玄鸟,玄女也。
自巫山神女入蓟王宫。
《葛天八阙》,已依次奏响七阙。
左慈落子时,八阙之《总万物之极》,已悄然落幕。
左慈心中微动,遂掐指一算。
“如何?”朱建平问道。
少顷,左慈徐徐笑道:“我主已醒。内中情形,正如《易坤》:‘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之句。”
朱建平亦领悟:“碧血浣纱,飞龙在天。”
比起二人置身事外,云淡风轻。
蓟王宫上下,自《葛天八阙》奏响,便屏气凝神,如临大敌。
待八阙终了,迟迟未见回响。
北宫合欢殿前,一片死寂。
“开门。”还是太妃,率先稳住心神。
“喏。”函园贵人,亚马逊女王希雷娅,这便打开宫门。
残香余韵,扑面而来。太妃屏气凝神,不曾吸入半分。少顷,待被清风吹散,焕然一新。淡淡的腥甜,又呼之欲出。
合欢殿的布局,与三足乌寝宫类似。推门便是前厅。四周陈列鼓乐,排设编钟。对面台上,置坐榻数列,供蓟王并妃嫔观赏。居中铺陈金丝地毯,错落上悬琉璃枝灯,乃由乐伶舞姬,载歌载舞。
太妃驻足厅前,环视厅内。只见七人散落场中各处。依次辨认,正是“八琅之”王子登,“云和之笙”董双成,“昆庭之金”石公子,“震灵之簧”许飞琼,“五灵之石”婉凌华,“湘阴之磬”范成君,“九天之钧”段安香。
盛夏暑中,汗透薄纱。云鬓微斜,酥腰半露。裙上落红浸染,双股血迹斑斑。墉宫七玉女,皆状貌如此,无有例外。
却不见蓟王。
母子连心。顾不得查看玉女伤情,太妃避开滴落在楼梯上的长串血珠,拾阶而上,前往寝宫二层。
二楼开阔,一览无余。中起七重华盖,下置七层玉阶。以象天圆地方。华盖罩下,帷幕低垂,内中人影绰绰。
正是麒麟卧榻。
太妃屏气凝神,轻轻换了声:“墩儿?”
“母亲。”正是刘备声音。时下,也只有刘备唤“母亲”。
久悬担心,终于落地。太妃不禁泪流诰天。
帘内似还有旁人。太妃不便上前,这便问道:“无恙否?”
“儿无恙。”刘备答曰:“母亲暂避,且容儿子更衣来见。”
“好,好。”太妃这便醒悟,急忙转身下楼,自出寝宫。命嫔妃、太医、宫人入内。
“万勿轻动。”见宫人作势欲抬七仙女,太医令华妁急言道:“速取贞绢拭血。”
“喏。”宫人这才醒悟。
见七女无恙。太医令自去二楼,查看蓟王病情。
微微平复心情,华妁趋步近前,隔帘言道:“主公醒否?”
“孤无恙。”刘备言道:“且看上元、云华,三人如何。”
数目刚好。华妁心领神会,这便掀帘视之:“恕臣……无礼。”
“医者父母心,无需拘谨。”刘备昂然直立。麒麟霸气,险令华妁窒息。耳畔似起虎啸龙吟,风卷残云。
“小弟。”王妃悄然而至。
“长姐。”刘备系上衣带,挑帘相见。
四目相对,公孙长姐,终是安心。三墩还是昨日之三墩,刘备仍是原先之刘备。正如公孙岚、烟,合二为一,公孙妍。来自后世的一缕残魂,终与“旧时三墩”,融合成“今日刘备”。
就所携带的“时空线索”而言。刘备已彻底融入眼前的时空。再无突兀的异时空残片。不会被时空排斥,进而激活自我修正机制。简单理解:或许,王莽败于位面之子,正是时空自我修正的结果。
那颗被深藏于骊龙颔下的“千金之珠(拥有记忆片段的隐主人格)”,遂为刘备所得。
“好饿。”刘备笑道。
“饭食已备好。”长姐柔声道:“吃完再说。”
“好。”
1.2 奉国守孝
“王上醒矣!”
闻此一句,不知蓟国上下,多少人喜极而泣。尤其王城内外,奔走相告。普天同庆。如同天幕下,投下一颗石子。由蓟王宫,扩散临乡城,又蔓延全境。
中城西北宅院。
病榻上老者,闻声睁眼:“何事喧哗。”正是蓟四少师之大儒陈。自开年,宿疾缠身。起起伏伏,未见好转。
虽有华大夫,亲自诊治。然终归阳寿将尽,回天乏术。若非心有牵绊,恐早已撒手人寰。
便有长子,蓟学坛博士祭酒陈纪,榻前答话:“闻王上已醒,故百姓奔走相告。”
“天佑大汉。”陈开怀一笑,口中喃喃不断。满面愁容,涣然冰释。似再无牵挂,徐徐闭眼。
“阿父且宽心,王上应运而生,自有鬼神庇佑。”陈纪扶老父安睡。
北宫,无极殿。
蓟王风卷残云,饕餮盛宴。
一众女眷,云开雾散,赶来作陪。太医令华妁,遣人传信。言,墉宫玉女并巫山神女,力竭昏眠,皆无大碍。
麻姑仙等,又耳语言道,诸夏仙门,门中之术,皆有大神机。遂人事初尝,皆无重创。夫君且放宽心。
唯一例外,乃上元夫人。时在三足乌船宫时,便已破壁。今夜若非上元,奋勇直追。巫山神女,恐难善终。
太妃已问过。金风玉露,便与神女,狭路相逢。如汤沃雪,融会贯通。
正是群仙接棒,完成灵与肉的周天大循环。才是唤醒蓟王的关键。至于蓟王脑海中,是何等绚烂迷离之画面,不足为外人道哉。欲一探究竟,则需插上想象的翅膀。
被封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蓟王的饥渴,其实来自精神深处。饕餮盛宴,乃为补足不断消耗的精力。
换言之。自醒来,蓟王便脑筋急转,无有空闲。那些唯有隐主得知的记忆,正被迅速读取。与刘备已知的记忆,相互交织,融合一统。
这种感觉,当真玄妙。类似“失而复得”,又似“无中生有”。保持陌生,又存以温情。涓涓细流,娓娓道来。刘备既是亲历者,又是目击者。
浪潮汹涌,来的太快。刘备根本无从反应。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皆化为洪流,注满灵台。
无需刻意默记。这些本就存于脑海中的音画,不过是被成功读取。其过程,如同后世一块被刻意加密的硬盘,被系统成功破解密码后,肆意读取所存内容。一般无二。
换言之。此中记忆,皆曾发生,亦真实存在。
先前不知,今日已知。
只不过,还不及梳理。
而双手剑击,终得圆满。后世称“顾应法”。
“卞庄子之‘纷击法’,王聚之‘起落法’,刘先主之‘顾应法’,马明王之‘闪电法’,马超之‘出手法’,五家之剑有传。”《阵纪》。
何为顾应?
所谓东走西顾,左右呼应。显然。唯有双剑,方可顾应。如此亦可佐证,后有说书人,言刘备使双股剑,绝非浪得虚名。只不过,比起史上刘先主,当世刘三墩,剑击大成。天下难逢敌手。
吃饱喝足。刘备前往西宫增城殿,拜见太妃。义太妃、义父、义弟,皆闻讯入宫。赶来与刘备相见。
义兄弟相见。若不是被关羽拦着,张飞早哭成泪人。
自归国。关羽、张飞、太史慈、黄叙,结伴往来宫中内外,探视兄长。蓟王能醒,四人亦功不可没。
三位义父,亦老怀大慰。二弟关羽父关毅,字道远。性至孝,随子迁入蓟国安居。已有多年。三弟张飞父张扈,字叔广。人称张屠,乃涿县豪强。少时,曾欲聘娶刘备寡母。后羞于见面,不愿迁来蓟国。其后母亲以范氏族女配之。这才尽释前嫌,携夫人入宫拜见。
母亲垂帘监国。家中内外,长幼和睦,尊卑有序。为国人所称道。
然礼不可废。义太妃只二人。王傅只一人。二位义父,并无受封。
便在此时,忽闻宫门外,陈纪兄弟涕泪来报。少师陈,寿终正寝,一命呜呼。
刘备等人,急忙出宫相见。
“陈师,何时仙逝?”刘备问道。
“便在片刻之前。”长兄陈纪,伏地答曰:“闻王上已醒,便含笑九泉。”
“唉……”刘备仰天长叹:“先生去矣。”
光熹二年(187年)六月丙子(十三)日卒于家中,享年八十四岁。谥号“文范先生”。遗命葬于临乡城外,紫渊王子馆。致悼会葬者三万余人,车数千乘。披麻戴孝执子孙礼者以千计。
蓟少师蔡邕撰碑铭,蓟王亲致悼词:“陈君文范先生,行成于前,声施于后,文为德表,范为士则,存晦殁号,不两宜乎。”
长子陈纪,遭父丧,哀痛欧血。蓟王命人,绘象百城,以励风俗。并于陵前,下诏:“国难当头,时不我与。虽逢国殇,当夺情处之。博士祭酒等,家门诸子,皆奉国守孝,不去官职。”
“臣等,遵命。”陈纪等,涕泪下拜。
“奉国守孝”遂成典故。后为大汉名臣,历代沿袭。
生死交替,本是人之常情。然得闻蓟王已醒,陈含笑九泉。亦成君臣佳话。
恨不能如文范先生。乃成历代大儒求之而不可得。
蓟王醒必有时。正如蓟王言而有信。
洛阳并关东二帝,喜忧参半。
不等文范先生出殡。巫山神女,不告而别。
门人田圣,呈送随身香囊。言:神女无恙,云梦再会。
时,巫山神女,幻化成九天玄女,与蓟王灵神合一,遂成旷世绝响。蓟王毕生,念念不忘。只需入梦,便会与玄女,九天相聚。
巫山**术的最高境界,便是无法割舍的精神羁绊。所谓神交,便是指此。便是楚王,骤失神女,亦“惆怅垂涕,求之至曙”。更何况长情如蓟王,怅然若失。
梅雨时节,年下江南。赴云梦之会。遂成惯例。
正如爱恨情仇,有加减之分。
成长亦如此。是割舍,还是身背。见仁见智。时人多行舍断离。
唯蓟王反其道而行。
乃至和合之风盛行。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1.3 风潮不减
鸡鸣时分,钟楼自鸣。
钟声悠扬,满城闻声。
为王妃掖好被角,蓟王抽身下榻。自往浴室,沐浴更衣。
逢十日大朝会。比六百石及以上,百官列席。蓟国千里疆土,四百城邑。千万国民。乃桓帝时五分之一人口。时至今日,大汉十三州,远不及三千万口。单蓟国人口,几为大汉半数。若以人口计,蓟国横亘幽冀,号称半壁江山亦不为过。
能入合欢殿浴室,皆蓟王近身之御。函园三百御姬,天光三殿美人,外加蓟王妃嫔。一般宫人禁入。尤其自被麻姑盗采精元后,太妃更严令禁止。谨防为母凭子贵,不择手段。
蓟王大梦初醒。不敢有丝毫怠慢。乃由函园贵人领函园美人,亲自侍浴。昏睡三月余,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唯推陈出新,方不至积欲伤身。
撑霆裂月,扫穴犁庭。手足并用,口口相传。非亚马逊不能相持。
“残寒销尽,疏雨过、清明后。花径敛余红,风沼萦新皱。乳燕穿庭户,飞絮沾襟袖。正佳时,仍晚昼。著人滋味,真个浓如酒。”
神清气爽,入无极殿用膳。诸妃早起,起身相迎。
刘备含笑示意。马氏、杜氏、邹氏,身怀六甲。命其安坐,万勿轻动。宫中婴儿大潮已过。瑶光贵人马氏,并杜、邹二美人,乃时下为数不多,孕身新妇。正如蓟国三百城邑,已稳步突破四百大关。蓟王子嗣,亦向四百徐徐迫近。
无妨。不算江表十港。及诸多海外荒洲。便是蓟国四百余城,便足可分封。更何况还有西域都护百城。陇右五百牢城。如前所说,蓟王先前趁设四方都护,将陇右牢城治权,皆划归辅汉幕府所辖。即便流徙期满,治权亦不变更。凉州牧阎忠,只牧守西州汉人。余下羌氐诸胡,皆为辅汉幕府所辖。由幕丞贾诩等人分管。
官寺所在地,乃洛阳东郭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幕府。幕僚又身兼宫职。上巳节后,皆随蓟王迁回国中。所谓“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内外法同,不宜偏私。
朝会时,幕僚与朝臣并列。
再加左右侧席,门下属吏并少府女官。灵辉大殿内,人才济济。所幸营造王城时,横竖一里,齐聚一堂,亦未显挤。
蓟王临朝,百官心安。
先朝后国,先国后家。先议幕府,再理国政。
“四方都护既开,洛阳乃天下之中,幕府不宜轻动。然论水运之便,无出蓟国之右。宜当在国中,择址另建别馆,为幕府所用。”蓟王遂看向左国令黄承彦:“国令可有合适之选。”
黄承彦起身奏对:“禀主公,蓟国渠千里流金,四季不冻。即便泉州冰封,无法入巨马水路,亦可经由金州港等,不冻港往来蓟国。尤其对漠北、岭南、东瀛三府而言,远比洛阳更为便利。臣,窃以为,宜当在王都,择址兴建辅汉幕府。洛阳仍可作为大将军府邸。”
蓟王心领神会:“换言之,辅汉大将军府邸与辅汉幕府分离。”
“主公明见。”黄承彦再拜。
“如此,当择于何地。”蓟王又问。
“且取图来。”黄承彦冲将作令苏伯言道。
须臾,王都微缩模型图,被将作寺属吏,拼凑成形。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栩栩如生。便是路上行人,亦似模似样。
“王宫北门外御道,右侧为门下署官寺,左侧乃二位国相府邸。可在门下署旁,与左相府隔街相对处,改建辅汉幕府。”黄承彦已有计较。
“此乃国宾馆。”左相崔钧言道:“若另作他用,迎宾又当如何。”
“回国相。”黄承彦答曰:“国宾馆多为四方使节入住。今泉州大使馆、南港十夷王邸,皆有广厦千间。足可容纳。西域诸国探亲使,长安城中五十五国邸,亦足够所需。北疆来人,另有楼桑蕃邸可用。便是门下署寺,亦有鸾栖馆。国宾馆,落成已久,却多空置。今只需稍加修造,便可为幕府所用。”
诚如左国令所言,国宾馆多数空置。乌桓、鲜卑来使,喜居楼桑蕃邸。西域来使,则入长安五十五国邸。岭南来客,有南港十夷王邸。东瀛遣使,自入泉州大使馆。
蓟国水陆通达。一日来回。
自无需拥挤城下。
蓟王欣然点头:“如此,便将国宾馆,改造成辅汉幕府。”
“遵命。”
刘备又道:“楼桑蕃邸、南港十夷王邸、长安五十五国邸,统称国宾馆。划归少府所辖。”蓟国无大鸿胪,皆为南宫少府所辖。泉州大使馆,则仍由左相管辖。
“喏。”群臣并无异议。
“泉州大使馆,宜当整修扩建。用于安置四方使节。”蓟王又道:“江表十港所立海外荒洲,皆有大汉一州之地。只需迁民圩田,向化岛夷。不出数代,皆为富庶之地。筑紫岛临近倭国列岛,亦循此例。凡使者往来,皆入泉州大使馆。”
“喏。”蓟国家大业大,如今又领护四大都护府。不断增筑,扩大接待规模,亦是国之常理。蓟国赋税,海外来钱,年年激增。足见利大。
港口常有一夜暴富之传闻。甚至有“遍地黄金无人拾”之说。
想想也是。对于尚未开化的莽荒文明而言。黄金、珠玉等奢侈品,远不及一捧粟、一块肉来得实惠。
重重利好,助推大航海风潮不减。随海市等船队,南下荒洲,俗称“拓荒之旅”。
内外无战事。种田营城,皆大利机关。凡家中青壮,有通水性者。多泛舟海外。虽如候鸟,四时而归。然人来人往,荒洲港津,从不断人手。筑路营城,造港通渠。待支渠四通,不断辐射内陆。许多岛夷,好奇之下,纷纷入港观瞻。得汉人善待,虽迁入城中栖身。
身体力行,耳濡目染。文明之火,焚尽莽荒。开化,乃早晚之事。
化外岛夷,无论处于何等卑微的阶段。只需注火,便会迅速提升文明等级。
人类,便是如此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