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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下雪了(元旦快乐~)

    打仗说来复杂,其实说白了,无非就是搏力二字,将军遭遇,力强者胜,古往今来不管什么名将,都不存在以弱胜强的可能性。

    那些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要么是双方士兵差距过大,要么是双方将领差距过大。

    所谓名将,就是能够临机决断,同时在两军交兵之时,能够灵活用兵,在小范围内分割敌方,这样一来,哪怕敌人在整体上兵力占优,在小范围内兵力却是处于劣势的,从而逐个击破,达到以少胜多的战绩。

    而现在启国在整体战场上是处于力强的那一边,有王霜指挥,只要不犯大错,这一场战争几乎是必赢的,不过双方实力差距并不是很大,所以哪怕会胜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赵显之所以跟王霜这样步步为营,所求不过是少死一些人。

    没有办法,启国的人毕竟太少了,而且就算能够重新征募士兵,想要把他们培养成淮南军这种能征善战的地步,至少也要两三年的时间,但是赵显没有那么多耐心去等,他想要一举拿下北齐,就必须小心翼翼的用最小代价去获取最大目标。

    因为南启国内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动用的力量了,他手里的牌只有这二十万人,一旦这二十万人伤亡过半,他就不能再继续北进了。

    为了尽量保存战斗力,他们要以最少的伤亡吃下姜小白麾下的这二十万人,所以赵显才想着出奇兵。

    现在,兖州一带的启军大概有十五万人左右,赵显跟王霜商议过之后,并没有全部出动,而是留了五万人左右在兖州大营接应,其余十万人分左右两军,赵显和王霜的那个带领,朝着齐州方向缓缓推进。

    大兵团交战的时候,不管在什么战场上,都不可能几十万人一起上,而是分批次分前后,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小范围交战,也就是说,哪怕赵显和王霜带领的五万人正面碰到了姜小白的主力,也尽可以支撑到援军赶到,甚至可以狠狠的啃齐人一口。

    一切照计划进行,大年初五的下午,两个人在兖州分兵,赵显和王霜各领一军,分左右朝齐州方向进发,为了让赵显如指臂使,赵显这边的五万人,大多都是淮南军的将士,还有赵希赵慨等人都随身跟在赵显身边,方便赵显驱使,同时希夷真人的长子陈清玄,仍旧跟在赵显身边,跟赵希一样负责贴身保护赵显的安全。

    淮南军中资历最老的两个副将,也被派到了赵显身边,用来指挥将士行动。

    兖州距离齐州大约两三百里的距离,但是赵显和王霜都推进的极为缓慢,因为大股部队行军的时候,动静是非常大的,一般不可能瞒得住敌人的斥候,为了行动隐蔽,他们需要事先派出大量斥候营斥候在前面地毯式的推过去,然后后续部队再进一步跟上。

    一切都按照师兄弟两个人事先商议好的进行着,按照这样下去,等齐人发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大概就已经推进到距离齐州五十里的地方,而这个距离,就是必须接战的距离,操作的好,就能打姜小白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年初七的时候,赵显带领左军刚刚行军过半,天空中乌云密布,凌冽的冬雨慢慢低落下来,此时天已经接近傍晚,冬季夜里冒雨行军明显不太现实,因此赵显就下令扎营。

    等到营帐刚刚扎完,刚才的小雨已经消失不见,而是变成了细雪。

    细雪渐渐变大,成了鹅毛大雪。

    北地多雪,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尤其是年关附近,可是在这个当口,下雪就会严重影响赵显的行动,首先一旦天地皆白,他们大股部队想要隐藏行迹就会变得极为困难,而且落雪代表降温,这个天气再冷下去,这些出身江南的大启将士,很有可能会支撑不下去。

    帐篷可远没有房屋保暖。

    赵显站在自己的大帐门口,伸手接下了一枚足有豌豆大小的雪花,幽幽叹了口气。

    站在赵显身后的陈清玄仍旧是一身单衣,对着赵显轻声道:“王爷,这场大雪估计要下三天以上,按这样下法,下完之后估计路都没有办法走,贫道建议王爷,还是暂时搁置北进的想法比较好。”

    赵显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清瘦道士,轻声道:“道长能预测天气?”

    陈清玄摇了摇头,然后开口道:“预测倒不能,不过王爷也该知道,我道家历来与天地打交道,尤其家父,除却药理之外最爱钻研天相,因此贫道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说着,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指了指天空中厚重的积云,开口道:“就这种云,记载中最少的一次,下了三天半大雪。”

    赵显心头微沉。

    这场大雪本来就比较大,如果下上三天时间,那么别说偷偷行军,就是官道都会被大雪封住。

    在这个世界,人们本应该躲在家里,一家人围在火炉旁边烤火的。

    可是赵显还有这些启国将士,却不得不在寒风里,依依北望。

    赵显走出营帐,四处打量了一番附近的地势,然后开口道:“若真下三天大雪,本王的左军恐怕会被这场大雪困在这里,动弹不得。”

    陈清玄开口道:“贫道没有带过兵,倒不好说。”

    赵显负手回了自己的营帐,抬头看了一眼营帐里挂着的地图,眼神渐渐坚毅起来。

    “本王要做之事,从来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他在心里低语。

    他们现在扎营的地方,距离齐州城还有一百里左右,如果正常行军,这个距离要走两天。

    赵显闭目沉思了片刻,然后抓过已经凝冰的毛笔在火炉上上烤化,然后起笔写了一封短信,声音低沉:“赵希,去把赵慨唤来。”

    “是。”

    没过多久,身着青丘服的赵慨半跪在赵显面前,低声道:“王爷吩咐。”

    “你去右军一趟,去给本王送一封信给淮安侯。”

    “卑职遵命。”

    赵慨离去之后,赵显唤来了那两个资历最深的副将,这两个副将年纪都在四十岁以上,一个叫王陶,一个陈斌。

    两个副将对视了一眼,齐齐半跪在赵显面前。

    “末将见过王爷。”

    赵显声音低沉:“两位将军,此时漫天大雪,可以行军否?”

    两个人不假思索,齐齐摇头:“王爷,这种天气,任谁也动弹不得。”

    “可是我们不得不动弹!”

    赵显冷声道:“二位将军现在立刻去遴选军中从军超过三年,年纪在三十岁以下的将士,本王要连夜朝着齐州进军!”

第一百六十五章 寒暑不侵

    厚重的乌云之下,看不见任何月光,只有一阵阵寒风呼啸而过,带着一片片鹅毛大雪,天地之间都沉闷无比。

    此时,已经是接近子夜时分。

    一队身着甲衣的将士,正在雪夜里抹黑前行,而赵显就走在这队人的最前面,这一次他没有坐他那辆马车,而是选择与将士们一起徒步前进,刺骨的寒风吹在赵显脸上,这位启国的肃王殿下被冻的脸色发青,王陶和陈斌两个人就走在赵显身边,见状有些不忍,其中年纪稍大一些的王陶走到赵显身后,低头道:“王爷身先士卒,末将等可以理解,但是王爷乃是我大启顶梁柱,万不能在这里有什么损伤,请王爷移步中军,周遭将士都可以为王爷挡一挡风。”

    他们这一次,总共从左军五万人当中,遴选出了一万五千人左右,轻装简行,朝着齐州方向进发,在这种雪夜里行军无疑是一件极为难熬的事情,赵显为了激励士气,就这么徒步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不过他这么多年,一直是锦衣玉食,虽然常年练习十段锦,可是毕竟没有怎么吃过苦,不过走了两三个时辰,就有些坚持不住了。

    这两个副将都是军中的老兵,自然能够看得出来,因此才出言相劝。

    此时已经下了整整两三个使臣的大雪,道路上的积雪已经有半尺深,这些冒雪行军的将士们头顶已经被白雪堆成了雪人,赵显脚步不停,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将士,然后声音有些沙哑:“走了多久了?”

    王陶跟在赵显身后,低头道:“回王爷,大概走了两个半时辰,走了三十多里路。”

    赵显点了点头,声音仍旧嘶哑:“冒雪行军本是忌讳,这些将士们能够跟着本王,是他们相信本王,今日北进是本王决定的,本王就该走在最前面,若是要冻死,便让我赵宗显第一个冻死。”

    说着,赵显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大踏步向前。

    在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是绝对不平等的,这种不平等并不是后世那种简单的“贫富差距”,更多的是血统差距,就是你我生来不平等,有没有钱都是其次,出身高门的天生就要比其他人高贵许多,不然评书唱本里也不会有这么多家奴,用自己的孩子替主公的孩子去死,然后多少年后幸存的孩子回来报仇这种桥段了。

    之所以有这种剧情出现,就是因为在那些仆人眼里,哪怕自己的主公失了势,被人迫害了,主公的儿子还是比自己的儿子重要的多。

    而在这种社会环境之下,赵显的身份无疑是贵不可言的,像赵显心中贵不可言的天家子嗣,说出来“要死我赵宗显第一个死”这种话,无疑是让人极为震撼的。

    王陶肃然起敬,对着赵显躬身道:“王爷大德,末将这就将王爷的话遍传全军。”

    说着,这位四五十岁的副将挥手唤来一个传令兵,将赵显刚才的话原原本本的传达了下去,一时间这些跟随赵显雪夜行军的精壮们,许多都感动的泪流满面,有些人甚至泣不成声,本来被寒风吹得僵硬的身体,因为一颗火热的心,再次沸腾起来。

    跟在赵显身边的赵希有些担忧的看了赵显一眼,不过他知道自己劝不住赵显,就默默走到了赵显身前,想要多少替赵显挡掉一些寒风,不过他刚刚站到赵显面前,赵显就低喝一声:“赵希,你要僭越么!”

    赵希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平日里也算见惯了大风大浪,毕竟这么多年以来赵显不方面亲自出面的事大多都是交给他办,这个当年的负弩少年亲手杀的人就不下二十个,所以哪怕跟着王霜上了战场,在沙场上临阵之时赵希也没有半点惧意,可是现在,他被赵显这一声低喝,吓得一个哆嗦,猛地停步走到赵显身后,躬下身子颤声道:“王……王爷…”

    赵显闭目不答,依旧大踏步朝前走去。

    这时候,在一旁的陈清玄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三两步走到赵显身边,然后从衣袖里取出一枚龙眼大小的丹丸,慢慢递在赵显手里,轻声道:“王爷,这是家父用药酒熬制的丹丸,里面有不少阳性的大药,此时吃下去可以暖暖身子。”

    赵显默不作声的接过这个丹丸,也不犹豫,闭目便吃了下去。

    对于身边人,该信还是要信的,陈清玄没有道理要害他,假若真要害他,前些日子在淮水之上的时候,陈清玄有的是机会动手。

    吞下丹丸之后,赵显原本快要冻僵的四肢总算有了一些暖意,陈清玄就走在赵显身边,步伐节奏跟赵显一模一样,见赵显吃了药之后,开口道:“王爷,贫道家传有一个呼吸法门,此时可以帮着王爷御寒,王爷要不要听一听?”

    赵显呼出一口白气,声音因为天气的关系有些微颤:“希夷真人……”

    陈清玄微微一笑:“王爷误会了,不是什么家传的功夫,之所以没有教给家妹还有小师妹,是因为女子属阴,学这个没有多大用处。”

    赵显并不是蠢人,知道陈清玄这话绝不是真话,不过这种时候他也不可能拆穿,闻言只是勉强一笑:“学会了这个,便能像道长一样寒暑不侵?”

    陈清玄摇头:“至少要十几二十年的功夫才成,不过毕竟有些用处,能让王爷好受一些。”

    赵显闭上眼睛,挡住了迎面吹过来的一朵雪花,然后缓缓点头:“有劳道长。”

    陈清玄一边走,一边跟赵显详细讲述如何呼吸,这套法门听起来玄乎,其实并不是如何复杂,只是教你调理呼吸的节奏还有顺序而已,只小半个时辰,赵显就把这套呼吸的法门记了下来,然后照着法门呼吸,配合着刚刚吃下去的丹丸,只觉得一股热气上涌,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朱明嘉靖皇帝喜好修玄,平日里夏天穿袄,冬日薄衫,自觉谪仙人,以前赵显看到这段的时候,就觉得朱厚是吃那些铅汞丹丸吃出了幻觉,直到现在,他亲身体验,才觉得道门的确有些异于常人的法门。

    身子缓过来之后,赵显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这一万五千人的大队伍正中,还押运着四十门肃武炮,这个时候积雪还不算太深,肃武炮勉强还能够用车轮移动,一旦积雪深了,这些沉重无比的肃武炮便很难再继续挪动了。

    赵显看了身后片刻之后,嘴里缓缓吐出一口白气,然后转过头来继续朝向北方,继续朝前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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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监军

    大雪彻夜未停。

    如同赵显所料,那些肃武炮刚开始的时候还能走,等到第二天早上,积雪过一尺之后,车轮就很难再雪地里继续滚动了,不仅如此,厚厚的积雪也严重影响了他们的行军速度,因此,赵显不得不在去齐州的半途停了下来让王陶寻一个合适的地方扎营。

    在什么地方扎营,以及怎么扎营,是很讲究的一件事情,古时候有一套完整的扎营选址的理论,譬如说要选择空旷的位置,不能靠山靠水,帐篷的阵营也极为重要,甚至就连军中茅厕的位置,都要考究无比,出了一点点差错,就很容易招祸,甚至演变为全军覆没的下场。

    此外,还有围栏,拒马,沟渠等等,极为繁琐。

    正因为如此,军中那些有经验的将领才格外重要,而赵显在统兵打仗的时候,也从来不去干预这些具体的事情。

    好在王陶还有陈斌两人,都是带兵多年的将军,在他们的指引下,只用了半天工夫,就在一处空旷之地完成了扎营,在将士们扎营的时候,赵显抽空找了个高处,远远的看到了附近有不少树林,然后他挥手唤来副将陈斌,低声吩咐道:“陈将军,你带一些将士去,把周边的树木尽数伐下来。”

    陈斌先是抱拳遵命,然后开口道:“王爷,只用来取暖,用不着这么多木头。”

    赵显吐出一口白雾,轻声道:“陈将军且去就是,本王自有道理。”

    “是。”

    等到陈斌走后,赵显才回头看了一眼漫天的大雪,这个时候,天地间除了白色已经没有了别的颜色,就连那些没了叶子的枯树,也成了一颗颗雪白的“玉树”,如果是在前世,出生在南国的赵显大概会惊叹于这样的美景,可是现在,他浑然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心里头就只有厚重的沉重感。

    大启近千万户百姓,就压在他肩头上。

    他看了一会雪景之后,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赵希在营帐里点起了篝火,然后没过多久,前去右军王霜出送信的赵慨,带着一身白雪,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王爷,大将军回信了。”

    赵显伸手接过赵慨手里的书信,借着营帐里的烛光,简单的扫了一眼。

    信上的回复很简单,只有简短的几行字。

    “照王爷吩咐,右军继续北进。”

    信上是王霜的笔迹,不过并不是用毛笔写的,看起来像是碳灰的笔迹,应该是王霜在路上连扎营都没有扎,就找了块木炭给赵显回信。

    赵显随手把这封回信丢进了火炉里,接着负手走出营帐。

    这种极端天气,在这个时代不管是什么精锐的军队都无法行军,可是赵显决不能被困在这大雪里,一来是他们要北进得胜,二来是这一万五千人是轻装简从,本身并没有多少粮草,如果被困在这大雪里,很有可能会不战而亡。

    …………

    隆武七年的大年初八,齐州城一片安静。

    齐州城并不算什么大城,城里的居民也没有超过十万人,这个数字不多但是也不算少,唯一比较特殊的是,当年北齐姜氏的祖地便是出自齐州,北齐太祖也是在齐州立国,所以齐州府算得上是北齐的龙兴之地,若不是北齐姜氏非要去追溯春秋姜齐的血统,这齐州城很有可能便会成为北齐的陪都。

    整座齐州城能够容纳的最大人数,也就是二三十万人而已,所以姜小白的部队并没有驻扎在城内,而是跟南启军队一样,驻扎在城外,此时天降大雪,整个齐州城一片雪白,寂静无声,整个齐州城里一天也不见得有一个人能够出来,就连姜小白的军营里,将士们也罢了操练,躲在营帐里烤火取暖。

    在这种天气,哪怕是人类也是要躲起来躲避老天爷的。

    此时,北齐的雍王殿下姜小白,正坐在自己的帅帐里,望着桌子上粗糙的地图愣神。

    这位少年出名的北齐皇子,先后被元庆帝放逐十三年,又被宣武皇帝软禁的接近六年,漫长的时间磨平了他所有的锐气,此时的姜小白,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皱纹,两鬓隐隐生出了许多白发。

    要知道,姜小白跟王霜全是同龄人,此时淮安侯王霜,还是一头乌发,脸面光滑。

    姜小白现在有些生气,在临安城见识过南启那种精致无比的地图之后,他再回北齐看到这些粗糙的地图,就会不由的生出一些怒火来,前几年他没被软禁之前,还建议过宣武帝开始绘制地图,宣武帝姜无忌也同意了他的请求,弄了不少读书人开始绘制详细的九州地理图,可是绘图毕竟太过繁琐复杂,即便是那些读书人也没有这么多耐心,所以这件事在姜小白被软禁之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以至于姜小白现在用的,还是这种画在羊皮上的,只有几条黑线标注了地名的粗陋地图。

    姜小白看了片刻地图之后,有些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负手坐回自己的主位上,伸手在自己座位旁边的火炉里,添了一块木炭。

    今年的冬天太冷了,哪怕是他这种在北国长大的燕都人,也有些禁受不住。

    就在这个时候,姜小白的一个亲卫躬身走了进来,对着姜小白抱拳道:“大将军,燕都来人了,要见您。”

    姜小白向来治军极严,是以军中无人称呼他为“王爷”,只以军职相称。

    姜小白皱了皱眉头,坐在主位上岿然不动。

    “让他进来。”

    没过多久,这个亲卫就领着一个穿着黑袍的老者走了进来,老者走进帅帐之后,对着姜小白轻轻拱手:“老奴见过雍王殿下。”

    本来这人进来,姜小白头也没有抬,听到“老奴”这两个字之后,姜小白才微微抬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来人之后,沉声道:“韩钊?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随身跟在宣武皇帝身边,几乎寸步不离的燕都大太监韩钊。

    韩钊声音沙哑,嗬嗬笑了笑,开口道:“如今已经是宣武六年了,老奴特奉陛下之命,前来问候一番王爷。”

    姜小白脸色阴沉下来,闷哼一声:“陛下如果还要想像以前那样,在燕都遥控战场,那本王现在立刻卷铺盖走人,从今以后,无论任何人也不准再请本王出来打什么仗!”

    见姜小白生气,韩钊连忙赔笑道:“王爷误会了,这一次,陛下吃了教训,再不会干涉前线了。”

    姜小白冷眼以对。

    “那你来做什么?”

    这个看着宣武皇帝长大的大太监幽幽一叹,对着姜小白低头道:“王爷,陛下他很担心,他每天在燕都睡不着觉,他需要知道前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姜小白冷笑连连。

    “所以他派你来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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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来了

    自打上一次江北之战北齐惨败之后,原本对自己以及北齐国力极有自信的姜无忌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因此哪怕这一次他逼不得已之下放手了很多兵权给姜小白,但是他内心里始终担心前线会出事。

    正如韩钊所说,姜小白现在每天睡不着觉。

    这句话半点也没有夸张,现在北齐的这位宣武皇帝,每每夜半就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一个人坐在床榻上发呆到五更天,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的时候,他便赶去乾元殿处理政事。

    只论勤政二字,姜小白可以说是姜家有史以来最勤奋的皇帝,就算是赵家的成康皇帝,比起姜小白来也要逊色一筹,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勤政就能解决的,南启几十万大军已经踏在了北齐的国土上,姜无忌没有半点办法能够快速把这些南启士兵驱逐出去,甚至于在每天夜里,他都会梦到赵七带着一排穿着青丘服的赵家宗卫,杀进了燕都城,杀进了乾元殿。

    在这种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姜无忌才冒着犯忌讳的风险,把韩钊派到了前线,因为如果他不能随时知晓前线是个什么情况,这位宣武皇帝很有可能会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崩溃。

    韩钊在姜小白面前微微弯下身子,声音平静:“雍王爷,陛下绝没有监军的意思,这一次老奴过来,只是为了做陛下的眼睛,替陛下看一看前线发生了什么事而已,绝不会干涉王爷任何举动。”

    姜小白冷笑连连:“巧的很,监军正是做这个活的,你若是能够干涉本王举动,那你便不是监军,而是大将军了!”

    这个在燕都城里无人敢惹的大太监在姜小白面前显得有些束手束脚,不过韩太监怎么也是年过甲子的人了,还是能够很好的克制自己脾气的,他仍旧陪着笑脸,对着姜小白苦笑道:“王爷,老奴知晓您对陛下有怨气,可是现在大敌当前,不是置气的时候,您现在是要帮着我大齐把这些南人赶出去,至于老奴,您只当不存在就是了。”

    这些年姜小白被软禁在雍王府里,看起来一副安于农事的样子,但是他是出身北齐姜氏的天之骄子,少年时期便领兵与当时兵锋最盛的赵长恭交战,并且成功击退了赵长恭,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安心躲到宅子里去侍弄农田?

    古来那些喜欢种地的,什么耕读传家的,大多都是酸文人,而他姜小白乃是实打实的武将,还是出身皇室的武将。

    被姜无忌一言不合软禁了六年,他心中岂能没有怨气?

    听到韩钊一番服软的话之后,姜小白心中怒意稍减,他坐回自己的主位上,闭目思索了片刻,然后沉声道:“韩钊,你在军中可以,但是只许看不许说,也不许你调动斥候营任何兵力,军中将领你也不许接触,如果被本王发现了,你立刻滚回燕都去!”

    按理说,韩钊这种天子近侍,不管到了哪里,见到什么官,都要被当成祖宗一样对待,就算是姜小白这种亲王,该客气也是要客气的,不然等天子近侍回了京中,只要轻轻告你一状,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姜小白是个聪明人,这种人情世故他自然懂,但是懂不代表他愿意做。

    他对韩钊不客气,就意味着他不怕死。

    韩钊呵呵一笑,扬起大袖子对着姜小白弯身行礼:“多谢王爷体谅,王爷放心,老奴在军中一定老老实实。”

    姜小白刚想挥手让这个老太监离开自己的帅帐,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陛下命令制造了好几年的火炮,有没有头绪?”

    早先江北之战的时候,齐军曾经从战场上捡回了一根肃武炮的炮管,这个炮管宣武帝极为重视,在当年就命令匠人琢磨火炮的制作工艺,到如今已经整整六年时间了,再加上北齐早已经弄出火药,所以燕都那边多少制出了一些火炮。

    当初姜无忌亲自去雍王府请姜小白出关的时候,就跟他说过这个事情。

    现在大战在即,姜小白自然要过问这个问题。

    韩钊面露难色,低声道:“不瞒王爷,燕都那边的火炮的确弄出来了,威力虽然差强人意,但是射程却很难提高,到现在最远也就是七八百步的距离,比床子弩尚且不如,与南启的火炮相差甚远。”

    姜小白脸色难看起来。

    他当年是在临安城见过肃武炮是个什么样子的,六年前肃武炮刚出来的时候,赵显曾经亲自领着姜小白去见过火炮,那时候南启的肃武炮,射程就已经在千步开外,前不久南启渡淮水之时,那些火炮的射程更是到达了骇人的两三里地!

    这种热武器的对抗中,射程就是一切,你威力再大,打不到人也没有用处。

    韩钊说完之后,低下头,语气恭顺:“王爷,现在齐州这边是个什么情况,您总要说给老奴听一听,老奴好给陛下传信。”

    姜小白皱了皱眉头,然后缓缓开口:“根据探子的情报,目前南启留了五万人左右留守徐州城,其余十多万人已经倾巢而出,全都在南边不远的兖州附近驻扎,面前赵宗显曾经给本王来过一封信,说约定开年之后再战,那时本王还怀疑他是在使什么计谋,一度小心谨慎的派出了不少探子探查,可是直到现在,仍旧没有见到南启的兵马出现。”

    说到这里,姜小白看了一眼营帐外面的漫天大雪,低声道:“现在已经落了两天两夜的大雪,不仅是小道,就是官道也被封路了,这样一来,就是赵七他想动什么歪心思,也有心无力了。”

    再这个时代,这种恶劣的天气下是不可能作战的,因为哪怕将军正面遭遇,也会深陷大雪之中无力前进,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都会举步维艰,更别提冲锋了。

    兖州距离齐州两百多里,这个距离之下,就算赵显现在动身,至多走个几十里地,大军就会被困在大雪里动弹不得了。

    韩钊听完姜小白的话之后,微微松了口气,轻笑道:“南人向来不耐寒,今年偏偏又是冷冬,看起来是天助王爷,王爷若是能够成功击退赵宗显,给我大齐争取一些制作火炮的时间,将来雍王府一脉,便是我大齐最大的功臣。”

    姜小白冷冷的看了韩钊一眼,没有说话。

    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外面的天色已经黯下来,没有了太阳的照耀,雪地也就不再是晶莹的白色,而是跟着黑夜一样变成一片漆黑。

    齐州城的南边,隐隐有一排火把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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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雪夜惊雷

    夜色里,是一万三千多个大启将士。

    本来他们是有一千五百多个的,但是这场奇大无比的大雪,以及凌冽的寒风,夺走了数百个江南儿郎的性命。

    同时,还有几百个人冻僵在了雪地里,再也没有办法前进,赵显留了一批人下来,就近照顾他们,然后带着大股部队继续进兵。

    本来,道路上的积雪已经有一尺多深,这种情况下是不太可能行军的,但是赵显把那些山上砍伐下来的木头,削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薄木板,再用藤条绑在将士的脚底上,这才让他们不至于深陷雪中。

    至于那些厚重无比的肃武炮,也是用更大的木板垫在下面,然后在雪地上拖着走。

    走在最后面,则是用同样的办法办法,把军中的锱重放在薄木板上,然后十几个人在雪地上拖行。

    这是赵显仿照后世的滑雪板想出来的办法。

    但是条件毕竟是太差了,这些木头没有经过特殊工艺,想要在雪地上顺畅滑行其实是非常难的,这些薄木板能够做到的,也就是不让他们陷进雪里,能够保持正常的行军速度而已。

    即便如此,原本两天就能够走到的路程,他们整整走了三天,其中还有不少路程是赶夜路硬生生赶出来。

    现在,他们距离齐州城就只有十里不到的路程了。

    赵显再度吞服了一颗从陈清玄那里取来的丹丸,张口吐出一口白雾,对着身边的王陶说道:“将士们情况如何?”

    王陶脸色都冻的铁青,不过还是低头答道:“回王爷,将士们情况不是特别好,许多人的手脚都生了冻疮,还有些兄弟棉衣不够厚,身子都僵了。”

    赵显轻轻吐了口气,开口道:“锱重里还有多少蓝火酒?”

    当年,赵显之所以制出蓝火酒,最大的目的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消毒,所以临安城开始量产蓝火酒之后,就作为军用物资,在每一个军中都配备了不少,这些蓝火酒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给军中的伤员伤口消毒用的。

    临安的御酒司,每一年出产的蓝火酒,其中质量最好的三成,都被运送到了军中,作为医用物资来使用,隆武四年的时候,临安城里还有一家将门子弟耍小聪明,用劣酒置换了这些准备送往军中的蓝火酒,然后再把这些质量最好的蓝火酒投送到市面上卖出高价,不过这个买卖他家只做了半年时间,就被宗卫府察觉,赵显知道之后,毫不犹豫的夷了此人的三族。

    从那以后,启国上下再也没有人敢动这些军用的蓝火酒了。

    正因为如此,现如今启国每一个军中都是有配备蓝火酒的,哪怕这一万五千人也不例外。

    王陶低头抱拳道:“回王爷,蓝火酒还有两百坛左右。”

    赵显低声道:“留下一成备用,其余分给将士们喝了取暖。”

    王陶有些犹豫:“王爷……”

    在这个蒸馏酒技术被临安城御酒司垄断的情况下,蓝火酒乃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当年那个将门子弟换出的这种军用蓝火酒,市面上的价格大概是三四百两银子一坛,也就是说,二百坛蓝火酒,相当于近十万两白银了。

    赵显瞪了王陶一眼,低喝道:“你没有听到本王的话么?”

    王陶被吓的一哆嗦,立刻躬身道:“末将这就去办。”

    整整一万多个人,分酒喝也是很漫长的一件事情,大概一个多时辰之后,这些蓝火酒才被分干净,二百坛酒一万多个人分,平均每个人也就是一口两口而已,这样既能暖了身子,也不至于喝醉了上头。

    接近六七十度的白酒下肚,将士们浑身暖和了不少,陈斌在赵显面前弯身道:“王爷,前面就是齐州城了,咱们要怎么做?”

    赵显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闭上眼睛轻声道:“再等一会。”

    陈斌和王陶对视了一眼,然后前者抱拳,对赵显恭声道:“末将斗胆问一句,王爷在等什么?”

    “等淮安侯的回信。”

    两天前赵显给王霜写的信里,也告诉了他如何用薄木板在雪地上行军的法门,王霜也应承了下来,他们左右两军同时出发,不出意外的话,王霜这会儿也应该到了齐州城附近才是。

    不过现在大雪纷飞,天地间茫茫一片,负责联络消息的宗卫府,也不太容易辨明方向,因此赵显还没有跟王霜取得联系。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之后,时间渐渐到了子夜时分,如同一个雪人一样的赵慨,颤巍巍跪倒在赵显面前。

    他之所以浑身打颤,显然不是害怕,而是被冻的。

    “王……王爷,大将军回信。”

    赵显伸手把他拉了起来,没有第一时间接过他手里的书信,而是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微微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赵慨连连摇头:“此乃卑职分内之事而已,王爷您不必挂怀。”

    赵显点了点头,拆开手里的书信,借着一旁的火把看了看,然后把书信放在火把上点燃,把余烬扔在了旁边洁白的雪地里。

    “王陶,陈斌听令!”

    两位副将同时半跪在地上,声音低沉:“末将在!”

    “命令全军将士,熄灭火把,朝着齐军军营左侧进军,距离齐军军营三里处停。”

    “末将遵命!”

    陈斌王陶起身之后,没有多做犹豫,即刻开始整合士兵,熄灭了手里的火把,然后摸黑朝着齐军大营的方向进军。

    此时,天空中大雪未停,浓重的乌云掩盖住了月光,让近在咫尺的齐人也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

    本来将军交战,别说三里的距离,就是距离三十里五十里的距离,双方斥候就会互相发现了,不过此时天降大雪,齐军的斥候也不太可能大半夜在雪夜里出来探查消息。

    每一场危机,都是意味着巨大的机会。

    这场大雪给赵显带来了很多麻烦,但是同时也给了启军偷摸靠近的最佳时机,此时赵显带着一万三千多人,摸到了齐州城外的齐军大营左翼,而王霜则是带着两万人左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雪夜,摸到了齐军大营的右翼。

    等到了子夜时分,万籁俱寂的时候,赵显和王霜都已经就位。

    三里的距离,已经在肃武炮的射程之内了。

    赵显面无表情的挥手唤来副将王陶,声音冰冷。

    “此时伸手不见五指,能够确认齐军大营的具体位置么?”

    此时王陶也明白了自家王爷的意图,这个年近五十的资深将军咧嘴一笑,笑得颇为狰狞:“王爷,齐军加在一起,总共有二十万人,帐篷前后就有数里,咱们不用确认他们的具体位置,只要大致方向对,便可以开炮了!”

    赵显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好。”

    “命令炮手调整火炮位置,副炮手用雪水冷却炮管。”

    这一次,赵显遴选士兵的时候,刻意的把大部分炮手都带在了身边,同时锱重里也带了不少炮弹,为的就是这个时候!

    王陶目露精光,跪地抱拳。

    “是!”

    赵显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竹管,轻轻用火把点燃,一朵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

    这是为了通知王霜动手。

    赵显声音冰冷,如同这凌冽的北国寒冬一般。

    “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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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红雪

    雪夜从来都是静谧的,一般除了轻微到极致的落雪声之外,是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的。

    可是这天晚上变得不一样了。

    当声音响到极处的肃武炮在夜空中炸响的时候,附近的积雪都被震的浮酥了一层,赵显用手轻轻掩住耳朵,看着眼前闪着火光的炮火,眼睛眯了起来。

    此时,原本刺鼻的火药味,仿佛都变得好闻了起来。

    在赵显这边鸣炮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远在十数里开外的地方,也隐约传来了炮声,算上声音传播的速度,也就是说王霜那边开炮的速度,还要比赵显这边利落一些。

    古时候扎营,都是按照故有的阵营扎营,但是为了防止火攻,营帐之间又不能离得特别近,因此一个大营就会占地特别大,就拿北齐的这些将士来说,营帐连在一起,就形成了了前后十里的庞然大物。

    所以不管是赵显还是王霜那边,都几乎不用瞄准,只要大致方向差不多,炮弹就能精确的落到齐军的军营里头去。

    随着第一枚炮弹落地,齐军军营里响起了惨叫之声。

    当然,被炮弹正面命中的人是没有机会叫的出来的,能喊出声音来的,都是轻伤。

    “敌袭!敌袭!”

    “是南人的火炮!”

    一阵阵惊恐的声音在齐军大营里回荡,伴随着这者声音的,还有隆隆的火炮之声,以及齐人将士的嘶吼一声,第一轮炮击才刚刚开始,齐军大营就已经大乱。

    这个时候,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三天了,雪深的地方已经没过了膝盖,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下,寻常人走路都会变得极为困难,启国的这些军队如果不是有赵显弄出来的薄木板,也会深陷大雪之中动弹不得。

    一样的道理,在这种大雪天,北齐的这些兵马同样也动作艰难。

    这漫天大雪仿佛牢笼一般,把这些齐人死死地困在了自己的大营之中。

    剧烈的炮击第一时间引起了已经进入睡眠中的姜小白的注意,他随手扯过一件外衣,赤足跑出了大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大帐之中火光四起,慌乱声还有哀嚎声遍布整个大营!

    姜小白还没有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一枚炮弹刚好落在他附近数十米的地方,十几个北齐士兵应声倒地,血肉横飞之下,一股浓重的火药味开始在大营里头弥漫。

    这一次,赵显和王霜各带了近五十门火炮,也就是说整整一百门火炮正对着齐军大营全力开炮,现在南启的炮手都是轮流射击,一半火炮冷却炮管,另一半火炮集体射击,这就导致了每时每刻都有炮弹倾泻下来,一时之间,整个北齐军营都陷入了大乱之中。

    每分每秒都在死人!

    姜小白目眦尽裂,他低吼着叫过来一个传令兵,然后嘶吼道:“传令!传令!所有将士分散开来,朝北撤退!军帐锱重一概丢下,北撤!”

    这个时候,姜小白知道不能去计较这些南人是怎么摸到他们近前的,而是要尽快做出应对,经过上一次江北之战以后,北齐对于火炮已经有了一些应对的法子,比如说火炮笨重,尽快脱离火炮射程,另外实心弹范围杀伤力不强,将士只要分散开来,就不会导致大规模伤亡。

    这些本都是极为正确的应对方法。

    可是现在下雪了。

    整整三天的大雪,让人们移动起来极为艰难,再加上半夜看不清道路,这些北齐兵马又没有了当年的自负,他们甚至极为畏惧南启的这种火炮,因此姜小白的将令传下去之后,基本没有多大用处,营帐之中该乱的还是再乱,人们鬼哭狼嚎的四处逃窜,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逃,有一大部分人失足跌在雪里,然后在黑夜里被其他人踩踏而过,一命呜呼!

    炮击仍在继续!

    赵显为了这场战争,投入了不知道多少银钱,他甚至还想过炮击燕都城墙的想法,因此对于炮弹他准备的极为充分,这一次他们甚至没有带太多粮草,更多的是带了大量的炮弹!

    从赵显掌权以来,临安城军器监里头昼夜不停的开始生产武器,而这七年时间里,军器监生产最多的不是雷震子,也不是肃武炮,更不是用来狙击的神臂弩,而是这种肃武炮的制式炮弹,这些炮弹,都是赵显用临安城的钱硬生生砸出来的宝贝。

    此时,这些“宝贝”在向赵显展示它们的用处!

    头顶随时有炮弹落下来,身边还有同袍推搡,脚底下是几乎过膝的大雪,一旦摔倒在地,几乎就是必死的局面!

    这种情况,让这些北齐士兵为之绝望。

    白色的雪变成了猩红色。

    这时候,刚来到军中不过一两天时间的大太监韩钊也慌慌张张的从营帐中跑了出来,这个在武道上颇有建树的老太监三两步走到姜小白身边,本就脸色苍白的韩钊此时脸上显出了死灰色,他用沙哑的声音颤声问道:“王…王爷…这是怎么了?”

    姜小白此时只觉得浑身无力,对于兵机战阵他自小接触,从来都是熟稔无比的,不管是在战场上碰到任何人,哪怕是当年赵家的那位赵长恭,姜小白都自觉自己有一战之力,可是现在,他被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战术,直接打懵了!

    这个时代,可从来都没有这种从天而降的炮火。

    哪怕让赵长恭来做主将,恐怕那个一生沙场不败的赵家天才,也会对这个局面无能为力。

    不过姜小白好歹也是一个久经战场的老将,他只是失神了一阵,就立刻抓住韩钊的衣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韩钊,我知道你身手不错,你听着,你现在在军中寻找校尉以上的将领,让他们带着将士们往北方走,走的越远越好!”

    姜小白衣服都没有穿全,此时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的原因,浑身颤抖:“这南启的火炮,是有射程的,咱们没有发现他们在哪里,可是他们不可能离我们太近,只要我们往北走个几里路,便能逃脱出他们的射程!”

    “听好了,不要带任何东西,不要顾忌任何人,凡我大齐将士,朝着北方走!”

    韩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声音同样沙哑:“那王爷你…?”

    “这一战已经败了……”

    姜小白抬头看了看传来炮声的左右两个方向,声音沙哑无比:“本王要去看一看,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哪怕现在战损没有统计出来,姜小白也可以预想出他们必然死伤惨重,经过这一晚上之后,姜小白麾下的兵马再也无力与南启士兵对抗了,也就是说他们这一仗已然败了。

    他受宣武皇帝所托,领了半数禁军出京,如今没有半点战果便惨败收场,也就是说他姜小白已经没了活路。

    他是一个武将,他临死之前想看一看,这些南人是怎么在这漫天飞雪里,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到达他大军附近的。

    韩钊脸色难看:“王爷,咱们还没有败,这些炮击虽然厉害,但是拒老奴观察,我军死伤绝不会超过五万,我主力犹在,王爷为何萌生死志?”

    姜小白脸色惨然,声音嘶哑。

    “你不知兵,自然不知道厉害,经此一役,我大齐纵有百万人,又有谁再敢站在南人兵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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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两面人

    这一轮炮击,从子夜时分,一直打到了清晨。

    此时,下了三天的大雪总算停了下来,阳光终于穿过厚厚的积云,照射下来,让这这片洁白的大地显得有些刺眼。

    可是齐州城在北齐大营的雪却不是白色的,而是透着同样刺目的猩红。

    说实在的,这一晚上的炮击,真正死在炮弹下面的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更大的部分是这些北齐士兵在慌乱之中互相踩踏,推搡,然后被活活踩死在雪地里,另外一部分是死于营帐之中的大火。

    而侥幸逃出肃武炮射程的大股齐军,也没有全部逃脱升天,他们其中很大一部分人被活活冻僵在了雪地里,再也没有办法继续朝北走。

    此时,被吓破了胆的北齐士兵们,也不再顾及这些袍泽,而是在几个将军的带领下,勉强结成队,朝着北边缓缓移动。

    之所以行进速度不快,是因为积雪太深了。

    他们可没有什么时间去制作雪橇之类的东西,就连逃出齐州大营都用了浑身的力气,因为什么东西都没有带的原因,这些人又饿又冷,谁也说不准他们能跑出去多远。

    如韩钊所说,真正死在齐州大营的,的确不足五万人,甚至连三万人也没有,不过整整二十万大军却被赵显的火炮硬生生的赶出了自己的营帐,在这一尺多深的积雪里,他们又能有多少生路?

    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赵显挥了挥手,示意停炮。

    此时,赵显率领的这一万多个人,其中有不少人已经累的瘫软在地上,五十门炮里有三门炮因为开炮过速导致炸膛,还有几个炮手因此受伤。

    万幸的是没有炮手伤亡。

    对于启国来说,金贵的不是肃武炮本身,而是这些老练的炮手们,每一个精准的炮手,都是用不知道多少炮弹,或者说不知道多少银钱硬生生砸出来的。

    还有一点好处就是,经过一晚上连续不断的开炮,搬运炮弹,原本极寒的冬夜在剧烈运动之下,变得不再寒冷,这些炮手还有副炮手们,每一个人身上都冒着热气,还有不少人满头大汗。

    王陶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走到赵显身边弯下身子:“王爷,炮停了。”

    赵显点了点头,转头望向了王霜所在的方向。

    火炮,赵显停炮没有多久,王霜那边的炮声也跟着停了下来,赵显眯着眼睛看向北齐大营的方向,声音低沉:“全军听令,与右军整合一处,朝着齐州城进发!”

    王陶陈斌二人躬身应命。

    就在赵显所部整理行装以及火炮的时候,有一人一骑从齐州城方向缓缓赶向了这里,马上坐着的是一个脸色有些黑的中年人,此人头发散乱,身上还有不少血迹,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无比。

    不过这个人面色平淡,就这样径直朝着赵显所在的方向赶来。

    赵希等人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人,然后带着一众青衣卫把他拦了下来,不过见到此人长相之后,赵希脸色微变,回头跑到赵显身侧,低头道:“王爷,是北齐雍王。”

    当年姜小白出访临安城的时候,赵希还在肃王府当差,而且寸步不离的跟在赵显身边,这个北齐的雍王殿下,赵希自然认得,不仅认得,赵希甚至还知道这位雍王殿下跟自家王爷有亲。

    赵显捱了一晚上冻,本来没什么精神,坐在一张矮凳子上,听到赵希的话之后,精神一振,连忙站起身子,朝着姜小白的地方走去。

    此时的这位雍王殿下,浑然没有了半点皇家气度,他跳下马匹之后,一个人在启**中游荡,看到南启将士脚底下的薄木板之后,这位北齐亲王不住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南启士兵能够在大雪夜,悄无声息的摸到齐州左近。

    此时,赵显走到了姜小白面前,这会儿两个人的形象都颇为狼狈,赵显浑身都是冰渣,头发上海沾了不少雪花,因为几天都是用雪水洗脸的原因,脸上并不是那么干净,而姜小白就更不必多说了,他此时整个人的内心都处在崩溃边缘,哪里还有半点像当初那个指点天下的北齐亲王。

    总之,这两个出身皇室的宗室,此时没有一个人像是雍容华贵的皇族。

    赵显走到姜小白面前,先是挥退了左右,只留下赵希一个人在左近,然后赵显对着姜小白轻轻拱手:“见过舅父。”

    认了姜瑶这个母亲之后,他就不能像从前一样,装作不认姜小白这个二舅了,不管这个关系能不能公之于众,两个人既然面对面了,赵显该有的礼数还是应该有的。

    姜小白见到赵显之后,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明亮了一些,他抬起头打量了赵显一眼,低声道:“左右两边以左为尊,因此我特意选了北边,原以为该是王霜领兵,没想到你亲自来了。”

    说到这里,姜小白眯着眼睛,轻声道:“原本以为你不是个能吃苦的人,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了,你能跟着这些武人在大雪里从兖州走到齐州,也不容易。”

    姜小白这话其实不错,赵显虽然带兵多次,但是他从来没有亲自冲锋,也没有亲临第一线,他都是坐镇中军指挥的,而这一次,为了鼓舞士气,赵显才走在第一位,不然按着他从前的惫懒性子,他还真吃不了这个苦。

    赵显摇头苦笑道:“舅父说的是,若不是逼不得已,我还真吃不了这个苦,这三天大雪夜,可把我冻坏了。”

    说着话,赵显伸手抓住姜小白的衣袖,把他往临时搭建的一个帐篷里拉,一边拉一边笑道:“舅父,你我六年多未见了,怎么也要叙叙旧,今日你既然来了,咱们甥舅俩就好好说说话。”

    姜小白面无表情,一脸木然的被赵显拉进的帐篷。

    把姜小白送进帐篷之后,赵显给他倒了杯热水,然后偷偷溜了出来,把赵慨拉到一边,声音冰冷。

    “传本王命令,等王霜来了之后,命令他带着军中弓弩手,用雪橇跟在败退的齐军身后衔尾追杀,追到不能追为止!”

    这时候,大雪漫天,北齐败退的败军是走不动路的,而且他们已经没有半点斗志,正是追杀的大好时机。

    吩咐完之后,赵显转身回到帐篷里,对着姜小白幽幽一叹。

    “舅父这些年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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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敬佩

    端起喝茶喝了一杯之后,姜小白脸上恢复了一些神采,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个年轻人,目光复杂无比。

    对于姜小白来说,赵显是他的外甥,同时也是他的国敌,可是甥舅二人在战场上刚一碰面,北齐军队甚至还没能看清南启军队长什么样子,这场仗就败了。

    从心理上来说,姜小白是不怎么愿意承认这场失败的,因为毕竟赵显取胜的方式跟他对战争的认知不同,但是赵显已经在事实上取得了胜利,这又是姜小白不得不认的。

    这个北齐的肃王殿下把热水扔在手里,双手微颤,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姜小白才声音沙哑的问出了一句。

    “珞儿……她在你那里怎么样了?”

    姜珞是姜小白的大女儿,六年前姜小白顾忌燕都朝堂争斗,因此就把这个大女儿寄养在临安肃王府,想要给这个闺女一条活路,虽然时候因为这个,姜小白被宣武皇帝姜无忌软禁了六年时间,但是姜小白从没有后悔过当初这个决定。

    话虽如此,他毕竟是一个父亲,整整六七年的时间没有见到女儿,没有哪个父亲是不想的,此时他固然有无数事关国家的事情要跟赵显提起,但是话到嘴边,第一个问起的还是这个大女儿。

    赵显这时刚刚才营帐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一坛蓝火酒,听到姜小白的话之后,赵显有些感慨的轻叹了一声,揭开蓝火酒的封口之后,在姜小白身边的茶碗里满上了一杯烈酒。

    “舅父放心,表妹在我那里很好,现在也已经出落成人了,外甥前不久还想在临安城里给她寻一个好人家,可是这丫头性子烈,非要见舅父舅母,外甥本想着这场仗打完之后,哪怕舅父还被姜无忌关着,怎么也要给舅父去个信,不能耽误了这丫头婚嫁不是?”

    脸色憔悴的姜小白闻言,有些黯然的低下头,把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微微抬头看向赵显:“现在开了年,这丫头该有十八岁了……”

    “是有十八了。”

    赵显呵呵一笑:“今年年初的时候,外甥跟她说她十七岁该嫁人了,她还跟外甥生气来着,不过舅父放心,这丫头出落的水灵,在临安也是数一数二的小美女,有她嫂子帮忙把关,怎么着也得嫁一个王佐之才不是?”

    说到这里,赵显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跟姜小白轻轻碰了碰,然后开口道。

    “而且这事由我肃王府出面,这丫头以后嫁了人,比北齐帝姬的待遇也差不了哪里去,嫁了人之后,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她。”

    姜小白低头,居然因为这件事仔细思考了许久,然后声音沙哑的说道:“你既然有这个心,那这丫头的婚事就给你来办,你也养了她七年了,该你做主。不过嫁了人就是嫁了人,该守人家的规矩就要守,不能仗着你们赵家的势去欺负别人家,你赵七护得了她十年八年,护不了她一辈子,以后终究还是要别人家给她养老的。”

    话说到这里,赵显才觉得自己这个二舅说话有些怪怪的,他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眼姜小白,有些疑惑的开口道:“舅父莫非还要回燕都去?”

    这场大败下来,姜小白在燕都已经没了活路,他这趟来启国的军营,赵显就以为这位舅父是来投奔自己的,不过两个人坐下来谈了一会之后,赵显这才发现这位舅父大人言语之间满满的“遗言”味道,貌似是……

    不想活了…?

    姜小白仰头闷了一口烈酒,斜眼看了一眼赵显,声音冷然:“在你赵七的眼里,本王便是贪生怕死之人不成?姜小白生在燕都,长在燕都,自然也该死在燕都!”

    赵显皱了皱眉头:“舅父,据外甥所知,您在燕都长到十**岁,可就被大舅流到雍凉去了,在雍凉一待就是十三年,回了燕都之后,被姜无忌这小子又关了六年,您现在也才将将四十而已,便被元庆宣武二帝先后关了二十年,整整半辈子。这个时候兵败,几乎跟你全无干系,何苦为了一个姜姓,把自己这一生都送进去?”

    姜小白冷笑一声,低头不答。

    赵显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外甥知道舅父是担心燕都城里的舅母还有表弟的安全,可是即便你现在回燕都去,他们该死还是要死,现在您有一个女儿在临安,母亲前不久也被外甥接到了临安去,这个时候您大可以回临安纳福,要是担心没了香火……”

    赵显眯着眼睛轻声说道:“您现在才四十岁,大可以再生几个儿子,到了临安城,侄儿给你娶十个八个美女,也全无问题。”

    事实上,姜小白在现在对赵显已经全无威胁了,他之所以苦口婆心的劝说姜小白投降,其中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跟这位北齐的王爷毕竟有亲,老实说这个世界上赵宗显的亲戚已经少之又少了,他想把姜小白带到临安去陪伴母亲,防止母亲一个人在临安城里显得孤独。

    而另外一半的原因则是,姜小白是这一次北齐前线的最高统帅,同时也是北齐姜氏的宗室,如果他投降南启,北齐举国上下的士气将会进一步受到严重打击。

    赵显这么做固然有一定的目的性,但是他的出发点绝对是好的,因为这会儿如果他把姜小白乱刀砍死,一样能够大伤北齐士气。

    人生在世,许多事不好随便评判善恶,但是如果一件事情你可以很简单的完成,但是你为了别人宁愿选择麻烦,这就是善心。

    在效果相同的情况下,赵显选择了让姜小白活,这就是他的善念。

    姜小白自己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蓝火酒,然后仰头一饮而尽,这是他喝的第三杯酒。

    喝完这杯酒之后,这个北齐亲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抬头直视赵显。

    “赵七,此时是你势大不假,你有恩于我也不错,可是你不能因为这些,便把姜小白看小了!”

    姜小白怒道:“这一次来你们南人军中,本王无非是想要死一个明白而已,从没有半点投降的意思,今日因为你我有些血亲,才跟你喝了几杯酒,可不是要做你赵家的臣子!”

    见姜小白发怒,赵显也不生气,他只是伸手拍了拍姜小白的肩膀,幽幽一叹。

    “罢了,舅父既然想死,外甥也不拦着你,今日你我甥舅,怕是最后一场见面,且不说国事,坐下来再喝几杯。”

    姜小白面色稍霁,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后仰头把赵显给他倒满的酒一饮而尽。

    若不是身处两国,这一对甥舅,原本是可以做一对忘年交的。

    这一场酒宴之后,姜小白起身北去,临走之前嘱咐赵显,好生孝敬母亲。

    赵显望着姜小白远去的背影,默默无语。

    对于这个被放逐了十三年,软禁了六年,一身皮肤黑,但是仍然愿意为国效死的北齐皇室,他心里还是很敬佩的。

    过了许久之后,赵显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身边的赵希说话。

    “姜小白若是死在燕都,北齐的国运便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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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吃肉

    姜小白走后,赵显只是稍微感慨的一会儿,脸色就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回头看向赵希,声音低沉:“王霜去追了?”

    赵希低头道:“回王爷,大将军从左右两军之中各选了五千人,统共一万人,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就朝北追过去了。”

    这一次赵显跟姜小白喝酒的时间并不是很久,加在一起最多也就是两个时辰而已,而王霜能够动作这么迅速,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之所以要从左右两军之中各抽一半,是因为王霜带的右军是临安禁军,而赵显这边的左军是淮南军,这个时候追击战就是分果子的时候,就算赵显也要一碗水端平,不可能给谁独吃了这份天大的功劳。

    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可以马虎,但是作为别人的主君,分果子的时候最是马虎不得,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情,就很有可能让部下之间互相产生怨怼之心,最后埋下天大的祸根。

    算起来,这一次王霜带了两万人,赵显这边大概是一万三,他带走了一万弓弩手追击,也就是说只剩下两万人出头,赵显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军帐,眯着眼睛说道:“王霜的右军都归拢进来了?”

    赵希低头道:“回王爷,大将军麾下的兵马,已经悉数归营,正等候王爷命令。”

    赵显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齐州城,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张口哈出一口白气,低声道:“现在是中午,天气尚且暖和,告诉王陶和陈斌,让大家准备准备,趁着天还亮,拿下齐州城做个依托,这样大家伙晚上就不用在野地里挨饿受冻了。”

    北齐兵马并未驻扎在齐州城里,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齐州城太小,容纳不下二十万北齐大军,更重要的原因是,有徐州之战先例在前,这些齐人知晓守城的法子对于这些南人无效,因此干脆驻扎在齐州城外,准备用灵活机动,来跟南启将士周旋。

    很可惜的是,这一场大雪,粉碎了北齐所有的幻想。

    现如今大股齐军狼狈北逃,只剩下一个齐州城孤零零的留在原地,这齐州城虽然不小,但是城内几乎没有什么守军,充其量也就能组织起来千把乡勇,除非这齐州的州牧组织百姓上城楼守城,否则赵显想要拿下齐州,简直是探囊取物。

    听了赵显的话之后,赵希恭敬低头,然后下去跟王、陈两位将军沟通,没过多久之后,这些将士再度启程,朝着齐州城的南门缓缓开动。

    打齐州城的情况很是顺利,北齐二十万兵马尚且仓皇逃窜,一个府城又岂能挡,岂敢挡赵显的锋芒?都没用怎么费工夫,王陶只用肃武炮轰了十多炮,就把守城的兵丁唬的面无人色,乖乖的献城投降了。

    之所以这么轻松,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南启的“政治身份”,百多年以来,三国之间虽然争纷不断,但是三国之间都互有默契,比如说大家都承认对方分属诸夏,互相攻伐的时候一般也不会祸害百姓,比如说赵显多江北的时候,北齐的兵马固然死伤惨重,但是江北的老百姓却没有受到太多损失。

    对于九州的百姓来说,只要他们的日子过的安稳,皇帝姓什么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至于齐州的州牧,显然也没有赵显想的那么有本事,这家伙收到启军攻城的消息之后,就偷偷带上了家小,慌忙从北城门逃出了齐州城。

    于是,这座北齐姜氏发迹的城市,就轻而易举的落入了赵显手里,当天晚上,赵显就入住了齐州城的州牧府,躲在暖阁里舒舒服服的烤火了。

    老实说,这三天以来受的苦,是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吃的,没有人能想到在零下好几度的雪夜里,冒着风雪行军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而且赵显还是走在最前面,迎着风口。

    这几天的寒夜里,就连那些走在后头的将士们都有上千人冻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如果不是陈清玄传给赵显的呼吸法门还有那一颗又一颗的丹丸,赵显可能早就跟那些将士们一样僵在了雪地里。

    好在这几天的辛苦都是值得的,这一次雪夜突袭做的极为成功,北齐二十万大军几乎是溃不成军的开始北逃,而王霜带着士兵跟在身后衔尾追杀的情况下,这二十万人少说也要留下七八万人。

    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士气,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任谁躲在自家营帐里被从天而降的炮火轰的血肉横飞,估计都会心生畏惧之心,更何况是这些五年前已经吃过亏,本就开始畏惧南人火炮的齐人,因此这场雪夜突袭杀多少人不是关键,关键的是,至此以后,北齐在黄河以南就没有任何能够阻拦赵显的力量了。

    当天,王陶等人怕赵显冻着了身子,让人寻了一头行将老死的老牛回来,找人在州牧府里杀了,炖了好大一锅汤,赵显坐在房间里的火炉旁边舒舒服服的喝了一碗牛肉汤,整个人浑身都觉得暖洋洋的,瞥眼看到站在一旁的陈清玄之后,赵显对着一旁的赵希说道:“去给道长弄碗汤来。”

    赵希刚想点头,陈清玄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王爷,道门古来不吃牛肉的。”

    赵显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因为老子骑青牛的关系,这些道家的徒子徒孙历来以牛为神物,从来不敢吃牛的,太华山陈希夷一脉虽然是野修散修,但是总归是传承自老子,这个规矩还是要守的。

    想到这里,赵显挥了挥手,对一旁的赵希说道:“道长这一路跟着我们也颇为辛苦,你去给弄点别的肉,熬点汤端上来给道长暖暖身子。”

    这个时候他们刚刚占了齐州城,虽不至于抢劫百姓财货,但是想弄一些牛羊打牙祭还是很轻松的,此时州牧府里也不止煮了一头牛,没过多久,赵希就端了一碗羊肉汤来,递在了陈清玄手里。

    陈清玄也不客气,点头谢过之后,坐在赵显身边,开始慢慢品尝这碗只放了些粗盐,并无其他调味品的羊肉汤。

    喝了一半之后,陈清玄放下手里的瓷碗,缓缓吐出一口白气:“王爷这番北进,造了许多杀孽。”

    赵显此时在喝第二碗牛肉汤,仰头喝了一大口之后,也重重的吐了口气,回答道:“道长,这天下不可能一直这样三分下去。”

    赵显语气平缓,但是却掷地有声:“终有一天,这个天下将会重回一统,如果由别人来完成这项大业,可能会用二十年,判十年,甚至于五十年,到那时候,天下间将会纷争不断,硝烟四起。”

    说到这里,赵显眯了眯眼睛,低声道:“而本王,最多只需要十年时间,就可以解决这一切,让天下再无战火,道长如果从这方面想,就会觉得本王现在是在积福。”

    肃王殿下仰头喝完碗里最后一口鲜汤,转头对着陈清玄呵呵一笑:“按着你们这些道士的说法,本王这个叫做积攒功德,等这件事做成了,本王说不定就功德圆满,比清玄道长你还要早一点变成神仙。”

    陈清玄被赵显这句话说乐了,眯着眼睛笑道:“王爷说笑了,这九州各路仙神,哪一个不是朝廷敕封的?又有哪一个是自己修炼成就的?”

    说到这里,这个瘦道士笑得有点鸡贼。

    “老父接近王爷,说不定就是为了他百年之后,让赵家给他封一个神仙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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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向北一片坦途

    赵显劳碌了许多天之后,总算在这会儿才找到机会好好歇息歇息,这晚上他很早就上床歇息,一直到第二天天将正午的时候,才从睡梦中缓缓醒来,这时候天色早已经放晴,略微有些刺目的阳光从窗子外面照了进来,赵显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起身披了件袍子,走出了房间。

    负责卫护他的赵希兢兢业业的把守在房门口,见到赵显起身之后,赵希微微躬身:“王爷您起了…”

    赵显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天色,开口道:“什么时辰了?”

    “回王爷,午时初了。”

    唔,已经中午了。

    赵显微微皱眉,揉了揉因为昨夜饮酒有些胀痛的脑袋,声音微沉:“王霜回来了没有?”

    赵希摇了摇头,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开口道:“回王爷,大将军此时尚未归还,不过派人送了信回来,此时大将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因为见王爷疲累,末将没忍心打扰王爷休息,请王爷恕罪。”

    赵显微微摆手,伸手从赵希的手里的纸张,轻轻看了一眼之后,知道了王霜带着去追击的一群人,除了少数人失落在雪地里下落不明之外,其余大部分人都没有受到损伤,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看完这封信之后,赵显最后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长舒了一口气,对赵希挥了挥手:“去准备点热水给本王洗漱,另外再备些吃的,现在着实饿得紧。”

    昨晚上喝了点热汤之后,赵显便匆匆睡了,再加上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现在心事放下来之后,赵显食欲大开,只觉得腹中空空,很是饥饿。

    赵希闻言,立刻躬身道:“末将这就让人准备。”

    时至今日,赵显的身份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他虽然偶尔也会去军中跟将士们吃一样的饭,但那也只是偶尔而已,如今的赵显不能给任何人暗中害他的机会,因此平日里的饭食,都是专门有几个从肃王府里带出来的厨子准备,这些厨子做的吃食未必如何如何好吃,但是却能够保证绝对无毒。

    过了一会儿之后,三四个小菜和一碗汤被端了上来,赵显自己盛了一碗饭,坐在桌子旁边开始狼吞虎咽。

    老实说,他这几天确实饿惨了。

    雪夜行军,吃的东西都是硬邦邦的干粮,甚至要用雪水下食,那些自小受穷的将士们咬咬牙也就吃下去了,可是赵显不一样,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赵显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虽然硬着头皮撑下来了,但是这三天时间对于赵显来说,也是极为难熬了三天。

    饱餐了一顿之后,赵显半躺在座椅上,眯着眼睛小憩了一会儿,还没等他起身出门看一看,赵希就弯着身子走了进来。

    “王爷,大将军回来了!”

    赵显深吸了几口气,微微平静了一番心情。

    虽然此时大局已经尘埃落定,但是王霜带回来的消息,意味着赵显这几个月努力换回来的成绩单,尽管赵显知道自己考得还不错,但是要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颇为激动的。

    微微平复了一番心情之后,赵显缓缓从座椅上起身,闷声道:“本王去迎一迎他。”

    赵希低头道:“王爷,大将军已经进院子了。”

    赵显迈步走出房间,只见到一身戎装的王霜,遥遥朝着自己走来,见到赵显之后,王霜单膝跪地,低头抱拳道:“末将王霜,不负王爷重望,这一次衔尾追杀,末将一路往北追了近百里,共杀敌伤敌数万,直到箭支耗尽之后,才不得不回还。”

    在这种大雪天气,还是追杀的情况下,是没有时间给王霜打扫战场的,因此具体的战损比王霜也不是很清楚,只能模模糊糊说出了一个好几万的数字。

    赵显伸手把王霜从地上扶了起来,哈哈笑道:“师兄英武,这一次回临安之后,本王给师兄进国公!”

    王霜大摇其头:“王爷,末将出身草野,能够攀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全靠两位王爷先后提携,如今末将勉强也算位极人臣,也给儿孙挣下了一个爵位足够他们存身,但是树大招风,一个侯爵末将还时常有些战战兢兢,若是封了国公,末将无非是多吃几碗饭,说出去好听一些,但是传个两世三世,等末将老死,这个国公的位置便会给家里人招祸了。”

    王霜的拒绝是很有道理的,自古武人封侯还是有先例作为依据的,比如说当年的苏定边将军也封了冠军侯,但是除了开国功臣以外,启国就再没有封过哪怕半个国公,况且王霜乃是骤然发迹,他在临安城里没有半点根基,就算有天大的军功傍身,也只能维系自己一代人而已,一旦他老死了,后辈之中没有出彩的子孙,便很有可能守不住这个让旁人眼红的国公位置。

    所以他很理智的选择的拒绝。

    赵显摇了摇头,没有在意这么多,伸手拉着王霜的手进了正厅,大手一挥,沉声道:“去再准备一桌酒菜,本王要亲自与师兄庆功!”

    赵希低头恭声道:“是!”

    此时,赵显心情极为爽利,因为北齐二十万大军在齐州城附近就死了好几万,又被王霜追死了好几万,再加上这种恶劣天气下,普通人很难再雪地里生存,因此北齐的这二十万大军,至少已经死了一半人,剩下的那一半人士气必然大跌,短时间内基本不可能再形成战斗力了,再加上北齐的那位雍王姜小白这会儿已经生了死志,如果姜小白死在燕都,赵显实在是想不出来北齐还有什么人,或者说什么力量,能够挡住他北进的道路。

    拿下了北齐,西楚就成不了任何气候。

    也就是说,赵显距离天下第一,只差一座燕都城了。

    师兄弟二人,在齐州府的州牧府里席地而坐,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坛蓝火酒,两个人各自备了一个大碗,赵希毕恭毕敬的坐在一旁,给这启国最了不起的两个人倒酒。

    赵显端起酒碗,起身敬了王霜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大启有师兄,实乃是赵家百多年来不可多得的幸事,若无师兄,我大启到如今这个地步,不知道要多走多少年。”

    这句话并不是完全奉承,王霜这个人,不仅是用兵有道,而且行事做人都很懂规矩,赵显手下的这么多人里面,就数王霜用起来最为放心,也最为得心应手。

    就连林青也要逊色一筹。

    王霜起身,仰头喝完碗中烈酒,声音诚挚。

    “末将能碰到两位王爷,才是此生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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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姜小白之死

    从齐州往北的路上,本来都是皑皑白雪。

    但是这几天,这广袤无垠的雪地里,却多了很多不和谐的东西,比如说尸体。

    不止是一具,两具尸体而已,而是很多很多具尸体,姜小白孤身一人,骑着一匹瘦马一路向北,在看不到边际的雪地里,几乎每走几步,就能看到一具身穿北齐服色的将士尸体。

    本来古时候打仗,打胜仗的那一方在打扫战场的时候,为了防止瘟疫,也会帮着掩埋尸体的,但是现在是大雪,再加上北地都是冻土,在这个季节根本刨不开土壤,而且王霜也没这么多时间去处理这些尸体,因此就干脆把他们丢在雪地里不管。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向北一路皆尸体的局面。

    姜小白就这样,骑着一匹瘦马,在隐约可见道路的官道上,缓缓朝北走去。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一路上只看到了齐人的尸体,并没有遭遇启国的大股士兵,偶尔见到一两个南启的小队,那些将士见他身不着甲,手不执兵,也没有去找他麻烦,就这样姜小白居然毫无阻碍的行走在这漫漫的雪地了。

    此时此刻,他心里所想的并不是找启国报仇,也不是如何战胜启国,更不是想着北齐以后的出路,他只想把这些同袍入土为安。

    中国人最讲究的便是入土为安四个字,不管是谁,对于土地都有一种几乎无理的偏执,正是因为这种偏执,后世土葬改火葬的时候,还发生过不少不愉快的事情。

    曝尸荒野在古时候,可以说是最为恶毒的行为了。

    姜小白现在不求别的,只想着把这些曾经跟在他身后的将士们,入土为安。

    但是很显然,这种看起来简单的要求,他现在是做不到的,因为死的人太多了,一眼望去,这漫无边际的雪地里,几乎遍地都是死人。

    他只能麻木的坐在瘦马上,迎着冷风向北行走,不停的行走。

    好在这场大雪并没有波及太大的区域,等到他走到德州府境地的时候,就已经看不到太多积雪,相应的,这里也就没有太多死人,一些残兵逃到这里之后,一群一群的聚集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惶恐的表情。

    那些南人太可怕了。

    他们甚至还没有见到南人长什么模样,就被天降火炮轰的人仰马翻,然后就被一群手持弓弩的南人,一路追杀了百多里地。

    这个时候,这些齐人脸上已经没有了过去那种,身为大**人的自信,每个人脸上或者愤怒,或者畏惧,再或者就是一脸麻木。

    更有一些好几天没有吃饭的齐军,开始三两结队,提着尖刀在德州府城附近的百姓家里索要吃食。

    有些甚至直接抢钱。

    姜小白木然的看着这一切,他是这一次行军的主帅,眼前这些将士他都可以有生死予夺之权,也就是说这些强抢民家的北齐将士,姜小白可以直接杀了,不用负任何责任。

    凭借他统兵的本事,杀了这几个将士立威,再整合残兵,重新混编训练一番,用不了多久,这些残兵就会重新形成战斗力。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姜小白面无表情的坐在自己的瘦马上,心中一片悲苦。

    此时,他想起了那些躺在雪地里四仰八叉的一具具尸体,想起那些连鲜血都结了冰的将士们。

    他想起了南启的那些如同鬼神一般的火炮。

    再怎么整合士兵,无非是重复上一个悲剧罢了,既然如此,自己又何苦带着这些将士们无故送死?

    想到这里,姜小白不再理会这些北齐残兵,而是一个人径直越过德州府,一人一马,孤独的朝北走去。

    五天之后,形容憔悴,已经瘦的不成样子的姜小白到达燕都城,亮了身份牌之后,他在一队禁军的接引下,毫无阻碍的到达了燕都皇城的乾元殿,在乾元殿里见到了脸色苍白无比的宣武皇帝姜无忌。

    这个时候,姜无忌显然已经收到了前线的军报。

    姜小白双膝跪地,对着姜无忌叩首,有些麻木的说道:“陛下,臣无能,齐州城一战我军伤亡过半,如今退守德州府,臣领二十万大军,死伤半余,敌军几乎毛发不伤,可谓无能已极,请陛下下诏赐死。”

    姜无忌用手扶着扶手,有些艰难的从龙榻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姜小白身边,半蹲在姜小白身边,声音嘶哑:“皇叔是前线主帅,如今前线虽败,犹有残兵,皇叔无朕诏命,为何一个人回燕都来了……”

    姜小白叩首,眼中垂泪:“陛下,臣着实无能,已经打不下去了。”

    “从江北之战,再到现在的齐州之战,我大齐精粹,已经损耗过半,臣有大罪…”

    姜无忌深吸了几口气,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双手负后,声音幽幽:“此战军报朕看了,皇叔失察战机却有罪过,但是赵显这个人,用兵太险,又有火炮这种重器相助,兵败也不能全怪到皇叔头上,这前线还有半数齐军,皇叔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心灰意冷,应当奋起为之,大败南启,替我大齐找回面子才是。”

    姜小白仍旧低着头,声音微颤:“陛下,您以为现在我大齐还能再正面胜过赵家么?”

    “军心已经散了啊……!”

    姜小白声音微颤:“从前臣带兵,无论伤亡多少,只要双方互有伤亡,军心不散,这场仗终究还是有的打的,可现在我大齐伤亡近十万,南启可能就不超过十个伤亡!”

    “即便是这十个,还有可能是死在了这天气之下……我大齐……未能伤敌一人!”

    “陛下,这场仗……已经打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姜小白微微抬头看向姜无忌,声音坚定起来:“可是这场罪过,是要有人去背的,不然这些将士们心中怨气无数释放,就永远不会重振士气!”

    “这场罪过太大了,一般人受不起,也背不动…”

    姜小白闭上了眼睛,声音沉稳了下来:“臣是禁军大将,又是当朝亲王,姜氏宗亲,陛下把这场战争的过错,全推在臣的身上,说臣指挥不利也好,勾…勾连南启也罢,总之要给这场大败寻一个借口,让前线将士心中怨气有一个倾泻处……”

    说到这里,姜小白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侄儿,声音低沉:“这样一来,陛下再另派一个大将主持战事,事情或有可为。”

    说着,姜小白从衣袖里取出一封奏章,双手呈给姜无忌,叩首道:“这是臣这几日总结出来的应付南启火炮的法子,虽然未必全部有用,也是聊胜于无,希望能够对陛下有些用处。”

    话说到这个份上,哪怕姜无忌是个阴狠之后,心中也有些悸动,他双手扶起姜小白,垂泪道:“叔父何至于此?”

    “这是臣现在唯一的用处了。”

    姜小白声音幽幽。

    “陛下,如今不是我姜小白一人一家的存亡,而是我姜家的存亡,此时心软不得,也仁慈不得,如今陛下该想的是如何应付,或者派谁统兵,臣之生死,无关痛痒…”

    自古大族,坦然为家族而死的人数不胜数。

    姜家,也是一个大家族。

    姜无忌垂泪叹息,俯身用天子之躯给自己的叔父磕了个三个有。

    次日,北齐雍王因勾连南启,通敌叛国,被宣武帝下令族诛,雍王府上下…

    无一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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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青史之上

    “姜小白死了。”

    王霜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低头对着赵显禀报。

    赵显眯着眼睛坐在矮桌旁边,声音平静:“什么时候的事?”

    王霜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涩然:“大概是四天前的事情,北齐雍王府被指私通我大启,整个雍王府都被宣武帝杀了,姜小白一脉就此断绝。”

    赵显动作僵在了空中,过了几个呼吸之后才重新动作起来,幽幽的叹了口气:“好在他在临安城还留了一个闺女,也算是在人世间留下了些许痕迹,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本王先后两次邀请他去临安城,是他自己要去燕都赴死,求仁得仁,也是他的圆满。”

    说着,赵显指了指矮桌对面的垫子,示意王霜坐下来说话。

    王霜躬着身子,恭谨的坐了下来,声音有些怅然:“实话实说,如果正面在战场上碰到姜小白,双方兵力对等,抛开雷震子肃武炮不谈,末将没有把握胜他。”

    赵显低头给王霜倒了杯热茶,轻声问道:“师兄又未曾与他交手,焉知胜负高下?”

    “二十多年前,末将在恩师身边做亲卫的时候,跟这位姜家的皇子见过面。”

    王霜双手接过赵显递过来的茶水,声音有些唏嘘:“当时末将还是个少年人,也是恩师兵锋最盛的时候,我们肃王军越过长江打到江北去,一路纵横无敌,却被姜小白领了十万燕都禁军,把我们死死地挡在了江北。”

    说到这里,王霜低眉道:“恩师用兵如神,那时候天下间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与我肃王军抗衡,可是姜小白只带着同等数目的燕都禁军,就死死地拦住了我们。”

    这位淮安侯仿佛想起了当年的往事,闭目道:“后来,姜小白虽然在恩师手底下落败,但是我军也是惨胜,姜小白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把恩师逼回了江南,这场仗在我大启来说固然是胜仗,可是在北齐那边未尝就不是胜仗了,坊间说,恩师一生只此一败,末将等肃王军旧部听到这句话虽然生气,却也无从辩驳……”

    说到这里,王霜声音骤然低沉了下来。

    “当时……姜小白才十七八岁,而恩师已经统兵许多年了。”

    “因为这一场仗,姜小白一夜成名,成为当时除却恩师以外,当世的第二名将,如果不是这些年他被元庆帝流放到了雍凉,恩师死后,我大启根本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

    赵显脸色平静:“可是他死了。”

    王霜明显有些气愤,他长长了吐了一口气之后,心情平复了下来,开口道:“姜小白此人……不该是这个下场。”

    这便是英雄惜英雄的情节了,王霜兵法大概得了老肃王赵长恭八成,当世之中只有西楚韩当还有北齐姜小白跟他在伯仲之间,西楚的韩当前几年病死在床榻,因此王霜一直对姜小白颇为敬重,也在心里将其视之为对手,可是现在,这个对手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自己人手里,让王霜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种感觉,就好像恩师赵长恭当年给人冤枉要谋反一样。

    赵显看了看王霜面前已经喝完的茶盏,再一次伸手给王霜倒了一杯热茶,认识王霜这么久了,赵显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向来沉稳的淮安侯如此失态,此时赵显心中也颇为沉重,轻声开口道:“师兄可是替姜小白不公?”

    王霜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只是觉得这北齐的皇帝,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叔父,实在是有些混账。”

    “姜无忌也是没有办法。”

    赵显眯着眼睛说道:“这几年时间里,姜家吃了不少亏,这二十万人可以说是他们的一部分家底了,如今他们花了天大的力气弄出来的二十万大军,被我们轻而易举的平灭了一半,这种事情,如果不给将士们或者说给百姓们一个交待,他不仅会失了民心,还会失了军心。”

    说到这里,赵显眯着眼睛轻声道:“这个时候,也只有姜小白这么一个身份尊贵的王爷能够让将士们还有老百姓们消气了,一句私通敌国,就可以把这场大败全部推到姜小白身上,用来告诉北齐的臣民们……”

    赵显声音幽幽。

    “若不是出了个奸细,南人早就给我们赶出去了……”

    在军事上面,赵显拍马也及不上王霜,但是在政治层面,赵显就要胜过王霜不少,这件让王霜气愤不已的事情,在他嘴里三两句,就把真相还原了七七八八。

    赵显语气有些复杂,轻声道:“出了这件事情,姜小白以后就会给人写进佞臣传里,如果北齐在这个当口亡了,千百年后,说不定后人会说上一句,北齐非亡于宣武,实亡于小白。”

    王霜摇了摇头,对着赵显低头道:“朝堂之间,确实是错综复杂,难怪恩师能赢得过天下雄师,最终却倒在了朝堂之中……”

    赵显轻轻吐了一口气,语气平淡:“这些都是虚的东西,用来哄人而已,师兄不必放在心上,真正实的还是咱们手里的兵权,千百年后后人如何评价我们,我们也听不见看不到,理他作甚?”

    王霜点头:“王爷说的是。”

    赵显晃了晃有些酸痛的脖子,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轻轻看向王霜。

    “本王要回临安了。”

    对于赵显这句话,王霜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赵显本就不该出现在前线战场上,他早就应该回临安坐镇,之所以滞留到现在,是因为北齐的宣武帝惹恼了他,现在该给北齐的教训也给了,短时间之内他们只能止步黄河以南,不可能打到河北去,因此赵显在羁留在前线也是无用。

    对于整个肃王府集团来说,自家王爷最好是永远的留在临安城,因为启国并不缺少一个前线统兵的将军,而是缺少一个能够镇的住场子的主心骨,坐镇在后方,有了这么一个主心骨,他们这些肃王府的属臣们无论做什么事,都可以放开去做。

    打个比方说,赵显待在前线,王霜每一步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波及到赵显的安全,可是一旦赵显回了临安京,那么王霜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做,哪怕他这一支二十万人尽数死在北齐,也不会伤到肃王府的根本。

    王霜松了一口气,低眉道:“王爷能够回京自然是好,王爷出京已经好几个月时间,恐怕临安城里都已经炸开锅了。”

    “确实是不太好。”

    赵显眯着眼睛,语气平缓。

    方才不久,他才收到了赵慨传过来的临安情报,现在的临安城,需要他回去看一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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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吃亏

    想要做成事情,轻重缓急一定要分的清楚,也就是要分清主次,对于赵显来说,临安城才是他的根基,哪怕自长江以北的土地再次回到北齐手里,临安城也是万万不能走失的。

    至于这一次伐齐,进度可以说已经过半,下一次北进至少要等到开春以后,赵显不可能在这里干巴巴的等上好几个月,而且王霜这个人的能力,也足够应付这些问题,赵显用不着担心前线的问题,所以他在王霜从北边追杀归来之后,就动了回京的念头,之所以多逗留了这么几天,一来是要跟王霜商量一下后续的北进战略,而来是为了等一等燕都那边的消息,现在燕都的局势基本已经定盘,他就没有继续留在北边前线的必要了。

    “王爷,上一次齐人就在淮水伏击,他们显然是想要对王爷下手,咱们毕竟是在北齐境内,算得上是孤军深入,北齐的明镜寺人行踪诡秘,王爷这次回京,要多带一些人在身边才是。”

    赵显微微摇头:“行刺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宗卫府的人若是再给齐人第二次行刺的机会,那宗卫府干脆就可以散了。”

    “总要多加提防才是。”

    提起宗卫府,赵显眯了眯眼睛,轻声道:“说起来赵炳也在徐州养了不短时间,这一次本王就把他带去临安养伤好了,这宗卫府没了赵炳,本王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不太踏实。”

    王霜轻轻点头:“论起做事,数十年来的历任大统领之中,就数赵炳大统领做事最为稳妥。”

    聊完了赵炳之后,赵显把目光放在了王霜身上,沉声道:“本王回京之后,这前线诸事都要交托在师兄身上,此事虽然算不上关乎我大启生死,却是实打实的关乎着我大启兴衰,师兄在前线,虽用不着事事小心,却要慎重一些才是。”

    说到这里,赵显眯了眯眼睛,轻声道:“现在北齐对黄河以南的部分,基本失去了掌控力,因此实际就站在了我们这一边,师兄如果碰到了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不妨求稳一些,因为僵持下去,北齐终究是会越发孱弱的。”

    先前赵显之所以这般急功近利,是因为北齐的国土终究广袤,拖下去他们只会越来越强,现在北齐军队全面北撤,基本失去了对黄河以南的掌控力,而黄河以南的部分,才是诸夏最为肥沃的土地,失了这些土地不能尽快收回的话,北齐将会越来越弱,时间长了,就再不复是当年那个幅员辽阔的北齐了。

    王霜轻轻点头,沉声道:“王爷放心,末将知晓轻重,现在是我大启最为关键的时候,末将不会在这个时候拖王爷后腿。”

    赵显摇头道:“寻到机会的时候,自然不能裹足不前,师兄是兵道大家,战场时机自然不用本王教你,师兄放手施为就是,一切有本王在临安城里给师兄做后盾,师兄尽可以大展胸中所学。”

    说到这里,赵显声音凝重了起来,开口道:“不过有几点原则,本王要跟师兄说说清楚。”

    王霜恭谨低头:“王爷吩咐就是。”

    赵显沉声道:“第一,可以杀官,不可以杀民。”

    “第二,临安城该给的封赏一分钱都不会少给,但是前线将士无论在什么时候,如果被本王发现有奸淫掳掠的行为,无论何等军功,都抵消不了罪衍。”

    说到这里,赵显顿了顿,最后才开口道:“第三,军中粮草可以与北齐当地豪强取要,却不可以害别人一家老小性命。”

    “此三点,非是本王为难将士们,本王也知道将士们打仗用命,颇为辛苦,但是北齐也是九州,我们是一统天下的王师,不是草莽起事的匪寇,这关系到将来我大启能否顺利编户齐民,半点也马虎不得,师兄听明白了没有?”

    自古能够真正开国坐稳江山的,就没有一个人小瞧民心谢谢你东西,刘邦一个无赖子,尚且知道约法三章,朱元璋一个农民出身,麾下将士宁愿睡墙根,也不愿意扰民,这才是成大事者的王者之风。

    项羽,李自成,包括两晋时期的五胡十六国,都是缺少这种可以得民心的王气,所以要么不能长久,要么就直接昙花一现。

    王霜听了赵显的话之后,恭敬低头道:“王爷放心,当年恩师统领肃王军之时,肃王军上下便对百姓秋毫无犯,末将统兵也是这样,若末将麾下有人犯了王爷定下的忌讳,用不着王爷多说,末将便直接斩了他。”

    “好。”

    赵显拍了拍王霜的肩膀,声音凝重:“师兄,天下分治百多年了,如今这种局面很有可能会在你我手上终结,这件事做成了,不管那些读书人对我们师兄弟有什么偏见,以后他们修订史书怎么都绕不开你我。”

    “此是天时,也是大势,咱们要同心协力才是。”

    王霜微微低头,肃声称是,然后他微微抬起头看向赵显,轻轻吐了一口气:“王爷,末将怎么说也算是半个肃王府家人,有一件事憋在心中许久了,想当年问一问王爷。”

    不等王霜说出问题,赵显就眯了眯眼睛,轻声说道:“问本王何时坐上龙椅?”

    王霜点了点头,毫不避讳的说道:“王爷,是时候了,论起功德,我大启百多年以来,除了开国太祖之外,何人能够胜得过王爷?当初王爷刚刚兵变之时,还要顾忌一些临安城里的风言风语,现在王爷您只要登基,朝野上下没有人不会不服,您的功德摆在这里,每个人都要为您歌功颂德。”

    “功德”这两个字,原本就是政治词语,比如帝王庙号里的“祖宗”二字,就是有功称“祖”,有德称“宗”,只不过后来这个词给佛道两家“窃”了去,然后渐渐成为了宗教术语。

    而赵显现在对于大启的功德,可以说是历代赵家人之罪,也就大启开国的赵太祖比赵显略胜一筹,甚至如果按国土面积来算,赵显这么些年打下来的土地,已经不比启国本土小上多少了。

    如王霜所说,哪怕赵显再如何求稳,也到了称帝的时候了。

    赵显微微阖上眼睛,轻声道:“师兄向来以沉稳著称,怎么就连师兄你也沉不住气了?”

    “咱们现在正在伐齐的当口上,本王若是这个时候登极称帝,岂不是给了天下人由头,给了北齐谩骂本王的理由?”

    赵显声音平静,心中没有半点波澜:“师兄且安心在前线打仗,伺机打到燕都去,至于这朝堂政事,本王自有安排。”

    说到这里,赵显轻轻一叹。

    “总归不会让你们吃亏就是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临安半月事

    临安城肃王府。

    大概半个多月以前,临安城里来了一个特殊的老夫人,这个老夫人快到临安城的时候,肃王府的王妃娘娘亲自出城十里,把这个老夫人接进了肃王府,但是关于老夫人的身份,肃王府上下却讳莫如深,甚至是整个临安城都没有几个人知晓,隐约内情的几个临安高层,对此也是守口如瓶,没有任何人敢对这件事评论什么。

    毕竟这个老夫人是王爷的生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大启的“皇太后”,不过赵显现在没有在临安,赵显没有公开这个生母之前,这些从属自然不敢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只有当朝的宰辅谢康,亲自提了些礼品,前来拜会了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嫂”。

    谢康乃是老肃王赵长恭的表弟,两个人的关系也尚可,不过赵长恭一生忙碌,当年到处南征北战,赵显的母亲姜瑶就被他养在肃王府里,终日不曾见客,因此谢康只认得那位肃王府的正妃王氏,却不认得这个侧妃“姜氏”。

    现在谢康官居一品,乃是当朝宰辅,身份何等尊贵,按理说应该旁人去拜会他才是,不过母凭子贵,姜瑶现在可以说是临安城里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因此谢康还是借着拜见姑母谢太妃的名义,去肃王府拜会了一次姜瑶。

    两个人前后只说了讲三句话,谈话也就结束了。

    姜瑶年轻的时候,其实是个颇为任性的姑娘,不然她知道女儿家,也不会从燕都跑到江北去游玩,被赵长恭凑巧给捉到,不过这么多年人世坎坷,再加上这十多年青灯古佛的生活,让姜瑶的性格平和了许多,她来到临安城,本意就是想亲自参与赵灵儿的婚事,顺便见一见自己的几个孙儿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肃王府骤然多了一个老夫人,自然在王府里引起的轩然大波。

    好在赵显提前给项樱写了书信,详细说明了姜瑶的情况,项樱作为肃王府的女主人,也是恭恭敬敬的把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婆婆迎了进去,该有的礼数都做完之后,就让赵显的几个儿女给姜瑶磕头。

    现在赵显总共有四个孩子,两子两女,长子赵延宋,次子赵延康以及长女赵,次女赵馨。

    此时,就算是年纪最小的赵馨也已经两岁出头了,四个娃娃在世子赵宋的带领下,挨个给姜瑶磕头,规规矩矩的口称“祖母”。

    这个时候,世子赵宋已经七岁了,不过因为先天不足,看起来多少还是有些瘦弱,当他带着几个弟弟妹妹给姜瑶磕头的时候,老太太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了出来,把这几个娃娃一个接一个的搂进怀里,然后把自己转了十多年的十四颗凤眼菩提子,拆了下来,分给了四个孙儿,其中孙女每个人三颗,两个人孙子每个人四颗。

    佛家念经,转经纶,转佛珠都是由讲究的,比如说什么材质的珠子转一次积聚多少功德,如同做生意一样,都是明明白白写在佛经里的,你用什么佛珠念经,功德各不相同,从一倍功德到千倍万倍功德不等,其中佛珠材质以菩提子为最佳,号称无量功德,而姜瑶手里这串佛珠,乃是菩提子之中最为珍惜的凤眼菩提子,传闻手持凤眼菩提,可以修一切法。

    姜瑶是信佛的,这串菩提子十多年里在她手中不知道转了多少次,念了多少经,也就是说这串佛珠在旁人眼里或许就是一串佛珠,在姜瑶眼里就代表着她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无量功德,要知道哪怕是见到赵灵儿和赵显这一对儿女的时候,姜瑶也没有舍得拆这一串佛珠,碰到了几个孙儿之后,才勉强割爱,把这串手珠硬生生给拆了下来。

    项樱,高雅儿还有萧铃儿这三个儿媳妇虽然都不笃信教派,但是这个年代的上层人士大多通晓佛道,因此自然知晓这串手珠的珍贵之处,当下立刻找了几条红绳,给这几个珠子串在的绳子上,戴在了胸前。

    在肃王府住了一两天之后,项樱又带着姜瑶去拜会了谢太妃,说起来姜瑶乃是谢太妃的儿媳妇,但是谢太妃之前久居深宫,姜瑶又只是一个侧妃,婆媳两个人却是从未见过面的,两代婆媳都是初次蒙面,也算是古今少有的事情了。

    谢太妃乃是出身山阴谢氏的名门之后,本来眼界极高,而且这个时代的婆婆往往会苛待儿媳,好让她们不敢放肆,不过姜瑶生了赵显这么个儿子,谢太妃怎么也不会难为他,婆媳两个人坐在一起说了半天话,提起当年的肃王赵长恭,都是各自垂泪。

    无论怎么说,姜瑶虽然是被老肃王掳来南启的,道歉她对赵长恭多少都会有一些感情,不然她在启国待了二十来年,就算找不到出逃的方法,想死还是很容易的。

    由于赵显现在地位奇高无比,两代婆媳,相处的都还不错,只不过平日里项樱要操持肃王府内外的事情,还要处理政事堂送过来的文书,相对来说要忙一些,所以她干脆就让高雅儿还有萧铃儿两个人,代她孝敬两位老人。

    转眼间,姜瑶来到临安城已经大半个月,赵显离开临安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这段时间里,项樱大半时间都扑在了肃王府的书房里,与赵显的那些“秘书团”们一起处理临安城内外的事务,最初的时候,还没有出什么问题,但是当朝廷下发伐齐诏书,临安城内外都知道赵显不在临安城的时候,项樱就明显感觉到了吃鸡。

    她毕竟不是赵显。

    甚至她还不姓赵。

    因此从肃王府之中流传出去的这些“政令”,便有些人开始阳奉阴违,甚至政事堂朝肃王府送过来的文书也越来越少,倒不是谢康有什么不臣之心,而是就连谢康这个肃王府的死党,也有些不太信任项樱。

    毕竟他是一个士大夫,而且还是一个大儒,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的道理,谢康十岁的时候便读过,让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把政权交托在一个女子手里,谢康肯定是不太愿意的。

    也就是说,谢康这些读书人,可以接受听赵显这个肃王的话,却不可能去听项樱这个肃王妃的话,哪怕两个人给出的意见可能是相同的。

    在最近几天时间里,临安城坊间甚至还有有些不像话的歌谣传诵,有些临安城的无赖子,暗中对肃王府指指点点。

    说肃王府不如改名叫项王府。

    本来只要有林青坐镇临安,再加上宗卫府握在手里不失,项樱也不会在乎这些风言风语,可是,这天晚上,宗卫府给肃王府传来了一个消息。

    西楚兵进夔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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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妇人之仁

    项樱是出身西楚的公主,这一点临安城上下几乎无人不知,正是因为这个身份,所以临安朝堂对于项樱在背后执政才会这么抵触。

    项樱本身也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现在她不仅要照顾肃王府上下的一大家子,还要兼顾朝堂诸事,本就颇为心烦,如果不是肃王府无人支撑,必须有一个主事之人,以项樱的脾气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可是现在肃王府无人支撑,赵显不在临安城,她就必须好好撑起来这个家。

    在外人看来,肃王府如今权倾朝野,光鲜无比,但是作为赵显的枕边人,项樱比谁都清楚赵显的压力究竟有多大。

    这大启国外,齐楚两国正死死地盯着肃王府。

    临安城里,也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肃王府,他们一秒钟也不会眨眼睛,都在等着赵显,或者说等着肃王府犯错。

    从前赵显在肃王府处理政务的时候,哪怕是南疆的土人作乱打杀了官兵,临安城里某个侍郎的公子强抢的民女,赵显都必须亲自知道具体的情况。

    当然,知道是知道,过不过问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身为君主,耳聪目明是最起码的条件,你必须要让你的下属有一种你什么都知道的感觉,这样他们做事才会有所忌讳。

    一旦你不能“明察秋毫”,那就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赵显现在还没有御极,所以他必须对朝堂有绝对的掌控力,最起码是在临安城里,不能有人能逃过他的眼睛。

    这就需要每日接受大量的消息,所以赵显这几年才会过的这般烦闷,一直到今年,临安城基本没有什么大问题之后,他才能够出京透气。

    现在赵显离开了京城,但是肃王府该做的事情却不能放下不做,也就是说肃王府这个“机构”不能陷入瘫痪之中,因此项樱咬牙扛起了之前该赵显做的事情,每日里最起码要熬到三更天,她才有机会睡觉。

    政事堂虽然送文书变少了,但是政事堂里还有一个肃王府的死忠赵恪,赵恪每日里还是会把政事堂里关键的文书抄录下来送到肃王府,这些文书,从前赵显也只是抽着看,而项樱则是每一本都翻过一遍。

    赵显离开京城的这几个月,项樱过的很苦。

    武媚娘尚且有北门学士替她处理政务,而项樱基本就只能靠自己。

    现在,西楚犯边,项樱虽然身份特殊,但是该处理的事情却半点马虎不得,她立刻让宗卫府的人去请谢康还有林青两个肱骨之臣前来肃王府商议事情,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谢康跟林青两个人前后到达肃王府,两个人在肃王府的偏厅里,面见了肃王妃项樱。

    与平日里见赵显不同,从前见赵显,两个人都是在书房里跟赵显密谈,但是项樱乃是女子,男女之间就多了不少忌讳,因此他们三个人只能在厅堂里说话,并且还不能关门。

    林青跟谢康都是微微低头不敢直视项樱。

    这是这个时代最基本的规矩。

    阿绣给谢康林青两个人到了茶之后,项樱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次本宫请两位长辈来,是有一件大事要跟两位长辈商议。”

    谢康跟林青对视一眼,两个人齐齐向项樱拱手:“王妃请讲。”

    项樱从桌子上取下一封书信,让阿绣递到谢康手里,然后开口道:“这是宗卫府加急送过来的西陲消息,乃是夔州府西陲军主将杜将军的亲笔信,二位可以传看一番。”

    谢康自小就是神童,看书都是一目十行,更不用提书信了,他只是简单扫了一眼,脸色就有些难看,然后伸手把书信递给了旁边的林青,对着项樱拱手道:“王妃,西楚无故犯我国境,应该是想掣肘我大启伐齐大军,我军在北齐境内节节胜利,此时正是关键时候,万不可因为西楚毁于一旦,因此老夫建议西陲军立刻放弃夔州以及西陈四郡,回守函谷关。”

    说到这里,谢康沉声道:“函谷关自古都是天险,再加上西陲军也有不少火器,杜律此人向来稳妥,只要回首函谷关,坚持到我伐齐大军取胜,到时候西楚便再不足为患了。”

    这个时候,赵显在齐州大败齐军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临安城,临安城里的隆武皇帝还在谢康等人的建议下,传宴三日,并且赦了江宁府整整三年的赋税,赵显在北齐境内的连连取胜,也让原本偏“鸽派”的临安朝堂,渐渐有了变成“鹰派”的趋势,所以谢康此时也不反对伐齐,不过他毕竟还是偏向保守的,并不敢建议南启两边同时交战。

    此时,林青也已经看完了这封书信,他低头对项樱抱拳道:“王妃娘娘,现在王爷身在北齐,这种军国大事半点大意不得,之前王爷有过交待,若西楚兵进西陲,我大启能打就打,不能打便回撤函谷关,如今西楚火炮来犯,末将跟谢相一个意思,建议令杜将军率兵暂且撤回函谷关固守,等我大启伐齐大胜之后,再回首收……应付楚国不迟。”

    林青是个心直口快的军汉,本来想说“收拾”楚国,但是想到面前这位王妃乃是西楚公主,这才硬生生住口,改称“应付”。

    项樱微微皱眉:“西陈四郡还好说,我大启暂时还没有接手,但是夔州府已经在我大启治下八年多时间了,夔州府的百姓也早已经编户齐民,如果放弃夔州府,西楚在夔州府里肆意烧杀,又该如何是好?”

    谢康皱了皱眉头,拱手低声道:“王妃,治国不可以有妇人之仁,夔州府的百姓固然重要,但是夔州的西陲军更加重要,若西陲军有失,则我大启便会被迫放弃伐齐大业,王爷辛苦经营近十年的局面,便会就此毁于一旦。”

    如果这句话是说给赵显听得,那么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偏偏项樱本身就是个妇人,所以谢康这一句“妇人之仁”听起来就格外刺耳,这位长公主微微皱眉,低声道:“据本宫所知,西陲军总共有十万人,这些年王爷为了打造西陲军也花费了不少银钱,难道这西陲军便跟纸做的一般,一碰到西楚军队便会分崩离析?”

    谢康低头道:“王妃,处高位当谨慎。”

    听到谢康句句都是教育的语气,本就是暴脾气的项樱再也忍受不住,这位王妃娘娘闷哼一声,薄怒道:“赵七在临安的时候,哪件事不是胆大妄为,表叔那个时候怎么不让赵七谨慎?”

    林青闻言,心里猛然颤了颤。

    他跟随赵显比较久,相比于林青来说,他多少是知道一些这位肃王妃的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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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白介绍:
历史系本科生的赵显穿越古代!“嘿,哥们,我是个什么身份啊?”“王爷,您睡糊涂啦?”什么?王爷?!就在赵显乐得都找不着北的时候,整个王府里唯一一个老仆人朝他走了过来:“王爷,府里没米下锅了……”“……”-------------我生来为启而鸣,奈何王冠将白。且看赵显,如何给自己这个王爷将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将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将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