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王妃
天色渐暗。
白天事情并没有影响到赵炳的计划,今天晚上的行动照常进行,根据暗卫提供的情报,居士庵附近的守卫并没有太多,大约只有四五十个人的样子,而赵炳这边召集的暗卫,大多都是有一些身手的,因此想要进入居士庵并不算太难。
难的是如何走出燕都城。
居士庵门前四五百步的地方,赵炳黑衣蒙面,目光紧紧的盯着居士庵的方向,然后沉声问道:“燕都西门确定能开吗?”
居士庵座落在燕都皇城旁边,而燕都皇城是在燕都城正北,想要从北门出去就要穿过皇城,这肯定不太现实,因此只能选择走最近的西门。
燕都西门有宗卫府埋下的暗线,虽然地位不高,只是一个队正,但是只要上官不在,他假意传达上官的指令,混开城门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赵炳身后,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低头抱拳:“回大统领,西门赵鲁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他今夜跟别人换班值夜,咱们只要在子时之后赶到西门,就没什么问题。”
赵炳点了点头,嘱咐道:“这边不用这么多人,你派几个人去西门确定情况,不要出什么纰漏,如果赵鲁的那个什么上官来了,就偷偷把他杀了,务必保证今夜咱们能从燕都城出去。”
这个矮小汉子低头恭声道:“卑职遵命。”
确定后路之后,赵炳抬头看向居士庵,轻声道:“这居士庵守卫并不是如何严密,咱们要进去应该不难,等会有几个问题,本统领要交待给你们。”
“大统领吩咐。”
这居士庵里面是个什么样子,咱们谁也不知道,进去之后首先要摸清楚情况,然后弄清楚那位贵人所在地。”
说到这里,赵炳顿了顿,继续说道:“再有就是,如果那位贵人不愿意跟我们走,那么大家就果断退出居士庵,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不要惊动旁人,如果露了马脚,就跟本统领一起离开燕都。”
说到这里,赵炳抬头看了一眼居士庵,沉声道:“再有就是第三种情况,也是最坏的一种情况,那就是这居士庵有可能是齐人设给王爷的一个圈套,里面很有可能有齐人的埋伏。”
“如果真碰到这种情况……”
赵炳声音沉重:“如果真碰到这种情况,大家伙立刻分散逃离居士庵,不要想着救人,果断离开燕都城,今夜在座诸位,宗卫府都统计了姓名,如果诸位死在这里,也是为王爷尽忠,肃王府会赡养诸位父母,照抚诸位妻儿,听明白了没有?”
赵炳说完话之后,回应他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在齐人的国都里,想要把齐人的公主带出燕都,谁都知道这是一趟九死一生的任务。
短暂的沉默之后,这些暗卫纷纷低声回话:“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就行动。”
一阵细碎的声音过后,赵炳一马当先抽出青丘刀。
此时居士庵正门口巡逻的只有七八个人,这些人并不是什么燕都精锐,只是燕都尹衙门里的普通兵丁,自然挡不住这些如狼似虎的青衣卫,短暂的交兵之后,这些兵丁甚至来不及发出太大声音,就被青衣卫悉数斩杀,简单处理的居士庵门口的尸体血迹之后,赵炳带着二三十个人,摸进了居士庵。
而剩下了一百多号人,则留在居士庵附近戒备。
老实说居士庵虽然在皇城边上,但是占地并不小,赵炳简单判断了一番地形之后,就提刀摸进了居士庵的后院,进了后院之后,赵炳展现出了强大的临机决断能力,他也不去找姜瑶到底在哪,而是直接敲开后院一间房子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尼姑。
从十多年前,姜瑶入住居士庵之后,居士庵便开始收养一些燕都城里的孤儿,这尼姑就是十多年前进入居士庵修行的燕都孤儿之一。
这尼姑本已经和衣睡下,睡眼惺忪的开门之后,见到门口是一个男人,她当即就要开口大叫,不过还没等她叫出声,一只大手就掩住了她的嘴巴,随即一柄寒光如水的青丘刀就架在了她雪白的脖颈上。
“说,瑶仙帝姬在哪里?”
临来之前,赵炳做过充足的功课,知道太王妃姜瑶当年在燕都的封号就是瑶仙帝姬,换成临安的说法,就是瑶仙公主。
这尼姑吓得脸色苍白,几乎就要晕过去,闻言连连摇头,示意自己不清楚。
赵炳转了转眼珠子,低声道:“带我去你们庵主的房门口,否则立刻杀了你。”
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这个女尼浑浑噩噩的走在前面带路,但是走到一半,她又想起了庵主的养育之恩,不由停下了脚步,声音颤抖:“这位…好汉,我们居…居士庵是佛门修行的地方,并无财货可以给你抢,而且这里离皇城很近,你们在这里闹出动静,不一会儿皇城的禁军就能赶来的……”
“而且我们庵主是大大的好人,你……要是伤了她老人家,佛主一定会报应你的……”
赵炳目光微寒,手里的青丘刀微微用力,低声喝道:“带路!”
性命威胁之下,这女尼能够说出刚才那段话,已经是本性纯良之人,但是看到赵炳凶恶,她又心生胆怯,只能把赵炳带到了庵主的房门口,怯怯的说道:“好汉……你…你不能伤了庵主……不然…”
她一句话没说完,赵炳已经一记掌刀切在了她的后脖颈,这位年轻女尼当即软倒在地。
赵炳抬头看了看面前的房门,略做犹豫之后,就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声音不轻不重。
“卑职临安赵炳,奉肃王殿下之命,迎太王妃回京……”
屋里毫无动静。
片刻之后,赵炳从地上起身,轻轻敲了敲房门,声音大了一些:“太王妃,卑职是临安来的,奉您儿子肃王殿下的命令,来接您回临安……”
在月光之下显得漆黑的木门,没有半点动静,赵炳附耳在房门上聆听的片刻,房间里也没有半点响动。
这位宗卫府的大统领咬了咬牙,低声道:“太王妃,您的小女儿长生公主,不日就要就要在临安城嫁人了,您就不想回去看一看她吗?”
这是赵显教给赵炳的最后一招了,因为赵显的消息,此时已经传遍天下,燕都城里想来也是人人知晓,这位北齐的帝姬可能已经知道,但是赵灵儿的事情却并没有太多人知晓,就算燕都有人知道,也不会告诉这位帝姬。
因为难保她知道之后,不想着回临安去。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房间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赵炳心中一动,立刻回到房门口跪了下来。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素色僧衣,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居士,轻轻推开了檀木门,看到门口跪着的赵炳之后,她长叹了一口气,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你们……当真寻到灵儿了么?”
赵灵儿五岁被陈希夷带上了太华山,从那以后姜瑶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小女儿,尽管在燕都城修了这么多年的佛,可是她心中还是放不下那个了无音信许多年的小灵儿。
赵炳恭敬叩头。
“回太王妃,长生公主在许多年前就回了肃王府,现在与军中一个少年俊彦两相情悦,不日就要成婚了…”
姜瑶沉默了许久。
过了很久之后,她才继续开口:“你口中的肃王殿下……是…是显儿么?”
当年元庆帝毕竟做错了事,因此很多事都瞒着姜瑶不敢告诉她,因此她避居燕都许多年,对于临安的消息,几乎是一无所知。
十多年时间下来,这个当初风华绝代的北齐帝姬,已经苍老了许多,她低头看了赵炳一眼,声音复杂。
“你起来说话……”
赵炳恭敬低头:“如今的肃王殿下,正是老肃王第七子,太王妃的亲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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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杀心
关于当年的就是,姜瑶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听到赵炳的话之后,这位姜家出身的帝姬犹豫了许久,最终低声说道:“贫尼在这居士庵里,已经住了十多年了,尘世俗务,早已经不想搭理,你们大老远从临安来到这里请贫尼,向来是历经了千辛万苦,不过这燕都城危机重重,趁现在还没有人发现你们,你们赶紧出去,趁早离开燕都城吧……”
姜瑶虽然嘴上说出家,但是她并未削发,只是在这居士庵里带发修行,赵炳很细心的发现了这一点,然后他低下头,从袖子里取出赵显的亲笔信,双手捧在身前,恭声道:“太王妃,这是王爷写给您的亲笔信,王爷是您的亲生儿子,这信您总要看一看的……”
姜瑶叹了口气,伸手接过赵显的书信,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把这封书信看完之后,有些诧异的低头看向赵炳。
“这信上的意思是……南启现在是我儿赵显在主事…?”
赵炳低头道:“不错,先帝英年早逝,如今我大启天子还自年幼,临安城里的大小事务,都是王爷在经手打理…”
姜瑶虽然面色白净,面目也算清秀,可是因为年纪的关系。眼角还是难免生出了不少皱纹,此时她想起了几十年前那个纵横天下的肃王赵长恭,又把目光看向了临安城方向,微微摇了摇头:“赵长恭一辈子也没做到的事,没成想被显儿做成了……”
不过这位北齐帝姬在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对赵炳缓缓摇头:“不成的,贫尼虽然想去临安看一看灵儿还有显儿,但是贫尼这俗家还有一个帝姬的身份在,如果不经朝廷擅自跟你们去临安,皇帝知道了怪罪下来,我这里倒没有什么要紧,可是南启毕竟国小,怕会被这桩事情波及到……”
她避居居士庵十多年,对外界的事情是一无所知,此时她对于两国之间关系的认知,还停留在北齐元庆帝时期,那个时候的启国,的确不敢得罪北齐,譬如说成康十五年的时候姜无忌带兵偷袭江宁,赵显俘虏了五万多齐军,最后这件事也只是不了了之,从头到尾,成康帝没有提过半句报复。
所以,姜瑶的担心并不是全无道理的,如果在元庆帝时期,她这么跟临安城的人有了,时候临安城也要面临元庆帝的雷霆之怒。
赵炳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太王妃有所不知,如今我大启今时不同往日了,只要您跟我们走出燕都城,姜……燕都朝廷不会多说半句,等您在临安住个一年半载,住的厌了,卑职等也大可以送您回来,现在居士庵外面,卑职等已经安排好了马车,请太王妃移步……”
姜瑶仍旧止步不前。
赵炳还要再说些什么,固然赵昌有些慌乱的跑了进来,在赵炳身后弯下了腰,低声道:“大统领,居士庵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禁军,燕都的皇城禁军离这里只有一柱香的路程,咱们要尽快离开这里了!”
这居士庵就在皇城边上,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是有皇城禁军巡逻的,方才这些暗卫虽然手脚利落,但是还是弄出了点动静,丢在暗处的那些尸体,不小心给巡逻的禁军发现,这会儿燕都禁军,已经朝居士庵这边来了。
赵炳心里猛然一惊。
他很清楚,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是赵炳又必须把眼前这位北齐帝姬带回临安去,因为如果这位太王妃继续留在燕都,自家王爷以后的行动,将会收到百般掣肘。
这其中不仅是简单的血亲这么简单,更是有些一个名声的问题。
他日启国大军兵临燕都城下,如果姜家拿着赵显的生母胁迫,赵显是攻城还是不攻城?
攻城的话,姜瑶身死,赵显哪怕对她再没有感情,这一辈子也会背上一个不孝的骂名,闹得天下皆知。
要知道,在这个时候,天大地大,孝字最大,不管你做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你只要不孝,就是至恶,就是天大的坏人!
这个骂名不止会影响赵显一个人,甚至会影响以后肃王府的承继,影响到赵显的后嗣。
可如果放弃攻城,赵显这几年的努力,肃王府这几年的辛苦,王霜林青等人这几年的奋不顾身,还有大启日后的前程,又该被摆在哪里?
所以,这一次赵炳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位太王妃给接回临安去,如果有必要……
赵炳低下头,手按在了腰间的青丘刀柄上,尽量让姜瑶看不清楚他的脸色,这位宗卫府大统领声音低沉:“太王妃也听到了,此时燕都的皇城禁军正在路上,太王妃念在王爷还有长生公主的份上,便随卑职们去吧,否则卑职连同这临安城里的数百同僚,都要死在燕都城了……”
在刚才的一个瞬间,赵炳是起了杀心的。
因为如果他把眼前的这位太王妃杀了,随后自尽相随,北齐姜家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掣肘自家王爷,在这个太王妃不愿意跟赵炳回临安的情况下,这种狠辣的做法无疑也是选择之一。
居士庵外,异响连连。
姜瑶神色犹豫不定,过了许久之后,她才终于下定了心思,对着赵炳轻轻点了点头:“这位…将军,贫尼的确思念儿女,既然你们有法子带我去见他们,那我就跟你们走一趟……”
赵炳长出了一口气。
说着,姜瑶看了看居士庵外面正在闪烁的火光,知道是燕都禁军的火把,她叹了口气,轻声道:“前门走不得了,我带你们走后门。”
赵炳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赵昌吩咐道:“快去前门,吩咐兄弟们四散开来,然后准备一辆马车,接太王妃出城!”
“是!”
赵昌虽然不太明白太王妃是谁,但是赵炳的命令他还是听得很清楚,闻言立刻飞奔到居士庵门口,遣散了在门口等待的暗卫,然后驾着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去居士庵的后门,把赵炳和姜瑶接上了马车。
马车在夜色里嘶鸣了一声,朝着燕都城的西门走去。
一切仿佛都顺利无比。
赵炳等人离开居士庵之后不到一刻,燕都的皇城禁军已经把居士庵团团围住,一个穿着太监服色,脸色阴鸷的老人慢慢从居士庵里走了出来,脸色冰冷。
“他们刚刚走出居士庵不久,给咱家大索全城,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南蛮子,把帝姬她老人家带出燕都城!”
一众皇城禁军轰然应命。
这个老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宣武帝姜无忌身边的贴身心腹,韩钊韩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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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赵长胥之死
夜色渐深。
燕都的皇城禁军举着明亮的火把,开始在燕都城里大肆狂奔,以这些禁军骑马的速度,赵炳等人根本就没有机会离开燕都城。
不多时,皇城禁军就发现了赵炳的马车,一队大概三四十人的禁军,人人骑马,跟在了赵炳马车的身后。
他们开始用燕都话,大声呼喝,示意赵炳停下马车,可是这个时候,赵炳根本不可能停下,他想也不想,从马车里取下一把长弓,直接张弓拉满,一箭射落了身后的一名皇城禁军。
好在这个时候,这些禁军顾忌着马车里帝姬的安全,不敢肆无忌惮的放箭,只是仅仅跟在身后,想要逼停赵炳的马车。
马车的速度自然不可能比得上轻骑,两三个回合之后,就已经有四五个禁军骑士追了上来,一些人跟赵炳并驾齐驱之后,按理说他们应该直接攻击拉车的马匹,这辆马车自然而然就会停了下来,可惜马车里坐的是姜家的帝姬,他们不敢直接动拉车的黑马,反而是把明晃晃的长刀,砍向了驾车的赵昌。
此时,马车后面的数十个禁军,也渐渐跟了上来,渐成合围之势。
赵炳青丘刀出鞘,电光火石之间砍倒了两个燕都禁军,但是他毕竟常年待在宗卫府里,许多年不跟别人厮斗,再加上年纪也大了,反应大不如前,只几个回合过后,赵炳后背右肩上被砍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赵炳强忍住剧痛,对着驾车的赵昌嘶吼:“朝着西门去,西门还有几十个暗卫接应,只要出了燕都,便有机会活着!”
猩红的鲜血,低落在马车上。
坐在马车里的姜瑶,看到了车上的猩红血迹,摇头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些皇城禁军,都是禁军之中的精锐,很大一部分是从北疆战场上下来的,每个人都马术了得,你这样跑是出不去的,你们马车里就在这里停下,贫尼去见一见皇帝,给你们求一条生路如何?”
赵炳咬牙道:“太王妃放心,卑职等豁出性命,也会把您安全护送到临安去!”
见到赵炳这般固执,姜瑶有些失神的摇了摇头,然后自嘲一笑:“太王妃……太王妃,我在你们南启,又什么时候是王妃了……”
赵炳刚刚跟姜瑶说完话,一骑禁军就又追了上来,冲着他的肩头就砍,此时马车距离燕都的西门还有四五里的路程,赵炳咬牙侧身躲过,左手持刀一刀砍在这人的腰腹,锋利无比的青丘刀当即破体而去,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挥完这一刀,赵炳浑身的力气就用的差不多了,如果再有一骑追上来,那么他也就只有闭目等死的份,事情一直进行到这里,他都没有想到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为什么这些燕都的皇城禁军,能在半个时辰之内疚得知居士庵的事情,并且火速包围了居士庵。
如果不是这位太王妃带着他从居士庵的后门走了出来,此时赵炳还有那些暗卫精锐,恐怕早已经死在居士庵里头了!
身后的皇城禁军越追越近。
赵炳心中生出了一股绝望感,这次营救太王妃的计划,是他亲自操刀,也是亲自计划,从潜入到后撤,再到燕都城外的接应,都布置的完美无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狼狈。
就在赵炳闭目等死的时候,从前方的街巷里一股脑涌出了一百多号蒙面人,这些人虽然没有披甲,但是个个手持兵刃,见到这些燕都禁军之后,他们也没有犹豫,就直接冲了上去,直接挡住了这些皇城禁军的去路。
这批人当中,一个蒙着黑巾的高大老者,对着赵炳的马车大骂了一句。
“狗娘养的赵炳,老子生来姓赵,死了也要姓赵,凭什么你一句话,老子就要姓这狗屁的肖姓了!”
有了这些人阻拦,赵炳的马车得以顺利的朝西门赶去,赵炳回头看向这些布衣持刀之人,黑暗之中虽然看不清他们是谁,但是刚才那个开口骂他的人却很好认。
赵家的暗卫赵长胥。
这个赵长胥虽然脾气臭了些,但是对于宗卫府的忠诚程度还是不容置疑的,在这个关键时候,他带着“肖府”这几年经营的势力,毅然决然的挡在了那些皇城禁军的门口,他们虽然人多,但是绝不可能是刀甲精锐的皇城禁军的对手,因此他们虽然挡在身后,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赵炳强忍着伤痛,回头看向仍旧在大街上厮杀的赵长胥,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些悔意。
早知道是现在这样,昨天就该跟赵长胥这老儿说清楚的。
赵炳刚想到这里,在前方不远的街巷里,又骑马走出了几十号人,这些人乃是一个中年男子还有一个少年公子,领着几十号精壮汉子,个个手持钢刀,很是威风。
等赵炳走的近了,那个中年男子还有少年公子,才骑马跟赵炳的马车兵进,然后两个人遥遥对赵炳抱拳。
“赵家长子赵宗明,奉父亲之命回临安认祖归宗,请大统领恩许!”
“赵家长孙赵延举,奉祖父之命回临安认祖归宗,请大统领恩许。”
这两个人,乃是赵长胥的长子还有长孙,事实上整个燕都“肖府”里头,也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赵长胥的真实身份,现在赵长胥用整个肖家暂时挡住了那些禁军,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赵炳能带着他的长子长孙回到临安去,回到那个赵家人的土地上,重新姓赵。
最为难得的是,他们两个人生在燕都,长在燕都,口中说的话居然是颇为标准的临安话,显然赵长胥在这方面,没有少下功夫。
赵炳此时身上多处流血,脸色已经惨白如纸,不过他还是打起精神,抬头看向这两个人,目光复杂。
“你们本就是赵家人,不必谈什么认祖归宗,这一次你们这一脉立了大功,等回了临安,我会想王府详细禀告此事,到时候王爷会在临安详细安排,给你们家重新安家置业……”
说完这句话,赵炳再也坚持不住,晃悠悠的在马车上昏了过去。
这个时候,马车刚好到了燕都西门。
随行的十来个暗卫对着城楼大喝:“赵鲁,开城门!”
城楼上出现了一个火把,那个在这里做队正的宗卫府暗卫赵鲁,用燕都话大声下令:“开城门!”
“开城门!”
整个燕都西城门,白日里有上百个兵丁守卫,但是这会儿是半夜,只有二三十个人,听到队正说话之后,这些兵丁都慢腾腾站了起来,“吱吖”一声,打开了燕都西城的城门。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子主政?
临安肃王府。
在姜璇离开临安大约三四天之后,宗卫府派人送过来一份加急的情报,赵显在得到这份情报之后,详细看了一遍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肃然起来。
不过,赵显现在不论是心理素质还是政治境界,都比从前高上了许多,片刻之后,他心里就下定了主意,伸手唤来赵慷,低声吩咐:“去把林青大将军唤来。”
林青从上次带兵进郢都之后,已经回到燕都月余时间,这段时间里他也一直在训练临安的左营禁军,以备不时之需。
赵慷闻言不敢怠慢,恭声应是之后,直接退了出去,翻身上马朝着城外的禁军大营飞奔。
他跟了赵显也有不短的时间了,因此他心里很是清楚,自家王爷一旦唤林青和王霜这两个大将军来议事,那就必然是天大的事情,因此他必须亲自去跑一趟,免得其他人误了王爷的大事。
赵慷离开之后,赵显长出了一口气,又挥手唤来一个左近的亲卫,低声道:“你去把太平公主找来,就说本王找她有事。”
这名宗卫恭敬低头:“卑职遵命。”
从上次顾平生跟赵显提亲之后,想来是因为害羞的原因,赵灵儿很少出现在肃王府,她现在在临安有了自己的公主府,住不住肃王府赵显也不太爱管,不过赵显给她下了禁令,禁止她去淮南战场,赵灵儿这个人在临安城天不怕地不怕,就连谢太妃也拿她没什么办法,独独有些畏惧赵显,因此她也不敢违背赵显的命令,跑出临安城去寻顾平生。
等到这个亲卫离开肃王府之后,赵显从书房主位上起身,一转身进了自家后院,径直朝着项樱的院子走去。
此时肃王妃项樱,正在教授小世子赵延宋识字,向来在肃王府无法无天的小世子,颇为畏惧娘亲手里的戒尺,乖乖的趴在书桌上写着大字。
见到赵显走了进来,项樱淡淡的瞥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回头对身后的小青说道:“你看着他写字,今日这论语第五篇要抄十遍,晚上我亲自检查。”
小青缩了缩脖子,有些心疼的看向赵宋,不过项樱的命令她也不敢违背,只能福了一福,轻声道:“是,王妃。”
项樱点了点头,默默站了起来,走到赵显身边,俏生生的看了自己丈夫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肃王殿下今天怎么有空到妾身这里来了?”
因为伐齐战事的原因,赵显要处理大量事情,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颇为忙活,甚至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房里铺上床榻歇息,所以着实冷落了他的三位夫人,因此项樱这话,也有些怨气在。
赵显伸手拉住项樱的右手,轻声道:“有些事情跟你商量,咱们里屋说话。”
项樱见赵显面色凝重,知道肯定有什么大事,项樱这个人平日里虽然会跟赵显耍一点小脾气,但是临大事的时候还是很懂事的,当即点了点头,拉着赵显的手进了自己的卧房,然后反闭房门,吩咐外面的人谁也不准进来。
“出什么事了?”
项樱一边给赵显倒茶,一边轻声问道。
“我要出临安一趟。”
赵显坐在项樱的床边,轻轻喝了一口项樱递上来的热茶,吐出一口白气。
项樱在赵显身边坐了下来,闻言大皱眉头:“现在咱们在跟北齐打仗,在这个时候,临安城必须稳如泰山,你前几个月出城就险些引起临安城大变,这个时候还要出城做什么?”
“这次时间不久,短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一个月我就能回来。”
赵显低声道:“宗卫府刚刚送过来消息,赵炳他们已经把母亲从燕都城接了出来,九死一生才逃出燕都禁军的追杀,身为人子,于情于理我都要去迎一迎才是。”
说到这里,赵显轻声说道:“再有就是,伐齐之战已经到了关键的当口,咱们肃王府不能只看着那些纸上的一个个数字,我需要知道前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然后再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
“所以,我需要去徐州城看一看。”
项樱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捧在手里轻轻吹了一口热气:“你信不过王霜?”
“谈不上信不过。”
赵显摇头道:“只是这种事关咱们根基的事情,再怎么信得过也不能全部假手他人,我虽然不会干涉王霜的具体动作,但是我总要知道前线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不瞒你说,这些日子虽然王霜的军报一封又一封的送过来,但是为夫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但凡上位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固然是一个良好的优点,但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必须保持对手下适当的“不信任感”,这种感觉有助于赵显把所有的权柄,尽数纳入自己的掌中。
而且,对于这次伐齐,他并不是很放心。
纵观南启这几年“发家”的过程,除了江北之战赵显没有具体参与之外,其余的几场战争,赵显都是在前线全程参与的,他跟赵睿那种“京城皇帝”不一样,他对于战争,有一种特殊的掌控欲。
项樱白了赵显一眼,轻哼道:“说了什么多,你就是不愿意老老实实的待在临安城里,算了,反正我也管不住你,说吧,你要我替你做什么?”
赵显淡然一笑:“现在临安城上下,都在盯着淮北王霜那边的动静,也是大启翻身的关键时候,此时临安城万万不能乱,赵宗显也万万不能离京,否则临安城必会产生一些震荡,因此……”
赵显抬头看向项樱:“我需要你帮我做一做这个肃王。”
说完,还不等项樱说话,赵显就继续说道:“自今日起,肃王府所有出入文书,都有夫人你来负责,具体的笔迹不用你担心,李香莲那些学生们都会模仿我的笔迹,处理事情她们也会多多少少协助你一些,至于具体如何处理,就都由你来拿主意。”
一向胆子很大的项樱听到这句话,心里也有了一些慌乱,毕竟赵显的这几句话,已经相当于把启国这个国家,交托在她手上,也就是说哪怕她从肃王府发出一道召回西陲军的文书,驻扎在陈都还有夔州城的西陲军,就会乖乖的全部回临安来。
这位出身皇室的大公主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露怯:“赵七……这不太好吧?”
这个时代没有武则天,政事从来都是男人的事,项樱平日里帮着赵显处理政务,传出去就已经是一个忌讳,更别说由她这个外姓人主政临安了。
“没什么不好的。”
赵显把她搂进怀里,轻声道:“咱们夫妻一体,早就不分彼此了,之所以要辛苦你,是因为这临安城里……”
“实在是没什么能让为夫信得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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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找妈妈
详细跟项樱交待了一些细节之后,禁军的大都统林青,已经在肃王府的客厅等候,赵显伸手捏了捏项樱的脸蛋,轻声笑道:“林青来了,我去见一见他,咱们夫妻八年,公主应该很了解我才是,具体情况,你自己看着办就好,如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写一个阅字,打回政事堂,让那几个老头自己处理。”
项樱白了一眼赵显:“什么时候走?”
赵显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轻声道:“今天夜里就走,从宗卫府的消息来看,赵炳应该是受了不轻的伤,早先不让他去,他非要去,这一次险些死在燕都。”
项樱轻轻皱眉:“走的这么急,如何准备的周全?”
“我大启又不是什么虎狼之地,哪里有那么多未消,到时候从宗卫府带一些宗卫,再加上肃王府的这几十个好手,怎么也够护送为夫的安全了。”
项樱轻轻摇头:“现在赵希不在你身边,我总是有些不放心,这样罢,等会我给希夷先生这封信,让希夷先生的公子沿途护着你。”
陈希夷总共有一儿一女,就也是赵灵儿的师兄师姐,师兄陈清玄今年已经年过而立之年,师姐陈清薇也二十好几岁的年纪了,兄妹二人自小跟陈希夷修玄炼道,一身功夫很是厉害,长子陈希夷跟王霜私下里互相切磋过,王霜如果不下死手,都很难拿的下这个看起来无比清瘦的年轻道士。
陈希夷一家因为赵灵儿的关系,跟肃王府的关系甚好,陈希夷的那位夫人还常常到肃王府做客,如果项樱给陈希夷写信,这个面子陈老头八成会给。
赵显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这一次灵儿也去,他们师兄妹一路上也能说说话,不会太过枯燥。”
说完这句话,赵显伸手揉了揉项樱的头发,轻声叹道:“难为你了。”
项樱轻哼一声。
“谁让本公主嫁给了你呢。”
…………
肃王府书房。
林青坐在下首,低眉道:“王爷唤末将来,有何事吩咐?”
“本王要出城一趟。”
赵显开门见山的说道:“本王一出城,这临安城的稳定,可就全靠林叔你了。”
赵显偷偷离京,谁都可以不告诉,但是林青却是不能不告诉的,这不仅仅是因为林青跟肃王府亲近,更多的是因为林青掌管着禁军,想要临安城稳固,朝堂稳固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禁军稳固,只要禁军安安稳稳,朝堂那些文官再怎么蹦哒,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了不起让他们写几篇奏章骂上几句而已。
林青闻言,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低头苦笑道:“王爷,眼下正是临安城最需要您的时候,有您镇守在临安城,王霜他们才能在江北放开手脚,您离开临安城,如果朝廷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声音,咱们谋算了好几年的伐齐大业,很有可能就会就此夭折……”
“放宽心。”
赵显起身拍了拍林青的肩膀,微笑道:“林叔,算算时间从成康十六年秋到现在,已经七年时间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你还是这般谨小慎微?现如今临安朝堂哪一个衙门关口没有肃王府的人,不管本王在不在临安,他们都翻不出什么花来,再说了,只要林叔你在济南不动,禁军在手,那些文官动也不敢动弹。”
林青摇了摇头,知道自己挡不住赵显,于是他低声叹道:“王爷上次去了西陲,这一次又去哪里?”
“本王准备去一趟徐州城。”
赵显轻声道:“如今伐齐到了关键时候,许多事情在信上说不明白,王霜临阵指挥,也不可能回临安来,因此只好本王亲自去一趟徐州城,跟王霜师兄仔细商量商量后续动作。”
林青低头道:“王爷,如果只是这样,末将愿意代王爷去一……”
林青一句话还没说完,赵显就瞪了他一眼:“本王去徐州除了见王霜之外还另有要事,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不必再议,本王这次找林叔来,是有几件事要交待给林叔。”
林青低头抱拳:“王爷吩咐。”
“从现在开始,我大启将会进入多事之秋,因此燕都左营禁军要严加操练,随时做好作战准备。”
林青低头道:“这件事不用王爷交待,左营禁军训练一日不停,只要王爷交待一句,末将随时可以把他们拉上战场,为国效命!”
赵显轻轻点头,沉声道:“第二件事,赵炳现在不在临安,你也不要整天在城外的禁军军营,禁军也有巡城之权,本王不在临安的这段时间,你可以带着禁军进临安城里帮忙看着临安城,有什么事情可以跟宗卫府交涉,也可以来肃王府找王妃商议。”
“末将遵命。”
说到这里,赵显顿了顿,目光看向的皇城方向,微微眯了眯眼睛:“再有就是…最近肃王府都在忙着伐齐的事情…皇城马鞭好像有些不太安分,本王不在临安的这段时间,林叔要注意盯着皇宫,如果有什么动作,可以先杀人再问事,时候一切责任,肃王府都可以替林叔扛下。”
这个消息可以说是林青今日听到的最好消息了,他们这些赵显的死忠巴不得寻到小皇帝的什么把柄,把这个傀儡皇帝赶下龙椅,不过赵显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林青有些意兴阑珊。
“只可以杀宫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伤害皇帝还有太后。”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低头道:“王爷吩咐,末将知道了,王爷什么时候走,用不用末将派人护送?”
“不必,其他的本王都安排好了。”
说着话,赵显抬头看了看天,轻笑道:“眼见天色快黑了,尽数今晚上就留下来吃一顿便饭?”
林青果断摇头,沉声道:“王爷,您今日吩咐的事情,再加上禁军之中还有诸多军务,末将都要去打理打理,为了不负王爷重任,末将就先行告退了……”
赵显挥了挥手,轻声笑道:“既如此,本王也不留林叔了,等本王从徐州回来,再请林叔和王霜师兄一起好好喝上一杯。”
“末将荣幸之至。”
说完,林青弯身退出了赵显的书房。
…………
时间很快来到子夜,肃王府的前院里停了一辆玄黑色的马车,赵显身着厚重的棉服,静静的站在马车前面。
过了好一会之后,一个白衣女子才蹦蹦跳跳的从大门走到赵显面前,笑嘻嘻的说道:“七哥,这么久找我来有什么事啊?”
赵显竖起眉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宗卫府寻了你半天工夫都没有找到你,你去哪了?”
赵灵儿缩了缩头,低声道:“这么凶做什么,人家去希夷山上找师娘了嘛……”
赵显没好气的轻哼一声,指着这辆玄黑色的宽敞马车,低声道:“上车。”
赵灵儿乖乖的跳了上去,然后从车帘里伸出脑袋,嘿嘿笑道:“七哥,我们这是去哪啊?”
赵显默不作声的爬上马车,轻轻瞥了她一眼,低声道:“从前答应过你的,带你去找阿娘。”
成康十五年,在肃州府的宗祠里,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赵灵儿才十四五岁,抱着赵显不住哭泣,说要找阿娘。
当时赵显曾经答应过她。
现在八年多时间过去,赵显要履行承诺了。
赵灵儿先是愣了愣,然后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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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理由
徐州城州牧府里。
宗卫府大统领赵炳,闭目躺在床上,此时这位在临安城里呼风唤雨的大统领很是狼狈,身上几乎缠满了绷带不说,而且透过绷带还隐隐可以看见血迹,赵炳本人也是紧闭双眼,如果不是可以清晰的听见他的呼吸声,旁人都会以为这位宗卫府的大统领已经离开人世了。
事实上,赵炳从回到徐州城,整个人就没有太清醒过,因为受伤过重失血过多的原因,赵炳这一段时间里都是半昏迷的状态,整个人高烧不退,情况很是棘手。
当日,他为了护着姜瑶从燕都城里逃出来,身上就被砍了数刀,九死一生逃出燕都城之后,又被燕都禁军衔尾追杀,后来身中数箭,也幸亏这位大统领数十年练功不辍,否则在燕都城里的那几刀伤口,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后来在宗卫府的接应下,赵炳总算把人成功带到了徐州城,一进徐州之后,赵炳就立刻陷入了昏迷,直到现在七八天的时间过去了,都没能完全清醒过来。
淮南军随军的大夫详细诊治过,一致认为如果赵炳能捱过这场高烧,就能逃过这场死劫,如果不成,那也是天意。
这一天傍晚,赵炳终于睁开了眼睛。
属下人第一时间通知了大将军王霜,王霜对此事也颇为看中,很快赶到了赵炳房间,搬了个凳子坐在了赵炳的床前。
此时的赵炳不复从前那个大统领的威严,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上全部都是干裂,见到王霜之后,赵炳轻轻喘了口气,勉强说道:“大将军,太王妃她……”
肃王府当年的旧事,王霜自然是知道的,这一次宗卫府去迎姜瑶回临安,王霜也知道个大概,由于这件事事关他伐齐是否顺利,因此王霜也没有什么意见,相反,这一次赵炳他们能活着回到徐州城,王霜在其中多少也出了一些力气。
见到赵炳苏醒过来,王霜眯着眼睛轻声道:“大统领宽心,师娘她一切安好,只不过回来的路上受了些惊吓,因此现在在后院里歇息。”
姜瑶是老肃王赵长恭的妾室,而王霜是给赵长恭敬过拜师茶的关门弟子,因此他这一声师娘,是应当应分的。
赵炳这才松了口气,微微咳嗽了一声之后,有些艰难的说道:“太王妃无事便好,总算我宗卫府这一次没有平白死伤人命,只是赵炳现在身子带伤,不能护送太王妃回临安,劳烦大将军派些人去,把王妃尽快送回临安,以免王爷忧心。”
“大统领放心。”
王霜轻声道:“大统领跟师娘刚从燕都脱险,宗卫府就有人去临安送信,按宗卫府的脚程来算,现在消息已经送到临安好几天时间了,只是有些奇怪,王爷一直没有指示下来。”
“至于师娘她老人家,出燕都的时候受了些惊吓,现在天气又冷,所以沾染了一些风寒,本将的意思是,等师娘养好病之后,再送她老人家回临安去。”
这个时代赶路极为受罪,哪怕是身体健康的人走个几百上千里路,有时候都会禁受不住,身上染病是更是最忌讳赶路,古时候那些名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死在“病途”之中,正是这个道理。
赵炳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从右臂传来一阵剧痛,他额头一瞬间就疼得渗出汗水,咬着牙对王霜说道:“大…大将军…我这伤…?”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的强势。
王霜低声叹了口气,摇头道:“大统领后背被齐人砍了两刀,出城之后右臂又被羽箭射中臂骨,现在虽然险之又险的熬了过来,但是按照那些大夫的说法,大统领这条右臂……”
“以后即便能用,肯定也不如从前活泛了。”
王霜这两句话说的风轻云淡,但是对于赵炳来说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宗卫府在临安的定位虽然特殊,但是它的根子上还是一个武官职司,宗卫府里所有的宗卫,都是自小练武的,赵炳也是自小在宗人府里习武,他的身手虽然不及王霜赵希这类武痴,但是比起赵慷赵慨这种半吊子就要强出好几个档次,而王霜刚才这几句话说出口,就意味着赵炳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办法提起青丘刀了。
尽管他这个大统领的职分,平日里本就用不着他拔刀,可是身为一个武人,不能再拔刀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赵炳沉默了下来,甚至连右手传来的剧痛也没有察觉,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轻声道:“情况危急,能保全一条性命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其他都顾不得了,这一次还要谢过大将军的救命之恩才是。”
王霜轻轻摇头,低声道:“你我同堂共事许多年,这些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王霜有一事不明,请大统领赐教。”
“侯爷请说。”
“这一次燕都之行,看起来九死一生甚至是十死无生,大统领在临安宗卫府经营这么多年,想要找个人来做这件事轻而易举,相信以大统领的能耐,就是找十个八个人替你去死也没有任何问题,大统领为什么要亲自赶赴燕都,以身涉险呢?”
说完,还不能赵炳回答,王霜就继续问道:“如果是是邀宠,那也不至于,大统领在临安城的地位,也仅在王爷一人之下,就算大统领豁出性命救回师娘,将来在临安城也不可能比现在坐的位置更高,因此这几天王霜心里一直想不明白这件事,请大统领替王霜解惑。”
王霜说的不错,像谢康,赵炳,林青还有王霜这四个人,在临安城的地位大抵是对等的,也就是只在赵显一个人之下,从臣子这个身份来说,已经做到了极致,哪怕赵炳立下再大的功劳,他也不太可能再更进一步,因此王霜对于他这次的所作所为,很是不解。
赵炳用左手撑着,勉强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抬头看向王霜,声音有些低微,但是字字清晰:“大将军把赵炳看小了,从王爷主政这几年以来,我大启国势渐好,可以说是蒸蒸日上,这些东西,只要不是瞎子,都会看在眼里…”
“赵某不仅是临安宗卫府大统领,同时也是临安人,也是大启国民,在这个关头,赵某总要为大启做点什么才是。”
“赵某主动去燕都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在燕都主掌暗卫的赵长胥并不同意我宗卫府用这么大的代价去迎太王妃回临安。”
这一次燕都城的暗卫,被赵炳动用了七七八八,后来活着逃出燕都城的,十不存一。
“放眼整个宗卫府,我若是不去,无人能镇的住他。”
第一百二十五章 幸运
冬日高照,暖洋洋的阳光虽然照射下来,但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寒风吹过,还是会有一股刺骨的寒意
徐州城南门大约二十里的地方,一辆通体玄黑色的马车,从官道朝着徐州城进发,玄黑色马车周围影影绰绰,显然有不少护卫相随,两匹大马跟在马车旁边,其中一匹马上骑着一个穿着素色裘服的年轻女子,而另一匹马上,则是坐着一个清瘦道士男子。
这个玄黑色马车,自然就是赵显的座驾,陪在他身边的一男一女,乃是长生公主赵灵儿还有她的师兄陈清玄。
赵显驾车的车夫是一个高瘦的汉子,如果有临安城的人在,必然会倒吸一口凉吸,因为这个驾车的车夫的名字叫做赵慨,现任宗卫府外府大统领。
本来赵慨正在淮河附近忙着整合宗卫府消息,听到赵显出京的消息之后,他当即放下了手里的所有事务,厚着脸皮来给赵显当了一次车夫。
走在已经霜冻的官道上的时候,赵显把头伸出车帘,看向跟在自己身边已经七八天时间的陈清玄,嘴里啧啧称奇。
让赵显感到神奇的是,现在是年底的十一月,北方都已经有了霜冻,赵显披着一身大裘都还觉得有些冷意,但是陈清玄却只穿着一身单薄道袍,却还是依然跟赵显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半点暖意。
本来赵显也有些好奇这个道士是不是装出来的,或者是吃了什么药石之类的,他知道古时候道士们炼铅汞为药石,可以让身体发热,不惧严寒,但是一路随行近十天之后,赵显才确信陈清玄没有服食任何药丸,开始打心底佩服陈老头了。
这老头儿不仅自己厉害,一对儿女都算是人中龙凤,他亲手教出来的大个子顾平生,更是沙场战神一样的人物,这些年在前线可以说是大放异彩。
不说别的,直说陈清玄这一身寒暑不侵的功夫,写进书里传到后世,那就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了。
只能说在这个有内劲的世界里,一切都不能按照前世的常识来推断。
陈清玄感受到了赵显的目光,转头对着赵显微微一笑:“王爷一路上为何总这么看着贫道?”
赵显摇了摇头,轻笑道:“没有,只是有些好奇,这寒冬天气,清玄道长只穿一身单衣,当真不冷么?”
容貌清逸的陈清玄闻言,不由抽了抽嘴角,轻轻叹了口气:“不瞒王爷,贫道自小跟随父母生活在太华山的山腰上,自小家境贫寒,到了冬天的时候就全靠一口真气耐过来,时间长了也就渐渐不觉得冬天有多冷了。”
“所以,倒不是贫道不怕冷,是被冻习惯了…”
赵显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翻了个白眼:“你也是自小在太华山上学艺,怎么没有学到你师兄这般本事?”
赵显这一句话问出,还不等赵灵儿回答,一旁的陈清玄就摇头开口:“王爷,小师妹自打上山以来,就成了二老的心头肉,连家妹也没有她受宠,家中二老哪里舍得她冻着,每年冬天,小师妹都是家里穿的最厚的。”
听到这里,赵显在心里不由翻了个白眼。
他知道,陈希夷肯定有一些看家功夫没有外传出去,有些甚至是陈希夷的亲生女儿陈清薇也没有跟着学到,在临安城的时候,陈希夷一家出城给陈清玄送行,当时赵显可亲眼看到陈清薇也是穿着厚厚的棉服的。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在这个时代,留一些传男不传女的看家本事,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一旁的赵灵儿心里有心事,没心情跟赵显说笑,眼见前方的徐州城越来越近,赵灵儿轻轻一跃,从马匹上跳到赵显身边,指着前方的徐州城,语气有些紧张:“七哥,这就是徐州城了?”
说实话,赵显也没有见过自己的那位母亲,此时他的心里多少也有些忐忑,闻言轻轻拍了拍赵灵儿的肩膀,轻声道:“对,前方就是徐州城,阿娘在里面等了咱们好几天了。”
这一路上,赵显已经把他们兄妹的身世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赵灵儿,赵灵儿也知道了自己的母亲原来是北齐的公主,还被北齐姜家关在燕都关了十多年,当时赵灵儿还颇为气愤,一路上都在跟赵显闹小脾气。
很快,马车到达了徐州城的南城门,此时守城的都是淮南军将士,给赵显驾车的赵慨,轻轻亮出自己的腰牌,这些淮南军将士见宗卫府的大统领来了,也不敢怠慢,当即一边打开徐州城门,一边飞速赶往州牧府,向王霜还有秦干戚汇报。
不过即便如此,这些淮南军的将士还是有些不放心,其中有一个校尉走到赵慨面前,恭恭敬敬的弯下身子,低声道:“大统领,您进城自然没有问题,可是这马车里是什么,末将等要先看一看,免得大将军那里不好交代。”
如果是从前,哪怕这马车里装的是一车刀枪弓弩,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可是在这个火器泛滥的时代,一马车雷震子,就足够淮南军将士吃一壶了,因此由不得这些淮南军将士不不小心谨慎。
赵慨眉头一竖,就要对着这个校尉发火,坐在马车里的赵显微微摆了摆手,轻声道:“将士谨慎这是好事,让他们检查就是了。”
好巧不巧,这个负责守城门的校尉,乃是当年江宁军的老卒,成康十五年赵显领着江宁军打江宁之战的时候,这个校尉刚好在场,听到赵显的声音之后,这个校尉当即双腿一软,就要跪下给赵显磕头。
赵慨一把扶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开门放行,这次是本统领一个人来的,明白了没有?”
这校尉连连点头,颤抖着声音说道:“放行!”
于是这辆玄黑色马车再次缓缓开动,朝着徐州城州牧府的方向前进。
跟赵显一起躲在马车里的赵灵儿,轻轻的瞥了自己的兄长一眼,翻了个白眼:“看不出来,七哥你在外人面前这么有威严,刚才那个校尉足有八尺身高,只听到你的声音,就吓成了那个样子。”
赵显低哼一声:“不是我在外人面前有威严,是你这个丫头,实在是太没大没小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肃王殿下这四个字早已经成了临安城至高无上的存在,哪怕是王霜林青这种在外人面前风光无限的大将军,见到赵显之后也要规规矩矩的行礼,恭恭敬敬的说话。
那些小官小吏,更是连见赵显的机会都没有。
也就是赵灵儿这种在山里长大的性格,还能在赵显面前保持天真,仍然把赵显当成是肃州府宗祠里见到的那个赵显。
这是赵灵儿的幸运,也是赵显的幸运。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团聚
王霜占据徐州城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对于徐州城他自然有足够的掌控力,因此赵显进徐州城之后没多久,他便已经收到了消息,亲自赶到州牧府门口等候,见到赵显的马车之后,王霜并没有直接出迎,而是往后退了退。
现在赵显的身份非同寻常,他的个人安全自然也是重中之重,既然赵显自己没有大张旗鼓的驾临徐州城,那么王霜自然也不敢隆重出迎,以免拆穿自家王爷,他就等在门口,一直到赵显迈进了州牧府的大门,王霜才迈步上前,跟在赵显身后,低声说话。
“事出唐突,末将未曾出迎,还请王爷恕罪。”
赵显走在前面,也没有生气,只是轻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后院说话。”
说着他指了指一路跟过来的道士陈清玄,沉声道:“清玄道长一路护卫本王,颇为辛苦,还请师兄给他安排个住处歇息。”
王霜点头会意,立刻挥手招来一个亲卫,安排陈清玄等人的住处。
安排好陈清玄之后,一行人终于到了后院,王霜挥退了客厅的下人之后,恭恭敬敬的半跪了下来,恭声道:“末将王霜,拜见肃王殿下。”
赵显伸手把他扶了起来,轻笑道:“这里没有外人,咱们都是自家师兄弟,客气什么?”
说着话,赵显对一旁的赵灵儿挥了挥手:“灵儿,快来见过王霜师兄。”
赵灵儿自小在山上长大,对于这种师门关系比血缘关系还要看中,闻言对着王霜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数,轻声道:“灵儿见过师兄。”
王霜慌忙还礼。
“公主殿下折煞末将了。”
行完礼数之后,三个人分主次坐下,赵显捧了杯热茶喝了一口之后,开口问道:“赵炳伤势如何?”
先前宗卫府传给肃王府的消息里,说赵炳身中数刀数箭,重伤垂死,在这个时代,这种伤势基本是可以宣布死亡了,对于赵显来说,赵炳是一个极为合格的宗卫府大统领,也是赵显用的极为顺手的左右手,所以他坐下来之后,第一件事问得不是自己母亲的情况,而是赵炳的生死。
“回王爷。”
王霜微微低头,轻声道:“赵炳大统领回到徐州府的时候,已经濒死,伤口处理之后就一直高烧不退,幸好有蓝火酒能帮他祛除外毒,再加上大统领他自己身子骨硬朗,勉强熬了过来,昨日大统领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大夫前来诊治过,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就是……”
说到这里,王霜顿了顿。
“就是大统领他的右胳膊,以后可能不太灵便。”
赵显闻言,眯着眼睛笑了笑:“活着就好,本王又不需要他赵炳亲自去拔刀杀人。”
王霜抬头看了一眼赵显,然后微微低下头:“王爷,您怎么……”
他刚说了几个字,就被赵显挥手打断。
“好了师兄,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问本王为什么要出京了,你放心,临安那边的事情本王都安排好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这一次是出来迎一迎母亲,本王身为人子,出来见一见娘亲总不会错吧?”
王霜低头苦笑:“不瞒王爷,末将放心不了。”
这位大启淮安侯,一品大将军摇头说道:“这临安城里可没有几个好东西,当年恩师就是被这些人拖累至死,现在虽然是王爷当政,可是那些人大部分都没有换,您不在临安城,末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王霜是当年肃王军旧部,前些年可以说是受尽了朝堂的委屈,他对于临安朝堂里的那些大臣,甚至包括赵炳这种成康朝旧臣,都没有半点好感,前几日若不是赵炳说的话正气凛然,说不定这位宗卫府大统领就被王霜掐死在宗卫府,“不治”身亡了。
“别说这个了,本王来都来了。”
赵显放下手里的茶盏,轻轻看了王霜一眼。
“母亲她在哪?”
王霜低下头,轻声道:“师娘来到徐州府之后,感染了一些风寒,身体略有不适,现在在后边的一个小院落休息,王爷想见她老人家,末将现在就带王爷去。”
此时,赵显心里还是有些犹豫的。
毕竟姜瑶虽然是他的亲生母亲,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赵显并不“认得”她,他心里总有些恐惧,担心见面之后会颇为尴尬。
尽管心里这么想,但是他不可能在王霜面前表现出半点软弱,因此赵显从主位上缓缓起身,轻声道:“劳烦师兄带路。”
王霜连忙跟着站了起来,对着赵显弯下了身子:“王爷,公主,请跟末将来。”
赵灵儿站在自己兄长身后,有些紧张的拉住了赵显的衣袖。
赵显深呼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别怕,哥在呢。”
赵灵儿点了点头,兄妹两个跟在王霜的身后,朝着旁边的一间小院子走去,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王霜低头轻轻叩了叩门。
“师娘,王爷还有公主看您来了。”
看到这里,赵灵儿再也忍耐不住,冲上去也跟着敲了敲院子的木门,大声道:“阿娘,灵儿来看你了…”
赵灵儿五岁就跟着陈希夷一起上了太华山,印象里对于亲人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不过她仍旧记着无比温柔的母亲。
姜瑶居住的院子里,被王霜安排了几个丫鬟服侍,听到敲门声之后,一个丫鬟连忙来打开了房门,赵灵儿直接冲了进去,而王霜则是跟赵显对视了一眼,师兄弟俩才跟着走了进去。
此时,院子里的房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素白棉袍的中年妇人有些呆呆地站在门后,她先是看了一眼冲过来的赵灵儿,又抬头看了一眼赵显,不由泪流满面。
赵灵儿飞扑到姜瑶怀里,母女俩抱在一起,号啕大哭。
这个时候,赵显也看到了姜瑶,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是第一次见到姜瑶,赵显却完全没有任何的陌生感,他几乎是本能般的跟着赵灵儿一起喊了一声娘。
这位俯视天下的肃王殿下,缓缓地跪在了地上,声音略微有些哽咽。
“不孝儿赵宗显,叩见娘亲。”
从成康十六年成康帝去世以后,赵显就再没有跪过任何人了,不过此时的他跪的心甘情愿,也天经地义。
王霜也跟着赵显跪在地上,恭声道:“徒儿王霜,拜见师娘。”
姜瑶原本精神状态就不是很高,脸色更是苍白无比,此时她身子有些发颤,缓缓走到赵显面前,把赵显扶了起来,看到赵显蓄起来的小胡子,这位北齐帝姬泪如雨下:“记得阿娘被你大舅带走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孩子,现在你都蓄须了……”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赵灵儿,哭的更加厉害。
“灵儿以前还是个五岁的女娃儿,现在都要嫁人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主角”的反击
北齐燕都城。
在姜瑶跟一双儿女团聚的时候,她的侄女太康帝姬姜璇也回到了燕都城,这一次姜璇南下,不仅没能在临安城讨到半点便宜,徐州城还被淮南军白白的占了去,此时整个燕都朝廷都是一片哗然,不知道南启的淮南军下一步会不会兵临城下。
姜璇回到燕都之后,连公主府也没有去,就第一时间去了皇城,在宣武帝的寝宫里,见到了她的弟弟姜无忌。
此时的姜无忌精神状态极为不好,整个人脸色发白不说,眼睛里更是密布血丝,显然是连续很多天都没有睡好觉了。
这位太康帝姬不知道的是,从徐州城失陷的消息传到燕都城之后,姜无忌就几乎没有合眼了,不止如此,燕都皇宫里的宫人,这段时间里,也被姜无忌发脾气,打杀了不知道多少。
姜璇幽幽叹了口气,屈身跪在姜无忌面前,低头道:“陛下,臣无能,被赵宗显拖在了临安城,以至于徐州城失落,请陛下降罪。”
姜无忌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胞姐,有些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皇姐起身吧,这些事怪不得旁人,要怪只能怪朕无能,先帝传下来的大好江山,到了朕的手里居然就……”
此时,这位宣武皇帝,两只眼睛都通红无比,整个人的状态显得颇为癫狂,让姜璇看了都有些畏惧。
她叹了口气,缓缓坐在姜无忌边上。
“陛下不必太过着急,咱们大齐国本雄厚,他们南启就算占得一时上风,也成不了太大气候的,等咱们把他们的火炮研究透了,此时南启吃进去的,以后都要连本带利的吐回来。”
姜无忌半躺在软榻上,微微眯着眼睛。
“从前朕以为弄明白了雷震子,南启就不足为惧,后来朕花了不知道多少苦功,终于制出了雷震子,可结果呢,南启又出了一个火炮!”
这位宣武皇帝咬牙切齿:“这赵宗显,仿佛生来就是要跟朕作对的,这些年无论朕做什么,他都能处处高朕一头,现如今他都打到我姜家的家门口了,偏偏朕还是无能为力!”
姜无忌这话,可以说是句句血泪。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天下已经三分百多年了,从北齐元庆帝之时就已经有了一统的趋势,试想一下,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赵显,那姜无忌十六岁那年就可以领着淮军大破江宁,然后凭借这个军功安安稳稳的继承皇位,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的波折。
他姜无忌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帝,偏偏北齐的国力也足够他施展抱负,北齐朝廷里,姜小白,程棘,姜林,田横之类的武将从出,假若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赵显,等成康帝赵睿病逝之后,南启根本没有人能挡住姜无忌的脚步,说不定这个时候,整个启国都已经落入了北齐的手里。
南启一旦亡国,西楚也就不远了。
这位北齐宣武皇帝,原本应该是是这个时代的主角。
只是很可惜,他碰到了一个穿越者。
“陛下……”
姜璇想说些什么,偏偏又不知道该从何处下口,说出这两个字之后,她闭口不言,幽幽的叹了口气。
姜无忌半躺在龙榻上,用尽量平淡的声音缓缓说道:“皇姐,皇姑母被赵宗显接走了。”
“啊?”
姜璇脸色大变。
“什么时候的事?临走之前我明明交待过明镜寺,好生看着居士庵……”
姜无忌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个都是小事,皇姑母是赵宗显的母亲,赵宗显接她回去也是理所应当,难不成咱们姜家,当真到了用皇姑母的性命来要挟别人的程度不成?”
这位宣武皇帝吐了口气,咬牙道:“可恨的是,直到皇姑母被接走,朕才知道玄武大街上的肖家,原来是临安城的暗卫,朕年幼的时候,还去过肖家大院耍过,也在肖家的商铺里买过吃食,这帮南人,数十年前就开始在我燕都布棋了!”
赵长胥的肖家,乃是玄武大街上有名的人家,肖家的生意也在燕都城里做的很大,整个燕都的酒楼里,有七八家都是肖家的买卖,姜无忌十多岁在燕都城四处惹祸的时候,这肖家人他可接触过不少。
否则当时赵炳出逃的时候,肖家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聚拢起数百人的队伍,掩护赵炳出城。
姜璇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消化了这个消息,她坐在自己的弟弟旁边,给姜无忌倒了杯茶水,轻声道:“现在,我大齐该怎么办?”
姜无忌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低声道:“朕已经召回了凉州的所有兵力,全面回防,这个时候项家应该也看出了赵宗显的野心,他们不会再在西南给我大齐施加压力,现在我们只需要专心应付这些南人就好。”
凉州的齐军还剩下十多万兵力,再加上燕都周边的三四十万禁军,这些人加在一起,基本可以保住燕都不失,而且一旦真逼急了姜无忌,他还可以下诏募兵,所以在这个时候,北齐并没有处在下风。
姜璇闻言,缓缓点了点头,轻声道:“在这个时候,也只好自保为主了,毕竟南启的那些火器太过厉害,这一次我去见了临安见了赵七,他这个人……野心很大。”
“赵宗显的野心当然很大。”
姜无忌低哼道:“从他当年分裂西楚的举动就可以看出,这个人早就天下野心勃勃了,只可恨这人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火器,不然他焉能在朕这里讨得好处!”
说到这里,这位宣武皇帝瞥了一眼自己的胞姐,低声道:“临安宗卫府在我们燕都埋下了这么多谍子,明镜寺在临安就没有人?”
姜璇微微一愣,抬头道:“陛下的意思是……?”
“想办法杀了他。”
姜无忌低声道:“南启只要没了赵七,就是一盘散沙,无论有再厉害的火器他们都成不了气候,现在不是讲什么道义的时候了,从现在开始,明镜寺要想尽一切办法,替朕杀了这个赵宗显!”
姜璇皱眉道:“临安城里到处都是他们宗卫府的人,咱们再临安城虽然有人,但是想要动手,也是千难万难……”
好巧不巧,兄妹俩正在商议这个话题的时候,明镜寺的大掌镜聂依依,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然后跪倒在姐弟二人面前。
“启禀陛下,帝姬,明镜寺传来消息……南启的那位肃王殿下,到徐州城来了……”
姜无忌跟姜璇二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眼睛里都是精光闪烁。
别人都说瞌睡来枕头,他们这是刚想杀人,赵显就送上门来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态度
与母亲的相处,远没有赵显想象中那么尴尬,可能是另一个“赵宗显”影响的原因,赵显脑海中虽然没有半点关于姜瑶的记忆,但是只要待在姜瑶身边,他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心安,长生郡主赵灵儿也是这样,她五岁离家,但是一见到姜瑶,便能认得自己的母亲。
大概这就是血浓于水。
母子三人见了面之后,赵显大概跟母亲说了一些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番接触之后,赵显才发现自己的母亲对于当年肃王府之变所知甚少,她只知道自己从前在肃王府被正妃王氏不待见,在成康十二年的时候被自己的兄长接回了燕都,至于后来的事情,她便知道的很少了。
甚至于她的大儿子赵耀,身死的事情,她也知道的不多。
初见之时,这个北齐的帝姬还问起自己的大儿子怎么没有来迎她。
姜瑶虽然生在北齐皇室,但是却是个温婉,逆来顺受的性子,不然被赵长恭掳到启国之后,也不至于委曲求全的给老肃王诞下二子一女,这些年在燕都,她多次跟元庆帝提起要回启国看一看孩子,但是肃王府上下早已经家破人亡,就连唯一的血脉赵显那里面也疯疯癫癫,元庆帝自然不会许她回临安去,因此这十多年来,姜瑶就只能在居士庵里吃斋念佛,替自己远方的儿女祈福。
对于姜瑶来说,这些年发生的事就是自己被赵家的那个恶人给掳了去,然后十多年前又被自己的兄长接回了燕都,仅此而已。
所以,当她大概知晓了当年肃王府之变之后,顿时泪眼连连,伸手摸了摸赵显的脑袋,泣道:“这些年娘亲在燕都城里,可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苦楚,赵家好歹也是皇族,他们怎么就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儿疯癫了三年无人照抚呢……”
赵显跪坐在自己母亲下首,轻声宽慰道:“母亲,当年的事情原因错综复杂,现在已经说不太清楚了,不过再怎么艰难,总算熬过来了不是?如今我肃王府也算人丁兴旺,临安城里您还有三个儿媳,两个孙儿两个孙女未曾见过,等过几天您身子见好了,儿子就把您带回临安,去见见孙儿孙女。”
说到这里,赵显轻声笑了笑:“这一次灵儿将要成婚,儿子可是费尽了千辛万苦,才把您从燕都城里接出来,以后您就在临安城里定居,有孙儿承欢膝下不说,我跟灵儿也能替您养老,就近服侍您不是?”
姜瑶伸手握住了自己儿子的手放在手心里,然后低声道:“显儿,你当真记不得从前的事了么?”
赵显摇头苦笑:“母亲,孩子是成康十五年之后才渐渐好转,在此之前的事情,儿子都记不得了…”
姜瑶沉默了下来,低声道:“当年娘在启国的时候,他们…肃王府对咱们母子三人……并不好。”
赵显闻言愣了愣,然后轻轻点头:“这些…元庆皇帝曾经跟孩儿说起过。”
“什么元庆皇帝?”
姜瑶有些生气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轻声呵斥道:“那是你的亲娘舅!”
赵显低头笑了笑,轻声道:“娘亲说的,大舅多多少少跟孩儿说了一些,不过孩儿以为过去的都过去了,肃王府的嫡子在那场大变之中悉数丧生,就连六哥也没能逃脱大难,如今的肃王府就只有孩儿这一支,从前的那些恩怨,娘亲能释怀的……便释怀了吧。”
姜瑶转头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轻声道:“灵儿,娘有些事情要跟你哥说…”
赵灵儿极为乖巧的点了点头,轻轻从软垫上起身,然后慢慢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这丫头还轻轻带上了门。
等到赵灵儿离开之后,这间静室里就只剩下姜瑶跟赵显两个人,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的姜瑶,注视着自己的儿子,微微吸了口气。
“显儿,你跟娘说,你是不是在替赵家跟齐国打仗?”
赵显先是微微一愣。
他本以为,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母亲早就知道了,可是听到姜瑶问出这种问题之后,他才知道这些年母亲的消息是何等闭塞,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并不准备说实话。
“母亲也知道启国国小,哪里有本事跟北齐打仗。”
姜瑶咬了咬牙,低声道:“你以为娘亲没见过世面是不是?娘亲年轻的时候,喜欢四处游玩,齐国的每一个州府都去过,不然也不会在江北被……”
说到这里,她住口不言,而是轻声道:“前几日娘亲被你那个叫做赵炳的属下带到了这里来,住了几天之后我才发现这里原来是徐州府!”
说到这里,姜瑶微微深呼吸了一口气。
“徐州府已经是齐国的腹地了,可是这里却到处都是启国的兵马,显儿,南启究竟在干什么,赵家想要做什么…?”
直到现在,姜瑶还是对启国赵家没有半点好感,她当年毕竟是被赵长恭掳到启国的,在启国“成婚”之后,尽管赵长恭很喜欢她,但是老肃王常年征战,不在家的时候家中都是由那个正妃王氏做主,因此姜瑶在启国的婚后生活过的也并不是很好。
她口中说的北齐腹地,其实并没有错,如果江淮沃土仍旧是北齐的国土,那么这徐州城的确是北齐的腹地了。
“阿娘……”
赵显轻声呼唤。
“阿娘”这个称呼,是临安话里称呼娘亲的方式。
“现在整个启国,没有什么赵家不赵家了,您儿子我便是赵家。”
说到这里,赵显声音平淡:“您是北齐的皇室出身,对于国事自然不是一无所知,现在我大启的确在跟北齐作战,所以儿子才不惜这么多人命,也要把您接出燕都城,不然儿子怕您在燕都城里有什么危险。”
说到这里,赵显低声继续说道:“儿子知道您不想让两国交战,可是这战争是成康十五年姜家主动挑起来的,如今儿子身上背负了整个国家,打与不打并不是儿子一句话能够决定的,而是要看整个国家的意志,娘亲明白么?”
赵显这句话,就纯粹是在哄骗姜瑶了。
如果说成康帝赵睿做事,还需要看朝廷那些大臣的“脸色”行事,那么如今肃王府这个“军政府”做事,就完全是看赵显个人的意志,就拿现在的伐齐大战来说,只要赵显喊停,两国之间的战争就会戛然而止。
说到这里,赵显轻轻从坐垫上站了起来,对着母亲弯了弯腰。
“阿娘身上还有风寒,儿子就不打扰阿娘休息了,等会儿子把灵儿喊进来陪伴娘亲。”
说完这句话,赵显鞠躬行礼,然后退出了姜瑶的房门。
姜瑶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刚想说些什么,然后就无力垂下手臂,幽幽的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些男人的事情,当年她阻止不了赵长恭,如今她仍然阻止不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而在赵显这边,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母亲,他的态度还是很明确的。
该尊敬要尊敬,该孝顺也应当孝顺,可是一旦事关国事,赵显就只能硬着头皮当一个“不孝子”了,毕竟他是从燕都接回来一个娘亲,而不是接回来一个“皇帝”。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千金之图
徐州城州牧府。
赵显刚从母亲的院子里走出来,此时负责启国整个北部战事的王霜,已经在州牧府的书房等候许久,等到赵显推门进来,王霜起身相迎,抱拳道:“王爷。”
赵显摆了摆手,示意王霜不用多礼,然后自己先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沉声道:“师兄坐。”
王霜在赵显的下首坐了下来。
事实上,赵显这一次离开临安,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关心淮北战局,毕竟这才是事关国本的事情,所以他需要跟身为江北行军总管的王霜进行一次详细的谈话。
两个人坐定之后,还不等赵显说话,王霜就低头开口:“王爷,不是末将嗦,您这一次贸然离开临安,实在是……有些不太合适,现如今咱们只要以徐州城为根基,迟早都可以打到燕都城下,我大启上下全然没有弱点,独独怕后方出事,王爷您一离京,不止是临安城里的那些人有了不少蹦哒的余地,甚至北齐也会借着这个机会……”
赵显皱了皱眉头。
“不是说不要提这个事情了吗,本王是在临安城里做事,又不是在临安城里坐牢,如果真要像先帝那样,十多年无法挪步,那这个肃王做了也没有什么意思。”
王霜轻轻摇头:“末将是怕那些齐人知道了王爷在徐州的消息,会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暗杀王爷……”
听到这句话之后,赵显才微微皱眉。
老实说他这次出京,的确走的匆忙,不像上次那样准备的妥帖,因此消息也不是太过严密,再加上肃王府这辆不起眼的玄黑色马车,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所以他这趟徐州之行,必然已经落在了很多有心人的眼里。
现在北齐被十万淮南军加上十万右营禁军,逼入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地步,也就是现在寒冬腊月天气太寒,启国这些南方将士们不太受得了北方的严寒,不然王霜都不会在徐州城里停留多久,直接就会挥师北上。
而北齐想要破局,是千难万难,唯一一个成本最小,成功率也不低的方案,就是想办法吧赵显杀了,就现在的启国形势而言,如果赵显突然没了,那么肃王府势力虽然不会瞬间崩塌,但是这趟伐齐的大业肯定就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了。
不过这个念头在赵显的脑海里只是略微转了一圈,就被他撇在了一边,别说他做摄政王之后,就是他从前还在赵睿手底下做事的时候,就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暗杀,以赵显现在的心理素质,这种问题已经不太被他放在心上了。
“本王的事情不用多说了。”
赵显轻轻敲了敲桌子,因为寒冷的关系,从口中吐出一道白气。
“说一说这趟伐齐,现在徐州城已经被我们拿了下来,接下来下一步该如何动作,还需要临安那边做什么,有什么要肃王府配合的,都可以说。”
王霜点了点头,从衣袖里取出一张北齐的地图,铺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这张地图画的很是粗略,其中的北齐疆土也很是模糊,只是简单标注了北齐的几个大城,其中徐州城赫然在目,论醒目程度,只比燕都城略逊一筹。
赵显只是淡淡的瞥了这张地图一眼,就大摇其头。
“师兄这张地图不行。”
王霜低声道:“这只是粗略图,军中倒是有肃王府里出来的详尽地图,只是那张地图在帅帐里,末将没有带在身上。”
赵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始搬动书房里的桌子,王霜见状连忙上去帮忙,师兄弟俩一番折腾,终于把四张桌子并在了一起,弄完这些之后,赵显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愣在一边的赵希笑骂道:“小兔崽子,从了军就不认本王了,愣在这里做什么,去本王的马车里,把那个长条的木盒取来。”
赵希脸色一红,连忙跑了出去,从赵显的玄黑色马车里,取出了一张长有丈余的木盒子,木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卷卷轴。
赵显伸手把卷轴取了出来,轻声感慨。
“这张九州地理图,是这些年肃王府搜罗九州各地的地志,再加上王府里那个老头多番亲测,用了五六年的时间,才在前不久才绘制好的,本王不忍心独享,特地带到徐州来,跟师兄一同开开眼界。”
说完,赵显轻轻展开卷轴。
这张长宽均有三四米的巨型地图,就这样在师兄弟二人面前展开,王霜愣愣的看着这张地图,目不转睛。
只见这张地图上,详细绘制了各地的地名,地形,以及河流山川的地貌,名字,密密麻麻的线条让王霜看的目不暇接。
尤其惊艳的是,这张九州地理图,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有启国一国是详尽完美,现在这张地图上,齐楚两国也不再是以前那般模糊,各地的地名虽然不如启国完善,但是大致的地形地貌,包括城池的名字,都有详细标注出来。
最为难得的是,这张九州地理图上,居然还绘制了一些模糊的海岸线,这个时代绘制海岸线的难度比起陆地地图不知道要难多少,而这张地图上的海岸线虽然肯定不精确,但是已经弥足珍贵。
在地图的左侧,还有几行蝇头小楷,附录了一些具体的细节内容。
赵显早已经看过这张图的内容,展开之后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王霜,眯着眼睛微笑道:“师兄,本王这张地图,可比你那个羊皮图要好上许多吧?”
一向对赵显毕恭毕敬的王霜,却没有回答赵显的问题,这位大半生都在沙场的大将军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份地图,如获至宝。
任何一个见识过后世大量地图的现代人,都无法理解古代人的这种心情,在这个行军主要靠人指路的年代,能够有这么一张详细精致的九州地理图,你说它价值连城那是侮辱了它,就这张地图,现在拿去燕都,姜无忌会毫不犹豫的用十座城池来交换。
王霜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张地图,他的手指拂过自己曾经待过的函谷关,又从函谷关看到江陵郡,夔州城,以及当年肃王军战斗过的江北。
最后,王霜把目光放在了徐州城上面。
然后这位军权无两的大将军狠狠的咽了口唾沫,抬头看向赵显。
“王爷,这地图……能否…”
赵显呵呵一笑:“九州地理图的原本,本来是挂在肃王府的书房,师兄去肃王府的时候也见过不少次,这一份是本王让人临摹下来的,一共临了两份,一份送去给了林青,这一份是特意带来送给师兄的。”
说着话,赵显伸手指向地图上的燕都城,轻声道:“只要师兄能够打进燕都,这张图本王就做主,转送给淮安侯府,以后留给师兄传家。”
王霜直接跪在了地上,声音微颤。
“末将不此生破燕都,不还大启!”
第一百三十章 大方向
夜深了。
徐州州牧府的书房里仍旧灯火通明,八盏牛油大灯把房间里照得如同白昼,师兄弟二人分别站在地图的两侧,王霜用手指着徐州府的位置,然后把手向北指。
“王爷您看,从徐州往北,黄河以南的位置,比较大的就是齐州,兖州两座城池,而距离徐州最近的,则是西边的陈留。”
说到这里,王霜顿了顿,继续说道:“末将的意思是,如果咱们想要打到燕都去,就要径直往北,用齐州兖州切进去,陈留那边不必理会,就做一支孤军。”
同南启一样,北齐不止有边军禁军,各地要冲之地北齐也有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兵营,比如说陈留的陈留军,这支军队人数不多,至多不会超过五万,就跟南启的姑苏大营一样,陈留军的主要人物是平叛,平乱还有剿匪辑盗,基本不参与对外作战。
王霜的战术很明显,启国的兵力本就不占优,想要全面推进是很不现实的,想要实现打进燕都的战术目的,那就只能做一把尖刀,不去理会北齐其他的种种力量,就单刀直入,直接捅进北齐的心脏燕都。
赵显默默的听完王霜的说话,开口问了一句:“依师兄来看,我大启此战能够取得什么样的战果?”
王霜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之后,这位尚算年轻的大将军低声回应:“实话不瞒王爷,尽管我军到目前为止,节节胜利,但是末将并不认为咱们真能一战平灭北齐,以我大启目前的军力,想要打到燕都城下并不难,可要想打进燕都,那就是千难万难了……”
燕都城是天下第一大城,城墙的高大程度也远不是徐州城可以比拟的,也就是说启国想要用打下徐州城的方式打下燕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燕都左近还有三十多万禁军护持,惹急了姜家人还可以就地募兵,这么多兵力在战场上,就算站着不动给王霜打,打空了肃武炮所有炮弹,也没有办法全部杀完。
所以王霜的话,其实是很中肯的。
赵显闻言点了点头,轻声道:“北齐嚣张了这么多年,自然有他们嚣张的资本,想要轻而易举的打掉他们,自然是不现实的事情,本王也没有指望能在短时间内拿姜家人怎么样,所以……”
“所以师兄就要做好长期待在徐州城的准备了。”
这徐州城是北齐南部第一大城,城墙高大不说,附近的农田肥沃,资源也算丰富,完全可以供养王霜麾下的这二十万兵马的用度,既然伐齐会是一场持久战,那么这徐州城刚好可以成为启国在淮河以北的大本营。
王霜轻轻皱眉,低声道:“王爷的意思是?”
“等本王回了临安,就会正式任命师兄为徐州大总管,另外伐齐的事情暂且搁置几个月,现在天冷,我大启男儿常年生活在南方,此时出兵尽占劣势,本王的意思是等明年开春之后再行伐齐。”
赵显说到这里,微微喘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如刚才师兄所说,想要一战拿下北齐并不现实,明年开春之战,师兄能够打到燕都城下自然最好,那就可以狠狠的削一削姜家人的面子,如果不成,本王给师兄一个底线。”
说着话,赵显把手指指向了地图上一道蜿蜒的长线。
黄河,是中国北部的最大河流,也是孕育华夏文明的源头,在许多年前的时候,黄河附近才是华夏文明的主体,那时候南启所在的土地,都是“百越”之地,不过经过数次南迁之后,现在文明主体逐渐南移,也就只有当年给故周镇守北疆的姜氏在燕都立国,最终成为如今这个庞大强壮的北齐。
即便如此,黄河也仍旧是北齐的底线,也是北齐的生命线,如果王霜能把启国的势力推进到黄河边上,那么北齐这个国家就会直接失去生机,哪怕一时半会不会亡国,国祚也不会超过二十年。
王霜眯着眼睛详细打量了一番地图,最终他沉重而又缓慢的点了点头:“王爷放心,明年开春之后,末将便继续朝北进军,一年之内,黄河以南的土地将会尽入我大启手中。”
赵显呵呵一笑,拍了拍王霜的肩膀,声音平淡:“真是如此,到时候本王也给师兄封一个王爵玩玩。”
王霜连连摇头:“我大启祖制,非皇姓不得封王,王爷折煞末将了。”
“一个王爵有什么要紧,最多不世袭也就是了,祖制是规矩,规矩还不是人定的?”
赵显轻笑道:“这种泼天的功劳如果真能成,不能给师兄封一个世袭罔替的王爵,本王还觉得亏待了师兄呢。”
王霜闻言惶恐不已,就要给赵显下跪行礼。
赵显伸手扶住了王霜,轻声道:“罢了,此是内室,咱们兄弟本是一家,不必行礼,只是明年开春之后,还有一件事师兄需要注意。”
王霜恭敬低头:“王爷吩咐。”
赵显从一旁拿了一盏灯在手上,然后伸手指向了地图上的郢都方向,轻声道:“西楚的项云都不是蠢人,先前林青跟他说的鬼话,在师兄占据了徐州之后也就瞒不了多久了,开春之后师兄如果在徐州城有所动作,西楚的项家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咱们再次北进。”
三方势力的角逐是最难分高下的,因为在每一方势力都不想消亡的情况下,一旦其中一家强大起来,另外两家就会自然而然的联合起来,从前北齐元庆帝在位的时候,南启跟西楚就有结盟对抗北齐的意思,现在如果南启有了平灭北齐的能耐,西楚决不会坐视不理。
唇亡齿寒的道理显而易见,一旦南启灭了北齐,西楚也就亡国不远了。
王霜轻轻点头:“王爷说的不错,不过现在西楚很是孱弱,咱们西陲军还有十万人在,就算他们有心,也未必能突破西陲军的防线。”
赵显微微摇头。
“前几个月西陲的事,师兄也该知道,后来宗卫府查到的消息是北齐用了雷震子的方子,才骗得项少阳动心,现在项少阳消失无踪,本王担心的是,他会拿着这雷震子的方子,投向郢都,如果项家有了雷震子,到时候西陲军就不是那么好应付了。”
“明年开春之前,本王会尽快着手解决西楚那边的隐患,师兄便在徐州静等肃王府消息就是。”
王霜恭敬点头:“末将遵命。”
此时,外面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师兄弟二人已经商量了整整一夜,赵显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好了,今天就先说到这里,本王先去歇息,等晚上睡醒之后,便准备动身回京了。”
“王爷辛苦。”
第一百三十一章 水鬼
在隆武六年这一年的时间里,赵显已经两次离开临安城了,上一次离京的时候,他为了隐蔽,赶路的时候都是昼伏夜出,不过这一次带着个老人家,赵显也不想让老人家每天熬夜辛苦,于是他选择白天出发。
身受重伤的赵炳,不宜赶路,被赵显留在了徐州城养伤。
王霜很是担心赵显一行人的安全,因此派了五百多个贴身的亲卫相随,把赵显的马车严严实实的护在了中心。
同时,宗卫府外府的大统领赵慨,也领着宗卫府的人四下戒备,就这个阵仗,即便是当年成康帝出游,大概也就是这样而已。
奇怪的是,这一路上风平浪静,一家人安安稳稳的走到了淮河边上。
肃王府的玄黑色马车里,赵显正在跟母亲说着肃王府里几个孩子的趣事,老人家本来那天有些不太高兴,听了自己孙儿孙女的事情之后,立刻乐的合不拢嘴,马车里面也算是其乐融融。
唯一让老人家不开心的就是,姜瑶对于自己两个孙儿的名字都不太满意,这位北齐帝姬皱着眉头跟赵显说道:“咱们家怎么说也是王侯之家,延宋延康的名字都太小了些。”
还不等赵显说话,搂着母亲肩膀的赵灵儿就嘿嘿笑道:“阿娘,原本几个侄儿侄女的名字,都该由那些大儒来取,可是七哥非要自己来,现在可不是闹了笑话?”
赵显不轻不重的瞥了赵灵儿一眼,然后抬头对着母亲微笑道:“当时想着是自家孩儿,就随便取了名字,阿娘不要见怪才是。”
姜瑶右手被赵灵儿握住,左手习惯性的掐着一串念珠,她轻声道:“王公皇族家里的孩儿改名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尤其是嫡长子,要配一个气派的名字才成,依为娘看,显儿你家的大儿子,不如改名字叫赵延礼怎么样?”
说到这里,这个北齐上一代的帝姬又低吟了一番,轻声道:“你那个二儿子的名字,倒没有什么问题,反正他是庶子,只要一生康泰,平平安安,也就是福气了。”
这个时代,并没有后世的那个赵宋,有的只是春秋的那个宋国,春秋的宋国不过是姬周为了兴亡继绝,给殷商血脉划出来的一个小国,从春秋到战国一直都不成气候,所以姜瑶才会说赵延宋这个名字太小。
而礼字就不一样了,礼字贯穿了整个华夏文明。从宗族社稷,到君臣父子,甚至包括天下的治理,兴衰,都尽在一个礼字当中,所以姜瑶这个名字取得极为大气。
不过赵显推算过时间,如果按照那一个时代的历史走向,如今正是北宋时期,赵延宋这个名字,也算是赵显留给自己的一个念想,所以他轻笑道:“不瞒母亲,宋儿的名字都已经入了赵家的金册,此时想改动已经不太容易,再说都喊了五六年的时间了,也没有必要去改,这样罢,以后孩儿如果再有子嗣,就按着母亲的意思,取作赵延礼,如何?”
姜瑶虽然不太清楚现在的启国究竟是个什么局面,不过这么多天接触下来,她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自己这个儿子现在的身份地位,她出身皇室,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因此姜瑶只是微微摇头:“罢了,是你自己的儿子,为娘的只是提个建议,听与不听都在你。”
说着话,姜瑶伸头朝着马车外面看了看,然后回头对自己的儿子问道:“显儿,咱们这是到哪了,何时才能到临安,为娘想早些见到孙儿孙女。”
赵显闻言掀开车帘,对着驾车的赵慨淡然问道:“到哪了?”
赵慨一手拉着缰绳,然后低下头回答道:“回王爷,前面不久就是淮河了,卑职已经让人准备的大船,马车可以直接上船,不过马车在船上会颠簸的厉害,等会还要王爷下车步行的好。”
赵显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多久可以到临安?”
赵慨轻声道:“等过了淮河,就是官道,如果王爷还有太王妃不嫌颠簸,快一些的话,咱们七八天就可以回到临安了。”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达了淮河边上,此时淮河之上早就有宗卫府的人准备好了一艘可以容纳两三百人的大船,赵慨回头对马车里说道:“王爷,前面咱们就要上船了,请王爷下车吧。”
说着,马车在淮河边上停了下来,赵显在车里对母亲说道:“阿娘,前面是淮河,咱们要下车换船了。”
姜瑶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赵显和赵灵儿兄妹二人,一起把母亲搀扶了下去,由于风寒的原因,姜瑶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三个人在十几个宗卫的护持下,缓步登上了这艘宗卫府特意调拨过来的大船。
在船的一层木甲板上,赵灵儿扶着母亲站在栏杆边上,这位北齐上一代的帝姬有些感慨的看了一眼淮河,对着身边的赵显轻声道:“二十多年前,为娘就是贪玩,非要去淮河以南玩耍,才被你们那混账父亲捉到了临安去,后来他竟然也不放人,就让为娘做了他肃王府的什么侧妃。”
说到这里,姜瑶脸上有了一些怒色。
“为娘怎么说也是姜家的帝姬,就算明媒正娶,他赵长恭也未必求的动我姜家,可是这混账………”
这么多年过去了,姜瑶对于嫁给赵长恭这件事已经不太反感,但是至今让她愤愤不平的是,她身为北齐帝姬,嫁给赵长恭这个南启皇子,应该理所当然的成为正室,可是那赵长恭居然就敢让她做了侧妃,肃王府的正室还让她受了不少委屈。
提起这件事情,姜瑶犹自愤恨不已,一旁的赵显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宽慰道:“阿娘,过去的都过去了,没有当年那桩旧事,也就不会有我们兄妹了不是?父王早年是对不住您,以后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会好生待您的。”
姜瑶提起往事,眼眶有些微红,她取出一张锦帕擦了擦眼睛,轻声道:“为娘受委屈都是小事,只可惜你兄长他受了池鱼之殃,也死在了当年那桩变故里,皇兄他做事……”
姜瑶口中的兄长,是指赵显的六哥赵耀,直到现在,她还是不肯承认肃王府的另外五个公子也是赵显的兄长。
母子三个人正在一旁叙旧,突然宗卫府的大统领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赵显面前。
“王……王爷,大事不好了,船底下有水鬼!”
赵显皱了皱眉头,回头对着赵灵儿说道:“灵儿,你好生照看母亲,我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灵儿知道出了事,也不敢调皮,轻轻地点了点头。
赵显把赵慨拉到一边,低喝道:“怎么回事?”
赵慨此时都快哭出来了,他有些颤抖的说道:“王爷,咱们船底下有人在凿船!”
仿佛在配合赵慨,此时这艘大船猛烈的颤了一颤。
第一百三十二章 沉船
明镜寺接到了姜无忌的死命令,无论死多少人,也要置赵显于死地,可是赵显虽然是微服出行,但是一路上的护卫并不少,所以最薄弱的地方,就是赵显渡河的时候。
从徐州回临安,一共要经过两条大河,分别是淮河还有长江,长江在南边,距离北齐太远,而且长江太过宽阔,并不是特别好下手,因此这淮河就成了明镜寺的最佳选择。
为了绕过宗卫府的排查,从三天前开始,大约数十个精通水性的明镜寺人,就潜藏在了淮河上游,等到宗卫府的大船驶来的时候,他们便摸到了船底,静等着赵显登船。
现在,就是他们在船底凿船。
这个时候的大船,通体都是木结构,从物理角度上并不难破坏,而且这些精通水性的齐人自然也都清楚船的结构,只要找到大船钉铆的地方,数十人一起合作,想要凿沉一艘大船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些齐人,就是等到了大船行到淮河中心的时候,才开始动手凿船的。
宗卫府的宗卫对此毫无防备,一直到大船开始吃水的时候,他们才惊觉水底有动静,而在赵慨报给赵显的时候,这艘大船已经朝下沉了半米左右!
赵显脸色阴沉下来,果断吩咐道:“吩咐所有宗卫,青丘刀出鞘,会水的下水,再让船上的船工修补船舱,无论如何,要让船只靠岸。”
老实说,赵显虽然会水,但是在水里也就是勉强不被淹死的水平,一旦真落了水,就会被那些精通水性的刺客轻易近身任意宰割,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保证这艘大船不沉。
唯一比较棘手的是,由于这艘大船只能容纳两三百人,因此随从护卫赵显的那些禁军并没有全部上船,船上的大部分人还是赵慨带领的宗卫府宗卫,在不知道水底到底有多少人的情况下,现在赵慨的心里很是发虚。
赵慨听了赵显的命令之后,立刻跪了下来,大声道:“卑职遵命!”
说完,船身的晃动愈发明显,赵显不善水性,大船剧烈晃动一些,他顿时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不过就跟在赵显身边的陈清玄却神奇无比,虽然大船在剧烈晃动,但是这个清瘦道士的身子仿佛钉在了甲板上一样,随着大船一起晃动,整个人安然自若的站在原处,潇洒无比。
赵显伸手扶住栏杆,轻轻瞥了陈清玄一眼,然后摇头苦笑:“清玄道长好功夫。”
身材削瘦的陈清玄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赵显,微笑道:“王爷过奖了,这其实不难,王爷只要跟着这船一起晃动,便不会觉得它在晃了。”
赵显先是白了这个道士一眼,然后声音凝重起来:“道长,这水底下的水鬼,八成是北齐姜家派过来的,稍后必然会有一场恶战,本王有两个至亲都在船上,到时候还请道长尽力保住她们的性命。”
陈清玄有些意外的看了赵显一眼,然后微笑道:“古来王侯,都是视己身重过天下,当初秦失其鹿之时,汉王那一句“分我一杯羹”天下闻名,后刘汉虽然灭,但是此句话却流传千古,被引为佳话,如今王爷虽未御极,但地位已经不逊古来任何帝王,何以王爷不惜身自保,却要贫道顾及家人?”
说着话的功夫,船身再次剧烈晃动了一番,赵显伸手捉住栏杆,强忍住呕吐的**,勉强道:“本王……走到如今这一步,初心便是要给身边之人求一条活路,如果此时连老母幼妹都不能顾及,当初本王又何必在临安城里苦苦求存,还不如给人赶回肃州老家等死。”
陈清玄闻言,脸色肃然起敬,这个清瘦道士对着赵显打了个稽首,躬身道:“从前听家父提起,说王爷您生性平和宽厚,兼以极重亲友,浑不似王族之人,如今一见果然如此,王爷以诚相待,此次贫道定然竭尽全力,护持王爷及王爷亲眷!”
赵显苦笑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现在船上混乱,家母还有灵儿不知到了哪里,还请道长带着几个宗卫,去寻一寻她们。”
说着,赵显看向身边围着自己的二三十个亲卫,低声吩咐道:“你们分出二十人,跟着清玄道长一起,去保护公主还有太王妃。”
陈清玄摇了摇头,伸手捉住赵显的手臂,两只脚在晃动的甲板上如履平地,带着赵显朝着赵灵儿的方向飞奔而去。
卫护赵显的一众亲卫,也跌跌撞撞的跟在陈清玄身后,想要保护自家王爷。
在大船上混乱一片的时候,船身再度下沉了一米,赵慨眼睛通红,一边吩咐船工修补船舱,然后从腰间拔出青丘刀,领着上百个会水的青衣卫径直跳下了船,钻进了水底。
好在跟在赵显身边的这些宗卫都是出身宗卫府内府,七八成都是临安城附近的本地人,临安本就偎依在西湖边上,而且附近多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水乡,所以这些临安“本地人”大多会水。
下了水之后,赵慨这才发现船底有一群身着黑衣的“水鬼”,正在孜孜不倦的凿船,这位青衣卫的大统领心中大怒,先是上浮到空气中,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声道:“船底有刺客,众兄弟拔刀,杀人!”
“是!”
说着,这些青衣卫纷纷拔刀,然后一起冲向了船底,青丘刀寒光闪闪,不多时就有七八个人死在了这些宗卫的刀下,猩红的鲜血顿时染红了淮河水面,剩下的“水鬼”们见事不可为,立刻四散而逃,这些人都是明镜寺里遴选出来的水性极佳之人,偏偏水底也使不了弓弩,赵慨虽然心中气愤无比,可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水鬼”,消失在了漫漫淮水之中。
赵炳带着一众青衣卫,钻出水面,都是咬着牙气愤不已。
尽管这些人跑了,可是赵慨心里没有半分喜意,他很清楚现在的形势,也很清楚,那些齐人绝不会就这样轻而易举的作罢。
就在这个时候,跟在赵炳身边的一个青衣卫,伸手指向身后的大船,颤声道:“大统领,不好了,船要沉了!”
是的,这些水鬼之所以“四散而逃”,很大程度上是并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他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这艘南启的木船,船底受创严重,下沉之势已经注定,不管再怎么补救,也不可能救的起来了。
赵慨看着身后缓缓下沉的大船,心中一片慌乱。
这船上面坐的人,是他赵慨的明主,也是大启的希望啊……
“王爷!”
赵慨脸色涨红,拼命朝着大船游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怒了
如果是小木船,进水之后还可以凭借木材本身的浮力浮在水面上,但是大船本身自重太大,船上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这就导致了大船一旦吃水,就会很快下沉,或者倾斜甚至侧翻。
而这漫漫淮河,天知道还有多少刚才的“水鬼”藏匿,一旦自家王爷落水,在水里根本没有办法保证王爷的安全,因此此时赵慨心里万分焦急。
这个时候,已经不光是忠心不忠心的问题了,赵慨心里清楚无比,一旦王爷出了事,不慌他们赵家一家老小要跟着陪葬,在场的每一个宗卫,事后一个也跑不掉。
这位宗卫府外府的大统领左右环顾,对着身边的宗卫低喝道:“你们听好了,这一次是敌人蓄谋已久的刺杀,如果这次王爷出了事,不光是你们自己,你们的家里人也一个都逃不脱,现在到了尽力用命的时候了,稍后大家都聚拢在王爷身边,哪怕用身子去挡,也不能让王爷受到半点伤害,听明白了没有!”
在场的青衣卫大半都是赵显带在身边的亲信,此时都是双目微红,大声回应道:“卑职明白!”
这些青衣卫,每一个人都奋不顾身,朝着大船的方向游了过去。
这个时候,大船上的陈清玄已经领着赵显找到了赵灵儿母女,赵灵儿此时把自己的母亲护卫身后,随身带着的短剑被她拔了出来,正在四下戒备。
见到陈清玄和赵显之后,这位自小在太华山长大的公主殿下,对着陈清玄大声叫道:“师兄,保护好我七哥!”
陈清玄摇了摇头,一手拉着赵显轻轻一跃,稳稳的站在了赵灵儿身前,然后轻笑道:“你七哥还让师兄好好保护你呢,放心吧,只要师兄力所能及,你们都不会……”
陈清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背后“咻咻”三声响动,这位看起来很是清瘦的道长头也不回,宽大的道袍猛然一扫,把三支湛蓝色的铁箭捏在了手中,随手扔在地上之后,一股腥臭味依稀可闻。
显然,这是淬了毒的羽箭。
陈清玄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河面上,一个人头沉下了水底,这三支羽箭,显然是出自这人之手。
“好厉害的箭术,这三支箭几乎是同时近身,箭箭要命。”
由于晕船的原因,赵显此时头脑有些昏沉,他看了看地上的三支湛蓝羽箭,摇头道:“这不是箭术,是北齐的诸葛连弩,最多可以连发七箭,不过这连弩的制法在北齐都已经失传,就连北齐的北疆战场上也很是少见,没想到在这刺客手里居然能看得到。”
赵显一句话没说完,又有几声异响在一边传来,这一次是足足五根羽箭,陈清玄脸色凝重,从腰里抽出铁木制成的木剑,只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圈,就把五根羽箭都格飞了老远。
而这个时候,大船的甲板距离河面已经不足一米!
陈清玄脸色凝重,对着赶过来的一众青衣卫大声道:“各位官爷,这船要沉了,劳烦你们警戒四周,尽量拆些木板下来!”
这些青衣卫看了赵显一眼,有些犹豫要不要听这个道士的话。
赵显摇了摇头,勉强清醒了一些,低喝道:“还不快去!”
这些宗卫这才豁然应命,开始从大船上拆卸木板下来,留作等会的容身的木筏,陈清玄回头看了一眼赵显身上的雪白锦衣,低声道:“王爷,您这身白衣太过显眼,还是先褪下来的好。”
这个时候乃是寒冬的天气,北方本就寒冷,而且刚才船身摇晃,赵显身上沾了不少水,风吹之下寒冷无比,不过这个时候,顾及不了太多,赵显毫不犹豫的把这一身显眼的衣服脱了下来,扔在一边。
等到大船终于快彻底沉下去的时候,仍旧在淮河北岸不曾渡河的一众禁军,终于反应了过来,有上百禁军开始划动几艘小一些的船只,朝着赵显这边飞速划来。
冰冷的淮河河水终于漫过了甲板!
陈清玄跟赵灵儿各自拉着赵显还有姜瑶,跳上了最大的一块木板上面,随着淮河风起,这块木板在浪涛里摇曳不定。
赵显在木板上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对着赵灵儿低声吩咐:“灵儿,稍后无论发生什么,你切记好生护住母亲!”
赵灵儿脸色有些发白,伸手死死的拉住姜瑶,连连点头。
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北齐帝姬姜瑶,此时也有些害怕,她拉着赵显的手臂,声音有些微颤:“显儿,这些人是……?”
赵显呼出一口白气,嗬嗬一笑:“想也不用想,都是您那个侄儿派过来刺杀孩儿的。”
“侄儿……”
姜瑶低声道:“你是说无忌…?”
赵显刚想说话,赵慨一众人已经游了过来,把赵显等人围在了中间。
此时虽然是寒冬天气,但是这些青衣卫为河里进行了剧烈运动,此时每个人都是红着脸,身边热气升腾。
赵慨游到赵显身边,有些自责的低下头:“王爷,卑职无能,没有提前排查清楚……”
赵显摇了摇头,声音低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水底下不知道埋伏了多少齐人,咱们要尽快上岸!”
现在,他们一行人正在淮河的中心位置,河里面不时有一声声弩机射出弩箭的声音,赵显左右张望了一番,然后回头看向北岸,低声道:“咱们调头回去!”
这个时候,赵显不清楚再往南去,河底下还埋伏了多少人,可是回头的话,禁军的小船已经支援过来,只要能跟北岸的禁军碰头,他们这一行人也就算是安全了。
赵慨轰然点头,然后带着几十号人,围在赵显的木板周边,硬生生用人力,把赵显朝着北岸推去。
见到赵显不再朝南边去,藏在水底的这些北齐刺客每一个都慌了神,他们纷纷从水底露头,伸出弩机对着赵显所在的木板放箭,不过现在赵显身边围了上百号人,他坐在木板上,弩箭很难穿过众人波及到他,而且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伸手绝佳的陈清玄在,所以一时半会之间,赵显一家还算是安全。
只是不时有外围的宗卫被淬毒的弩箭射中,然后浑身麻痹,沉在了这冰冷的淮水之中。
长生公主赵灵儿,手中短剑寒光闪闪,一双大眼睛戒备的看向四周,小脸凝重。
而身为北齐帝姬的姜瑶,则是面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显坐在木板的中心,看向自己身边不时倒下的一个个青衣卫,心中一股怒火冲天而起。
“姜无忌……”
“既然你不要脸,那本王便跟你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