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照单全抓
老实说,赵显的左肩的确是他的罩门,不过这个罩门现在几乎有等于无了,以他现在的身份,除了自家的姬妾,没有人能让他褪去衣衫,更别提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了。
就连皇帝也不行。
不过赵显对季子升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左肩的印记,还是极为好奇的,所以赵显也不准备杀他,而是准备仔细盘问清楚。
能够知晓自己左肩印记的,只可能有两个途径,一是从当年南明教教主卫道人那里传出来,二是从赵显自己的姬妾里传出来。
这第二个可能是极小的,因为赵显现在就三个老婆,三个老婆里没有人知晓南明教所谓的“圣火印”,再说赵显的左肩当年在江宁城里中了一箭,后来虽然愈合,但是留下来的伤疤已经把卫道人的那个印记弄得扭曲模糊了。
如果提前不清楚那四个字是“唯光明故”四个字,是绝对认不出来的。
所以赵显大可以褪去衣衫,让朝堂上那些文武百官看一看清楚,不过这种事情太丢面子,现在的赵显是不会去做的。
踢完这一脚之后,赵显心中的怒气抒发了不少,他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对着高坐龙椅上的赵寿拱手道:“陛下,季子升一党公然在朝堂之上离间天家血亲,君臣关系,况且臣乃赵家血嗣,不管是先帝还是宗府都毫无异议,这人红口白牙,便公然污蔑于臣,臣请重罚季子升一党!”
赵寿手足无措的摆了摆手:“这些国事,自然任由皇叔做主,不过季子升等人的确可恶,皇叔当从重处罚,才能警示天下!”
这种国事,本来是不必要问赵寿的意见的,但是现在是敏感时期,而且赵显接下来要做大事,会得罪一大票读书人,这就必须要让小皇帝亲口说出来,帮自己分去一大部分黑锅,以免落人口实。
听到赵寿说出这句话之后,赵显脸上露出了一个略显狰狞的笑容,他对着赵寿微微拱手,冷声道:“臣遵旨,此事不给季子升一党一些教训,他们还当我们赵家人好欺!”
说着,赵显拱了拱手,就退出了崇政殿。
这场还政的闹剧,也因为赵显的强势反应,最终不了了之,毕竟崇政殿里再无第二个季子升,敢跳出来跟赵显放对。
不过对于赵显的话,这些官员们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毕竟季子升这些人是自己作死,肃王殿下处理了他们,这场风波自然也就平息下来了,只有宰相谢康一个人注意到了赵显的言辞。
赵显方才说的并不是重处季子升一人,而是重处“季子升一党”。
也就是说,只要跟着季子升一起尚书要求还政的人,都可以归入“季子升一党”,都可以被赵显扛着皇帝陛下的大旗,一起清算!
谢康隐隐有些心惊胆战,所以当赵显退场之后,他这个主持朝政的政事堂首辅,很快结束了这次大朝会,匆匆忙忙朝着政事堂赶去。
等他到了政事堂的时候,肃王府那辆玄黑色的马车已经停在政事堂门口,而赵显本人正坐在右仆射赵恪的桌案上,在翻看那些要求肃王府“还政”的文书了。
谢康,戴浦两位宰辅看了一眼赵显,然后对视了一眼,都明白赵显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了。
唯有右仆射赵恪,早就知晓赵显的用意,他从另一张桌子上又搬来厚厚一叠文书,放在赵显面前,声音略显恭敬:“王爷,这些也是。”
谢康怒视了一眼赵恪。
但是却毫无办法,赵恪是赵家人,是赵显摆明了放在政事堂里的代言人,就算是谢康,也没有办法拿赵恪怎么样。
赵显随意翻看了几本之后,就把这些“还政”的文书丢在一边,抬头看向站在自己桌子前的谢康,微微一笑:“这里面似乎没有谢相的奏书,怎么谢相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在私下里,赵显通常都是称呼谢康为表叔,但是在政事堂里,两个人都不会称呼的这么亲近了。
谢康苦笑一声,对着赵显拱了拱手:“王爷,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只是不忍心看到死太多人。”
“你不杀人,人便杀你。”
赵显从赵恪的位置上站了起来,指着几乎摆满桌子的厚厚文书说道:“这些奏书,每一本都是要杀本王的奏书。”
说到这里,赵显轻声说道:“本王若是死了,临安城里会死更多人,谢家更是一个人也逃不脱,表叔信是不信?”
谢康默然无语。
赵显反倒是一副很轻松的表情,他对着三个宰辅摆了摆手:“这些人都统计出来名字,送到宗卫府去。”
说到这里,赵显语气重了几分:“还有,怎么处置他们是肃王府的事情,政事堂只需要把名字报上来,一个都不许漏掉。”
谢康等人无奈拱手,齐声道:“臣等遵命。”
离开了政事堂之后,赵显再次坐上自己那辆黑色马车,一路驶出了皇城,朝着清河坊的宗卫府内府行去。
宗卫府门口,一身九尾青衣的赵炳已经等了许久,见赵显从马车上下来之后,赵炳恭恭敬敬的弯下身子:“卑职赵炳,见过王爷。”
赵显对着他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个季子升,送过来没有?”
在崇政殿里,负责擒拿季子升的是金殿上的金吾卫,这些金吾卫分属皇城兵马司,并不归宗卫府管理。
赵炳弯腰道:“回王爷,皇城兵马司已经把那人送来宗卫府了,现在正关在宗卫府诏狱里头,王爷要见他?”
赵显点了点头,然后迈步朝着宗卫府后院走去。
他曾经在宗卫府上过班,对宗卫府自然很是了解,也不用赵炳带路,就径直朝着宗卫府的诏狱走去,而赵炳则是跟在赵显的身后,微微弯着身子。
两个人走到宗卫府诏狱门口的时候,赵显停下脚步,回头对着赵炳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跟大统领说一说。”
赵炳面色恭谨。
“王爷吩咐。”
赵显轻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要大统领忙碌一段时间就是了,今日或者明日,政事堂那边会送来一份名单,名单到了宗卫府之后,大统领便照单抓人,把这些人统统抓到诏狱里头来。”
说到这里,赵显顿了顿,补充道:“这些人人数可能比较多,如果诏狱装不下,大统领就去找三法司借一借地方装人。”
赵炳有些愕然的看了一眼赵显,弯身道:“王爷……这些人怎么处理?”
这会儿赵显已经迈进了诏狱的门口,闻言头也不回的对赵炳说道。
“先关着,需要杀的时候,本王会给你递条子。”
赵炳面色肃然。
“卑职……遵命。”
第十五章 白素素
自从启国建国以来,宗卫府诏狱就是临安城最为幽暗的地方,尤其是赵显掌权以来,有不少从前的政敌被他手下的宗卫府投进诏狱里头,而整整五六年时间,能从诏狱里走出来的人数并不多,季子升三人就是为数不多的诏狱幸存者。
不过眼下这三个幸存者,又被重新拿进了诏狱里头,这一次,他们一个也休想出去了。
赵显背负双手,走在幽暗的诏狱之中,身为大统领的赵炳并没有跟过来,赵显跟他说了刚才的牛逼之后,赵炳知道接下来宗卫府有的要忙,已经加紧安排去了,不过当年那个负弩少年,如今已经为人父的赵希,仍旧紧紧跟在赵显身后。
说起赵希,这个少年人如今也已经是二十二岁的成人了,一身的精力已经到达巅峰,这几年来他又经常去禁军里头找王霜习练武艺,一身功夫比起少年时要强出不止一筹,就算是淮安侯王霜全力出手,也要小半天功夫才能分出胜负,赵希如今的身手,距离大宗师的水平只差火候了。
所以,每次有赵希跟在赵显身后的时候,赵显也就懒得再带那百多名的亲随,有这个武道宗师在,赵显的安全层级又上了一个层级。
走到诏狱深处的时候,赵显皱了皱眉,用衣袖捂住了鼻子。
这里的味道着实太难闻了,一股腐臭不说,还有那些犯人身上的酸臭味道,让人很难禁受。
大抵监狱都是如此,也不能怪负责监狱的牢头不爱干净,监狱毕竟是“处罚”人犯的地方,尤其是诏狱里头的人,大多还要让他们招供,如果打理的干干净净,反倒没有什么处罚的意味了。
在一名青衣卫的带领下,赵显在诏狱靠左的一间牢房里,找到了那个不久前还在崇政殿上指着自己鼻子大骂的季子升,此时这个季榜眼已经不复刚才的意气风发,不仅衣衫不整,而且头冠散落,满头长发披肩,显得很是狼狈。
“打开牢门。”
赵显轻声吩咐,那个带路的青衣卫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打开牢门上厚厚的枷锁,帮着赵显推开牢门,赵显捂了捂鼻子,矮身进了牢房。
赵希寸步不离,跟着赵显走了进去。
里面的季子升虽然形容狼狈,但是却并没有多少惧意,抬头看了一眼赵显以后,语气不轻不重:“奸贼。”
赵显左右看了看,发现这间牢房里并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于是让那个青衣卫搬来一个凳子,坐在了季子升对面,然后从自己衣袖里取出一张白纸,轻声道:“季子升,成康七年中秀才,成康十一年中举人,隆武五年中进士,通州府人士,出身通州城南的季家,家中世代以读书为业,广有田产,乃是通州府数一数二的富户。”
说到这里,赵显略微加重了语气冷声道:“双亲俱在,兄弟四人,姊妹三人,家有一妻四妾,两儿四女。”
听了赵显的话之后,季子升身子猛地颤了颤,然后猛然抬头看向赵显,咬牙道:“赵宗显,季子升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若是个男人,便不要跟个妇人也似,究及季某家人!”
赵显面无表情,冷声道:“你现在知晓本王是赵宗显了?方才在崇政殿上的时候,季榜眼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到这里,赵显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冷眼看向季子升:“本王本来有些好奇,你身为一甲榜眼,家中父母俱在,有妻有子,前途无量,没道理因为什么圣人大义,要在朝堂之上这样自毁前程。”
“直到昨日,宗卫府的人从通州回来,把这张纸送到了本王案头。”
上一次季子升上书之后,赵显虽然叮嘱宗卫府暂时不要难为他,同时也让宗卫府派人去通州府彻查,宗卫府的人花了不少时间,刚巧在昨天,才把季子升等三人的情报,送到了赵显的案头。
赵显冷眼看向季子升,继续说道:“通州府本王刚巧也去过,正是在通州府的白家,本王才设计把南明教余孽一网打尽,季子升,你与白家的那位白素素,是青梅竹马是不是?”
白素素,就是当年那个白家家主白芷若的小姑姑,十七岁就进了临安,给杨吉做妾,不过后来赵显追究此事的时候,杨吉推脱说这个女子早已经病死了,赵显那时候一方面要应付西楚,一方面还要提防陈静之,也就没有在这件事上耗费太多心力,久而久之就把这个白素素抛在了脑后。
不过仔细想一下就可以发现不对,当时杨吉出事的时候,白素素不过才进杨府十年出头,杨吉那时候已经七十多岁的高龄,尚且身体健壮,白素素怎么可能三十岁不到,说死就死了?
好在宗卫府查到,这个季子升跟白素素都是通州府人士,两个人年纪相仿,而且两家同为通州府富户,自小就颇为熟悉,白素素还跟季子升定下了姻亲,不过后来白家家道中落,白素素逼不得已给杨吉做了妾,两个人的关系这才断了,季子升就此也就断了念头,娶妻生子,安心读书,最终在隆武五年成功一甲登科。
季子升站在在监牢的角落里,看向赵显一眼,大声道:“赵宗显,你身为臣子,还政于陛下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季子升身为人臣,仗死直谏乃是本分,你要弄权害我,直接动手杀我便是,干什么一会扯我家里人,一会又扯什么白素素?”
“不扯白素素?”
赵显也站了起来,一把捉住了季子升的衣襟。
这七八年来,赵显一直勤练十段锦,身子骨已经颇为强健,而季子升乃是一个文弱的读书人,险些被赵显一把提了起来。
“那你告诉本王,你是怎么知晓本王左肩有这个印记的?”
季子升被赵显提住衣襟,说话有些困难,不过他还是不肯松口,咬牙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赵显冷冷一笑。
“你现在把那个南明教妖女供出来,本王或许还能饶了你家小性命,再这样跟本王胡搅蛮缠,你季家一家老小,都要死在你季子升手里!”
第十六章 赵家人杀读书人!
不管赵显如何逼问,这个季子升就是死活不说,后来赵显也失了耐心,负手离开了诏狱,把这个季子升交给了赵炳审问。
其实他刚才说要祸及季家满门,也只是吓唬吓唬季子升而已,如果不是必要,赵显很少会殃及无辜,哪怕是陈静之这种死对头,赵显也只是流放了陈家的家人,并没有动手杀人,更何况季子升乃是因言获罪,如果因为这个就杀了季家全家,那赵显跟满清的那位“十全老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持国理政,最忌妇人之仁,季子升的家人可以不死,但是季家必须因为季子升的愚蠢受到惩罚,否则旁人没有了忌惮,将来无论什么角色,都敢在赵显头上拉屎。
还有那些跟着季子升一起上书的读书人,都被宗卫府关进了诏狱之中,一时之间,宗卫府诏狱人满为患。
这种举动,彻底惹怒了启国的那些读书人,他们可不管赵显这几年替启国做了多少事情,你只要误了读书人的利益,你便是国之大贼,一时之间,不仅临安城为之鼎沸,包括启国各地的士子,还有那些仕林名宿,都纷纷开始发声,这些人很是聪明,他们一方面说赵显暴戾,却并不敢要求朝廷处罚赵显,而是要求赵显还政。
整个仕林都开始沸腾起来。
趁这个时间,那些北齐还有西楚埋在启国的的探子,暗线都开始活动,这个临安城里都陷入了肃杀之中,包括肃王府的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赵显执政以来,面临的最大困局。
就连向来行事大勇无畏的林青,也偷偷到了肃王府,在肃王府的书房,找到了正在泡茶的赵显。
赵显给这个黑脸将军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来说话,然后笑眯眯的问道:“听闻禁军之中军务颇多,淮南侯爷怎么有空到肃王府来了?”
自从林青跟王霜封侯之后,赵显跟他们说话,偶尔也会打趣他们两句,称一声侯爷。
林青黑的脸庞略微红了红,摆手道:“王爷不要取笑末将了,末将这个劳什子侯爷,都是跟在王爷身后厮混来的…”
赵显笑着抿了口茶,轻声道:“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林青低下头,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末将…末将在军中听到了一些消息,说临安城里的那些书生不服王爷,都在国子监门口示威,而且大启各地都有一些读书人开始叫嚣,时局很是不好…”
赵显微微一笑:“意料中事而已,林叔连那些凶狠的齐人也不怕,怎么怕这些大头书生了?”
“倒不是怕他们。”
林青放下手里的茶盏,叹了口气:“王爷,末将知道您志在高远,想为咱们大启做些实事,可步子不能迈的太大了,咱们大启上下各阶各层,哪里都少不了那些读书人的影子,就连末将的禁军之中,也有人有文官亲戚,他们的势力太大了,王爷不该就这样得罪他们。”
“再说了,这些人要还政,王爷杀两个人警告警告他们就是了,也没必要关这么多人不是……”
赵显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瞥眼看了一眼林青,淡然道:“这些话不像林叔平时的口吻啊,谢康他找到你了?”
林青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王爷,昨天谢老头的确找到了末将,不过末将也觉得谢老头说的有理,所以就来跟王爷说了。”
“谢康他是读书人,你是么?”
赵显眯着眼睛笑道:“现在本王不过关了一些读书人,还没开始动手杀人呢,这些人就这么闹腾,等以后本王真正开始做事的时候,那还了得?”
赵显真正要做的事情,并不是为难季子升这些读书人,而是想改革科考,现在对读书人动手,也是想试探试探那些读书人的动静而已,现在他不过关了一些上奏的官员,就惹得举国沸腾,如果以后改革科考,触碰到所有读书人的根子,这些人岂不是要立刻造反?
这种情况,必须要加以遏制。
想到这里,赵显的话里也多了一些冷意:“真给这些读书人为所欲为,不给他们一些教训,那这大启还不如交给他们去管,还要本王的肃王府做什么?”
赵显这话里多了几分怒意,就连林青心里也有些发颤,林大将军低头道:“王爷说的是,是该给这些大头书生一点教训。”
赵显眯着眼睛看向林青,低声道:“林叔,你要记着自己的身份,你是武将,是我大启的淮南侯,你不能跟那些读书人混在一起,不然将来是要吃亏的。”
林青闻言,立刻从座椅上起身,半跪在赵显面前,大声道:“王爷误会末将了,昨日谢老头来跟末将说,如果读书人暴动,可能会威胁到王爷,末将只是担心王爷安危而已,至于那些读书人死活,末将从不在乎,只要王爷一声令下,他们有多少,末将便杀多少!”
“很好。”
赵显用手敲了敲桌子,声音低沉:“林叔,你回禁军之后,从左营之中抽调一万禁军入驻临安城,过几日就是那季子升还有一批季子升余党开刀问斩的时候,那时临安城八成会有一些动荡,届时,如果有什么人闹事,就让禁军全部拿住,必要时,可以就地正法!”
对于读书人造反的问题,赵显从不担心,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有钱读书的,没几家是穷的,自古只有吃不上饭的才会提着脑袋造反,没听说有钱人家造反的。
还有季子升一案,赵显最少抓了有两三百人,这些人能上奏政事堂,就都是在临安城里有职司的官员,赵显自然不可能一下子把所有人都杀掉,他只能先杀一批“试试水”。
那些读书人,面对汉家王朝的统治者的时候,个个都有骨气的很,动不动便以死相谏,这是因为他们清楚,汉家王朝的统治者不敢杀太多读书人,所以行事向来肆无忌惮,赵显这一次就是要让他们清楚,老赵家的人,也敢杀读书人!
林青肃然抱拳,低着头大声道:“末将遵命!”
赵显伸手把林青拉了起来,正准备跟林青交待一下后续细节的时候,就听到了书房门口阿绣的声音。
“王爷,大门口有一个姑娘,自称自己叫白素素,想要求见王爷。”
现在目光一凝,半眯着眼睛对着阿绣说道:“先去把她带偏厅,我一会儿就去见她。”
“是。”
吩咐完阿绣之后,赵显拍了拍林青的肩膀,轻声说道:“好了林叔,你先去忙吧。”
“记着,以后不要跟读书人走的太近。”
“末将知道了…”
第十七章 怒气
在肃王府的偏厅,赵显见到了这个自称白素素的女子。
也许是因为姓氏的原因,她跟她的侄女儿一样,都穿着一身白衣,脸上还蒙着薄纱,虽然看不清长相,但是身材曼妙,一点也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女子三十多岁甚至都到了抱孙子的年纪,有些女子三十多岁半只脚就已经踩进了棺材里,能够像眼前这个女子一样保养的这么好的,目前赵显也就见过萧太后一个人。
这个女子,就静静的站在偏厅的中间,也不坐下,赵显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之后,就径直坐在了偏厅的主位上,冷眼看着这个白衣女子。
白素素也打量了赵显一眼,声音清淡:“早就听闻肃王殿下年轻,不曾想居然这般年轻。”
成康十五年的时候,赵显才十八岁,如今已是隆武六年,他也才不过二十六岁而已,相比起高居庙堂里的那些白胡子老爷爷来说,赵显的确要年轻的多。
肃王殿下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淡然道:“本王比起杨吉来,的确是要年轻的了。”
白素素嫁给杨吉做妾的时候,不过十七岁年纪,那时杨老头早已经年过甲子,赵显说出这句话,不无讽刺的意思。
白素素呼吸骤然急促了片刻,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平静了下来:“肃王殿下,民女今日是来投案的,季子升此人,乃是被民妇下了失魂香,他所作所为皆受民妇操持,如今民妇自投罗网,请王爷对季子升网开一面,放他一条性命。”
白素素话里虽然有求饶的意思,但是仍旧静静的站在偏厅里,半点也没有跪下的意思。
赵显眯着眼睛冷冷一笑:“什么失魂香这般厉害,居然能操纵一个一甲榜眼,诽谤本王!”
白素素深深的看了一眼赵显,声音中隐隐带着怒意:“肃王殿下要不要亲自试一试民女的失魂香?”
“这倒不必。”
赵显冷然道:“你今日自投罗网自然不假,可季子升这人也必死无疑,如果你还没有别的想说的,就可以去诏狱跟季子升见最后一面了,你们俩做一对同命鸳鸯,说不定下辈子能够有个好下场!”
白素素骤然抬头看向赵显,怒道:“我已经投案自首,你为何不肯放过季子升?”
这就是江湖人的天真之处了,白素素这话在任何一个有认知能力的成年人听来,都会觉得可笑,可江湖人不会,白素素自小在南明教白莲分会,也就是白家里长大,她虽然也读书知事理,但是却不懂得庙堂险恶,就季子升这人的所作所为,给任何侄儿的坐在赵显的位置上,都是满门抄斩的下场,赵显只准备杀他一人,已经算是仁慈了,
所以这个白素素只身前来,只是单纯的“送死”而已。
至于她为什么要跟赵显为难,也很好理解,通州白家上下,包括小厮都被赵显带着青衣卫屠戮殆尽,这种事情赵显既然做下了,别人来找他报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以白素素这么一个小女子,能在朝堂上掀起这么大的波澜,也是颇为难得了。
白素素听了赵显的话之后,心情激愤,就要冲到赵显身前,站在一旁的赵希自然容不得这个女子放肆,还不等白素素上前,赵希腰间的青丘刀就已经出鞘,幽冷的刀锋轻描淡写却又准确无比的的架在这女子的肩膀。
“再上前一步,你就死。”
赵希是个冷淡的性子,这么多年来也就对她的媳妇儿露出过笑脸,如果白素素真敢再上前一步,赵希手里的狭长刀刃,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刺进她的胸膛。
白素素咬了咬牙,怒道:“赵宗显,你莫要以为没人制得了你,今日只要我出不去肃王府,等到明日你左肩上有我明教“圣火印”的事情就会传遍临安城,到时候瞧你这个肃王,还能不能坐的安稳!”
赵显盯着这女子看了看,随即微微一笑:“白姑娘,你们白家已经家破人亡,你一个人在临安,哪里来的人手?”
白素素瞪了赵显一眼:“白家上下,尽数死在你手里,你早晚必遭报应!”
“那是因为你们南明教要杀我!”
赵显冷笑道:“只许人杀我,不许我杀人?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今日你不说没关系,诏狱里有的是刑罚让你说,还有你刚才说的威胁,那就更可笑了!”
“季子升已经在朝堂之上说了此事,如今临安城上下,哪个不知,你以为本王还会怕一个区区的纹身印记?”
赵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俯视这个白衣女子,冷声道:“实话告诉你,当年卫明出手暗算本王的时候,本王便没有怕过,也是那个时候,卫明给你们整个南明教,种下了覆灭的种子!”
“还有你在临安的势力,本王不用去查也可以了解的七七八八,无非是当年杨吉留下来的一些余孽,都是北齐埋在临安城的暗线,杨吉这老贼做的隐蔽,以为本王便查不出来了?”
说到这里,赵显的语调提高了几分。
“不管是你,还是季子升,亦或是杨吉,你们都是大启臣民,只要你们安安分分的,本王半点也不会招惹你们,可你们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去勾搭北齐,这便是你们的取死之道!”
其实临安城的局势发展到现在,赵显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一些寒心的,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他自问替启国做了不少事情,虽然做事之前他并没有要求启国回报他什么,可现在区区一个季子升振臂一呼,临安朝堂就要三成的人要把他赶下政坛!
能够做官的人,自然没有一个蠢物,他们每一个人都应该知晓,一旦赵显失了权柄,该是一个什么下场,如今的赵显一旦失势,恐怕连赵长恭的下场也不如,九成九会死在临安城里!
换一句话说,那些人就是想让他赵显去死。
从成康十五年开始,赵显就在为启国奋战,从江宁到西陲,再到江北,每一战赵显都花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可如今,那些在临安城里享福的文人们,便是这么报答他的!
想到这里,赵显心中怒气更甚。
“去把她拿进宗卫府诏狱,跟季子升关在一起,季子升问斩的时候,把她也带去刑场同死!”
赵希恭敬低头:“是。”
说话间,他手里的青丘刀刀鞘旋转,不偏不倚的打在了白素素后心,拿捏的刚好的力道让这个女子瞬间闭过了气。
赵希挥了挥手,门外的两名青衣卫连忙跑了进来,把白素素抬了下去。
第十八章 重病垂死
白素素的到来,给了赵显一个提醒,那就是杨吉当年留在临安的潜伏势力并没有被清除,而且规模不小。
这一方面是因为当年赵显对杨吉下手的时候,朝中还有陈静之掣肘,甚至杨吉身死,也是陈静之等一众文臣下的手,杨吉这么多年在临安朝堂人脉颇广,这些文臣对待同类自然慈悲的多,八成也就是杀了了事,又怎么会去计较杨吉的那些埋在暗处的党羽。
杨吉这人是北齐埋在临安的最大暗桩,也是这么多年启国在北齐压迫之下愈发转寰艰难的原因,他背地里在临安的势力一定极为庞大,否则白素素也不会说什么一夜之间,让赵显左肩的印记传遍临安之类的话了。
白素素被抬下去之后,赵显眯着眼睛思忖了片刻,然后淡然道:“去给赵慨递个口信,让他从今夜开始,带着宗卫府外府的人,在临安城里仔细盘查,如果什么风吹草动,或者有什么可疑之人,立马拿进外府审问。”
“如果碰到一群可疑之人,可以抓一群放一个,派人缀在身后,把他们的老巢揪出来。”
赵希躬身点头:“卑职知道了。”
“再去给赵炳递个话,就说临安城里杨吉余孽犹在,问一问他这个大统领,这几年到底在做些什么。”
听到这里,赵希脸色才变了变,不过他很快低头说道:“卑职这就去。”
他现在虽然已经从宗卫府的编制里跳脱了出来,成为了肃王府的嫡系,但是无论是他还是他父亲赵苍,都是出身宗卫府的,对于执掌了宗卫府近二十年的大统领赵炳,还是心有敬意的,听到赵显要申饬赵炳,自然会觉得有些异样。
处理完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赵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思了许久,抬头看见天色黯淡下来之后,他才摇了摇头,回到了书房里。
书房里,见到赵显进来之后,李香莲站了起来,把几叠文书摆在赵显的桌案上,轻声道:“老师,这都是一些急需处理的,您先看一看。”
赵显点了点头,对着这几个女孩子挥了挥手:“天晚了,你们也都下去歇息吧,还有,这段时间临安城里不太平,香莲你告诉你那些同学一声,叫她们不要出门了。”
李香莲点了点头:“学生知道了。”
赵显的这些女学生,每个人对于政事的知晓程度,都不逊色于政事堂里的那些行走,所以赵显对于这些人的个人安全一直很是上心,不过也就只有李香莲等几人,有一些“处理”政事的权力,所以赵显也不会过分限制她们的自由。
赵希的媳妇儿宋蕊,就是赵显的这些女学生之一,嫁人之后她便退出了肃王府,安心相夫教子,就连对自己的丈夫赵希,也没有多说半句不该说的话。
她们毕竟都是赵显自小收养的苦命孩子,赵显又待她们极好,除了那些当真没心没肺的人,没有人会选择背叛肃王府。
不过这段时间临安城里的确不太平,那些北齐还有西楚的暗线,都在频繁活动,这段时间,她们的确不好出门。
叹了口气之后,赵显坐到了主位上,翻开李香莲等人给他挑出来的一叠文书,发现大多是西陲还有江北发回来的军报,江北那边自然是因为齐人不太老实,大有越过淮河反攻江北的意思,西陲那边的西陲军固然稳固,但是西陈却很不老实,那位西陈国主项少阳,最近有事没事便去西楚国境内打秋风,边境的冲突一触即发。
这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首先赵显并没有允许项少阳私自行动,而项少阳这般举动,就代表着赵显对他已经有些失控了。
这五年时间,西陈已经消化了从西楚那里夺过来的土地,自身已经足够养活自己的十万玄甲军,不再需要临安给他提供银钱,也就是说项少阳的命脉已经不在赵显手里,不过西楚和西陈仇深似海,如果没有启国做靠山,西陈早晚要毁在西楚铁蹄之下,因此项少阳目前还不敢对赵显有任何忤逆之处,现在这样稍有叛逆,也在赵显的容忍之内。
简单处理了几封文书之后,肃王妃项樱手里拿了一封书信,推开书房走了进来,轻轻坐在赵显身边之后,她把书信放在赵显面前。
赵显伸出手揉了揉项樱的头发,轻笑道:“谁寄过来的?”
以往赵显揉她头发的时候,项樱都要埋怨几句赵显,不过现在她显然没有什么心情,只是幽幽叹了口气:“大皇兄寄过来的。”
“项岐?”
赵显皱了皱眉头。
这个西楚的大皇子,有心无胆,上一次自己费了不少心思想要串通他坏了西楚根基,可惜后来项岐始终没有点头,不然此时赵显应该已经拿下西楚了。
“他不是在郢都混的很不好么,怎么想起来给你写信了?”
项樱摇了摇头,声音幽幽:“大皇兄说,父皇他生了重病,太医说他病入膏肓,最多也就是一两个月的寿命了,现在父皇他已经无力处理郢都的政事,大皇兄正在郢都监国,皇兄他希望我能回郢都看一看父皇……”
赵显皱了皱眉头:“此事当真?宗卫府怎么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项樱薄怒道:“大皇兄虽然愚鲁,但也不会拿生死之事开玩笑,这岂能有假?”
赵显摇头:“六年前郢都便在传岳父大人重病垂死,这六年时间他还不是活得好好的?项家人现在学聪明了,他们的话,不好信。”
赵显这话一出,项樱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肃王殿下见媳妇即将发火,连忙赔笑道:“不过也不尽然,我这里也刚刚收到消息,项少阳最近在西陲很不老实,估计也是因为老岳父身子的确不好,这小子才敢这么跳脱。”
项樱盯着自己的夫君看了半晌,良久之后才幽幽叹了口气:“赵七,我想回郢都看看。”
“我已经六年多没有回去了,父皇他虽然待我不好,但毕竟是我的生身父亲,我想带儿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赵是赵显跟项樱的女儿,今年快两岁了,他们的儿子赵宋是肃王府世子,自然不能带去郢都,带一个女儿却没有什么要紧。
赵显皱了皱眉:“去一趟自然不要紧,不过你现在身份大不一样了,我怕项家人不肯放你回来。”
“而且……”
赵显轻声道:“现在临安城也是多事之秋,为夫脱不开身,没有办法跟你一起去。”
“要你去做什么?”
项樱拉着赵显的手,嘻嘻一笑:“要是大皇兄不肯放我回来,我还指望着你去接我呢。”
赵显也跟着笑了笑。
“好,他们要是不肯放你回来,为夫便去郢都要人。”
第十九章 送别
西陲那边最近动荡不安,再加上临安城也不太平,赵显本意是不想让项樱回郢都的,可是女儿家回娘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项樱嫁到赵家之后,已经六年多没有回过郢都了,如果她老爹项云都当真重病,不给她回去探亲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项樱上一次回郢都的时候,跟赵显一起被项云都关在了郢都城,那时成康帝虽然有心解救,但是最终也只是在函谷关止步,可如今的启国是赵显一个人说了算,如果项云都装病,当真还要再为难项樱,赵显完全可以联合西陈,再次伐楚。
五年时间过去了,当年赵显伐齐消耗的启国元气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再加上收回了江淮这么大一片沃土,如今整个启国不管是人口数量,还是土地规模都上了一个台阶,已经不再是成康朝的启国了。
可以这么说,就算刨去那些火器,如今的启国也比赵睿时期的启国强了至少三成左右,如果西楚还要惹恼赵显,那么这个在西南立国百余年的项家,就要面临整个启国的怒火了。
要知道这五年时间里,赵显做的不止是经略江淮,临安的军器监也一日没有停歇过,不止如此,赵显每年朝军器监里投的银钱也是越来越多,如今军器监里的数千匠人,每一个人的资产在临安城里都算得上富户,最起码也可以在临安清河坊以外的街坊里购置房产。
高收入自然会带来巨大的工作热情,短短五年时间,军器监里虽然没有什么新式武器出现,但是原有的火炮,雷震子以及神臂弩,都已经经过多番改进,尤其是火炮,基本已经实现了明末红夷大炮的水准,射程到了四五里的距离,很可惜的是,军器监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量产“开花弹”,否则现在赵显也不必要跟齐楚两国虚与委蛇,直接便可以越过淮河和函谷关平推过去了。
尽管没有制出开花弹,可是肃武炮的请便程度已经得到了巨大的改进,现在肃武炮的底座部分,已经有大半是木制,单马便可以轻易拉动,整体结构已经比上一次江北之战时强出了数个档次,如果用这种火炮再守一次滁州城,那么当年北齐二十万大军,几乎全都要死在滁州城下!
而且经过赵显这五年以来孜孜不倦的砸钱,启国火器的数目有了几何式的上升,再加上朝中有林青王霜两个大将,外面也有秦干戚之类的老将,像顾平生这种军中新人也开始在淮南军里崭露头角,如今的南启,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任由齐楚欺凌的偏安一隅的小国,而是足可以与北齐比肩的军事强国!
不过军器监这个地方,自从江北之战之后,就被西楚跟北齐死死的盯上了,从隆武元年开始,每一年死在军器监之外的齐楚探子都数不胜数,后来赵显干脆给他们挪了个地方,搬到了临安城南的一座小山里,整座山都被赵显圈给了军器监,由宗卫府加派人手看管,军器监的匠人们可以选择把家里人接进去居住,也可以选择让家人们住在军器监外面。
但是他们本人是不能出去的。
换句话说,在军器监这些领先齐楚两国的技术没有烂大街之前,这些匠人都失去了他们本该有的自由。
好在现在的军器监占地极大,一应生活用品都可以送进去,这些原本都相对困苦的匠人倒也都知足,没有多少人心生不满。
再说即便走失一两个匠人,被北齐或者齐楚带了回去,那也无关痛痒,这些匠人大多不识字,而且也只是各自负责一个工序,他们并没有掌握到核心技术,只要赵显那十几个男弟子没有出事,整个军器监也就不会有什么太多损失。
整整五年时间,赵显的那十来个弟子身边,每时每刻都会跟着一两个青衣卫,来护卫他们的安全。
不过无论赵显有多少把握拿下西楚,他也不可能拿自己老婆孩子的性命去挑起战端,因此他足足派了五百个内府的精锐青衣卫给项樱随行,有这些人在,再让项少阳在西陈策应,一旦出了事情就算逃不出西楚,也会多几分生机在。
项樱的车队离开临安的时候,赵显一路送到了距离临安城足足五十里的于潜驿,当初也是在这个地方,赵显跟项樱被一群刺客围杀,险些丧命在这里。
送到这里之后,赵显就没有办法再继续往前送了,此时临安城局势瞬息万变,他是没有办法离开临安城太远的,否则一旦回城不及,就会给人找到机会,端了他肃王府“老巢”。
临别之前,赵显握着项樱的手,一边看向项樱怀里的孩儿,声音沉重:“此去郢都,为夫不拦你,但是务必保重自己,当真碰到什么危急性命的时候,别人问你什么,你便说什么,明白么?”
项樱作为肃王府集团的二号人物,平日里是一起跟赵显处理政事的,赵显绝大多数事情都不会瞒她,所以项樱知道的事情比起林青谢康等人还要多得多,比如说火药的黄金配比,以及临安城里的诸多大小秘辛,甚至还有军器监一些火器的原理,只要她问起过,赵显都说给她听过。
这些东西虽然不成系统,但是也弥足珍贵了。
不过再如何珍贵,对于赵显来说,都及不上项樱还有女儿赵的性命要紧。
项樱也紧紧的握住了赵显的手,心里颇为感动。
在这个年代,没有人会拿女子的性命当回事,尤其是碰到家国大事的时候,当年刘邦那一句“分我一杯羹”,一直到后世都传为“佳话”,可见亲情在大人物眼里,是有多么一文不值。
赵显能说出这番话,让这个出身西楚的大公主心里暖洋洋的。
“你放心,这一趟郢都,最坏的结果,无非是父皇他装病,把我们母女关在郢都,只要咱们的西陲军还在,郢都里无论是谁也不敢动手杀我们母女的。”
说到这里,项樱帮着赵显整理了一番有些皱褶的衣衫,轻声道:“现在临安城里危机四伏,我这一趟走了,你自己在临安城里要多小心,有事的话多问问谢表叔他们,实在不行也可以跟高家妹妹商议商议,莫要吃亏。”
这几年时间里,他们夫妻俩一直都是相互扶持,项樱也给赵显出了不少主意,所以她反倒有些担心赵显一个人在临安会不会出问题。
“放心。”
赵显微微一笑。
“你走之后,我便要开始动手杀人了。”
第二十章 你怎么能骂人呢?
隆武六年二月初。
季子升一批人在临安西城被开刀问斩,这一批人统共有近四十个读书人,其中就包括了那个南明教余孽白素素。
南明教的种种纠葛,赵显也不想再予以理会,白素素跟季子升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柔肠百转的爱情故事,他也没有兴趣了解,他现在是大启国主,这种江湖之事儿女情长,对于如今的赵显来说,都太小太小了。
值得一提的是,赵炳被赵显骂了一顿之后,这段时间很是卖力,白素素身后的那支北齐暗线,已经被宗卫府摸了个大概,最近一段时间就可以连根拔除了。
现在赵显要做的,就是要看那些读书人作何反应。
前段时间,上书要求赵显还政的文官们,加在一起足有三四百人,这些人虽然品级都不算太高,但是赵显不可能把他们全部杀光,不过先杀上一辆批人试探试探,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季子升等人,就是第一批。
这些人人头落地之后,果然在临安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首先是国子监的那些太学生们,第一时间到礼部衙门门口集合,要求给季子升等人洗刷冤屈,同时把诏狱之中剩余的文官释放出来。
不过这时候,这些读书人都聪明了不少,他们知晓季子升是怎么死的,一句离间天家血脉,就把季子升打到了万劫不复之地,所以这批读书人不再骂赵显,而是转头开始骂宗卫府的大统领赵炳,只短短半天时间,就把这个原本略显低调的大统领,骂成了祸国逆臣。
更有甚者,甚至要求废除宗卫府!
他们骂的兴起之后,仗着自己各个身负功名,干脆直接跑到宗卫府内府门口,如同泼妇一般,站在宗卫府大门口,掐着腰开始大嚷大叫,要求宗卫府放人。
“赵炳奸贼祸乱两朝,残害无数读书人,此贼不除,国无宁日!”
“放人,放人!”
“可怜季子升季公,二十余年苦读,去年好不容易取中一甲,就被赵炳奸贼取了性命,呜呼哀哉!”
“昔年成康朝之时,宗卫府诏狱便臭名昭著,如今到了隆武朝,赵炳这厮贼性不改,还要残害我大启重臣,如今我大启刚有中兴之势,那些中兴之臣就被这贼子关进了诏狱,甚至害了性命!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群头戴文士巾的书生当街骂人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因为尽管他们掐着脖子涨红了脸,话里却没有一句脏字,不过这些没有脏字的话听起来却句句诛心,就上面这些话,只要有一句坐实,赵炳的路也就到头了。
宗卫府内府的大统领班房里,外面的骂声清晰可闻,现任大统领掌兵正垂手站在一旁,宗卫府的前任大统领赵显,却笑眯眯的坐在了主位上,对着赵炳笑道:“大统领如今也跟本王一样,成了祸国权臣了,滋味如何?”
赵炳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对着赵显苦笑道:“王爷,再让这些书生这么骂下去,卑职就算无罪,几十年上百年后,在民间也会成为一个大大的奸臣。”
其实历史上那些大奸大恶的名声往往都是这么来的,没有老百姓想知道,他们日日咒骂的“潘仁美”到底是谁,也不会有人想知道,严嵩死了之后,他的下一任徐阶更不是东西……
老百姓的认知,往往来自于话本戏剧,或者以讹传讹的故事,而这些跟“文化”挂钩的东西,源头往往都是读书人。
赵显哈哈一笑:“大统领不必着慌,这些人现在不敢骂本王,但是背地里指不定怎么骂呢,几百年后你我二人也算是有个伴,都是大启隆武朝数一数二的大奸臣。”
赵炳也被赵显这番话逗乐了,轻声附和道:“那卑职也就不着急了,能跟在王爷身后,做个大奸臣也是不亏的。”
赵显诧异的看了一眼赵炳,呵呵一笑:“看来赵慨跟在大统领身边,大统领倒是跟着学会溜须拍马了。”
赵炳低头笑道:“赵炳大统领生性轻浮,十句话只能信一两句,但卑职说的可都是真话。”
赵显被赵炳突然的幽默逗的笑了笑,笑了一阵之后,脸上的表情收敛起来,对着赵炳淡然道:“大统领,这帮人都把你的宗卫府大门都给围起来了,你打算如何处置,总不能跟本王一样,以后从后门进出吧?”
赵炳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收敛起来,躬身抱拳道:“只待王爷一声令下,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显眯着眼睛问道:“不怕做奸臣了?”
大统领肃然道:“能为国做事,为王爷做事,便真是奸臣,卑职也做了。”
“好!”
赵显笑了笑:“无怪大统领能执掌宗卫府近二十年,看起来无论是赵慷还是赵慨,比起大统领都要差上一大截距离。”
“宗卫府听令!”
赵炳半跪在赵显面前,低头抱拳:“卑职在。”
“把这些骂街书生的几个头目,统统都给捉进诏狱里头,先关他个两三个月,等出来之后,再让礼部革了他们的功名,本王要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因言获罪!”
这群在宗卫府门口大骂的书生,少说也有几百号人,因此一次性抓进去是不现实的,毕竟宗卫府诏狱早已经人满为患了,不过把骂的最凶的那几个人抓进诏狱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杀鸡儆猴的道理,在哪里都可以适用。
赵炳听了赵显的话之后,轰然道:“卑职遵命。”
说完,这个面色有些白皙但是身材高大的大统领,从一旁提起自己的青丘刀,大踏步朝着宗卫府门口走去。
宗卫府门口,那些书生正骂的痛快,有些人站在最前面,骂的脸色涨红,此时就连赵炳的家人也没有逃过他们的尊口,都被骂了个遍,有个白袍书生正站在宗卫府红漆大门口大嚷大叫“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云云,宗卫府大门突然打开,这个白袍书生被身后的人一推搡,直接撞在了一人身上。
他是个读书人,自然是知书达礼的,撞到了人刚想赔不是的时候,抬头就看到了来人身上正穿着宗卫府的青丘服。
青丘服上,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九尾白狐。
整个宗卫府内府,也就只有这么一只“九尾狐”。
白袍书生咽了口口水,连忙朝后退了几步,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很多人都是这样,往往背地里指天骂地,当面的时候,就立刻蔫了。
赵炳低下头,俯视这个白袍书生,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这位公子,方才就是你骂本统领么?”
“骂人是不对的。”
“你怎么能骂人呢?”
白袍书生双股战战,一句话也不敢说。
因为一柄雪亮的青丘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
第二十一章 罪不当死
在宗卫府吩咐过赵炳之后,赵显很快就离开了宗卫府,他今日特意从到宗卫府来,就是为了看一看这些士人到底会作何反应,按现在的情形来说,这帮读书人的脾气,确实都有些硬气,不过这也是难免的事情,启国毕竟由文人主导了百多年,成康朝之时,朝中没有一个武将可以说得上话,大小事情都要经过那位陈静之陈相处理,长此以往下来,给这些读书人生出一些骄横之气是难免的,赵显也没指望一下子就把他们的气焰打压下去,季子升这第一拨人只是先行试探试探而已。
他的目标并不是针对这些书生,而是要针对导致启国积弱的科举制度,但是想要动科举,就必须要许多许多读书人的尸体上踏过去,如果不趁着季子升的这次机会,把这些士人整治的老老实实的,那赵显根本别想动半点科举。
果然,在赵炳抓了五六个书生进了诏狱之后,那群围在宗卫府的书生们都一一散了去,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本来就是跟着趁热闹,也都是仗着自己身负功名,所以才敢公然围堵朝廷的职司衙门,现在看到同伴当真给人捉了进去,自然就没人敢再造次,毕竟没有谁铁了心非要进诏狱不可。更没有人当真会为了非亲非故的季子升,搭上自己的前途甚至性命。
大启开国百余年,能从诏狱里头活着出来的,可并不多。
就连当年的宰相杨吉,也没能从宗卫府诏狱里头活着出来。
动了第一批人以后,赵显很快着手对第二批人下手,当初小皇帝在朝堂之上亲口说要对“季子升一党“严加处置,有了这杆大旗,赵显本可以一股脑把些人都统统都给杀了,然后把黑锅全甩给小皇帝背着,不过那样毕竟戾气太重,也不是赵显的风格,他跟启国的读书人也没有什么血海深仇,肃王府刚刚起势的时候,他还是靠着谢康跟高明玉的扶持,才坐稳了现在这个位置,如果不是这些读书人挡住了启国的路,赵显也不会这么大动干戈。
先前赵显第一批杀的那些人,都是跟着季子升一起上书,而且言辞激烈的,或者有北齐奸细之嫌的,这批人杀了之后,对于第二批斩首的人选,赵显就泛起了难为,因为诏狱里这些剩下的官员们,都是在可杀可不杀的范畴之内,具体杀谁不杀谁,还真没有一个合适的标准。
不过也没有什么好发愁的,如果季子升等人还没有给那些读书人涨一个记性,那么第二批人赵显完全可以从诏狱里头随便找出一些人来杀了,毕竟只要是赵恪挑出来的,宗卫府抓进诏狱的,就没有一个是冤枉的,每一个人都有取死之道。
就在赵显高坐肃王府,观望那些读书人还有文官的反应的时候,一个原不该登上肃王府大门的人,给赵显递上了拜贴。
是已经致仕三年有余的老宰辅高明玉。
说起高明玉,这个老头远比他儿子高通要聪明的多,高雅儿刚给赵显生了个儿子之后,高老头就很是懂事的上了奏书告老,其实以高明玉的身体状况,再做几年宰辅也是毫无问题的,不过他的孙女给赵显生了个儿子,他的儿子又在执掌吏部,如果高老头还霸着这个宰辅的位置不愿意急流勇退,高家不仅会让临安上下的大小官员位置眼红,甚至还会让赵显本人心生忌惮,高老头在朝堂混迹了几十年,深谙人心,所以他很干脆的放弃了自己做了十来年的宰辅位置,去了城郊的高园养老去了。
高老头致仕的这三年里,赵显也曾经去高园看过他,老头子身体比起从前做宰辅的时候还有硬朗一些,不过高老头自从不做官之后,就不再踏进临安城里半步,这一次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进城。
像高明玉这种身份的老臣,赵显自然不好不见,简单穿了一身常服之后,赵显在肃王府的偏厅见到了高老头,说起来赵显跟这个“岳祖”已经有接近一年时间不曾见面,高明玉比起当年身居政事堂之时,略显了一些老态,不过整个人的精神还算矍铄,见了面之后,赵显对高明玉露出一个微笑:“老大人不在高园纳福,怎么又跑进这名利场里来了,须知脱身艰难啊。“
高老头致仕之后,常跟旁人说自己总算是从名利场里跳脱了出来,赵显之所以说这句话,也是在调侃这个老家伙。
高明玉对着赵显拱了拱手,苦笑道:“非是老夫愿意来,实在是逼不得已啊。”
赵显笑眯眯的给高老头倒了杯茶,轻笑道:“老大人德高望重,又是两朝宰辅,如今功成身退,正是享清福的时候,又有谁能逼得老大人身不由己了?”
高明玉双手捧过赵显递过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之后,放在了桌子上,长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向赵显:“老朽此来,是想问王爷一件事情。“
“老大人请说。”
高老头脸色郑重。
“殿下关在诏狱里的那些文官,当真要斩尽杀绝吗?”
“非是本王要杀他们。”
赵显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轻笑道:“是陛下在朝堂上亲口要本王与宗卫府严惩季子升一党,诏狱里那些人,伙同季子升等人,离间天家,结党乱政,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取死之道,就算本王真把他们全杀了,也不会有一个冤枉的。”
高明玉长叹了一口气。
“诏狱里那些文官性命,全在王爷一念之间,王爷又何苦拿这些说辞来哄骗老朽。”
“听老大人这话意思,老大人今日进临安来,是为了给诏狱里的那些犯官求情的?”
“我的王爷呀....”
高明玉满脸苦笑:“我大启向来以文治立国,从太祖皇帝以来,代代尊重读书人,可是您现在这是要做什么,是要惹恼整个大启的读书人吗?”
“以文立国,这些文人便杀不得了?”
高明玉平日里,向来对赵显毕恭毕敬,不过这一次,高老头直视赵显的目光,并没有丝毫退让,这个已经年过花甲的老人家,深深的看了赵显一眼,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道:“王爷,老朽久不在朝堂,不太清楚您到底要做些什么,不过您关进诏狱里的那些文臣,有许多还是老朽的学生,他们上奏的文书老朽也都看过了,说一句王爷可能不太爱听的话。”
说到这里,高老头幽幽道:“他们或许有罪,但是罪不当死。”
“罪不当死?”
赵显脸上露出一个冷笑。
“高老大人,在你们这些读书人眼里,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才当死?”
第二十二章 卖一个面子
整个临安朝堂之中,高明玉这个老头才可以称得上是文臣之首,谢康虽然是名士出身,但是他在朝堂根底浅薄,甚至可以说是孤零零一个人,所以谢康对赵显抓的那些书生,只有同情之心,却没有搭救之义,但是高明玉就大不相同了,他出身礼部,曾经担任过数次科考主官,满朝文武里头有两成的文官要恭恭敬敬的称呼他一声“座师”,当年赵显得势,临安城里有许多书生斥责赵显是乱臣贼子,高老大人只是振臂一呼,临安城的骂声就不见踪影,足见高明玉在文臣里头的影响力。
即便高明玉现在致仕,在城郊的高园里头享清福,可是他在朝堂的影响力不减,仍旧是整个高家的靠山,所以赵显这一次动手抓人,并且开始杀人,才惊到了一直在高园里的高明玉,把这个老头逼进了临安城给那些文官们求情。
因为如果文官阶层没落,高明玉也就伤了根底。
赵显这一句话,把高明玉噎的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之后,高老头才长叹了一口气:“王爷,老朽知晓那些文官要求“还政”触碰到了肃王府的底线,可他们并非有心,如果季子升等人一上书,王爷便用雷霆手段治了他们,后面不会有一个文臣再上书了,王爷先前故意放纵季子升,分明是想勾出这些倒霉鬼,有意要对他们下手…”
“高老大人果然慧眼如炬。”
赵显眯着眼睛笑道:“可这又如何,不管这件事情起因如何,这些人终究犯了我肃王府的忌讳,如果是本王一个人想杀他,老大人与谢康等人或许还可以劝得住,但是现在林青王霜等人统统都想把这帮读书人杀了,老大人如何劝得住?”
这就是个人力量跟集团力量的差距了,那些文官上书要求赵显还政,并不是得罪赵显一个人,而是得罪了整个肃王府集团,这其中包括林青谢康之类的禁军大将,甚至包括了政事堂的宰辅谢康以及赵恪等人。
一旦赵显还政失势,这些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所以哪怕赵显要大规模对文臣下手,身为宰辅的谢康也只是规劝了一番,并没有太过激烈的反抗,其实现在的谢康身为政事堂首辅,掌握大启主要的行政职权,他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抗赵显的命令的。
高明玉愣在了原地,过了许久之后,他脸色变得黯淡了下来,对着赵显苦笑连连:“本以为舍了这张老脸,能在王爷面前求到一点人情,谁想到王爷这般决绝,看来老朽这趟是糊涂了。”
赵显摇了摇头:“高老大人既然看的穿本王的意图,在那些文臣上书之前就该劝阻他们,此时已经尘埃落定,即便他们能逃掉一条性命,这一身的功名权势,肯定是没有的了。”
高明玉闻言心中一振,老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王爷,老朽只求他们一条性命,至于官职禄位,都无甚要紧。”
赵显点了点头,轻笑道:“那好,本王就卖老大人一个面子,老大人稍后把你的那些门生故吏的名字都写下来,回头本王盖个印送到赵炳那儿去,尽量免他们一个死罪。”
现在来说,高明玉对赵显还是十分重要的,再过不久他就要大规模的得罪文人,但是又不可以把文人得罪干净,此时卖高明玉一个面子,以后高门学生们就会成为赵显手下的一股力量。
“只是老大人要记住了,以后教学生要教好了,尤其记得要让他们审时度势,现在本王可以看着老大人的面子上饶过他们的性命,以后如果再走岔了路,老大人可护不住他们一辈子。”
高明玉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对着赵显深深一躬:“老朽代那些不成器的学生们,足感王爷盛情。”
赵显连忙把高老头扶了起来,轻笑道:“老大人年过花甲了,就不要学那些人行什么礼数了,万一再伤着身体,雅儿她也要埋怨本王的不是。”
提起高雅儿,高明玉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当年把自己的孙女嫁进肃王府,可以说是高明玉最明智的选择,如今肃王府的世子可以说是铁打的储君,高雅儿又给赵显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将来高家最少也会有一个亲王级别的外甥。
甚至还可能会有一个皇帝外甥。
高明玉当年随口与赵显做下的一笔交易,至少给高家换来了五十年的富贵。
“说到侧妃娘娘,老朽正想提起,侧妃她给王爷生下了一个公子,老朽还没有见过,这一趟一方面是为了给那些不成器的学生们求情,另一方面也是想探望探望王爷家里的这个小公子。”
高雅儿跟赵显的儿子赵延康,论起辈分来乃是高明玉的重外孙,不过这几年时间,高明玉为了避讳,一直没有进临安城,甚至连临安城里的高府都没有回来过,所以他还真没有见过这个重外孙。
赵显点头笑道:“自然要让老大人见一见,正好本王今日也得空,就跟老大人一起去看一看这孩儿。”
说着,两个人就都从偏厅里起身,高明玉虽然老迈,但是身子还算健朗,赵显也就没有去搀扶他,而是自顾自的走在前头,不过这座肃王府占地极大,两个人从前厅走到后院,足足有一里地不止,即便高老头身子硬朗,此时也有些疲累,不住的喘气。
赵显见状,也不再为难这个老人家,而是找了个木亭子歇息,对着高明玉笑道:“老大人年纪大了,就在这里歇一歇,本王让雅儿把孩子抱过来给老大人看看就是了。”
高明玉点了点头,感慨道:“王爷这宅子在寸土寸金的清河坊里,还这般广大,当真是了不起。”
说起这座肃王府,乃是赵显从陈静之手里夺回来的,只说占地面积的话,的确广大无比,可以说是除了皇宫之外的临安第一豪宅,而且清河坊里地价极贵,如果售卖出去,恐怕只有那个临安首富石三子能够出的起价钱。
听了高明玉的话之后,赵显微微一笑:“的确是大了一些,本王在这里住了六七年了,都还不甚习惯,还没有对门那座司空候府住的舒服,不过这宅子乃是父王留下来的祖宅,也只好将就着住了。”
两个人正闲聊,高雅儿已经抱着两岁多的赵延康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姜珞,见到赵显跟高明玉之后,这个出身高家的千金小姐放下孩子,微微一福:“见过王爷,见过祖父。”
跟在她身后的小跟班姜珞,今年已经十六七岁了,闻言也学着高雅儿的样子,对着赵显行礼:“见过兄长。”
第二十三章 城府
这个姜小白的女儿,来到临安这么多年之后,终于渐渐的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虽然她还是会时常思念家人,但是平日里已经不再是从前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平日里见到赵显也会行一个礼数,尤其是高雅儿生下孩子之后,这个姜家的郡主就每日围着这个孩子打转,赵延康称呼他为小姨。
其实按照辈分,她应该是赵延康的小姑才是。
赵显微微一笑:“高老大人今日来府上做客,所以让你们带康儿出来见他一见。”
说起赵显的这个儿子赵延康,当初取名的时候,赵显本意是想纪念一下赵睿的成康朝,可是赵家人的辈分只有正规场合才会提出来,平日里都是隐去的,所以赵延康的名字也可以叫做赵康,这就跟肃王府的亲卫队长赵慷重了名,赵慷知晓之后,立刻要给自己改名字避讳,还是被赵显拦下的。
其实赵慷作为赵显的身边人,碰到这种重名是颇为尴尬的,好在赵延康还有个辈分在,再加上他身份尊崇,临安城里也没有几个人会称呼他为赵康,所以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说起来小家伙今年也已经两岁多了,见到赵显之后,他跌跌撞撞的跑到赵显手边,拉着赵显的衣袖,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句“父王”。
也许是遗传母亲性格的原因,赵延康和赵延宋兄弟两人性格是大不相同的,小世子赵宋虽然有些体弱,经常咳嗽生病,但是很是调皮,平日里经常在肃王府里胡闹,从来不会像两岁多的赵延康这样乖巧,赵显闻言也是开怀一笑,把这个小家伙抱在怀里,指着高明玉轻笑道:“来,叫一声太姥爷。”
小家伙此时说话都该不怎么利索,平日里身边人的名字都还叫不全,一时半刻之间哪里叫得出“太姥爷”这三个字,哑哑的说了半天,也没能说的准确。
不过高老大人却是极为高兴,高老头兴奋的满脸通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王爷,可否让老朽抱一抱小公子?”
赵显微微一笑,把小家伙递到高明玉面前:“这自然没有问题。”
高明玉小心翼翼的把赵延康抱进怀里,小公子也不怕人,好奇的看了一眼高明玉之后,就咧着嘴巴笑。
高明玉顿时也眉开眼笑,老人家高兴的满脸通红,一老一小都不亦乐乎。
一旁的高雅儿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略微有些不舒服。
她是高家第三代的女儿,记事之后就没有怎么见过自己这位宰相祖父,当初祖父给她安排这门亲事的时候,她自然也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好在过门之后赵显待她不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可是从她嫁进了肃王府,高家人就想方设法的从她这里榨取价值,譬如说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慈爱无比的祖父大人。
在高雅儿的映像里,自己这个祖父是一个治家很严谨的人,这种人一般都不会对自己的后辈有什么好脸色,幼年之时高雅儿都没有怎么见过自己的祖母,就连同辈的男丁,高明玉也都是严厉无比的,何时见过这个位高权重的宰相祖父,这般宠溺的表现?
别的不敢说,高雅儿可以肯定,如果自己嫁到了一个普通人家,这一辈子恐怕都休想见到自己这个祖父,更别提自己的儿子了。
女人都是这样,一旦嫁了人,心就会渐渐的偏向丈夫这一边,高雅儿嫁进肃王府已经六年多了,她很担心自己的娘家人会利用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里,她对着赵显微微弯下身子,轻声道:“王爷,祖父,康儿他刚刚睡醒,还没有吃饭,妾身想先带他去吃些东西,免得饿着了。”
赵显看了高雅儿一眼,笑道:“迟一些吃也没什么要紧的,高老大人三年才来一次,总要让他见一见自己这个曾外孙不是?”
高明玉却连连摆手,小心翼翼的把赵延康送到高雅儿手里,对着赵显说道:“王爷这话可不对,小娃娃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不能饿着,就让雅儿赶紧带下去喂些吃的吧。”
说着话,高老头抬眼看了看天色,对着赵显拱了拱手:“王爷,这天色也不早了,老朽就不打扰王爷,这便告辞了。”
赵显笑了笑:“这都快中午了,老大人不留下来一起吃一顿便饭?”
高明玉连连摇头,从座椅上起身:“老朽许久没有进临安城,这趟还要回高家的宅子看一看,可不敢打扰王爷咯。”
赵显也站了起来,轻笑道:“那本王就不留老大人了,老大人可莫忘了,把你要搭救的那些人姓名写下来,回头送到肃王府来。”
“老朽谢过王爷,这便告辞了。”
赵显眯着眼睛说道:“本王送一送老大人。”
高明玉连道不敢,不过赵显还是坚持着把他送到了肃王府大门口,在这个关头,高明玉还有高明玉那些门生故吏们,都是赵显手底下一笔重要的政治资源,能拉拢自然要不遗余力的拉拢。
像这种举手之劳,赵显从来都是不会拒绝的。
送走了高明玉之后,赵显仿佛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到了高雅儿的院子,此时姜珞正在内院里逗小公子玩耍,赵延康跟姜珞很是熟悉,一口一个小姨叫着,把这个出身姜家的郡主叫的眉开眼笑,一把把赵延康抱进怀里,亲个不停。
赵显悄无声息的站在了这个丫头,轻轻咳嗽了一声。
姜珞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赵显,连忙把小公子放下来,对着赵显低头道:“兄长。”
此时她跟高雅儿待的久了,已经全然没有什么雍凉口音,而是一口正宗的临安话,说她是自小在临安长大的,也绝不会有人怀疑。
正巧高雅儿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见到赵显以后,她走了上来,微微一福:“王爷,祖父走了?”
“走了。”
赵显蹲下来把赵延康抱进怀里,对着高雅儿微笑道:“方才见你跟高老头见面,好像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怎么了,高家人又得罪我们的雅儿娘娘了?”
高雅儿虽然聪慧,但是对于赵显跟高明玉这种“老狐狸”来说,城府还是太浅了一些,刚才她的表现,已经被赵显跟高明玉悉数看在眼里。
高老头之所以匆匆离开肃王府,大半也是因为觉察到了高雅儿的不满。
高雅儿连忙摆手:“高家是妾身娘家,又怎么会得罪妾身。”
赵显也不追究,只是淡然一笑,抱着小家伙坐在了内院的石凳上,看着已经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姜珞,轻声道:“有一段时间没跟你说过话了,这段时间在这里过得可好?”
姜珞脸色一红,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她是十多岁被自己的父亲托付在肃王府的,十多岁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姜珞从那时起就知道自己是寄人篱下,好在这几年无论是赵显还是高雅儿,对她都很是不错,尤其是她刚进府的时候睡不着觉,高雅儿便一直在她身边哄着,到了现在,姜珞已经把高雅儿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一般。
所以,她现在也变得敢说话了。
听到赵显这么问之后,姜珞咬了咬牙,对着赵显轻声说道:“兄长,小妹知道您本事大……小妹想求您一些事情。”
赵显愣了愣,然后笑道:“有什么事尽管说,你来肃王府这么些年了,可还没主动求过我什么事情,说罢,只要为兄做的到的,都尽量给你办。”
“兄长……”
“我想去郢都看望家人…”
赵显皱起了眉头。
第二十四章 好女人
说起姜小白,事情可就复杂起来了。
六年前,南启在燕都的暗线因为赵慨的冒失,被拔除了七七八八,不过后来赵显又投入了很多资本,让赵炳重新在燕都布下暗线,如今六年时间过去了,赵显在燕都埋下的暗线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渗入燕都的职司衙门,但是只打听消息,却已经足够了。
五六年的时间,那个北齐的少年皇帝已经逐渐执掌了北齐朝纲,也就不再需要姜小白这个“皇叔”再替他保驾护航,而且北齐这些年来偷学了不少火药技术,军方也有一批新人涌出来,再加上姜小白因为寄养女儿在肃王府的原因,已经被姜无忌猜忌,所以这位雍王殿下这几年在燕都的处境越发艰难,最近已经好几个月不曾露面,燕都里有传闻说雍王爷一家再一次被皇帝软禁在了雍王府。
更何况如今北齐跟南启两国正在淮河两岸对峙,如果不是秦干戚把上百门火炮摆在淮河边上,只怕齐人早就打到淮河以南来了,在这种情况下,赵显想要把姜珞送到燕都再接过来,无疑是极为困难的。
可是小丫头进了肃王府五六年,第一次求赵显事情,肃王殿下自然也不好意思一口回绝,他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轻声道:“这个……”
“现在还是初春,天寒地冻的,北边更是冷的厉害,不适合出远门,等再过两个月,为兄就找机会安排你去一趟燕都,探望探望你父母。”
姜珞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当初她爹把她带到肃王府的时候,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当时这个丫头心里清楚,自己很可能跟自己的父母再也见不到面了,此时得到了赵显的承诺,她自然喜出望外,跪下来就要给赵显磕头。
“谢过兄长……”
赵显一把把她拉了起来,轻声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说着话,赵显把小公子赵延康交到姜珞怀里,笑道:“你带着他出去玩一会儿,我跟你雅儿姐姐有话要说。”
这几年时间里,姜珞一直都是住在高雅儿的院子里,所以她一直固执的称呼高雅儿为姐姐,赵显也不愿意勉强她,久而久之这个称呼就这么固定了下来。
姜珞立刻点头,抱起小家伙走出了房门。
等她走的远了,高雅儿才坐到赵显身边,低眉道:“王爷找妾身有事?”
她是个聪明人,自然能看得出来,赵显来这里不是为了专门跟姜珞说话,而是有事情跟自己说。
“项樱她出了远门,家中的大小事情都要由你操持,这段时间可辛苦你了。”
说起来项樱从临安城出发,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时间,路程也该走了一半了,本来肃王府内部的大小事情,都是由项樱跟阿绣拿主意,项樱走了之后,肃王府自然由这个大小姐做主。
高雅儿低眉一笑:“王爷这是哪里话,妾身也是赵家人,替王府做些事情本就是理所当然了,项家姐姐回了娘家,妾身帮着阿绣打理打理家事,又能劳累到哪里去?”
赵显眯着眼睛看向高雅儿,轻声道:“对高家有些不满?”
其实从五年前高通纠结朋党开始,高雅儿就对自己的娘家人有些不满,所以哪怕高府就在临安城里,这几年时间高雅儿回娘家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不然哪怕高明玉住在城外的高园,也不至于三年都没有见过自己这个曾外孙。
听了赵显的话,高雅儿连忙低下头,脸色有些绯红:“王爷这是什么话,高家是妾身的娘家,那里有妾身的父母亲人,妾身怎么会对自己的家里人有什么不满?”
赵显用手轻轻拍了拍高雅儿某个部位,佯怒道:“这些话跟外人说说还可以,可我是你的丈夫。”
高家大小姐脸色绯红,软倒在赵显怀里,气哼哼的说道:“从妾身嫁到肃王府以来,妾身的那些娘家人就百般牵扯,五年前妾身的父亲更是在朝堂上让王爷为难,妾身担心再这样下去,妾身的娘家人很有可能会愈发过分,为了让王爷做事做的踏实,妾身才有些冷淡娘家人的想法。”
赵显叹了口气:“想法是不错,方才在后院的亭子里,你的表现为夫也都看见了,可我能看得出来,高老头自然也看得出来,你这样把态度摆在明处,以后怕是不好见面。”
“怕什么。”
高雅儿骄傲的扬起了小脑袋,轻哼道:“整个临安城,还有谁敢跟我们肃王府为难不成,不好跟他们见面那不见就是了,妾身还不想见他们呢!”
赵显眯了眯眼睛,随即哈哈一笑:“雅儿说的不错,不想见他们不见就是了,不过问不能为了肃王府委屈了自己,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如果要什么好处,只要不太过分,肃王府也不是什么吝啬的人家。”
“怎么不过分?”
高雅儿低声道:“妾身也是读过书的人,祖父大人在政事堂这么多年就不提了,可我大启开国以来,哪有一个人像我父亲那样,从一个地方经略使直接一跃成了吏部的天官尚书?而且这几年来,朝堂上下高姓高门之人愈来愈多,他们再这样不知收敛,迟早会给自己招祸!妾身这么做,也是要给他们知道警醒!”
高雅儿说的有对有错,高家这几年虽然是有些膨胀,尤其是赵显的那个老丈人高通,五年前就被赵显警告过一次,但是高老头这个人还是很知道分寸的,自己主动从政事堂退了出来,他这一退,不管这几年高通安排了多少高家的子弟门生为官,都及不上一个政事堂的宰辅来的重要。
换句话说,高家在朝堂上的权重,比起山阴谢氏还要差上许多,更何况身为政事堂首辅的谢康,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高家超越谢家,只要这两家互相制衡,赵显就不会对朝堂失去控制,就还可以安坐肃王府的书房里,指点江山。
再加上临安城的禁军,牢牢地掌握在林青跟王霜的手里,区区一个高家,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不过对于高雅儿的心意,赵显还是颇为感动的,这个女子能站在肃王府的角度上考虑问题,显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赵家人。
不管高家怎么看待高雅儿,但是对于赵显来说,她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好女人。
赵显这辈子,比较幸运的就是,娶了三个媳妇,没有一个是性子坏的。
想到这里,赵显微微一笑。
“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高家虽然有些放纵,但是还没有逾越底线,这个亲戚你该走还是要走的,不然临安城里的那些权贵人家的夫人们,可要在背后嚼你的舌根……”
“妾身知道了。”
第二十五章 点化
过了不久之后,高家一个就派了一个高雅儿的堂弟,亲自到肃王府送来了高明玉写的名单,赵显接过之后,瞥眼扫了一遍之后,就随手扔在了一边,懒洋洋的对赵希说道:“去送给赵炳,让他再挑选下一批人杀头的时候,略过这些人,不过也不用放出来,仍旧关在诏狱里头,这帮家伙,跟高老头有关系还跟本王为难,得让他们好生吃一下苦头才成。”
赵希躬身接过,亲自往宗卫府跑了一趟。
他跟赵慷赵慨等人的性格都不同,如果是赵慷在赵显手底下跑腿,这个时候说不定还要跟赵显掰扯两句,可是赵希不一样,赵显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绝不会有什么二话,也不会自作聪明的多做少做。
这种人是很难的的,放在手边用刚好合适,可正因为赵希这种性格,就注定了他永远不能独当一面,就拿亲信程度来说,赵显对于赵希的信任,远超赵慷赵慨兄弟,可是赵慨能外放到宗卫府外府当一个大统领,赵希却只能一直跟在赵显左右听用。
这其中的权势差距,可以说是云泥之别了。
不过尽管赵希这个人权柄不重,但是在肃王府集团内部的地位却着实不低,平日里赵慷赵慨兄弟见了他,也要陪着笑脸称兄道弟,所以等到他走到宗卫府门口,求见赵炳的时候,这个宗卫府内府的大统领亲自迎了出来,拉着赵希的手把他拉进了内府。
进了宗卫府内府的正堂之后,赵炳颇为亲热的拉着赵希坐了下来,按照赵希的脾气,如果是旁人他肯定是放下信便走,可是赵炳是他父亲赵苍的老上司,当年赵苍战死,赵炳对赵苍一家也是颇为照抚,就连赵希到肃王府任事,也是赵炳一手安排的,可以说这位宗卫府大统领对赵希一家都大有恩情,赵希自然不好拒绝,只能跟着坐了下来。
坐定之后,赵炳呵呵一笑:“赵统领此来有,可是王爷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赵希现在,是在宗卫府内府挂了一个统领的职位,本职却是肃王府的亲卫长,不过临安上下的官员都不敢得罪他这个肃王殿下的手边人,因此人人都叫他“赵统领”。
赵希点了点头,沉声道:“大统领,这是王爷让卑职送过来的名单,王爷说了,宗卫府诏狱里头关的那些文官,下一批处斩的时候,不要杀这名单上的人。”
宗卫府诏狱里头关了许多文人,该杀谁不该杀谁,赵显都是丢给赵炳决断的,这其中就大有文章可做,这段时间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跑这个宗卫府大统领的裤子,不过赵炳从成康朝开始就是一个孤臣,因此也不敢跟外人有什么沟通。
听了赵希的话,这个大统领正色起来,接过赵希递过来的名单,凝声问道:“赵统领,冒昧问一句,这名单……是从何而来的?”
如今的赵炳,乃是总管宗卫府内外两府的权臣,一身权柄相比成康朝之时还要大上不少,同时也是隆武朝除了赵显之外的四大权臣之一,因此对于肃王府的情势走向,他自然极为关心。
赵希皱了皱眉头,默然无语。
如果是别人这般作态,赵炳必然会以为这人是在索贿,但是赵炳很是了解赵希,他拍了拍赵希的肩膀,轻声道:“赵统领,王爷既然让你把名单送来我这里,就不会在这件事上对我有什么隐瞒,你尽管说就是,事后王爷如果怪罪下来,赵炳以性命担责就是了。”
赵希摇了摇头,沉声道:“卑职倒不是怕担责任,是怕王爷心中不喜。”
“王爷素来大气,岂会因为这些小事斤斤计较?”
赵希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固执的摇了摇头,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对着赵炳深深一躬:“大统领待卑职一家有大恩,大统领问起卑职本该知无不尽,但王爷待赵希更重,王爷没有交待,卑职不敢擅自出声,请大统领谅解。”
赵炳愣了愣,随即伸手把赵希扶了起来,摇头笑道:“无怪你能在王爷身边待这么久,你这个性子,比起赵慷那个滑头可好得多了。”
赵希低头抱拳:“大统领如果无事,卑职就告退了。”
赵炳点了点头,再一次拍了拍赵希的肩膀,轻声道:“你父亲跟了我十多年,我勉强也可以算是你叔父,做叔叔的有些话要嘱咐你。”
赵希弯下身子:“大统领吩咐。”
“淮安侯王霜向来冷面,朝中无人能跟他亲近,不过听说他很是欣赏于你,听说你也经常到他的禁军军营里找他,是也不是?”
赵希点头道:“是,大将军武艺超群,卑职甚为佩服,卑职一定一生别无所好,唯喜练武,因此常常去大将军那里请教。”
“这是你天大的机缘。”
赵炳重重的拍了拍赵希的后辈,低声道:“淮安侯师承老肃王,乃是王爷正儿八经的师兄,一身兵法武功都是临安城顶尖的,就算是淮南侯林青也不能及,你能常常见他,乃是你的福分,你且记住,以后你再去见淮安侯,跟他讨教功夫不要紧,但是要记得跟他学一学武功!”
“武功?”
赵希有些不解,低声道:“大统领,卑职一直在跟大将军讨教武功……”
“蠢物!”
赵炳压低了声音,沉声道:“刀枪厮杀之术,算得什么武功?你练得再好,在战阵之上能敌百人否?那行军布阵,军机韬略之术,才是人间武功,也不用多,你只要学到淮安侯六七成的本事,以王爷对你的信任,将来你最少也能做到秦干戚现在的位置!”
赵希性格向来单纯,现在又有妻有子,赵炳说的这些,他从未想过,因此一时间竟然愣在了原地。
“大统领……卑职从未想过这些…”
“男子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
赵炳大声道:“那个现在在秦干戚麾下的顾平生,从军五年就做到了淮南军副将的位置,战功彪炳,他一介匹夫能够做到,你为何做不到?”
“淮南侯林青,淮安侯王霜,以前都是碌碌无为的匹夫,跟了王爷之后才相继发迹,你现在有天大的机会,不知道把握,难道将来要在肃王府做一辈子的亲卫?”
赵炳的话,震撼到了赵希。
说实话,在今日之前,他还真准备在肃王府做一辈子的亲卫。
“男儿何不觅封侯,这是古人的志气所在,为叔一辈子被困在了宗卫府,此生是动弹不得了,但是你却是前途无量,那淮安侯王霜,当年也是老肃王的亲卫出身,跟你现在一般无二,他能够封侯拜将,你为何不能?”
“你也有了妻儿,莫非不想封妻荫子?”
第二十六章 低头
老实说,如今高居淮安侯,执掌禁军的大将军王霜很看好赵希这个年轻人,因为赵希跟年轻的王霜简直一模一样,否则以王霜的身份,就算喜好功夫,也不可能经常抽出时间去指点肃王府的一个亲卫长,但是赵显没有明确表态,赵希本人也没有说话,王霜总不能自己舔着脸要去传赵希什么兵法。
而赵显那边的态度就更清楚了,对于现在的肃王府来说,其实从不缺少赵希这么一个护卫,赵显手下能用的人如今不计其数,如果这个听话的赵希能够成气候,赵显也不介意送他一场富贵,可是这种机会毕竟需要赵希自己主动把握,他不说话,赵显也只当没有看到。
听了赵炳的话之后,赵希凝重的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对着赵炳弯下身子深深一躬:“大统领教诲,卑职铭记于心,日后若有所成,全赖大将军提点。”
赵炳呵呵一笑:“不用谢我,你身在宝山而不自知,我也只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提醒提醒你而已,好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肃王府复命去吧,记着,如果淮安侯肯传你兵法,你就好好跟他学,暂时也不用跟王爷提起,等你兵法有所成就之时,淮安侯应该会主动跟王爷提起的。”
“那时,便是你平步青云的时候了。”
赵希抱拳:“谨遵大统领教诲,卑职这便去了。”
“去吧去吧,我还要处理王爷交待下来的事情,就不送你了。”
等赵希远去之后,身为宗卫府大统领的赵炳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他之所以指点赵希,并不是没有私心的,从前成康朝之时,赵炳身为成康帝的孤臣,十几年来一直都在给赵睿做手中刀,结下无数仇怨,以至于连成婚也不敢,怕将来连累妻小,不过到了赵显这会儿,这个四十多岁的大统领才放下心,前几年娶了个十八妙龄的女子,也给他生了个儿子,既然有了儿子,那赵炳便不再是了无牵挂的孤臣,他从前可以不在乎得罪谁,也不用巴结谁,但是现在不行了。
现在结下赵希这么一个善缘,他日赵希如果有所成就,不说坐到林青王霜这种位置,哪怕成了秦干戚那种一军主将,也可以护住帮着护住他赵炳的家小。
从大启开国以来,做宗卫府大统领的,便没有几个能得到好下场,这一点二十年前赵炳就有了心理准备,现在尽量在朝中结下一些善缘,将来哪怕他赵炳出了事,他的家人也能够得到保全。
想到这里,这个从成康朝做到隆武朝的宗卫府大统领微微一笑,从衣袖里取出赵希送过来的那场名单,微微扫了一眼之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大统领班房。
在班房里,赵炳花了小半天时间,把名单上的资料统统查了一遍,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这些人,不是高通高尚书的党羽,便是高明玉高老大人的门生,甚至还有些姓高的高家子弟,看来这份名单是那个致仕了好几年的高老大人,亲自写给王爷的……”
赵炳把名单收进了衣袖里,目光望向肃王府方向,心里泛起了嘀咕:“王妃刚刚离京,王爷便对高家如此厚待,看起来是那位侧妃娘娘起了作用,这肃王府的世子之位,将来会不会有所变动……”
赵显现在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赵宋出自项樱,小儿子赵延康出自高雅儿,本来按道理说,赵宋既是长子又是嫡子,是无可争议的世子人选,可这位世子自小多病,又有蛮楚血脉在身,以至于朝中许多人并不看好,而高雅儿则大不相同,她出身名门,又是土生土长的临安人,父祖都是仕林之中有名有姓之人,而且高明玉高老大人桃李满天下,朝中势力不知道多少,因此许多人都看好高雅儿生下来的这个儿子。
思索了一阵之后,赵炳摇了摇头,喃喃道:“算了,争储夺嫡最是险恶,不是我能插手进去的……”
说着话,他拿起桌子上的那份名单,动身朝着诏狱方向去了。
肃王殿下安排下来的事情,他自然是要照做的,站在他就是要把名单上的人找出来,以免挑选下一批倒霉鬼的时候,不小心把这些人给算了进去。
毕竟,距离下一批倒霉鬼上断头台,可不远了。
…………
说实在的,赵显并不是真的要杀这些上了奏书的文官,他真正的目的是要给那些文人一个警醒,因此这一批关在诏狱里头的人,不能全杀,也不能不杀,这其中必须要把握好分寸。
什么时候那些书生朝肃王府低头了,赵显自然而然就会选择放人。
那什么是低头呢?
等到哪一天,赵显再对诏狱里那些犯官举起屠刀的时候,其余文官拍手叫好,这便是低头。
到了那个时候,赵显也不会再动什么杀心,这些人也就能安然走出诏狱,只不过到那个时候,赵显就要开始着手整顿科考了。
赵希回了肃王府之后,还没来得及见到赵显,手底下的一个亲卫就递了一张条子过来,赵希接过之后,问了几句话,然后迈步朝着肃王府的书房走去。
敲门进了书房之后,赵希弯下身子,把手里的纸条递了上去,恭声道:“王爷,王妃已经到函谷关附近了,这是函谷关守将用宗卫府信鸽送来的信,询问王爷是否要派兵护送王妃。”
现在西陲军的主将,是王霜当年的副将,姓杜名律,今年已经接近花甲的年龄,按照王霜的话来说,此人生性最为稳妥,用来攻城或许不成,但是只守不攻,却胜过天下任何人,事实也是如此,西陲军成立至今,已近七年,七年时间西陲军固守夔州城,半点差错也没有出过,让赵显很是放心。
赵显闻言,放下手里的书卷,接过纸条看了看,沉吟了一番之后还是摇了摇头:“西陲军动不得,免得跟楚人生出什么摩擦来,既然王妃她已经到了函谷关,本王稍后写一封信,你派人送到西陈去。”
赵希点头:“要卑职亲自去么?”
“不用,你就留在临安城里,还有,王妃的动静让宗卫府仔细一些,随时通知本王,如果有了什么差错,你们统统都要担责任!”
“卑职知道了,这就去。”
赵希躬身退了出去之后。肃王殿下眯了眯眼睛。
西陈的那个项少阳,最近愈发不驯,正好这一次让他出出力,如果项少阳听话,带着玄甲军压到西楚边境,想来西楚项家无论有多大胆子,都不敢对项樱乱来,如果项少阳不听话……
那么赵显就要考虑亲自去一趟西陲,去收拾收拾这个许久未见的“堂弟”了。
第二十七章 改科考
“宗卫府又杀人了!”
国子监里,一个声音在太学生之中炸响,这短短的一句话,顿时引起了太学生们的激烈讨论。
宗卫府最终还是对第二批文官下手了,一批总共三十多人,被押出了诏狱,人头落地,一时间整个临安城的读书人,个个人心惶惶。
“可怜四十多个身负功名的大人,就因为……那几句话,便惨死西市,不止如此,还被抄了家,一家老小都要流放三千里!”
“那赵炳当真可恶,在我大启将中兴之时,如此混乱朝纲,那些下了诏狱的文臣何罪之有,他们不过是…”
这人说到一半,就被一旁的好友死死捂住嘴巴,低声喝道:“你疯了?前不久有几个举子在宗卫府门前说了几句,都给那赵炳当场捉进了诏狱里头,听说还被告知了礼部,革了功名,你还敢乱说话!”
“什么乱说话?”
这人犹自愤愤不平,不过声音已经低下来很多:“这里是国子监,那赵炳权势再重,还能到国子监里抓人不成?”
那好友长叹了一口气,摇头叹息:“圣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赵炳虽然胡作非为,可我等也力有未逮,还是暂且明哲保身,留住有用之躯以图将来,不要平白坏了自己的前程才是。”
“师兄教训的是,是小弟孟浪了……”
读书人最重功名,寒窗苦读十年,二十年,为的不就是金榜题名?虽然这些国子监的太学生大多只是秀才举人的功名,但是好歹还是脱离了普通读书人的范畴,成为了“士人”,在礼部配合宗卫府革了那些闹事书生的功名之后,这些原本激昂无比的太学生们顿时软了下来,不敢再有所造次。
同时,朝堂上那些文臣,也被肃王府的杀伐果断吓得不轻,当初季子升一群人闹事的时候,肃王府毫无作为,朝堂上下还以为那位肃王殿下没有脾气,现在看来,肃王殿下的确没有什么脾气,有的只是满满的杀气,经此事之后,只要那位肃王殿下一日尚在,整个临安朝堂恐怕都没有人敢再提“还政”二字了。
此时朝堂里许多人都大呼侥幸,因为这些未曾上书的人当中,有许多人已经在准备上书,甚至奏本都已经写好,只是没有递上去而已,现在想一想,简直是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这些官员与那些太学生可大不一样,他们要世故城府的多,太学生们不曾取中进士,没有踏进混浊的官场,还可以热血激昂一番,可这些已经入仕的人,心中哪还有什么圣人文章,他们大多只是图利,极少一部分图利的时候顺便求一点义,哪有人当真是什么义士了?
毕竟真正的孔圣门生,大多都是饿着肚子的。
朝堂熙攘无义士,尽是为利为名来!
就是宗卫府诏狱里头关着的那些上书要求赵显“还政”的官员,就当真是为了什么道义了?他们大多也是为了一个利字而已,不过这些人错估了形势,因此他们并不是为义字而死,乃是被自己蠢死的。
第二拨人被斩于西市之后,朝堂之上再没有半点对肃王府的不满之声,赵显也感觉到了那些文官对他的惧意,同时肃王府与文臣之间,有了一道不可愈合的裂痕。
不过赵显并不在乎这些,说到底他赵宗显才是临安的掌权人,就算当真与文臣之间有什么不对付,那也该是那些文臣着急,毕竟天下有的是文人,愿意出来出仕为官。
他这段时间,也没有怎么关心那些文官怎么看他,从那些文人认了怂之后,赵显就开始着手准备科考改制的事情了,这改科考跟杀人可大不一样,现在的启国,无论赵显怎么折腾,如何杀人,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动荡,可是这科考如果改的不好,立刻就是天塌地陷,那是动摇国本的事情。
因此,就算是赵显,也不得不谨慎,这段时间他召集了政事堂首辅谢康,还有那个献上九州地理图的徐公望,以及自己门下那些精研术数地理的学生们,一起商议如何改制科考。
之所以叫上谢康,是因为这件事情少不得他,如果没有了谢康的支持,赵显一个人很难硬生生的把新制推行下去
不过既然求助于谢康,在科考的内容上赵显自然就要做出一些相应的妥协,也就是说在接下来一段不短的时间里,“文试”仍旧会占据科考的主体,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一件事情,这种关系国本的事情,最好还是要细水长流,如果骤然大改,没准会适得其反。
首先要改的就是科考的时间。
以往的科考,除了考秀才是一年一次之外,其余的乡试会试殿试等,除非皇帝另开恩科,否则都是三年一次,这种取材的效率是极其低下的,而且人数也太少了。
古时候最大的问题,不止是考试内容的问题,更多的是考试制度,因为古时候是考试选官,而不是考试选吏。
哪怕是没有资格做官的秀才,也是不屑去衙门里做一个小吏的。
而后世的国考,乃是选吏。
官和吏是大不一样的,官员是领导,真正在底下做实事的,都是小吏,古时候一府一县之内,往往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县官,这样就会导致行政效率低下,而且官吏水平参差不齐。
按照赵显的意思是,除却现有的选官制度之外,再开辟一个选吏制度,这个选吏考试也不用什么考试资格,只要年龄适当,就可以参加,至于考试内容,也不考什么四书五经,而是考一些旁门杂学,或者一些实用的技能之类,不过这只是一个初步的雏形想法,真正要实现,还需要许多年的努力。
毕竟府县之内的吏员名额,往往都由当地的乡绅权贵把持,想要从他们的手里把这些利益抠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目前真正要做的,就是改革科考的内容。
四书五经固然是传世经典,可是一本论语的的确确是治不了国的,总不能再用诗文策论取士,赵显要在科考的内容里,加入少量的术数,兵法,杂学等等,并且每年增加术数兵法之类的比重,这样一来长远下去,启国的文风习气,就会为之大改。
这种改法,谢康之类的这些大文人,也比较容易接受。
毕竟温水煮青蛙,才能见效。
第二十八章 承诺
再多的设想也只能是设想而已,赵显目前能够做出的改动,也就只能是在下一次科考中新添术算和兵法两门,而且这两门只能算是“辅科”,并不能动摇文试在科考中的主导地位,目前的打算是增添一个打分制度,从前的书经策论等等加在一起八十分,术算和兵法各占十分。
确定下来改制的内容之后,赵显又给政事堂和礼部递了手书,确定了术算和兵法的考试内容,术算暂且只考《算经十书》,兵法的范畴就要大的多了,这个年代的读书人,有不少也会熟读各代兵法,譬如说苏定边传下来的《定边韬略》还有前朝历代大家传下来的兵书,至于《孙子兵法》这类名著,就算是谢康这种文人也可以倒背如流,自然也要算在考试内容之中。
至于术算和兵法的考官,第一届术算的考官,就由肃王府出题审题,赵显那些女学生们有不少都在钻研数学,数学水平已经超出了这个世界不少,给这些举人当一个考官还是毫无问题的,至于兵法那边,就让兵部接手,实在不行,也可以让淮安侯王霜去当一届兵法主考官。
现在是隆武六年,按时间下一次的科考应该是隆武八年,两年的时间足够那些举子去研究术算以及兵法了,时间虽然有些赶,但是因为主体仍是文试,大体是不妨碍下一次科考取士的。
方案敲定下来之后,由谢康的政事堂出面起草,小皇帝加印布告天下,皇榜布告出去之后,各地地方的反应都相对激烈,不过临安城反倒很是平静,毕竟那位肃王殿下手上的文人鲜血未干,这个时候没有人赶去触肃王府的眉头。
这注定了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其实赵显大可以不必这般辛苦,以他现在的手段本事,想要安安稳稳的在启国过一辈子,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也不必征西楚,征北齐,只要躲在临安城里,就可以快快活活的过完这一生。
但是他在这个世界有了儿子,有了女儿,也就有了牵挂,现在赵显不遗余力所做的一切,大多都是在给赵家的后人铺路,同时也是在给启国铺一条强国之路。
考试内容决定了那些读书人的学习方向,十几数十年之后,科考之中术算,兵法甚至杂学的比重会越来越高,届时那些读书人就不得不去学这些东西,启国的文臣武将,乃至于各地地方官的综合水平,就会因此上一个新的台阶。
至于新办新式学校之类的,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办完这一切之后,赵显在肃王府冷眼观望了一段时间,见临安城里没有什么大风波之后,就让赵炳开始处理那些诏狱里头的文官,这些人赵显也不准备杀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是怎么也逃不脱的,该坐牢坐牢,该流放流放,让赵炳跟三法司自己商议,该怎么来怎么来。
宗卫府放人之后,也就意味着赵显跟那些文官的对峙暂时告一段落,这场争斗毫无疑问是肃王府一方大获全胜,那些文官在赵显手底下,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就一败涂地。
毕竟掌握了暴力机关,就掌握了道理。
这一天,谢康在肃王府里根赵显商议了许久科考改制的内容之后,才踱步离开了肃王府,赵显亲自把他送到了肃王府大门口,临别之际,两鬓已经斑白的谢康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赵显拱了拱手:“王爷,臣还有一件事情要说。”
赵显笑了笑:“也没有什么外人,表叔有事直说就是了。”
谢康犹豫了片刻,低眉道:“王爷,家兄这几年替王爷经略江淮,也算是劳心劳力,不过他年纪毕竟大了,最近多次给老臣写信,说生了重病,近来还给政事堂上了告病的奏书,老臣的意思是,能不能让家兄暂离经略使一职,回江南来养一养病?”
听到这里,赵显微微皱眉。
谢家的那位家主谢建,在江淮做了五年的经略使,这五年来江淮那边的确经营的红红火火,编户齐民很是顺利,而且产粮也已经到达了整个启国的两成到三成左右,可以说是硕果累累,不过江淮那边的绝大多数事务,都是由副手严分谊去亲力亲为,老实说跟谢建其实没有太大关系。
听谢康这个口气,是想给他哥在临安城里求个官。
以谢建目前的“政绩”来看,如果他进了临安城,少说也要给他一个六部尚书的位置才是,但是山阴谢氏在朝堂的势力已经足够庞大,赵显并不想让谢建再挤进朝堂里来。
因此,肃王殿下脸上露出了一个关切的表情,沉声道:“大表叔没事罢?”
谢康低头道:“无甚大碍,想来是离家久了,恳请王爷准许他回山阴休养一段时日,等身子大好了,再出门替王爷做事不迟。”
赵显沉吟了片刻,轻声道:“大表叔离了江淮,那这江淮经略使的位置……”
“便由严分谊顶上吧。”
谢康微微一笑,毫不避讳的说道:“反正这几年,严分谊的能耐王爷也看在了眼里,以他的才能做这个经略使是绰绰有余的,而且他在江淮奔忙了五年,就是熬资历也该熬到了。”
赵显闭目沉思了片刻,随即微微摇头:“大表叔回山阴养病自然没什么问题,不过这个经略使的位置还是让大表叔挂着,那个严分谊有才无德,还是要好生打磨一段时间才是,骤然给他登了高位,以后怕是不好拿捏。”
赵显这句话,就断了谢建进临安为官的可能。
谢康对赵显躬身拱手:“王爷吩咐,老臣知道了,老臣回政事堂便准许了家中告病的奏书。”
赵显也对着谢康拱了拱手:“谢家一家都在为大启奔忙,是赵宗显有愧于谢家,以后山河平定了,大启绝不会亏待谢家,到时候表叔这一支和大表叔那一支,至少也会有一个能传家的爵位。”
谢康闻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躬身道:“谢过王爷,老臣这便告退了。”
能传家的爵位,也就是说不是终身爵,而是世袭的,以谢康现在的地位,怎么也要封他一个伯爷才是。
启国封爵向来吝啬,当年成康朝一朝整整十六年,非但没有新的侯爵诞生,反而还弄没了一个司空候府,如今赵显能够做出这种承诺,已经可以说是相当大方了。
而赵显之所以这么大方,是因为谢家的确帮了他不少,就拿现在的改科考来说,谢康这个仕林大儒的名声,因为科考改制,已经被各地文人给骂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