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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还你了

    开后宫自然是每一个男人心里的“野望”,不过假如你真有一个后宫,那么伴随而来的就会有许多糟心的事情,现在赵显不过娶了两个老婆,外面那些家伙就开始惦记肃王府的继承问题了。

    这一度让赵显很是气愤,可是他又没有什么办法,这是伴随他身份地位上升导致的必然结果,现在他还是一个亲王,将来如果他做了皇帝,哪怕后宫选秀送进去的一个普通才人背后,都可能隐藏着几个家族的勾心斗角。

    这就是身处权利核心的坏处之一,你身边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别有心机,哪怕他们没有心机,也有可能被人利用,成为隐患。

    对于高通的行为,赵显其实是有些不理解的,高家现在在朝堂的行为已经极高,高通没有道理再这样作死引得自己的忌惮才是,更何况高雅儿现在连怀孕都没有怀上,高通现在就替自己的外孙着想,未免也太早了一些。

    不过细想一想,高通今年不过四十岁出头,正当壮年的时候,心里生出一些野心出来也不是很奇怪,赵显想都不用想,自己这个老丈人的所作所为,肯定没有跟高明玉高老头商议过。

    高通的事情,远没有到不可阻止的地步,所以赵显也只是略微提点提点,也就到此为止了,他是把高雅儿当成家里人的,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家里人身上带上浓厚的政治味道。

    相信那位进士出身的岳父大人,应该会明白自己的意思,将来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有什么别的想法,否则天官尚书这个位置,就该换个人来做了……

    处理完高家的事情,接下来肃王府就开始准备迎娶萧铃儿过门,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婚事也举办的很隆重,赵显几乎是用娶正妻的礼数,把萧铃儿迎进了肃王府的大门,当然,进门以后萧铃儿还是给项樱敬了一杯茶,认自己做小。

    这桩婚事中,临安城但凡有名有姓的官员,几乎悉数到场,肃王府上下张灯结彩,流水宴席摆了整整三天三夜,等肃王府的酒宴散去,时间也就到了隆武元年的十二月二十八。

    距离过年只有两天时间了。

    过年的这天,小皇帝亲自站在皇城外城的城门上,与民同乐,这是每一任皇帝的职责,而赵显就没必要这么辛苦,他就乖乖的待在家里,手里抱着自己半岁的孩子,跟自己的三个老婆度过了隆武元年的新年。

    与此同时,北齐也度过了自己的元庆十三年,改元宣武。

    新的一年,是启国的隆武二年,同时也是北齐的宣武元年,西楚的天元二十九年。

    是的,西楚的那位天元皇帝项云都,仍旧坚挺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在西楚蛰伏的这一年里,天下间几乎没有什么关于这个国家的消息,哪怕赵显跟项云都在江北打的你死我活的时候,西楚也仍旧蛰伏在西南纹丝不动,似乎没有发现南启跟北齐大战。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江北持续大半年的鏖战,就连远在北边的突厥跟最西边的吐蕃人都收到了消息,同为汉家王朝的西楚不可能不知道,事实上不管是姜无忌还是赵显,哪怕在江北战事最激烈的时候,他们也丝毫没有放弃对西楚的警戒。

    江北齐人伤亡最严重的时候,姜无忌也没有调拨哪怕一个凉州守军。

    而赵显在江北无兵可用的时候,位于夔州城的西陲军也没有动过一兵一卒。

    对于民风彪悍,敢打敢死的西楚,赵显跟姜无忌都极为忌惮。

    不管怎么说,隆武元年终于成为了过去,在这一年时间里,赵显完成了赵家从未有过的壮举,也实现了老肃王一辈子为之奋斗的目标,那就是收回了南启失落一个甲子的江淮沃土!

    收回江淮之后,南启至少需要四五年的时间才能消化掉江北这块肥肉,也就是说,赵显带领下的南启,要消停几年时间了。

    不止是南启需要消停,北齐经过江宁一战和江北之战之后,也是元气大伤,他们也需要停下来舔舐伤口,经济几乎崩盘的西楚更不用多说,经历过西南诸藩叛乱之后,西楚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元气,这三个国家都需要停下来冷静一段时间,也就是说天下将会有一段不短的太平日子。

    不过明面上的斗争虽然会停下来,但是暗地里的斗争将会愈演愈烈,可以预见的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管是西楚还是北齐,都会想尽一切办法,从临安城里搞到肃武炮的一切资料,尤其是在肃武炮里吃了大亏的北齐,将会拼尽一切接近临安城南的那座军器监。

    隆武元年大年三十的夜晚,赵显和一家人坐在肃王府的正厅里,谢太妃,项樱还有高雅儿,带着阿绣跟笨手笨脚的小姜珞一起,包着水饺,而赵显就懒洋洋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等着锅里的水饺煮沸。

    小世子赵宋在一旁的摇篮里,学着自己老爹的模样懒洋洋的躺着,半眯着眼睛不愿意睁开。

    在这一刻,临安城里的权谋诡计,都被年三十的晚上给挡在了肃王府门外,也是这一刻,来到这个世界接近四年的赵显,第一次感觉到“家”的味道。

    所以,他必须拼尽一切守护这个家,守护肃王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终于水饺煮沸,赵显从桌子上端了一碗,自己独自一人走到肃王府的后院,然后蹲在了地上。

    然后他蹲在地上,从碗里夹出三颗水饺,摆在自己的正南方方向。

    那里有工部新建成的景陵,大启成康皇帝赵睿,就静静的躺在里面。

    赵显望着南方,发了会呆。

    “大兄,以前我跟你说我要收回江淮,你还不信,现在我做到啦。”

    说着话,他夹着一颗水饺,塞进了自己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记得成康十五年过年的时候,你曾经来过我家看我,今天我也准备去景陵看你来着,不过祖母说年三十要一家人聚在一起,所以我就没有去,只能过几天再去看你了……”

    说到这里,赵显有些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他愣了片刻,随即自嘲一笑。

    “以前咱们在凌虚阁里说话的时候,都是你问我答,现在你不在了,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肃王殿下又塞了一颗水饺在自己嘴里,然后叹了口气:“总而言之,我没有对你不起,你的老婆孩子,现在都还好生生的活着,在可预见的未来里,她们也都不会死……”

    “说实话,你留下来的这份家业,我照看的很累……”

    赵显说着话,把碗里最后一颗水饺塞进自己嘴里,继续含糊不清的说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楚的话。

    “不过赵家这份家业,现在在我手里做大了,接连大败西楚还有北齐,又从姜家手里夺回了江北,现在天下人都不敢再瞧不起咱们启国,也算是实现了你一辈子的愿望。”

    说到这里,赵显放下手里只剩清汤的空碗,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对着南边洒然一笑。

    “还有就是…为了小弟的一家老小,这份家业就……”

    “不还你了。”

第一章 五年后

    时光荏苒,转眼间时间到了隆武五年的年底。

    这五年里,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事情发生,但是各地一些小的摩擦不断,譬如西陲军所在的夔州城,这五年里西楚逐渐恢复元气,那位脾气暴烈的天元皇帝项云都,仍旧好生生的活着,于是西楚就又开始把目光放到失落的辰州和夔州等地,想要寻机夺回失地,一雪六年前的耻辱。

    不过夔州的主掌西陲军的老将杨敬业很是沉稳,再加上西陈的国主项少阳暂时还需要依附在启国羽翼之下,所以这五年以来西陲虽然略有动荡,不过总体来说还是相对稳固的,最起码没有让赵显花费太多精力。

    整个西陲,唯一让赵显有些不放心的,就是这几年来一直很是低调的项少阳,这个人的野心赵显一直都有所提防,不过项少阳这几年表现的很是老实,老实到赵显都没有找到什么由头敲打他。

    不过项少阳的弟弟,西陈项云深的嫡子项少白还在临安城里为质,因为昔年陈王府的嫡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人,将来如果赵显要对西陈下手,这个项少白将会是一个拿捏项少阳的手段。

    撇开西陲不谈,再把目光放到江北,自从五年前赵显跟林青兵行险招占了江北,五年以来北齐片刻也不曾忘记反攻江北,不过最初的一两年时间里,他们畏惧肃武炮的厉害,并不敢越过淮河窥视江北,近几年来齐人虽然没能从临安搞到肃武炮的图纸以及核心技术,但是姜无忌麾下的那些能工巧匠却从田沛献上去的那根炮管里仿制出了一些火炮,这些火炮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比启国的弱不知道多少,但是北齐却从这些火炮里推算出了火炮的特点以及应对方式。

    也就是说,再一次碰到启国的肃武炮,他们绝不可能像五年前那样挤在一堆,给肃武炮一轰一大片了,所以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北齐的兵马会时不时从淮河以北窥视淮南,而且近一段时间这种情形越来越频繁,现任淮南军主将的秦干戚,已经多次上报临安,照这样下去,两国之间战端不远。

    这些都是外事,五年的时间,临安城的人物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是肃王府增添了不少新人口,这五年的时间里,项樱又给赵显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叫做赵馨,一出生就被朝廷直接封为郡主,华贵无两。

    值得一提的是,赵家后人的取名是有“性别歧视”在里面的,男丁就必须按照辈分来排名字,比如说赵显全名叫做赵宗显,他的皇兄赵睿全名赵宗睿,他们的下一辈是“延”字辈,所以赵显的儿子叫做赵延宋。

    但是女孩子就不太一样,她们不用按照字辈来取名字,或者换一个说法,赵家的这些郡主公主们,都还没有资格被冠上“辈分”。

    同时,肃王府的两个侧妃,也各自给赵显生下一儿一女,高雅儿生下的是儿子,取名赵延康,萧铃儿则是诞下一个女儿,名字叫做赵。

    这其中有一些很有意思的细节,高雅儿在给赵显生下儿子之后的第二天,政事堂那位德高望重的高老大人,就很自觉的上书称自己年老多病,不堪重用,乞骸骨告老归乡了。

    赵显很干脆的答应了这个老头的上书,不过高老头告老之后并没有离京回到自己的广东老家,而是仍旧待在临安城郊的高园里,对此赵显也只是置之一笑,并没有为难高老头。

    高老头退了之后,政事堂的格局自然为之一新,在廷议之后,政事堂就又新增了两个宰辅,一个是那位被朝野上下称之为老夫子的原礼部尚书戴浦,另一位则是在刑部做了十几年尚书的铁面赵恪。

    这位赵恪,原本是赵家宗室,排起辈分来还要比赵显长上一辈,不过他那一支距离主脉太远,连赵家的辈字都不能再用,赵恪又是庶出,早早的失了爵位,按照启国的规矩,没有爵位的宗室,是可以入朝为官的,因此赵恪便自小苦读,一路科考下来竟然成功的进了临安朝堂,数十年摸爬滚打下来,也给他坐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上。

    本来刑部作为六部之中比较不显眼的衙门,他这个尚书是没有太多机会登堂拜相的,可偏偏现在赵家的族长是那位肃王殿下,而肃王殿下非常需要政事堂里有一个赵家人,所以赵恪就理所当然的进入了政事堂,成为大启开国以来为数不多的赵姓宰相。

    这五年里,除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以外,临安城的城里城外,还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很难一一赘述,不过在隆武五年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说,那就是那位避居深宫的小皇帝赵寿

    今年已经十五岁了。

    十五岁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了,在这个时代,十五岁已经勉强可以算是成人的年纪,如果是寻常人家,都已经开始走媒婆上门说亲了。

    就算是天子也不例外。

    所以在隆武五年的冬天,小皇帝,不,已经不小的皇帝赵寿,在跟陈公公沟通之后,得到赵显的允准,终于踏出了深宫的大门。

    这五年以来,他虽然多次踏出皇城,但是现在还是难免有些激动,毕竟这是他这一辈子难得的自由,这倒不是赵显苛待他,事实上大启历史上所有的皇帝,都没有什么机会能够踏出皇宫,比如说赵寿的老爹赵睿,从登基以后就几乎没有踏出过皇宫半步,赵寿比起他爹来,要幸福的多了。

    当赵寿踏出皇城外城的大门的时候,这个少年天子脸上带着微笑,这层笑容并不是他装出来的,而是他发自内心的。

    因为他准备要成亲了。

    成亲的对象,自然是跟他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马家姑娘马小玲,那个曾经瘦瘦弱弱的小玲儿,今年也已经十三岁了。

    十三岁听起来很小,不过在这个时代嫁人已经足够了,而赵寿这次出门,就是要去肃王府跟自己的那位皇叔商议,让他主持自己跟小玲儿的婚事。

    刨去一切阴谋诡计不谈,能够迎娶小玲儿,的确是赵寿这辈子的心愿之一,所以他现在的心情很是开心。

    清河坊就在皇城的南边,赵寿穿着一身寻常衣衫,在几十个青衣卫的护持下,登上了肃王府大门。

    肃王府门户大开。

    已经五岁的小世子赵宋,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对着小皇帝像模像样的弯身行礼。

    然后奶声奶气的对赵寿说话。

    “臣恭迎皇帝陛下”

    赵寿笑眯眯的蹲了下来,拉着小世子的小手:“小世子殿下,皇叔他在不在家?”

第二章 下班

    准确来说,肃王府的小世子赵延宋,今年不是五岁,而是五岁半了。

    这个小家伙由于先天有些缺少元气,所以身子骨一直不算太好,这几年以来希夷真人也没有少来给这个小家伙看病,不过好在现在赵显富贵无双,什么奇珍异材都能弄到不少,几年下来,小世子虽然略显瘦弱,但是身子总算稳固了下来,不再像刚出生那会儿经常生病。

    这几年以来,项樱也为了这个儿子的身体情况头疼不已,好在小家伙虽然身子不太好,但是却极为聪明,不过五岁的年纪已经开始认字,甚至连千字文也能背的下来,而且赵显的那些学生们,都很是喜欢这个“小师弟”。

    这一次,赵宋是听了赵显跟项樱的话,来门口迎接赵寿的,刚才那一句很正经的话也是他爹娘特意嘱咐的,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听到赵寿的问话之后,小家伙点了点头,走在赵寿前面带路:“爹爹他在家呢,你跟我来。”

    赵寿身为天子,通常来说是没有人敢走在他前面的,哪怕是有人带路,也要走在他身后指路才算合规矩,不过小世子今年才五岁,赵寿自然没有办法跟这个小家伙讲什么礼法。

    再说,他也不敢讲。

    所以赵寿只是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随即立刻舒展开来,微笑道:“好。”

    赵宋自小在肃王府长大,所以尽管这座王府复杂无比,对于这个小家伙来说却是熟门熟路,没过多久小家伙就带着赵寿,来到了肃王府的正堂。

    正堂门口,只有肃王妃项樱一个人垂手而立,她年纪只比赵显小上一岁,五年时间过去了,项大公主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如今的项樱容姿比起五年前还要艳丽许多,不过举手投足之间更是多了一些威严,相较五年前未满二十的肃王妃,如今的项樱神态气质,都已经到达一种“大成”的地步。

    毕竟五年以来,项樱虽然仍旧是一个“王妃”,但是却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地位,养移体居移气,现在的项樱渐渐的有了一些“母仪天下”的味道,比起当年的“萧皇后”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到赵寿之后,项樱上前走了两步,微微一福:“臣妾见过皇帝陛下。”

    现如今,肃王府跟天子的关系,整个临安城的朝野已经人尽皆知,就连项樱在私下里也懒得再做那些表面文章,本来她这个王妃,见到皇帝就算不跪,礼数也该慎重一些才是的。

    赵寿已经接近一年半没有见到项樱了,这位久居深宫的启国天子见到仪态万方的肃王妃之后,先是愣了愣,然后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都是一家人,私下里皇婶就是朕的长辈,太多礼了。”

    项樱伸手拉着小世子的手,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眼赵寿,微笑道:“许久没见陛下,陛下长高了不少呢,现在看起来都快有你皇叔那么高了。”

    赵寿报以微笑,并没有答话。

    项樱引着赵寿进了肃王府正堂,各自落座之后,她淡然一笑:“王爷他还在处理政务,陛下先喝杯茶,稍稍等等,臣妾这就让人去唤他。”

    赵寿伸手接过项樱递过来的热茶,现在也是深冬季节,临安城颇为寒冷,赵寿把热茶捧在手里,呼出一口白气:“还是让皇叔先处理国事要紧,朕在这里等一等就是了。”

    项樱摇了摇头:“陛下这是哪里话,你是我大启天子,你的事情就是大启最大的国事。”

    说着她对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去让阿绣喊一喊王爷,一早就让他过来了,怎么敢怠慢了陛下?”

    那侍女低头道:“是,奴婢这就去。”

    事实上,赵显一早就知道小皇帝要来,不过他这会儿也的确在处理政务,最近江北那边的齐人有些不老实,秦干戚送过来的情报一封接一封,赵显对此也颇为头痛,正在考虑怎么让姜家安生一段时间,对于他来说,江北的事情显然赵寿这个小皇帝要重要的多了。

    等到阿绣在书房门口喊了三遍,赵显才放下手里的江北文书,对着书房门口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知道了,告诉王妃,本王马上去。”

    说完,他又转身看向自己桌子旁边的几张桌子,淡然道:“今日让你们草拟的江北文书,一式两份,一份送到政事堂,另一份直接送到兵部,让他们尽快办下去。”

    这几张桌子上,分别坐了几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几个少女听到赵显的话之后,立刻齐声回应:“是,老师。”

    这几个丫头,是这几年他从自己的学生中挑选出来,用来帮助自己办公的“辅助”,她们可以说是肃王府的秘书团,这个秘书团以“班长”李香莲为首,总共有七八个人,现在政事堂送到肃王府的大小文书,都由这个秘书团先分类处理,赵显看过的文书,也由她们递给赵希,再有赵希送往政事堂。

    毫不客气的说,临安政事堂里的那三位宰辅,只能说是启国的外相,而这七八个不起眼的丫头,才是启国真正意义的内相,她们的作用,与武周时期的“北门学士”很是相像。

    嘱咐完以后,赵显从桌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之后,懒洋洋的说道:“这里剩下的奏书你们几个先看看,重要的留下来,不重要的打回政事堂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本王今天提前下班了……”

    赵显离开书房之后,书房里的几个丫头都一脸无语。

    大概从两三年前开始,临安朝堂大体稳固之后,赵显就不像从前那样通宵达旦的拼了,毕竟自己的皇兄赵睿前车之鉴在前,他可不想自己三十多岁就一名呜呼,而眼下的这些秘书团,也是那个时候组建起来,秘书团体系成型之后,只要不碰上什么大事,赵显每天大概就只用在书房上五六个小时班左右,就可以“下班”了。

    离开书房之后,赵显先是去洗了个脸,然后拿起一块临安城新出的水银镜子,打理了一番自己的头发以及刚刚蓄起来没有多久的胡须,打理完成之后,这才朝着自家正堂走去。

    走到正堂之后,赵显三两步走到赵寿面前,对着这个小皇帝挤出一个笑容。

    “陛下这么急着见臣,可是有什么急事?”

    今日肃王府之行,是半个月前赵寿跟陈公公提起的,说是要找肃王有事,这半个月来赵寿反复提了许多次,陈公公没有办法,只能报到肃王府,赵显考虑了一番之后,这才点头答应让他出宫。

    赵寿本来正在喝茶,听到赵显的声音之后,被吓得猛一哆嗦,连忙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然后抬头看向这个正在蓄须的皇叔,秒抢一笑。

    “皇…叔…”

    “那…个,侄儿想要成婚了…”

第三章 亲事

    “成婚?”

    赵显在正堂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对着赵寿微笑道:“陛下今年才多大年纪,怎么就想着成婚了?”

    这个启国的天子,被赵显这一句话说的,脸色有些发白,竟是半天不敢回话。

    因为这其中不止是他成婚不成婚的问题,更隐藏着朝政大事的归属问题,赵显现在是临安唯一的辅政大臣,主政是合理合法的,可一旦赵寿成婚,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南启天子就有理由“亲政”。

    那时候,即便赵显可以继续把持朝政,也会失去政权的合法性,容易给人留下攻讦的把柄。

    赵寿以为赵显故意不让自己成婚,心里一番臆测之下,更是吓得不轻,因此连话也不敢说了。

    不过他显然是想多了。

    赵寿今年才十五岁,在赵显的眼里,他还是个半大孩子,不过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来看,十五岁的确已经到了可以嫁娶的适婚年龄了。

    问出这句话之后,赵显看着脸色发白的小皇帝,随即反应过来,眼前这孩子已经十五岁了,成婚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也对,陛下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

    赵寿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叔曾经答应过侄儿,要把小玲儿嫁给侄儿,侄儿这趟来,就是想请皇叔做主,主持这场婚事。”

    这么多年以来,赵寿虽然坐在龙椅上,但是面对赵显的时候,他没有说过一个“朕”字,都是以侄儿自称,赵显对此也听之任之,任自己这个侄儿玩弄自己的小心思。

    对于现在的赵显来说,皇宫里这一对母子,已经处于一种可有可无的状态,说句不客气的话,赵显现在就可以把这个隆武帝给废了,哪怕他不做皇帝,也可以扶自己五岁的儿子登上皇位,然后自己继续当这个摄政王打理朝政。

    也就是说,现在的赵寿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了,不管这个孩子有什么小心思,背后耍什么小手段,都无法撼动肃王府。

    毕竟赵寿虽然有一个皇帝的身份,但是在朝堂上却没有半点根基,毫不客气的说,就算赵寿现在成婚,赵显在朝堂上要还政于他,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

    所以对于赵寿成婚的请求,赵显心里还是赞同的,毕竟给现在这个孩子成个家,也算给自己的皇兄延续了香火,将来把他从皇位上赶下来的时候,说不定能对自己的皇兄少一些愧疚。

    所以赵显只是略作沉吟,就很痛快的点了点头:“陛下跟小玲儿的婚事,的确是臣应承下来的,不过当初先帝给陛下定下的亲事是跟西陈的项儿,陛下当真要放弃与项儿的婚事么?”

    项儿是西陈项云深的幼女,也就是现在西陈国主项少阳的亲妹妹,当初成康帝给赵寿定下这么一门婚事,就是想给自己的儿子争取到一些助力,不过这门婚事在赵显的干预下早早的黄了,现在之所以问这么一句,就是想要赵寿自己否了跟项儿的婚事。

    赵寿坐在赵显旁边,很干脆的点了点头:“侄儿跟那个项儿素未谋面,更谈不上娶不娶了,请皇叔成全侄儿跟小玲儿的婚事!”

    赵显闭目思索了一番,睁开眼睛看向赵寿,淡然道:“陛下要成婚的事情,太后娘娘知不知道?”

    赵寿犹豫了一番,摇头道:“母后还不知道,等皇叔点了头,侄儿回宫再去跟母后禀明。”

    这五年以来,萧太后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不止是脾气变得极坏,就连行为举止也怪异了不少,据陈公公说,这个原本端庄大方的太后娘娘,现在在后宫里动辄殴打太监宫女,还经常划伤自己,整个人都神经兮兮的,就连她的亲儿子赵寿,平日里见她的次数也极少。

    赵显点头道:“陛下要成婚,臣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这成婚毕竟要双方点头,我们赵家没意见,还要问一问小玲儿的家人愿不愿意,这样,你先回去问一问太后娘娘,臣派人去肃州府把小玲儿的父母接到临安来,都点头同意之后,再让钦天监择一个良辰吉日,臣亲自替陛下主持这场婚事。”

    赵寿大喜过望,连忙点头:“那侄儿这就回宫去见母后。”

    这一下赵显还未答话,一旁的项樱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声笑道:“这都快晌午了,陛下在府上吃一顿午饭再回去不迟,臣妾亲自下厨招待招待陛下。”

    听到这里,赵显脸上虽然仍旧带笑,但是心里已经默默翻了个白眼。

    整个肃王府,谁不知道这位正妃娘娘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日里最多就是去厨房熬点米粥,连赵显平日里喝的鸡汤补品,都是家里的阿绣帮着她做的……

    赵寿却不过情面,只能低头对着项樱说道:“劳烦婶婶了。”

    项樱伸手拉着小世子,对着小皇帝说道:“那陛下就先在这里歇一歇,臣妾下去准备饭食去了。”

    “婶婶去忙就是了……”

    项樱走了之后,整个肃王府正堂里就只剩下赵显跟赵寿叔侄两个人,他们两个人已经许久没有独处过,赵寿抬眼看了一眼自己这位已经开始蓄须的皇叔,心里百感交集。

    记得几年之前,皇叔他还是一个少年人,现在留了一些小胡子的皇叔,身上的气质,已经渐渐有了父皇当年的模样。

    在赵寿打量自己堂叔的时候,赵显也在打量自己这个侄儿。

    成康十五年他初进临安的时候,当时还是皇太子的赵寿,不过**岁年纪,身高也就到赵显的腰腹而已,如今七年时间过去,自己这个侄儿已经与自己差不多高了。

    时光一晃,自己来到大启已经七年有余了。

    想到这里,赵显摇头笑了笑,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对着小皇帝微微一笑:“陛下,现在没有外人,也就没有君臣之分,咱们便是一家人了,臣府上才一岁多的那个丫头赵,陛下还不曾见过,这丫头最近刚刚学会说话,臣带着陛下去见一见她。”

    赵寿连忙起身,轻笑道:“正要去见一见妹妹。”

第四章 解释

    启国现在日益强盛,自家天子的婚事自然要办的喧天赫地,从赵显这边点头之后,整个临安城的相关职司就全部忙碌起来,开始着手准备天子的婚事。

    马小玲的父亲马季,原本是在肃州府先登村帮赵显训练那一支偷偷养出来的私兵,不过赵显兵变之后,那支私兵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被赵显编进了宗卫府,成为了宗卫府内府的青衣卫,所以马季也就跟着进了宗卫府,仍旧做那些少年人的长官。

    本来宗卫府内府为了保证忠诚,一般只收临安城附近的赵姓男丁,不过肃州府深山的这些少年人,每一个都对赵显足够忠诚,所以身为大统领的赵炳也就没有多少什么,只是在内府里重开了一卫,给这些少年人披上了青丘服。

    趁着这个机会,赵显让赵慷把那些先登村的老人们统统接进了临安城,准备再见他们一见,不过这一次距离上次赵显进入先登村已经过去了六年时间,六年时间里,原本只剩下一两百个老人的先登村,现在已经不足三位数。

    也就是说,当年那些跟随老肃王一起落户肃州府的六百先登营,已经十去**。

    这场婚事,赵家这边没有意见,马家那边自然也不敢有什么意见,更何况小玲儿自己也愿意嫁给赵寿,尘埃落定之后,钦天监把时间定在了年后的元月初十,也就是隆武六年。

    按照规矩,在成婚之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所以赵显就干脆把小玲儿从皇宫里接回了肃王府,让这个丫头从肃王府里出嫁,也算让她嫁的风光一些。

    此时距离小玲儿被马踏,已经过去了七八年的时间,当年那个瘦瘦弱弱,脸色惨白的小丫头到现在也还是很瘦,脸色仍然不太好看,并且时不时的还会咳嗽两声,看起来让人十分心疼,不过这些年她生活条件还算不错,虽然略显瘦弱,但是个子已经到了赵显的肩膀,看起来很是高挑。

    这些年尽管她一直住在皇宫里头,不过赵显平日里去上朝的时候,偶尔也会去后宫看望看望这个丫头,所以小玲儿对赵显仍旧十分熟络,回了肃王府见到赵显之后,甜甜的喊了一声师父。

    按年龄来说,当初赵显的那群学生,其实都跟他差不了几岁,唯独这个小玲儿,跟他在年龄上可以说是差了一辈,因此这一声师父,赵显也是坦然受之。

    小玲儿的父亲马季,现在是在宗卫府当差,此时也跟在小玲儿旁边,对着赵显弯下了腰:“卑职见过王爷。”

    这会儿已经是接近黄昏的时分,赵显正盘坐在自家偏厅里,面前摆着一个红通通的火炉,火炉上面架着一个瓦罐,见到两个人来了之后,赵显也没有起身,指着自己对面的两个垫子,微微一笑:“天气冷了,都坐。”

    父女俩应了一声是,都在赵显对面恭恭敬敬的坐了下来。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七八年时间了,赵显至今没有喜欢跪坐,当初在成康帝面前的时候,他还能老老实实跪坐在软垫上,成康帝崩了之后,没人能管的住他,他就经常毫无形象的盘坐在软垫上。

    项樱为此还说过他不少次,称赵显在学那些庙里的和尚,没个正经云云,不过赵显一概抛在脑后不去理会,仍旧我行我素。

    他可以盘坐,马季和小玲儿父女俩可没有这个胆子,两个人都规规矩矩的跪坐在赵显对面,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赵显笑呵呵的从瓦罐里盛出两碗滚烫的米粥,递在两个人面前:“喝点粥,暖暖胃。”

    马季颇为拘谨的双手接过,小玲儿轻轻咳嗽了一声,也伸手接过米粥捧在手里,对着赵显俏皮一笑:“师父您怎么还自己熬粥啊,师娘不给您饭吃啦?”

    小铃儿从五岁那年就在肃王府里生活,到了七岁才被赵显送进皇宫里,这几年里赵显因为可怜这个丫头,也待她极好,因此她并不章旁人那样十分害怕赵显,反而像赵显的女儿那样,跟赵显很是亲近。

    赵显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轻声笑道:“就你这丫头多话,你师娘知道你要回来,本来亲自给你熬了鸡汤来着,又想起希夷真人说你身子虚,就换了米粥。”

    小玲儿又咳嗽了两声,朝着赵显那边挪了几步,昵声道:“还是师父师娘对小玲儿好。”

    赵显伸手摸了摸这丫头并不是太多的乌黑头发,摇头叹了口气:“一转眼,当年那个五岁的小丫头就要嫁人啦。”

    这一句话是他出自真心的,当年赵显亲眼看到这丫头被烈马踏伤了身子,眼见就救不活了,那时赵显就十分可怜这个丫头,后来也是当女儿一样养在自己家里,现在他还真有一种嫁女儿的感觉。

    小玲儿嘻嘻一笑:“那有什么不一样,反正小玲儿从前也是住在皇宫里,嫁人了还是住在皇宫里。”

    说罢,她又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

    赵显皱了皱眉:“你这病又发了?要不要去让希夷真人来给你看一看?”

    小玲儿摇了摇头,苍白的小脸勉强一笑:“老毛病了,不用劳烦希夷真人。”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马季,突然开口说道:“爹爹,小玲儿有几句话要跟师父说说,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小玲儿的父亲马季是当年肃王军的亲卫之一,也是先登营老卒,向来沉默寡言,闻言他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抬眼看向赵显。

    赵显哑然一笑:“再过几天马叔你就是当朝国丈了,哪里需要事事看我的眼色,也罢,小玲儿既然有些悄悄话,马叔你就先回避一下。”

    马季低头嗯了一声,默默放下手里仍旧发烫的米粥,从垫子上起身,对着赵显抱拳,声音低沉:“王爷对马家天恩厚德,马季永远是先登营小卒!”

    说罢,这个当年一身都是旧伤瘫痪在床上的汉子,轻轻退了出去。

    等到马季走的远了,小玲儿也喝了一口米粥,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师父,陛下他要跟小玲儿成婚,你不会怪他吧?”

    赵显愣了愣,然后摇头笑道:“这本就是我前几年答应他的,又怎么会怪他?”

    小丫头摇了摇头:“我这几年在宫里,也跟陛下一起读过不少书,知晓天子成婚亲政的规矩,不过陛下他全然没有亲政的意思,师父你可不能误会了他。”

    赵显皱了皱眉头,微笑道:“说了我没有怪他,你这丫头哪来的这满腹心思?怎么还没有嫁人,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小玲儿眼中滴下眼泪,努力跟赵显解释:“小时候陛下就说要娶我,可是我身子又一直不好,他是怕我活不久了,所以才这么着急要跟我成婚……”

    赵显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早在八年前,希夷真人就说过,这丫头命不会太长。

第五章 一家人

    小玲儿这一辈子过的都不算太好,毕竟任谁五岁被烈马一脚踏在胸腹之后都不会太好,要知道烈马的力道可以轻而易举的踢死一个成年人,如果不是当年那匹枣红马并没有用全力,小玲儿五岁那年恐怕就离开人世了。

    那件事情之后,小玲儿不止留下了病根,还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至今为止,她都不怎么喜欢跟外人说话,也就只有在赵显,项樱还有赵寿这些亲近之人的面前,她才会像一个正常的女孩子。

    而且她还很怕马。

    对于这样一个聪明可爱的丫头,没有人会不生出恻隐之心,就连赵显也不例外,他拍了拍这丫头的脑袋,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胡说什么呢,希夷真人说了,你这身子养的好了,抱孙子也没有问题,十几岁的小孩子,说什么死不死的。”

    小玲儿擦了擦眼泪:“好,我不说了。”

    赵显摇了摇头,从坐垫上站了起来,对小丫头微笑道:“你很久没有回来了,走,我带你去看一看你几个弟弟妹妹,你也认认人,以后经常回来看看他们。”

    赵显现在一共两儿两女,肃王府或者说老赵家,在他这一代也算是开枝散叶,老赵家几代子嗣不兴的窘境,在他这里总算得到了缓解,老肃王泉下有知,也应该足可以欣慰了。

    领着小丫头,一路来到了项樱的院子,项樱的大儿子赵宋现在已经五岁半了,正是最皮的时候,这位肃王府的小世子平日里不怎么怕赵显,对他娘亲却是畏惧的厉害,每次项樱一瞪眼,保准老老实实的,而赵显瞪眼则没有这个效果。

    此时小世子正在项樱的房间里照看自己的妹妹,也就是项樱跟赵显生下来的小女儿赵,这个肃王府的嫡女今年一岁半,已经可以说一些简单的话语,赵宋平日里最是喜欢这个妹妹,一天倒有半天时间要在这里陪着她。

    赵显领着小玲儿进来的时候,小世子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不曾见过的大咧咧,他记得母亲的话,在外人面前必须给自己老爹面子,于是像模像样的跪在赵显面前:“见过父王。”

    赵显眉开眼笑的点了点头,把小家伙从地上扶了起来,指着自己身后的小玲儿说道:“你小玲儿姐姐来了,还不快来见过。”

    小世子弯腰到:“见过姐姐。”

    事实上这并不是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小玲儿平日里也偶尔会出宫回肃王府看一看,不过她回来的次数并不频繁,上一次回来已经是小半年前的事情了,因此赵宋对这个姐姐并不是很熟。

    一旁正在照看女儿的项樱,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起身走了过来,上前拉住了小玲儿的手,微笑道:“小玲儿回来啦,一早上便听说你要回来,一直到下午还不来,我还以为要到明天了呢。”

    小玲儿进肃王府的时候,项樱曾经照顾过她一段时间,因此两个人的关系还算不错,见到项樱之后,她眼睛一红,就要给项樱跪下来磕头,可是项樱毕竟是练过武的,哪里能让她跪的下来,一把扶住了小玲儿,拍了拍她可以见到血管的手背,轻声笑道:“过了年关小玲儿可就是咱们启国的皇后娘娘了,哪能说跪就跪,再说了这肃王府便是你的娘家,回娘家哪有这么多礼数。”

    小玲儿抹了抹眼泪:“师娘……”

    对于这个自小在肃王府长大的丫头,无论是赵显还是项樱,都是很心疼的,项樱拉着小玲儿的手,来到了里屋的摇篮面前,指着摇篮里正在熟睡的女婴,对着小玲儿笑道:“你看,这就是儿。”

    小玲儿蹲在摇篮旁边,伸手抹了抹小丫头滑嫩的脸蛋,轻声道:“妹妹生的真是好看。”

    小玲儿蹲在摇篮旁边的时候,小世子也站在摇篮旁边,似乎生怕有人抢了他的妹妹一样。

    项樱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只手拉着小玲儿,另一只手拉着自己的大儿子,对着小世子沉声说道:“宋儿,这是你小玲儿姐姐,是咱们家的亲人,你要记住她的样子,以后再见的时候莫要忘了。”

    肃王府的世子赵宋,将来十有**要登上那个龙椅,项樱之所以要让自己儿子记住小玲儿,也是为了给她一道护身符,将来大变陡生的时候,小世子如果能记起这个小玲儿姐姐,也就能给她一条活路。

    小世子挠了挠头:“母妃,孩儿知道了。”

    项樱自小对他就十分严厉,所以项樱说话远比赵显说话要管用的多,被项樱这么一说,小世子连忙抬头仔细看了几眼小玲儿,把这个姐姐记在心里,免得母亲下次问起,自己回答不出,要挨一顿打。

    小玲儿在项樱这里待了一会之后,赵显又带着她去高雅儿还有萧铃儿的房间里看了看另外两个肃王府的孩子,眼见天色渐晚,赵显就让下人带她去提前安排好了房间里歇息,自己则是动身回了项樱的院子。

    此时,小世子已经在小青等人的带领下,回自己房里歇息去了,小郡主赵却是睡醒了,正在哇哇哭闹,赵显上前把她抱在怀里之后,小丫头立马止了哭声,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赵显,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爹爹”两个字。

    赵显大乐,连忙亲了自己女儿两口。

    “真是乖女儿。”

    现在没有了外人,项樱也就不复在外人面前那副端庄的样子,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一天哭闹不停,现在反倒乖了!”

    赵显洋洋得意。

    “还是你跟她不亲,要不怎么我来了她就不闹了?”

    夫妻俩拌了几句嘴,赵也就渐渐睡了过去,赵显轻轻把她放在摇篮里,给盖上被子。

    按理说肃王府乃是王侯之家,这种照顾小孩子的活无论如何也轮不着他们俩亲自动手,可不管是赵显还是项樱,都乐意带孩子,所以赵显的这四个孩子,都被养在身边,不像寻常大户人家的孩子,都是由奶娘带大。

    小孩子安生下来的之后,项樱才跟赵显一起躺在床上,盖上被子之后,项樱躺在赵显胸口幽幽一叹:“你说小玲儿这丫头,真的活不长么?”

    赵显沉默了片刻:“寿数天定,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奈何不得的。”

    “小皇帝执意跟小玲儿成婚,怕没有明面上这么简单,其中八成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而且临安城里安生了这么长时间,暗地里肯定有人要借着这个当口做些事情,你可要小心一些。”

    赵显拍了拍她的后辈,轻轻眯了眯眼睛。

    “他们要做事,正巧我也要做事,就看他们的脖子硬还是为夫的刀硬了。”

第六章 钓鱼

    自从赵显兵变之后,临安城已经整整六年没有太大动静了,陈静之萧太后等人被赵显按下去之后,整个南启朝堂再无任何一人或者任何一个势力敢跟赵显放对,尤其是赵显收回江北之后,肃王府的声势更是到达顶峰,以至于有些启国的官员只知肃王殿下,而不知启国真正的皇帝。

    盛极则易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如果赵显登基做了皇帝,名正而言顺,那以他收回江北的武功,只要他在世一日,启国朝堂上下就没有一个人敢跟他作对,但是他毕竟还是一个臣子,把持朝政六年有余,自然而然会有人眼红,会有人起歪心思。

    试想一下,如果有人能够把赵显从现如今这个位置上拉下来,让小皇帝重新执掌朝政,那该是多大的功劳?

    尽管这么做极其困难,而且还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可是收益已经足够某些人铤而走险了。

    可想而知,一旦隆武帝即将大婚的消息传出去,临安城暗地里必然会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只不过临安城明里暗里都逃不脱宗卫府的眼睛,赵显也一早让赵炳注意临安动静,毕竟此时距离他拿下江北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时间,这五年里,他不止是在消化江北,同样也在积聚力量,现如今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去觊觎西北两国,不过在做出下一步动作之前,他先要把临安城内部给清扫干净。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很快,隆武五年的除夕准时到来,赵显也照常躲在自家王府里,没有去皇宫里跟那些百官掺和,现在肃王府的人丁兴旺了不少,家里大大小小加在一起,也有几十口人,不像五年前那般冷清了。

    值得一提的是,姜小白寄养在肃王府的那个大女儿姜珞,今年也已经十五岁了,这个丫头在江南待了五年,原先被雍凉封杀吹得有些发红的脸蛋已经变得白皙了起来,加上她生的本来就很标致,现在出落的很是水灵,已经完全是一个江南的千金小姐了。

    而且五年多的时间,她已经渐渐熟悉了肃王府,赵显对待自己人又颇为宽厚,所以姜珞跟赵显也亲近的不少,现在见了面,也会称呼赵显一声“兄长”。

    一家人坐在正堂里,面前是一张大大的桌子,赵显坐在正中的位置跟这些丫头们一起包着水饺,本来过年吃水饺是后世的习惯,这个年代只有北边的北齐过年才会吃饺子,称之为扁食,而位于南方的启国更多的是吃汤圆。

    不过经过赵显这么多年的坚持,肃王府每年过年都是要吃饺子的,所谓上行下效,而且在赵显的影响下,临安城那些权贵人家,过年的时候都开始吃饺子,也算是临安城这两年才兴起的一股潮流。

    等到天色全然暗了下来,赵显等人的饺子也下了锅,不过还没有出锅的时候,一旁的阿绣就弯身走了进来,对着赵显轻声道:“王爷,谢相和林大将军还有王大将军他们来了。”

    赵显愣了一愣。

    按照规矩,过年这天他们都应该是在皇宫里接受皇帝宴请,晚宴散了之后也该回家跟自己家里人团聚,就算来肃王府拜年也该是年初二的事情了,没道理现在就跑到肃王府来。

    “请他们进来。”

    “是。”

    没过多久,三个朝堂重臣就鱼贯进了肃王府,谢康走在最前面,然后三个人一起对赵显弯下了腰:“臣等见过王爷。”

    “王爷新岁安康……”

    赵显笑着挥了挥手:“你们来的倒巧,家里的饺子刚好要熟,都坐下来吃一碗。”

    三个人闻言坐下,项樱跟高雅儿等几个夫人,帮着他们三个人都盛了一碗饺子,三人双手接过,都微微弯下了腰:“谢过王妃。”

    一起吃了几口之后,赵显才放下手里的瓷碗,轻声道:“三位是从皇宫宴会里出来?”

    谢康放下碗筷,咳嗽了一声,拱手道:“王爷,臣等是刚刚从皇宫里出来,方才在皇宫宴会的时候,臣等听到了一个消息……”

    赵显微笑道:“可是陛下要大婚的消息?”

    隆武帝大婚的消息,在新年宴会上公布,是赵寿提前请示过赵显的,赵显也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就点头答应了。

    谢康脸色有些难看:“王爷,陛下他一旦成婚,可就成年了……”

    年前的这段时间里,临安城上下的相关职司已经开始在准备皇帝大婚的事情,所以这件事政事堂早就知道,此时他们三人之所以联袂而来,是想跟赵显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譬如说,朝堂之上如果有人提出要还政于陛下的时候,他们应该如何动作,是抓……还是杀?

    这件事情非常重要,毕竟小皇帝大婚之后,肃王府的政权合法性就会收到冲击,朝堂上下必然会有一些动静,这也是谢康等人不得不面对的情况,不过这种事情非常敏感,因此他们才会来请示赵显。

    林青跟王霜之所以同来,是因为他们俩各执掌一半禁军,如果临安城有什么动静,都需要他们的禁军来配合。

    赵显咳嗽了一声,项樱会意的带着肃王府的亲眷们一起朝后院去了,不多时整个肃王府的正堂,只留下赵显和谢康等三人。

    黑脸将军林青见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说道:“打扰王爷与亲眷过年,是末将等人唐突了……”

    赵显摆了摆手:“这些是朝堂大事,本就该慎重一些,你们能来,是要替本王分忧,没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

    说到这里,赵显敲了敲桌子,轻声道:“陛下大婚之后,朝堂上下或许会有一些动静,但绝不会太大,那些想要在暗处作祟的人必然会先派一两个穷酸书生试试水,到时候如果真有人跳起来让本王还政,第一批人可以暂且放纵不理……”

    一直没有什么话的王霜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王爷高明。”

    反倒是谢康有一些犹豫,低声道:“这样会不会牵涉太多人,导致人心不稳?”

    老实说,赵显这么做,有一些钓鱼的嫌疑,临安朝堂必然会死上一大波人,谢康毕竟是读书人出身,想到这里就有一些于心不忍。

    赵显摇了摇头:“表叔,这种时候哪里容得你心慈手软,你应当知道,如果我肃王府失了朝政大权,咱们这些人该是一个什么下场?”

    林青冷笑道:“王爷说的是,那些人一旦跳出来要王爷还政,便是在要我们这些人的性命,他们要取咱们的性命,咱们还能对他手软不成?”

第七章 君臣有纲

    权力是很可怕的东西,尤其是在朝堂之上,你与别人争权夺利的时候,不是你杀人,便是人杀你。

    成康十六年,成康帝刚病逝的时候,如果赵显没有果断回师兵变,朝堂上下早就没有了他容身之地,那时他在朝堂之上除了林青谢康之外,再无任何援手,论起朝堂经验,他也远不及陈静之,如果争斗下去,此时他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被软禁在肃州府,说不定等哪一天那位陈大宰相不高兴了,就随便找个理由害了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说起来,赵显只杀了陈静之一人,并没有为难陈家上下的性命,已经算是足够仁慈了。

    赵显并不知道小皇帝想要成婚这件事背后有没有人怂恿,或许赵寿自己并没有太多想法,可是这件事背后关系到太多人的身家性命,赵显不可能因为他成婚就让他亲政,这是不容触碰的底线。

    当夜,赵显跟谢康等人聊了许久,最后宗卫府的大统领赵炳也赶了过来,赵显详细安排了一番之后,就把他们送出了肃王府。

    启国的规矩,从过年一直到元宵,这十五天的时间里,都是要休沐的,不过因为隆武帝要大婚,所以礼部还有一应相关职司的衙门,自然就逃不过加班的命运。

    到了大婚的那一天,是赵显亲自去做了礼官,许久不见的萧太后,也从深宫里走了出来,坐到了乾元殿旁边的偏殿里,参与自己儿子的婚事,这位曾经丰姿绰约的成康朝皇后,在经历过一系列事情之后,整个人都衰老了不少,在偏殿见到赵显之后,她仍旧面无表情,一个字也不愿意跟赵显说,显然心中的怨怼之心不减。

    此时的赵显身着极为繁琐的亲王礼服,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臃肿,尤其是头上沉重的九珠冕旒王冠,让他颈部有些胀痛,对于萧太后的态度,他也不以为意,走过去对着她弯了弯腰:“见过皇嫂。”

    本来赵显应该称呼她为太后娘娘的,不过对于赵显来说,萧太后这身朝廷身份在他心中的地位,远不及她这个“嫂子”的身份。

    萧太后脸色漠然,一句话也不愿意跟赵显说。

    赵显笑道:“今日是陛下大婚,如果皇兄在天有灵,应该也会来看一看陛下才是,所以皇嫂应该开心一些,免得让皇兄看到了,他还以为小弟欺负了皇嫂。”

    萧太后紧咬银牙:“先帝若是在天有灵,早就一道雷劈死你了!”

    赵显摇了摇头:“那可未必,皇嫂你不了解皇兄,他若是看到现在这般兴旺的大启,指不定心里该有多高兴。”

    这是一句实话,萧太后对于自己的丈夫的确不太了解,在成康帝赵睿的心里,整个启国或者说整个赵家,比起他个人的妻儿来说要重要的多,此时就算赵睿复生,真就未必会怪罪赵显什么。

    萧太后怒哼了一声,不再跟赵显说话,不过片刻之后,这位太后娘娘还是没能忍住,对一旁的赵显低声道:“赵七,你可不能害了寿儿!”

    她显然是害怕自己儿子成婚,威胁到赵显,被赵显下手杀了。

    赵显愣了愣,抬头看了看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萧太后,有些黯然的摇头道:“为什么人人都觉得我要杀了陛下……”

    从小玲儿,再到萧太后,甚至是隆武帝自己,都担心赵显会因为隆武帝成婚的事情杀了他,可赵显如果真想杀人,五六年前就大可以动手,又有什么必要拖到今天?

    说完这句话,外面从肃王府迎亲的队伍回了皇宫,赵显整了整自己的王冠,回头对着萧太后拱了拱手:“臣弟还要去主持大礼,少陪了。”

    说着,他昂然迈步踏出了偏殿。

    皇帝的婚事是很复杂的,即便是在谢康的培训下,赵显也没能全然记住那么多礼仪流程,所以这个礼官他并没有全程参与,只是主持了几个比较重要的礼仪,其余由礼部尚书代劳,总体来说,整个大婚被赵显办的还算隆重,并没有对不起隆武帝这个皇帝的身份。

    等到所有的礼法规矩走完,赵显也累的不行,尤其是他头上的这顶王冠,压的他脖子胀痛,这王冠他几乎从没有戴过,这一次如果不是场合隆重,他也不会穿着出来。

    等到一切规矩都走完,赵显就早早的离开了皇宫,他这一次之所以主动揽过这个累活,也是想代替赵睿,看着赵寿成婚,算是了解了成康帝的一个心愿。

    大婚结束之后的第三天,十五天的年假也就结束了,由于休息了十五天的关系,整个临安城所有的衙门,都忙的不可开交,崇政殿的大朝会还是如期举行,在大朝会的第一天,果然有几个翰林院的新科进士,上书要求肃王府还政陛下。

    这些人一共有三个人,是隆武五年的进士,两个一甲,一个二甲,本来都被编进翰林院修书,都是平日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老实人,谁想到今日便一语惊人。

    而且他们不仅是自己上书,这些人的奏书里,还有国子监近百名学子的联名,内容无非是尽管肃王殿下英明神武,但是君臣有纲,不可逆伦云云,要求肃王府归还国政,不过这些人还算有些脑子,并不敢直接让赵显滚出朝堂,只是请求要让皇帝陛下开始参与国事,临朝理政。

    这一下,整个崇政殿里都寂静无声。

    肃王殿下并没有在场,三位政事堂的宰辅都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殿陛之下这三个翰林官,站在武官第一排的林青跟王霜,也都面无表情,转头看向这三个新科进士。

    而且他们不仅是自己上书,这些人的奏书里,还有国子监近百名学子的联名,内容无非是尽管肃王殿下英明神武,但是君臣有纲,不可逆伦云云,要求肃王府归还国政,不过这些人还算有些脑子,并不敢直接让赵显滚出朝堂,只是请求要让皇帝陛下开始参与国事,临朝理政。

    这一下,整个崇政殿里都寂静无声。

    肃王殿下并没有在场,三位政事堂的宰辅都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殿陛之下这三个翰林官,站在武官第一排的林青跟王霜,也都面无表情,转头看向这三个新科进士。

第八章 圣人门生

    崇政殿里整整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人说话,此时,坐在龙椅上的赵寿直接被吓的脸色煞白,几乎就要从龙椅上站起来,不过以往大朝会,他都是坐在龙椅上做一个吉祥物,从不发表自己的言辞,此时他也不知道还怎么说话,嗫嚅了片刻之后,竟然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整个朝堂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局面。

    最后,还是首辅谢康站了出来,看向跪在殿陛之下的三个新科进士,淡然道:“如果本官没有记错,你们三人都是隆武五年的进士,现在在翰林院做编撰,是也不是?”

    翰林院乃是清贵之地,能进翰林院的,至少也要二甲前几名,甚至是一甲才行,也就是说眼前跪倒的这三个人,科考名次都非常之高。

    后世常常把一省高考头名称之为状元,其实是非常不准确的,古时候科考功名非常难得,从秀才取中举人都是千难万难,从举人当中脱颖而出成为进士更是难上加难,更别提从在进士里头拔得头筹,成为一甲状元了,像眼前这三人的一甲二甲功名,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头等的殊荣,在那些读书人眼里,他们甚至比从江北战场上回来的那些武将还要清贵的多。

    这三个人当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名字叫做季子升,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两鬓都已经有些花白,不过面皮生的白皙,看起来也算是一表人才,这次在大朝会上上奏,也是他的主意,听了谢康的问话之后,他扭头看向谢康,拱手道:“回谢相,学生季子升,隆武五年一甲第二名,蒙陛下恩宠,赐了进士及第。”

    一甲第二名,也就是榜眼了。

    谢康点了点头,看向另外两个人。

    “你们呢?”

    另外两人年轻,都有些畏惧谢康,毕竟谢康执掌政事堂也已经有了六年多的时间,称之为权倾朝野并不为过,所以回话的时候都带着颤音。

    “学生孟梁,隆武五年一甲第三名。”

    “学生陈诚,隆武五年二甲第二名。”

    谢康皱了皱眉,这三个人的科考名次果然都很高。

    本来他身为政事堂首辅,新科进士榜首的名字他都应该知晓,不过今年科考的事情并不是由他负责,所以谢康也就没有投诸太多精力,毕竟不管是什么状元榜眼,在他这种宰辅眼里,都是些要打熬多年之后,才能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的后辈,并不值得他太过注意。

    不过科考在谢康眼里虽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在天下士子眼中却是顶天的大事,这三个人既然在科考中名列前茅,就必然在仕林之中声名远播,不管是谁,只要用了什么极端方法处理了他们,必然会污了自己的名声。

    谢康入仕之前,乃是仕林名宿,对这些读书人自然有一份物悲其类的同情心在里头,因此他看了这三个人一眼,沉声道:“这里是崇政殿,现在是十日一次的大朝会,你们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季子升神色坚毅:“谢相,学生知道您与肃王殿下有亲,学生也并没有诋毁肃王殿下的意思,肃王殿下固然英武,可圣人尚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肃王殿下毕竟是臣子,现如今陛下已经大婚,按礼制便该让陛下亲政临朝,学生等所请合情合理,谢相莫非要逆了圣人之言吗?”

    所谓君君臣臣,就是说君主要有君主的样子,臣子也要有臣子的样子,季子升这么说,意思是要让赵显恪守为臣子的本分。

    谢相面无表情,过了片刻之后,这位仕林名宿闭上了眼睛,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他转身对着龙椅上的赵寿拱手:“陛下,此三人所言,让老臣不知如何是好,想来朝中同僚亦不知该如何是好,陛下乃我大启天子,就请陛下做一个决断吧。”

    谢康此言一出,坐在龙椅上的赵寿脸色雪白,竟然半天不敢说话。

    仍旧跪在地上的季子升突然大声道:“陛下,您乃是真龙天子,亲政临朝乃是理所当然之事,朝中诸公俱是圣人门生,还能有忤逆圣人,忤逆天子之人么?”

    这一句话一说,不止是赵寿脸色发白,朝堂上那些文臣的脸色也都变得不太好看。

    草……你一个人作死,别拉着我们啊。

    圣人不是这么用的……

    谢康扭头看向季子升,低喝道:“朝堂之上,谁准你大声喧哗,扰乱陛下御音?”

    谢康久居相位,说话之间自然有一股威势在,这一声低喝,把季子升吓得不轻,不过这个新科榜眼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学生只是不忍看见陛下,被旁人恫吓!”

    此时,龙椅上的赵寿已经快哭出声了,这个季子升事先他完全不认得,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赵寿甚至在怀疑这个季子升是不是想故意谋害自己了。

    终于,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指着季子升颤巍巍的说道:“皇叔辅政之位,乃是先帝钦点,这许多年来,皇叔呕心沥血,我大启日益强盛,此时你居然口言挑拨朕与皇叔,究竟是何居心!”

    说出这话的时候,赵寿是真的被季子升气到了,他不明白这个季子升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此时临安城内外俱是肃王府的人,他难道就想凭借着“圣人门生”这四个大字,把自己的皇叔拉下马来?

    要知道,当年成康帝与老肃王对峙的时候,手里可是握着所有的临安禁军,可他赵寿现在,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就算他真有亲政临朝的心思,这会如果表现出来,就真的与寻死无异了。

    季子升被赵寿一顿破口大骂,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愣愣的抬起头,看向原本不能直视的天子,然后大叫道:“陛下,臣知晓您是受了肃王府胁迫……”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站在他旁边的大将军王霜,云淡风轻的上前一步,轻轻一脚踢在了这个书生的后心,王霜本身的功夫已经到了大宗师境界,这轻轻一脚直接把季子升踢的闭过了气,直挺挺的晕倒在朝堂上。

    王霜轻轻朝着赵寿拱了拱手:“陛下,这人该是病发,晕过去了。”

    赵寿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心里松了一口气。

    好在这厮“病发”了,不然病发的就该是朕了。

    他对着下面挥了挥手:“这三个狂妄书生,妄议国事,挑拨天家血亲,朕十分愤怒,不过朕尚且年幼,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他们,就由政事堂处理吧。”

    此话一出,另外两个翰林官都双目圆瞪,不过很快被崇政殿的执金吾给拉了下去,没有说出几句话。

    处理了这三个人之后,赵寿抹了把汗,大声道:“朕最近身体染了些风寒,略感不适,以后的朝会朕便不来了,朝中诸事,皆有肃王叔与政事堂协同处理。”

    “朕乏了,先退了……”

    说罢,这个当朝天子逃也似的退出了崇政殿。

第九章 阎王贴

    清河坊肃王府。

    宗卫府大统领赵炳半躬着身子现在赵显面前,声音恭敬:“王爷,那三个书生,政事堂都已经移交给我宗卫府了,看起来谢相他们并不想掺和进此事。”

    赵显对此事早有预料,对于谢康等人的反应他也并不意外,只是放下手里的九州地理图,淡然一笑:“政事堂里那些可都是圣人门徒,参与进来此事,他们一生苦苦经营的清誉可就全毁了,这些文人躲还来不及,把事情丢到宗卫府手里,并不意外。”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是圣人传下来的圣音,当日季子升在崇政殿上所说的,其实半点不假,按照儒家的价值观,赵显现在最好就是仿照周公,功成身退,还政“成王”,才算是功德圆满,否则赵显便是把持国政的权臣,国贼,便是这些士子文人的大对头。

    当然,有这种念头的文人虽然不少,但是却没有几个人身在朝堂或者位居高位,毕竟这么死脑筋的文人是做不得官的,或者说他们不适合官场。

    翰林院这冒头的三个人,赵显并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读书读坏了脑子,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三个人的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赵炳抱拳道:“王爷,这三个人都身负功名,按理说宗卫府也要沟通三法司才有权力审他们,卑职也不好决断该如何处置他们,请王爷示下。”

    启国地处江南,向来文风盛行,朝廷上下对于读书人向来优待,比如说谢康这种仕林名宿,竟然可以直接跳过科考,一跃成为礼部左侍郎,由此可见启国待文人之厚,不过文强自然武弱,启国文辞千阙,也是导致启国武力多年薄弱的原因之一。

    所以就连身为宗卫府大统领的赵炳,也不敢私自处置季子升等三人。

    说起来,当年的陈静之便是文人魁首,被赵显一巴掌拍下尘埃之后,虽然慑于肃王府武力,那些读书人不敢动弹,不过暗地里必然会有些读书人怀恨在心,他们蛰伏了六年多的时间,终于等到了赵寿成年。

    赵寿一旦成年,赵显就失去了政权合法性,这些读书人终于寻到由头对赵显发难。

    赵显敲了敲桌子,轻笑道:“这三人可都是一甲二甲的才子,没有罪名就是天子也不好下手拿他们怎么样,本王又能如之奈何?且在宗卫府诏狱里头关他们几天,让他们吃一些苦头,便把他们放回家罢。”

    赵炳点了点头:“卑职知道了。”

    那天晚上,肃王府高层会议,赵炳也位列其中,他自然知晓自家王爷有着什么样的心思,缓步退出了肃王府之后,这位宗卫府大统领轻轻叹了口气:“自此之后,我大启那些鼻孔朝天的文人们,怕是要一蹶不振了。”

    他乃是一个武官,对于文人吃亏自然不会有什么意义,之所以发出这一声感慨,也是因为接下来临安城要死上很大一批人而已。

    虽然赵炳这一生称得上是杀人无算,可是他其实可以算一个好人,因为他手底下杀的每一个人,都是出自别人授意,以前是成康帝,现在是肃王。

    ……

    三日之后。

    被关在宗卫府诏狱里头的季子升等三人,终于被赵炳亲自放了出来,在诏狱门口,赵炳还冷着脸对着三个读书人说道:“三位,本官知晓你们都是通读圣贤书的文人,可读书是读书,做人是做人,莫要读书把自己读傻了,误人误己。”

    季子升三人这几天在诏狱里头,自以为也算是受尽了苦楚,心里自然有一股怒气,再加上他们三个都是一等一的清贵身份,哪里看得起赵炳这个“特务头子”,当即都是面带冷笑,为首的季子升昂着脑袋,对赵炳冷声道:“尔等现在附肃王府尾翼,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日后肃王殿下失势,你们这些伥类,都逃不过那临头一刀!”

    季子升还算聪明,不敢直接说赵显是“虎”,只说赵炳这些人是“伥”。

    说罢,他拂袖而去。

    另外两个年轻一些的读书人,心中自然有一股傲气在,否对着赵炳仰着头,趾高气昂的去了。

    其实这三天,宗卫府诏狱里头的厉害刑罚,几乎一个也没有在他们身上施展,相对于那些真正下了诏狱的钦犯来说,季子升三人在诏狱里过的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日子。

    可这三人家中都颇有财产,自小都是锦衣玉食,在恶臭的牢笼里过了三天,自然觉得自己受尽人间苦楚,而且能从诏狱里头出来,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于是这三人满怀胸中“正气”,各自回家联络同窗同年同乡,图谋大事去了。

    而赵炳就站在宗卫府诏狱门口,淡淡的望着三人远去,等着三个人走的远了,赵炳脸上才露出一抹冷笑。

    “就连当年成康朝的陈静之,当朝的谢康高明玉,见到本统领之时也要客客气气,不敢有半分得罪,你们三个新科入仕的大头书生,也敢对本统领吹鼻子瞪眼。”

    说到这里,赵炳呵呵一笑。

    “罢了,都是一些将死之人,本统领不与你们计较。”

    …………

    季子升这三人从诏狱之中活着出来之后,顿时在临安城里引起了一股轩然大波,在这三人上书之后,临安城里的那些聪明人,都觉得这三人即便不死,也要前程尽丧,甚至会祸及家人,谁想到他们三个只是简单在诏狱里头关了三天,就被三法司的官员审定无罪,给放了出来。

    这个消息给了这些这些聪明人一个错误的信号。

    肃王殿下……是不是渐渐掌控不住朝局了?

    否则的话,已经有人碰及到肃王府的核心利益,为何肃王府还奈何不得他们?

    于是乎,短短三天之内,政事堂里头又收到了一些要求陛下亲政的奏书,而且这些奏书还与日渐增,偏偏上书之后,上书之人还没有受到任何惩处,这更让那些读书人兴奋不已,于是政事堂里要求陛下亲政的文书,越来越多。

    这类文书,被原刑部尚书,而今任尚书省右仆射的赵恪保存在自己的桌案上,堆起了厚厚一叠。

    到后来,甚至在崇政殿的朝会上,有些有资格位列崇政殿的文官们也按捺不住,开始向政事堂进言,要求陛下亲政。

    临安城里,风浪愈来愈大。

    不过尽管外头的风急浪涌,政事堂里的三位宰辅,每个人都不为所动,只是骨子里还是个文人的谢康毕竟有些不忍心,偶尔路过赵恪桌案的时候,就会看着桌案上那一叠厚厚文书,叹上一口气。

    他知道,赵恪桌子上的这一叠厚厚文书,每一份,都是一份催命的阎王贴。

第十章 你要做什么?

    由于肃王府的不作为,临安城里让新帝亲政的声音越来越响,甚至有一些六部之中的四五品官员,也开始动了心思,原本这些人都是肃王府麾下的势力,偏偏肃王府毫无作为,让这些本就是墙头草的人开始动摇,心里都在嘀咕,肃王殿下是不是真是个大大的忠臣,有了还政陛下的心思。

    他们这么想其实并不奇怪,因为那位肃王殿下早就可以做皇帝,这个世上哪怕换任何一个人坐在赵显的位置上,启国的帝位也早就易主了,肃王殿下能六七年不对皇位动心,说不定真是一个赵家的“周公旦”。

    这件事情,不止是在启国内部发酵,甚至传到了北齐西楚两国,这一下,全天下人的眼光都被吸引到了临安城,北齐的那位宣武皇帝姜无忌,也是眼巴巴的看着临安,希望这些南启的书生们,能把赵显从这个位置上拽下去,这种事情虽然听起来有些可笑,不过在启国的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赵显的父亲赵长恭,便是被陈静之领着一群书生,骂出临安城的。

    在这段时间里,赵显一直待在肃王府里,只是偶尔见一见谢康林青等人,他甚至都没怎么迈出过肃王府,整个临安城的人都不知晓这位讳莫如深的肃王殿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想法。

    其实以赵显在临安城的威望,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推搡,临安城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提出“亲政”两个字,甚至就连这个想法也不会有人有,而现在临安朝堂上让赵寿亲政的呼声之所以闹得这么大,一部分原因自然是暗处里有人捣鬼,更大一部分原因,是赵显故意让一些人跟着闹腾。

    只有闹腾的人多了,那些真正怀有异心的人才会从暗处站出来。

    转眼间,时间到了隆武六年的二月,距离皇帝陛下大婚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时间,朝堂上让陛下亲政的呼声仍旧不减,政事堂宰辅赵恪书桌上的奏书也越堆越高,终于,身为首辅的谢康再也忍耐不住,终于在政事堂放班之后,踏上了肃王府的大门。

    此时,这位谢相心里是颇为生气的。

    你赵七到底要杀多少人才够?

    谢康是肃王府的老熟人,肃王府上下自然不会拦他,在赵希的接引下,谢康成功的见到了正在书房里研究九州地理图的赵显。

    说起这九州地理图,其实并不是一幅图,而是一部书,这部书乃是前段时间一个叫徐公望的落魄书生进献到肃王府的,这人原本两广一带的书生,少年科考失利之后,索性弃了功名,他又喜好山水,所以便开始独自游学,数年之后归乡,才发现老父母悉数病逝,徐公望祭奠了双亲之后,干脆离了家乡,在九州到处行走,几十年过去了,倒也给他走遍了九州大部分地方,作出了这么一部书。

    这部书里不止有各地的详细记载,有些地方徐公望还用水墨绘制了地图,其中甚至包括了凉州还有函谷关这类军事重地,赵显如获至宝,就把这个徐公望收在肃王府里当了个门客,让他帮忙绘制自己筹谋了数年的神州堪舆图。

    这本《九州地理图》,赵显已经仔细翻看了小半个月,就要看完了。

    谢康在赵希的指引下,推开赵显书房的大门,此时这位政事堂首辅脸色并不是太好,对着赵显拱了拱手:“见过王爷。”

    赵显抬头看了一眼谢老头的脸色,然后放下了手里这本颇有意思的图书,对着谢康微微一笑:“表叔这是怎么了,朝中有人招惹你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亲自给谢康搬了把椅子,示意谢康坐下说话。

    谢康也不客气,闷哼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他抬头看向赵显的面庞,低声道:“王爷,临安城现在是个什么局势,你可清楚?”

    赵显也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微微一笑:“大概知道一些,怎么了?”

    谢康咬了咬牙,低声道:“王爷,够了!”

    相比起谢康的愤怒,赵显倒显得云淡风轻,他轻笑道:“什么够了?”

    “参与此事的人够多了!”

    谢康低声道:“到现在为止,整个朝堂上下,参与到此时的官员已经占了两三成的人数,老夫知道王爷想要做什么,老夫也不会阻止王爷杀人,可这么多的人已经足够王爷立威,人再多便会伤了朝堂根本,伤了文人根本!”

    赵显摇了摇头,眯着眼睛说道:“人数没有表叔想的这么多,这两三成的人里头,还有不少是本王授意,让他们混入其中壮一壮声势的。”

    谢康脸色更加难看。

    他知道赵显要借着这次事情,把临安城内部清洗干净,好腾出手开始布局外事,不过就连他这个肃王府心腹,也不知道那些口口声声喊着要新帝亲政的人里头,竟然还有许多是肃王府的“内应”!

    谢康心里越发愤怒,不过他是个聪明人,过了片刻之后,这位当朝的首辅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由背脊发寒,愣愣的望向赵显:“七…七郎,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无论什么势力,都是不可能彻底清洗干净的,就拿临安城现在的情况来说,只要赵显随便杀上几个人,最多几十个人,整个临安城就再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跟肃王府唱反调,完全没必要像现在这样,把整个朝堂两三成的官员都牵扯进来!

    这可是近千人的性命!

    这位首辅大人越想越怕,甚至脸色都开始有些发白了,他心里非常清楚,赵显必然要在临安城里做什么大事情!

    赵显看着脸色煞白的谢康,轻轻摇了摇头。

    “表叔放心,这些人大多数也就只是罢官而已,至多抄家流放,本王又不是杀人狂,没来由杀这么多人做什么?”

    谢康沉声道:“可这么做意义何在?单纯为了立威,便让临安朝堂元气大伤,非智者所为!”

    “谁说本王是为了立威?”

    赵显淡然摇头,轻笑道:“如今大启的西陲军,淮南军,两营禁军,甚至包括姑苏大营,福州大营这些地方厢军,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有了这些,临安城里自然本王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还需要在朝堂立威?”

    “那……”

    谢康有些搞不懂赵显的意图了。

    已经留了一些胡须的肃王殿下,摸了摸自己下颌的淡青胡茬,然后淡淡的望向谢康:“说起来这件事情还需要表叔配合,现在告诉表叔也无妨。”

    “本王要借着这一次机会,打断那些文人的傲骨,让他们再也不敢对肃王府指手画脚……”

    谢康微微皱眉:“然后呢?”

    “然后?”

    赵显转头看向自己书房墙壁上挂着的那份未完成的神州堪舆图,语气坚毅。

    “然后,本王要改革科考!”

第十一章 谋杀世家

    孔圣人开创儒家之后,其实一直不温不火,直到科举制度开始兴起,儒家才算真正在中华大地茁壮生长,后世所谓“儒皮法骨”的说法,也只是旁人尖酸之词而已,儒家人用法家的手段,便是法骨了么?试想一下那些执掌三法司的官员,哪一个不是孔圣门生,又有哪一个会去拜商鞅,拜韩非了?

    真正主导的,还是儒家。

    而能让儒家坐稳“江山”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科举制度,科举让中国从世族社会变成庶族地主社会,这固然让文明为之进步,同时也死死地局限住了中国的发展方向,把中华文明钉死在了文道上。

    就拿后世的历史进程来说,汉唐为什么能够雄视天下,打的整个天下都战战兢兢,到了宋朝以后,却外事频弱?

    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科考的兴起。

    汉唐之时,都有一些秦制的影子在里头,万事军功为上,就拿初唐时期来说,那时候只要关中百姓知道国家有战事,都不需要朝廷号召,他们自己留背着干粮上战场去了,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只要敢豁出性命,就可以捞到战功,就可以让家里人过的好,如果运气不错,还可以让自己封官得爵,从小民阶层跳脱出去!

    那个时候,汉人百姓都是愿意打仗的,他们出去打仗,哪怕只是做一个伍长,或者不起眼的队正,回了故土也都可以混一个村长里正的活儿干干,否则汉唐为什么民风彪悍,单纯的因为性格?

    那宋人便不是汉人了?

    到了宋朝以后,那位赵太祖为了防止武将再像自己那样“黄袍加身”,干脆就断了武人的根,把文人给抬上了天,这一台不要紧,从此整整一千年,文人们便没有下来过。

    明朝七十二个倭寇,便追着三千卫所军肆意砍杀!

    制度是可以影响一个民族的性格的。

    我只要去读书科考,就可以做大官,就可以高人一等,甚至地位比起那些在战场上厮杀的武将还要高出一头,那我为什么还要豁出性命,提着脑袋去战场上厮杀,去做那些文人眼里的大老粗?

    所以,改革科考是刻不容缓的事情,奈何启国的文人势力已经被赵家捧了百多年,就连赵显也轻易得罪不得,他刚兵变那会儿,跟谢康高明玉稍稍提了一些改革科考的想法,就被两位宰辅断然拒绝,那时候的赵显知晓自己没有推翻一切的能耐,因此就忍了下来。

    如今六年过去了,这帮文人又主动惹到了他头上,赵显自然再不用忍耐,他心里那个来自后世的灵魂,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些文人锦上添花可以,雪中送炭却是万万不行的。

    这个世界上只有力量才是最大的道理,那些文人嘴里的道理,狗屁不是。

    谢康被赵显的话惊得愣在了原地,他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

    赵显就这么淡淡的看着自己这个表叔。

    六年前,谢康跟高明玉两个人,可以用辞官的方式来威胁赵显,阻止他改革科考,动摇文人根基,那时候赵显跟谢康还有高明玉,只是一种变相的“合作关系”,可六年后的今天,赵显手底下已经人才济济,说句难听的,他谢康今天致仕,明天赵显就可以重新找一个新的政事堂宰辅。

    肃王府羽翼已成,如今的赵显不需要跟任何人合作,单单他麾下的死忠,就可以撑起来整个启国的朝堂。

    过了许久之后,谢康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脸色凝重的看向赵显:“王爷你……想怎么改?”

    赵显淡然一笑:“具体的章程还没有拟出来,不过大概的思路还是有的,最起码以后的科考,不能只是考诗文,书经,策论之类的东西,兵书,战阵,甚至一些必要的临阵指挥能力,都要体现出来。”

    “天文地理,数算,格物,都要列进科考范围之中,总之,以后的大启,不会再任由文人一家独大了。”

    谢康脸色发白,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涩声道:“七郎,你可曾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赵显微微冷笑:“能有什么后果?”

    “我大启自下而上,但凡是个衙门正经官身,无不是孔圣人门生,七郎你这么做,便是断了他们的根,砸了孔圣人的庙,这些人岂能跟你善罢甘休?”

    说到这里,见惯了大世面的谢康声音都有些微颤:“那时候,陛下亲政的事情很有可能被推到鼎沸的程度,不管是谁都按不下去,七郎你极有可能跟长恭表兄一般……黯然离开临安城。”

    赵显面无表情。

    “那便看那些读书人的脊梁够不够硬了,如果满天下的读书人都不怕死,那本王便认输退出临安城又如何?”

    文风盛行是启国的特点,也是启国的致命弱点,不从这个根子上改革启国弊处,那么强国便无从谈起,即便赵显能用后世手段,从西楚北齐两国手里占到大便宜,甚至能一统天下,可一旦赵显撒手人寰,启国又给这些文人掌舵,就仍旧逃不脱国弱的宿命,几十或者百多年后,也还是一个两宋的下场!

    而且那些文人是什么脾气,赵显再清楚不过了,东林党那些人看起来似乎个个敢撞死在金銮殿上死谏,可清兵入关之后,还不是乖乖剃发易服当起了奴才?那句“水太凉”听起来似乎可笑,可是细想想就会发现太过可悲。

    只要赵显敢杀人,文人从来都不会形成什么阻力。

    谢康望着自己这个杀气腾腾的侄儿,一时之间竟然久久没有说出话来,他在赵显的书房里默坐了许久,已经略显苍白的鬓角似乎又多了几缕白发。

    “七郎……若你事成,以后还会有谢家么?”

    谢康声音很是低沉。

    谢家乃是诗书传家,家中时代都是精研经学的仕林大儒,也因此倍受世人尊崇,如果赵显的改革推行下去,类似谢家这样的家族也就没了根,几十年,至多上百年后,便会被时局淘汰,烟消云散。

    赵显低眉道:“表叔,谢家待本王不薄,你与大表叔两个人,都在替肃王府奔忙,本王自然也承你们的情,别的家族不敢说,但是只要谢家不负肃王府,肃王府就不会辜负谢家。”

    “以后本王死了,也会把谢家写进祖训了,肃王府一日不倒,谢家就一日是江南大族。”

    这里,赵显说的是大族两个字,也就是说谢家以后可能会成为一个官宦人家,但是绝不会还是以前那种,代代大儒名士,不与王朝更替的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世家了。

    谢康幽幽的叹了口气,起身退出了肃王府的书房。

    “当年老夫的选择,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第十二章 上朝

    送走了谢康之后,赵显便开始继续布局接下来的行动。

    他心里非常清楚,谢康对自己的举动必然是大为不满的,但是如今的谢相却没有任何办法反制赵显,说白了一句话,只要执掌禁军的林青和王霜不反,整个临安城里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或者一个势力是赵显的对手。

    偏偏林青跟王霜两个人都是纯粹的武人,不可能对赵显的举动有任何反对意见,尤其是林青这个人还被陈静之为首的文人们打压了整整十年,对那些大头书生向来十分反感。

    临安城的上空,一片厚厚的乌云飘了过来,一时间,渐有风急雨骤之势。

    终于,时间到了隆武六年二月,此时肃王府仍旧没有任何动静,朝堂上甚至开始有一些传闻,说那位肃王殿下已经心灰意冷,准备收拾行囊回肃州府老家,做一个富家翁去了。

    这个传闻被传的真真的,还有人说肃王殿下的肃州府老家,已经开始翻新,肃王殿下用不了多久,便会交还国政,回肃州府老家去了。

    这个时候,总算有一些还有点良心的官员,想起了赵显这么多年的功绩,开始在朝堂上替赵显分辨几句,说即便还政于陛下,以肃王殿下的功绩,仍旧可以执掌大启兵马云云。

    不过这些声音在赵显没有出面的情况下,很快被那些淹没在朝堂之中,不见踪影。

    到了隆武六年的二月初十,又是一次大朝会,由三法司审查无罪,已经复职的翰林官季子升等人引头,约莫有七八十名官员开始在崇政殿请命,逼得谢康不得不把躲在后宫里的皇帝赵寿请出来,小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崇政殿里乌压压一片跪倒在地的官员,欲哭无泪。

    赵寿是个聪明人,外界的那些传闻尽管他在后宫里也有所听闻,可按照他对赵显的理解,自家皇叔根本不可能放弃国政,更别提什么回肃州府老家养老了。

    要知道自己这个堂叔,今年才二十五岁!

    所以赵寿对跪倒在地一齐作死的这些官员很是费解,他面无表情的听完季子升等人的话之后,摇头叹了口气:“朕跟你们说了许多遍,不是皇叔不肯还政,是朕年纪还小,不能也不愿意亲政,你们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季子升昂起脑袋,大声道:“陛下乃是我大启天子,岂有不愿意亲政的道理?先帝把大好江山交到陛下手里,难道会是要陛下不理朝政的吗?”

    他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已经有了一些职责赵寿的意思,赵寿被这人气的不轻,从龙椅上站起了伸手指着季子升,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之后,赵寿才重新坐回自己位置上,对着谢康叹了口气:“谢相,劳烦你派个人,去把皇叔请来吧,如今临安这局势,他再不出面,朕也不知会闹到什么样的地步,不能再乱下去了。”

    谢康诧异的看了赵寿一眼,随即抱拳,对赵寿叹了口气说道:“陛下,老臣也未必请的动肃王殿下。”

    赵寿苦笑一声:“总不能让朕亲自去肃王府请吧?”

    谢康摇了摇头,低声道:“老臣这就派人去。”

    季子升等人听到谢康跟皇帝两个人的对话,都是云里雾里,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季子升也不害怕,冷笑道:“正要肃王殿下来,臣等好当面跟他分说清楚!”

    说来好笑,季子升等人已经闹了一两个月了,至今他们连赵显的面都没有见过,不过问不奇怪,自从成康十六年兵变以来,赵显就很少再参与朝会了,有些新入朝的官员,甚至连赵显长什么模样都不太清楚。

    谢康看着满脸“正气”的季子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指派了一个政事堂行走,前去肃王府请赵显上朝。

    肃王府地处清河坊,距离皇城并不算太远,如果骑马的话,一来一回至多半个时辰也就到了,这名政事堂行走名字叫做陆欢,身上还兼着一个礼部郎中的职事,他得了谢康的吩咐,也不敢怠慢,小跑到皇城门口,然后在皇城门口上了马,一路飞奔到清河坊肃王府门口,然后下马对肃王府大门口的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拱手道:“这位老人家,下官奉谢相之命,来请肃王殿下上朝,还请老人家通报一声。”

    宰相门房七品官,何况是肃王府的门房,尽管陆欢身为礼部郎中兼政事堂行走,身上更是有一个“储相”的身份,但是还是要对肃王府的门房客客气气。

    肃王府正门看大门的正是跟了赵显七八年的老黄,本来以老黄在肃王府的地位,是用不着他来看这个大门的,但是老家伙年纪大了,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就自己跟赵显讨了这个活计,赵显也拿他没办法,权当给他打发时间。

    老黄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相貌也还算英俊的官员,然后微微弯下身子拱了拱手:“这位大人,真是不巧,您与我家王爷赶了个前后脚,我家王爷刚刚出门。”

    储相大人苦笑道:“不知道王爷他去了何处?”

    老黄满是褶子的老脸咧嘴一笑,轻声道:“这位大人有所不知,今日乃是十日一次的大朝会,我家王爷啊……”

    “他上朝去了。”

    陆欢一脸黑线,临安城里谁人不知,这位肃王殿下平日嗜睡,最不喜欢去上早朝,整整六年大朝会上都没有怎么见过他的身影,今日就偏偏去上朝去了?

    陆欢正准备再说话,突然心中一动,对着老黄拱手道了声谢,转身上马回转皇城。

    果然,在皇城门口,陆欢见到了那辆绣着肃王府标识的玄黑马车,正缓缓朝着皇城城门前进,陆欢连忙驭马赶了上去,在赵显的马车前面停下,对着马车弯身拱手:“下官礼部陆欢,见过肃王殿下。”

    马车车帘被缓缓拉开,赵显从里面探出头,看了陆欢一眼之后,微笑道:“这不是陆储相吗,拦住本王的马车何事?”

    陆欢额头冒汗,恭声道:“王爷取笑了,今日崇政殿大朝会,有些事情需要王爷出面,下官奉谢相之命,来请王爷,不过去王爷府上扑了个空,刚巧在这里碰到王爷了。”

    赵显眯着眼睛笑道:“陆储相辛苦了,本王正要去上朝,这皇城里不能走马,距离崇政殿路程又颇远,储相大人且上本王这马车一起走罢。”

    现在的政事堂里,大约有七八个“行走”,有权知晓政事,被朝廷上下戏称为“储相”,而且这七八个人都与肃王府有一些小关系,陆欢自然也不例外。

    他是赵显老丈人高通的嫡传学生。

    听了赵显的话之后,陆欢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低声道:“不敢劳烦王爷,王爷前面走就是了,下官不着急。”

    “那陆储相就慢慢走着,本王先行一步。”

    赵显眯着眼睛合上车帘,玄黑色马车畅通无阻的驶进了皇城之中,所有皇城兵马司的官兵,都视而不见。

第十三章 死灰复燃

    崇政殿里,南边文武百官已经等了赵显大半个时辰。

    这段时间里,谢康等一众高官都默然无语,高坐龙椅上的赵寿也闭着眼睛不说话,因此整个崇政殿里没有一个人敢再说话,于是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大朝会,变得鸦雀无声。

    就连本来义愤填膺的季子升等人,也不敢在心中气氛下大放厥词,都默默站在一边不说话。

    直到一声咳嗽,打破了崇政殿的宁静。

    身着一身蓝锻常服的赵显,笑眯眯的踏进了崇政殿,然后他环视了一眼四周,有些诧异的笑道:“以往大朝会,诸公都辩论不休,怎么今日的大朝会这般安静?”

    赵显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是在鸦雀无声的崇政殿里就显得有些振聋发聩,原本在神游的群臣一瞬间都转过目光,看向站在崇政殿门口的赵显。

    赵显满不在乎的上前走了两步,站在殿陛之下,对着龙椅上的赵寿轻轻拱了拱手:“臣赵宗显,见过陛下。”

    早在成康朝之时,赵显就可以剑履入朝,见王不拜,现在他独揽朝政大权,更是不必多说,像这样轻轻一拱手,看起来着实有些不敬,可是朝堂上诸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敢有什么异议。

    小皇帝连忙摆了摆手,笑道:“皇叔不必多礼,皇叔日夜操持国事,本不该打扰皇叔,可朝中有些事情非皇叔处理不行,所以朕才让谢相把皇叔请了过来。”

    赵显微微一笑,回头看向同样站在崇政殿中央的季子升等人,轻轻一笑:“你便是季子升?”

    季子升看着面前笑眯眯的赵显,明显有了一些惧意,不过这个年过不惑的书生很快书生意气爆发,对着赵显大声道:“肃王殿下,陛下与你说话,你为何不答!”

    赵显皱了皱眉,被季子升这种“莽夫”的气势弄得一愣,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想到该如何应对。

    季子升见赵显被自己吓住,心中胆气更增,他有指着赵显的一身蓝锻蟒袍大声道:“还有,肃王殿下上朝为何不穿朝服,这一身常服未免有大不敬之嫌!”

    赵显脸上的笑意彻底收敛,他静静的看向季子升,淡然道:“朝服太麻烦,本王不爱穿。”

    “不穿朝服,也敢来崇政殿!”

    肃王殿下耸了耸肩膀,微笑道:“你刚才没有听见么,是陛下请本王来的。”

    这一下,季子升没了话头,这个看起来义愤填膺的书生深吸了几口气之后,终于冷静了下来,对着赵显拱了拱手,沉声道:“肃王殿下,下官知晓你功勋卓著,可君臣毕竟有别,自先帝殡天之后,您把持朝政已近七年,如今陛下大婚,已然成年,请殿下遵照先帝遗愿,还政于陛下。”

    说到这里,季子升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不止是下官一个人的意思,更是百官们的意思,也是天下所有圣人门生的意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臣毕竟有别,请肃王殿下恪守臣责,不要逾越了本分,将来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段“周公辅政”的佳话,否则平白给自己招来骂名不说,还要误了自己的前程!”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情真意切,就连赵显也听得津津有味,肃王殿下点了点头之后,也不理会季子升,而是回头看向文武百官:“诸公也是如是想?”

    文武百官没有一个说话,整个崇政殿再度寂静无声。

    赵显抬头看向赵寿,拱手道:“陛下呢?”

    赵寿脸色微变,连忙站了起来,勉强笑道:“皇叔,这贼厮离间天家血亲,你万万不可信他,皇叔这许多年为我大启立下天大的功劳,朕尚年幼,皇叔掌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哪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这贼人月前便在朝堂上大放阙词,朕当时便让政事堂狠狠处置他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给放了出来,仍旧能在这朝堂之上胡言乱语!”

    说着,赵寿看向谢康,怒声道:“谢相,朕明明让政事堂狠狠处罚他了,怎么会又让他到了崇政殿上。”

    谢康不慌不忙,低眉道:“回陛下,这人身负一甲功名,臣按照国法,将他交给宗卫府还有三法司会审,宗卫府与三法司都审定此人无罪,于是便官复原职了。”

    赵寿大声道:“离间天家血脉岂能无罪?”

    谢康叹了口气,拱手道:“此是三法司审结,老臣也不知具体。”

    赵寿还要再说话,赵显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来,小皇帝很是听话,乖乖的坐回了龙椅上,不再吱声。

    赵显回头,眯着眼睛看向季子升,淡然道:“季榜眼,你也看到了,不是本王不还,是陛下他不愿意要,本王奉先帝遗旨看护大启,没有办法,只能再辛苦几年了。”

    季子升勃然大怒,从地上爬了起来,直接用手指着赵显,大声道:“先帝是让我大启肃王殿下监国,而你根本不配做我大启的肃王!”

    这话一出,整个崇政殿里的官员都脸色大变,因为季子升这句话一说出口,就代表他与肃王殿下,当真是不死不休了。

    赵显心中微动,此时他想到了那个至今仍活在皇宫里的肃王府嫡孙赵延嗣,这个季子升这话,大概就是说赵延嗣了。

    赵延嗣的事情极为隐秘,就连赵显也是后来才知晓的,这个季子升去年才进入朝堂,又怎么会知晓这桩秘事?

    尽管心里有些吃惊,但是赵显脸上仍旧波澜不惊,淡然说道:“本王乃是父王第七子,我父兄皆遭难不幸,本王这肃王爵乃是先帝亲自敕封,宗人府金册上也有本王的名姓,本王如何没有资格成为肃王了?”

    季子升咬了咬牙。

    然后伸手指着赵显的肩膀,大声道:“你根本不是赵宗显,你是肃州府的摩尼教反贼混进肃王府的!”

    “当年肃王府上下全部遭难,肃王府七公子赵宗显早就命丧黄泉,而你则是假扮七公子,混进了肃王府,还假称失忆,鸠占鹊巢!”

    “现在,你的左肩还有反贼摩尼教的教印,乃是“唯光明故”四个字,你这贼厮,假扮肃王殿下窃居高位已近七年,可敢在这崇政殿里褪下衣衫,让文武百官看一看你的左肩?”

    赵显仍旧面无表情。

    不过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左肩早年的确被卫道人加了一个摩尼教的火漆印,后来赵显花了不少心思想要抹掉这个印记都没能成功,不过好在整个摩尼教都被赵显连根拔掉,渐渐的他也就不把这个教派放在眼里了,谁能想到,季子升这个当朝榜眼,居然跟摩尼教有联系?

    连总舵都灰飞烟灭的南明教,难不成又死灰复燃了?

    更为致命的是,这个季子升说话极为歹毒,是从根本上否定了他这个赵宗显的身份,如果季子升的话坐实,赵显的地位还真的会受到巨大的冲击。

    毕竟他这个肃王府第七子的身份极为关键,如果这个身份丢失,无论是谢康还是林青,亦或是王霜,都有可能弃他而去,这个季子升短短几句话,却是触碰到了赵显最致命的弱点。

    肃王殿下心里叹了口气。

    事情变得复杂了啊。

第十三章 你是什么东西

    其实虽然季子升现在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也的确触碰到了赵显的弱点,可是季子升一个人的声音毕竟太小了,现在赵显完全可以直接让他永远说不出话,而且以赵显现在在朝廷里的威望,崇政殿里也不会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季子升说半句话。

    可是这样做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会给以后埋下祸根,如今的赵显的确可以以势压人,但是这样就会给别人留下把柄,现在杀季子升不难,以后赵显如果再想大刀阔斧的动那些读书人,就必然会有人拿季子升现在这番话出来拿捏赵显。

    所以,必须把这个苗头掐死在崇政殿里。

    此时,赵显脸上原本有些温淳的笑意已经完全收敛,他现在很愤怒。

    因为这个季子升在污蔑他。

    说他跟南明教有些瓜葛,还算是有理有据,但是否定他这个肃王府第七子的身份那就是纯粹胡说八道了,要知道赵显来到这个世界是魂穿,他的灵魂或许不是赵宗显,但是他这副身体,却是正儿八经的赵长恭之子。

    好在赵显现在的城府修养都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喜怒不形于色,尽管心中怒极,也只是面无表情而已。

    “季子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一些什么?”

    表情有些狰狞的季子升,此时已经放开了所有畏惧,面对着面无表情的消息,他也怡然不惧,大声道:“我自然知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贼**害肃王府在先,鸠占鹊巢再后,今日季子升便要替大启除去你这个祸患!”

    他这话一出,还不等赵显反应,站在武将第一列的黑脸将军林青就昂然上前,这会儿林青已经受封侯爵,是为大启淮南侯,这位林侯爷直接上前捉住了季子升的衣襟,声音冰冷:“王爷替大启立下无数功劳,你这鸟人只在临安城里享福,半点屁事没做,现在居然还敢凭口诬陷王爷,王爷他自小在肃州府长大,肃州府旁边还有六百先登营老卒,个个都可以证明王爷身份,也是你一个大头书生可以污蔑的?!”

    这个黑脸将军声音又大,长相也凶,倒是把季子升吓得不轻,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冷笑道:“他若真是赵宗显,何不解开衣襟给我们看一看左肩?他不敢解开衣襟,就必然心中有鬼!”

    说着,他尝试性的挣开林青的大手,奈何林青的手臂如同铁打一般,季子升死活挣脱不得,于是心中大怒,大声道:“淮南侯,你与这贼人狼狈为奸,莫非要在崇政殿里行凶不成?”

    “王爷他乃是我大启龙子龙孙,地位何等尊崇,你说一句话他便解开衣襟给你看了?你当你是谁?”

    林青毫不留情的骂了一顿季子升,然后狰狞一笑:“再有,莫说是在这里行凶,便是在这里杀了你这个贼书生,又能怎的?”

    自从林大将军打下江北,受封淮南侯之后,凭借这个天大的功劳,在临安城里地位愈发尊崇,此时已经隐约成了启国仅次于赵显之下的第二人,就算是王霜也要低他一筹,这会儿林青就算当真在崇政殿里动手杀人,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赵显脸色漠然,对着林青挥了挥手:“大将军且放开他。”

    林青可以无视临安城的任何人,却不敢对赵显有半点不敬,闻言他立时松开了季子升,对着赵显抱拳,轻声道:“王爷不必理会这人的胡言乱语,末将这便把他带去禁军里头好生炮制,几天之后,保管他老老实实!”

    赵显摇了摇头:“这里是崇政殿,乃是我大启议政议事的地方,大将军还是要注意一下体统。”

    “还有这个季子升,能在崇政殿里说出这番话来,其中必然有无数沟壑,本王要好好弄弄清楚,如果杀他一个人就有用,本王早就砍了他了,也用不着你林大将军动手。”

    赵显跟林青说的这番话本来是该私下里说的,但是此时肃王殿下就这么毫不避讳的在崇政殿里说了出来,话里的森然杀气,让在场所有人都微微变色。

    林青被赵显敲打了几句,也不生气,只是憨厚一笑:“王爷教训的是,是卑职莽撞了。”

    说着,他退回自己的位置上,用手臂碰了碰身边的王霜。

    江北之战之后,王霜也受封侯爵,爵封淮安侯,跟林青一起执掌禁军,不过他向来话少,是以方才就不曾出面。

    被林青碰了一下之后,王霜压低了声音,淡然道:“莫闹,且看这人怎么死。”

    ……

    就在他们的不远处,赵显正在仔仔细细的打量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一甲榜眼,说实在的,自从他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以后,哪怕是林青王霜之类的大将,见到赵显也要低头弯腰,已经很少有人能像季子升这样,昂首挺胸的站在自己面前了。

    别的不说,这个季子升胆子当真不小。

    “季榜眼,你是哪里人?”

    季子升昂然道:“你不要扯东扯西,只要敞开衣襟朝中诸公看一看就是了,若殿下左肩无有摩尼教火印,季子升愿意当场碰死在崇政殿里,给肃王殿下赔罪!”

    事情进行到这里,赵显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看着这个昂首挺胸的读书人,语气变得玩味了起来:“家中无有家人?”

    季子升脸色一变,紧接着大声说道:“大丈夫仗节死义,即便连累家小,也是义之所在!”

    赵显呵呵一笑,负手绕着他转了一圈,轻声道:“你先不必说,让本王猜一猜,是谁指使你与本王放对。”

    “南明教已经在本王手里覆灭,想来他们即便还有些余孽未清,也指使不动你这个一甲功名的大才子,陈静之那一脉的文人,也贬的贬,抓得抓,这几年也没听说成什么气候……”

    赵显说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点了点头:“思来想去,也就是当初没有清干净的杨吉一党了,那杨吉乃是北齐奸细,向来季榜眼你也是收了姜家的好处?”

    季子升脸色大变。

    不过他还是不服,大声道:“你少要扯东扯西构陷于我,你不敢扯开衣襟给我们看左肩,你便是摩尼教反贼,便是害了肃王府一家的元凶!”

    赵显心中怒气终于爆发,他狠狠一脚踢在季子升的胸口,这么多年十段锦下来,赵显的气力并不是很小,直接把他踢出了两三米远,季子升被这一脚踢的胸口发闷,只能在崇政殿的地上来回打滚。

    “本王有无数明证可以证明身份,人证物证样样俱全,凭你一个外人红口白牙,就可以污蔑本王赵家身份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让本王解开衣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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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白介绍:
历史系本科生的赵显穿越古代!“嘿,哥们,我是个什么身份啊?”“王爷,您睡糊涂啦?”什么?王爷?!就在赵显乐得都找不着北的时候,整个王府里唯一一个老仆人朝他走了过来:“王爷,府里没米下锅了……”“……”-------------我生来为启而鸣,奈何王冠将白。且看赵显,如何给自己这个王爷将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将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将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