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章 晋王(下)
“天门已开”
晨光破开云间,照下第一缕金色,光轮随着云层游走,在城中延伸开去,蔓延过猎猎飞舞的旗帜、蔓延过一片片列阵以待的万千士兵,蔓延过高台之下的各国使臣,也照过了毓秀台。侧面,一名宦官高呼的声音大喊出来:“陛下祭天,百官相迎!”
乌泱泱一群文武百官起身抬头,远方的天子銮仪朝这边过来,下颔留有短须,面容肃穆的刘协身着黑色绛缘领袖衣袍,绛色裤袜,头戴通天冠,在左右甲士护卫下慢慢走上毓秀台,在巨鼎右侧案几后方掀袍跪坐下来,面无表情。
之后,那宦官看了看皇帝,后者微微点头时,他才又喧:“百官入座。”
垂着眼帘的刘协目视着下方一道道身影重新落座,他缓缓站了起来,脸上依旧看不出表情来,但还是开了口,声音沉稳、厚重。
“朕,告慰历代先祖君王,皇天后土,自朕继位以来,家国不平,战乱频生,以至于百姓流离失所,田园荒芜,天下如此之混乱,朕心中有愧,恨不能以己躯换我百姓、将士之性命,这一路战战兢兢过来,得丞相曹操竭尽心力匡扶,才使得中原太平,保留汉室一分元气,如今丞相离去,朕心中痛彻斐然,但我大汉仍有英雄豪迈之士站出来,撑住这汉家天下!”
声音停顿了一下,他手垂在身侧有些发抖,随后还是双臂抬了起来:“不欲让英雄血白流,不欲让万千将士寒心,功过赏罚皆要有之,方才使天下人信服,受万人敬仰……”
跪坐静听的文武百官大气也不敢出,程昱、满宠、刘晔心里微微一叹,纵然知道会今日,但多少是有些膈应的,人群中也有老臣站起身想要劝阻皇帝,随后就被旁人拉扯重新坐下。
“.…..传!北地都督,易侯公孙止”
“传!易侯公孙止”
“传……”
高喧的声音一阶传去一阶过去,直至下方的时候,成千上万的士卒手持兵戈轰击地面,手臂上的甲片在挥动中发出哐哐的碰撞声响,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瞬间掀上天云,震彻皇城。
程昱闭目养神,听到一声声震响耳膜的呐喊中,陡然有不一样的声音传出,眼皮动了动,然后睁开,百官之中也有不少人听到了这动静,抬起头来,朝宫门那边望过去,越过黑压压的士兵方阵,皇城侧门,传来铁链的声响。
哐….叮…..叮叮当当断断续续,又接连不断的响起,这是磕碰中才会发出的,众官之中有人忍不住站了起来,瞳孔都在缩紧一群衣衫褴褛,着囚服的身影步伐蹒跚走出了宫门,里面不时还有孩子的哭声、老人戴着脚链唉声叹气、妇人死死拽着男人的衣袖啼哭起来。卫尉陈炜走在当中,看了一眼牵着自己手的小儿子,眼眶里早就没了眼泪。
“不要怕…..”
口中喃喃的发出一些安慰自己的话语,仰起头走出宫门,明媚的阳光照下,他眼睛眯了起来一阵,习惯后,前方的视野变得清晰,那是无数的旌旗猎猎,黑压压的士兵,青砖铺砌的地面延伸过去那巨大的高台,还有上面的天子。
…..我们是陛下而亡,为汉室而死,天下人会记住的……陛下也会记住的……
他想,片刻,他们被羁押站到附近一块空旷的地方,刀柄击打过来,陈炜用身体、用头护着小儿子跪了下来,周围一片哀嚎痛苦的声音,嗡嗡嗡的混杂在一起充斥耳朵。
跪伏的地面传来震动。
他抬起头,数匹披甲的高头大马从眼前踏了过去,紧接着厚重的车辕滚动,听到几声战马嘶鸣之声后,六乘马车在前面停了下来。无数的目光从高台,从四周望了过去,车撵之上一道黑底龙纹的身形披着大氅走下马车。
众人交织的视线之中,公孙止容色冷漠,径直走去高高的石阶,正要踏上去,又停了下来,整个校场都变得安静,没有一丝声音在这里停留,他站在那里望着延伸上去的封王台,微微有些出神,没人能看到他眸底泛起了情绪的波动,以及往昔……的记忆…..人的言语。
“……竟然穿到乱世当了马贼……”
“我叫高升,你说怎么做?”
…..
抬起的步履重重的落下第一阶,身形慢慢走了上去。
……
“我的心腹都来了,你们三个,谁都跑不了”
铜炉横飞,焰火碰撞溅开,混乱之中,那个歇斯底里的人勒住马贼首领的脖子,割下一刀。
俊秀的书生站在荒野朝他拱手躬身:“首领,区区东方胜,这里是白狼原……”
“喝了这碗酒,刀子只朝外人砍!”
一百多名凶戾的马贼挥舞刀锋:“随首领劫胡”
……..
大氅在风里抚动,步履继续踏上去。
…….
骑马而来的男人,翻身下来,拱手:“在下雁门张辽!”
“这帮马贼真是见利忘义,干脆和他们杀一场。”
奔马冲破雨帘,高升回头大喝:“首领快走,我来挡住吕布!”
“我欲立狼旗……”
穿着长裙,一身红妆的女子坐在河边的岩石朝他哭喊,“…..我已是嫁人的女子,为什么要来劫我。”
“公孙止!我恨你”
“妾身只需要征服你就够了!”
“.….胸口山的这一刀让妾身永远都会记着你…….”
天雪降下,黑夜年关,抱着七星刀的女子缩在角落,看到推开门扇走进来的身影,她笑容终于遮掩了心口上的那道刀疤。
“为我大汉而死,在所不惜!”
皇城楼上,老人望着城池,将手中宝剑交了出去:“.…..剩下的事,交给你了,公孙。”
还有无数的声音、人影在记忆奔涌、回荡…….定格一身青纱断臂的书生脸上。
“区区在并州出生、长大……但白狼原才是家……”
“…..始于这里……现在终于也归于这里了”
……..
一步,一步,大氅在风里抚动,公孙止偶尔回头看了一下走过来的石阶,下方的人群、百官已经变得渺小,曾几何时,他只能仰头望着这群人,听着他们在城墙上为天下黎民,为汉家基业义愤填膺,指指点点。
“酸儒你看,而今日……”公孙止转回头来,走上最后一阶,“……他们在我脚下了。”
低沉的声音中,那边的天子已过来相迎,他没有理会,大步走到左侧席位端坐下来,双手轻轻放到了膝上,与右侧的天子席位并列,巨大的铜鼎内火柱燃烧,热浪滚滚,扭曲了空气。耳中已有宦官的声音响起。
“…….北地都督公孙止,起于微末,这些年来降鲜卑、灭乌桓、服匈奴、讨袁绍,让大汉北方免于兵灾之祸,让百姓有了得以安身立命之所,更是威慑西域诸国臣服,远征极西让那大秦四分五裂,让安息再难有往日荣光,亡那萨珊波斯之根本,让贵霜之国缩在家中瑟瑟发抖,其功绩,无以官职受封,朕为不负将士奋战之热血,告慰历代汉家君王,赐公孙止…..”
阳光照过来,冕冠十二旒,青玉珠摇晃闪烁光泽,缓缓落在高大的身形头顶,公孙止睁着眼睛望着皇城外的远方,耳中有声音幻觉般传来…….区区是并州人,晋阳是治所……
冕冠落下,玉珠晃动扰乱他的视线,那边的宦官也落下最后的声音:“.…..王爵,封地晋阳,修晋王宫,准开府设衙,以彰显赫赫无上战功”
某一刻,下方无数的士卒、将领望着那毓秀台上,披着大氅的身形缓缓站起来,走到高台最前方,他们高举手中的兵器,挥动,砸在盾牌、地砖,巨大的怒吼声席卷皇城。
“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
震动天云。
…..
珠帘晃动,公孙止双手端起铜爵,望着他们,微微阖上眼帘,轻声说出了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语。
“.……酸儒,我也称孤道寡了…..这晋王,有你一半!”
第七百三十一章 祭!
铜爵高举过天空,皇城中的一切声音安静下来,高台之上的晋王缓缓开了口。
“……这天下哪有什么万岁之人,不过尔等祝贺之词。像孤起于马贼,厮杀中熬出来的人,见惯了无数的生死,有耄耋老人、有妇孺,更多的还是青壮男儿,西面那座洛阳城,当日孤也在那里,看着西凉军烧杀抢掠,很多人都死了…….”
他站在长案前,整个高大的身躯融入了这片金色的阳光里,高高的毓秀台下面,乃至远方校场,朝中文武,北地、中原一大批将领此时静静的望过去,人群中,曾经的西凉将领郭汜阖上眼睛,头微微的垂下。
“.……自黄巾以来,这天下十三州遍地烽烟,多少百姓、士卒死在这片生养我们的土地上?这十余年,孤一路走来,收降外族,讨伐袁绍,安稳整个北方,为的就是让你我同源的汉人,无论贵贱都少流一点血。”风吹过高台,带走了低沉的声音,却又仿佛在每一个人耳边回荡。
“发起西征,用数万将士的生命就是希望举国上下能有一条心,挽救这濒临破碎的九州,那西面,我们一直打到地中海,那是你们当中许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地方,但孤见到了!我们劫掠了整个西方最宝贵的文化,那里珍藏的书籍,你们一辈子也见不到,而它们如今就在孤手中捏着,我们把最好的东西带回来给你们,就是希望尔等能朝外面看上一眼,不要把眼珠子只盯着脚尖!”
珠玉轻轻摇晃,公孙止朝他们自嘲般的笑了笑,手中的酒水溅出了些许:“.…….可当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继续燃烧的烽烟,看到的还是自相残杀……一片片的田园荒芜、一座座村落残旧…….”声音渐低下来,低头看了一眼铜爵。
校场,一柄柄刀兵出鞘,反射出森寒,北地士兵走去跪伏的人群,在他们背后站定下来。
“……但孤这杯酒,不当为晋王爵而饮!”高台上,他对着皇城所有的人再次开口,将手中高举的铜爵倾斜,“该祭那些将生命奉献给这片土地的人”
酒水缓缓倒下。
“祭孤情同手足的兄弟,东方胜!”
……
校场,身着黑甲的士卒抬脚将第一排犯官家眷压下去,人群大抵知道要发生什么,身形紧挨在一起,妇孺在当中凄惨的哭了出来,一部分想要起身,又被监督的士卒按了下去。远方高台徐徐的话语声隐约传来时,行刑的士卒在哀求的人头顶举起了刀锋,然后齐齐落下。
二十颗脑袋掉在地上滚动。
……
铜爵斟满,公孙止抬起手臂。
“这爵酒,祭守卫五原,奋战到死的张杨!”
酒水倒下。
……
撕心裂肺的的哭喊声响起,一名捆缚的妇人蹭在地上,瞪着眼睛,不停有泪水流下来,望着地上一具小小的无头尸体,那是她的儿子,张大到极致的嘴已经悲伤发不出声音来,随后有北地士卒走过来,直接一刀砍在她脖子上,冰冷的锋口剁开了血肉、筋骨,脑袋带着血箭弹了出去。
高台上,有官员从席位上爬了出来,“大王……大王…..不要再杀了啊……”
…….
毓秀台,第三爵酒慢慢倒下。
“这爵酒,当祭郭嘉,郭奉孝!”
……
远方的杀戮还在继续,第三排的人头已经砍完,坐在这边的朝堂文武脸色变得惨白,虽然隔得很远,但殷红刺目的颜色还是能看到的,那各国使臣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因为言语不通,也不知道那高高在上的狼王到底要做什么,赶紧撅起屁股,将脑袋抵在冰凉的地砖上不敢抬起。
……
“孤这爵酒,要祭这西征七年来,在途中、在沙场上、在饥饿、病痛中逝去,为我大汉能有安宁而奋勇作战的数万将士英灵,也祭这片天地、神鬼…….”
公孙止的声音响彻天云,将手中捧起的铜爵再次倒下,然后咆哮而出:“.……祭……为中原费尽心力的曹丞相”
他下方,闭目眼神的程昱睁开了眼睛、满宠想起了故主,抬起宽袖擦了擦微红的眼眶、刘晔沉默下来,后方的校场,曹洪、曹纯、夏侯、夏侯渊、于禁、李典、乐进等一批曹家亲族大将朝天拱起了手。
血腥气飘了过来。
“而那边的人,你们为什么不求情?”
公孙止的声音沉重,而又嘶吼出来,忽然将手臂一甩,铜爵高高的飞了起来,从毓秀台上抛了下去,的一声落在刚刚求情的官员脚边,叮叮当当的滚动。
“卫尉陈炜”
“荆州名士宋忠之子宋远”
“破羌将军张绣之子张泉”
“黄门侍郎刘、其弟刘伟”
“以及沛人魏讽!”
“一个职掌宫门卫屯兵,私通外人袭击皇城,罪无可赦!一些教人子无方参与谋反……你们以为我和曹丞相一样会安抚,不会牵连家眷?”公孙止抬手指着那边染红的校场,笑了起来:“……很快,你们会怀念丞相还在的时候,孤从不会心软,也绝不让人在面前肆意放肆!”
话语落下后不久,数十辆辕车进来拉走了地上的尸首,一名北地士卒骑马冲来高台下方,拱手朗声:“回禀大王,五家犯官家眷共一百七十口,全部行刑,检查无误!”
公孙止点点头,挥手让他离开,负手继续站在那里,目视前方飘过的天云,眯起了眼睛:“陛下,觉得孤做的对吗?”
“.…..晋王做……做的对……”刘协衣服内全是冷汗,看着粗野凶戾的轮廓,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对就好!”
公孙止轻说了一句。目光渐渐放到校场之上时,声音在同时响起:“杀这批人,只是告诉你们,孤与丞相不同,也不会烂杀。如今北地和中原不会再有战争,但天下未平,江表之地还有刘备、孙权盘踞,他们占据富庶的地方,也有着善战的将士,更有长江这样的屏障,孤要这天下一统,要我汉人真正得太平,只能挥兵继续南下,尔等惧怕死亡否?!”
“杀!”
“杀!”
天光正烈,呐喊的声音从成千上万的兵海中整齐的爆发开来,冲上天空。旌旗招展,高台之上的晋王缓缓拔出倚天剑,映着天光举过头顶,声音雄浑:“择日封赏三军”剑锋在阳光里划过一道轨迹,立在身前,颤出轻鸣。
“然后,三路并进!”
咆哮的声音里,大氅在风里抚动。
第七百三十二章 秋凉
“王仪已毕,入殿”高喧的声音响过天空。
……
阳光已升到天云之上,刘协颤颤兢兢起身的同时,毓秀台下方的文武已先行离开去往承光殿,他看向那边望着天空的背影,声音有些发抖:“晋王,朕有些乏了,可否明日再给诸军将士论功行赏?”
珠帘晃动,公孙止负着双手,微微侧过脸来,眸子划到眼角,“陛下认为呢?”
“那…..那还是今日吧。”刘协连忙摆了摆手,抬手指去阶梯,“朕觉得…..还是不耽误天下一统了,这…..这就先下去。”
李恪抱着狼牙棒朝提着袍摆快步下去的天子背影轻轻‘呸’了一声,“假货都快当做自己是真的了。”
高台上的公孙止没有回应,又看了高处眺望许都的风景,这才慢慢下去,许褚领着三名铁甲虎卫营士卒站那里,有些犹豫的要不要过来,毕竟以前他都跟的是曹操,突然换了一个人,心里多少有些别扭,甚至难过。
踌躇之中,大步而来的晋王从他身旁过去时,有传来:“仲康,前方开道。”的话语,许褚心里顿时颤了一声,想起往昔丞相也是这般对他说话,连忙大吼:“虎卫开道!”甲士去往前面,典韦在他背后拍了两下,点头:“走!”
李恪也朝他笑了笑:“现在咱仨也算凑一起了,不用打架了吧。”
“说的好像你能打得过褚一样。”许褚瞪起铜铃大眼,却是笑了出来,三人随后快步追上,走在主公的背后。
越过封王台,天光明媚,校场的兵马正陆续退出皇城,大批宫女、寺人提着木桶,拿着布帛在地上清洗血迹,天光倾斜而下,吕布负手独自走在这片宫宇之间,金辉在他斑白的发髻上绽放的同时,远远见到从毓秀台那边有人朝这边过来,笑着拱起手来。
“某家拜见晋王。”
不多时,虎卫营先去了前面,公孙止朝他走近,如今他已是除皇帝以外,最为尊贵的人了,但对于眼前的人而言,亦如往日:“温侯也会揶揄人了。”随后,与对方相携去往承光殿,彼此间也有交谈。
“这次南下,温侯觉得时间会不会太过仓促?”
主殿宫檐下,二人走在前面并没有封王之事上多谈,而是说起明年开春后南下的战事。吕布负手望着前方殿门依次而入的文武,低声道:“中原钱粮充足,但支撑二十多万,甚至三十万兵马三线作战,太过冒险,何况这许都还需要重兵把守,以免重蹈当初长安之事。”
“许都确实需要信得过的将领驻守。”公孙止也望着前方,他目光严肃,说完这句看了一眼吕布,“.…..但天子并不是重中之重,就算有人重新拿到皇帝又如何?四周兵马云集,转眼即至,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吕布也看望过来:“那晋王接下来就是全力扫平天下?”
“嗯……乱太久了,百姓拖不起,孤也拖不起。”话语顿了顿,公孙止眼皮低垂,“这条路太长了…..如今孤也开始生出白发,若是将来正儿有大志,有魄力,治理天下没问题…..若是庸才,三、四代后,公孙家怕也会覆灭,若能早日扫清天下,孤也算给他铺好了路。”
长长的檐下,吕布豪迈的挥手:“晋王这话,某家觉得有错,有些路,世子终究要自己走,就像你我一步步走来一样,若连这点毅力都没有,就算晋王给他留下皇位,也是坐不稳的。”
周围亲卫、典韦、许褚等人听到这话,冷汗都淌了下来,当今天下,除了故去的谷侯东方胜外,就只有眼前的温侯吕布敢这般直言不讳了。
龙纹衣袍下,步履踢着袍摆继续走着,公孙止脸上表情未变,只是勾了勾嘴,眼睛眯了一阵,之后,还是叹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温侯点中孤要害了,算了,不谈此事,儿孙自有儿孙福,将来公孙家如何、这天下如何,孤是看不到了。”
“不过,明年的战事里,其中一路……”公孙止脚步在跨入主殿时,稍停了下,转头看向对方:“.…..需要温侯为主力,南下荆州,拿下关云长”
“晋王呢?”
“与西凉马超挥兵入川,截杀刘备!”
言语斩钉截铁的落下时,众人步入承光殿。
…….
“朝议,百官入列”
金殿之中,文武按序站列,除了程昱依旧看不出表情外,大多数人难免有些战战兢兢,与往昔上朝后还会旁人小声言语几句不同,此时都显得小心翼翼,表情肃穆,胆小的一些,微不觉察的发抖。
以往那位丞相若还在站在这里,他亲手提拔起来的人,心里也算是轻松,但现在换了一位晋王把持皇宫,让没有经历过董卓之乱的人,切身体会的感受了一把这种感受,整个大殿安静的能听到呼吸声,上方的天子刘协也不没有说话的意思,将自己所在长案后面,不多时,殿外有宦官的声音高喧:“晋王入殿!”
外面,响起轰轰轰……沉重的脚步声,一队队甲士、近卫狼骑在殿门外分列两阵,便是发出的一声,兵器碰撞的齐响。穿龙纹黑底金边衣袍的身影,披着大氅走了进来,身旁还有身形威猛高大的吕布挎剑而走,以及典韦、许褚、李恪三名大汉各持兵器相随。
文武之中,华歆连忙拱手躬身,先开了口:“臣华歆恭迎晋王!”两侧大大小小的官员这才反应过来,或者不情不愿的拱起手,声音齐呼:“我等恭迎晋王”
“免礼。”
公孙止朝众人挥了挥手,龙跃虎步从中间穿行过去,御阶之下另有席位放置在侧面,上方的刘协连忙起身也想拱手,被他挥了挥手,说一句‘坐下’将大氅解下来,丢给李恪,转身大马金刀的在虎皮大椅上坐下来,下方,众人见他落座,这才跟着坐下。
“那今日朝议就开…..”御阶上响起刘协的话语时,整个大殿只有一个坐姿不一样的身形靠着椅背发出声音打断了对方:“陛下还是安心在上面好好听着吧。”
跪坐的大臣们愕然抬起头,一些眼中闪着愤怒,就连程昱也有些皱眉,就算曹公还在时,也不会这般霸道,片刻之后,那边传来公孙止的声音,响起在大殿之上。
“孤,与曹公不同,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清楚了,今日杀那一批犯官家眷也是让尔等警惕,千万不要将头撞到孤手中刀刃上面,也别想着以死为荣,名流青史,孤麾下也有擅长搬弄口舌、颠倒是非黑白之人。”
手在扶手上摩挲了几下,珠帘摆动中,公孙止缓缓起身,“.……不过有功就是有功,有错便是有错,孤从不会厚此薄彼,如今天下十三州,青、徐、冀、幽、并、凉、司隶,以及兖、豫已有九州在手,剩下四州也不过是囊中之物了。”
“尔等……可不要拖后腿啊。”
殿外,有黄叶落下,已是宜人的初秋。
第七百三十三章 恐怖的封赏
天上白云在风里走过,阳光照进承光殿,光尘飞舞。群臣沉默,整个大殿只有一个身影站在那里,也只有一个声音响起。
“孤知道乱世不易…..可惜这个‘不易’应该是诸君当中有人觉得乱世来的不易,让天下太平,百姓都吃饱饭了,各州不打仗了,如何获取更大的利益?人都要面子,孤不想在这朝堂给你们撕下来,也不想砍下你们脑袋,挂在集市口招蝇虫,让人恶心…….说回之前的话,天下十三州,孤有九州,剩下的四州,孤是要一定要拿回来的。”
黑色云纹的步履走过光洁的地板,踏踏的声响轻轻的敲击群臣心头,公孙止负着手站在停在一名头发斑白的文臣面前,盯着他,声音低沉:“.…..你们谁有意见?”
之前在毓秀台时,在座文武都知道会打仗的事,只是到的眼下被这样逼问,让人心头多少有些恼怒、难堪,有人想要起身,却被旁边同僚拉住朝服,热血回涌,陡然冷静下来,惊出一头冷汗,又赶紧低下头,不敢看过去。被公孙止盯着的老臣想要偏开目光,声音就已经传过来。
“御史大夫有意见吗?”
王朗垂下视线,盯着地面,喉结滚动,艰难的吐出话语:“臣没有。”
“没有就好。”
公孙止满意的点点头,举步走到两列中间,望着殿门外面灿烂的秋日,片刻,他抬起手:“御史大夫王朗忠君体国,又是经学大家,做过会稽太守,有德才,有威望,擢升司徒,位列三公。”
“啊……”王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连忙起身,朝中间的背影拱手:“老臣谢大王。”忽然意识到礼制不合,又朝御阶那边朝天子再拜一礼:“臣,王朗谢陛下。”
大殿更加安静,两侧席间的文武面面相觑的看着前面谢恩的王朗,一时间不知道这位晋王到底要做什么。
公孙止收回视线,转身回走,举着的手并未放下,声音也在继续:“擢程昱为卫尉,把守皇城,封亭侯!罢满宠京兆尹,改任江陵太守,拜伏波将军,封关内侯!刘晔,改散骑常侍,随孤左右……”
不断唤出一名名原属曹操麾下官吏、谋士的名字,其中程昱闭着眼听着每个人的改任,或擢升,在思虑一番后,微微点了点头,以他的性格,卫尉这种容易得罪人的差事,还真适合他。
“.……相府东曹掾毛,擢尚书仆射。另,从事中郎蔡瑁,擢长水校尉、水军都督,车郎将张允,擢平波校尉,水军副都督…….”
“晋王!”
公孙止说话声中,一道声音响了起来,他脚步在御阶停下,回头看去,一名身形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长髭短须,面容威严:“.….晋王擢升官员,臣不该阻扰,但听到蔡瑁、张允二人,不免想要提醒大王一声,此二人性格骄豪自喜,爱恶败俗,不能大用。”
“嗯,你是丞相司直杜畿?孤来许都之后,听过你一些传闻。”公孙止抬手让他回去落座,“.……不过你刚才所说,孤也心里已考虑,杜司直就不用担心了,明年乃是用才之际,江表之地,非擅长水军者不可过江。”
“既然大王心中已有主意,是臣多虑了”
看着那杜畿退回去,公孙止双肘压在扶手上,将目光扫过朝堂众人,“征伐之事,尔等只需要好生听着就是,而眼下,你们要做的就是冀州那数万流民,如何度过这个冬季,这一系列的事,还需要在座诸位操心费力,今日过后,孤要看到你们动起来,寒冬来时,要看到他们寒有衣,饿有食,夜有屋,这三条,可否办到?”
“臣等定当完成晋王吩咐。”主宰民事的官员躬身拱手。
“少府!”
“臣在。”
“明年用兵,皇室用度可减少一些,充作军资。”
“是!”
“许都政务,孤所知不多,大概就这么些。”公孙止话语停顿一下,招手让李恪端来一叠布帛,“另外,三军将士封赏,孤已拟定出来,总要让文武大臣们都知晓有哪些任命,省得外人道孤独断专行。”
手放下:“李恪,念给他们听。”
布帛展开,李恪走到中间,面向诸人,他声音洪亮雄壮。
“皇帝制诏,大秦之兵入大汉之境,杀朕百姓,袭朕之将士,然天下有汉臣张杨孤军奋战,死战不退,得以保全汉室威严,后有西征之举,十余万汉家儿郎出兵塞外,击蛮夷于极西之地,扬我大汉国风,故此,擢温侯吕布为前将军、赐假节督荆州兵事;擢温侯之女吕玲绮为平南将军、屯骑校尉随军南下;擢陆逊定威校尉、右督护;擢孙策平东将军,封吴侯,督徐州兵事,擢周瑜横江校尉、参赞军事;擢夏侯渊征南将军、封博昌亭侯……”
“.…..曹纯为镇南将军,越骑校尉。”
“.…..赵云镇西将军、汉中太守。”
“.…..阎柔镇北将军。”
…..
一连串封赏的声音让许多大臣难以回过神来,上面几乎全是北地和中原将领的封赏,这一举动明眼人也能看出来这位晋王在朝曹家,以及曹操麾下旧将们一个明确的信号跟着孤有赏。
这是亲近的意思,就连一些微不足道的将校甚至都有提拔一级,这样一来就算心中不服者,至少眼下还是会接受这份赏赐,矛盾多少会平息一点。公孙止没有阖着眼睛没有去看那一双双吃惊的眼神,待李恪宣读的声音停下,他才慢慢睁开眼帘:“另外,追曹公为魏王,其子曹昂以公爵之位承袭,另外,孤自领太尉……”
“.…..尔等谁反对?”公孙止拂了拂袍袖上的尘粒,起身接过递来的大氅,“没有的话,今日就退朝吧。”
快要走到殿门时,他披上大氅回过头来,看着龙庭上的天子:“陛下觉得孤这般封赏可合理?”
“合理…..合理…..”
刘协慌张起身,抬了抬手:“朕恭送晋王。”
旋即,公孙止点了点头,大步朝外面走去,跨出殿门的一瞬,声音过去。
“孺子可教。”
第七百三十四章 新的时代
时辰已至正午,浩浩荡荡的队伍护着王驾出了皇城。
繁花似锦的许都,因为封王之事比平日多添了几分热闹喧哗,不少外地而来的人在街上闲逛,早先街边的血迹已经被来去的人群踩的干净,清晨名叫史阿的人仿佛从未出现过。熙熙攘攘的百姓、行人交织穿行,听到皇城那边传来开道的铜锣声、铁甲碰撞声,纷纷朝街边避让,注视着长长的队伍过去,不时有百姓窃窃私语的交谈。
“早上我看到好多戴脚链的人押进皇城,到现在也未见他们出来……”
“肯定是杀了吧…..那些人都是前些日子作乱的反贼家眷,倒是可惜了妇孺,生在这样的家中,该是命啊。”
“该杀…..平日富贵的紧,都是斜眼看咱们的人,有什么好同情。”
“.……有富贵在身,不好好享受,非要去做那遥不可及的事,我可是看到从皇城侧门拉出来的辕车,一颗颗脑袋、和身子都分开装着,拉去了城外。”
…….
细细碎碎的言语声中,队伍中间的六乘车撵已经过去,滚动的车辕上,一道冷漠的目光透过撩起的帘子看了外面一阵,随后放下来。
“上谷郡如何繁荣,都不及许都兴盛啊,这就是底蕴所在,只要是天子居所,即便是一座小城,要不了几年也会成天下大都,孤的上谷郡只有牛羊战马……”
“晋王别忘了,若非那些牛羊战马,你我安能堂堂正正走入这天子居所?”
王驾内比寻常马车要宽敞许多,公孙止和吕布都是身材豪迈魁梧之辈,坐在里面倒也能随意伸展开来,两人结伴出皇城,同乘王驾,唯有许褚不了解实情有些微词外,其余如典韦、李恪都不放在心上,毕竟从徐州开始,再到西征七年,大家都是尸山血海里一起杀出来,都有过命的情谊,相对权利,他们更在意这种难得宝贵的东西。
厢内说笑了一阵,公孙止话语顿了顿,“温侯除了一个前将军,没有另外封赏,不如孤再送一个美人如何?正好来朝见的外邦使臣送了十多名女子,倭人、西域各有风情,床榻之上应该另有乐趣。”
“哈哈哈…..还是免了吧。”吕布点了点两鬓白迹,端起酒水喝了一口,笑容不减:“某家若是想要美人,哪里用得着晋王送,只是现在专注养生之道,留着力气往后还能教导孙辈们。”说到这里,他笑容稍减:“不过,如今晋王该将精力放在中原上面,虽然接收了曹操势力,但中间同样派系倾轧,难免没有二心之人,当要认真对待,省得你我辛苦这么多年,到头来给别人做了嫁衣,得不偿失。”
“温侯觉得孤会拿他们没办法吗,只是还没到时候罢了。”
“这就对了,北地儿郎何惧过凶险。”吕布放下铜爵,手张开压在案几上,“天下待定,容不得有错,荆州关羽便交给某家,晋王安心兵进蜀地。”
公孙止端起爵敬了过去:“有温侯这句话,孤就放心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中途吕布下了车撵骑马去了城外军营,而这边,公孙止也回到曹府,刚下王驾,伏寿带着公孙怜在府门迎接,妇人将他大氅取下拍了拍尘粒,小丫头已经嘻嘻哈哈的扑进了父亲怀里。
“爹爹的胡须扎疼怜儿了。”小丫头捂着脸在公孙止怀里左躲右躲嬉笑声不停,伏寿一边收拢大氅,一边跟在他们父女俩走进后院,她知道夫君喜爱女儿,但这般疼爱,总是担心传出去影响威望,低声喝斥一声:“怜儿快下来,往后要叫父王。”
“就不…..爹爹还没叫够!”
跨过月牙门,公孙止朝妇人摆了摆手:“父王那是叫给外面人听的,家里怜儿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往后这事就不要再提了。”小丫头牵着父亲的手,朝旁边的母亲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走过长廊时,公孙止突然将女儿放到伏寿手里,重重拍了一下对方衣裙下的翘臀,引的妇人脸唰的一下通红,就听身旁男人的声音说道:“你先带怜儿回去,孤有事去那边一趟。”
伏寿红着脸点了点头,转身的余光之中,她看到水榭那边一道倩影站在檐下,便是牵着公孙怜先离开。
阳光微微倾斜,水池起伏,波光粼粼,随着一片花瓣飘落在水面上,小小的涟漪荡起,朝四周推开。
女子扯下不知第几瓣时,脚步声已经走近,‘甄宓’精致好看的侧脸转过来,矮身福了一礼,“妾身见过大王。”
“起来吧。”公孙止直接坐到水榭边,看着水中一群游过去的鱼儿,“今日过来,不怕被曹丕发现?还是说,你已厌倦了‘甄宓’这个身份。”
低沉的话语声里,许褚、典韦三人带着护卫将水榭四周把守起来,整座水榭就像被隔绝世外,靠着檐柱的女子抬起头,又摇了摇,青丝晃动:“郭照不敢,只是北地中原已是一统,百姓不再像妾身从前那般四处流离,为奴为婢,所做的一切便是值得的,至于‘甄宓’这个身份,将来妾身会给曹丕说清的。”
公孙止沉默了片刻:“你与他数年夫妻,喜欢上也是没错,那就依你心中所想,但孤有句话要说前面,曹丕心胸并不宽厚,当小心些。”
“夫妻间若不坦诚,终是有心结的。”她笑了笑,然后起身,缓缓离开这里。
封王一事尘埃落定后,之前安排的许许多多棋子也都到了收回的时候,但也有些放不下身边的人或物,选择继续留下,也有选择离开,等待新的使命。当然也有不关乎棋子之事的人,更多还是因为公孙止入主中原,登台封王而被彻底改变了生活。
曹府侧院,有东西推倒在地上。
“你是曹家嫡长子……怎么能就看着父亲基业拱手送人!”气急的身影走过曹植、曹彰、曹真…..等等众人前面,曹丕又从桌上拿起铜爵的砸在地上,眼眶通红的瞪着对面大他许多岁的兄长:“.…..你在北地待了许多年,还是不是曹家人!”
窗外天光灿烂,偶尔响起几声最后的蝉鸣。
在地上的转动的铜爵被身形壮硕高大的曹昂捡了起来,轻轻放到了案桌上,对于有些歇斯底里的曹丕,他选择了温和:“为兄随父亲征伐宛城的时候,子桓还年幼,如今十余年过去了,当初跟在身后的弟弟变得如此有脾性,让为兄感到高兴。”
“.…..也未子桓为曹家基业有如此担当,感到欣慰。父亲若还在,怕也会高兴的,不过子桓啊,你可有去过军中?”
“自然是去过。”
“那你可上过战场?”
“这……这倒没有。”
“那你又可见过面瘦枯黄,饿殍四野的一幕?”
“.……兄长,丕说的是曹家基……”
“为兄说的是曹家未来!”
曹昂语气陡然一厉,手掌盖在桌面,目光严肃:“当年父亲靠几千人在陈留起家,一路走来,可谓艰辛。为兄年幼就跟在父亲身边出入军营,出入战场,看的比你都多,在北地更是打了好多年…….看着麾下士兵一个个在身边倒下,看到我大汉百姓因战乱而流离,死在荒野何止万人!”
手捏起了拳头,又嘭的一声砸在上面,震的铜爵倾倒翻滚下去:“.…..岂是你天天坐在府中,抬头只能看到院中这片天就能明白外面的世道,父亲临死才将中原托付给晋王是为了什么?就是怕辛苦一辈子的基业陷在北地铁蹄之下,那时中原大乱,民不聊生,我曹家就真的覆灭在即,若还不明白,为兄一耳瓜子打醒你!”
他的声音蕴着怒气,猛的站起身时,那沙场战将的气势让曹丕连连后退了几步,抵到了曹真身上才停下来。
“是,丕…..知晓了。”看着兄长那双威目如电,曹丕如同小时候犯错了一般,低下头不敢直视。
不久之后,他们接都父亲曹操被追封为魏王,曹昂承公爵位的消息,一时间难以说出心中的感受,与此同时,公孙止封王之后大赦天下,除恶贯满盈该杀之辈依旧关在牢中等待砍头外,像蒙冤待审的囚犯一律释放,只不过不能离开居住之地,随时等候官府牢外审案,半个多月的时间,这一举动让公孙止的名望在百姓之间陡然拔高到了极点,而后大肆封赏的消息也不久后往东、往南、往西各个方向扩散传播,旁人只道是这位晋王不过是收买中原各将人心,然而,也有怀揣恶意的圣旨前往了西蜀、荆州。
西川巴郡城外,厮杀的呐喊已经停了下来,被捆缚的严颜被士卒推入大帐,长案后面,豹头环眼的将领挥手让士卒都下去:“你们都下去,本将亲自审问此人。”
瞧了一眼人都出去后,张飞连忙起身快步走到老将身后,将绳子解开:“老将军受苦了,这出戏演的如何,老张实在不想让你我兄弟们自相残杀,又不愿违了兄长。”
“无事,老夫也不愿的。”严颜笑了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一同和张飞落座:“就是不知张任那边如何,他性子向来执拗,怕是不愿意配合西乡侯啊。”
听到‘西乡侯’这三字,张飞猛的拍响案桌,颇为生气的偏过头去,“晋王突然给我和二兄封侯,却是不给大兄一个,存心使坏!要不是相隔太远,真想跑去许都把他从床榻上拉下来问个清楚。”
远在蜀中腹地雒城外的刘备,也收到了消息,面上虽然没有动静,但气的两日都未吃下饭食,随后招来庞统:“军师不妨先回荆州坐镇…….”
荆州襄阳,关羽坐在府衙之中,在灯火下翻阅春秋,另只手轻轻抚过长髯,随后,长子关平带着情报急匆匆进来,脸上是说不出的表情来,将素帛呈了上去,以及一枚印绶汉寿亭侯。
“.……”青袍抚动,高大的身形站了起来,捧着那枚印绶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才稍稍叹口气,将印绶封好,让人保管起来:“.……这是存心给大兄找堵啊。”
而同样的情报也在十一月传入江东,孙权早在沿岸设置了十多座特殊的驿馆,凡是有关兄长孙策的消息一律隔绝起来,只呈到他案前,书房外夜色深邃,寒风呜咽的跑过走廊,对于这份只有他知道的消息,沉浸缄默里。守卫在外面的侍卫对这种诡异的气氛面面相觑,片刻就听到里面传来灯柱摔在地上发出声响。
“.……哈哈!”有些癫狂的笑声里,孙权陡然“啊”的推倒青铜灯柱,发髻凌乱,嘶哑的瞪着一片黑暗:“.……那我算什么?!”
走动了一阵,跌跌撞撞的坐回案后,胸中的心绪有些彷徨起来,如今他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往后还要如何做,人都有些迷茫了。
屋外已经寒冷,而北方已下起了第一场雪,公孙止兵不血刃入主中原封王的消息也已过去,天寒地冻中,上谷郡沮阳城中的百姓走上街头欢庆,他们当中不少人是看着曾经这晋王一步步从一座城走到今天显赫的地位,那种心情犹如自己做下这种伟业一般兴奋。
城中的沸腾一直延伸到城中最大的府邸里,仆人、侍女同样兴奋异常,将来说不得他们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了,蹇硕逢人就笑,脸上涂抹的粉黛都掉下不少来,飞快的奔去后院,见到正走过庭院的青年,张嘴就喊了一声:“世子!”然后,留下一脸懵逼的公孙正,迈着小碎步敲开了一间房门。
蔡琰打开门,看见那张老脸堆笑,似乎已察觉到了什么,手微微的颤抖。
“夫人…..不不…..奴婢该称夫人为晋王后了。”
……
侧院之中,一名仆人同样带着这则消息飞奔过来,见到厅中正一口一口啄着小酒的公孙越,站在门口兴奋的指着外面:“老主家老主家……天大的好消息……”
“嗯?”白发苍苍的老人自西征回来后病倒过一次,不能继续在军中效力,除了府中休养,偶尔也会去府衙走动,与李儒、王烈等人下棋。此时见仆人过来,连忙将桌上的酒藏起来,“.….什么事慌慌张张。”
那仆人年纪也并不大,有些毛手毛脚,此时兴奋的挥舞着手:“主家…..主家他封王了,现在中原都是主家的了……城中沸腾起来了啊,好多人都跑到街上欢庆,好热闹的。”
公孙越愣在那里,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一把推开过来搀扶的仆人,手脚都有哆嗦的走近后屋,来到一张供桌前,点燃一炷香插在小鼎里,看着神龛里摆放的灵位,眼眶有水渍淌了下来。
“兄长…..我公孙家也是王族了。”
“.……我们家有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是你儿子……了不起啊……”
屋外雪花飞舞,老人抱着灵位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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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飘落下中原,天下还浸在这些消息之中时,许都城里,来自北地、中原的将领、官吏也在这年关齐聚府衙,至于刘备、孙权能不能过好这年,公孙止并不放在心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站在楼舍之上,看着中原、北地一百多名大大小小的将领齐聚,他终于看到一个崭新的时代要来了。
第七百三十五章 烽火前的官宴
中原瑞雪纷飞,积压两夜的树枝沉受不住雪的重量簌簌的落了下来,掉在下方过去的人肩上,端着温水的侍女走入檐下,随着房门推开,寒风挤进了屋中,铜炉里火焰微微摇晃,伏寿梳拢发髻,对着铜镜里映出的面孔笑了一下,润了润红唇,相隔不远的偏房隐约能听到说话声传过来。
……
“尚书令今日过来的很早嘛,孤封晋王,朝中、乃至整个许都城里,不少官员心里还是颇有微词,唯独尚书令肯亲近,不怕往昔同僚认为你没有骨气吗?别站着,坐下说话。”
铜炉带起暖意,伏在长案后的公孙止在公文上勾勒书写片刻,方才抬起头望去对面,名为华歆的文士躬了躬身,道了句‘是’后,掀袍在旁边席位,小心的坐了下来,“晋王尊贵,歆不过官吏,受邀官宴,亦是情理之中,何来攻讦之谈……”他面上笑了笑:“再则,歆来也只仰慕晋王这般英雄。”
“真小人孤见多了,上谷郡就有一个。”公孙止放下笔墨,将公文拿起来吹了吹交给旁边的李恪,负手走出长案,“……不过尚书令能来,孤心里也是高兴的,虽然孤是马背上封的王爵,但还是比较喜欢文人,毕竟治理天下还是要靠你们,直说了吧,尚书令能主动亲近孤,这很好……”
说话间,房门打开,一颗虬须浓眉的大脑袋探了进来:“大王,前院南北两边的将领陆续过来了。”公孙止点了点头的同时,巨汉关上门对外面的许褚问道:“里面那人是谁?”
“不认识。”
“经常冲入皇宫,你一个不认识?”
许褚瓮声瓮气的摆了摆脑袋:“认识干嘛?哪天要是杀他们,岂不是心里难受,干脆一个都不去认识。”
此时门扇也打开,俩人退到两边,公孙止披着大氅已经走了出来,负手走在前面,华歆的身形紧跟在后,许褚、典韦、李恪持着兵器左右跟上,穿过廊檐,前方走动的晋王继续之前的话语:“.….尚书令能来已经是给孤开了一个好头,后面自然还会有人跟上。对了,那荀家叔侄如何?今日可有来?”
“大王大典之时,二人就没来。”华歆紧跟半步,“此时,怕也不会来的,荀家叔侄虽是魏王旧臣,但心是向着汉室的,封王无疑让他们心里难受……晋王你看,让歆将他们从朝堂赶走。”
公孙止脚步缓了缓,阆苑转折不断过去他身后,沉默了一阵,“暂时不用,先罢官职,将他们邺城的家眷迁来许都。,明日你就带孤手信去见陛下领旨意吧。”快近拐角,步履停下来,他侧过来看向微微躬身的华歆,伸手在对方肩膀拍了几下,“既然尚书令愿意站在孤这边,有一句提醒你,做事一定要经孤首肯,若是乱来,是要出大事的,明白吗?”
“歆明白!”刚说完这句,就被粗大的手掌拍在肩上,华歆差点跌倒。
“明白就好,随孤赴宴吧。”
转去拐角,院墙、长廊都在走动的视线中缓缓移动,此时已能听到前院传来的喧哗。上午的时光里,城中大大小小的将领云集,府中仆人将正厅打扫干净,布置了许多张席位,仍然不够,值得又在庭院中再布置一些,而公孙止的位置显得特殊,他原本就不习惯跪坐之礼,做马贼时也大多坐的石椅、石凳,如此一来,敞亮的正厅,一张斑斓虎皮大椅就颇为显眼的摆在首位上。
早早的时间里,这处曹府临时的晋王府邸大小将领已来了数十人之多,潘凤左右夹着两坛酒,一身大红喜庆的跨进门槛,见到有中原一系的将领,把下巴翘了起来,挺胸大步过去,“李恪!快来接本侯礼物!”
周围没人理他,后一步进来的夏侯看了看他手中两坛酒,哼了一声,在附近一张桌椅坐了下来,拳头的砸在桌面:“…….靠运气之辈,也能封侯。”
潘凤将两坛酒的两声放到桌上,挺着大圆腰,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头顶,却是没有牛角盔,他颔首瞪眼望着天云,“我乃晋王麾下,上将潘凤,岂是你能晓得厉害。”旋即,抬起腿,一脚踩在凳上,拍响胸脯,“西征之时,携军力破大秦皇帝军阵,差点砍下他脑袋,前段时间,还封了昌平侯,一只眼,就问你怕不怕?”
听到‘一只眼’的时候,夏侯轰的一下将圆桌给拍的翻起来,面目狰狞怒吼:“我杀了你”吓得对面潘凤往后缩的同时,曹纯已经跑了过来将族兄拉住:“那人是潘凤,晋王麾下一名福将,武艺平平,但人还算不错,兄长,他不过无心之语,别太在意…….”
周围,阎柔、赵云、华雄、郭汜、夏侯兰、文丑、张等等一批北地将领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另一边曹洪、曹仁、于禁、乐进、徐晃……同样也有三四十人在对面站起来,两拨将领顿时剑拔弩张,怒目对望。
片刻,李恪听到动静也先一步朝前院冲过来,见到两边隐隐展开对峙的身影,提着狼牙棒,朝他们大叫:“都站在那里干什么!都散开,散开!”
大叫冲来的身影是公孙止左右随行的侍卫统领,众人基本都知道,他一来,那晋王应该也是快到了,便是纷纷重新坐了下来。李恪走近站在那边膀大腰圆的潘凤,看了一眼对面独目怒视的夏侯,偏头说道:“那是曹操麾下族弟夏侯,你干不过他……”随后,低下声音:“要不要帮忙?”
纵然最后一句声音很小,但就在几步距离的夏侯还是能听到的,一把推开曹纯:“……看我怎么收拾这俩人。”
那边李恪、潘凤好像没听到,后者摇摇头:“咱俩合起来欺负对方一个,而且还是身残之人,实属不妥,也有损大王威望。”
推搡曹纯,想要冲来的独目猛虎更加暴怒,“子和你让开,我要撕了那肥头大耳的家伙!!!”
“你一个人可打不过他。”
“那可不一定,你看本侯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完好无损,你再看看他,就知道本侯也是千军万马都能随便闯的,就算对面是温侯吕…..”
这时候,门口响起唱名的声音:“温侯到”
一道威猛挺拔的身形穿着常服走了进来,身边妻女以及陆逊跟着,潘凤赶紧撇过头,话语陡然一转:“就算对面人再多,本侯也能来去自如,走了走了,喝酒去。”
“元让这么多年不见,还是这般急脾气。”背负双手大步过来的吕布停在夏侯身旁,“往后天下都不一样了,该改一改了。”说着,穿着步履的脚尖,轻轻对着斜垂下来的圆桌一挑。
便是轰的一声,沉重厚实的桌面被挑的回正,重新摆好了,还余力未息的微微颤动。夏侯怔了在那里,等回过神来,两鬓斑白的吕布已经离开去往正厅之中。曹纯在旁边推他一下:“族兄。”
夏侯摆了摆手:“我无事,子和也去落座吧。”他坐下来,愣愣的看着桌面良久,待夏侯渊从外面进来时,他才轻声说道:“妙才,你是为兄的脾气是不是真该改一改了?”
“兄长今日怎么说起这种话来?”
……
正厅、院中吵吵嚷嚷的热闹起来,而公孙止披着大氅,一身盛装走过屋檐下,从后院过来,庭院中的将领纷纷起身拱手,龙跃虎步过去的晋王朝他们按了下手,随后转身走入正厅之中,在一道道身影、目光里走上首位,将外罩的大氅扯下丢给旁人,在虎皮大椅上坐了下来。
众人的声音也跟着过来:“见过晋王!”
“都坐下!”
公孙止挥了挥手时,众人方才坐回去,他笑着说道:“大雪刚过,火气就上来了,孤隔的老远就听到夏侯将军的声音,端的是雄壮,大家都是沙场之将,心中火气比常人要大也属正常,孤不会追究,不过今日年关,不谈政务、不谈战事,就好生吃喝,等来年开春后,想封侯拜将的,可要抓住时机了,这天下还能立的功劳已是不多了。”
传菜的侍女陆续过来宴席之间,但里里外外的一百多名将领、官吏都没有动长筷的意思,安静中,公孙止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孤初掌中原,接收魏王遗赠,多少让人心里不舒服,你们当中就算有,孤也不恼,毕竟这是人之常情,北地、中原有隔阂也是如此,放小来讲,一个普通人家也有吵闹的时候,何况是来自各州诸位。”
众人连称不敢。
首位上的公孙止端起酒,摆了摆空手,笑道::“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刚才也说了,人之常情,孤不恼…..”笑容渐收敛,冷了下来:“.…私下里吵吵打打,孤不会管,但是因为私怨而耽误大事,孤的刀就从不认人,要求明摆在这里了,诸位认不认同?”
“但凭大王吩咐”厅中、庭院里,众人端着酒水起身齐喝。
“好。”
公孙止站起来,双手捧着铜爵朝周围诸人转过一圈,大口饮尽,酒渍顺着须尖滴落时,挥手:“开宴!”
“大王请!”
随着众人大喝一声,厅里内外顿时喧哗热闹起来。公孙止邀了吕布同席喝酒,说笑一阵,俩人走上二楼,端着酒水隔着栏栅望着下方庭院一名名将领坐的满满当当。
“孤当初起家,武不过高升,文也就只有谷侯,麾下儿郎也不过百多人的马贼,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有这般盛景。”
“世事无常,某家也从未想到能走到今天。”吕布喝了一口酒,望着天空厚厚的阴云微微的出神,“说起来,当初在下邳之时,每次看到那白门楼,心里感觉自己会死在那里……”
公孙止看他一眼,笑了起来:“温侯不是死过了吗?”
“死过了……”吕布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颔下的短须在寒风里抖动:“.…..也重新活过来了,苍天待布不薄!”片刻,他将铜爵敬了过去:“来!为明年战事,为将来天下大定,你我满饮!”
豪迈的话语过来,公孙止目光看着下方席间每一道身影,觥筹交错,篝火在四周角落燃烧,潘凤满脸通红的挤到夏侯身边,被对方一手扫开杯盏,随后又厚着脸皮贴了过去;典韦拉着许褚各自抱着一坛酒坐在厅外的石阶上,不惧寒冷的对饮,喝到高兴处俩人脱了上衣,露着膀子继续对拼;两个光身子的大汉也引的席间唯一女将朝门那边吐了一口转去视线,看到自家夫君正与名叫周瑜的人在桌边画着什么,干咳两声,陆逊连忙端了一碗过去让她喝了一口,更咳了。
“这是酒……”
“……拿错了。”
周瑜看着小两口的打闹,想起了家中等待他回去的女子,与喝着闷酒的孙策并肩坐了下来。
楼舍上,公孙止拿着铜爵回敬过去。
“.…..饮胜!”
天光渐渐西斜落下,黑夜更加宁静,随着春季来临,冬雪化去,整个中原渐渐变得喧嚣起来,各州征集的辎重开始频繁的出现在官道上,传讯的骑兵插着令旗从徐州一直到两州,两月里不断交换着情报,天下的烽烟将在气温回暖时,再度升上天空。
而在这之前,征伐蜀地的一支队伍也出发前往荆州。
途径一个名叫落凤坡的地方。
第七百三十六章 大起大落
夜空阴云笼罩,青冥之中延绵陡峭的山麓轮廓显的壮丽。带着春寒的夜风拂过林野,抽出嫩芽的树枝在隐约而来的火光中轻轻晃动,凌晨青冥的山道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以及缓行的马蹄声,约有千人的队伍打着火把从这里走了过去。
高大雄俊的战马上面,身材矮小下颔长髯的凤雏抬头望着阴云中偶尔露出的一颗启明星,随着前进的马匹轻微摇晃。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抬头看凌晨的景色了,以前尚未出仕,与一众好友聚在卧龙岗,谈天下、谈抱负,喝的大醉淋漓,清醒的时候,也是这般时辰,若是在夏季,更是漫天繁密的星斗,铺砌出长长的银色河流。
“军师,主公让我们回荆州到底是何意?”提着一柄长刀的廖化骑马从后面追上来,他倒是不嫌长途跋涉,只是这次回去有些莫名其妙。
庞统抚须看了看旁边的将领,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摇摇头:“主公自有想法,我等还是不要随意猜测,如今大战在即,都在抢夺时间,主公可能是担忧荆州关将军缺兵少将,所以才让你我回去。”
“原来如此,那公孙止一介马贼出身,走到今天的晋王,确实非常厉害。”
打发走了这名黄巾贼出身的将领,庞统静静的坐在马背上,望着渐渐有了白痕的东方,去年许都那位晋王给关羽、张飞二人封侯,唯独只字未提主公名讳,他心里便是知道对方**裸的阳谋,就算看了出来,仍旧给主公刘备心里添堵,就好像对方把好东西堂堂正正的分给所有人,独独不分给其中一个,这心里多少都会被恶心到,甚至心里会有不平。
但这样也很好,至少断了主公可能会投降的念头。
他想着。
长列的队伍继续前行,天空已有鸟儿飞过去,落在他们头顶的山林之中,交织遮掩的灌木、树枝下一道道身影探出了视线,看着火光蔓延到了这边,有人吹出一声鸟鸣,片刻之后,又有几声鸟雀的啼鸣有节奏的响起来。
沿着这边过去的不远处,就在下方队伍走到一半的时候,灌木草丛晃动,几道着铁甲的身影走了出来,远远的望着那边,张任没有戴铁盔,披头散发下,眸子里已呈出了凶戾。
“刘备自称皇室宗亲,有了荆州还不够,跑来打西川主意,这里多少年没有战事了,这大耳贼非要把战火烧过来,也好,你要打雒城,我就斩你一臂。”低沉的声音里,他抬起手,然后落下:“让弟兄们准备,把眼前这支队伍吃了”
身后数十人,乃至四周渐渐露出的更多身影都是随他远征大秦的旧部,人数只有三千,但都是那修罗场里杀出来的恶鬼,随着张任提枪转去下方,他们提着刀枪看了一眼外面火光里的队伍,便是跟着走了下去。
青冥幽静之处,许许多多暗伏的身影缓慢而无声的靠近…….
…..
道路青冥朦胧,行进的队伍缄默少有人说话,天色尚暗,斥候也未离开搜索四周,只是警惕的观望周围动静,偶尔把刀拍打较高的草丛,惊出几只小兽或飞鸟。陡然间,黑色中冷芒闪过眸子,然后放大。
噗的一下,那斥候捂着脖子“啊”凄厉惨叫,跌跌撞撞后退,大股大股的鲜血洒满胸襟,道路中间正行进的士卒看到斥候倒下,反应也快,迅速拔出兵器。“有埋伏”的声音呐喊出来的同时,庞统心里咯噔跳了下,勒马回头,便是厮杀呐喊的声音从两侧林野、山麓间轰然炸开。
无数黑影飞过青冥的天色,照着火把的方向密集的射了过来。
奔走的士卒倒下,廖化纵马跨过尸体,一把将近旁的部曲手中火把夺过来扔去远处,大叫:“把火把灭了”
厮杀的刀兵碰撞、呐喊声里,他回过头,正巧与回看的庞统对视,随后廖化歇斯底里的大叫:“军师小心!”瞳孔都在这一刻缩紧到极致,拍马朝那边飞冲过去。
数道黑影冲下了山坡,照着那边骑马的庞统直扑而上,后者虽是文士,但多少会一点武艺,拔出腰间佩剑与冲来的伏兵拼了几下,廖化便是已经冲了过来,扯过兜转的马头,朝来时的方向狂奔。
整条山道上,混乱已经蔓延开来,两边的伏兵杀入人群,廖化带着几名亲卫冲在前面,回头对庞统大喊:“军师,前面肯定还有伏兵,刘璋的人早有埋伏,我们回主公那里。”
“你……别对我说话,会暴露我”庞统挥出一剑与侧旁刺来的一柄长矛碰撞,差点从颠簸的马背上栽下来,虎口都在发痛,剑柄有些拿捏不住的微微发抖。
“军师,你说什么?”厮杀声太大,廖化有些没听清的回头。
然而回答他的是急促的马蹄声,此时天空稍亮了一点,来时的道路前方,掉在地上的火光映出一道骑马的身影冲了过来,廖化前面的亲卫拍马迎上,接触的一瞬,尸体拖出血光从马背倒飞,披散的发髻露出一张充满杀气的脸孔。
“刘备的人杀!”
百鸟朝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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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子承父业的刘璋,已经数月都未休息好了,头发都在这些时日里平添了不少,天亮之时,便早早的起床去往府衙处理公务,他没有开疆扩土的能力,但治理一州还是够的,继承益州之后,不断的稳定民心,支持西征大业,同时也不断安抚南蛮,能让蜀道更加太平一些,尽量让生活在这里的百姓过的更加踏实一些。
毕竟乱世,活着不易。
然而,去年刘备得了张松手中地图进入蜀地,给他带来极大的压力,蜀中兵马几乎很少打仗,甚至没有打过大仗,难以与对方厮杀,随着刘备西进的各路兵马一支支的汇聚而来,大量的百姓为躲避战乱四散逃离,更多的还是朝成都涌来。
虽然城中粮仓殷实,足够喂养逃难至此的难民,但要养数万甚至更多,半年还好,时间一旦拉长,刘璋根本难以支撑,有段时间,他甚至遣人送信去汉中,哪怕与汉中太守张鲁有仇隙,也希望对方能伸出援手,帮忙抵达一二。
尽管,他这一动作,在黄权、邓贤、泠苞、李恢眼中根本就无用功,但刘璋依旧坚持在座,直到绵竹关李严倒戈投降后,他被气的病倒在榻。
“我父将益州交于我手中,未能保全,亦属璋无能,既然如此,倒不如开城投降,至少能让蜀中百姓过安稳日子。”
刘璋不顾众人反对,大抵也是知道自己难以抵挡,便是派出使者前去雒城。
“璋尽过力了,也做了当做之事。”
投降的信函去往雒城东面,此时攻城的军队已撤下来,刘备正带着新降的李严与众将庆贺,看到面带喜色的义子刘封大步进来,从对方手中接过书信看了一眼,向来不动喜怒的脸上,难得露出微笑,他将这份情报递给旁边的军师诸葛亮、法正等人。
“这封降书来的及时,备原本也有意这春耕时节,暂时休兵体恤百姓,倒是让季玉抢在了前面。”
诸葛亮摇着羽扇在桌面敲了敲,脸上也多有笑容:“如此倒也好,主公入主这西川之地,当是蜀地百姓之福,到时东联荆州,南接南蛮、交趾,北上再拿下汉中,霸业可期。”
“备当初颠沛流离,无家可归,若非有军师不辞劳苦,难有我今日之局面!”刘备让人给帐中所有人上了酒水,然后朝众人端起来,“待翼德那支兵马过来,我与诸位一起入成都!”
“愿与主公同往”
振奋之声震响帐篷,刘备按手让他们都坐下,目光扫过周围,陡然叹了一口气:“可惜士元已去往荆州途中,没能听到这般消息……也不知走到哪里了,干脆着人将他们追回,可好?”
另一边的法正非益州人,但在蜀地为官许久,对于道路自然清楚,“若按脚程,此刻该是过了落凤坡一段时间,现在要追回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对面轻摇的羽扇停了下来,诸葛亮抬起头,眼皮直跳:“孝直……刚刚说的什么?”
就这时候,外面响起快马声音,刘备连忙放下铜爵,率众奔出大帐,就见那骑马的斥候将一人从怀中上放了下来,站立不稳直接倒在了地上,甲胄上下染血,铁盔也不知掉到哪里,手臂上的披膊破了一个大洞,能见血肉。
“是廖将军!”陈到第一眼便认了出来。
“快找人给元俭医治伤势。”刘备一边大声吩咐,一边跑过去,不顾对方身上血污将人抱在怀里,“元俭,你这是遇到甚事?为何不见士元回来?”
虚弱的身体还残留一些神志,廖化睁开眼睛,艰难的嚅动干裂开的双唇,声音微弱:“末…..将…..无能…..中了张埋伏…….军师折在他手中……了……”
有士卒抬着担架过来,刘备将他放了上去,“没事,廖将军好好休养……不要太过愧疚。”他挥了挥手,让士兵抬着廖化离开,这才起身朝大帐过去,只是之前的喜悦已荡然无存,坐在案后,面无表情的望着帐外的春日。
“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如今天下未平,备就断去一臂……”他感到鼻子酸楚,看到众人走进来,眼泪跟着落了下来,一掌拍在案桌,声音哽咽:“.…..苍天妒我士元啊”便是大声哭喊出来。
外面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下,嫩绿的芽苞在雨中绽开,不久之后,满山将士绿盈一片了。每一个时代,每一个时间里,总有一些壮志未酬的生命离开。如果说庞统的死去,只让刘备感到痛悔的话,那云集中原的二十多万军队开始南下,将是南面许多人的噩梦。
皇城之上,有人挥出了刀锋:“此役,天下太平”
建安十六年,三月,三路兵马共计二十八万,挥军南下。
第七百三十七章 半个天下都在燃烧
天气回暖,农人走在田间,遥望远方的道路,无数的旌旗已蔓延开来。
三月初六,公孙止率于毒黑山步卒、郭汜西凉军、潘凤的凤翔军、马尔库修斯的西方联合军计十五万兵马取道长安,汇合三浦之地的西凉马超。与此同时,吕布为首的中路军,以白狼骑、黑山骑、并州铁骑开道先行,魏延、黄忠荆州步卒、幽州兵马为中后阵,计十万人南下,攻略荆州。而东路军,孙策辖周瑜、曹洪、于禁等将,率中原三万兵马开拔徐州。
四月十一,马超率军出西凉,过武功,抵达右扶风。长安太守钟繇调集辎重屯于长门亭,不久,迎下了率军先来的郭汜、于毒两部兵马,转道甘亭做翻山越岭的准备。
同月,吕布、陆逊、黄忠、魏延等中路军豫州汝南郡,至南阳宛城与守将曹仁汇合,后队吕玲绮也在月底进入博望。
五月初,公孙主力兵驻京兆尹,南望太一山后面的汉中郡,遣人带出书信给张鲁,十二这天,信使返回张鲁拒降,五天后,杨任、杨昂率军翻山越岭奔袭驻扎甘亭的黑山军,被于毒识破,汉中兵溃败回逃,断后的汉中将领杨任被于毒乱刀砍死。
散骑侍常刘晔建议兵出子午道直接偷袭汉中东面,公孙止纳言,让于毒率军迂回,随后挥军南下翻越南山、太一山,直逼安阳城。
同一天,孙策东路军抵达广陵,太守车胄在东陵亭修筑水寨,打造船只,直接威胁南岸丹徒,辐射曲阿。
五月二十,中路军陷育阳、穰县,兵逼新野。二十五,新野太守王甫据城死战,一日城覆,王甫力战身亡,被吕布厚葬城郊。
五月二十三,荆州将领潘俊前来救援,被陆逊半道设伏,军队溃败回撤往朝阳。
五月底,晋王公孙止下箕谷,于毒出子午道,威胁汉中东面。
六月,长江之上,丁奉、凌统夜袭东陵亭水寨,燃起大火,回程途中,被周瑜用艨艟撞沉大船,凌统手中三刀,差点被俘,随后被亲卫冲水中救起,仓惶而逃。
六月,初五…..
六月十二……
天下烽烟骤然四起,各种各样的战事从东到西充斥人耳,夏季炎热沉闷的空气仿佛都能闻到厮杀的战场之上,令人作呕的血腥。张鲁走出道观,上了一辆马车回去府衙办公,帘子外有许多信徒朝着他的车撵行礼,也有声音在人群中祈求天师降下天兵赶走北来的敌军。
对于这样的祈求,张鲁心里也是哭笑不得,宗教是什么,其实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但作为教化百姓,也是他毕生追求,当初从刘焉利用母亲的布道和刘家取得信任关系,这才有了如今的汉中之地。
一边布施天师道,一边巩固汉中政权,以学道者为官吏治理地方,总得来讲,天师道推崇向善的根本,在遍地烽烟的大汉十三州,让汉中成为世外桃源一般,仅关西百姓逃奔这里就有数万户,甚至教义传播至巴夷地区,得到该地方的羌、氐少民信奉。
马车回到府邸,同胞亲弟张卫也从外面匆匆回来,跳下马背将缰绳随意丢给士卒,就跑进厅中:“兄长,如今晋王兵锋已到箕谷,到处人心惶惶,到底打不打?汉中一地还是有数万兵马,据守城池也能坚持两年。”
张鲁坐在长案后面,沉默的处理着公务,以及教中一些事。
“兄长!你说句话啊”
不多时,厅外谋士阎圃也走了进来,朝那边急躁的张卫拱了拱手,便走近伏案书写的身影旁边,低声说了一句:“主公,刘备遣人送来书信。”说着,他从宽袖里掏出一叠素帛递过去。
展开素帛,上面写道:师君雄据汉中,以道法教化万民,备在蜀中也常有耳闻,甚为钦慕,若能与师君相见,抵足畅谈,平生足矣。然,北方晋王公孙止,实为汉贼,兵戈南下逼近汉中,备为师君感到忧虑,也为汉中万千百姓心忧,自古以弱胜强者少,单臂难以抗衡强拳,但也有乐毅者,连横诸人迎难而上……备愿与师君连横,共抗北地晋王。
“功曹怎么看?”张鲁放下这份手信,交给胞弟张卫,偏头望向素有计谋的阎圃,“刘备刚得刘璋家业,就把头望向汉中了,他这信里说的倒好听,实则想要让我归附于他,这大耳贼当真是到处伸手捡白食。”
“那样看主公要如何选择了,晋王十五大军气势汹汹北来,南又有西蜀刘备,我们夹在中间,无论此仗能否打胜,都有渔翁在岸上盯着,圃之见,想成大事,当附晋王,如果不这样,那就只能西结刘备去归附他。”
张卫丢下那张手信,大叫:“那为什么不打!”
没人理他。
“刘备只有荆州、西川两地,看似庞大,但根基不稳,不如中原和北地……”张鲁沉吟了片刻,将公务丢去一边,站了起来:“.……若归附他,将来兵败身亡,这天师道也怕是毁之一旦,若我诚心归附晋王,就算不再任汉中太守,也有一官半职,待到这天下太平之后,也可继续在这世道布教传承下去。”
“兄长,我们就这么干脆投了啊?!”张卫追在张鲁身后挥拳大吼。
厅中,还是没人理他,走到门口的张鲁回头看他一眼,“半壁天下都在晋王手中,南方所有地方都在打仗,你让为兄用一郡之地去碰必败之仗,到时,这汉中就是尸骨累累,数以万计的信徒都会死,老人、孩子活活饿死、青壮战死,房舍被烧的干净,这就违背了兄治理汉中郡的初衷,也违背祖辈传下来的教义”
“大势之下,若还不能为民着想,与反贼何意!”
拂袖大步走出,望着明媚天光,白云在走,他声音蕴有怒气。顺着望去的天云辗转向东南过去,越过上庸的天空,落到荆州襄阳,新野一带火焰、兵戈已经点燃,就算军队南下多有约束,但仍有不少村落、城池在战乱中被趁机抢夺,失去家园的百姓惊恐的带着全身家的,拖儿带女的仓惶躲避战争,延绵的流民队伍仿佛没有尽头,走过这片夏天。
在东西两路军队展开攻势的时候,南下荆州的中路军休整了半月后,从新野再度向南而来。
襄阳。
作为荆州治所,它是巍峨高耸的坚城,但十万军队面前亦是泛起了不安的气息,城池中已有富足的人家带着妻儿踏上了去往其他郡县的路途。城墙之上,金锁鱼鳞铠外罩半身青袍的将领闭着凤眼感受着这片风雨欲来的气氛,过得不久,长子关平提着大刀走了上来,在他身后低声说了一句:吕布来了。
那边,长髯在风里轻轻抚动,一双丹凤眼睁开,声如铜钟低沉响起:“等他多时了。”
青龙刀拄在地上,颤出轻鸣。
这一次,他已做好了与那头虎厮杀的准备。六月十五襄阳出兵五万入驻樊城,不久之后,吕布十万兵马也推过新野抵达樊城北面,两军相隔二十里对峙起来。
十六的下午,天光灿烂,烽烟将起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 上半生天下无双,下半生当天下无敌
白云如絮,随风走过人的头顶,天光透过云隙倾泻下来。空气里是沉闷的脚步声,随着远方传来一阵阵敲响的战鼓,踏过地面有节奏的向前方推进,溅起的烟尘弥漫这片天地之间、人的视野。传令的骑兵带着将校的命令来回飞奔在各阵列嘶声呐喊,片刻之后,前方的刀盾轰的一声将盾牌立地上,以防御的姿态左右延伸开去。
旌旗林立,有‘关’字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缓缓向前推移的中阵里,面如重枣、长髯抚动的将领坐在枣红马上,一柄偃月刀抗在步行的壮汉肩头,他轻阖双眼,握着缰绳的手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在想什么。他叫关羽,河东解县人,因杀人而四处流落,二十四岁时便跟随兄长刘备从北杀到如今五十一的年龄,灭黄巾、救援徐州、打吕布、战河北袁绍……等等等,许多人在他生命里过去。
前阵列传来列盾的声响,某一刻,阖着的凤眼在阳光里睁开。
“周仓,你说关某这辈子打了许多仗,可谓辉煌?”
抗刀的汉子回过头来,似乎有些耳背,“啊…..君侯在说什么?”
关羽摇了摇头,望着前方天与地的尽头山峦起伏,林野绿盈,片刻后,他笑道:“关某一生征战,想起当年下邳时的一幕,那吕布天下无双的姿态,至今让我难忘,你我武人最辉煌的,莫过于让天下人都记住、都推崇。世人皆道关某乃高傲自负之徒,岂不知……我也是凡人,贪图这世间名誉,也想贪那‘天下无双’四个字。”
“.……而吕布,就是毕生想要亲手战败!”话语最后一字落下,长髯原本轻轻抚动,陡然拂了起来,战马爆发出嘶鸣,关羽伸臂抓过周仓肩上扛着的青龙偃月,沉重的划过空气,映出一片森寒斜垂的落下马侧,带出嗡的一声颤鸣的瞬间,“威震华夏”纵马冲过万人之间响了起来。
横刀勒马立于阵前,“吕布!”
“关云长在此”
长髯抚动,杀气凛然。
雄壮的声音远去天云,随阳光折射而下,天与地之间的尽头,一条黑线犹如潮汐般席卷带着轰鸣而来,沉寂的沙砾微微抖动,然后跳了起来,一只只铁蹄旋起泥土,偶尔一两枚石子踩的飙射出去,成千上万的骑兵在左右两翼延绵展开,插着令旗的传令骑兵奔涌中间的幽燕步卒军队,名为邹丹、田楷的幽州老将不断发出调整的命令,以四个五千人阵型保持巨大的方阵有条不紊朝前推进。
后方的中阵,‘吕’字大旗猎猎作响,下方是一辆三马拉动的战车,吕布并未着甲,坐在矮几后面观阅一卷兵书,听到对面远方隐约有高亢雄浑的话语传来时,微微抬起目光看了一眼,对侧面骑马并行的女儿说道:“看来为父的名头,让一些人还是念念不忘啊。”
“父亲稍待,女儿这就去把那关云长生擒过来。”
卷毛赤兔打了一个喷嚏,甩动鬃毛的时候,上面的女子一横月牙戟,浑圆修长的大腿紧绷,就要跃马出阵,随后被车上的吕布挥手打断,“你非关云长对手,而且三军十万儿郎,为何要与他捉对单挑?若输了,平白伤我军士气,赢了也没多大帮助。”
竹简卷动,缓缓卷起来放到一边,吕布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延伸到天边的军阵,负手笑了起来:“军中赵云、黄忠、魏延、文丑、张辽等将也是万夫难挡,一个关云长,他们其中任何一个都能拖住,剩下的五万荆州军还不够我们分的,玲绮要记住,为将者,当知以战事为重,而非自身血勇,为父当年就是走偏了。”
“丈人说的有理……”作为右都护的陆逊点头小声回应,偷瞄了一眼那边的妻子,正好与对方横眉瞪来的眼睛对上,连忙转开,神色严肃正经的招来传令兵,却是半天没发出命令。此时,战车上的吕布面容和善的看了看女婿和女儿,对于夫妻之间的事,做为过来人,自然是明白其中妙趣的。
吕玲绮狠狠挖了一眼夫君,这才转头愤愤不平:“可那关羽叫嚷父亲出去,咱们怎能缩在中阵,岂不堕了威名。”
“谁说,为父不去的!?”
陆逊下意识的想要阻止,毕竟吕布如今年岁大了,就算武艺不减,体力已是跟不上了。吕布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让驾车的士卒去往前阵,偏头对女儿、女婿眨了眨眼睛:“兵者,诡道也。剑走偏锋,攻心为上!”说完这句,车辕驶开,从士卒让出的过道径直过去,吕玲绮不放心,将中阵交给陆逊,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策马跟在后面一起去往前阵。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吹响,浩浩荡荡的军阵轰的一声停下推进的脚步,一面面盾牌自幽州步卒手中放下立在地上,左右延伸开来的黑山、白狼两部骑兵也在同时勒停了马蹄,地面扬起烟尘随着风吹过来,弥漫在两军阵列之间,片刻,升上所有人头顶,遮蔽了阳光。
青龙刀微垂摇摆,枣红马颈下叮叮当当响起一阵铜铃声,焦躁不安的望着对面屹立的无数军队,马背上,雄壮响亮的声音再次高喊:“吕布”
纵横沙场多年,关羽仿佛并未看见面前延绵展开的阵列,只是望着高高竖起的那杆迎风招展的帅旗,他策马兜转片刻,对面阵列幽燕步卒陡然提着盾牌左右挪开,一道红色的身影风驰电掣般冲了出来,就听女声喝斥:“关云长!家父名讳岂是你这般能叫的!”
唏律律
卷毛赤兔人立而起,发髻红翎冠,两肩玲珑兽头,一身两挡甲的女将立于马上横眉冷眸,月牙戟斜垂,身后的披风在声音响起时,唰的一下招展开来,拖出一抹嫣红。
“哼!”
青袍抚动,关羽眯起眼看她一阵,刀锋微摆:“关某不杀女流之辈,速速回去叫你家大人来。”
“一把年纪少瞧不起女子…..”
“玲绮,退下!”
吕玲绮声音响起时,后面驶出的战车上吕布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那边的关羽目光闪烁,就见车辕滚动,一辆宽大的战车缓缓而来,数百名铁甲士卒手持大盾护在左右,名叫高顺的将领骑马在侧旁抬手:“停”便是轰的一声,铁皮包裹的大盾下压,上百道铁枪齐齐探出形成枪阵。
“哈哈…..吕布!想不到今日再见,却是躲在铁墙之后了。”关羽提刀促马上前几步,他身后长子关平、周仓想要紧进跟上去,但被他喝斥退回去。
战车上,发髻花白的身影走下了车撵,越过一道道陷阵营士卒,步履踩在坚硬的地面,背负双手站在那里,“下邳一别多年,关将军脾气倒是渐涨不少。”
光尘升腾,走近的人影停在对面,关羽的目光停留在对方花白的头发,语气缓缓降了下来:“涨没涨,关某心里清楚,可温侯这一别再见,却是老了。”
吕布站定,阳光照在脸上,他笑了起来。
“是啊,岁月如梭,一晃眼,关将军也有五十了吧,若此时天下太平,家国一统,这般年龄该是在家中抱孙子了,再将一身武艺学识传下去,也不枉一生,何苦还在沙场征战。”
“温侯既然也知道辛苦半生还上这疆场,又何苦统兵南下!”关羽提着青龙刀,促马走动,低沉的声音也传了过去,“你们一来,这新野百姓流离失所,田园荒芜,非要行征战之举才肯罢休?这荆州之地,乃我兄长基业,绝不拱手相让!”
“那某家问你,刘玄德可有官职?”
“左将军!”
“一介将军,不是州牧,如何统御荆州?如何擅自动兵攻打益州刺史刘璋?他常对人说自己乃中山靖王之后,某家问你,刘协乃皇室正统,按辈分比他刘备高不知多少,于情,他该入许都朝见自家叔父辈,于理要听从朝廷调令,可他做了什么?!”
空气陡然收紧,关羽沉默下来,也捏紧了刀柄。
“一个想坐那皇帝之位的人从不会考虑天下人的目光,刘备从北到南,再到蜀地,这二十多年里,他身边死了多少士兵,他心里清楚吗?!新野、当阳两地百姓随他逃难而死的有多少?他心里清楚吗?!在极西之地,西征军歇斯底里的厮杀为的什么?就是希望各州诸侯能将目光不要盯着这大汉血肉撕啃,你们又做了什么”
“天下十三州已有九州在晋王手中,尔等不希望乱世结束,是不是还想用无数的尸骨来成就你们辉煌?我吕布今日就告诉你,走错了路,就明白自己错在那里!要懂得回头!”
那边,关羽捏紧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凤眼眯阖起来,凝固的气氛仿佛爆炸开来,沉重的刀锋一撇在侧,战马陡然发出嘶鸣,飞驰而出。
“吕布,当真关某杀不得你”
双脚立于地上的身影,负手在后看着冲来的关羽,声音丝毫不弱于他,同样响彻两军阵前:“关云长,某家就站在这里让你杀”
刀锋撕破空气唰的斩出,周围,黄忠下意识的挽弓搭箭的同时,吕玲绮、张辽、高顺吓得就要跃马冲过去,然而刀锋落下的一瞬,却是陡然停了下来,劲风呼的一声从两边分开。
青龙刀之前的是睥睨一切的眼神,吕布依旧负手身后,脚步更是动都没动一下。关羽几乎睁裂了眼眶,看着仿佛引颈赴死的身影,手中的兵器却难以砍下分毫。
“吕布……你为何不还手啊”
“身有傲骨的关将军会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吕布吗?”声音平淡的响起。
关羽看着他,明媚的天光夹杂在视线里都变得有些苍白刺眼了,曾经在汜水关下、下邳城下的那个吕布代表着天下无双,他那时知道自己无法战胜,但终究想要与对方一战高下,这是属于他心中的傲气,哪怕就一次机会,他也愿意。
但现在,眼前那位天下无双的人已经老了,甚至不愿给他这个机会,若是砍下这一刀,那就是胜之不武,‘天下无双’四个字也永远是属于眼前的吕布。
当初豪杰仍在,可惜皆已白头……
青龙偃月带着失望的轻鸣垂了下来,风里抚动的长髯也有了许多白迹,关羽阖眼叹了一口气,拨马回旋朝本阵回去。吕布看着青袍的身影离去,目光里也有复杂的情绪,转身回到战车上,遥望对面的荆州军阵,袍袂在风里翻飞,对身边的女儿、其余将领说了一句:“兵者正道,其志丧,当正面攻之。”
某一刻,他拿起令旗哗的一下挥开:“杀”
亦如当初睥睨天下的轻蔑。
……
战争的号角回荡天空,刚刚归阵的关羽便是听到了战争的声音,心神还未平复下来,视线的尽头,延绵黑影如蚁群,在这个下午阳光里,蔓延而来。
大地都在铁蹄下抖动。
第七百三十九章 血染荆州(上)
箭矢划过下方厮杀的人群犹如怒潮般对撞,然后蔓延扩散,落入人群。钉入泥土之时,疯狂奔涌的脚步迈过它,提着刀锋扑上同样冲来的幽州士卒,就在二十丈外,穿插分割的白狼骑注意到这边的战斗,呼啸杀了过来,然后直接撞入人群,将他们撕裂开来。
“哈哈哈”
“让你们知晓什么才是打仗!”
有北地士兵的声音发出狂笑,将一名荆州士卒压在地上,活活用刀插进眼眶,下一秒就被扑来的荆州兵扑倒在地,侧旁长矛刺进他身体里,那北地士兵依旧发出嘶吼,仍由长矛钉在体内,将长柄挥刀砍断,朝最近的敌人扑了上去。关平挥舞大刀在阵列间望了一眼,满是惊骇,难以形容这些北地士兵打仗竟是像疯子一般,打起来根本就是一群野兽,却又比那些野兽更加有智慧。
“这仗怎么打啊……”
视野拔上天空,樊城北面原野挥军南下的攻势激烈到了极点,从山麓到平原,再延伸去低洼到处都能见到厮杀的人影,相对正面稳扎稳打的幽州步卒,真正给关羽的压力,还是纵横原野的白狼、黑山、并州铁骑这三部骑兵。这是他第一次从对立面感受到来自北地狼骑猛烈攻势,天光里,大股的骑兵化作一支支的小队徘徊迂回两翼,先是不断用弓箭袭扰,在正面战场开打后,以少量铁骑为箭头直接穿插进来,将一处处方阵分割开,片刻时间就能一一碾碎。
这些奔驰起来的北地骑兵以老带新的方式重新扩编,经历西征七年,怎么躲避箭矢最有效、怎么对付直面冲来的敌骑,经验已是丰富无比,更何况大秦最严密的方阵都在他们铁蹄下支离破碎,眼前一州之地的士兵如何能挡下
延绵数里的战场,兵器、呐喊的声浪撼动这片空,赵云、阎柔以及吕玲绮带领的三支骑兵互相配合穿插,途中若是看到重新组织起来的荆州兵,直接推了过去,奔涌的洪流将他们大片大片的击溃。
“关羽在那边!”阎柔缓下速度,眺望的视线中,他指着重重叠叠的军阵后方,关字大旗赫然在目,还未发出命令,最近的一支荆州骑兵终于赶来支援,名为潘俊的将领将他拦了下来。就在相隔不远的右侧,一支为数一千人的白狼骑犹如呼啸的洪流朝之前阎柔所指的方向杀了过去,一抹白袍银枪的身影已经杀到了最前面。
头戴红翎的女将领着并州铁骑也紧跟在后。
混乱中,一名白须披甲的老将也冲了过来,挂刀挽弓朝重叠攒动的人的头顶瞄准了那青色显眼的敌将关云长。
沸腾的厮杀、撞击已蔓延荆州军中阵,一道道冲刺而来的骑兵贯入人堆,这边将校指挥着各自的部曲组织枪阵迎了上去,刺在身着铁甲的并州铁骑上擦刮出一道道白痕,火星在金属声音里不断闪烁,然后……轰轰轰……
一匹匹高速而来战马撞在人的身体上的声响,血肉迸裂飞溅、盾牌破碎,有的荆州士兵倒飞砸在后面同袍身上,有的直接被撞倒在地,冲入人群的铁蹄疯狂翻腾,卷起凄厉的惨叫,犁出一道道长长的血毯,推进的锋线上全是血肉乱飙、人仰马翻的情景。
大刀斩过刺来的龙胆枪,关平厉声嘶吼:“滚开!”霎时,他晃动的视线之内,刚刚被一刀斩偏的银枪陡然划过地面,带起无数的泥土四溅,在空中轮出一道巨大的半月弧形。刚好收刀的关平余光中看到几乎在空气挥的弯曲的长枪,猛的抬刀一挡,便是梆的巨响。
整个人差点被这一挥击,砸的差点掉下马来,顿时一拉缰绳,关平一夹马腹冲入自家阵型与对方拉开距离,赵云看了看涌上来的荆州兵,也不急于追赶,当即带着白狼骑迂回避开迎来的枪阵,寻找其他薄弱之处而去。
沸腾的战场朝四面八方蔓延,又被游散的一支支小队骑兵逼迫的朝自家中阵压回去。关羽不停的下令让一支支后备的队伍填补阵列空缺,然而五万人对阵十万,对方士兵也都是战阵经验丰富之辈,厮杀的锋线就算他如何努力挽救,仍一刻不停的朝他这边缩拢。
“父亲…..父亲”关平提着大刀奔回了中阵,他虎口还流着鲜血,铁盔也掉了,发髻披散颇为狼狈。“打不过了……原野上根本不是那吕布的对手,回襄阳据守才是正途。”
“不许后退!”
关羽嗓音低沉的朝儿子吼了一句,片刻间,他陡然间寒毛倒竖,某一个方向有寒芒进入他余光里,下意识的偏头,就听关平喊叫“父亲!”的声音里,头上一松,感受到了空气里的温度,伸手一摸,那顶金纹龙首盔已是不见了,带着哐当的声响在地上打转,一支羽箭钉在上面摇摇晃晃。
“后撤”关羽这才意识到这北地军里还有难得一见的神射手,开始带着中阵缓缓后撤,与锋线拉开距离,以免混迹其中的神射手暗中放冷箭,然而徘徊四周的骑兵已经紧紧的盯着这边一举一动,看到帅旗移动的刹那,这片战场上有声音高亢的呐喊起来:“关羽后撤,荆州兵败了”
偶尔也有声音附和的响起,虽然不能决定胜败,却是对锋线上厮杀的荆州兵造成不小的心理负担,当有人真的看到中阵与他们拉开距离后,阳光西斜的时候,原野上的战场易主,溃败如海潮的士兵朝四面狂奔,关羽所在的中阵并没有太大的损失,折了一阵还是损失的起,只是对于失败,心里终究有些不舒服。
“攻心之策…..这吕布当真人老成精了。”
不久,他鸣金收兵退回樊城,等待机会反扑,而原野上,骑兵依旧凶猛的追赶溃散荆州兵,而投降的直接带回军中。
“怎么说关羽退回樊城了?”吕布看了一眼战报,交给旁边的女婿陆逊,“先收拢俘虏,招降一部分,另外,传令魏延绕过宛城,让他戴上蔡瑁张允二人。”
传令兵走后,陆逊将战报收起来:“温侯,南方初秋多大雨,很有可能爆发山洪,汉江水也会随之暴涨,如此不可在低洼处驻扎军营,以免被人水攻。”
“如此就依贤婿之言,收兵后,往地势高处修筑军寨,来日再兵临樊城。”
六月十六之后,连续下了两场大雨,让双方无法再战,关羽带着一队骑兵巡视了周围,见晋兵军营都在地势高处,只得将心中原本的打算掐灭,只得弃了樊城回守襄阳这座坚城。
二十这天,襄阳城上早已改撤旗帜,‘吕’字大旗让他感到头昏目眩,魏延提着龙雀刀站在城头上指着他:“关云长,襄阳已失,江东也难以分身乏术,如今你何不投降!”他旁边站着的两人,正是蔡瑁、张允二人,他们原本就是荆州人,尤其是蔡家乃是大族,樊城一役拖住关羽主力,他们便是绕道来到襄阳,让城中旧部打开了城门。
“关君侯,想不到我蔡瑁又站在这襄阳城头了吧。”蔡瑁抚着下颔胡须笑眯眯的看着下面的关羽,“如今,君侯心中当是什么感受?瑁真想听听。”
“无耻”关平在城下大吼,正想挥军攻城,那城墙上,魏延挥手:“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走!”
关羽将青龙偃月一摆,策马狂奔起来,周围厮杀的呐喊声轰然炸开,密密麻麻的人潮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远方,尾随追击的北地骑兵也从樊城方向推了过来,踩出轰轰轰的沉闷声响,与西征军的荆州步卒展开合围。
“我关羽大好头颅在这,尔等来拿”
阴沉的天光里,高大的身影骑在马背上,朝着密集涌来的士兵冲锋过去……..
…….
六月底,公孙止进驻汉中,接受了张鲁的投降,也算兵不血刃的拿下汉中郡,只等十五万军队云集过来,朝蜀地开拔。
战争的阴云笼罩蜀地之时,来自荆州的求援信送到成都已是七月份的事了。
此时的刘备正忙于布置兵马,安抚拉拢新降的益州将领、官吏,张飞也带兵返回,严颜以降将的身份进入成都,当东面消息过来,大厅之中正大宴各军将领,从荆州进来的人,身上血迹已经干涸,斑斑点点的在甲胄上,甚是凄惨。
“主公……荆州被吕布施虐…..”那送信的只是一名将校,原本也有几人,但途中被北地斥候追杀,早已死去,只有他带伤来到这里,看见握着杯盏坐在首位的刘备,直接就哭了出来:“.…..君侯退守樊城就派末将来蜀中求援,途中……途中还看到襄阳也被偷袭,一支家眷队伍趁混乱逃了出来,可末将形单影只帮不上……主公……君侯无路可退了啊…..”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无数目光望着首位上的身影。
杯盏颤抖的摇晃,刘备眼睛空洞了片刻,又恢复过来,眼眶泛起湿红,轻轻放下铜爵,起身朝那将校过去,将他搀扶起来:“.…..云长他……”
“末将离开时,还无事…..但过了一月,就不知了。”
“襄阳丢了没什么……只要云长无事就好……你岂下去休息,明日再过来与我详说……”
持续的话语陡然被打断,一只铜爵乒乒乓乓摔在了地上,张飞拳头捏的咔咔直响,他冲过来,眼眶发红的大吼:“兄长,二兄都快被人杀了,还吃哪门子饭”抬脚轰的一下,将最近案几蹬倒,菜肴、汤水洒了一地。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第七百四十章 血染荆州(中)
厅中灯火通明,不时响起窃窃私语之声。
“刚刚,你们可都看到了…..”
“.….这三将军的脾气真如耳闻那般暴躁,若非左将军乃他兄长,否则何人能容他。”
“我说的非这个,而是荆州之事,晋王挥军南下,三路齐进,西蜀、荆州、江东遍地烽烟,其心当真是要雄纳天下十三州。”
“.…..此言差矣,以正观之晋王兵马虽盛,但新得中原,人心不稳,许都不牢,就如此大动干戈,必不长久,只要挡住兵锋数月,待寒冬时,自会退兵罢战,此刻许都空虚,有怀大义者,振臂一呼,中原倾覆只在片刻之间。”
“孝直素有谋略,可为何只说好话,不说我等处境?晋王挥兵南下确实有弊,但左将军新得益州,蜀地都官员都还没熟悉,汉中就已在那位晋王手里,荆州战事更是一败再败,而江东孙权也在鏖战长江,无暇他顾,换句话讲,左将军外无援军,紧靠这七八万兵马迎击晋王十五万大军……孰强孰弱,一眼便知。”
正厅之中,黄权、刘巴、雍茂、费诗与左侧席位的李严、法正、蒋琬等人言辞交锋,一时间颇为激烈,毕竟蜀地新降,一部分蜀中官员并非心甘情愿,此时荆州、汉中危机迫来,分歧自然就暴露出来。不过真正拿主意的还是退避后堂的刘备。
灯光延伸,有人探头朝后堂望去,隐约还有怒气夹杂在这边的争吵中响起。
“大兄有了偌大基业,难道就忘了兄弟之情义?”
“三将军,岂能这般顶撞……”
“我与我兄长,军师插嘴过来做什么,讨打”
或许是张飞的声音太大,怕影响到正厅宴请的蜀地一众降臣,也或真怕他动手打了诸葛亮,背负双手望着窗棂外夜色的刘备皱眉转过身来,抑着声音:“三弟怎的与军师说话……”说到一半,看到瞪来的铜铃大眼,他叹口气,缓和下语气:“……为兄如何会眼睁睁看着云长败亡,只是翼德实在太过急躁,什么事不可好生与我说道。”
“那大兄何时派兵?!”
刘备看着三弟那张脸上眸底爬满血丝,虎须怒张,便是握住对方手,“为兄恨不得马上就在荆州,与那虎决一死战,救出云长,可翼德知不知道,蜀地刚到我们手里,新附之人都未收心,更何况随军入蜀的兵马哪有不累的道理,就连那公孙止都知晓休养生息一阵方才动兵南下,你我难道会不知?”
“兄长就是舍不得!你忘记兄弟!”张飞挥拳砸墙壁上,震的灰尘剥落飘下来,他来回大声叫嚷一句,又停下脚步看去对方,咬紧牙关:“……大兄头无冕冠、居无片瓦,我与二兄可曾相离左右?!这益州要我说,还没二兄头上一顶绿巾重要!”
“翼德!”
刘备声音大喊了一句,再次抓紧对方手臂,眼眶微红起来,“云长乃是兄弟,一个益州如何比得了!只是公孙止逼迫太甚,如今拿下汉中,进兵成都实乃迫在眉睫之事,倘若你我一走,益州必反,到时云长还未救下,后面又被北地骑兵追杀,那就真的进退两难,死无葬身之地啊!”
到了他这般地位和年纪,情绪能轻易收敛,此时还能湿红眼眶,多少到让对面的张飞有些动容,怒气也稍有收敛。
“大兄处境为难…..弟没想过太多,但二兄那边也需要……”
“翼德先听我说。”刘备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将他拉至身前,“……荆州危及,为兄也担忧云长安危,但事无巨细都要一样一样的来,等击退公孙止汉中的兵马,为兄立刻带着翼德回援荆州,解云长之困,你看如何?”
灯火照着黑汉身形慢慢后退半步,张飞望着他一阵,摇了摇头:“也可…..分兵前往!”
诸葛亮从旁边靠近说道:“三将军,公孙止十五万大军,里面更是猛将如云,若没有将军压镇,就算亮有千般谋略,恐也难以抵挡。”
“我兄弟说话,你走开!”豹头环眼转过来,怒瞪眼珠的朝他吼了一句。迫的诸葛亮捏着羽扇尴尬的看了看主公刘备,颇为尴尬的朝旁边退开两步,后者挥了挥手,让诸葛亮不要放在心中,他看着张飞片刻,低声道:“军师之言,不无道理。这样,翼德留下,为兄遣已去上庸的刘封、孟达二人先带兵过去解围,毕竟二将身处荆州最近,不用半月就可抵达,随后翼德与为兄将公孙止兵马击退后,再折返荆州如何?”
灯火摇曳映着这片沉默,张飞捏紧拳头好一阵,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如此只能听大兄的了。”便是拱了拱手:“弟无心情继续喝酒吃肉,就先回去了。”
他走到屋檐拐角又回过头来:“还请大兄快些派出书信让刘封二人出兵荆州。”
言罢,方才大步离开。刘备背负双手转身走回屋内,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诸葛亮跟在后面,轻摇的羽扇稍停,凑过去低声道:“三将军脾气急躁,他与公孙止有旧,难免不会悄悄出城去见对方,虽不会做出对主公不利之事,但对军心终会不利。”
“翼德随我二十余年,自会有分寸。”刘备慢慢走在去往前院的长廊下,周围安静了片刻,他陡然发出叹一声叹息:“.…..传令四门不得放我弟出城就是,翼德他该是能理解的。”
话语顿了顿,开口问道:“…..军师,我们收降刘璋的士卒加上入川时的兵马,总归也有十一万,粮秣也算充足,与汉中云集的十五万军队一战,有多大胜算?”
“战胜渺茫,不过亮倒是有战平的办法。”
看到刘备往来的目光,诸葛亮抬起羽扇指向南方:“送一些金银绸缎给南蛮之地的酋王,让他们出兵与主公联合,这些人有勇少智,正适合送去前线打头阵,用来消磨北地军的锐气,到时主公再以城关据守,可将公孙止拖垮。”
“如今…..只能这么办了。”
刘备点了点头,抬起头,夜空繁星密布,月辉清冷的正照下来,远去府邸的张飞独自骑马在夜色的街道上溜达,黑夜寂静,周围空无一人,他抬起头压抑的怒吼一声。
“兄弟有难不救,算得什么手足啊”
一颗流光从他仰望的视线中划了过去,消弭在漫天星月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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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以南,当阳北面的南漳水,山麓间缓坡上,同样有人仰望天空繁密的星河。
寒风拂过山头,周围林野哗哗的抚响,偶尔下方有亮起一队队火把光芒过去,聚集山头的数千荆州兵神经紧张绷紧的站起来,捏紧了兵器,待那队持火把的骑兵远去后,他们这才稍放松的重新坐下,看着面前点起的篝火发愣出神。
襄阳一战后,他们在万军围困之中随主将突围而出,直奔当阳,如果公安的博士仁、江陵的糜芳能过来支援,便可一起转道夷陵山道,过巫县进入蜀地这条捷径,然而南下后,还未等到二人援军,就在编县被北地骑兵追上,混乱之中,只得上山躲避。但事实上,对方基本已经发现他们躲在在这里,每日只派出数支小股侦骑在附近游戈,似乎在等待步卒过来攻山。
如此,怕没人能继续走下去了。
关羽靠在岩石上仰望夜空,长子关平正给他换去手臂上的绷带,之前襄阳城下突围战力,与赵云、黄忠二人厮斗片刻,就身负三处伤势,有些地方到现在还在渗血。望着星月的视线收回来,关羽听到脚步声走近,转过头去,年约四十,身形修长消瘦的将领正朝他拱手:“君侯。”
“你伤势如何?”
名叫赵累的将领是襄阳守将,魏延、蔡瑁诈开城门后,他在城中护着刘备、关羽、张飞家眷先冲了出去,但行程较慢,最后在南漳水一带与冲出重围的关羽混杂一起,躲进这片山麓之中。
“末将无事……”
关羽微微点了点头,“其他人都逃了出去吧?”
“主公和君侯、三将军的家眷都过去了,眼下该是能到荆门山了……”
“那就好,那就好…..”
关羽的声音停了下来,山头陷入安静,片刻之后,他轻声开口:“不用担心,待天明之后,随我突围就是,为兄应该已经在路上了,糜芳、博士仁的援兵也该快到了。”
“.….我们能冲出去的!”
他望着满天星斗,又重复了一句:“会冲出去的。”
第七百四十一章 血染荆州(下)
“君侯,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银霜铺满山头,照着地上的身形缓缓起来,看着开口的赵累片刻,“我知你想说什么,关某从军二十余年,虽也有过败仗,但从未舍弃麾下将士独自逃亡,明日突围就可抵达临沮,再上山麓一路朝西北就是上庸,再则糜芳、傅士仁二将也可为我们拖延片刻,一切还来得及。”
“…..君侯啊……末将担心的就是二位将军来不及。”赵累望着这片山头篝火前疲惫聚拢在一起取暖的士兵,摇了下头,拱手道:“我等本就无名的小卒死了就死了,没什么人挂念……而君侯不同,身系荆州安危,又是主公的手足兄弟,断不能有失,明日我与众人保君侯突围!”
躺在不远的壮汉艰难的爬起来,黝黑的脸上也落下坚决:“末将周仓,保君侯突围!”
“父亲。”关平重重供起手来。
下方,一道道士卒的身影也在摇曳的火光里起身,朝着这边拱手:“我等愿保君侯杀出去!”有人在士兵里喊道:“君侯!他日得援兵回荆州,还请帮兄弟收敛尸骨,葬在襄阳城外”
“胡闹”
关羽将偃月刀的拄在岩石上,微微有些泪渍的目光扫过他们,陡然笑了起来:“战事还未到最后一个,尔等岂能轻易言死!明日再等糜芳、傅士仁一阵,不管最后他们来不来,我们突围临沮,一起随关某回蜀地。”
…….
深夜,大地传来沉闷的响动。
清冷的月光照拂起伏延绵的山势,银霜的地面有一只只马蹄、脚步奔行过原野、山林,踩出轰轰行进声响,越过当阳朝更北的方向过去,一簇簇火把光下,有骑士发出催促的声音。
“快!快!”
“襄阳失守,君侯孤立无援,北地公孙止的兵马可不是那么好应付,尔等都打起精神来!”
马背上糜芳握着剑柄兜转马头不断朝面前一列列奔跑过去的士卒呐喊,随即话语停下,招来传令兵:“去侧面看看傅士仁的兵马到了哪里!若是还在后面,催促他加快脚程,若君侯有什么三长两短,主公绝不会轻饶我等。”
“是!”那传令骑兵拱手离开片刻,就折返回来,与他并行的还有一骑,正是刚刚口中提到的傅士仁,“你怎的过来了,兵马可有跟上?”
来将勒马停在对面,待糜芳话语落下,只是看着他,沉默片刻:“糜将军,某问你一个问题。”
“何事?”火把闪烁,照亮两人之间,糜芳眼皮抖了抖,见他神态有异,籍着昏暗伸手悄悄握住了剑柄,“只要本将知晓的,定当知无不言。”
傅士仁余光瞄了他一眼,将马头摆开拉出两步距离,话语开口:“晋王三路兵马南下,这中路军就有十万,更有温侯吕布亲率,一月之内拿下荆州半境,如此一来,荆州可还能保全?”
“不能!”
“关羽兵败被围,你我救援缓慢,你说往后主公可会问罪于我?”
“.…….”糜芳沉默里,剑柄捏紧缓缓拔出,“…..不会。”
博士仁摇摇头:“糜将军自然不会,你有亲妹在主公床榻之间,有兄在主公左右亲随,而我不过无名下将,若要担责,某必然首当其冲。”
锵的一声。
行径的一队队士卒停下脚步,目光朝这边望了过来。就见糜芳拔剑在手指着对面:“傅士仁,你这是要反了?!”
“某就是要反了!”傅士仁声音陡然拔高,拔刀厉声道:“这荆州都快没了!就连关羽都没路走了,你我可还有路走?不反过去,想死在这里?!”
下一秒,糜芳口中怒吼“啊”的一声,纵马冲上去,刀剑的一声交击溅开火星,傅士仁策马拉开一段距离,他哈哈大笑起来:“糜芳,你完了!”
声音落下,四周黑色里陡然亮起一圈火把,将四下围了起来,数支千余人的骑兵交织成圆渐渐缩拢,已去往前面的糜芳麾下士卒被逼的层层退回,缩紧了阵型,阵中有人想要挽弓,刚抬起手臂,就有箭矢唰的飞射而来,将身体钉死。
阎柔将弓丢给亲卫,提枪促马来回徘徊几步,看着那边对峙的二人:“糜芳,傅将军早已投到晋王麾下,尔何不也降了,省得身首异处。”
“原来你早已投降,卖主求荣之辈!”
“糜芳!你想死,某可不陪你。”傅士仁警惕的看了看靠过来的江陵士卒,后退几步说道:“.…..你也有家有室,就真舍得死?那诸葛亮还有兄长投到江东,你也有兄长在刘备那里,而你降晋王,又有何不可?糜家世代行商,不就想有一天能像世家那般?现在就是好机会啊!”
糜芳捏着剑柄,盯着对方许久……然后,动摇了,半个时辰之后,他放下了武器。
…..
天蒙蒙发亮。
关羽拄着青龙偃月站在山头,轻抚长髯,望着阳光一点点吐露出来,金色的阳光里头发变得花白,他用染血的布帛轻轻擦了擦甲胄上的泥痕,周围士兵、将领也都一一聚拢过来,他们望着下方,山林震动,敌人的身影走入了视线。
“随我杀敌。”他戴上铁盔,轻声道。
周围的声音齐喝:“是!”
…...
东方渐渐泛起亮白,柔和的晨光在云隙绽放下来时,越过延绵的山峦,山脚下,密密麻麻的的士兵犹如蚁群般进入山林,朝某个山头合围过去,无数身影涌过去的方向,歇斯底里的厮杀呐喊声已震响了山麓,燃烧留下的黑烟飘上天空,不时有箭矢从上面零星的落下来,钉在松软的泥土上,或铁盾上响起的声响,一名名幽州、辽东步卒顶着盾牌掩护身后还击的弓手缓缓向上一点一点的推进。
也有点燃的箭矢夹在箭雨之中从四面八方抛向山头。
大刀斩断一支射来的火箭,关平大口大口的喘气,已有裂纹的甲胄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染红了半个披膊,这片烽烟的晨光里,他眯起的视线之中,人潮不断呐喊着从下方涌上来,己方三千余名士卒分散周围组成阵线,然而依旧在对方推进的锋线上不断倒下,几乎人人带伤。
他身旁,一道身形越了过去,步履踩陷泥土的一瞬,沉重的青龙偃月刀呼啸劈斩而下,将一名辽东士卒连人带盾斩飞出去,身体朝缓坡落下时,在半空分裂成两段,花花绿绿的内脏洒了数名辽东汉子一脸。冲来的青色身影一把按住一名正后退的荆州士卒,陡然将他拉开,躲避正面刺来的两柄长矛,抬手又是一刀斩出,两柄铁矛断裂,刀锋轰的一声落下,溅起泥屑。
“战事还未就此结束,儿郎们,坚守这里,等待援军!”
青龙刀嗡鸣,长髯抚动,正是关羽。
“关君侯,你怕是等不到援军了。”
人潮蜂拥的深处,厮杀的呐喊声亦如决堤般的洪流汹涌澎湃,几名骑马的身影被拱卫着出现在下方,那说话的声音依然清晰的传到山头。数柄长矛刺来,关羽身边亲卫迎上去,他回身抬头,便是见到了下方的吕布,以及对方左右两边骑马的熟悉身影傅士仁,以及羞愧垂首的糜芳,他眼眶几乎怒睁出血来,紧绷的大腿上枪伤也都迸裂开。
关平在侧旁也看的清楚,随后的闭上眼睛,绝望的怒吼:“啊啊啊啊”
另一侧,赵累有些痛苦的摇了摇头,与周仓对视一眼,然后持着兵器拔腿朝前方狂奔起来,声音高亢、绝望。
“儿郎们,随我保君侯突围!”
歇斯底里的坚决充斥一切。
原本还在厮杀的锋线,一名名荆州士卒丢下对手,转身朝二将身后追了上去,歇斯底里的呐喊顷刻间爆发开来,关平奋力推搡父亲上马,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声音:“父亲走啊!”转身,提着大刀随着部下狂奔法人方向发起冲锋,几步,他回过头来,已是泪流满面:“父亲,就让二弟、三弟替儿子尽孝吧……”
关羽骑在马背上,望着一拨拨士兵、周仓、赵累、他的儿子冲向下方延绵无尽的人海。凤眼微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眸子睁开!
战马轰然嘶鸣咆哮,旋起泥泞,朝着下方直扑而去,一名辽东步卒正抵御冲下来的荆州兵,盾牌挡下对方发狂劈下的刀锋时,马蹄轰鸣响起在附近,他抬头,龙首吞吐的刀锋在视线里放大,随即视野飞旋,高高抛了起来,看到一抹青色冲进了黑压压的人海中,斩开人浪
“关羽冲下来了,杀了他!”
魏延的声音响起在阵中,作为中路军里,武艺也算拔尖的大将,他怒吼一声,拖着龙雀骑马穿行过周围涌动的人浪,照着迎面冲下山坡的关羽扑上。黄忠行走人群,也将箭头瞄准了那边;成廉、魏越、宋宪、甚至混迹人群中的马忠看到独骑冲来的身影挥起兵器一齐拦了过去。
偃月势沉,划过空气都带起了呼啸的嗡鸣.....血肉撕开、筋骨断裂的声响随着沉重的青龙刀不停在人的身上爆开、四溅飞洒,溅在脸上、长髯上,关羽紧抿双唇,一声未吭,硬生生的杀入了拥挤的阵线,无数的北地士兵还在涌来。战马上青龙刀呼啸斩下,龙雀乒的一声炸响,直接从魏延手中抛飞,他整个人都被打下马来,落入人堆。
关羽的后方,周仓浑身染血,一只手臂无力的垂了身侧,大刀艰难的挥舞,还是随着部下奋力朝前推进,看到冲入敌阵的身影,眼泪混着血迹流了下来,呐喊:“君侯!等等末将啊”
名叫赵累的将领眼眶发红,高举长剑:“弟兄们,随君侯冲!”
关平被拉下马来,翻滚在地上,挥刀斩开刺来铁枪,起身狂奔,随后被推来的数面盾牌顶在中间,大腿被斜刺过来的长枪钉穿,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双目含泪望着前方,一片片人影奔涌之间那道身影,“父亲”
“快走啊!”他痛哭大喊。
晨风拂过山野,哗哗作响的叶子声伴随数千人的厮杀呐喊拔高到了极点,文丑、张、邹丹所领的幽州步卒从后面三个方向冲上了山头,而守卫山头的三千荆州步卒还在前仆后继往前方冲撞延伸,不断的倒下,尸体朝前推进中延绵开来。人头攒动,快近吕布所在的位置已只有五十丈,惊人的刀势破开空气,在晨光里划出数道巨大的刀光,兵器碰撞的声响连成一片。
成廉抱着铁枪保持防御的姿态硬生生被一刀劈的后退,撞在士兵身上,双臂都颤抖,他瞪大眼睛前面,青袍长髯的关羽并不停留,纵马又一刀横挥,魏越、宋宪合力冲上,附近几名辽东士兵也跟着扑上去,刀锋落下将一名士卒劈死,魏越连忙叫了一声“小心!”伸手一拉宋宪,青龙刀从尸体里横切而出,从两人旁边擦过去,直接砍入另一名扑来的辽东士兵手臂。
一削,断臂飞上天空。
惊的二将踉跄跌倒时,名叫马忠的将校从侧后刺出一刀,刺入关羽小腿,后者‘呃啊’的低沉发出痛呼,回头,刀柄摆动,厚重的刀背硬生生抽在那偷袭的将领身上,打飞出去。附近有破空声接连响起,枣红马悲鸣一声,踢着蹄子立了起来,涌来的士兵刺出长矛钉在马腹上,另一道箭矢钉在肩头,只听轰的一下,庞大的身躯坠倒在地,青袍金甲的身影躲开一柄柄刺下的铁枪、刀锋沿着地面翻滚几圈,挣扎起身,青龙刀横挥开来
扫出一道半月,将围来的士兵迫开。
而后,刀柄柱在地上,关羽颤颤巍巍的立在那里,袍上沾满了泥土、落叶,头上的铁盔也不知掉到了哪里,花白的头发垂散下来,肩头还插着一支羽箭,鲜血正涌出来。
“君侯该降了!”前方,吕布的声音响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关羽双手柱着刀柄笑了起来,身上甲胄斑驳刀枪擦痕,青袍更是数处撕裂,散乱的头发、斑白的长髯也有猩红的鲜血滴下,颇为凄凉。他笑容渐渐收敛,慢慢阖上双眼.........兄长、翼德,我这一次就不走了.......也走不动了。
不久,他睁开眼看着对面的吕布,轻声说了一句:“......关某岂会......投降.......”随后,脚尖一踢,抓起偃月刀横在身侧,厉声大吼:“今日......只有战死的关羽,没有投降的关云长”
拖着刀锋,步履蹒跚的迈开的一瞬,迎面一支箭矢钉来,走动的身形颤了下,继续前行,然后又是一箭射来,钉在大腿上,高大的身躯陡然半跪下来,花白的头发仰起,呐喊:“吕布!你杀了我啊”
箭矢再次飞来,声音戛然而止。,身躯轰然倒下。
“父亲”
“君侯”
远方有凄厉的声音传来。
.........
吕玲绮微微张着嘴看着身边的父亲,吕布哼了一声,“看着为父做什么,只是人老了,心有些软罢了,见不得这种场面。”说罢,将弓丢给她,转身带着憋着笑的张辽离开。
第七百四十二章 秋来
八月入秋,空气炎热,漫天遮掩的云迹下的是围绕汉中延绵的山峦,翱翔啼鸣的苍鹰俯瞰过下方大地,冰冷的瞳孔里映出大地上数十道长长的烟尘交织而过,一队队骑兵疾驰蔓延原野,不时有部分巡视过后奔入延绵十里的庞大营寨,那是十五万来自北地的兵马驻扎汉中所在。
马蹄奔入辕门,踩出的轰鸣、暴喝‘驾!’的声音从未停下,十骑为一队的斥候直接越过几道关卡,带着消息去往骑兵驻地交接,四周隐约还有校场传来的阵阵呼嗬声,数个大校场,全是密密麻麻的士卒整齐排列,在高台上的将领声音里,操练战阵厮杀的要领。
最中央的大帐周围,近卫狼骑促马在徘徊,目光不时巡视路过的每一个士兵,再过去,就是虎卫营的重甲盾卫,按着刀柄把守各个关卡要道,和帅帐四周,随处都能见到巡视而过的士兵,严密森然到了极点。偶尔有风吹过来,卷起帐帘一角,能看到此次南下所有将领、谋士都笔直端坐两侧,安静的望着首位上,着白狼肩头铠,步履覆甲叶的晋王靠在椅背上,看着手中情报,声音也在低沉出口。
“这是蜀中张任传来的消息,刘备已拿下成都,蜀中有一半文臣将领倒向他,做为晋王、太尉,这点孤并不想看到,但作为下棋人,未必没有意思。”
公孙止放下情报,让李恪给下方诸人传阅,这是他向来的习惯,也是这种习惯,让人感到这位晋王的信任,毕竟不是谁都能随意坐在帐中一起看军中机密。众人传阅情报中,许褚打发一亲卫进来,在李恪耳边低声几句,后者来到首位近前将话传达过去,大椅上的晋王将桌上熟肉切下一片,放入口中:“让他在外面等着。”咀嚼中,便是对下方诸将问道:“你们觉得接下来怎么打?”
“那还用说,还是老规矩。”马超看完丢给一旁的潘凤,“……过了绵竹,成都就是平原,原野上就交给我西凉铁骑,到时候大王可要给超封侯啊,可不能让潘无双这厮整天左一个‘本侯’右一个‘本侯’,让人烦躁。”
潘凤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你想封侯,攀扯本侯做什么!”
“大王,你看!这厮不就说了嘛!”
帐中一片将领大笑起来。郭汜放下素帛,在持续的哄笑声里,目光严肃:“既然张将军在外游击,正好作为策应,佯攻绵竹,为我们南下蜀地攻取白水、葭萌二关,争取时间……不过,到时候,老郭也可否封个侯来当当?”
“还有我…..”这是典韦的声音,片刻,帘子外的许褚也探进半个脑袋:“褚也想……”“你们当封侯是什么,大王岂能随随便便就封出来……”潘凤急的站起来挥手大喝,下一秒就被马超一把给拉的坐倒在地,一时间帐内闹哄哄起来。
“好了!”首位大椅上的身形放下手中切肉的小刀,朝他们按了按手,下方诸将这才重新坐回去,潘凤揉着不知被谁掐了一把的脸,从地上起来时,公孙止擦了擦手:“拿下西蜀,封侯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孤外面还有事,吃完就赶紧滚回各自队伍里,下次别来蹭饭了。”
他起身走到帐口,回头对这些大将们问了一句:“战事要抓紧了,这个秋末能不能把西蜀拿下来?”
“大王就放心吧,你要刘备脑袋,我们都给你取来。”
“那就好,你们继续吃。”说完,公孙止这才满意的走出了大帐。
……
营地中,张鲁带着胞弟张卫走过一顶顶帐篷之间,隔着木栅远远的看着校场上一名名挥汗如雨的士兵,那整齐的动作,爆发出来的呐喊,他耳膜都被震的嗡嗡发鸣,血管仿佛都变得滚烫。之前决定依附后,他便是已经将汉中郡所辖九县的户籍、粮册、军队一并移交了出去,而眼下则是第二次过来,毕竟新降,多少要与晋王公孙止多走动走动。虽然第二次来,但身处这座军营,北地军队所带来的动静,依旧让他感到难以抵挡的锋芒。
大帐的方向隐约听到哄笑声,张鲁看了看那边,回头对身旁的弟弟说道:“你之前还想打,如今还打否?”
“那是……没见识过啊,这下见识了…….自然就不打了。”
张卫搓了搓手显得有些尴尬,之前的战事,他叫嚷最凶,依附后被兄长揶揄问起来,面上多少有些难堪的,话语顿了顿,他道:“……兄长,我们不是东西都交出去了,今日怎的还要来军营,晋王找兄长何事?”
“还有一事尚未交付…..”
“阆中侯这是还有什么事未交付孤?”
说话之间,另一道声音从大帐那边方向传了过来,公孙止带着许褚、典韦、李恪三人已经走了过来,四周守卫的士卒、巡逻而过的队伍微微躬身行礼,待人走近,张鲁和张卫兄弟连忙拱手:“拜见晋王。”
“阆中侯今日来军营,寻孤有何事?”公孙止伸手让他俩免礼,随后负手走在了前面。
张卫大气也不敢出,仅仅随兄长一起走在晋王身后,就听张鲁的声音说道:“鲁如今交卸差事,一身轻松,每日也就在集市、道观教化百姓,处理一些恩怨小事……”他话语间,目光带着试探的意味。
前方,脚步停了下来,公孙止并没有接话,而是指着校场上正操练的士卒,雄壮的嗓音在说:“阆中侯觉得孤麾下这些儿郎们如何?”
“百战之士,寻常兵马难以企及。”
“孤的将领如何?”
“沙场猛将,多如天云。”
公孙止看着一脸恭顺的张鲁,在他肩膀拍了拍,继续朝前走:“孤有如此多的兵马,有如此多的猛将,阆中侯会觉得孤会在意你道观中的教众?”
“臣不敢。”
“孤只问你一句,五斗米教众可不惧刀枪、不惧死亡?”
张鲁垂首,不敢多言:“都惧。”
“那就对了。孤来汉中之时,就看过这五斗教,教化百姓,导人向善,让汉中能成乱世中难得安静之所,阆中侯功不可没!”公孙止负手抬起头,灿烂的天光照射过来,视线之中的天空,有鸟儿飞过去,“.…..但是,不要像黄巾那样,蛊惑人心,对抗官府,让教众变成教兵,那孤可要杀满门的,阆中侯明白了吗?”
“臣张鲁,明白。”
公孙止垂下视线,转身看着躬身垂首的身影,摆摆手,“阆中后无须这般,孤已经知你来意了,卸去汉中太守差事,那就迁去长安吧,想要中兴五斗米教,全凭你自己本事,孤不会阻拦,也不会支持。”
“.…..但还是那句话,不得兴教作乱,否则杀无赦。”
下午之后,张鲁这才带着胞弟张卫坐着马车离开军营,出来后,全身都是冷汗,尤其最后那句话的语气,陡然冷下来犹如利器抵在他后背…….终于算是明白伴君如伴虎的感受。帘子外,风拂过原野,视野远方,原野上卷起尘风,灰茫茫的一片,群鸟开始南飞,宜人的秋就要来了。
不久之后的某一天里,张鲁听到城外传来战鼓声,跑上城头,延绵的军寨已有了动作,他能看到的尽头,长龙般延绵的军队走出辕门,朝南方的群山推了过去。
八月十五,月圆。
十五万西路军,拔营而起,蜀地的战争开始了。
第七百四十三章 兵锋之秋
自北地兵马南下的大半年时间里,从长江延伸过荆州,再到汉中,一片风声鹤唳,如今八月中旬,汇聚完毕的西路军十五万兵马正式拉开了伐西川的序幕,其中于毒的四万黑山步卒在天师道影响下的氐、羌部落作为向导,翻山越岭过潜水,进攻葭萌关。郭汜扩编的两万西凉军从汉中向西,攻略白水关,为随后的凤翔军、西凉铁骑,以及马尔库乌斯的联合军队打开南下的通道。
而经历了刘备入主蜀地之后的变动,守卫蜀地北部的将领、士卒有组织反抗,也有不愿兵锋赫赫的北地晋王为敌而投降。真正属于刘备势力,或者在这两三月里,站到他这边的蜀中将领开始部署充国、梓潼关、阆中、涪县、绵竹、平阳……等成都北面数城,形成五道防御。
法正提出建议坚壁清野的策略,“公孙止兵马士气锋锐,又多是百战之兵,不可正面对阵,当用关隘层层阻拦消靡,何况秋收在即,若让其大军沿途收割庄稼充作粮草,这场战事就算主公能赢,也是占不到太多便宜,故此,正建议抢收农事,撤百姓入城池,以高墙据守,拖到寒冬,十五万大军不攻自破,公孙止明年想要再次攻蜀,已是无法聚集如此庞大的军力,到时主公可安心蓄积国力,来日再北上汉中…….”
相对坚壁清野的策略在绵竹、梓潼一带展开时,于毒军出潜水往西南推进。西面大山之上,郭汜破一日破白水关,守将吴兰带着两千溃兵南撤,沿途燃毁所遇到的地里庄稼。
“尔等要怪就去怪那公孙止吧!”
九月天光弥漫黑烟,他望着一片片燃烧起来的良田轻说道,噼噼啪啪烧出作物脆响,溅起火星在半空升腾,也有各种呼喊、痛苦、叫骂声从田埂间传来,妇人哭叫着想要去抢地里的庄稼,被丈夫拼命抱住,两岁的孩子坐在旁边吓得大哭。田边、道路旁还有无数的身影立那里看着一片片稻田在大火中消失,衣衫褴褛的老人跪在自家田边不停朝过来的士兵磕头,他的儿子、女儿被打倒在地,满头是血的趟在不远。
“北地十五万大军南下,尔等留着这些庄稼也带不走,还不是会被他们拿走,与其资敌,不如一把火烧了,待敌人退走,新任益州牧仁义无双,定会给尔等补偿!”
磕头的老人哭喊着扑上去,抱住举起火把的一名校尉大腿:“求求你们啊…..给我们一家四口一条活路啊……北地兵马还没退走,我们这一家老小都要饿死……求求你们不要放火……”
那校尉一脚他蹬开:“饿不死!到时候你们可南下去成都,沿途官吏还是会接济你们。”说完,将火把丢到铺砌的干草枯枝上面,火焰燃了起来,不久,整片田都在大火之中,秋风呼啸,卷起大火朝更远吞噬过去,进而引燃了附近两座山,阻挡了下方道路,同时也拖延西凉铁骑南下的时间,田地庄稼毁坏,也导致梓潼、白水、葭萌周边大量的百姓开始南移,拥堵在道路之间。
建安十六年,九月初,益州北部陷入巨大的兵锋威胁下,越过道路、山林间无数逃难的百姓,还有许许多多怀揣各种消息的斥候来回奔波南北两个方向,不时也有小规模的斥候交战在隐蔽的山麓之间爆发,进而送往白水关方向。
九月十一,山麓间的颜色已有了一丝枯黄,山间不时也会有秋雨落下来,道路湿滑泥泞,纵然如此大量行军的迹象依旧从这里蔓延过去。
雨势渐渐停下,林野传出猿声啼鸣。
长长的队伍间有传令的骑兵来去,呐喊的声音里让行进的中阵暂时停下休息。不远一块大岩下方,公孙止下马,与众将一边吃些干粮,一边研究地图,通过汇集而来的情报,做出部署上的调整,“从白水关来看,抵抗力度很低,刘备或许认为白水关太靠近汉中郡,兵力、辎重路程太远,应该是把重兵布置在成都北部一带。”
“那马超的西凉骑怕是要大展威风了。”潘凤大叫一声,拍响牛角盔站了起来。
“应该不会,蜀中能人颇多,该是会想到如何限制骑兵的发挥。”
正说话间,去远方传令的李恪骑马跑了回来,一脸兴奋的推开挡在前面的潘凤,将一张素帛递了过去:“首领,荆州来的消息,吕布那厮拿下襄阳,生擒关羽,以及他麾下将领,现在文丑、张等将正继续南下功率长沙等郡,看来要不了多久荆州全境都是首领的了。”
“还有这蜀地。”潘凤挤了进来,“那还等什么,早打完,早回去……”他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声音破小:“.….我想我家金莲了…….”
众人拿潘无双哄笑时,公孙止拿着那份情报靠着岩石,逐字逐句的看去上面的字迹,随后放下交给李恪收起来,“去把韩龙找来。”正说笑的众将见气氛不对,两三下将手中干饼塞进口中,各自散开跑了,只留潘凤拿着水袋有些迷糊:“他们跑什……”
随后,看到一身青纱褐裤的身影提着一柄长剑朝这边过来,话语便是停下,朝典韦挥了挥手:“本侯军中有事,就不休息了。”
并非诸将怕走来这边的韩龙,而是一旦此人过来,就是要做些机密事,如今公孙止身有王爵,此番规矩更加严密不得外泄,知道的太多,将来他们睡觉都不会觉得安稳。
“大王唤龙有何事?”韩龙走到公孙止面前,半跪拱手。他从十几岁在黑山一路走过来,做事滴水不漏,死在他手中有名有些的人物不知多少。
“荆州大局已落下…..但收尾不干净。”
公孙止伸手虚抬,让他起来后,声音低了下来:“刘备家眷侥幸逃离荆州,情报上来看,应该是走的巫县一带,你带一些脚程快的部下,他们前面拦截,抓不了活,就都杀了。”
“是!”
韩龙领会的点了点头,朝后方召集部下去了。阴沉的天云渐渐散开,秋色的阳光照了下来,中军重新启程向南,在下了山势,接近葭萌五十多里,途中难见到人烟,更多的还是一亩亩焦黑的田地,附近村落破损倒塌,甚至还有一两座山岭斑驳烧黑的痕迹,从前军传来的消息,公孙止才知道益州北部在实施坚壁清野。
“仁德无双刘玄德…….呵呵……坚壁清野,到时候死的人恐怕比孤行军而来造成的还要多……虚伪之辈……”
半个时辰之后,有情报从南面传了过来,公孙止一把将那张素帛丢到地上,“令张任给沿途城池传播,就说什么人都可以降孤,官职不变,唯独刘玄德不能!”
马背上,公孙止低头看了一眼被踩在马蹄下的情报,眼睛眯了起来:“.……南蛮援兵?孤要让他们一辈子都惧怕汉人,传令于毒加快攻势!”
这是他月余里诸多情报中,最为发怒的事孟获出南蛮,北上。
第七百四十四章 兄弟
风声鹤唳,九月秋日照拂大地,浩浩荡荡南下的流民面色惶然,背负、拉着家中仅有的口粮随密集混乱的队伍朝着最近的城池过去,枯草、烧烬的灰白伴随他们走动的脚下,弥漫了起来,天空是一片灰白的颜色。
往南,梓潼、绵竹、阆中……等数城商家、豪族连夜都在朝成都方向撤走,难民潮还未过来之前,这些富户已经先一步动身,而他们过去的方向,成都这座治所也处于惶惶不安的氛围里,城墙、街道加派的巡逻士卒、差役,让处于城中的百姓感到混乱仿佛就要来临般的压迫。
秋雨绵绵,落入街巷之上,一匹黑色大马在豹头环眼的粗汉手中‘吁’的一声勒停,冒着点点小雨大步走入府衙去往后院,府中管事赶过来,被他一手推飞,撞在檐下木柱上,摔的灰头土脸,四周侍卫听到动静,转过来看了一眼,随后又将目光移开,不敢过问。
那管事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发疼的胸口快步追了上去:“三将军……三将军…..主家没在府里……三将军!!”
张飞回头瞪了他一眼,吓得管事急忙刹住脚步,胆怯的看着那双爬满血丝的眸底,对方身上还传来阵阵酒气,便是不敢再迈出半步,小声道:“主家…..主家说……”
“屁的主家!”张飞跺脚大声喝骂一句,捏着拳头转身穿过了廊门。后院正厅之中,隐隐有哭声传出,走过长檐,走近的黑汉听了片刻,皱着眉头过去将门扇吱嘎一声推开,带出的风卷起地上一滩燃烧的纸屑,几张黄纸飘在门槛前,他对面摆着供桌,上面放着一面灵位汉寿亭侯关云长。
通红的眼眶有泪滑下来,张飞跨步走了进去,看着那尊灵位,大叫了一声:“二兄”
嘭的一下,跪了下来。
跪坐供桌前的刘备听到声音慢慢转过头来,看到黑汉站在那里,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后者抬起头,眼泪也跟在流,“.…..消息到底是否属实,二兄是如何兵败被杀的?兄嫂、侄儿他们可都安然逃脱……”
“翼德…..”
声音哽咽压抑的唤了一声,刘备握住对方手使劲捏了几下,嘴唇动了动,平素难见的神色,终于垮了下来,艰难的挤出话语:“今日刘封、孟达传回的消息……糜芳、傅士仁投降……云长他……他被吕布围困…….不降……在突围时被杀……关平侄儿还有周仓、赵累,三千麾下儿郎……全……全部战死了……”
“不会的,吕布早就转了性子…….”张飞看着他,擦了擦泪渍,极度压抑的捏紧拳头,摇头:“晋王那边肯定也不会就这样杀了我二兄……他知道关云长是我二兄,绝对不会杀的。”
刘备拉着他指着供桌上的灵位,眼泪还在流下来,“云长的灵位就摆在这里……”吸了吸气,才说道:“……荆州也丢了…..如何能是假的……”他慢慢转过来,看着张飞,“桃园结义,我兄弟三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今云长先去,留下你我,总要为他报仇雪恨啊。”
“兄长放我出城,飞要去找那晋王问个清楚……”
“还去做甚”刘备拉住他,脚步缓缓走动,终于压抑不住,哭出声来,“可是云长就是被晋王杀的啊…..就是被你口中的晋王的人杀的啊……翼德,云长没了,我们兄弟三人走了二十余年,他就先我们一步走了啊,连尸身都没有……为兄连给他上柱香都找不到地方……”
“为兄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有你们兄弟两个相伴左右,不离不弃……如今基业有了,可云长不在了,悔不该只派刘封孟达二人过去,悔不该啊”
张飞眼眶旋着泪水,终于也哭了出来:“兄长如今悔不该又能如何,当初就不该跑到这蜀地来,二兄他也不会丧命。”
“为兄这般拼命,说是匡扶汉室……其实也不想二位兄弟,将来老了还跟着受颠簸流离之累。就是想让为兄身边跟随二十多年来的他们,都能光宗耀祖,都能应有所得啊。”刘备含着眼泪,哭着看着他。
“大兄,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回北方吧,带着二兄的尸骨回去。”
“晚了……”
刘备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翼德……我们兄弟一起走过这么长的路,云长先离开,为兄不能不为他做一些事,我知公孙止颇合你脾性,也有多年情义,不管往后翼德帮谁也好,为兄都要把它做完…….南蛮孟获已出兵至灵关道。”
“兄长,让南蛮出兵?!”张飞声音大了起来,他急忙走过去,站在兄长面前,“若是要飞出战都行,为何要让南边的蛮人过来!”
刘备紧抿双唇看着怒瞪而来的双眸,神色严肃深沉,“公孙止能携西方蛮夷入我汉朝,为兄如何不能雇南蛮之众北上西蜀!”
“兄长,那不一样”
北地晋王公孙止手中十五兵马,西方诸族联军就占一半,张飞是与他们一起经历四年乱战回来的,对于这批人,他比谁都清楚,那是已经打上汉籍烙印的蛮人,而且也多少会说些汉话,学过汉人礼仪、文字,更重要的是,他们是臣服,归属晋王的力量,能轻易约束。
然而南蛮孟获,则是雇佣过来,并不属于刘备的势力,更无法有效的约束,一路过来,少不了滋扰边境汉民,甚至爆发劫掠、奸.淫的事来。
“翼德,放心,为兄不会让孟获等南蛮乱来,必要的时候,会让他们顶在前面,消磨公孙止兵马的士气,好了,你先回去想清楚,翼德若是两边为难,云长的仇,为兄替你一起做了。”
刘备语气微弱的说了一句,看着摇摇晃晃走到门口的张飞,声音艰难的响了起来。
“.….翼德,若是击退公孙止,为兄请你喝酒……若是兵败了,翼德要记得领兵反去晋王那里,不要因为我这个兄长连累你,还有弟妹侄儿…..往后要是想我和云长了,就到坟前来说说话,记得要多倒两杯,也算相聚。”
秋日阳光穿过屋内,映着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长。
“大兄…….”张飞转过身来,嘭的一声跪在地上,已是泪流满面。
“弟绝不会做对不起兄长之事。”
………..
南方,日头偏西,黄绿相间的山麓之上,一支来自南面重重大山之中的军队蜿蜒走过山道。
不久之后,他们驻扎下来。
能听到一阵阵百兽嘶吼,巨象啼鸣之声,附近高高一处岩石上,一道身材壮硕,肌肉虬结的身影,着犀皮金珠甲,腰间悬挂两柄大铁锤,山风吹过来,头顶斑斓长羽在风里轻轻摇晃抚动,他面朝北方,正眺望的平原。
“益州,孟获来了。”他轻声说着尼族言语。